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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饭团桃子控     衣手遮天txt下载     衣手遮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三零章 豪赌

    兴隆赌坊在这东京城中,并未排在名声大噪的三大赌坊之一。

    虽然方大官人野心勃勃的立了巨大的牌匾,但架不住他根基尚浅,叫不上号儿。

    这是每一个赌徒进门之前的想法,可等进去了,便是另一番天地。

    那守门的打手,眯着眼睛,自以为是打着盹儿的老虎,注意着屋子里的一切,须不知刚进门被他标注为肥羊的那个年轻小哥儿,已经在心中暗地里吐槽。

    我滴个娘啊,这方顷宣都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些歪瓜裂枣,连眼睛皮子都睁不开啊!

    那小哥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悠,清澈得像是一团一眼可以看到底的泉水。

    赌场里的人,最喜欢这样的客人了,一看就是从家中跑出来图新鲜的纨绔,出手大方不说,还对赌钱这事一窍不通,就差没有把人傻钱多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在这红衣小哥儿身边,还站着一位黑衣男子,一脸的冰霜,除了生得好看一些之外,看上去大约就是前头那小哥儿的护卫。

    最近的话本子十分时兴这种,俊俏小书生同冷酷大护卫的故事,简直就是缠绵悱恻,虐恋情深……

    虽然两人生得好看,但赌坊里的人,也就多看了几眼,便又低下头去,挥金如土起来。

    谢景衣一进门,便见着一位穿着十分短小精悍的美人,她露出十分标准的微笑,端着托盘儿迎了上来,“两位衙内,请饮茶洗晦气,擦手沾财气。”

    谢景衣斯条慢理的拿起了那帕子,一个转手,帕子便消失不见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挑了挑那美人儿的下巴,“姐姐猜猜,我把那帕子藏到哪儿了?”

    守在门口的打手,见她动手动脚的,立马警醒起来。

    端着托盘的美人,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笑道,“小衙内让我摸上一摸,不就全知道了。”

    谢景衣笑了出声,“姐姐想得倒是美!早知道,我就藏在姐姐的衣襟里了。可给我安排个有财神坐镇的位置,若是赢了,给姐姐买花戴!”

    那美人一听,红了脸,心中想着,现在的小郎君越发的厉害,这位年纪轻轻,还矮。原本以为是个没有断奶的乳娃娃,不想竟是花中老手!

    她说着,引着谢景衣去了其中的一张桌子,“小衙内可要说话算话,我等着你的花了。”

    谢景衣瞥了那美人的胸前一眼,随手从兜里掏出了一锭金子,扔在了桌子上,“姐姐,我买大!”

    那美人儿脸越发的红了,嗔怪的唾了一口,又到门口迎客去了。

    站在她身边的柴祐琛,此刻已经是面黑如锅底。

    谢老三啊!谢老三!咋不能耐死你,这些邪门歪道,都是哪里学来的!

    亏得她是个女娇娥,若是男子,怕不是已经儿孙满堂了吧!

    谢景衣此刻哪里还顾得上柴祐琛,盯着那摇色子的人,喊着,“大大大!”

    “哎呀,小赢了一把!咱们这次买什么?”她说着,看向了柴祐琛。

    柴祐琛看了一眼谢景衣的胸前,“买小。”

    谢景衣差点儿没有咬碎自己一口银牙,她笑了笑,一脚踩在了柴祐琛的脚上,还扭了扭,将赢的钱,同自己原本压下的那个金元宝,全都买了小。

    这还不说,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金元宝。

    那坐庄的人,都惊讶的睁圆了眼睛,“小衙内,细水长流,慢慢来,你确认要这么玩儿么?”

    谢景衣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这是在细水长流啊,不玩金子,难不成一大子一个大子儿的来么?不就是钱吗?小爷有的是!”

    庄家见如此,也不言语了。

    桌上其他人对视了一眼,心中乐开了花,今儿个他们要发财了。

    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之后……桌上除了依旧是拽上天的谢景衣之外,已经只剩下一圈瑟瑟发抖的鹌鹑了!

    谢景衣嫌弃的看了桌子上一眼,对庄家说道,“怎么都是碎银子,玩起来可真没有意思,给我都换成金子吧。”

    她说着,又责备的看向了一旁的柴祐琛,“你还说赌钱有意思,有什么意思?盘盘都赢,若赢的是美人也就罢了,赢的是银子,甚至还有铜子儿!是铜子儿吧?是叫铜子儿吧!”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真的是丑了吧唧的!不好玩,我要回去了!”

    赌坊里有那么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天下竟然有如此装……逼之人!雷呢,雷在哪里?怎么不劈死丫的!

    果不其然,有那输得只剩裤衩子的人,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桌子一拍,骂道,“你丫的是不是出老千了,要不然的话,怎么把把都赢?我就没有见过,赌运这么好的人!”

    谢景衣笑了出声,“还说着赌坊,往来无穷鬼。这不就有一个?小爷我不是赌运好,小爷我是财运旺,唉,眼皮子也忒浅了些,这才多少钱,不过一桌子罢了!”

    “小爷我洗三的时候,那金盆里扔的响金,装了三缸。多大点事儿!再说了,我碰那色子了吗?小爷我眼神都没有给它一个,我怎么就出千了!”

    “嗯,我听你这意思,是说我是托儿,这庄家同我是一伙的啊!”

    谢景衣说着,对着门口站着的那个美人招了招手,“姐姐,姐姐,你么东家可有你这么美?若是有姐姐这么美,那一伙的便一伙的吧。”

    “要是没有,那还是莫要挨小爷!小爷怕丑!”

    天下竟然有如此会吹牛皮之人!柴祐琛脸黑得比黑还黑了!

    那拍桌子之人,哪里受得了这等轻视,又听了谢景衣的提示,立马狂躁起来,“说不准还真是!哪里有我一直输,这花蝴蝶一直赢的道理!”

    他说着,伸手一捞,瞄准了谢景衣的金子,抓了就想跑。

    柴祐琛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一个闪身,直接将金元宝夺回来了不说,还将那逃跑之人压在了地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骨头咔嚓的声音。

    门口的打手一个个的都精神了,全都围拢了过来。

    正在这个时候,那门口端盘子的美人,突然说道,“小衙内,莫要生气,诸位诸位,来我们这赌坊,是和气生财,找乐子的,何必同一些人一般见识。”

    “小衙内还请上楼,我们东家有请。诸位,继续继续。”

第三三一章 来威胁你的

    谢景衣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那摇色子的,“记得把小爷的钱换好了。”

    她说着,不紧不慢的随着那美人儿上了小楼。她一直往里头走,到了最东头,撩开帘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东家,就在里头了。”

    谢景衣看了一眼柴祐琛,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这屋子很大,几乎占了三楼的一半,里头书房床榻一应俱全,看上去应该是方顷宣休憩的地方。他此刻还穿着昨日穿过的袍子,正坐在小桌前,专心致志的剥着莲子。

    莲子当中,有莲心,十分的苦涩。

    方顷宣一手拿着银针,一手拿着莲子,正在那里不停的戳着。他的手看上去黑乎乎的,应该剥了许久,沾满了莲子浆了。

    谢景衣突然想起那夜他去见南裕师太,手中也提着一筐莲子,说是师太的心爱之物。

    谢景衣大大方方的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看来你这赌坊的东家,有些本事,这时节,可不好弄到莲子。”

    方顷宣笑眯眯抬起头来,“小衙内见多识广,这点小东西,自然是入不了您的眼。您是头一次来我们这儿赌钱,便遭遇了不快之事,我以茶代酒,敬小衙内一杯,就算是给你赔个不是了。”

    谢景衣爽朗的笑出声来,“我来赌坊之前,常听人说,若是一直赢,赌坊的人便会甩脸子,不肯给钱不说,还要将那赢钱之人打一顿。今儿一个瞧,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嘛!”

    “东家你是个爽快人,虽然生得不好看,但我喜欢!”

    方顷宣有些哭笑不得,“小衙内这都是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做生意哪能那么眼皮子浅,多赢钱好啊。今儿个小衙内在我们这里赢了大钱,宣扬出去,自然会有更多的人,来这里玩儿。”

    “这简直就是活招牌,我喜欢小衙内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给你甩脸子呢!”

    谢景衣接过方顷宣递来的茶盏,见方顷宣抬了抬手,守在门口的两个打手,下了楼去,立马给了柴祐琛一个眼神。

    柴祐琛听二人喜欢来喜欢去,早就火冒三丈了,收到了风,立马一个闪身,将方顷宣牢牢地钳制住了,谢景衣眼疾手快的,在他嚷嚷之前,将之前收在怀中的帕子,塞进了方顷宣的嘴里。

    又用力抽了他的腰带,将他反手捆在椅子上,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这赌场好是好,可光赢钱小爷不开心。因为小爷今日不是来赌钱的,是来威胁你的。”

    谢景衣说着,正要拿南裕师太的话出来说,却见柴祐琛对着她摇了摇头。

    “怎么了。”

    柴祐琛指了指方顷宣,“你看他,有些不对劲。”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只见先前还笑着的方顷宣,现在一副呆滞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脑袋刚被门夹过了一般。

    她灵光一闪,提醒道,“帕子有问题。”

    她变戏法逗那小美人玩儿,把擦手的帕子藏起来了,又随手拿来堵住了方顷宣的嘴,避免他高声大叫,把事情闹大发了。

    谢景衣来不及细想,果断的将帕子从方顷宣的嘴中拿了出来,盖在了他的头上。

    “你同玄歌是什么关系?她的蛊是你给的。”谢景衣快速的问道。

    “恩客。青歌坊是我夫人的产业。是。”

    谢景衣同柴祐琛对视了一眼,柴祐琛又问道,“陈格有没有在你这里放利子钱,还逼死了王家庄一家七口。”

    “有!”

    “谁管着陈格放利子钱的事?”

    “王学二。”

    “行了,快要清醒了。”谢景衣说着,将那帕子一收,又揣入了自己怀中。这可是个绝世好东西,若是能整出来,以后审问犯人,不要太轻松。

    柴祐琛二话不说,揽住了谢景衣的腰,推开窗子,准备跳下去,却又顿住了脚,走过去解开了方顷宣的腰带,迅速的给他寄了回去,改用双手押着他的手。

    谢景衣立马心领神会,站回了原来站的地方,又塞了另外的一方帕子,抬起了一只脚站在了凳子上,“你这赌场好是好,可光赢钱小爷不开心。因为小爷今日不是来赌钱的,是来威胁你的。”

    方顷宣迷迷瞪瞪的甩了甩头,一脸愕然,“小衙内这是做什么?这下头全是我的人,我一声高呼,他们可是要对你不客气了。”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哎呀哎呀,就是玩儿而已。这东京城里,就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人了。我瞧着东家你说话行事大方,本以为是有个有情趣之人,没有想到,也是个呆瓜。”

    谢景衣说着,看向了方顷宣的袍子。

    方顷宣大惊,夹了夹腿,“在下并无龙阳之好!”

    谢景衣对着柴祐琛挥了挥手,“阿狗,放开他吧,可真没劲儿!小爷要回去了,要不然,我家里的那个老头子,又要叨叨了。”

    谢景衣说着,牵住了柴祐琛的手,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方顷宣看了看自己的青紫的手,眼神一下子阴郁了下来。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廊上,楼下站在的小美人儿,给他比划了个手势。

    方顷宣摇了摇头,目送着谢景衣同柴祐琛出了赌坊的大门。

    这种纨绔子,他见得多了,都是不中用的狗东西,可恶又变态。

    可架不住,人家会投胎,他是废物,可他家中上辈不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搞不好就捅到什么马蜂窝了。

    他当年年轻气盛,吃过亏,若不是得阿娘护着……

    方顷宣想着,转了转手腕上的菩提子,又回到了屋子里,拿起银针,剥起莲心来!

