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兵分三路
那仵作姓张,留着一把宛若枯草的山羊胡子,正同一个大肚子的胖子说着话。
那胖子的肚子一抖一抖的,乍一眼看去,抖的节奏还有些眼熟,可不正是赵掌柜的。
“我这边还忙着,等忙完了,再寻赵兄喝酒去,到时候你可别舍不得你藏着的那壶好酒。”
赵掌柜拍了拍肚子,“得叻!我炖好肉等着,你领着嫂子同我大侄儿一起来,人多热闹。”
张仵作笑着应承了,转头进了屋子里。
赵掌柜的也不往里头探,只牵起拴在树上的大黄狗,吆喝道,“阿黄,走了,遛弯儿去,瞅你胖的。若不是知晓你是只公狗,老子都要以为你怀狗崽子了。”
谢景衣同关慧知对视了一眼,穿过小巷,绕了个弯儿,赵掌柜的已经蹲在这里,摸着狗头等她们了。
阿黄惬意的趴在地上,那副模样,便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好不舒坦。
“怎么回事?”谢景衣低声问道。
这里是花街柳巷的,夜里百鬼夜行,白日里安静得宛若坟场一般。那些花娘们,等睡到太阳偏西了,方才起身。
“青歌坊有两个头牌,一个名叫青团,擅长扇子舞,一个名叫玄歌,擅长吴曲。老鸨子姓蔺,许多年前,是这京城里的花魁娘子。她从南地寻了这两个娘子,打小开始教养,才有了这青歌坊。”
“昨儿个夜里,小吴将军去了青歌坊,他乃是头一回来,指名要了玄歌。”
谢景衣听着,皱了皱眉头,吴五虎心悦关慧知已久,不像是会去欢场作乐之人。若是说禁卫军一道儿去喝小酒听曲儿,那倒是正常。
毕竟大陈无论文官还是武将,下了属衙,就来这等地方松快,也算是应酬之一。
可他是单独来的,还指名要了花娘……她总觉得,个中怕不是还有什么玄机。
“小吴将军天刚亮,就回去了。玄歌出门的时候,手指头都肿了,还四处同人抱怨,说小吴将军不解风情,叫她弹了一夜的曲子,弦都断了……”
谢景衣有些,她能说,不愧是吴五虎么?
“那琴是玄歌吃饭的家伙,蔺老鸨一早叫人拿去修,就在刚才,琴接好了,想让玄歌调试一番,可不想一推门进去,人穿着中衣趴在桌边,早没气儿了。”
“张仵作看了,说是中了砒霜毒死的。也在桌子上的一盘庆春糕里,发现了砒霜毒。庆春糕你们应该都知晓,是朱雀大街美肴楼新出的一种茶点,因为做成了各种春日花朵的模样,十分的受小娘子喜爱。”
赵掌柜的说着,抬起头看向了关慧知,“那庆春糕,青歌坊里可没有,是小吴将军提溜着去的。”
关慧知抿了抿嘴,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
“我五哥现在还没有醒,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这是要人,要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了。”
谢景衣没有接话,又问道,“那玄歌身上,可有什么特别之处,譬如起了红斑之类的?”
赵掌柜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听他提及。不过……”
赵掌柜说着,猥琐一笑。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赵掌柜卖再多的纸,也变不成文雅人!
“那可是花魁娘子,身上怎么能有红斑对吧?话说你们两个咋来了,吴将军府消息还挺灵通,快些让小吴将军想想怎么脱身吧……不对,你开始说啥来着?小吴将军没有醒?红斑……”
赵掌柜脸色一变,“该不会小吴将军身上起了红斑,然后昏迷不醒了吧?”
关慧知顿时激动起来,“你知道是什么问题?”
赵掌柜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又不是郎中。”
关慧知一梗,抬手就是一拳。
谢景衣一把拉住了她,“不要激动,咱们三人,兵分三路。慧知,你回去问你五哥的贴身小厮,他为什么要去找玄歌?两人有没有发生争执?什么时候回来的?买庆春糕的时候,可有什么可疑之处?那红斑病症,是去青歌坊之前有的,还是之后有的?”
