第三四五章 该来的总会来
谢景衣瞧了瞧那一树李子,觉得天都晴朗了,柴祐琛比她狠。
她好歹还是个人,柴祐琛骂自己不是人。
“既是打了青厥金身,左右无事,不若去瞧瞧它也好。你上树摘些李子,也给它尝尝,捡甜的摘,酸倒了驴牙,可吃不动草了。”
谢景衣絮絮叨叨的说着,“也不晓得,它会不会吐骨头。苹果核大,倒是好说,李子核小且硬,莫要给卡住了。”
柴祐琛腾的一下上了树,这几日他摘李子都摘出经验来了,那眼睛跟孙行者的火眼金睛似的,瞟一眼就晓得长啥样的甜。
“别把你儿子同其它的蠢驴相提并论。”柴祐琛眼疾手快的摘了一衣兜,轻飘飘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谢景衣嘴角直抽抽,她承认青厥很聪明,但柴祐琛老父亲看儿子,未免自信过头了吧!
两人捧着李子,朝着驴圈行去。
今日府上大喜,来的宾客众多,这养驴的小厮,都出去牵马了,整个这一片,都安安静静的,瞧不见一个人影儿。
谢景衣乐得轻松,“青厥,你阿爹给你生了个小弟,金黄金黄的。”
青厥像是听明白了似的,撅了撅蹄子。
谢景衣笑着上前,摸了摸它的脑袋,因为谢景衣同柴祐琛看重,小厮对青厥十分的尽心,它的毛油光呈亮,梳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便十分的康健。
驴圈里也干干净净的,墙角还放着一个熏香的小驴子,在那驴圈门上,束了一把红色的小花儿。青厥若是贪嘴了,还能扯上一支花儿,嚼上一嚼。
“那小弟呆愣愣硬邦邦的,哪里有我们青厥好,贴心又聪明,对不对,青厥!”谢景衣说着,摊开手来,露出了一颗又大又红的李子。
青厥瞧见了好吃的,哪里还顾着听话,立马高兴得直哼哼,埋头吃了起来。
柴祐琛同谢景衣观察着,发现它确实会吐核儿,这才放心的给了它好些。
“我就说了,我们青厥同别的驴不一样!”柴祐琛颇为骄傲,一脸得意的揉搓了青厥头上的毛,青厥被打断了进食,不耐烦的甩了甩头,将柴祐琛的手甩开了。
柴祐琛脸一板,架势一开,就要训儿子了,不像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
谢景衣眼睛一亮,拽了拽柴祐琛的衣袖,“快快快,咱们躲那儿去,瞅瞅有什么好戏看!”
“在咱们自己家里,为什么要躲?”柴祐琛不满的说道,青厥这是头一次给他甩脸子,不教育好了,那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谢景衣哪里管他,拽着柴祐琛便躲到了一边的石壁后头。
他们刚刚站进去,那外头的人便进来。
“老虔婆,我忍你很久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个,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怎么着了,我堂堂永平侯府的长孙女,还要给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当牛做马不成?”
“天天念叨,说你儿子是举人,日后要中状元的,中了吗?我就问你中了吗?没中你说个狗屁!我说话声音大了些,你也要说影响你儿子温书;吃肉多吃了一块,你也要说饿瘦了你儿子……”
“我瞧着你可怜,懒得理会你,倒是把你惯出毛病来了!你儿子那是在温书?他同姐姐妹妹们说得欢快呢,那肉是你买的?花我嫁妆银子买的肉,想吃多少吃多少!”
“还有那两个姑子,一把年纪了,嫁了人的天天回娘家打秋风,没嫁人的净盯着我房里事,生怕她兄弟多看了我一眼,这么能耐,怎么不嫁了他兄弟算了呢!”
谢景衣听着熟悉的声音,对着柴祐琛做了个口型,这是许久不见的谢玉娇啊!
谢家亲眷不算多,像这种下聘婚嫁的大事,虽然家中不和睦,但到底都碍着脸面聚做一团,都是要在官场行走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关起门来打个头破血流,这在外头,总归是要过得去的!
今儿个不用她招呼客人,她也没理会谢玉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好戏。
“谢玉娇,你做人儿媳,做人妻子,怎地如此说话?还是出身侯府的,说话如此粗鄙,同街头的那些粗妇,有何区别?”谢景衣透过石壁的镂空花纹看了过去。
这说话的男子,不是文举人又是谁。
那文举人气得一脸通红,抬手竟然想打谢玉娇。
谢玉娇本就要炸了,再一见那抬起的手,二话不说,猛的跳起,对着文举人就是一个大耳刮子!那声音,清脆得像是说书楼里打快板儿!
谢景衣光是看着,都替文举人觉得脸疼!她站在石壁后头,双手握拳,蠢蠢欲动,没有错,上啊谢玉娇,拳打文家老虔婆,脚踢吃软饭的负心汉!
她虽然也不喜欢谢玉娇,但对于文家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那是深恶痛绝!
谢玉娇打完之后,也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巴掌,当真扇了下去,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还没有来得及说,就发觉自己个捅了马蜂窝了!
“你这恶妇,竟然连夫君都敢打,我要让我儿休了你!到时候你个坏了名声的弃妇,就像那臭水沟的死鱼,看还有没有人要!”
那文老夫人领着两个女儿,恶狠狠地朝着谢玉娇冲了过来。
谢玉娇惊慌失措,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嚷嚷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没看到你家小娘要被人打死了吗?都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他娘的,这日子过得憋屈死了我!”
她说着,跳着脚骂道,“我原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了脸面忍了,就这么过一辈子了,可今日被你们一家子恶心坏了,我谢玉娇哪里还有脸啊?我的脸早就被你们给丢光了!”
“姓文的,你自己个说说,你恶心不恶心!你还看上了谢景衣身边的忍冬?自己个怂不去说,就撺掇了你母亲说,当着我爹我娘,当着我娘家人的面,说的都是什么丧尽天良的屁话?”
“还好生养!你们这些恶人,也就配断子绝孙!我的脸都叫你们丢光了!那也就是谢景衣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别说是打你一个大耳刮子了!她能扒了你的皮当脚垫子,砍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我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比她还凶的人了!”
第三四六章 玉娇要休夫
就文举人那个癞蛤蟆,竟然还敢肖想忍冬?
谢景衣简直不敢相信,世间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还厚颜无耻之人!
还有谢玉娇,她刚还为她摇旗助威呢,现在听到了什么?她谢景衣明明是一个温柔又善良的好人!
“一个奴仆罢了,若不是你占着茅坑不拉屎,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我至于豁出一张老脸,替我儿子到处找好生养的人吗?”
“什么侯府长女,你瞅瞅你那侯爷祖父可管过你,给过你一点好处?你那没用的爹,不过就是个给人弹琴的罢了!我儿子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七出之条,你样样都占全了,不孝婆母,不敬夫君,不生子嗣,成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给谁看……也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来的!”
“也是,你那祖母那不就是未婚生子,你那亲爹,可不……”
原本站得远远地谢玉娇,立马冲了过去,同文老夫人扭打起来,“我杀了你这个老虔婆!”
谢玉娇双目通红,竟先是真的要杀人了一般,文举人心中大惊,慌忙将她推倒在地,谢玉娇越发的愤怒,从墙角摸了棍子便冲了上去。
跟在她身边的婆子一见场景不妙,立马喊道,“莲雅,你速去请谢三夫人来,悄悄地不要声张。黄家的,刘家的,把这棚厩给我看住了,不要让他们跑出去吓了宾客。”
“今日是谢三娘子的大好日子,若是给搅和了,我们就都活不成了!”
谢景衣越听越不对劲。
谢玉娇平日里到底在家中是如何说她的,怎么在她的仆妇心中,她都是那等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了呢?
那叫莲雅的丫头听了,伺机冲了出去。
那婆子安排妥当了,一把冲了过去,抱住了谢玉娇,“大娘子,我知道你委屈!同是永平侯的娘子,三娘子便能够嫁小公爷,事事顺心。大娘子你却被人踩到泥里,和这么一家子混账搅合在一起!”
“可是大娘子啊,你不能杀人啊!你若是杀了人,你便只有死路一条了啊!你还年轻,且有的是好日子过呢!咱们去找侯爷,去找夫人,他们会为你做主的!”
“姓文的,我劝你们也住手,你们也不看看,你们脚踩的还是我们谢家的地呢!今日来的宾客,多的是同你前程相关的人!他们可都看着呢!”
文举人举起的手一顿,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母亲,快些住手,今日是我们不对,那么多人看着呢,咱们不能失了体面,母亲不该今日提忍冬的事情的!”
谢玉娇听着文举人的话,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笑了许久,笑得人心中发毛。
“你听听,你听听,你百般维护的儿子,在怪你呢!若是现在让他管一条母狗叫母亲,便能够做官,他保证舔得比真狗还快!哪里还记得你?”
“你这老妖婆,也就作践儿媳妇这么一条本事了,我呸!”
谢玉娇说完,又看向了之前劝阻她的婆子,“嬷嬷你别挡在我前头,他们现在不敢打我。你也别说什么去告诉我阿爷,告诉我爹娘!”
“我阿爷瞧不上我,我父兄但凡有点骨气,出嫁那日,便拦着轿子接回我!指望他们?我还不如指望天上掉下块大石头,砸死这一窝子财狼虎豹!”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玉娇抬头一看,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一脸尴尬的双亲,缓缓的站起了身,又拍了拍身上的土,拢好了自己的头发。
“阿爹阿娘,我要休了这个姓文的!”
……
待送走了宾客,谢家一家子人,罕见的又坐在了一块儿。
谢家三房的人,翘着二郎腿儿,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今儿个可是谢景衣的风光日子,结果先是文老夫人提出无理要求震惊四座,闹了大笑话。
后又有谢玉娇在人家马厩里上演全武行,虽然被翟氏的遮掩住了,没有把脸丢到外头去,可这闹到休夫的地步,简直是晦气中的晦气。
他们简直迫不及待的要看谢景衣气急败坏的脸了。
“景衣怎么还不来?今儿个只是下聘,又不是出嫁,总不至于,就巴巴的跟人家去了吧!”谢三郎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隔着门都闻到了臭味儿,这不迟迟不敢进来,屏住呼吸进来一看,果然是我三叔在说话呢!”谢景衣甩了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门。
谢三叔老脸气得通红,“你……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么?”
谢景衣惊讶的睁圆了眼睛,“三叔年纪不大,为何独爱倚老卖老?”
她说着,眼眸一转,看向了永平侯,“阿爷,不是说咱们谢家有事儿相商么?怎么还有几个外人在这里?莫不是想要改换门庭,给我玉娇姐姐做倒插门夫婿?”
“这倒不是不可,只不过,倒是没有见过,倒插门还带着母亲姐妹一道儿的!这要都改姓谢了,我们家族谱,也不知道挤不挤得下。”
文老夫人勃然大怒,猛的一拍桌子,“小儿无礼!”
谢景衣抬了抬眸,“这三伏天还没有到呢,您怎么火气这么大?我若是说错了,你纠正便是。你那手拍得不疼,我还心疼我的桌子。”
文举人对着文老夫人摇了摇头,对着谢景衣拱了拱手,“今日三妹妹大喜之日,玉娇不懂事,方才闹了这么一出,三妹妹心中有气,也是应该的。姐夫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
文举人说着,又对着永平侯同大房的人行了大礼,“祖父,岳父,岳母大人,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玉娇嫁进我家这么久,都未有孕,我母亲一时心急,说了不得体的话,她便恼了。”
“这唇齿都难免有磕磕绊绊的时候,一家子人生活在一起,有些子冲突,也是难免之事,待气消了,也便过去了。”
“玉娇你年纪轻,又惯受宠爱受不得气,可这番当着我母亲的面,对手打我,委实太过分了一些。寡母拉扯我长大不容易,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
“她的心情还望理解。岳父岳母,小婿并未有休妻之意,家和万事兴,还望两位,劝上一劝。”
谢玉娇冷笑出声,“你不想休,我想!”