    这边方顷宣被威胁了,反倒是心平气和,那边谢景衣同柴祐琛,却是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倘若说那帕子有让人迷魂失智的功效让人惊叹,那这种断片的本事,才真的叫人惊艳。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姓方的,在装傻充愣。”

    说话间,赵掌柜的驾着马车到了跟前,谢景衣同柴祐琛上毫不犹豫的上了马车,悄然离去。

    行到一个小巷儿,在这里等着的柴贵来驾车,赵掌柜的也坐进了马车。

第三三二章 太会撩了

    “怎么样?谢三你可把我输的钱,都赢回来了?发现到底是什么让我着了道么?”

    赵掌柜的说着,十分愤慨。想他老赵,行走江湖这么些年,竟然阴沟里翻了船,险些输光了裤子。

    谢景衣嘿嘿一笑,“你是不是瞧着那美人生得好,擦手的时候不知觉的擦了许久不说,还闻了闻,美人儿你可真香,你拿过的帕子,都香了!”

    赵掌柜的惊恐的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你是有千里眼还是怎地?坐在那茶楼上,竟然都能瞧见我做了什么,连我说了什么话,你都知道!简直不是人!”

    谢景衣做了个鄙视的手势,“唉,男人不管是长得好看的,还是不好看的,都是一个德性。我还用得着看吗?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好吗?”

    说到这里,谢景衣突然感觉自己的耳朵一紧,扭头一看,柴祐琛的手已经放在她的耳朵上了!

    “喂,别以为我喊过你爹,你就是我爹了啊!快把手拿开!”

    赵掌柜的来了精神,“你为何管未婚夫婿叫爹?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快说出来让赵叔开心开心!”

    柴祐琛盯着谢景衣看了又看,“你跟着谁学的那些?逢赌必赢,又是在哪里学的?”

    谢景衣眼珠子一转,“我这是耳濡目染,日日记录在册,不想会都不行啊!逢赌必赢什么的,那是天生气运,不可挡!”

    哎呀,我当初可是官家身边的掌宫嬷嬷,他是如何调戏后妃的,我都瞧在眼里了,三五不时的,还要给官家出谋划策,讨论一下如何让后宫嫔妃对朕死心塌地这种玄学话题。

    能不会吗?诸葛孔明都没我会啊!就算天资不佳,没有学到真谛,照葫芦画瓢,总该会吧?

    柴祐琛又好气又无奈,我发现我未过门的妻子,比我更会撩小娘子,怎么办?

    他想着,到底舍不得,捏着谢景衣的手往下一动,捏了捏她的耳垂。

    谢景衣的耳垂圆圆的,有些肥美,柴祐琛忍不住,又多捏了几下。

    谢景衣的脸瞬间爆红,佯装镇定地从腰间取出了赢的大金锭子,摆在了马车上,大方说道,“不义之财,见者有份,来来来,一人拿一个!”

    一旁的赵掌柜的,恨不得自己再生出一双手来,这样就可以一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对面那对明目张胆的狗男女。

    另一双手痛痛快快的去拿金子了!

    “这都是你赢回来的?”

    谢景衣点了点头,“不然呢?难不成我会点石成金?”

    赵掌柜的哀嚎出声,“天道不公啊!凭什么你长得又高又瘦又美,出身好还会赚钱,便是赌钱运气都好!啊,你还是我的上峰!”

    谢景衣抓了一个最大的金元宝,扔给了赵掌柜的,“得了吧你,你是因为最后一句话,才说出这么诚实的话来的吧!我的确又高又瘦又美!”

    柴祐琛在一旁瞅着,深深的叹了口气,黑羽卫的人,都是这个德性吗?难怪上辈子,他同谢景衣完蛋了!

    谢景衣闹腾够了,方才严肃起来,“陈格是官家的人,能保就保。咱们手头的事,月黑风高之时,方才好办事;而且咱们同御史台的这个任务,有了牵连。是以,咱们先将陈格之事速战速决了,拿了方顷宣的确切把柄,然后再去寻南裕师太。可明白?”

    赵掌柜也收起了玩闹之心,“诺。你们刚去赌坊,查到了什么线索?”

    谢景衣想了想,说道,“陈格好赌,通过兴隆赌坊,一个叫做王学二的人,对外放利子钱,并且逼死了城郊王庄的一家七口。方顷宣说这事儿确有其事。”

    “方顷宣当时的状态,不像是在撒谎。但是以我们对陈格的了解,他不大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咱们先找王学二,陈格若是被锤死了,那放弃他;若是有冤屈,那问题就来了。”

    “倘若这事情是假的,那么御史李茂为何要参他?又是谁杀了李茂。一步步的来,先寻王学二,再去王家庄。”

    赵掌柜的听着,一拍脑门,“王学二?王学二我认识啊!”

    赵掌柜说着,伸出了脑袋去,同柴贵说了个地名,“那王学二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一个掮客。以前不出名的时候,常在赌坊花街蹲着,给人放利子钱,收利子钱。要不就是四处寻摸哪家有生得好看的小娘子,卖到花街去。”

    “我虽然不借钱,但是认识不少做买卖的人,很早以前,曾经陪朋友去寻过他一次。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方顷宣的人,还给陈格放利子钱。”

    “他出息了之后,便不怎么在赌场蹲了,在家中躺着,都有人自己个寻上门来。”

    见柴祐琛皱着眉头不说话,赵掌柜小心翼翼地说道,“柴御史莫要烦恼,像这种坏人,多得去了,跟跳蚤似的,一时半会儿的,也是抓不完的。”

    “咱们平日同他们无仇无怨的,也不去惹他们。毕竟抓了一个,立马又能顶替上一个来……”

    柴祐琛一愣,摇了摇头,“某非死板之人,想旁的事罢了。”

    赵掌柜的松了一口气。

    柴祐琛气场太过强大,御史身上总是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凌然正气,好似容不得一丝半点污秽,这让他这种游走惯了的人,瞧着有些发憷。

    不是,就太好了。

    他想着,看了一眼一旁的谢景衣,又觉得自己个杞人忧天了。连谢老三都容得下的人,怎么会是古板之人啊!明明同他们就是一路人!

    马车很快的拐进一条小巷子,停了下来。

    赵掌柜率先跳下马车,上前拍了拍门,“王大官人在家吗?王大官人在家吗?有笔买卖,想要寻你谈。”

    门嘎吱一下打开了,一个穿着短打,敞开衣襟,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打着呵欠开了门。

    他一瞅是个面生的,立马变了颜色,就要关门。

    赵掌柜的嘿嘿一笑,“你爷爷肚子大,卡着这里,孙子也,你就是再怎么关,也关不上的。”

    王学二瞧着他那分量,一下子就怂了,往后退了几步,伺机想要夺门而出,却不想赵掌柜的身躯,将那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第三三三章 真假陈格

    王学二再往后一看,看到了宛若黑煞神一般的柴祐琛,心道不好,直作揖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那是良民百姓,从未做过坏事啊!您说的买卖,咱也不知道是什么呀!”

    赵掌柜的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你一个放利子钱的,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性命,你不说坏事,母猪都上树。告诉你,今儿个爷爷有事问你,你若好好回答,今儿之事,便当没有发生过。”

    “你要是敢撒谎,爷爷我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王学二就是个掮客,向来做惯了那吃软怕硬之事,一听这话慌忙顺溜的说道,“您说您说,小人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半句谎言。敢问好汉一句,不知道小的哪里得罪了您?”

    赵掌柜的看向了柴祐琛。

    “你可认识陈格。”

    王学二一愣,腰微微挺直了几分,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说道,“诸位是哪个码头的?陈格可是大官,轻易没人敢惹的。小的不怕说,就怕给几位摊上事儿。”

    赵掌柜的听得不耐烦,扑了过去,将那王学二压倒在地,差点儿没有把他压得口吐白沫。

    王学二喘着粗气,“爷爷饶命!”

    这胖子怕不是吃铁长大了,也忒重了些,感觉他的五脏六腑都要压扁了。

    “不该问的别问。说你知道的。爷爷是吃杀猪饭的,仔细你的皮!”

    王学二这下子乖巧了,“我认识陈格也不算久,就是今年的事。他在兴隆赌坊赌钱,输了好些,当时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唤他倒霉蛋子陈大官人。”

    “陈大官人输了钱,从我这里拿了利子钱。我去讨钱,他方才说自己个的身份。他那会儿,穷得叮当响,还问我有什么路子可以赚钱。我便同他说了,叫他拿夫人的嫁妆,放利子钱。”

    王学二说着,搓了搓手,“您知道的,我们这些人,就靠抽中吃饭的。自然是来放利子钱的人越多越好了,我见了狗都劝上几句,万一就成了呢?”

    “这次真的成了,陈格过了三日,便拿了大笔的银钱,找我放利子钱。我发誓,我就说了一嘴,可没有撺掇他,是他自己个赌红了眼,方才来寻我的。”

    柴祐琛脸色微变,“王家庄一户七口是怎么回事?”

    王学二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个这个……唉,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就是……反正你们去王家庄,一打听就能打听到的。”

    “这户人家的户主叫王有庆,也是个烂赌鬼。家徒四壁的,在我这里借了陈格的利子钱。陈格逢赌便输,急需要拿钱来堵窟窿。于是叫我去收钱。”

    “爷你也是道上混的,晓得我们放钱容易收钱难,那些个借钱的,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还得上?我去催了几次,王有庆也拿不出钱来。便回来同陈格说了说。”

    “陈格大怒,自己个去了王家庄催债,当天晚上,王有庆就带着一家七口上吊了。王有庆全家都搁棺材里了,王家庄的人要闹,被陈格的夫人压下来了。”

    “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没有人报官,也就没有人追究了。打那之后,陈格便再也没有来赌过钱了。我发誓,我就知道这么些,真没有再多的了。”

    柴祐琛皱了皱眉头,“陈格的夫人姓什么?”

    王学二想也没有想,脱口而出,“姓张。是姓张的没有的,生得矮矮胖胖的,不是很体面,但厉害着呢!”

    谢景衣轻笑出声,“这些话,你是第几回说了,说得挺顺溜!顿都不带一个的!”

    王学二一愣,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左看右看起来。

    他的眼珠刚转到左边,还来不及转回来,便瞧见谢景衣那像看死人一样的眼神,他一个激灵,忙说道,“第二回,第二回说。前几日,有一个姓李的御史,来这里问过我这些事儿。”

    “我同李御史说了一遍,又同你们说了一遍。我这两日,都不敢出门去,一直在家里躲着呢,没有想到,你们竟寻来了。”

    谢景衣又笑了,“满嘴谎言啊!你若是不敢出门,在家躲着,为何陌生人拍门,你便来开。这不是自相矛盾?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的话,我可是要动真格的了。”

    谢景衣说着,拿出了一把匕首,开始把玩起来。

    赵掌柜的拍了王学二一巴掌,“那姓李的是官,不会拿你怎么着。哥几个可不同,你若是再不老实,杀了你也没有人给你收尸!”