关慧知脸涨得通红,“去寻花娘度夜,还有什么理由可问?”
谢景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觉得吴五虎不是这样的人。”
她说着,又看向了赵掌柜,“赵叔,你去查查,玄歌身边,是否出现过同吴五虎同样症状的人,亦或者她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我去寻李杏。今晚咱们府衙门前见。”
关慧知同赵掌柜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三人说完,朝着各自要去的方向散去。
……
东京城的夜幕很快就拉开了,谢景衣同李杏一块儿进城的时候,街头巷尾已经传开了,青歌坊的花魁娘子,被人毒杀了。至于吴五虎的名字,并未提到一词半句。
东京城没有秘密,又有很多的秘密。
李杏口中叼着一根草儿,“你还没有说,周围山这么多,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采药的!”
谢景衣的右手食指左手的手心中不断的敲着,听到李杏问话,停下了思绪,“你这个人,用药有规律。每次采的药,都差不离恰好够一个月使用。我虽然不识得那药,但想来这就是这种药药性保存的最长期限。”
“我掐指一算,差不多又到了你去采那种药的时候了。就是那种红得跟胭脂一样的,一坨坨的不知道啥玩意。”
李杏惊恐的看向了谢景衣,“你盯着我?”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你是比柴琛好看,还是比柴琛富贵,我盯着你做什么?随便一看,就知道了好吗?我还知道,你三日才换一次裹脚布呢!一共只有三条,一条绣车前草,一条……”
李杏老脸一红,伸出手来,捂住了谢景衣的嘴,“打住打住!你还是人吗?”
“我知道你在夸我活神仙,但我这个人十分的谦逊,你夸我一句高人就行了。”
李杏心中五味杂陈。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你会看病,我会看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你看我是一个好人,我看你,也是一个好人。”
第三零一章 似曾相识
开封府黄府尹,有些头秃。
天子脚下,太平得很,开封府一日到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事发生,日日上衙,除了抹灰喝茶,实在是无事可做。是以今儿个下午一收到消息,没了个花魁娘子。
他便打起了十分的精神,这个好啊,茶楼象棚说奇案,终于又要有他黄青天的名字了。
衙役们都明白黄府尹的作风,这案子今日能结,那是绝对不会拖到明日;三更能剖尸,那绝对不会留到五更。
这不天一擦黑,便公堂大开,磨拳擦掌开审了。
可今儿个审案,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黄府尹想着,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颇为惆怅,“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一个穿着短打的少年粗着嗓子嚷嚷道,“我叫吴铁牛,乃是五公子吴一虎的贴身小厮。差不半个多月之前,我们公子手底下死了姓刘的兵长使,死之前被那个叫玄歌的小娘子,迷得神魂颠倒的,连底裤都差不多给出去了……”
黄府尹咳了咳。
吴铁牛毫无所觉,继续说道,“他突然就死了,家人妻小不深究,也就没有人报官,只作病死的拖回去埋了。可公子觉得其中有不妥当之处,便领着小的去了青歌坊,寻那个叫玄歌的小娘子。”
“我们进了花楼之后,公子直接开口就问刘兵长的事,可那花娘扭扭捏捏啥也不说,非要吃庆春糕,烦死个人了。公子恼火得要命,他说他只给关大娘子买点心,玄歌算哪根葱,也想吃他的点心。”
谢景衣鼓起了嘴,憋住了笑,看向了关慧知,她能说不亏是吴五虎的贴身小厮吗?打的一手好助攻。
“那玄歌别别扭扭的不说话,没有办法,小的便去买了。一路上也没有停,到了糕还是热乎的呢。那玄歌倒是又矫情上了,买了也不吃,净在那瞎弹琴。”
“我家公子问得恼了,又不爱这些靡靡之音,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那玄歌要停,我没有让,开玩笑,我们可是花了钱的!就这么弹啊弹,我困得要命,就听到砰的一声,那琴弦断了。”
“公子被惊醒了。那会儿天快亮了,我想着若是不回去,被老夫人发现了,能打断我俩的狗腿子,便同公子一道儿,骑了马回去了。我敢指天发誓,我们走的时候,那玄歌还活蹦乱跳的对着我们翻白眼儿呢!”