第三四七章 当恩人幸福
文举人并没有把谢玉娇的话放在心上。
从大婚那日,谢玉娇跳车,他便是知道,谢家大房的一家子都是软趴趴的性子,外表再怎么强悍,到了关键时候,都立不住,要趴下来的。
也是,像这种一出生就富贵一辈子,便是个废物也能做官的勋贵人家出来的人,全靠是靠着祖荫的菟丝花,又有几个真的敢豁出去,不管不顾的?
他们丢不起那个脸!
文举人想着,看向了谢玉娇,“玉娇,今日是我不对,咱们有什么事情,家去说,舅兄还要准备科考,别耽误了他温书。”
闹得比这还厉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可他拿捏住了谢玉娇的七寸,知道她是断然下不了这个决心的。永平侯府不会支持她和离的,而她谢玉娇,离开了永平侯,活不下去!
谢玉娇听着,冷笑出声,“说得好似你考上了,不用再温书了似的。你不是要考状元么?怎么不头悬梁,锥刺股,反倒来别人家里讨要女婢?简直是不知廉耻!”
“自打我嫁去你家,当真是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今儿个我也不给自己留念想了,反正我早就被人扒得精光,什么脸都没有了。我从小到大一块儿玩的朋友,一个都不认我;去元婴家赴宴,走到哪里,都能够听到人嘲讽我。”
“祖父,爹娘,你们可真是给我挑了个好人家。出嫁那日我没能退得了亲,也不是没有想过就此认命,就这么过一辈子。可是你们不知道,侯府出事之后,他们待我有多刻薄。”
永平侯夫人张氏下了狱,谢家大房被证实不但不是嫡长,还是个外室子。文家满怀期待,想着借永平侯府的势,给文举人谋前程。
这么一来,自觉偷鸡不成蚀把米,天天都对谢玉娇口出恶言。
“若非嬷嬷护着,今日爹娘哪里还能见到我,怕不是早就要给我收尸了。他们就想磋磨死我,然后拿着我的嫁妆做聘礼,再另寻一个高枝儿呗!”
“可是老天有眼,狗杂种怎么考得上状元?当我不知道,还做着金榜题名之后,尚公主的美梦呢!醒醒吧,大陈的公主?你说元婴她娘么?你去她家门前跪着,看她愿不愿收了你!”
文举人一张脸涨得通红,怒道,“粗鄙!粗鄙!”
谢玉娇气极,“我粗鄙?我哪里你有你们一家人粗鄙龌龊?统共那么屁大点的院子,你同你娘说的不要脸的话儿,我便是不想听,它都要飞到我的耳朵里!”
“我粗鄙?我粗鄙都是被你们逼的!考不上就考不上,来年再考便是,自己个没有本事,净会在屋里耍威风,糟蹋了我的女婢不够,竟然还打我。”
谢玉娇说着,撸起了袖子,上头的的确确有一片青紫,看上去十分的触目惊心。
这下子文老夫人坐不住了,她猛的站起了身,“你既然摊开了说,那便说个清楚,你仗着恶仆行凶,连我儿子都敢打。我顾及着你们谢家的脸面,一直不言语。”
“没有想到,这好人还被倒打一耙。我儿没有休掉你这个恶妇,是因为我们都是体面人!体面之家,哪里有和离之事?你说对不对,侯爷?”
谢玉娇猛的回头,看向了永平侯,冷笑出声。
她会嫁去文家这等人家,全拜永平侯所赐,永平侯又怎么会为她出头。
“什么和离?今日我谢玉娇以死休夫,一了百了!”
谢玉娇说着,瞄准了一个大柱子,就想要撞过去。
“你要死,能换一个地方么?今儿我三囡大喜事,沾了血,不吉利。”永平侯转了转手中的拐杖,头都没有抬。
谢景衣一听,心中暗骂了永平侯一万句,阿爷啊,您这是觉得我活得逍遥自在,给我找仇家呢!看到谢家其他人,嗖嗖嗖的甩过来的眼刀子了吗?
我简直已经被万刀穿心,扎成刺猬了好吗?说得咱们感情比桃花潭水还深了一般!
谢玉娇又是一个冷笑,“在祖父心中,玉娇宛若猪狗。”
永平侯置若罔闻,只抬起头来了,看了一眼文举人,“多大点事儿啊!”
文举人勾了勾嘴角,“可不正是,小事一件儿罢了。孙婿这就领着玉娇回去了,叨扰了。”
永平侯又看向了谢玉娇,“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休夫么?也值当一家人坐在这里说?”
他那神情,就差来一句,爱休就休,关我屁事,还需要我同意?是老夫嫁了姓文的?
谢玉娇一愣,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
谢家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谢三叔顿时着急了,“阿爹,这可不行,这满京城的世家贵族里,就找不出来一个被休的,若是玉娇被休回来了,我家是儿子,无所谓,但四弟家的女儿,可就嫁不出去了!”
谢四叔一家子,原本像是泥菩萨一般坐在那里,听到这话,焦急的抬了起头看着永平侯,也不知道,是在想别扯我们出来说,还是在确实忧心起女儿的婚事来。
“不行!我们老爷可是对侯爷有恩……”文老夫人倒是真急了起来,她的确不喜谢玉娇,但文举人这番没有考中状元,岂能在这个时候休妻?
永平侯看向了谢景衣。
谢景衣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说好的看戏呢?永平侯老好人都做了,结果这擦屁股的破事,倒是指望她来了!
“我祖父同文老爷子是怎么约定来着?哦,让我玉娇姐姐嫁过去。敢问您一句,谢玉娇嫁过去了么?”
文家人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路数,不敢轻易作答,脸色顿时不好了起来。
“嫁了,满京城里,谁不夸我祖父乃是守信之人,将最疼爱的孙女,下嫁给了一个屁都没有的穷小子!”
“至于之后过得怎么样啊,是白头偕老啊,还是打得头破血流的,咱们就不能保证了啊!毕竟当初说好以身相许的时候,也没有白字黑字的写好了,得送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娘子过去啊!”
“不过啊,不是我说,你们文家人还真是重情重义,一点恩情永远铭记。要不这样,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比如啊,腿痒需要被打瘸啊!脑袋痒想要被门夹啊,我都可以帮忙的!”
“当恩人真的太幸福了。以后我吃饭没有肉,出门没人撑伞,生不够十个儿子,可全要靠你家了,要不然的话,我可是要跳着脚说,我对你们有恩啦!你们这群白眼狼,不包我子子孙孙幸福,算什么报恩!”
第三四八章 自己的夫自己休
谢景衣说着,先前还喜气洋洋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不光是如此,声音都阴沉了几分,“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一点破事儿有完没完的。就你们这种渣子,同我家尊贵的祖父说话都不配。”
谢景衣说着,转头看向了谢玉娇,“是祖父嫁去了文家,还是你嫁去了文家?你要休夫也好,看他不顺眼把他阉了也罢,都是你自己个的事。”
“祖父年纪大了,你自己处理了便是,还要祖父费心。好端端的一个人,还自比猪狗,猪狗养得肥美了,还能吃,你能吃吗?”
“还寻死呢?死了之后,让人拿着你的嫁妆吃得肠肥肚满的,好到我家门前喊,我对你们家有恩呐?”
谢景衣说着,对着永平侯眨了眨眼睛。
老狐狸,敢把倒霉球扔给我!必须要扔还给你啊!请谢玉娇时刻牢记,文家这门亲事,是哪个没有心的人整出来的;请文家人时刻牢记,不是她谢景衣咄咄逼人,都是永平侯让她出面说的啊,渣渣!
谢玉娇再惨,那也不能忘记,这厮同她母亲,做下的那等恶心事,若不是她机灵,现在在文家受罪的就是谢景娴了。
她这个人,可是记仇得很。
她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永平侯翻了个白眼儿,以示回应。
谢景衣说着,拍了拍手掌,“我这里有个赚钱的主意,觉得特别适合你,你要不要听?”
她说着,走到了文举人跟前。
还觊觎忍冬,真的是不要脸至极。
文举人铁青着脸,不敢随便接谢景衣的话,因为不知道她这话里,又有什么坑在,只转移话题道,“二房的妹妹,管我同玉娇的房中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谢景衣无语的看着文举人,“我算是知道你怎么考不上了,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都说了,自己的夫自己休,我管的是这个么?”
“我管的是某些人挟恩图报,报了一次还想报二次,没完没了的,恶心到了我尊贵的祖父啊!”
谢景泽一下子没有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见众人看过来,慌忙正了正色,强装正经起来。
“虽然你可能并不想知道,但我还是大发慈悲的告诉你,谁叫我如此善良呢!我觉得你可以拿个板儿,到象棚去说书,这故事的名字叫:在我的孙子考中状元前,请卖儿卖女,还我借给你一根绣花针的恩!”
谢景衣说着,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文举人已经是勃然大怒,抬手就朝着谢景衣打过来。
那手还在半空中,便被谢保林给抓住了,“怎么着,打了我侄女不说,还想在我家,当着我的面,打我女儿?你要敢挨她一根头发,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那边之前还在憋笑的谢景泽,已经提着凳子,站在一旁等着了。
文举人挣扎了片刻,将手放了下来,“莫欺少年穷!”
谢景衣笑了出声,“不好意思,我比你年纪小。谢玉娇,麻烦你搞快点,再不快点,我还要管你晚食啦!”
谢玉娇神情复杂的看着谢景衣,她确信,谢景衣对她手下留情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退了一步,写和离书吧。我要和离,你若是不同意,我便去开封府告官,就是撕到官家面前去,我也要和离。”
“你儿子做了什么龌龊事,你自己个心里清楚。若是不和离,那我便把这些全都抖出去,让他颜面无存。名声坏了,还怎么科举?”
“我无所谓,我有嫁妆,一辈子吃喝不愁,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比起之前的歇斯底里,谢玉娇明显因为永平侯的话,有底气多了。
文夫人咬了咬嘴唇,阴沉着脸,看了一眼儿子,将心一横,说道:“既然是你提出要和离的,那么,总不能就这么拍拍屁股就走了吧?”
谢玉娇一愣,没有想到文夫人竟然会如此厚颜无耻,还想要提要求,贪图她的嫁妆!
她想着,想要寻谢景衣。
不想谢景衣已经坐到了永平侯身边,两人竟然旁若无人的对起弈来。
谢玉娇一梗,跺了跺脚,“我的嫁妆,我必须带走。至于我娘买的宅子,放在你们名下充场面的,我都不要了,就当是喂了狗!”
“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在你家门前吊死!”
文老夫人还要说话,被文举人拦住了,“阿娘,玉娇要和离,就和离罢!永平侯府门槛高,瞧不上我们,我们又何必,一直贴着不放。莫欺少年穷,总有一日,今日之辱,我定要找回。”
谢景衣看了他一眼,懒得理会。
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玉娇怕夜长梦多,立马让人拿了笔墨来,二人一道儿写了和离书。
文举人高昂着头,一脸悲怆的甩着袖子离去了。
谢玉娇瞅着他远去的背影,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阿娘,我疼,我哪里都疼。”
张氏这才回过神来,跑过去抱住了谢玉娇,也跟着哭了起来,“我的儿啊!”