    王学二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我我我……是兴隆赌坊的方顷宣,他是我们东家。前几日,他突然找到我,说陈格的事情,要东窗事发了,会有御史来寻我问话。”

    “说他们若是来寻我,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千万不要帮助陈格隐瞒。方顷宣朝中有人,消息十分的灵通,我要靠着他吃饭,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何况,他也没有让我做什么坏事。只是先问了我一遍,我说给了他听,他听了之后,一字未改,叫我这样说就行。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方东家虽然是开赌坊的,却不是什么坏人。若他不提醒,御史来问,我也是不敢说的。毕竟我们这种小人物,也不知道到底是御史官大,还是那陈格官大啊!”

    “我知道的,真的全都说了,再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柴祐琛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问道,“你所见到的陈格,长什么样?”

    王学二一愣,“这个问题,倒是头一回有人问。”

    他想了想,说道,“很瘦很高,一看就是一个脾气不好惹的人,留着山羊胡子,说话带有西京口音,鼻子……鼻子很大,上头还长了一颗黑色的痦子!”

    柴祐琛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他的头呢,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王学二怀疑自己的耳朵聋了,一个人的头,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两个耳朵?

    “他不是二郎神,没有第三只眼?”王学二脱口而出,差点儿没有咬坏自己的舌头。

    他的脑袋绝对是被那个胖子给打坏了!

第三三四章 扁脑壳的好处

    柴祐琛眼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自打重活一世,他总觉得,大陈一直不能国富民强,大约是因为大陈人都有些傻缺!

    “后脑勺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王学二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同的。”

    柴祐琛勾了勾嘴角,“我知道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赵掌柜的。

    赵掌柜的不是他的下属,同他自然是丝毫没有什么灵魂上的默契,他不解的看向了谢景衣:三爷,你夫郎对我暗送秋波做什么?

    谢景衣做了个手势,赵掌柜的立马心领神会,抄起屋脚的板砖,对着王学二就是一下。

    王学二白眼一翻,躺倒在地。

    柴祐琛着实忍不住了,“黑羽卫都是这么办事的?”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放心吧,打不死人的。我们人手不够,只能这样了。”

    你能指望一个烧饼换来的,是什么高手?有这样的都不错了好吗?何况从头到尾,除了他们几个,外加翟老贼那个光杆子统领和他的拖油瓶大孙子,她就没有见过黑羽卫的其他人。

    每嫌弃走一个,都是保家卫国事业的巨大损失!

    柴祐琛难以言喻的看了赵掌柜的一眼,“这人是重要证人,我要带去御史台。陈格是清白的。王家庄的事情,我自己去查就行了。”

    谢景衣一愣,“啷个你就说陈格是清白的了?”

    柴祐琛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陈格是个扁脑壳,特别特别扁,只要瞧过了,绝对说不出来脑袋同常人无异这种话来。”

    “听闻他小时候,家中贫寒。他母亲河边浣衣,就把他搁在大青石头上睡。他的后脑勺儿,扁平得像是石头板板。”

    “大陈人要梳髻戴冠,圆脑袋竖起来比较好看。像他那么扁的,少有!所以,那个去赌场堵钱的,还有找王学二放利子钱的人,并不是真正的陈格。”

    谢景衣觉得自己的后脑勺有些疼。

    不要太搞笑好吗?扁脑壳也成为清白的证据了!

    “清白就好!不过那问题来了,是谁特意弄了一个假的陈格,来做下这种陷害他的事情呢?长相特征名字完全符合,甚至连妻子的名字,身形也早就查清楚了。”

    “这么周密的布局,并非是一下子能够完成的。这是早就争对着陈格来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杀死御史李茂的凶手。”

    谢景衣说着,皱了皱眉头,对着赵掌柜的努了努嘴。

    赵掌柜的点了点头,冲进屋子里翻了起来,最后翻出了个麻袋,将那王学二装了,提溜上了车。

    “这其中有一点,我想不太明白。对方为何要杀死李茂呢?李茂既然揭发了陈格,那便是掌握了证据。不杀李茂,让李茂斗倒陈格不好么?”

    “急吼吼的杀死了李茂,反倒是让人生疑。毕竟李茂已经在朝上奏过了,就算他死了,也还会有别的御史来奏这件事情。”

    柴祐琛伸手摸了摸谢景衣的脑袋,“李茂早朝之时,只是奏事,并没有当堂呈上证据。他死在家中,家里被翻得乱糟糟的,有打斗的痕迹。”

    谢景衣恍然大悟,“那便说得通了,你这个人,之前怎么说话说一半儿。这是非要弄死陈格,扁脑壳不好找,迟早有人像你一样,找到这个破绽。”

    “于是他们弄死了李茂,让所有的人目光,都放到杀人案上去。李茂所奏之事,因为他的死,被人盖棺定论为,陈格为了毁灭证据,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杀了李茂灭口。”

    “明明那些证据有没有都不知道,就算是有,李茂一己之言,也不能够给陈格定罪。但这样一来,说得好像那些,都已经是事实了一样。这是一种攻心计。”

    “便是你跳出来,证明了陈格的清白;那也可以用愤怒之下,激情扭打在一块儿,最后误杀之类的话,来毁掉陈格。”

    柴祐琛点了点头,“所以,李茂的死亡现场,应该有更多对于陈格不利的证据。”

    寒窗苦读数十载,考上科举做官并不容易。可要毁掉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流言蜚语,不孝顺,品德不佳……旁人只要动动嘴,指不定那个位置就坐不住了。

    一旦同这样的事情牵扯上了,即便几年后证明了清白。可世人只听那凶恶的故事,谁又记得住凄惨的真相。

    就算这次陈格走运,柴祐琛把他彻底从泥里扯出来了,他怕是也领不了新法了。世人一提到他,定是有那听了开头,没有听结尾的人,陈格啊,我知道,就是那个放利子钱,还杀人的坏人!

    “那么我还有一个疑问,王学二说,早在李茂来之前,方顷宣便说有人要整陈格。那会儿你都没有收到风,说李茂要告陈格,方顷宣是听谁说的?”

    谢景衣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头。

    “你的意思是,是南裕师太交代他的。”

    谢景衣又拍了拍自己的腰。

    柴祐琛点了点头,“你拿的那条帕子,很有可能是南裕师太成为德高望重的大师的关键所在。她用这种药,来迷晕了人,提前便问出了对方想问的问题,想要的答案。被迷的人,丝毫记不起自己说过什么话。只会觉得,南裕师太简直神了,句句话都说到他们心坎上。”

    “南裕师太疼爱儿子,把这种药物,还有蛊术,交给了方顷宣。方顷宣调整了用药的分量,在自己的赌坊,还有青楼里大肆使用。”

    “靠着这些,方顷宣富甲一方,可是赚了不少钱财。”

    谢景衣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方顷宣不是为了赚钱,他只是在学习罢了……在练习怎么使用蛊术,还有完善这种药物。”

    毕竟,有柴祐琛亲娘,长公主这种傻缺,去给南裕师太上供,她以及她的儿子,还能缺钱花吗?不能!

    从方顷宣亲手给南裕师太剥莲子,还有拒绝她给的珍宝来看,他这个人,也并不是眼中只有钱。

    “其实,是谁要拉陈格下马,咱们心中都再清楚不过。那么南裕师太,又是谁的人,答案呼之欲出!”

    柴祐琛点了点头,“所以,你的任务是什么,为什么去查南裕师太?”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你去帮开封府尹一把,早日救扁脑壳出苦海。南裕师太交给我们了。”

第三三五章 意外的名字

    柴祐琛看了一眼赵掌柜的,到底没有再问了。

    待两人到了棺材铺子,赵掌柜的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会瞧上柴御史的,被他看一眼,我都觉得阳寿要短上好几天!我坐在那马车里,差点儿没有憋死了去。”

    “你说你赵叔,这么大一个人,你们两个,愣是看不见!啧啧啧啧……”

    谢景衣脸微微一红,翻了个白眼儿,“你怎么不说阳寿短上好几年?”

    赵掌柜的拍了拍肚皮,“那我还是舍不得的,跟着谢三你,还有那么些好玩的事儿,老赵我才舍不得死!就那么个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你们咋就又心知肚明了。”

    “所以,到底是谁要坑陈格,还杀死了御史李茂。唉,还是我们黑羽卫好,枪打出头鸟,咱们不出头,谁也打不着。”

    谢景衣懒得理会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的就是赵掌柜了。

    还能是谁,明眼人都能够瞧出来,现在朝堂之上,新旧之争已经越来越明朗化了。有人不想要陈格这样的强硬派,来继续推行新法罢了。

    南裕师太哄着长公主,做的都是不利齐国公,不利柴祐琛的事,立场也可见一斑。

    赵掌柜的拿了一个山果子出来,扔给了谢景衣,在自己个的袍子上擦了擦,便往口里塞去。

    “这陈格要是走了,也不知道会换那个倒霉蛋子来接那个位置。所以啊,这世道啊,升官发财,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呐!”

    赵掌柜的说着,摸了摸自己胸口藏的东西,犹豫了再三,到底还是说道,“谢三,你随我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谢景衣看了看四周,这里并没有外人,赵掌柜的有什么,非要到地下去说?

    但她没问,直接随着赵掌柜的下了地窖。

    这里黑漆漆的,但是她来得多了,已经习惯了,哪个地方有假人,哪个地方有棺材,都记得一清二楚的。

    不用点灯,都不会磕着碰着。

    赵掌柜的比她还要熟悉,他准确的拿起桌上的火石,点亮了灯,然后看了看地窖口,确认没有人来,方才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泛黄的小册子。

    他将小册子放在了桌上,轻轻的翻了开来。

    谢景衣伸头一看,这小册子上,写着人名,还有数字,看上去应该是一本账册。

    上头的字写得极其的丑陋,有的地方,还缺笔少画的,一看写这个的人,便没有读过什么书。

    “这是你从王学二家中翻出来的?”

    赵掌柜的点了点头,“之前不是同你说,我见过王学二么?他记性不好,但我却记性很好。我是陪我一个老友去的,他是去王学二那儿还钱。”

    “当时还了钱之后,我本要走了,可他非拽着王学二,叫他把他的名字从小册子上划掉。王学二自然抵死不认,可我那朋友极其认死理儿,硬是犟着不走。”

    “王学二拗不过他,当真领着他进了屋,半晌才出来。今日我便留了个心眼儿,把这册子也顺了出来。你看,就是这里……”

    他说着,指了指其中一个名字,王学二十分粗暴的把这个名字划了一道儿。这笔墨颜色,看上去已经过了许久了。

    整个册子里,只有这一个人的名字,是被划掉了的。

    “你把册子先拿着,万一御史台需要,咱们再放出来。或者日后,又有什么牵扯到利子钱的,还能翻出来,当个佐证。拿了便拿了,不是坏事。”

    黑羽卫嘛,自然是万事皆知最好了。

    赵掌柜的摇了摇头,“不是这个,你看这个名字,熟不熟悉?”

    谢景衣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顿时心中一紧。

    “这是我大姐的婆母。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家是伯爵府……”

    谢景衣说着,自己个声音都小了起来。

    虽然是伯爵府,但是那一家子,家族十分的庞大,东京城中,靠着变卖祖产过日子的勋贵,也不是没有。凭什么,他们家就不能有了。

    赵掌柜见她十分冷清,松了一口气。他做黑羽卫这么些年了,也不是没有见过查到自己人头上的事情,可能够像霍清修一样大义灭亲的人,在极少数。

    谢景衣虽然冷情冷性,但对家人,却十分的重视,是以他瞧见的时候,便有些左右为难。

    “你也莫要着急,这放利子钱,虽然是不合大陈法的,但说句难听的,京城里头多得很。有不少人家,都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被人告,算不得什么,被人告了,才是大麻烦事!”