“这年头,真是搞不懂了,我们花了钱,她弹得乌七八糟的,琴弦都断了。居然还好意思翻白眼!至于那点心,我可不知道,我拿到手里的时候,就已经包好了,我都没有打开过。”
黄府尹听着他噼里啪啦的一通话,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卡壳。
少年,我就问了你一句,你姓甚名谁?你怎么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完了,那我还问什么?
黄府尹摆了摆手。
吴铁牛惊讶的睁圆了眼睛,“您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了么?既然没有,那我倒是想问了,青天大老爷,我家公子好好的一个人,去了一趟青歌坊,回来便昏迷不醒了,我该告谁?”
黄府尹皱了皱眉头,不赞同的瞪了吴铁牛一眼,“你家公子,为何觉得那刘兵长死亡之事不妥当,还同玄歌有关?”
吴铁牛挠了挠脑袋,“我不知道,公子当时只说,不是第一个了。”
黄府尹又问道,“你确定那点心,你拿回来的路上,没有被别人碰过?”
吴铁牛点了点头,“肯定的,我骑马去,骑马回,谁能阻挡?”
黄府尹没有再问,叫人带上了第二位证人。
“堂下所跪何人?”
黄府尹想着,顿时一惊,看向了一旁的师爷,压低声音道,“这是哪个?那老鸨子去哪里了?”
不等黄府尹说话,那穿着一身白缟的妇人便红着眼说道,“民妇刘齐氏,正是那刘兵长使的妻子。我同他初初成亲不久,没有想到,他竟然就走了。”
“这已经不是我死的第一个夫君了,我的前头一个夫君,也是如此,突然身上就起了红斑,不足三日便暴毙身亡了。青天大老爷,你可要给民妇做主啊!”
“我要告……我要告……我也不知道告哪个才对啊!棺材铺的小娘子,我应该告谁?”
她说着,看向了谢景衣。
谢景衣注意到黄府尹看过来的目光,讪讪的笑了笑。
黄府尹心中咯噔一下,他就说这该死的熟悉感!这发觉自己是个毫无作用的废物的无力感!这种虽然我废材,但是神探三大王的光辉照耀在我身上的幸运干!
敢情永平侯府的这丫头在呢!
上一次永平侯夫人的案子,也跟今日一般,审案顺利得不像话!
“怎么回事?”黄府尹问道,“什么红斑,同玄歌有什么关系?你同那边的两位小娘子都认识,是她们找你来的?”
刘齐氏摇了摇头,“我只认识她,她是棺材铺的少东家,我家两个夫君都是用的她家的棺材。说起来我可真是命苦,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夫君,姓李。”
“我们一起在南街开了一间小铺子,卖一些米粮,虽然发不了大财,但是养家糊口没有问题,日子过得十分的惬意。可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迷上了玄歌,去那里豪掷千金。”
“很快他便身上长了红斑,不出三日,便死了。我以为他得的是那种不干不净的病,觉得十分的丢脸,又顾念着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没有对外声张。”
“那些日子气恼得吃不下饭去,我阿娘瞧着不对,便又托媒人给我说了个亲。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喜欢寻花问柳。可哪里晓得,倒霉的人走路上踩了一坨狗屎;像我这种倒了大霉的人,踩了一坨狗屎不够,她还踩了第二坨。”
“等我知道姓刘的也是玄歌的裙下之臣的时候,我都已经同他成亲了。没过几日,姓刘的便也死了,同我前头那个死鬼,死得一模一样的。”
“我心中觉得疑惑,但我一个小妇人,已经被人说克夫了,若是惹上官非了,还怎么再嫁人。青天大老爷,我同你说,那玄歌怕不是个会吸人的狐狸精!”