谢景衣搀扶起了永平侯,悄悄地从一旁离开了,其他人见他们走了,也觉得无趣,一个接一个的走了。
“败家子败家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还分产业给那狗贼。气死我了!你怎么不说!”永平侯跺了跺拐杖。
谢景衣挑了挑眉,看了看他的脚,“我为什么要说?败的又不是我的钱,拿回来了也不会分一个大子儿给我。倒是你,这孽不是你造么?怎么着,从狗嘴里把你剩的一点良心抠回来了?”
永平侯哼了一声,“得了吧。我要说的话,你不是都替我说了么?三囡肖我,连没有心这一点,都跟阿爷一模一样呢!”
“那姓文的得寸进尺,像个苍蝇一样在我面前乱晃,烦死了!都是废物,一点事情都做不好!”
谢景衣哦了一声,“我可是整个东京城最善良的人。年纪大了,心软眼花了,也能理解。也挺好的,日后就少一个人骂你了!”
“呵呵”,永平侯笑了出声,“得了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好了伤疤忘了疼,总归还有骂我的时候。姓文的投了不该投的人,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了。这坨屎,还是早点甩掉的好。”
谢景衣一愣,她就知道,永平侯哪里有那么好心。
“谢玉娇闹腾,也是你安排的?”
“她要有这演技,还能吃这亏?”
“也是!”
“你家今日喜宴上的那个卤猪蹄子不错,给阿爷抬一筐去!”
“一筐?”谢景衣指了指永平侯的脚,“吃哪里补哪里,你以为吃一筐,人脚就能变猪蹄不成!造孽啊,一筐得砍多少猪。”
永平侯抬眼看了谢景衣头顶上的簪子,“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夫那根簪子,能买多少猪!”
谢景衣眼皮子都没有抬,“没良心这一点,不是传的您的么?”
第三四九章 步子太大
永平侯轻轻一笑,“你怎么不问,当初玉娇坑你们进京,想要你大姐姐嫁过去,我为何不出手阻拦?”
谢景衣神色淡了几分,“左右不是您嫁过去,后代子孙活得好也好,坏也罢,关您屁事!”
永平侯笑容一收,“可不是么?过得好与不好,一靠天命,二靠自身,两者皆无,与人何怨?谢玉娇若是自己个有脑子早早的绝了这亲,我也不会说个不字。”
永平侯说着,拍了拍谢景衣的手背,“我这是给你做个表率;你不是肖我么?下一回遇到你那个不争气的大姐姐的事,记得有样学样!”
谢景衣脚步一顿,将往前走的永平侯又拽了回来,“你想惹我?”
永平侯笑而不语。
谢景衣哼了一声,扶着永平侯朝着门口走去,今日之事已了,他也该回去了。
待扶着永平侯上了马车,谢景衣正要走。
又听到永平侯淡淡的说道,“当断则断,不然必受其乱。你好自为之。阿爷送你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人更难改变的了。”
“便是再活一辈子,厉害的还是厉害的,蠢的还是蠢的。”
谢景衣心中一惊,再看过去的时候,永平侯府的车夫已经扬起了鞭子,朝着巷子口走去。
再活一辈子?
谢景衣心中敲着边鼓,回过头去,便瞧见柴祐琛靠在桃树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桃儿树上虫多,你这般靠着,也不怕落虫子下来”,谢景衣说着,朝着他走去,“怎地没有回国公府去?你阿爹难得回来一趟。”
柴祐琛摇了摇头,“这边事一了,直接便走了。我送了人,又回来看你。”
他说着,伸出手来,牵住了谢景衣的手腕,朝着他家门前走去,谢景衣一愣,“做什么?我家中还有客人,我要送客呢!”
“有公事寻你。”柴祐琛轻轻的说道。
谢景衣放弃了挣扎,跟着他进了府,一路行到书房去。
两人大婚在即,这府中正在修整,柴祐琛买了这宅院,因为府中人少,也未大肆修整过。等到要娶谢景衣了,方才觉得这院子哪哪都不合适起来。
他想有个小池塘,谢三来自江南水乡,等到了夏日,他们可以在池塘泛舟,摘莲蓬吃,可以荷叶遮面,躺在小船上午睡;
他想在一角种满梅花,等到了冬日,谢三在窗边画梅,他在雪地里舞剑;若是觉着冷了,便进屋里煮一壶美酒,岂不是快哉?
他想给青厥修一个专门属于它的住所,不是那种粗糙的木头胡乱搭建的马厩。而是请了好木匠来,认认真真的专门的为他搭屋子。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把另外一边的院子也买下来,毕竟他刚刚听闻,谢景衣打算生十个儿子。虽然他很讨厌小孩子,一想到有十张嘴叽叽喳喳的插在他同谢景衣中间说话,他就脑仁子疼。
可若是谢景衣想生,他也不是不可以勉强忍受。最后他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把隔壁的宅院买下来,然后打通了,让十个孩子都住到那头去。
“你在想什么?什么神色如此古怪?”谢景衣实在是忍不住了,好奇的问道。
柴祐琛啊了一声,下意识的问道,“你想生十个儿子?”
谢景衣差点儿没有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别啊,我就是信口胡诌的,为了怼那不要脸的一家子人呢!别说十个了,就是一个我都不想生。”
柴祐琛松了一口气,“那隔壁的宅院就不买了。”
谢景衣无语的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钥匙串儿,“你不是说家业都给我管着么?你哪里的钱财买隔壁的宅院?就咱们两个人,住这么大宅子还不够,怎么着,柴御史还打算整个金屋藏娇?”
“没有,真的一个大子儿都没有了,日后上樊楼,都只能记在娘子账上了。”
谢景衣瞧着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行啊,柴御史以后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了。”
她说着,进了柴祐琛的书房,“不是说寻我有公事么?什么事?现在役法情况还不错,两党也算相安无事,难得的安宁。翟老贼都专心瞧病去了,也没有给我新的活计。”
柴祐琛点了点头,“不是役法之事。而是关于太学。”
谢景衣一愣,“太学有什么事?”
她说着,掐指算了算,“太学改制就开始了么?我记得上辈子,倒是没有这么快的。”
这事关科举的改革,同一般的可不一样,同每一个士族都息息相关,没有人会轻易松口的。上辈子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快就开始了。
“那群人不知道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么?步子迈这么大,也不怕扯了蛋。”谢景衣说着,自己个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上辈子的时候,可没有她同柴祐琛推波助澜,亦或是暗中化解矛盾。
上辈子官家力排众议,让王公主导变法,光是一个青苗法,都扯皮扯得不可开交,哪里有这般和谐光景。新法举步维艰,全靠官家强硬的撕开血路。
王公可没有这么大胆,直接戳文人的肺管子,他们先整的都是农田水利,或者是兵甲之事,等这些有了起色了,方才把手伸到科举上来。
可是这辈子,新法太顺利了。她同柴祐琛的重生,带来的不仅仅是杭州谢家一家子命运的改变,甚至朝堂上的格局,也都跟着悄悄的发生了变法。
新党的人,怕不是已经被这种顺利的假象,冲昏头了。
“太学改制已经开始了么?我倒是没有听我阿爹说起过”,她说着,顿了顿,又说道,“这事儿同文举人,还有我大姐夫家有关?”
柴祐琛赞赏的看了一眼谢景衣,他的谢三,就是这么聪明,一点即通。
“没有错。你应该知道的,科举改革,最关键的有二,一来,不再考明经了,朝堂不再需要哪种只会死读书的人,人人都得通实务,这是好事;这二来,便是太学改制,这个是好,还是不好,变数太多。”
“毕竟,日后在太学之中,成绩优异的学子,能够不通过科举试,便谋得官做。这个优异不优异,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而恰恰不巧,王公这个人,虽然本事大,看人的眼光却不怎么样。这一次,太学之中,有人利益熏心,要捅出大篓子来了。”
“你祖父倒是深藏不露,我也是刚刚才看出端倪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便先下手为强,果断的断尾逃生。我甚至怀疑,当初他同意分家,便是早知晓,忠勤伯府并非稳妥之家。”
第三五零章 老狐狸与美人计
谢景衣寻了窗前的椅子坐下,低下了头,右手手指轻轻的点着左手的手心。
柴祐琛知晓她这么做的时候,便是在认真的思考问题。
不知不觉的,谢景衣长大了不少,许是因为没有经过那么多的磋磨,竟是比上辈子长得高了些。修长的脖子,十分的白皙,他隔得近,几乎能够瞧见上头细细的绒毛。
柴祐琛耳根子一红,清了清嗓子。
谢景衣被他这突兀的声音惊醒,转过头去,叹了口气,“赵掌柜的,得了一本账册。还记得那个放利子钱的王学二么?就是在他家中拿的。”
“在那上头,有好些人的名字。你知道的,水至清则无鱼,虽然这事儿不合律法,但整这个的富贵人家不在少数。我们黑羽卫都是听令行事,不会冒然的把知晓的秘密抖露出来。”
黑羽卫查的是一些不清不白的事,用的也是一些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手段,谁还没有一点半点捞过界的时候,官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们也不必一点就着,事事必须洗清。
那是开封府尹,青天大老爷要做的事。
“其中之一,便是我大姐姐家。倒不是全部的忠勤伯府,王学二的名册上,只有杨皓母亲的名讳。我担心出错,还小心谨慎的去查了,确实有此事。”
“杨夫人虽然算不得高门大户,但那也同穷子沾不上边儿。他们这一房,不是长房,需要负担一家子的开销。住在伯府里,吃公家的用公家的,怎么着也不应该却钱才是。”
“为何不能坐着吃铺子的红利,拿庄子的收成,偏生要赚这黑心肝的血汗钱?这事儿我本不该透露,但到底没有忍住,点拨了我大姐姐一二。”
“倒是没有提那账册,也没有提我知晓了他们放债的事。那王学二被你们御史台抓了,虽然是给陈格做证人,但他们多少也猜得一二。”
谢景衣说着,又叹了口气,“端午的时候,你也瞧见了。我大姐姐穷酸成什么样了?她这个人,其实还挺注重脸面的,往回回来,哪次不是带着一车子的礼,打扮得十分的体面。”
“也就是我阿娘,信了她的邪。我猜想杨皓八成遇到了什么难事,王学二被抓了,那放出去的钱,一时半会的谁去给收回来?我那耳根子软的姐姐,八成是没守住自己的嫁妆了。”
“我是不打算管这事儿了,日子是她自己的,总不能我给她过去。原想着穷就穷点,倒没有想到,还惹上事儿了。”
“之前祖父坐车走的时候,还劝我当断则断,我心中隐隐明白,可不愿意承认罢了。说吧,杨皓惹了什么事儿?”
柴祐琛拍了拍谢景衣的肩膀。
“王公门生众多,其中有一人,叫做韩明义,先就在太学任职。改制的事情,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他却是早就收到风声了。”
“韩明义这个人,确实有才学,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人品瞧着也算端方。却是不想,竟然也学了那卖官之事,收取银钱,想要出手那推官的名额。”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你是说,杨夫人要给杨皓推官,文举人也搭上了这条线儿?”