    “今儿个咱们瞧见了,也算是他们的运气。回头你提醒一声,叫他们赶紧抽身!到时候咱们,把这名字划拉了,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晓得。”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回答,心中却是犹豫起来。

    赵掌柜的见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真不是什么大事,这墨还新着呢,数目也不大,想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刚刚才落的水,快快捞起,还有得救。”

    “咱们也不是那起子多管闲事之人,这册子这么厚一本,有多少都是老熟人,咱们也不给说出去。不单是偏袒他们一家子。”

    谢景衣叹了口气,“你把册子好好留着,别把她的名字划了,先留着。咱们把南裕师太的事情,快速的解决了。省得他们回过神来,插翅飞了!”

    “今晚便去抓人。”

    赵掌柜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那账册藏进了暗格里。

    “不管你怎么做,赵叔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赵叔知道,黑羽卫没有几个人。大多数的人,都只想站在高台上,受万人敬仰。没有几个人,甘愿在阴影里,做不为人知的无名英雄。”

    “以前的黑羽卫,无为便是功,我也就跟着混混日子。后来霍清修来了,干劲十足,但是他那一套,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直到你来了,我方才觉得,在史书里看到的,黑羽卫的荣光,终于要再现了。”

    谢景衣眼睛一热,别扭的说道,“你不是一个烧饼换的官么?怎么说得这么热血!还黑羽卫的荣光呢,一个土鸡尾巴毛,能有什么荣光!”

第三三六章 夜袭

    “土鸡尾巴毛也油光发亮的呢!你赵叔我,也是有故事的人啊!不然的话,谁愿意为了那么点可怜俸禄,给朝廷卖命呢!”

    “只不过这故事土里吧唧,一点儿也不帅气,便不说给你这样的小娃娃听了,省得你笑话我!赵叔啊,别的本事没有,看人倒是不差。”

    赵掌柜的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向了那黑漆漆的棺材。

    “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能够待得住的人,也就只有我和你了。若非要加第三个人,那是对门的小准子。关小哥在我们这里,憋屈了。”

    谢景衣没有说话。

    赵掌柜的今日像是来了葵水一般,感触特别多。

    他拍了拍那黑棺材,轻松的跳了上去,“等赵叔我死了,你就把我放在这口棺材里。我那侄子,十分的迷糊,我不信他能够把我风光大葬了。”

    “你叫对门的小准子,给我多备点蜡烛,然后把我屋子里的纸人儿,全烧给我。让我的那根黑鸡尾巴毛陪葬!呃,还有……”

    谢景衣鼻头酸酸的,打断了赵掌柜的话,“你活蹦乱跳的,我瞅着搞不好活得比我还要久呢,说着玩意做什么?还烧那么些纸人,做什么,去地底当山大王么?”

    “这棺材有什么好的,别人都躺过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个,长胖了那么些,都塞不下去了!阎王爷也不想收你,地府没有那么多肉供你吃!”

    赵掌柜的哈哈笑了出声,“你说的这话,老赵我爱听。”

    谢景衣摆了摆手,“不同你贫嘴了,我要去寻一趟李杏,夜里按照说好的行事。”

    “诺。”

    谢景衣见他并未有什么不妥,一个闪身,上了地面,自出门去,先前骑出门的驴,已经叫人送到棺材铺子那头了。

    待他一走,赵掌柜的叹了口气,摸了摸那放小册子的暗格,又摸了摸一旁的壁。

    那壁竟然是一转,露出了个一个牌位来。

    赵掌柜的上了三炷香,又将之前同谢景衣吃的那个果子,放在了牌位面前。

    “呐,你最喜欢吃的果子。统共只有三个,我吃了一个,给你留了一个,还有一个,给我的上峰拍马屁用了。那孩子你也瞧见了,经常来的。”

    “是个好孩子,你呀,就是生错了时候,生得早了。若是现在该有多好。若是现在,那孩子就能够像帮陈格一样,帮你洗刷冤屈,你就不用死了。”

    “老赵我很想你啊!你当年啊,若是同萧呦成了亲,生的孩子,怕不是跟她差不多大呢!那时候我天天求菩萨,求你不要娶萧呦。菩萨怕不是听了我的话,叫你死了,你都死了,还怎么娶萧呦呢?”

    “萧呦后来嫁了个老实人,同你一点都不像。喏,就是在你隔壁柜子里那个,他的名字被划掉了。老实人好啊,安安稳稳的,平安又顺遂。不像你我,是安定不下来的浪子啊!”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你说话了。这人啊,年纪大了,就容易触景生情。改明儿,我去看看萧呦,再来告诉你,她好不好。”

    “呐,要不你睁开眼,问上一句,你说说看,你说赵本洪啊,你过得好不好?嗨,你死都死了,我过得好不好,你知道了,也没有啥用了!”

    “我觉着你应该过得挺好的,这么些年,我给你烧的纸人儿,都能……我那小上峰怎么说的来着,都能让你占山为王了!等我死了,你可要罩着我呀!”

    赵掌柜的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沉寂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像是回过神来了一般,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又将那灵牌给转了回去,挺着大肚子,颤颤巍巍离开了这地窖。

    ……

    东京城的夜来得很快。

    谢景衣趴在屋顶上,傍晚开始起了风,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吸了吸鼻子,开始想着她是造了什么孽,为何要连着趴三次屋顶。

    若是今夜再冻病一次,那怕不是一张老脸都要丢光了。

    终于,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南隐寺里最后的一点灯光熄灭了。

    谢景衣给了一旁的关慧知一个眼神,关慧知立马跳了下去,十分娴熟的拿起一根迷香,戳进了南裕师太的屋子里。

    还不等她站起,便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

    窗子嘭的一声破开了,一个老尼姑从里头翻滚出来,伸出细长的爪子,恶狠狠的朝着关慧知的喉咙指来。

    关慧知一时不察,脖子上竟然被她抓出了一道血痕,她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鞭子,甩了出去。

    谢景衣立马从屋顶站了起来,向后看去。

    不远处的屋子已经亮了灯,之前破窗的声音,引起了寺里的其他小尼姑的注意。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南裕师太,竟然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光是如此,迷香对她也毫无作用。

    关慧知若是一时半会拿不下她,那她们今日便抓不着人了。

    谢景衣想着,一把抓起了屋顶上的瓦片,深吸了一口气,瞄准了南裕师太的头,嗖的一下砸了出去。

    关慧知感觉到脑后一股劲风袭来,心中暗骂了一万遍谢景衣,一个低头,那瓦片直接砸在了南裕师太的脸上。

    就是这个机会,关慧知二话不说,将那鞭子围着南裕师太的脖子绕了一圈,将她勒晕了过去,又补了个手刀,直接扛起她,一跃而起上了房梁。

    来不及言语,一手揽住谢景衣的腰,整个人朝着早前便侦查好的,离外头最近的院墙飞奔而去。

    谢景衣扭头一看,冷静的说道,“有人追过来了。你不要回头,一路狂奔,我来处理便好。”

    关慧知听着后头的脚步声,一颗担忧的心安定了下来,虽然她不知道谢景衣会怎么处理,但她说行,就行。

    谢景衣说完,从袖袋里抓出了一把炒豆子,朝着追来的人扔去。

    那追来的小尼姑脚下一滑,啪的一声,掉下了屋顶。

    “到了。”关慧知轻喝一声,往下一跳,恰好跳到了那马车辕上,她将南裕师太粗暴的往马车里塞,方才将谢景衣推了进去。

    然后自己个坐在马车边上,同赵掌柜的一道儿赶起了马车。

第三三七章 蛇打七寸

    外头的关慧知自以为已经脱离了危险,殊不知马车里头,已经是剑拔弩张。

    谢景衣一进马车,就感觉一个爪子朝着她的脖子袭来,她的头往后一仰,抬脚便踹了过去。

    南裕师太一惊,一个寒光闪闪的利刃,已经划破了她的手腕。

    这小娘子的鞋子里,竟然藏着刀。

    她手腕一痛,下意识的往后一缩,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便朝着她猛的扎来。这小娘子小小年纪,却犹如猛虎下山,眼神中的狠厉,让人心悸。

    她在关慧知往下一跃的那瞬间,便醒来了。那个小娘子武艺高强,绝非泛泛之辈,可这一个就不同了,明显是不会功夫的。

    可这个小娘子,下起手来,比那一个,要毒辣得很。

    她算是看出来,眼前这位,虽然不会功夫,可手上的人命,绝对是数都数不清。

    不等她多想,谢景衣的匕首,已经狠狠的扎入她的胸前,与此同时,一个板砖直接拍在了她的脑门上,将她彻底的拍晕了过去。

    这一整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是演练过许多遍了似的。

    马车外的关慧知听到响动,冲进马车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身血的南裕师太,以及在忙边喘着粗气的谢景衣。

    “你把她宰了?”关慧知惊讶的伸手探了探老尼姑的鼻息,见她还有气儿,放下心来。

    谢景衣喘了好半日,方才恢复了精神,“我滴娘啊,刚才我一抬脚,好似被抻了一下,扭到腰了!最近我是倒了什么血霉,风寒才刚好,这又扭到腰了!八成是这老妖婆,同我八字相冲,该死!”

    关慧知无语的松了口气,拿出自己的帕子,扔到了谢景衣身上,“把脸上的血擦了擦,整得跟凶案现场似的。小时候不学武,长大了要吃苦。”

    “你看我多干净!”

    谢景衣鄙视的看了她一眼,“若不是你武功不到家,没有把她勒个半死,我至于拼死搏斗,闪了腰么?唉,说来说去,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虽然没有内力,手脚还算麻利!”

    “当然了,天下神器至尊,惟板砖莫属!看你那鞭子,有何用!”

    关慧知自觉理亏,寻了马车角落的一捆麻绳,将那南裕师太捆了个严严实实的,她便是再次醒来,也是万万挣脱不开的。

    “你刚才在屋顶上扔瓦片,也不怕扔到我,若是扔到我的脸怎么办?我的景音美人进了宫,我也就只能够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了。”

    谢景衣嘿嘿一笑,“我那是信任你!凭小哥你的本事,什么暗器躲不开!再说了,我是朝着那老尼姑砸的,就算不慎砸到了你,也只会后脑勺开瓢,不影响美貌!”

    关慧知被她气乐了,“扯平了啊!”

    赵掌柜的晃悠了一圈儿,确定后头没有人跟着了,方才进了纸人铺子的后院里。

    一行人轻车熟路的进了地窖,谢景衣毫不怜惜的抓起桌子上的水,泼到了南裕师太的脸上。

    南裕师太猛的惊醒,挣扎了半天,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她眯了眯眼睛,失血过多让她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看清楚了眼前的环境。

    这是在地下,周围都是纸人,在黑棺材边,坐着三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人。

    那个高个的,是功夫好的,矮个的,是捅她的,至于胖子,是驾车的,南裕师太冷静的做出了判断。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抓贫尼?贫尼不知道何处,得罪了各位施主,还请各位施主高抬贵手。”

    谢景衣清了清嗓子,“何必装模作样的。师太不是最会算命么?算算看呗,看我们是何人。”

    南裕师太道了一声佛号,闭上了眼睛。

    谢景衣笑了笑,“怎么着,是等着你身上的药效发作,还是在等我们蛊毒发作死翘翘?师太一路上未必没有逃脱机会,却是有恃无恐,想来非常自信,自己个能够全手全脚的走出去呢!”