第三零二章 贵客
黄府尹对此并不赞同,仵作已经查看过了,那玄歌干干净净的,除了因为被琴弦割破了手指,身上竟然一处伤痕都没有。
像这种花街柳巷,都有秘药,不然哪来那么多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白嫩的花魁娘子。
黄府尹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本府问你什么,你便说什么,没有真凭实据的话,便不必说了,那是诬告。”
妇人有些讪讪的,又把眼光看向了谢景衣。
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除了在鬼街遇到的那个白白净净的,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棺材铺小娘子。昨儿个在家中再见谢景衣,她还着实吃惊了一回。
她对第二个夫君没有什么情谊,但那头一个,是她心中的一道疤,如今知晓他死的别有内情,是被吃人的狐狸精迷了魂,指不定并非自愿,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遇着了福星。
黄府尹说完,看向了一旁的张仵作。
张仵作摇了摇头,“听闻了小吴将军的病之后,我又再重新验看了一遍,玄歌身体十分的康健,并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病症。在青歌坊里,其他的花娘,也无一人染病。”
黄府尹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在一旁等待已久的第三位证人,他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并没有闻到什么臭味,反倒是一股浓重的檀香味儿。
那第三位证人瞅见黄府尹所为,苦笑着说道,“大人,我是青歌坊一代倒夜香的,名叫孙四喜。虽然夜香难闻,但那里的花娘讲究,来的又都是有钱的老爷。不光是净坊,小的自己个也是日日焚香,不臭的。”
黄府尹一梗,大陈百姓都这么会说话的么?一个个的,咋跟御史似的,叽里呱啦个没完,什么都敢说呢!
孙四喜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看上去颇为老实忠厚,“在青歌坊,玄歌娘子同另外一位青团娘子,一直的争花魁。花魁花魁,魁首只有一个,蔺老鸨说了,谁夺了头魁,年底的时候,便允许那位娘子在二十岁的时候,嫁人成亲。”
“这事儿,整条街的人都知道。蔺老鸨厉害着呢!两个娘子,也不吵了也不闹了,都拼了命的揽客,起初的时候,都是青团领先。可最近半年来,玄歌已经将她甩下好远了。”
孙四喜说着,又不言语了。
黄府尹正听着得劲,啪的拍了一下惊堂木,“然后呢?”
孙四喜挠了挠头,“您刚才不是说,不确定的不说么?还有您问什么,我说什么,这您也没有问啊!”
什么叫做胸闷气短,这就是!
黄府尹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但说无妨!”
孙四喜“哦”了一声。
“坊间都有传闻,说那玄歌娘子,怕是作了什么邪法……要不然的话,青团那边,都是一些长情的客人,怎么到了她这里,最长的也不超过半个月,便再也不来了。”
“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笑话她,说她怕不是功夫不到家,留不住客人。可随着她的新客越来越多,花钱越来越大手笔,便没有人再提了,只觉得邪性。”
“再后来……有人说,玄歌的客人死了,但都是传言,我们也不知道。”
黄府尹皱了皱眉头,“你同玄歌并无关系,平白无故怎么打听这么些?”
孙四喜搓了搓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那条街上的人都知道,赌坊里开了局,赌谁会是花魁娘子。压青团的多,有人赔得倾家荡产的。我因为倒夜香,日日出入青歌坊。”
“便有那赌客,给我银钱,叫我盯着。我也不懂,都是他们说什么,我便看什么。”
赌坊?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这孙四喜的话,有用的消息很多。想要杀玄歌的,至少目前有三种人,第一种,是像刘齐氏这样的遗属;第二种,是青团以及她的追随者们;第三种,是下注的绝命赌徒。
谁都有可能杀死玄歌,为了那么一个花魁娘子的称号。
黄府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看向了在后头排队等着的证人蔺老鸨,“他说的可是真的?”