柴祐琛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没有错。”
大陈开国这么些年,科举来来回回的,也改过好些轮了,到了如今,那是三年一大考。杨皓同文举人此番不中,要再等三年。
虽然他们年轻,还等得起。但是架不住考过一次之后,便知晓了自己个的斤两,下一科有没有指望中,心中大致的也有个预期。
这两人当中,文举人家中无背景,无法蒙祖荫推官,只能硬考,上辈子他可是一辈子举人到头了。可见并非是那种有天赋之人。
而杨皓,谢景衣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也不知道上辈子他是否考上了。但他并非是长房,又行五,祖上推官下来,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够轮到他。
韩明义同忠勤伯府,都属于新派,杨夫人动了心思,走了路子,也是很自然的事,这也就解释了,她好生生的日子不过,为何剑走偏锋,想要大笔大笔的捞钱了。
柴祐琛说着,“这事儿,已经快要兜不住了。新派如今顺风顺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太后方才吃过亏,正伺机找回场子来,不会放着这么大一个把柄不用的。你心中得有打算。”
谢景衣烦闷的趴在桌子上,使劲的滚了滚,再又抬起头来,踹了桌子一脚,疼得自己个龇牙咧嘴的。
“你说我大姐姐,命怎么那么不好,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坑呢!”
谢景衣说完,又是一愣,想着永平侯对她说的话了。
一个人这辈子的走向,一来看命,二来看自身。
她垂了垂眸,不由得感叹起来,姜还是老的辣,永平侯早就把她看得透透的了。今儿他管谢玉娇,当真就是在手把手的教她,要她照葫芦画瓢呢!
遇到了旁人,谢景衣的心肠冷,自然能够冷静判断,可是遇到了亲姐姐谢景娴呢?
她向来大包大揽惯了,杭州城的那个不好,她便给赶走了;文举人不好,她也给搅和了;好不容易一个杨皓,看着还算好,结果又……
柴祐琛伸出手来,摸了摸谢景衣的头,指了指桌面上的白纸,“谢三,这是送给我的回礼么?胭脂芙蓉面?”
谢景衣低头一看,顿时羞红了半边脸,今日定亲,翟氏给她摸了好些胭脂,不说跟猴屁股似的,那也是个红苹果儿,十分的喜庆。
柴祐琛的桌面上铺着纸,她适才这么一压,竟然在上头印出了一个胭脂印来。
她压了压嗓子,“那可不是,这便是我给柴美人的聘礼了!”
柴祐琛闷闷的笑了笑,“这聘礼可真够贵重的,我受宠若惊!”
谢景衣一抬头,便撞进了他的笑颜里。
柴祐琛生得真他娘的太好看了!谢景衣说着,在心中唾弃了一下自己的粗鄙,但这种时刻,实在是没有任何诗句,能够形容她的感受。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贪图美色的上古人!
“你作甚对我使美人计?”
柴祐琛眨了眨眼睛,“赏心悦目,你高兴了吗?”
第三五一章 父亲
谢景衣笑了笑,“啊,我方得了柴美人的全部产业,已经是这东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富人了,有甚不开心的?放心吧,我心中已有打算。”
柴祐琛点了点头,他向来都很尊重谢景衣,并不会越俎代庖的替她下决定。一件事情的抉择,并无好坏,只要你自己个能够接受选择的后果,那这选择便也谈不上错。
虽然,他很想提上一句,上辈子的时候,谢景衣一个人走得鲜血淋漓,也并未得到姐姐的任何庇护。虽然他比谢景衣年纪大不了多少,可他生在权势之家,长于宫廷之中,早就是成熟的柴祐琛了。
而谢景衣,从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杭州城来的谢三囡,她是一路跌跌撞撞的,才有了后来人人畏惧的谢三娘子。
人只看到她的本事,可只有他柴祐琛,才清楚的知晓,她的本事,都是经历过什么,方才得来的。
这世间,并没有人,一出生就是高手。
谢景衣从来都不欠杭州谢家人,任何东西。
可一家子人,又怎么能够用欠与不欠来衡量呢?
柴祐琛想着,神色柔和了几分,他们这辈子还年轻得很,谢景衣也没有必要,像上辈子一样,步步心机。是以,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只要她高兴,那就好。
谢景衣瞧着柴祐琛的神色,脸越发的红了,“你莫要同官家一道儿混了,都学了些什么不着四六的东西。我要先回去了,现在我大姐姐怕是还没有走呢,我去留她一留。”
柴祐琛伸出手来,揉了揉谢景衣的头发,“嗯,去吧。你头上这簪子,我瞧着有些眼熟。”
谢景衣一愣,拔下了头上的簪子,“这是我阿爷送我的,咦,的确是瞧着眼熟……看起来不像是个新物件。就这么个簪子,想骗走我一筐猪蹄子呢!”
谢景衣说着,将这簪子放在手心里翻看了几番,这簪子上看上去并不华贵,但莫名给人一股子肃杀之气,款式也并非如今时兴的,倒像是从土里刨出来的旧物。
这么一样,不由得有些渗人,永平侯莫名其妙的举了拐杖,难不成还大半夜的下了墓,给她盗出了一根死人簪子不成?
永平侯性子古怪,我行我素,也不一定就干不出来这等事!
柴祐琛摇了摇头,“待日后想到再说吧。”
谢景衣嗯了一声,起身告辞,“我想着这两日,翟老贼就该寻我们做这个任务了。到时候咱们还跟原来一样,互通有无。”
柴祐琛将谢景衣送回了门口,见她进了门,方才转身回去。
“我大姐姐大姐夫可回去了?”谢景衣问道。
门房摇了摇头,“尚不成出来。”
谢景衣松了一口气,径直的朝着主院行去,一进门,就见翟氏铁青着脸,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儿,“大女婿,不是我说你,景娴这是怀的头胎,旁的人家,那恨不得供起来养,万一就是长子嫡孙呢?你们倒是好,看她瘦成什么样儿了,眼睛都凹下去。”
杨皓一脸尴尬的陪着笑,谢景娴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这两日吐酸水吐得厉害,胃口不太好,天气又渐渐的热了,阿娘知道我有些苦夏。”
翟氏一听,越发的不高兴起来,“你都几个月了,怎么还吐?阿娘我生了那么多孩子,当我不知?前两日你回来,还吃了一锅鸡汤呢,怎么不见你胃口不好。”
她说着,又训起了杨皓,“你也不要嫌弃我这个做岳母的说话不中听,这仙姑什么的,还是少信的好。这怀孕了,就该好吃好喝,怎么高兴怎么来。”
“仙姑?”杨皓疑惑的抬起了头。
翟氏皱了皱眉头,瞪了一眼谢景娴,“不是请了仙姑,说肚子里的孩子,容不得金,景娴方才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戴么?我们家虽然不富裕,可打小几个女儿都是富养着的,从未缺金少银。”
“罢了罢了,你们的日子,你们自己过,我说多了,未免讨人嫌。我今日瞧见玉娇那般,心有戚戚,未免说多了些。”
谢保林见她拿帕子擦眼角,嘿嘿的笑了笑,站了起身,“好了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杨皓是个好的,岂能跟那姓文的一般混账?我们也不是大房,你说这些有的没了,别吓着了孩子。”
“你们夫妻两个也是,若是有什么难处,还是要知会家中一声。我们家可不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家景娴就算是成了杨家妇,那也还是我谢家女呢!”
杨皓慌忙的点了点头,“岳父大人放心,杨皓知晓岳母这是爱护我们呢,我会好好照顾景娴的,这几日她的确是胃里泛酸,不得劲儿,叫人煮了陈皮汤喝了,也不见开胃。”
“大姐夫,那不如叫大姐姐在娘家小住几日吧。大姐姐出嫁之后,还未在我们这新家里住过呢。她这么瘦下去,我阿娘牵肠挂肚,也不是办法。”
“不如让我娘露几手,煮些大姐姐爱吃的,指不定能好些。我大姐姐能饿着,她腹中的孩子,可不能饿不是。”
杨皓迟疑了片刻,慌忙点了点头。
他如今可不是新女婿,早就听闻了,谢家所有人中,最凶的便是谢三娘子了。别看她长得跟佛前的童子一样和善,一惹恼了她,那定是叫你好看。
你说有何凭证?
难不成京都第一毒舌,是怎么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的?
“都听三妹妹的。”
谢景衣一愣,倒是没有想到,杨皓竟然是这般反应。
但她无心纠缠,笑道,“那便多谢大姐夫了,等大姐姐好些了,我们再送她回去,定是不让大姐夫难做的。”
杨皓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好的。岳父岳母,时间也不早了,那小婿便先告辞了,省得母亲在家担忧。”
谢保林若有所思的看了谢景衣一眼,“景泽送送杨皓。三囡同我到书房去。”
谢保林的书房就在主院的一角,墙角种了一丛翠竹,风吹起来,沙沙作响,谢景衣不喜欢种竹,怕到了夏日的时候,有那青蛇藏在上头,分辨不出。
“你怎么突然留你大姐姐住下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阿爹还不知道你,你虽然性子强势,但也不是那等不同人商议,便强人所难的孩子。”
“大事你管,小事你可不喜欢插手。阿爹同你大姐姐大姐夫说的话,也同样对你说,有什么难处要同阿爹说。阿爹之前不在京中,管不了也就算了。”
“现在在家中,有什么你为难的事情,说给阿爹听,保护你们姐妹,是阿爹的责任。”
第三五二章 爹换你做
谢景衣眼眶一热,鼻头微微有些酸涩,“本就是要同阿爹说的。有阿爹在,可真好。”
谢保林好笑的看了看谢景衣,“哎哟,我家三囡都要嫁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我原以为三囡是个铁打的汉子,没有想到,还是个阿爹的小囡囡呢!”
谢景衣立马正了色,“爹啊,别小囡囡了,听了怪肉麻的!”
不是,她怎么就是铁打的汉子了!爹,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从我人见人怕里看出来的么?
想到这个,谢景衣就有些无奈。
上辈子她达成人见人怕的成就,那也是成了大魔头谢嬷嬷之后,这辈子咋就莫名其妙的恶名远扬了?
“说吧,怎么回事?”谢保林接连升官,又在外历练多时,气场与之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谢景衣瞧着,心中安定了几分,“大姐姐婆家,怕是惹上麻烦事儿了。不光是大姐姐家,还有您的同门师兄韩明义。有些话我先说在前头,韩明义的船是铁定要沉了,捞也捞不上来,这事儿阿爹听了就过,可千万不要去趟那浑水。”
谢保林大惊失色,站了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四处张望了一番,见门口无声,关上了门,压低声音说道,“逸天同你说的?”