    南裕师太睁开了眼睛,眼神中终于有了动容之色。

    她想了想,肯定的说道,“你们是黑羽卫?”

    谢景衣笑了笑,“这也是你算出来的么?那不如你给自己个算算,你还有没有命,走出这里呢?别绞尽脑汁耍花样了。”

    “你要是敢继续给我们下蛊,亦或者是动别的歪脑筋。我现在就抓你儿子,还有你孙子来祭刀。你儿子还挺孝顺的,亲手给你剥莲蓬吃呢;还有你大孙子,生得可真好。”

    “取了个名字,更是好,叫明。什么是明呢?就是生活在光明之下啊!这寓意,真是美!师太你说是不是。”

    南裕师太飞舞的手指,猛的停了下来。

    “你说笑了,我一个老尼姑,哪里来的儿子。黑羽卫不是官家的亲卫么?竟然也做出这等强掳佛门中人之事。也不知道,等人追究了起来,你们还挂不挂得住那根鸡毛。”

    谢景衣看向了关慧知同赵掌柜的,委屈巴巴的说道,“你们看,你们看,我就知道,那破鸡毛,肯定要被人嘲笑,这老尼姑,当着我们的面,都敢嘲笑我们了呢!”

    “你知晓得还挺多的。这么绕弯子,等着人来救你么?让我想想,你等谁来救你,啊,是长公主,还是刘太妃,亦或者是皇后,太后?”

    “嗯,我们能等,你儿子方顷宣可等不了。哦,你说他不是你儿子,那他的死活,你自然是不会管了。真是可惜了,我本来就只想问几个问题,不想夺人性命的。”

    谢景衣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在手指尖上,转了起来。

    她一边转着,还一边掏出了一把新鲜的莲子,搁在了那棺材盖上。

    “这时节,能吃到新鲜莲子,可真是不容易啊!”

    南裕师太终于变了脸色,她思虑了片刻,叹了口气,“有什么要问的,你便问吧,我年纪大了,没有什么稀罕的了。我的儿子孙子,求你放过他们。他们不容易,尤其是方明,他只有三岁,还是个孩子,他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

    谢景衣冷笑出声,“他是个孩子,什么都没有做过。”

    “你说这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当然了,你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心。”

第三三八章 陈美人之死

    南裕师太的手指动了动,没有说话。

    谢景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官家的生母,陈美人是怎么死的?”

    南裕师太像是早就知晓她要说什么,叹了口气,“是被当今太后处死的,先皇也知晓这事,默许了的。”

    谢景衣挑了挑眉,这个答案,并不在意料之外。

    “是怎么回事,你又如何知晓的?”

    南裕师太闭了闭眼睛,说起了陈年往事,她并没有直接说陈美人的事,反而说起了自己。

    “我出身南疆,少年的时候,一直都在寨子,跟着族人学习蛊术,研究毒药。像我们寨子里,不是所有人都能学这些,一旦开始拿自己养蛊,这一辈子,便都不能婚嫁。”

    “我年少之时,沉迷于此,并不在意。直到我遇到了方顷宣的父亲。种种过往,不必再提。我们一起做水匪,并也无事,可有一年,不慎劫了官船,引了官府围剿。”

    “我同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做了交易,她帮助方顷宣的父亲上了岸,做了个寻常人。而我则摇身一变,成了南裕师太,利用我的本事,靠着算命打响了名气。”

    “皇后怀头胎之时,严重伤了身子,很难再怀孕。起初她不死心,想着抱养的不亲,一定要自己个再生一个。后来发现不行,便召了族妹进宫,依旧是毫无消息。”

    “到那会儿,她方才明白,当时的官家,忌讳后族强势,压根儿就没有打算,要她们族中留下血脉。皇后转而想要扶持其他的皇子,可那会儿,皇子年纪都大了,思维早已定性,哪里还养得亲?”

    “当时官家年纪也大了,身子不中了,鲜少召见后宫嫔妃,便是召见了,那也只是谈天说地,并无临幸。皇后急了,遍寻美人,终于寻中了陈美人。”

    南裕师太说着,重重的呼吸了一声。

    “陈美人生得,有几分像以前的春华夫人。我没有见过春华夫人,但当时宫里的人,都这么说。可陈美人进宫之后,官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热衷来。”

    “皇后急了,要我下了蛊。那母蛊在陈美人的身上,子蛊在官家身上。蛊奏效了,官家临幸了陈美人好一段时日,陈美人终于有孕了。”

    “官家是个何等精明之人,如何不会察觉陈美人的古怪之处,他硬是凭着自己的毅力,将自己个同陈美人隔离了开来。后来陈美人生下了小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官家。”

    “皇后担心官家查到自己头上来,便在宫中,设了一局,也就是陈美人下蛊承宠案。结果如何,你们也瞧见了,陈美人被白绫赐死。官家也找了厉害的人物,解了自己身上的蛊毒。”

    “打那之后,官家再未踏进过后宫一步,如今的官家,也就成了他最后一个儿子。”

    “因为涉及巫蛊之事,不得宣扬。对外只说,陈美人产后疯魔了,自己个吊死了自己。当时在她身边伺候的人,也全都赐死了。宫中无人敢再提及。”

    南裕师太的语气十分的平静,她很会说话,也抓得住重点,知道在场的人,想要听到的是什么,三言两语的,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个一清二楚的。

    “是不是有些失望?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别说宫中了,这世上大户人家里,正室无孕,抓了人来生产,然后去母留子,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皇后为了不让官家起疑心,在小皇子年幼的时候,连暗中照顾都没有。直到官家立了小皇子为太子,亲口说让皇后教养,她方才插手。”

    “今日我说了这么些,就是背叛了她,我罪该万死。不过我还是要为她辩解一句。她也有她的难处。”

    南裕师太说着,看向了纸人堆里,“不然的话,难不成你认为,一个奶娃娃,就能够斗过他那些已经长成了的哥哥吗?那些哥哥,就那么恰好的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了?”

    “那些哥哥的儿子们,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放弃了?天底下哪里有不劳而获,掉馅饼的好事呢?说到底,生恩不如养恩大。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可也要记得感恩。”

    谢景衣听她说完,笑了出声,“真是难怪,你这女水匪,竟然能够变成得道高人。你这张嘴,可真会避重就轻,说那些冠冕堂皇,蛊惑人心的话呢!”

    “人陈美人好好的一姑娘,不幸被恶霸瞧中了,被人害了性命,抢走了儿子,还要对害死她的人感恩?”

    “嗯,真的善良,逼迫人家孩子,认杀人凶手做母亲。人家不过是想知道生母的过去,还要被骂白眼狼,不知道感恩。”

    “你在佛前修了这么些年,可真是修得一副颠倒黑白的好心肠。她把孩子当孩子了么?不过是巩固后族地位的工具罢了。今日就这么几个人站在这里,谁不知道谁是黑心肝儿,还用得着扯这遮羞布?”

    “狗既然出卖了主人,又要说什么好话,没得又当又立的。”

    谢景衣说着,走上前去,遮住了南裕师太的视线,又对赵掌柜的同关慧知行了个礼,“我这里,有个私事,想要问这老尼姑,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赵掌柜的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拽了拽一旁的关慧知,用余光瞟了一眼那堆假人,快步的出了地窖。

    见她们走了,谢景衣方才又看向了南裕师太。

    “你之前说什么来着?你说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能祸及无辜?那么我问你,你是否跟柴夫人说,说柴祐琛是柴绍芜的克星,他将会害死他哥哥?”

    南裕师太一愣,神色变幻了几分,过了许久,方才说道,“是!”

    “现在,你还说的出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不放过他这种话吗?”

    “你的孙子就是孩子,就是无辜的。柴祐琛就不是孩子,不是无辜的。这么些年,他的母亲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把什么都怪罪在他的身上。”

    “这一切,谁来替他讨回公道?”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呢?我真的很想知道,毕竟,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而已。甚至于,他的出身,怕不都是你们设计好的吧?”

第三三九章 柴二旧事

    南裕师太有些恍惚。

    从她开口说出了陈美人的事情开始,便没有退路,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没有办法,这个世间,没有什么比方顷宣,更值得她珍视了。

    那是她的孩子。

    她做了很多昧着良心的事情,方才换来了这么一个孩子。

    不对,她是匪徒,本就没有什么良心的。至少在年轻的时候,她做下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惴惴不安,甚至半点触动都没有。她可能是个天生的恶人。

    直到如今,年纪大了,心才慢慢的变得柔软了一些,喜欢看到小孩子,喜欢看到方明。

    她一点儿都不记得,当初给柴夫人卜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了,是否有恻隐之心,她全都不记得了。虽然改变了别人的一辈子,但于她而言,不过是算的诸多卦象之中的一卦罢了。

    她正想着,便感觉脸上一疼。

    南裕师太睁圆了眼睛,她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小娘子的愤怒。

    她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了。

    南裕师太动了动手指,“让我想一想。我有些记不清了,你问什么,我便回答什么吧。”

    谢景衣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火气,“你第一次给柴夫人算卦,是不要她嫁给齐国公,为什么?”

    南裕师太想了想,“哦,那次是我好心。她明明就有喜欢的人了,为何要嫁给齐国公。我感同身受,所以劝诫于她,可惜她那时候还不太信我,没有听。”

    “那第二次,你为何说柴绍芜的命运转折,在于来者,引着柴夫人,生下了柴祐琛。”

    南裕师太皱了皱眉头,“这次我是听令行事,她遇到的那个所谓的神医,也是安排好的。说什么来着,要用弟妹的血,来治好柴大郎的病,可能只有白痴才会相信这个。我当时也十分的吃惊。”

    南裕师太说着,顿了顿,“当然了,我一直觉得,对算卦之事深信不疑的人,也很白痴。”

    像是知晓自己要死了,南裕师太说起话来,倒是有了几分女土匪的模样了。

    “当时齐国公越发的本事,立下一桩又一桩的大功,先皇对他越发的倚重,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日后他必然是先皇留给东宫的辅政之臣。”

    “并且,先皇因为柴大郎并非齐国公亲子之事,一直心怀愧疚。他当时已经想好了,要长公主同齐国公和离,然后替齐国公另指欧阳相公的幺女为妻。”

    “皇后不想齐国公府同欧阳家联姻。柴夫人那个白痴女人,除了有公主的身份之外,只会给齐国公拖后腿,半点用处也无。可欧阳家的女儿,那就不同了。”

    “于是便有了这事儿。”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让公主同驸马和离这种事,先皇也不是做不出来,毕竟他还曾经荒诞到让自己的臣子同夫人和离的呢!

    “那么第三次呢?为何要说,柴祐琛是柴绍芜的克星?为了让齐国宫后院起火,子嗣不和?”

    南裕师太点了点头,“没有错。齐国公同后族不睦。原本到此便为止了,但谁叫柴祐琛实在是太聪明了呢?谁能够想到,那个蠢女人,能够生出那么聪明的孩子。”

    “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他绝非池中之物。最关键的是,小皇子当时同他实在是太过亲密了。”

    皇后当时不能明面上同小皇子培养感情,在这个空档,柴祐琛早就趁虚而入,成了小皇子最为信赖的人了。

    谢景衣冷笑出声,“所以你们就又设了一局,想要在冰窟窿里,冻死柴祐琛。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命硬得很,没有死。”

    南裕师太点了点头,“你都知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说着,看向了远处的纸人,“官家,柴二公子,你们都是君子,我是小人。小人做了坏事,理应遭报应。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什么都说了,句句属实,没有半句保留。”

    “只求你们,留我儿孙性命。我年轻的时候,的确做了很多坏事。但是这些年来,已经改了许多,也做了许多善事,不奢望得个善终,只希望子孙后代,能有个好日子过。”

    “太后有她的立场,换了你们在她的位置,一样会如此做……”

    谢景衣笑了笑,再次打断了南裕师太的话,“是么?你确定善良的太后,能留你子孙好日子过么?”