蔺老鸨慌了神,“不是我不是我,我可没有杀人。玄歌是我的摇钱树,我可舍不得她死,我若是要杀她,为何要报官,悄无声息的把她埋了就是。青团也不会的,青团连捏死一只蚂蚁的胆量都没有,我们真是冤枉透了。”
“是,我是选花魁,可是哪家花楼不选花魁,这都是为了提高女儿们的身价。我自己个原来,也是做花娘的,知晓这一行的苦楚,虽然是这样选,但我私下早同她们说过了,到时候花魁娘子赎身之后,另外一个最多再干两年,等新人有了起色,二十二岁。”
蔺老鸨说着,竖起了两根手指头,“只有两年而已,我们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隆赌坊开了局的事情,我听人提过,只是这赌坊的大爷们想要赌什么,我们哪里敢干预?更别提作假了。”
“我也曾经问过玄歌,是不是有什么蹊跷,玄歌只说有个贵客,帮介绍了几个朋友而已。这种事情,在我们那里很正常,我也没有多问。”
蔺老鸨说着,有些心虚的低下来头。
无外乎这种事情,她本是不管的。只要摇钱树能够掉下钱来,谁管那钱是树生出来的,还是旁人挂上去的呢!
黄府尹沉思了片刻,“所以,的确是存在,玄歌最近的客人,突然多了许多,对吗?”
蔺老鸨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大老爷,真的同我和青团没有一点关系,我们青歌坊已经倒霉透了,真的不能再倒霉了。说不定,说不定是那些赌鬼,那些赌鬼杀的……”
“还有那糕……那糕是谁拿来的,就是谁杀的,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啊!”
黄府尹摸了摸山羊胡子,瞅着谢景衣站在一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知道为何,他总感觉,眼前的这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早就知晓事情的真相了。
“玄歌有没有说过,那位贵客是谁?”
蔺老鸨摇了摇头,“她的贵客有很多,我也不知道具体说的是一哪一个。因为她同青团在争,是以对于这些口风紧得很,生怕被人撬了墙角。”
第三零三章 凶手
黄府尹没有再问,看向了蹲在一旁旁若无人的扯着袜子的最后一个不请自来的证人。
这个人他认识,乃是京城里最近声名鹊起的女神医李杏。
黄府尹顺着李杏的手,看到她的袜子边儿,上头绣着一条锦鲤。果然天有不测风云,便是神医都要每日暗戳戳的拜锦鲤,祈求上天,今儿个不要医死人了。
若是李杏能够知晓黄府尹的想法,定是要跳起来反驳,她哪里求什么锦鲤,她就是想着,下次把图案绣在脚底板,看谢景衣还能长了透视眼,瞧见不!
“堂下所跪何人,欲诉何事?”
黄府尹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个,今日是第几次说这个话了。
李杏抬起头来,想要下意识的摸摸鼻子缓解尴尬,却想到自己个刚刚扯了袜子,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了下去。
“草民李杏,乃是为吴五虎诊治的郎中。草民要说的,是关于这种红斑病情之事。”
黄府尹强压下了心中的惊讶,“你知晓这其中的蹊跷?”