谢景衣点了点头,“他自是有数,不能透露的事,也不会随便同我说。他既然说了,官家定是已经知晓了。阿爹,虽然你如今做着新法的事情,但王公门生这事儿,也未必就是好事,可千万别被束缚住了。”
“王公门生三千,阿爹算不起眼,早年间太过落魄,同这头并无联系。唯独你大姐姐这事儿……唉,当初我着急想给她说门好亲,王公做中人,杨皓瞧着又还行,没有想到……”
谢景衣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说无义。现在杨夫人替杨皓推官,重金贿赂韩明义,纸包不住火。大姐姐若是不知,尚能辩解,可您也瞧见了,她怕是把嫁妆给搭进去了。”
“父亲同大兄,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一步,二姐姐在宫中,那也是举步维艰。就怕有人要借这事儿狙我谢家。祖父已经收到风了,文举人亦牵涉其中,他叫我们学着谢玉娇的事情,当机立断,早下决断。”
谢景衣向来不喜欢叽叽歪歪藏着掖着,又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等糟心事儿,有两种解决之道;一则,让大姐姐同杨家速速和离,虽然有些不道义,但可保下大姐姐;二则……”
谢保林立马打断了谢景衣的话,“阿爹心中明了,你不是你大姐姐,不要给她做决定。从小到大,你们兄妹几人,不管志存高远,还是想要活在眼前,阿爹都不干涉,由你们自己决断。”
“你大姐姐想嫁普通人家,相夫教子,便给她了老实……”谢保林说着,笑容有些苦涩,“算是阿爹看走了眼,杨皓并不老实。”
“你二姐姐……虽然这么说,未免有些太过于厚脸皮,可若是阿爹能够左右结局,也依旧会任由你二姐姐自己选择,不管她出于什么考虑,她愿意去,便让她去。”
“还有你,旁人若是知晓了你的心愿,定是要笑。可是阿爹,好吧,阿爹也笑了,可只要是三囡你想做的事,阿爹也会让你去做。”
“现在,你大姐姐遇到了难关,这事儿不管怎么抉择,都是一辈子过去不的槛。可就是再难,那也得自己个做主。”
“是明哲保身,还是同艰苦共患难,都由你大姐姐来做决定。”
谢保林说着,背着手踱了一圈儿,复又说道,“你去叫你大姐姐来,你莫要来了,回去歇着……不,再等上一等,三囡你先回去。一会儿我叫人唤你大姐姐。”
“你且放心,这事儿阿爹心中有数,你莫要管了。今日乃是你的大好日子,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可是先有文家的糟心事儿,后又……唉,阿爹心中觉得对不住你。”
谢景衣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说句大不敬的话,谢保林经历了这么些风风雨雨,当真是立起来了,是谢景衣可以依靠的阿爹了。
他什么都明白,为两个女儿都考虑到了。
“阿爹,没什么,不过是下聘,我今日又不出嫁。再说了,不是正好赶上了么。”
若没有后头谢景娴的事,谢玉娇的事在她这里,当真不属于糟心事。
“阿爹,要不我……”
谢保林摇了摇头,“你总归要让当爹的,有当爹的样子吧。要不然,这个爹换你来做?”
谢景衣见他佯装恼了,吐了吐舌头,“那我先回去了。”
……
谢景衣回了屋,方才觉得累得慌起来,这一整日的,从天不亮,便开始折腾起,一桩接一桩的事儿,晌午也没有歇。
“忍冬啊,咱把那小金驴给收到库里去,摆着这儿,跟日头似的,晒得我眼睛疼。”
忍冬听了,笑了出声,“可不是,柴二公子对咱们小娘,可真实诚,奴刚不小心绊了一下,脚趾差点儿没有踢肿了。而且小娘,你瞧瞧看,我怎么觉得这驴儿在笑。”
谢景衣扭头一看,可不是在笑,跟青厥一样傻缺得可爱。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忍冬说着话儿,不自觉的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小娘,该起身用晚食了。夫人着大厨房的人把饭菜送过来了,还热着呢。今晚的鸡汤甚好,用山菌炖的,黄澄澄的呢!”
谢景衣一个翻身起了床,“我大姐姐用了么?”
忍冬摇了摇头,“大娘子早些时候回去了,怕是有什么急事,夫人可失望了,原本还指望着她多住上几日。”
谢景衣心中一紧,轻轻的啊了一声,以示知晓了。
忍冬没有在意,她一边挂着床帐,一边说道,“小娘,今日奴瞧着,都为你心焦呢,怎好直接留大娘子住下?一般出嫁了的娘子回家住,那都得先禀婆母。大娘子为人雅正……怕是不好抹了小娘的脸面,这才留了下来。”
“这不,天还没有黑,便又回去了,也没有来同我们小娘道别。”
“还是我们小娘好,到时候就嫁到隔壁。若是想回娘家,自己个悄悄的开个月亮门,就回来了。”
忍冬说着,见谢景衣不吭声,顿觉失言,“小娘,是奴逾矩失言了。”
谢景衣轻轻的叹了口气,“是我思虑不周了,以前倒是我看低了她。”
忍冬抬起头来,惊呼出声,“小娘,你哭了。”
第三五三章 先手!快闪
谢景衣胡乱的摸了把脸,“我没哭,我怎么会哭?这床帐挂得太久了,落了灰在眼里,你一会儿给换掉吧。”
谢景衣胡乱的摸了把脸,“我没哭,我怎么会哭?这床帐挂得太久了,落了灰在眼里,你一会儿给换掉吧。”
她说着,看向了一角,“还有那个梅花的小屏风,也收到库里去吧。天气热了,再放着也不合适了。”
忍冬动了动嘴,应了一声“诺”。
这床帐明明是昨日才换的,是大娘子送的贺礼,端午的时候方才送过来,小娘明明很喜欢。还有那屏风,是以前小娘生辰的时候,大娘子送的……
小娘独好梅,前些日子,她说要换时令花,小娘还不许。
大娘子……忍冬恍恍惚惚明白了什么。
“我饿了,要用晚食了。”
谢景衣狼吞虎咽的喝了三大碗汤,看得忍冬目瞪口呆的,便又擦了擦嘴角,将那帕子一甩,猛然的站起了身。
“你去叫管家,给我寻几个家丁,再叫上我大兄,咱们出门去。”
“小娘,咱们去干什么?”
谢景衣甩了甩袖子,“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去打架的!”
……
夜幕降临,东京城中四处亮起了灯,好不热闹。
端午过后,天气炎热了起来,不少百姓都坐在街边,拿着蒲扇聚在一团谈天说地,有那家中种了果子的,拿井水镇了,用筲箕装了,端出来分给邻里吃。
“我的天,你晓得吧,听说那齐国公府的小公子,今日下聘,给女方家里,送了一匹金驴呢!金子打的!真是泼天的富贵,我那闺女,咋没有这等好命,寻此贵婿!”
“啊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闺女可有三头六臂?我可是听说了,那谢家的三娘子,一拳能打死一头牛呢,齐小公子心中憋屈,但也不得不娶,方才送了头驴嘲讽她呢!”
那婆子听了,十分的惊讶,“送金子还是嘲讽,那求求了,求求来嘲讽我,骂我吧!”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说话那人露出了鄙视的神色,“你晓得什么?世家大族,哪里缺这么点金子,正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那真正有底蕴的,都是送宫里头出来的玉如意。”
“这大金驴子,那是在嘲笑谢三娘子,长得一脸驴样……额……丑!”
那婆子不服气了,“我还长得像马呢,也不见人送我金马!你咋不说,人家这是在表忠心,说这辈子我就给你当驴做马了!”
“你这婆娘,咋还杠上了?那是当牛做马!”
婆子还欲要说,却被一队人马吸引了,“快看快看,那群是什么人呐,怎么还拿着家伙什,看着像是要去干架似的,看得出来,是哪府的马车哟?快快快,有热闹看呐!”
街边的人闻言都伸长了脖子,有那眼尖的人叫道,“哎呀,就是谢家的啊,今日下聘,我去谢家看热闹了,那打头驾车的,是他们家的管家,今儿个还给了我李子吃!没错的!”
一群人顿时激动了起来,跟着马车追去。
谢景衣翻身下了车,走到那门前,见来的人已经差不多了,走上前去,猛的叩响了门。
“谁啊,可有拜帖?如今天都黑了,我们杨家是规矩人家,已经关门闭户了。”
谢景衣又拍了好几下,“我乃谢家的谢三娘子,我大姐姐,嫁给了府上的五公子。”
那门嘎吱一下打开了,出来了一个门房,“谢三娘子?从未见过!有何凭证?”
谢景衣眼眶一红,声音哽咽起来,“你看看,还说是姻亲,连我同我哥哥都不认得。”
“我大姐姐嫁过来半年有余,我们同她见过的次数,那是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府上花宴,从不给我们下帖子,我连忠勤伯府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我大姐姐虽然已经是杨家妇,但也是我们谢家好米好饭的养大的。你们不就是看着我们同永平侯府分了家,我阿爹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常年外放不在家。便不把我们放在眼中么?”
“原本这些,也就罢了。可今日实在是太气人了,今日齐国公府来下聘,我大姐姐好不容易回去了一趟,穿得是陈年旧衣,头上光秃秃的,连个丫鬟都不如……大兄,你拽住我干什么,我今日就要讨个说法!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谢景泽有些懵,他莫名其妙的被谢景衣拽上了车,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便到了忠勤伯府门前了。
他下午也听翟氏埋怨杨皓了,可下午谢景衣还好端端的呢,怎么到了晚上,就气得打上门来了。
虽然不明白,他也没有用力拽,但谢景衣叫他拽,他就拽!
谢景泽想着,用了一把子力气,将谢景衣拽远了一些,“今日这么晚了,有什么改日再说!不要在人家门前大呼小叫的,未免有失体面。”
谢景衣一听,跳了起来,“体面,什么体面?是他们先不给我体面!”
门房从未见过如此凶恶之人,那架势,简直就是要撸起袖子来打砸抢了,哪里还端得住,他看了看四周,好家伙,围了好些人。
他顿时慌了神,点头哈腰道,“谢三娘子对吧?请恕小的眼拙,这当真是头一回见,不认您还请莫要见怪,我这就去通传。”
说完,拔腿就朝着里头冲去。
谢景衣压低了声音,“拽我回去。”
谢景泽莫名其妙,忙说道,“你别让你大姐姐难做。”
谢景衣长长的沉默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瞧着那门房快要跑出来了,方才委屈的道了一声,“好,我先回去,改日下了拜帖再来!不然的话,还当我们姓谢的不懂礼数!”
她说着,快步的又上了马车,催促道,“快走。”
那管家忒是机灵,驾着马车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快速的离开了。
门房跑出来一看,这人都走光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唾骂了几声,啪的关上了门。
马车里,兄妹二人你看我,我看你。
还是谢景泽憋不住,率先开了口,“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平日里虽然有些我行我素,但是规矩一直都很好,让人抓不到把柄。今日一闹,怕不是明日全京城的人都晓得了,要落人口舌。”
第三五四章 人各有志
谢景衣抿了抿嘴唇,“要翻船了,我叫大姐姐下船。可她愿意与人共沉沦。人各有志,我不阻人,只能先自救。”
谢景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想起了府中今日的反常,“这……”
“大兄先别想着我冷酷无情,船下沉之时,惊起的漩涡,那可是要把周围所有的小船,全都给吸进去的。我现在拼命驾着船走开,不过是聊胜于无。”
“你想想看,阿爹是如何一步步的才有今日?你打三岁起,天不亮就起床读书,这么些年,风雨无阻,即便是如今做了官,也依旧坚持着。”
“忠勤伯府所犯之事,为所有士子痛恨,必然被狙成筛子。陈格还有徐御史血淋淋的事例尚在眼前,大兄可看见党争的惨烈后果了?”
“我们两府是姻亲,必受牵连,你说你之前不知道,别人就信了?如今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大兄明日照常去府衙,必有人问起,你便支支吾吾的,透露几分阿娘今日下午责骂杨皓之事。”
“但千万不要说杨家的不是,不然显得太过凉薄。文人就是这种乌鸡鲅鱼的狗东西……”
见谢景泽神色古怪,谢景衣咳了咳,“不是骂你。我就是说有的人,他们自己遇到了这种事情,八成跑得比兔子还快,但事不关己的时候,看到别人跑了,又要站在道德的高地,来骂你这个人不念旧情,见风使舵……典型的宽于律己,严于律人。”
“等到事发之后,立马告假,在家中痛哭,自骂自己长兄为父,却不知阿妹行径。大姐姐下了狱,你可前往探视。后头的事情,咱们再做打算。”
“三囡,这……真的没有办法救景娴了么?”