    南裕师太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了起来。

    “她对你发过誓?”

    不等南裕师太回答,她便拿起了一旁的一块破布,将她的嘴堵了起来。

    南裕师太呜呜了几声,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谢景衣并不理会于她,走到了纸人当中,一手牵起一个,朝着地窖的楼梯走去。

    鬼街的夜晚,静悄悄的。

    赵掌柜的同关慧知并不在院子里,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谢景衣仰起头,看了看天空。

    “今晚的星星,可真亮呢!对不对,官家?对不对,柴二?”

    官家咬了咬嘴唇,轻轻地唤了一句,“阿衣。我想上屋顶上去躺着,这里太低,我有些喘不过气。”

    谢景衣摇了摇头,“我可不会武功,也不是那月宫里的仙女,能带你飞到天上去。”

    她的话音刚落,双脚已经腾空。

    柴祐琛一手抱了一个,飞上了屋顶。

    三个人并排着躺了下来。

    东京城的夜空,真的很美。

    之了前刚吹过风,像是把天空中雾蒙蒙的尘全都吹走了一般。天好像比往常高了许多,可星星却近了许多,好像一伸手,他们就能够抓得到一把星星了。

    “阿衣,小琛,天空可真大,人可真小。哪里有什么真龙天子,不过都是小小的尘埃罢了。决定不了自己个从哪里来,也没有办法,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我们的一辈子,就在别人口中,轻而易举的改变了呢。我明明知道,便是知晓了真相,也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改变,甚至连当面对质,报复,都做不到。”

    “可还是偏偏,很想知道,做梦都想知道。等真的知道了,脑子里却空空的,什么也不想不起来了。”

    “阿衣也好,小琛也罢,都跟我一样,因为一些可笑的事情,有了可笑的人生。”

第三四零章 不要叫我小琛

    “不要叫我小琛。”

    柴二闷闷的说道,他躺在中间,说话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宛若敲在人的耳膜上一般。

    官家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怎么不能叫小琛?虽然我不太本事,从小到大都要你保护,但怎么说,我也是哥哥,你是弟弟,哥哥怎么不能叫弟弟小琛?”

    “你小的时候,跟在我屁股头后要糖吃的时候,都是奶声奶气的叫我哥哥的,我就摸着你的脑袋瓜子,说,小琛啊,你再叫几句哥哥,我就给你糖吃!”

    柴祐琛咳了几声,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真是的,好生生的,说什么陈年旧事,脸都叫你丢光了!”

    官家伸出手来,迟疑了片刻,到底又摸上了柴祐琛的头,他想了想,又侧起了半个身子,摸了摸谢景衣的头。

    “抱歉,因为我,因为我那个不着调的阿爹,让你们两个,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没有亲娘,那时候,很羡慕别的人有阿娘。还曾经偷偷的跟小琛一起,去了长公主府。”

    “姑母待我很亲切,对小琛却很冷淡。当时我便明白了,母亲同阿娘的区别。小琛也跟我一样,只有母亲,没有阿娘。”

    柴祐琛将手拿了下来,“都说了,不要叫我小琛了。你今晚很闲么?陈格保住了?你之前说得不对。我们没有办法决定自己从哪里来,怎么来,但是我们能够决定,要走到哪里去,怎么去。”

    “母亲也好,阿娘也罢。都是小孩子方才需要的。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整个大陈,最没有空悲春伤秋,最没有资格停下脚步说丧气话的人,就是你了。”

    官家一听,顿时恼了起来,“阿衣你看,泼冷水没有比他在行的人了!他的心肯定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做的,冷冰冰,硬邦邦!累死了,累死了,朕要累死了!”

    “饿死了,饿死了,朕要饿死了!”

    “小琛讨厌死了,小琛讨厌死了,朕最讨厌小琛了!”

    谢景衣轻笑出声。

    柴祐琛哼了一声,“都说了不要叫我小琛了。你是三岁孩童么?这么说话,也不怕被臣公听见了,笑话你。”

    他说着,顿了顿,语气缓和了几分,“只许休息今天一天,只许软弱今天一天!”

    官家笑了笑,他的眼睛很亮,像天上的星。

    他将双手枕在了脑后,看着天上的星星,轻轻的嗯了一声,“当然了,我对小琛你发过誓的!”

    谢景衣闭上了眼睛,“我给你们哼一支曲子吧,就是乡间小调,我觉得很好听。”

    她说着,轻轻地哼起了当初谢大伯教她吹的那首叶子调,这里没有叶子,可不妨碍她哼出来。

    江南人的声音,本就温柔。

    谢景衣风寒未愈,又带了几分鼻音,听上去就越发的柔软了,像是春风拂过面,又像是阿娘温暖的手。

    一曲终了,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谢景衣方才问道,“该不是睡着了吧?”

    “没有,快要睡着了。阿衣这么好,为什么会看上小琛?你看看,脸像个棺材板板一样,看谁都像欠了他十万金。明明小时候,还很可爱,很爱笑的啊!”

    “真的是越长越不好看了!再说说脾气,我的天哪,天底下就没有脾气比他还大的人了,他连皇帝都敢吼!还对皇帝翻白眼!不光如此,欧阳相公你晓得吧?”

    “啧啧,那简直千年老狐狸成了精!你说他胆子有多肥,他连老狐狸精都瞪!还有什么来着,对了,还抠!抠得要死啦!我过生辰,别人都送金山银山,万年珍宝啥的。”

    “你猜这抠门的家伙送的什么?送一碗长寿面!阿衣阿衣,你是没有瞧见,连找个厨子都舍不得,自己个做,那面,粗的跟我小手指似的,细的像是头发丝……光听这形容,就知道有多难吃啦!”

    “一点都不温柔,也不会哄人开心,怜香惜玉是什么,他压根儿就不认识!说起这个,我就有气,因为他,连带着我的风评都坏了。”

    “上一回,我蹲在御花园里,都听到有小宫女说嘴,说我同他乃是真心爱人,可碍于世俗,不能在一起,还说我虽然后宫佳丽三千,但其实一个都没有宠幸,全是因为,我要为柴二守身如玉!”

    “阿衣阿衣,你说说看,那些人是不是眼睛瞎啦!耳朵聋啦!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也因为褒姒是个美人啊!我哪里差了,迷倒我的,为什么不是倾国倾城的狐狸精,要是一根木头!”

    “太过分了!对了,阿衣阿衣,你到底是为什么,才看上了柴二?这简直是千古之谜!”

    柴祐琛听着,冷冷地说道,“狐狸精,迷倒你?原来你心悦的是欧阳相公啊!”

    官家一听,差点儿没有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一个骨碌,坐起了身,“我何时说过?简直太惊悚了!”

    柴祐琛眼皮子微动,“你自己说的,欧阳相公是千年老狐狸成了精!”

    他说着,轻轻的笑了起来。

    官家目瞪口呆的,“不要再说了,我脑子里有细节了!再想我就再也没有办法看欧阳相公了!”

    谢景衣哈哈大笑起来。

    官家也跟着笑了,“所以,为什么呢?阿衣!”

    谢景衣想了想,“可能,棺材板板脸挺好的,我在外头惹了祸,就牵他出去吓人!脾气大也挺好的,我脾气也大,单方面屠戮夫君,叫我于心不忍。”

    “唉,最关键的是,我这是为君分忧,挽救你们两个岌岌可危的风评呀!”

    官家哈哈哈哈的笑了好久。

    “小琛小琛,你嘴毒,怕毒死自己个,所以找了阿衣这个嘴上抹了蜜的……呃……”

    谢景衣挑了挑眉,“你可以直接叫我马屁精,我心胸豁达,对此毫不在意!当然了,若是有赏,那我听了会比较舒心。”

    官家又忍不住笑了,“好吧,阿衣想要什么赏?”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就赏我一片金叶子吧!我喜欢金叶子。”

    “我知道了,小琛小琛,你那么抠门,所以找了一个特别会赚钱的娘子!你看,她连我兜里的金叶子都抠走了!”

    柴祐琛也憋不住笑了,“两个傻子!”

    “你敢骂皇帝是傻子,你个傻子!”

    “你敢骂未过门的妻子是傻子,你才是傻子!”

第三四一章 重归平静

    “今日已过,官家,该启程回宫了。”

    柴二淡淡的说道。

    官家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啊,知晓了。陈格之事,早朝见分晓。”

    柴祐琛拱了拱手,“诺!”

    ……

    时间一晃,端午节便要到了。

    京城里大街小巷里,全都是粽叶的香味儿,梳着包包头的小丫头,走街串巷的叫卖着五彩绳!药铺里的雄黄,卖了个底朝天的。

    几条小河里,满满的都是龙舟花船,别说快划了,简直挤不动道儿。

    一到节日的时候,东京城里便好似从地里冒出了许多人一般,热闹得像是饺子煮沸,开了锅。

    谢景衣坐在院子里,帮着翟氏包粽子。

    翟氏这个人,很喜欢过节日,每次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不假人手。

    那日抓了南裕师太,好似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太后那边,问都没有问上一句,有恃无恐;官家这头,提也没有提一声,有心无力。

    倒是官家应了那夜的赏,又给谢景衣的官衔往上提了一阶儿,也算没有做白功了。

    陈格案像是夭折了的江潮,摆开了好大的阵仗,可还没有来得及翻起浪花儿,就退了潮了。

    柴祐琛在早朝之上,凭着扁脑壳三个字,把陈格洗得清清白白的,干净得像是初生的婴儿。黄府尹比肩三大王,一夜便断了案。

    那陈格性子耿直,是个暴脾气,的确冲去了御史李茂家中质问。陈格自诩行的正,坐得直,李茂自认罪证确凿,自己个尽了御史的本分。

    两人谁都不相让,自然闹了个不欢而散。

    陈格走后不久,贼人趁虚而入,杀死了李茂,嫁祸在陈格头上。

    黄府尹也不晓得,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寻到了那贼人。这案子本来到此,勉强算是结案了。可不久之后,有人的发现了假陈格同假陈夫人的尸体,又是好一番折腾,牵扯出了五大后族的向家,抓了一拨人,这案子方才算是彻底的了结了。

    自打这事儿之后,再也没有人管陈格叫陈格了,都管他叫扁脑壳!

    扁脑壳惹了一身腥,不愿意再在京城待着,自请出了京,赵掌柜口中的那个继任的倒霉蛋子,数来数去,竟然落到了谢保林的头上!

    这么一来,翟氏又担忧,又高兴。

    高兴的是,这才多久啊,谢保林便又升官了,谁不说上一句,深得皇宠?

    忧心的是,她担心谢保林成为下一个扁脑壳!

    谢保林的脑袋可不扁,被人陷害了,那都是没处说理的!