李杏点了点头,“嗯,是蛊术,我早些年做游医的时候,曾经见过。那玄歌显然是个半吊子,母蛊不是她亲养的,掌握不好分寸,所以才会有人会死。”
“这种蛊,有迷惑人心智的作用,类似于我们在戏文里经常看到的情蛊。但这个并不强调唯一,蛊也没有那么独,按理说,只是会让更多的人,觉得自己个为玄歌着迷而已。”
李杏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刘齐氏,“他的两任夫婿,便是最好的例子。但并不是所有玄歌的裙下之臣都死了,要不然的话,这事儿早就掩盖不住了。”
“这种蛊因为是以血养蛊,是以子蛊若是闻到了玄歌的血,便会活跃起来。这也是为什么,吴五虎只是听了一夜曲子,便立马发病了。因为当天晚上,玄歌被琴弦划伤了手。”
“吴五虎的蛊毒我已经解了。至于其他的人,只要没有发作,玄歌死了之后,母蛊也死了,过个一年半载的,子蛊慢慢的也就会死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李杏说着,她今儿个天不亮就出城采药了,忙到现在都没有眯一会儿,实在是困顿得很。
“至于玄歌是被谁杀的,我只能说,肯定不是蛊毒反噬,反噬不会让她死得这么美的,那绝对是七窍流血,肠穿肚烂……”
见堂上之人统统面色惨白,李杏忙收了嘴,又说道,“也别问我是谁给她吃了砒霜,更别说京城里谁懂这种蛊术……这些我真的不知道。黄府尹,我说的话说完了。”
“吴五虎身子虚弱得很,大概得等三日之后,方才能够脑子清楚的开口说话。”
黄府尹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事儿若是不扯到吴五虎,那就是一个寻常的案子,若是把吴将军牵扯进来了,那可真是令人头秃的事。
不说别的,如今官家最信任的武将家,非吴家莫属。官家太后日渐离心,上头神仙打架,下头小鬼遭殃。谁知道扯出一个吴五虎,后头能够牵扯出多少世家大族,朝堂争斗来,那可真是一脚一个雷,一脚一个坑了。
好在,如今看起来,吴五虎就是一个误入的路人,只是命比较黑,着了道罢了。
如今线索颇多,只要继续追查下去,迟早是要找到凶手的。
黄府尹想着,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夜深了,看来一时半会儿,也审不完了。
他想着,拍了一把惊堂木,“诸位所言之词,均是呈堂证供,本府将一一核实,再开堂审理。还望诸位心中清楚,若是敢撒谎为人脱罪,那可是作伪证,亦是有罪。明白?退堂!”
……
谢景衣伸了个懒腰,一把揽住了关慧知的手,“这下你放心了吧,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开封府门前,赵掌柜的早就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悄悄的走了。
关慧知一把扯住了谢景衣的衣袖,“走什么,我请你还有李杏喝酒去。吴五虎那个狗东西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死了。现在好了,只要不死,我就不怕了。”
李杏一听,顿时精神了,“上樊楼可以不?我还没有去过樊楼。谢老三抠得要命,说我没有掏钱开铺子,吃她的喝她的,还想什么酒肉!”
谢景衣无语的翻个白眼儿,“你这就不凭心了啊,我哪次不是提溜着大鱼大肉去寻你了,你倒是你,非说吃多了大鱼大肉身子不康……哎哟!”
谢景衣嗷了一嗓子,“你咋拿针扎我!”
李杏嘿嘿一笑,把银针藏进了袖子里,“我瞅着你这处经脉不通,给你通通,瞅你平日里跟人精似的,今日咋这么不机灵。咱们是一起开铺子的,你请我上樊楼吃喝,指不定要走医馆的帐,那医馆的钱,有一半就是我的钱!”
“樊楼那么贵,不能省着点花?”
谢景衣一下子高兴了,她喜欢李杏把她当自己人。
她想着,认真的对李杏拱了拱手,“李神医原谅我罢,我也不是变态,故意盯着你的袜子瞧。我就是学绣花学神叨了,见到了绣花,就忍不住会注意。”
“看到那边走来的那个妇人么?我瞅一眼,能记住她身上绣了几种花。都是脑子它自己干的,真不是有意窥私。”
谢景衣不敢说,她是上辈子当惯了嬷嬷,脑子里一万分的警醒,恨不得事无巨细,全都一一刻在脑海中。这样有人陷害,便能脱身,官家询问,便有物可答。
她不是正常人,可李杏是正常人,是她很欣赏的人,她并不想因此两人有了隔阂。
李杏眸光温柔了几分,“傻子,若论年纪,我若早早成亲,拼了命去,怕不是都能够生得出你这么大的孩子来了。我同你一个孩子,置什么气。好吧,为了补偿我,那你告诉我,杀死玄歌的凶手是谁?”