谢景衣叹了口气,“咱们得先安稳渡过了,你才有本事救大姐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想什么救人之事?”
不是她当真没有心。
谢景娴选择了做杨家人,不做那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这虽然不符合她谢景衣的想法,却是符合道义的。
她日柴祐琛有难,她也不会弃他而不顾。总不能说,她的真情便是真情,谢景娴的真情,便不是真情了。
今日她同谢保林说的两条路,就是让谢景娴选。
她若是选了谢家,那她便立马告杨皓侵吞谢景娴嫁妆,学了永平侯的手段,将谢景娴同杨家的联系,斩得一干二净的。
她以为谢景娴会犹豫不决,到最后,还是她出面来收拾乱局,谢家替她做主。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谢景娴这次终于自己做了主,毫不犹豫的选了回杨家。
谢景衣想着,递了一条帕子给谢景泽,“擦擦吧,不然一会儿大嫂子还以为我把你拖出去揍了一顿!你也莫要着急,阿爹心中已有准备。”
“我这样做,也不是彻底不管大姐姐了。杨家的事情,咱们确实不知情,今天夜里这么一闹,有两个目的,一来是为阿爹之后脱身的说辞做准备。”
“二来,万一咱们要走到状告杨家侵占大姐姐产业的一步,今夜也留了个引子。”
“好在阿爹在姐姐出嫁之前,便一直外放。杨家犯事的时候,阿爹压根儿不在京城。阿爹同哥哥要走官场,名声不能坏,有些事情,你们来做不合适,我来正好。你且放心,我心中有数。”
“哥哥,朝堂不是书院,并非是这次得不了头魁,下次努力得便是。党争一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谢景衣说道这里,也不言语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个,像是在兜圈子一样,说这那些车轱辘的话儿,事无巨细,一桩一件的说,看着好似是在替谢景泽安排好了,详细的分析给他听。
可实际上,是在不停的告诉自己,谢景衣啊,你做得没有错,你不要心软,你以前从来都不会心软的。
可永平侯那个老狐狸,说得该死的准。
她如何不心软,那是她大姐姐啊!从小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大姐姐。她同谢景音年岁相当,又十分的淘气,经常一起受罚,那会儿谢景娴就会同谢景泽一块儿,悄悄的给她们送吃食。
谢景娴唯唯诺诺的,小时候她们姐妹也不是没有争吵过,当然了,那都算不得上争吵,只是她单方面的嘴姐姐罢了。姐姐急得要命,一句话都回不上来,最后只会哭。
她还笑过她,羞羞脸,羞羞脸,这么大了就知道哭!
可谢景娴背过她,抱过她,给她缝过四季的袜子,在青山村遇袭的时候,明明怕得要死,也还不愿意抛下她。那是她大姐姐啊!
不是个性强硬,敢说敢做,与她谢景衣性子投契的,就是好人。
之前未成亲的时候,她敢做大姐姐的主,那是因为她还只是谢景娴;可如今,她是杨皓的妻子,她肚子里揣着杨皓的孩子,她能够为自己做主了。
“景衣,景娴他们到底犯了多大的事?”
谢景衣看向了谢景泽,“杨皓是文人,有功名在身;大约,流放三千里,永无出头之日。官家案前,已有铁证,此案无可辩驳。”
两人接下来一路都没有说话。
谢景衣一进门,谢保林在门口等着他了。
谢家主院里,一家子人难得的围成了一团,翟氏眼睛红红的,宋光熙坐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胳膊。
谢保林叹了口气,“三囡你跑得也太快了些,阿爹追你没有追上。罢了罢了,我知道,你不甘心,如今明面上闹了一场,夜里肯定还要再探你大姐姐,非听她亲口说上一句。”
“你也不用去了。你大姐姐就说了一句话,愿与杨皓共进退。”
“阿爹,我知道了,我要回去睡了。”谢景衣紧了紧手,站起了身。
谢保林拍了拍她的肩膀,“去罢去罢。这些日子,咱们紧闭门户,不要再惹事端了。”
……
谢景衣别了谢保林,甫一进门,便瞧见柴祐琛坐在她的桌边,正端着茶盏,慢慢的喝着茶。
她没好气的走了过去,“你倒是能耐了,来我家跟在你自己家一样。”
柴祐琛给谢景衣倒了一杯茶,“听说你跟人打架去了,怎么不叫我一块儿?”
第三五五章 等着你
“不过是做个虚势,哪里用得上你?你一去,那门房巴巴的请你进门了,不是翻了船?不过你来得倒是好,正好我用得着。”
谢景衣伸了伸胳膊腿,环顾了屋子一下,愣了一下,床帐屏风还有旁的有关谢景娴的物件,已经全都不见了。
“正是来为你所用的。”
夜色匆匆,阴影处两条人影一闪而过,更夫揉了揉眼睛,嘟囔了一句,“这夜猫子,也是越发的多了。”
谢景衣这还是头一回来忠勤伯府,只大概知晓方位,两人迂回反转了好一段时间,方才找准了谢景娴的院子。
屋子里瞧着冷冷清清的,一个下人也瞧不见。在那卧室的屋子里,亮着昏黄的灯光,隐隐约约的,能够听到呜咽之声。
谢景衣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个手势,柴祐琛一跃而下,领着她蹿到门前,门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
“大姐姐知道我要来。”
谢景娴坐在桌边,正抹着泪,杨皓轻拍着她的背,一脸的灰败之色,见到谢景衣,什么也没有说,站起身来拖出了桌角的两个圆凳子。
谢景衣并没有动身,只盯着谢景娴看,她比在闺中之时,瘦了许多,下巴削尖削尖的,显得眼睛大得有些恐怖。
“阿爹同我说的。说他会劝你不要来,但你一定会来。”谢景娴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时间紧迫,我就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景娴看了一眼杨皓,眼神有些灰败,“是我……同婆母,做错了事,连累了夫君。”
杨皓见她说话断断续续的,有些喘不上气来,又拍了拍谢景娴的背,“让我来说吧,都是我平日里关心家中太少,方才酿此大祸,你同母亲一心为我,又如何能够怪到你们头上。”
杨皓说着,对了谢景衣同柴祐琛行了个礼,“落榜之后,我确实心中不虞了许久。咱们三人一道儿进考场,柴二公子同舅兄一个状元,一个探花。我兄长今年也一道儿科考,虽然落在了榜尾,但到底也是考上了,唯独我一人落榜。说心中不难过嫉妒,那是假的。”
“我低落了好一阵子,自觉不能如此。便咬咬牙,搬去了书院住,只在放假之时,归家来。我没有想到,自己一时起意,倒是引出了后头的祸事来。”
杨皓说着,一脸悔意,“景娴性子软,容易满足,倒是几次劝我不用着急;可我母亲,同婶婶不对付,此番我堂兄高中,我却不得,她难免受了奚落,有些失衡。”
“再见我搬出去,便以为我嘴上不说,心中十分在意。我的一个表姨母,也就是我母亲的表妹,嫁给了韩明义的弟弟。母亲在府里头受了委屈,去探望姨母的时候,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恰巧韩明义的夫人也在,她对我母亲说,说韩明义执掌太学多年,哪个学生能中,哪个前途艰难,那是一眼就瞅得出来,还说我平日在书院学业不佳,便是再考三年,怕也是同这次一样,没得指望。”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她最厌恶的老师,便是那种,张嘴就打击学生,说别人不行的。
只不过这韩明义夫人此刻说这个,怕不是早就瞄准了杨夫人盼子成龙的焦急心情,开始给她下套儿了。
“母亲同韩明义夫人交好,韩大学士饱读诗书,他都说我不行……我平日里学业也的确是平平常常的,令人惭愧……总之,母亲深信不疑,这才有了后头掏钱给我跑官之事。”
杨皓说着,手紧了紧,方又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家虽然是忠勤伯府,但是府中人口众多,早便入不敷出。母亲原本也是清流出身,手里头的嫁妆,多半是些田庄铺子之类的,手头上的银子很少。”
“她出手了一些,却还是不够,便寻景娴拿了。”
谢景娴一听,擦了擦眼角,“婆母于我说,她要同韩明义的夫人合伙开铺子做买卖。韩明义是大学士,指不定下一届科考能做主考官,咱们同他密切一些,不是坏事。待周转开来,便还给我。”
“我迟疑了再三,还是拿了景衣你给我的那份压箱钱出来。可我不知道……”
杨皓见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又快速的补充道,“景娴也不知道母亲是拿去跑官的,可不久之后,母亲便病倒了。景娴侍奉汤药在侧,母亲掩盖不住,这才对我们和盘托出。”
“景娴拿的钱财,还有母亲手头上的一些,原本够给韩明义的了。可是母亲觉得拿了媳妇儿的银钱,便矮了她一头,日后无法管束于她。便只给了韩家一半钱,拿了另外一般,去找了赌坊一个名叫王学二的中人放贷。”
“王学二专吊人上钩,一开始很快就给了我母亲利子钱,母亲被冲昏了头,不光没有拿回本来,还在王学二的建议之下,低利钱的借了赌坊的钱,然后高利钱的放出去,以利养利。”
“这下子被套得牢牢的,钱放出容易,要收回来可不容易,王学二一拖再拖,还给她说了王家庄一家七口被逼死的灭门惨案。活生生的把她吓病了。后来陈格案爆发,王学二被抓了,这下子放出去的钱,就是打了水漂了。”
“不光如此,赌坊还寻她,要她还借的钱;那头韩明义那边,又催要剩下的一半钱。这全都撞在一块儿了,她整个人都支持不住了。”
杨皓说着,看向了谢景衣,“我们没有办法,先将母亲手中的产业出手了一部分,景娴卖铺子田庄,被我拦住了。那是她的嫁妆。但是她心地好,瞒着我,把首饰给卖了。”
“赌坊那边,利滚利的实在是太过骇人,我们好不容易凑钱还上了。我对景娴发了誓,等这个难关渡过去了,一定会替她把首饰都赎回来,把她借给母亲的钱,都还给她。”
杨皓说着,顿了顿,然后露出了一丝苦笑。
“要怪就怪我没本事。我去了韩明义家,想要拿回来给了一半的钱。可我不机敏,不但没有把钱讨回来,反而差点被他说服了。”
第三五六章 三个建议
杨皓说着,红了眼眶。
他从小就生活在富贵乡里,母亲强势得很,性子不由得有些绵软。天资亦是一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清楚得很,他这辈子,便是拼了老命,大概也只能够跟堂兄一样,勉强上榜了。
“韩明义是我的师尊,我们两家,也勉强说得是姻亲。他同我说,这太学改制,乃是官家认同,王公亲拟的新法,马上就要推行了。”
“这次跑官,同以前完全不同。那些自信能考上的,自然是不会要这个推官的名额,毕竟进士出身和推官出身,日后升迁,不可同日而语。像我这种不上不下的,正是在推官的名单之内。”
“说句令人惭愧的话,当时我的确是有些动心。此番花了这么些钱,我若是出不了头,还钱什么的,不就是一句空话吗?寒窗苦读这么些年,机会摆在眼前,怎能没有一点贪心。”
“我当时浑浑噩噩的出了韩家,回来之后,一个激灵,方才惊觉不对。来不及去韩家第二次,景娴便回来说这事儿便东窗事发了……”
“我原本想要抓紧时间,去韩家讨回银钱,可是银子上也没有写我杨皓大名,上头却已经知晓我杨家所行之事,那银钱便是要回来,也没有用处了,韩明义现在怕不是被盯得死死的。”
“我若是去了,那守着他的人,定是知晓我已经收到风声,景娴急匆匆的从谢家回来,我便立马去讨钱,是个人都能够想到,定是谢家给了我消息。”
“我愿意写休书一封,休景娴回家。我已经对不住她了,更加不能够拖你们谢家下水。”
谢景娴一听,呜呜的哭了起来……
谢景衣垂了垂眸,将那圆凳子拖了出去,坐了下去。
她对着杨皓伸出手来,“姐夫乃是大丈夫,休书可写好了?写好了,我便接我姐姐回去。你且放心,她腹中孩子,若是她愿意生下来,我们谢家给养着,我今儿个擅自做主,以后上我谢家族谱,照旧可以考科举,出人头地。”
谢景娴一听,胡乱的抹了一把泪,认真的说道,“三囡,你莫要说气话了,我心意已决。我问过父亲了,杨皓罪不至死,他虽然心中动摇,但最后还是秉持住了本性,今日的话是如何说的,我们上了公堂,也还如何说。”
“若是流放,那我便跟着他一道儿去流放。我们的孩子生出来,虽然有些对不住他的,但我也还是想要她,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当初嫁人,我便期许,日后能够嫁一个知冷知热,可以同甘共苦的夫君。我既然期许别人,那自己个也应该做到如此。若是今日,我跟你归了家,抛弃了落难的夫君,那我谢景娴,也没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了。”
“我对不起阿爹阿娘,对不起谢家。今儿乃是大姐姐最后一次见三囡,你出了这个门,便不要再来寻我了。”
谢景娴说着,吸了吸鼻子,从床头拿出一块红色的锦缎来,“这是大姐姐给你绣的被面,百子千孙图,原本是打算你出嫁的时候,给你的。现在只绣了一半。”
她说着,伸出手来,摩挲了一下那被面,递给了谢景衣,“就算是大姐姐给你留的一点念想吧。”
谢景衣眼眶一红,没有伸手去接,柴祐琛推了推她,见她不动,伸出手来,接过了谢景娴的被面,“多谢大姐姐。谢三,该回去了。”
谢景衣站起身来,盯住了谢景娴的眼睛,“你当真不知道买官之事?你婆母问你拿嫁妆银子,你就毫不犹豫的给了她一大笔?”