    可谢保林不是陈格,他性子稳重并不激进,不容易让人抓到把柄,再加上御史台因为李茂之死,彻底恨上了向家,抓着他们小辫子不放,恨不得一日参上八百回,打得保守派几乎无心捣乱。

    竟然叫谢保林稳稳当当的接过了那个位置,也算是有福气了。

    当然了,只有谢景衣心里头明白,因为南裕师太的事情,太后为了维持平衡,对官家让了一步,对免役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谢景衣想着,拿筷子戳了戳粽子。

    “也就只有节日,方才能够见到大姐姐。”谢景衣说着,温和的看了一眼谢景娴的肚子。

    谢景娴低头笑了笑,“嫁了人,便身不由己了,这不今日送节礼,我早早的就来了,馋阿娘包的粽子了。三囡你的米放太多了,一会儿该包不上,挤破了。”

    翟氏一瞧,着急上火的说道,“我的儿,再过三日,柴家便要来下聘了。你以后,便是别人的妻子了,连个粽子都不会包,可如何是好?”

    谢景衣满不在意的抖了抖手,掉落了一些米,“这有什么,我不就住在隔壁么?到时候阿娘用篮子装了粽子,给我钓过去,我便说是我包的!”

    翟氏无语的拍了谢景衣的脑袋一下,“就会出馊主意,那还不如回家来吃!”

    谢景衣撅了噘嘴,“那不就是了,反正你也会叫我来吃的。”

    谢景娴同宋光熙听着,都笑了出声。

    翟氏拿她没有办法,转移话题道,“听说逸天他哥哥,寻了个好郎中,身子好了不少,可是真的?虽然齐国公同长公主分了家。但那总归是逸天的哥哥,你也拿些药材,去探探去。”

    “头回你染了风寒,大郎娘子还给你送了好参呢!礼尚往来礼尚往来,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

    谢景衣快要出嫁了,翟氏又陷入了当年谢景娴出门子之前的焦虑状态,什么都要担心,抓紧时间便苦口婆心的教育一番。

    谢景衣简直是苦不堪言。

    “阿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就那个郎中,还是我给找的呢。我们同柴大哥,也和睦得很。只是吧,柴二不出面,我一个未过门的弟媳妇,总不能上赶着去向大伯哥示好吧?”

    翟氏一听,觉得有道理,也就不提了。

    她安静了一会儿,又张嘴问道,“慧知最近怎么不来家里玩儿了,等粽子包好了,你给她送去一些。我们包的可是南地的口味,她爱吃的。”

    谢景衣胡乱的点了点头,“小五哥去了边关,她搁家里羡慕又嫉妒呢!不用理她!”

    翟氏又拍了谢景衣一巴掌,“你这孩子,就会胡说。”

    谢景衣见她眼光看来,恨不得跪地求饶。

    若问这天底下什么最可怕,那绝对是阿娘的连环一百八十问最可怕。

    但她谢景衣是什么人啊,立马祸水东引,“阿娘啊,大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回,你怎么不多问问她?要不她该吃醋了!”

    谢景娴错愕的笑了笑,“我有什么好问的。”

    “怎么没得问”,翟氏说着,皱了皱眉头,“打你进门,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仔细一瞧,同你嫂嫂对比,方才看了出来。”

    “你这头上,手上,怎么光秃秃的,这般素净?”

    谢景娴出嫁的时候,可是得了不少陪嫁。翟氏出身商户,虽然地位不高,但是从不缺钱。珍贵的古董字画捞不着,但花钱买得到的金首饰,那真是给了满满当当一大匣子!

    她说着,看了看宋光熙。她不苛刻媳妇,宋光熙前不久有孕之后,变着花儿给她做好吃的,养得她白里透红的,宋光熙家教甚好,十分注重体面,日日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与她一对比,谢景娴简直穷酸得不像话了。

第三四二章 一家人

    谢景娴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她一紧张的时候,就喜欢转镯子,可如今,那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了。

    谢景娴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阿娘,不用担心,前些日子吐得厉害,郎中瞧了也不见好。婆母请了个仙姑来看,说是孩子不喜欢金器。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便全摘了。”

    翟氏皱了皱眉头,狐疑的看了谢景娴一眼,“你可被哄阿娘。那金器戴不得,玉器还戴不得了?再说了,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肚子里的孩子,还同金器相斥了。”

    “你老实同阿娘说,可是你婆家出了什么事?阿娘丑话说在前头,嫁妆什么的,都是给你傍身用的,你可别傻不愣登的,全给别人花了。”

    “到时候你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了,拿什么花?总不能给孩子买个锁链,还要看婆家人脸色吧!这半年来,家里头大事小事不断,我也没有好好的去打听一番。”

    “你回回回来,都说过得好过得好的。我想着你这孩子从小不会撒谎,便全信了。如今看来,不像是这么回事儿!”

    翟氏越说着,越觉得不对劲起来。

    谢景娴的气色,可比宋光熙差多了。

    “你那婆母,看着是个好人,莫不是苛待了你?现在你父兄都在京城,你莫要怕,娘家给你撑腰去!”

    谢景娴有些哭笑不得,“阿娘,当真没有骗你。我真的挺好的,我才嫁过去多久,又不是顿顿吃金子吃银子,还能把嫁妆就吃空了不成?”

    翟氏想想倒也是。

    她给谢景娴的钱,不说花一辈子,便是坐吃山空,那也能吃个一二十载了。她才出门子多久啊,再狼心婆家,也不能够给她一口气花完了啊!

    “那便好,你那婆母也真是的,信什么不好,信仙姑。我的儿,今儿个多吃些。”

    谢景衣瞟了谢景娴一眼,闷着头没有说话。

    几个人一道儿包粽子,还有女婢婆子帮手,倒是包起来也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全都包好了。

    翟氏端了去厨房里煮,宋光熙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节礼去了。等粽子熟了,谢景泽便是要同她一道儿回娘家去的。

    谢景衣挽着谢景娴的手,在庭院里晃荡着。

    翟氏在家中无聊,日日抓着这院子整,比起刚搬进来的时候,谢家精致了不少。

    “头回我同姐姐说的事,可妥当了。”谢景衣淡淡的说道。

    这些日子她好像开始抽条了,不光是人长高了些,便是脸也清瘦了不少。就连声音都不如以前那般奶气,反倒是带了一股子清冷。

    真的有要出嫁的小娘子模样了。

    谢景娴有些怵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谢景衣也没有追问,只摸了摸谢景娴的手指。

    她那里原来一直戴着一枚戒指,戴得久了,手指都留了一圈痕迹,如今不戴了,那痕迹便越发的扎眼起来。

    谢景娴手一抖,想要把手抽出去,挣扎了几下,便又放弃了。

    “姐姐可要过得好好的。你过得不好,旁人怎会怜惜,也就只有你的父母兄妹,牵肠挂肚了。话我说得太多了,姐姐听了要烦我了。”

    “希望姐姐像今日在阿娘面前说的一般,心中有数,那便好了。”

    谢景衣轻轻地说着,就像在说吃饭喝水的事情一般。

    谢景娴听得,却心中沉甸甸的。

    “三囡你……”

    你以后不管大姐姐了吗?这样的话,堵在嗓子眼,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

    她比谢景衣大了那么些,以前在闺中的时候,便事事相依靠,出嫁之后,也多靠景衣提点。走到今日这一步,她都要做孩子娘了,又怎么能够全靠阿妹过日子?

    再说了,过几日柴家来下了聘礼,到了夏日的时候,谢景衣出嫁之后,便是柴家妇,更加没有理由,管他们府上之事了。

    “我省得的。”谢景娴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改口道。

    谢景衣对此并不意外,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大姐姐,有的事情做得,有的事情做不得的。”

    谢景娴一愣,抿了抿嘴,胡乱的点了点头。

    谢景衣在心中叹了口气,对着墙头挥了挥手,“好好的,你怎么还上墙了?我阿爹呢?”

    柴祐琛站在墙头上,戴着一个斗笠,手中拿着一枝竹竿儿,看上去颇为滑稽。

    “李子熟了,伯父说你喜欢吃李子,叫我摘一些。他拿梯子去了。”

    谢景衣瞧着乐了,“这李子树不错,真会长,长在两府中间,不偏不倚的,等日后我出嫁了,也还能吃着!”

    柴祐琛听到出嫁两个字,悄悄的红了耳根子,又见谢景衣大大方方的,强压住了心头的甜蜜,他怎么能输?他怎么能输给谢景衣?

    虽然早已一败涂地,但他柴二郎,也是要面子的!

    他想着,摘了一颗又大又红的,朝着谢景衣扔了过去,“接住!”

    谢景衣没有反应过来,被那李子砸中了鼻子,一顿怒吼起来,“姓柴的,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吗?没看到我长高了长高了,你砸我脸了!”

    她说话声音中气十足,简直宛若河东狮吼,拿着梯子的谢保林被她这么一吓,差点儿没有叫梯子砸到脚。

    “谢三囡,你吼什么呢?不就是被李子砸了么?多大点事儿,你小时候,你忘记了?为了吃李子,爬上树去了,那李子树啊,在河边……哎哟喂!”

    谢景衣一听,忙捂住了鼻子,冲了过去,帮谢保林抬起了梯子,“爹啊,爹啊,你是我亲爹啊!给我留点脸好吗?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啦,你再这么胳膊肘往外拐,我可要告诉我阿娘了啊!”

    谢保林一听,顿时乐了,学了谢景衣的声音,“儿啊,儿啊,你是我亲女儿啊!给我留点脸好吗?”

    谢景衣臊得满面通红的,“爹!你床底下藏着的……”

    谢保林立马捂住了谢景衣的嘴,求救的看向了柴祐琛。

    柴祐琛拿着手中的竹竿子捅了捅树,一大堆李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砸得谢保林同谢景衣跑得比兔子还快。

    谢景衣气了个倒仰,将之前砸中了鼻子的那颗大李子,在衣襟上擦了擦,“爹,你看他,还没有下聘呢,就敢砸老丈人啦!”

第三四三章 下聘

    谢景衣说着,狠狠的咬了一口李子,又脆又甜的,一入口满嘴的汁儿,实在是美味得很。

    她想着,又从地上捡了两个好的,在衣衫上擦了擦,递给了谢保林,“阿爹,这李子甜着呢!”

    谢保林见她又不恼了,无语的笑道,“你不是还告状来着么?怎么又吃起来了!”

    柴二慌忙对着谢保林作了个揖,“伯父,我这是围魏救赵。你那床底下的,我双倍……”

    谢保林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可真是的!你若是哄得阿衣不闹腾了,我倒是满意了。”

    柴祐琛清了清嗓子,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谢三,你真的长高了好些!”

    谢景衣在一地李子中挑挑拣拣的,听了这话,哼了一声,“就说你眼瞎,才发现我长高了么?”

    她说着,又胡乱的衣衫上擦了李子递给了站得远远的谢景娴,“大姐姐吃李子,又酸又甜的,好吃着呢!”

    谢景娴迟疑了片刻,也跟着咬了一口,轻轻地说了一句好吃!

    用过午食之后,谢景娴便归家去了,谢景衣摘了一大筐儿李子,叫她搬了回去,翟氏笑她,值钱的不给大姐姐带,倒是带了些随处可见的李子。

    这么多吃下去,还不酸倒了牙,连豆腐都咬不动了。

    一家子过得热热闹闹的,翌日端午,又去看了龙舟赛,端午佳节的气氛尚未过去,便到了柴祐琛来谢家下聘的日子了。

    前头议婚,那只是个议字,待今日下了聘礼,那便是正式的做了准。若是有哪一方反了悔,依照大陈律认真的追究起来,那可是要被杖责的。

    当然了,倘若真走到那一步,那两家可是要落下血海深仇了。

    换到了谢景衣同柴祐琛的身上,那大约不是血海深仇,应当是血溅当场了!