谢景娴摇了摇头,“我嫁过来之后,夫君待我很好,婆母虽然……但也很客气。我们两人性子都很温和,十分的聊得来,三囡,大姐姐不骗你,在出这个事情之前,我在杨家,的确过得很好。”
“婆母她人不坏,就是好面子了一些,平日里也不会花我的钱,生怕被人说嘴。当时她特别着急,我想一定是遇到了难处,又听着是对夫君有益处的事情,婆母还给我写了借款书……”
有些话有外人在,她不好说,当时她初初有孕,担心婆母在杨皓房中塞人,也有示好之意。那笔钱放着也是放着,杨夫人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她也拉不下脸面去拒绝。
谢景衣说着,又看向了杨皓,“杨皓,我只问你一遍,你当真事先一点都不知晓,全是你母亲的主意?我是什么性子的人,现在东京城里,八成人都知晓了。”
“我今日话放在这里,你若是敢骗我大姐姐一句……流放是吧?有时候活着,可不如死。”
杨皓苦笑的摇了摇头,“我不为自己推脱,我之前住在书院里,多半是景娴去给我送东西探望我,我都是一个月回来一次,住上一日,便又走了。母亲病了之后,我便知晓了,也曾经动过心思……母亲同景娴不懂,我不应该不懂。”
谢景衣点了点头,站起了身,“这件事,不论如何,谢家不会插手,我也不会让柴二插手。”
杨皓同谢景娴神色微变,郑重的点了点头。
谢景衣话锋一转,说道,“现在有三条路,摆在你们眼前,你们自己选。第一,按照开始说的,拿休书来,谢家接我大姐姐回去。你跟你娘有事,我大姐姐同你儿子或者是女儿没事。”
“第二,公堂之上,你不要提自己动了心思,一口咬死自己认识到母亲的错误,去向韩明义要钱,韩明义死活不肯给。你便想着,就当是被狗咬了。你娘有大事,你们亦脱不了事。”
“第三,兵行险招,你现在立刻去告韩明义,告他贪赃枉法,忽悠你不懂法的母亲,企图卖官。后果如何,我也不好说。”
谢景衣说着,看了谢景娴一眼,又看了看那块红布,“大姐姐,我言尽于此。阿爹若是知晓,你并没有去买官,一定很为你高兴。”
“这是最后一次了”,谢景衣说着,垂了垂眸,“再见。”
第三五七章 送别
夜越发的深了。
谢景衣坐城东头的一家小面摊子上,呼噜着一大碗阳春面,在桌面上,还放着对街角卖的烧团子,以及街口卖的红豆冰碗。
这面摊大约有六七张桌子,实属不小,但往来吃面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远离谢景衣的桌子,挤成一团,看上去颇为好笑。
倒是卖面的摊主,见多识广,依旧乐呵呵的看着二人。
感觉到身上的灼热目光,谢景衣轻踹了柴祐琛一角,“快些吃吧,咱们两穿着夜行衣,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再待一会儿,得有人把咱们当山贼给举报了!”
柴祐琛不紧不慢的夹了一筷子面,“有这么俊俏的山贼?”
谢景衣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说得也是。”
“你相信杨皓的话吗?”柴祐琛问道。
谢景衣端起碗喝了一口面汤,抬手唤道,“再来一碗,给我卧个蛋。”
摊主呵呵一笑,“稍等了,您。”
谢景衣将面碗一搁,“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左右我已经尽力了。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之前还让你相看过他……哼。”
“我没有相看过他娘。这面怎么样,我以前下衙晚了,经常来这里吃。和你的手艺,有几分像。”
柴祐琛说的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他才去了几天衙门,回得晚了,也不搁自己家吃,巴巴的来寻翟氏,翟氏不但不嫌麻烦,每日换着花样的喂,乐得合不拢嘴儿!
实在是心机深沉!
上辈子,柴二生辰的时候,倒是年年都能吃到她亲手做的寿面,只不过那会儿,两人不对付,她有时候会偷偷的舀多一些盐,柴祐琛倒是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然后一晚上喝光官家心尖尖上的极品茶。那是他生辰,官家不能骂他,待生辰一过,便捶胸顿足,暗骂柴祐琛好几日!
说来也是古怪,几乎年年如此,三人倒是从未戳穿彼此,乐此不疲的一年又一年!
谢景衣想着,笑道:“不都是面么?能有多大的差别!”
不等柴二说话,端着面来的摊主却是不乐意了,双手一叉腰,骂道,“我说你们两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孩儿,学什么不好,学那江洋大盗,整了这么一声衣裳,就敢出来砸摊子了!”
“我这做面的手艺,那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我大陈开国皇帝吃了,那都要赞一声好吃!都是面,那里头的差别,真是海了去了!小孩子家家的,吃过几碗面,就在这里大放厥词了!”
“去去去,也不瞅瞅都是什么时辰了,快些家去!再吃多了积食,该睡不着了!”
那摊主竟是个有脾气的,将端来的面,又拿了回去不说,麻溜的就把谢景衣同柴祐琛面前的碗碟收走了,一副对牛弹琴,老子的心血喂了猪的模样!
谢景衣有些讪讪的,难得的怂了起来,她就是那么一嘴!
柴祐琛果断的从兜里掏出了银钱,拽起了谢景衣,“走了!”
谢景衣来了兴致,拔腿就跑。
柴祐琛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追了出去,两人跑了好一阵子,谢景衣气喘吁吁的直不起腰了,柴祐琛还是一派风流自在,“可高兴了。”
谢景衣又喘了好一会儿,“嗯,高兴了。”
“高兴为何还要说最后一次了?”
“为何不说?两个笨蛋,笨到一起去了。”
不该靠娘家的时候,瞎靠,该靠的时候又不吭声了,若是早些同他们说了,哪有今日这等破事?
……
一晃半月过去。
东京城这两日简直炸开了锅,忠勤伯杨家上书参奏太学执掌韩明义,哄骗无知妇孺,卖官鬻爵,其心之贪,令人咋舌!以五大家为首的保守派尚未上奏折,王公一党已经将韩明义狙成了筛子,官家桌案上的奏章,堆得起有一人高!
因为此事涉及科举,京城之中一夜之间冒出了数不尽的读书人,茶楼象棚各种声音络绎不绝,宛若一阵飓风,席卷了京城。
王公痛哭流涕,痛斥门生韩明义,写《清正文》论士族,广为流传,京城纸贵,以此为.asxs.,各位大儒纷纷撰文辩论,不管那有才的,还是没有才的,不侃侃而谈上几日,简直就不好意思称自己是个读书人。
炽烈的太阳挂在空中,谢景衣一手撑着伞,一手撩起了马车帘子,扶着翟氏下了马车。
翟氏眼眶红红的,走了上去,瞧见一身朴素的谢景娴,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呜呜呜的哭了起来,“我的儿,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你说你……你说你……你叫阿娘如何是好啊!”
“那荆州同岳州虽然一江之隔,但却有天壤之别,唯一想同的,便是民风极其彪悍,你自幼没有吃过苦,说话大点声儿都怕吓死了蚂蚁,去了那地方,该怎么过活?”
“再说你这腹中,还怀着胎……”翟氏说着,一把拉住了杨皓,“不若让景娴留在京中,等出了月子,我再给连大带小的一块儿送过去。”
谢景娴红了眼眶,“阿娘,我没事儿。公爹随着婆母先去了,我同杨皓随后慢行,边走边歇,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杨皓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
谢景娴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女儿不孝,自打出生以来,多令父母兄妹烦忧;此番又出了大错,虽然侥幸平安脱险,却让父母饱受非议,令家族蒙羞。”
“女儿惭愧,还望阿爹阿娘今后健康长寿,大兄阿妹万事顺意;此去之后,我们一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她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翟氏慌忙扶了她起身,“傻孩子,你是我生的,做阿娘的,哪里图你什么回报,做娘的,就只想要你好好的啊!杨皓,我女儿此番受你家中牵连,他日你可不能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谢保林将翟氏拉了过来,“行了行了,别耽误时辰了,一会儿天该黑了,让他们去吧,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杨皓,旁的话,我也不多说,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你们去了之后,要经常叫人捎信来。”
杨皓点了点头,“岳父大人,岳母大人,那些大话空话我也不会说。我只能说,景娴今日如何待我,日后我便如何待景娴。只是,要让她跟着我受委屈了。”
第三五八章 七窍生烟
谢保林郁色未开,摇了摇头,“我听说的,只看做的。”
他说完,再也不看杨皓,伸手摸了摸谢景娴的头,“有事给阿爹来信。走吧,别耽搁了。”
谢景娴一怔,眼泪又落了下来。
杨皓拍了拍她的肩膀,扶着谢景娴上了马车,又对着谢家人行了个礼,方才转身上了车。
待马车远去,只看得到扬起的尘土。
谢景娴站了起身,拍了拍刚才靠在大柳树上沾上的灰,吐掉了口中的草,挥了挥手,“阿娘啊,归家了,我饿了。”
翟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听到谢景衣没心没肺的话,冲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脑袋上,“你大姐姐要走,你也不同她说说话。是有多饿……”
她说着,又没好气的说道,“饿了你也不能吃草吧,马车里有点心,你先垫垫。哎呀,你这孩子,真的是!”
说完,冲去马车里给谢景衣拿点心了去。
谢景衣吐了吐舌头,走到了谢保林的身边,“阿爹,归家吧。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若换了我,能把你拍晕,让你把我阿娘嫁给我!”
谢保林胡乱的抹了把脸,“你这孩子……真是的!连你阿爹阿娘都敢调侃!放心吧,我省得。”
“嗯,是该放心,只要咱们越来越好,杨皓日后便得把我大姐姐当菩萨供着。您若是不放心,去荆州,搁他们家对门开个铺子,有个风吹草动,全都知晓。你觉得怎么样?”
谢保林一怔,认真思索起来。
谢景衣往后跳了一步,“阿爹,你竟然动心了!”
她这一嗓子嚎得大,拿了点心下来的翟氏一听,立马竖起了耳朵,看了过来,“什么动心了?”
谢保林慌了神,天下居然有如此坑爹的崽!
“我没有!”
谢景衣拔腿就走,“你肯定有!”
经过翟氏身边,拿了点心,翻身便上了马,“阿爹阿娘,我先行一步了,这是柴二的马,他一会儿还要用呢!”
说完,扬了扬马鞭,绝尘而去。
翟氏看着谢景衣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哼了几声,“我家三囡虽然性子跳脱,但从不撒谎的!”
谢保林一瞅她那模样,心中还有啥不明白的,今晚怕不是又要睡书房了!还有,你昨儿个还不是这么说谢三的,你说着孩子胡诌张嘴就来,骗人骗驴还骗鬼!
今儿个咋就变成从不撒谎了!
……
谢景衣跑了一段路,便放慢了脚步,任由那马晃悠悠的走了。
她并不喜欢跑快马,会吹乱她的头发,落得一脸灰,半点都显示不出她身上那淡泊名利的优雅气质!
谢景衣一抬手,摘了路边的一根树枝,上头串着一串果子,她摘下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啃了起来。
新党此番先下手为强,带偏了整个风向,倒是立起了清廉节俭的好形象,虽然说避免不了的损兵折将,但到底是略微的扳回了一成,没有被后族一棒子打死。
像杨皓这种小人物,在这场风暴里,用一句话而言,便是并无什么人关心,渐渐的消失在了人们的口舌里。
不管是被忽悠的好,还是自己主动的也好,杨夫人掏钱跑官,违反大陈律,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律法可没有什么不知者不罪。但因为忠勤伯府告发在先,杨皓的父亲告罪辞官,上头给了杨夫人轻判,只流到荆州。
若搁在以前,荆楚之地,民风不开,流放贬庶者众多,可自打岳州出了天宝女帝,一衣带水,那一代都富庶兴旺了起来。
明面上说是流放,不过也就是换个略微贫苦之地生活罢了,有杨父打点,又能难到哪里去?基本上是最好的结局了。杨皓也不能全身而退,被摘了功名,虽然并没有明旨说不可再考。
但他母亲戴罪,又有了污点,这辈子都别想再走仕途了。
谢景衣并未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做错了事,若都能轻轻松松逃脱,那还要律法做什么?这世间,不做官,也照旧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这个结局,比流放三千里,去边疆做苦役,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谢景衣啃完一个果子,又摘了一颗,接着吃了起来。
京城里热气腾腾的,烈日当头,街上的人都少了些,几条大黄狗躺在路边打着盹儿,见来的是匹马儿,又欺软怕硬的躺了下去。
谢景衣瞧着摇了摇头,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狗子都晓得把人分个三六九等了!
她晃悠的走着,碰的一下,一头撞在了一个莲蓬上。
谢景衣一抬头,气得差点儿七窍生烟。
只见柴祐琛坐在茶楼上头,半倚着窗子,手中拿着一根钓竿,那钩子上,挂着一个绿油油的莲蓬,见到谢景衣被拦住了,他还挥了挥手,摇头晃脑的来了一句,“柴太公钓鱼,谢老三上钩!”
谢景衣没好气的将莲蓬扯了下来,柴祐琛轻笑出声,“鱼儿咬钩了,这鱼儿,生得肥美!”
谢景衣一听,二话不说,扯下树枝上的果子,朝着楼上的柴祐琛扔去。
柴祐琛手腕一动,那钓竿便打到了果子。
只听得啪的一声,那果子便飞了出去,砸到了一个妇人的头上。
谢景衣一瞧,傻了眼,那妇人膀大腰圆的,肩上扛着一个大猪腿子,腰间还插着一把杀猪刀,正捂着头破口大骂,“是哪个兔崽子,竟然敢砸老娘!”
谢景衣缩了缩脖子,趁着她不注意,赶紧伸手一挥,将马背上的那串果子扔了出去。
可已经是来不及了,那妇人怒吼道,“你这小娘子,还想毁灭证据,老娘都瞧见了,这条街,就你拿了果子!”
谢景衣心中骂了柴祐琛一万句,仰头一看,他奶奶的,那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她手中还拽着一个莲蓬,她简直要以为,之前的柴祐琛还有鱼钩,都是幻觉!
可她此刻来不及兴师问罪,那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可是磨刀霍霍向谢三啊!
谢景衣跳下了马,提直了胸膛,朝着那妇人走去,“大娘子有所不知,我这可不是砸你。我这是给你送福气啊!”
妇人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当我是傻子,你砸我,还是给我送福气,难不成,还要我谢你不成!”
第三五九章 别有深意
谢景衣认真的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你的确要谢谢我。”
妇人摸了摸腰间的杀猪刀,看着谢景衣不像是在开玩笑,又把手放了下去,“要是你说个四五六出来,那我……”
“那您拿个果子,砸回来。我若是眨了下眼睛,躲了下,那都算我心虚。”谢景衣说着,看向了妇人的身后。
妇人一个激灵,猛的回头,很好,除了几条老狗,什么都没有,倒是那太阳有些辣眼睛。
她用手揉了揉,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银牌,“瞧你长得像个正常人,神神叨叨的做什么?想拿老娘开涮?”
“大娘子适才看到了什么?”谢景衣问道。
妇人有些不耐烦的摸了摸腰间的杀猪刀,“几条黄狗而已,别卖关子了,有什么直言不讳!”
谢景衣点了点头,“正是那几条黄狗。大娘子扛着一个新鲜的大猪肘子,如今过了端午,天热得很,日头一晒直往外头冒油。这街头野狗,哪里得饱?便盯上了大娘子的大肘子。”
“先前我瞧着它们跃跃欲试,眼瞅着那只个头大的,要往大娘子头上扑,一时情急,这才摘了果子,想要吓唬那狗。”
谢景衣说着,瞪了那狗一眼,野狗子顿时炸毛了,朝着二人龇牙咧嘴起来。
若说之前谢景衣的话她还不信,可瞧着狗子,不由得她不信了,妇人一把抽出杀猪刀,“还不给老娘滚,小心剁了你的狗头,吃狗肉锅!”
那杀猪刀,明晃晃的,被太阳光一照,简直闪瞎人的眼睛。
野狗一瞧,又呲了呲牙,做了虚势,自觉没有丢面子,转身夹着尾巴就跑了。
谢景衣小心翼翼的退后了一步,心中又骂了一万遍柴祐琛,拿杀猪刀的,能是善茬儿么?
“大娘子瞧见了吧,我当真是一片好心,给您送福气啊!不然的话,这大热天的,若是被野狗咬了,不说别的,疼都得疼好一阵子,伤口还容易溃烂……我这一果子,免了大娘子一个血口子……不求回报,只盼大娘子莫要怪罪于我。”
“我一时情急,手也没有了轻重,可砸疼了大娘子?”
妇人将杀猪刀插了回去,对着谢景衣抱了抱拳,“是我误会了,多谢大妹子!今儿这大猪肘子有客官赶着要,要不然的话,便送给你当谢礼了。”
她想着,一拍脑门,抬手指了指,“看到这条路了么?往东走一条街,有个米福屠妇,便是我家肉铺子。我就叫米福,你经过的时候,唤我一声,送你一个大猪头。”
谢景衣刚要拒绝,就听到楼上一阵咳嗽声。她立马点了点头,“那便多谢姐姐了,我不爱吃大猪头,我就爱吃不肥的肉。我便不客气了,日后定是常去姐姐家买肉。我也不是那好管闲事之人,今日瞧着姐姐便欢喜,也算是一个果子砸出的缘分了。”
妇人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行,我就那么一说,你倒真是不客气!”
她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我就喜欢不客气的人。”
谢景衣也笑了起来,“我姓谢,行三,你叫我谢三便是。姐姐赶着送肉,可快些去。下一回用个油纸包了,能好些,不说防狗,也省得油渍污了衣衫。”
“我到时候也不白吃姐姐的肉,我是开布行的,到时候给姐姐选块好花布做衣衫。”
米福点了点头,豪爽的将那大猪腿子又扛上了肩,“那我先走了,可一定要来啊!”
“肯定的,我爱吃肉。”
米福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挥了挥手,走远了。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捡起了被她扔在一边的那串果子。
一个转身,进了茶楼,姓柴的缩头乌龟,倒是出息了啊,敢祸水东引,欺负起人见人怕的谢嬷嬷来了!
刚一进门,她抬手一个果子,朝着柴祐琛的面门砸去,柴祐琛伸手一接,在衣襟上擦了擦,放到了嘴中,“这果子倒是挺甜的……”
柴祐琛马屁说到一半,便紧紧的抿住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水,斯条慢理的喝了起来。
谢景衣无语的坐了下来,夹了些碎冰进茶盏中,又倒了茶,“这个不烫,你要不要,不要我就喝了。”
柴祐琛那叫一个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谢景衣面前的杯子,一咕噜的喝了下去。
“谢嬷嬷,你真行!扯平了啊!”
谢景衣见他一张脸,跟腊肉似的,疑惑的摸了摸下巴,“不应该啊,你以前吃我煮的面,放的盐比这多多了,也不见你反应如此之大啊!我就抹了点在果子皮上,能有多咸?整得跟我把你腌了似的。”
柴祐琛又往自己被子里加了碎冰,一咕噜的喝了下去,这才缓了过来,“我这舌头,还没有受过那么多摧残……”
谢景衣一愣,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拍了拍柴祐琛的肩膀,“二公子放心,小女子一定再接再厉,不负所托。”
柴祐琛瞅着她乐呵呵的,无奈的笑了起来。
谢景衣笑够了,方才又递给了柴祐琛一个新果子,“那米福是什么人?你想我同她认识?”
柴祐琛轻轻的嗯了一声,“韩明义垮了,太学的那个位置便空了出来。虽然没有开个好头,但科举改制,势在必行。王公这边推举了李朝阳,李朝阳乃是王公亲故,年岁已高;太后那边推举的是向学棋,向学棋乃是五大族中,向家的嫡长。”
“官家犹疑不决,欧阳老狐狸平日里秉持中庸之道,这番难得开口,举荐了一人,名叫苟善中。这苟善中,乃是齐鲁人士,曾中科举头魁,前后三科,才学无人出其左右,多有名文广为流传。”
“后来不知道怎么地,辞了官职,四处讲学,在许多书院里做过夫子。大约三年之前,便失了音讯。官家想密召苟善中,便着我暗地查访。”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翟老贼吃皇粮不干事儿,这事儿不应该让我们来办么?”
柴祐琛竖起耳朵听了听,如今茶楼里客少,二楼雅室几乎没有什么人,“翟统领病了。”
“病了?上回见着还好好的!”谢景衣说着,话锋一转,“这同杀猪卖肉的米福,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