    谢景衣摸了摸头上的金簪子,这金簪子像是开花开过了头,变成了扇子一般,怎么瞧怎么觉得怪异。

    “阿娘啊,你都是上哪里弄来这么一些……额……明艳动人的首饰?”

    她觉得现在自己个,已经深深地能够理解谢景音进宫之时的心情了。

    若不是她阿娘给的,她绝对要破口大骂,这是什么玩意儿,你也敢往小爷头上插!这是折扇对吧,你咋不插个大蒲扇呢?

    翟氏看了又看,将这扇子状的金簪子取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了一根来,“儿啊,你看这个怎么样?”

    谢景衣一瞅,顿时惊呆了,还真有!还真有!还真有大蒲扇!这绝对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吧!

    扇一扇,牛魔王娶你当新娘;扇二扇,夫妻斗殴愁断肠;扇三扇,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谢景衣求救的看向了谢保林,谢保林忙把头别到了左边,你看你娘,今日就是护犊子的母老虎,恨不得把金锭子插你头上,若是开口相劝,怕是要睡半个月书房!

    爹,无用!

    谢景衣又看向了谢景泽,谢景泽把头别到了右边,从小到大,只有阿娘揍我的份,我何时敢怼阿娘?

    哥,无用!

    谢景衣又看向了宋光熙,嫂嫂啊,你肚子里揣着我阿娘的宝贝疙瘩呢,快给我劝上一劝!

    宋光熙低下了头,我姓宋,不姓谢,不敢同婆母争长短!

    嫂,无用!

    谢景衣眼泪汪汪的看向了翟氏。亏得这些人,平日里一口一个谢三囡,到了关键时刻,一个都不顶用!

    翟氏一瞧,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我的儿,今日虽然只是下聘,不是出嫁,但阿娘知道你舍不得阿娘!”

    谢景衣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是舍不得你,我是被你那大金簪子吓的!

    “你整这乌鸡鲅鱼的玩意儿做什么?当烧火棍子都嫌它龇牙咧嘴的不带劲儿,没得把我孙女戴丑了!本就矮人一头了,再一压,成什么样子了!”

    谢景衣一听这老不羞的话,顿时惊喜的看向了门口,“阿爷!”

    她发誓,这是她喊得最真挚的一声!简直是催人断肠!若是不提矮字,就好了!

    永平侯拄着拐杖,缓缓的走了进来,胡乱的从腰间的钱袋里翻了翻了,翻出了一根簪子来,插在了谢景衣的头上,“戴这个,这个才配得上我孙女。”

    谢景衣摸了摸头,虽然她看不见,但感觉并不夸张,也就放了心,“你怎么还举了拐了?我还没有做好,给你上香的准备!”

    永平侯翻了个白眼儿,“还没有看到你值个什么价钱,我哪里舍得死。说好了,簪子借你戴,完事了要还我!”

    谢景衣嘿嘿一笑,“都插我头上了,哪里还有你的份。你腿怎么了,怎么举拐?我寻人帮你瞧瞧?”

    永平侯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阿爷生得太年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哥。举个拐,显得辈分高一些。”

    谢景衣看了他的脚一眼,笑了出声,“你不是要给我爹生弟弟么,显得老了,那我小叔叔还不管你叫爷爷!”

    永平侯一梗,这小狐狸!

    “今儿你大好日子,饶你一命。”

    谢景衣拱了拱手,“多谢阿爷!记得过两个月再来送我出门子,可别空着手来,怪不好意思。”

    “我好意思。”永平侯没好气的说道。

    “我不好意思。”谢景衣接道。

    一旁的谢保林,不管看了多少次祖孙二人相处,都还是目瞪口呆的。他想着,也看了看永平侯的脚,虽然两人还是互相看不顺眼,但他总觉得,好似同以前有些不同了。

    可真要说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说话间,前头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来了来了,齐国公府来下聘了!”

    永平侯立马收了笑脸,摆出了一副侯爷姿态,用拐杖跺了跺地,“一个个的,都淡定些。不就是姓柴的那臭小子么?把下巴给我抬起来,别给谢老三丢了脸!”

    门里门外的宾客们得了信,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起了热闹。

    这男方是谁?那可是齐国公府的二公子,虽然说是行二,但是满京城里谁不知道,长公主同齐国公分了家。那偌大的一个齐国公府,日后都是要二公子继承的。

    说柴二郎是京城第一金龟婿,那也是不为过的。

    人都说柴二郎视那谢三娘子为珍宝,今日这定礼一摆,礼物状一唱,自然见分晓。

第三四四章 自己骂自己

    谢景衣正襟危坐的,少有的紧张起来。

    柴祐琛穿着一身大红袍子,像是年节里挂着的大红灯笼!平日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今日竟然红光满面的,生出了几分喜庆。

    那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谢景衣看得恍惚,心中忍不住呐喊,喂,搞错了吧,这绝对不是我要嫁的人吧?那个话本子咋说的来着?上错喜车娶对娇娘,来的这个人不是柴祐琛吧!

    这厮从那日打李子起,便有些不正常!

    在他旁边,是同谢保林谈笑风生的齐国公,还有同谢景泽客套来,客套去的柴绍芜。

    他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不少,至少没有过一会儿,喷一次血,又过一会儿,又喷血了。

    见到谢景衣看他,柴绍芜笑眼弯弯的挥了挥手。

    谢景衣点头示意,听从永平侯的建议,一直端着,抬着高贵的下巴!

    “祖父,你确定我这样,不像被勒住了脖子的鹅么?”

    永平侯瞥了她一眼,“鹅的脖子没你那么短,鼻孔也没有你那么大!”

    永平侯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谢景衣一个人听得到。

    谢景衣无语的放松了姿态,谁还不知道谁啊,她是脑壳进了水,太过紧张了,还会听永平侯不靠谱的建议。

    她想着,搓了搓手心的汗,见柴祐琛朝着她看过来,反倒一瞬间冷静了下来,不紧张了。

    穿得像福娃又如何?柴祐琛还是柴祐琛。

    中人赵御史夫人咧着嘴笑着看了看时辰,开始唱起了礼物状,所谓的礼物状,用寻常人家的话说,就是聘礼单子。你准备了金山银海的,总得喊出来,让大家伙儿都听见,方才体面吧?

    这讲究一些的人家,都是要备活雁的,寓意着夫妻二人忠贞不二。虽然谢景衣对此嗤之以鼻,但真看到一对活蹦乱跳的大雁抖落了一地的毛,心情还是颇为的复杂。

    她怎么觉得,这大雁掉的毛,都比他们黑羽卫的鸡尾巴毛要威风一些呢?

    这过了大雁,便是一些宫中赏赐出来的玉如意,送子观音,珊瑚树,头面首饰之类的俗物。虽然金贵,但在京城中,也并非是全然不得见的稀罕物件。

    众人感慨了一句齐国公府底蕴深,当真看重谢侯家的孙女,哇过了便抛到脑后去了。

    可等聘礼胆子里唱出了这么个东西时,来观礼的人,方才沸腾了起来。

    谢景衣发誓,她从赵御史夫人的嘴中,听到了颤音。

    别说是媒婆了,便是她自己个儿,也被柴祐琛的大手笔给震惊了,不会到是该哭还是该笑。

    只见在那屋子中央,搁着一匹闪闪发光的小金驴,他是那样亮堂,闪耀得能够刺瞎人的狗眼。

    这不会就是柴祐琛承诺她的十万金吧!

    “青厥金宝雕像一座!”赵御史夫人重复了一遍,这一会儿终于不打颤了!

    她做了一辈子的媒婆,还是头一遭看到这样的聘礼!你说你都用金子打了,打个老虎不威风?打只仙鹤不体面?打对鸳鸯不恩爱?

    你打头驴是个什么鬼?不知道的,还当你嫌弃新妇长得丑,一脸驴像呢!

    赵御史夫人自诩是个好媒婆,不能因为这事儿就黄了一桩亲事,这礼物状上写着青厥金宝雕像一尊,她还以为是个海东青,谁知道是个这么辣眼睛的玩意儿。

    你瞅瞅那驴,裂开嘴牙都露出来了,一脸的憨像!

    她冥思苦想,终于想起了这谢三娘子,可不是爱骑驴?

    “这青厥可不是一般的驴,它是谢三娘子的爱宠。谁瞧了不夸上一句,柴家二郎这情谊,比山高比海深啊!”

    观礼的人一听,恍然大悟起来,他们就说,这两家子怎么他就成了呢?

    先头见新郎送了头金驴,觉得他脑子有泡,有钱烧得慌!

    现如今得知新娘最爱的是头驴,觉得她也是怪异,非比常人!

    这么一想,谁不称赞一句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赵御史娘子挺直了背,心中连夸了自己三遍,你瞅瞅,观礼的人,脸上的祝福比之前真挚了不知道多少分!

    好在,除了这头金驴,柴祐琛并未再出什么幺蛾子!聘礼满满当当的从堂前摆到院子里,看上去气派无比。

    谢家摆了香烛果酒,祭拜了天地祖宗,又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回礼,这下聘之事,便算是完成了。

    虽然是谢景衣同柴祐琛定亲,但好似并没有他们两个人什么事儿,旁的人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投壶的投壶,吃席的吃席。

    唯独他们二人,动动手,那御史夫人都按着,笑道,“两位的大好日子,歇着歇着。”

    谢景衣悄悄的看了一眼柴祐琛,柴祐琛心领神会,两人悄悄的离开了前院,往那棵李子树下行去。

    “我的十万金呢?”谢景衣说着,摊开了手。

    柴祐琛无奈的笑了笑,“还念叨着呢,财迷。这是我的小金库钥匙,所有的产业,全都锁在一块儿了,钥匙给你管着。”

    “我有什么产业,你再清楚不过了。有多少钱,我也不晓得。总之,但凡我柴祐琛拥有的,都是谢景衣的。以后我就两手空空的,等着谢三娘子来养了。”

    谢景衣接过了钥匙,“那我是不是得买把锁,挂在你脖子上?省得叫人偷了去?”

    柴祐琛拱了拱手,“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景衣一愣,“你这个人,真的是!我们有什么,也不需要给外人瞧见了,闷声发大财,方才是好事。所以才同你说,聘礼差不多就行了,无须出头,没有想到,你竟然照着青厥打了个。”

    柴祐琛笑了笑,“青厥很好,很聪明。我喜欢看谢三你骑着青厥出门,悠闲又自在。”

    谢景衣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柴祐琛的脸,又把手缩了回来,“我是做梦都想不到,咱们两个还有今日。”

    “你明白那种感情吧?我以前,天天偷偷的骂你,把你当我的头号敌人。哦,我还老说,也不晓得是哪个眼瞎心盲的傻子,才会嫁给柴二!”

    “现在总觉得,自己个好似骂了自己!”

    柴祐琛伸出手来,牵住了谢景衣放到后背的手,“我也骂了自己,我说不知道谢嬷嬷,要便宜哪个乌龟王八羔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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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手遮天介绍:
新书《反派天天想和离》已发布……
谢景衣重生了,她不想给仇人们一个眼神,只想说:圆润的滚开!不要妨碍我成为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可是事与愿违,她的成功路上出现了一个……开口就诛心的绊脚巨石。
谢景衣:公子为何求娶我?
柴祐琛:东京临安三千女,无人脸皮厚过你。我甚悦之!衣手遮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衣手遮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衣手遮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