“对,凶手是谁?快些把这破案了解了,彻底把吴五虎撇干净了。”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先上车吧。”
在开封府门口说这个,不是砸人家黄府尹饭碗么?
等三人上了马车,谢景衣笑了笑,说道,“凶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那几个证人里。”
“是谁?”
“刘齐氏。”
第三零四章 言行不一
李杏惊讶的睁圆了眼睛,“怎么会呢?为什么是刘齐氏,她真的很可怜啊,两次都遇人不淑。也别说什么玄歌用巫术迷惑人,若是那些臭男人,能够管住自己个的腿,不踏进青歌坊的门。”
“又怎么会被蛊惑呢?所以说,从根子上,本来就烂掉了吧?这么一想,我不嫁人,真是相当的明智。”
“我同你们说,不嫁人可真的好,不用伺候公婆,没有讨嫌小姑,也没有操碎了心的不孝子孙。一个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关慧知鄙视的看了一眼李杏,打断了她的话,“连樊楼都吃不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李杏一梗,该死的有钱人!
“好吧。不说这个了,为什么是刘齐氏。”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昨儿个,我去拜访刘齐氏的时候,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刘齐氏夫君恰好是吴五虎手下的妻子。”
李杏皱了皱眉头,进京城之后。她去了吴将军府救治吴五虎,谢景衣单独一个人去寻了刘齐氏。
“嗯,我那会儿还没有问吴铁牛,你上哪里知道。那你为何会去寻她?我想起来了,咱们在鬼街遇见过她!”关慧知巴掌一拍,想起了那夜之事。
谢景衣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没错,所以她管我叫棺材铺的小娘子。我是因为那庆春糕的香味,才去寻她的。”
“白天的时候,赵掌柜的说过,仵作看了,玄歌是因为吃了带有砒霜的庆春糕,方才毒发身亡的。庆春糕为了色泽好看,为了有百花争春之感,混合了很多种花香,十分的甜腻。”
“我在鬼街遇到刘齐氏的时候,当下就觉得有些古怪。正常人一连死了两任夫君,应该十分的哀痛。可是刘齐氏虽然口中呜咽,眼中并无悲恸之色,她还有心情,同我一个第二次见面的人寒暄。”
“当时她是怎么说来着,说她的夫君染了病,几日人就没有了。我进城之时,突然想起了这事。还是那句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我去了棺材铺子,掌柜的又同我说了有趣的事情。他说第二次给她家送棺材的时候,铺子里的伙计,都不太乐意去,因为死者死状可怖,像是得了什么疫症一样。”
“掌柜的称呼刘齐氏为禁军娘子。从那一刻起,我便开始怀疑刘齐氏了,虽然当时我依旧不知道,刘齐氏的夫君乃是吴五虎的手下。”
“我去了刘家之后,便肯定了她是凶手。嗯,怎么说呢,我提到了玄歌的名字,她便像是被踩中的机关一样,噼里啪啦的,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十分流畅的把今日堂上说的那些话,给说了一遍。”
关慧知一听,立马挥舞了双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定是她心虚,怕查到她这里来,一早便练习好了说辞,背得滚瓜烂熟的,好给自己脱罪!”
谢景衣点了点头,“她说她开的什么铺子?”
“米粮铺子。”关慧知立马说道。
“庆春糕用什么做的?”
关慧知一愣,“是米糕加花汁,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但长得好看。”
谢景衣并未展开来说,那么多偶然全撞在了一起,便可能是必然。
“她说的话,也很矛盾。她说自己同第一任夫君,乃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即便夫君背叛,依旧顾念情分,维护他的名声。”
“可嘴里这么说,行动上却很矛盾,她连百日都没有出,便又立马改嫁了。她有产业,不靠娘家也硬气,衣食无忧,不靠夫婿也能活得很好。”
“因为玄歌她栽了一次跟头,自己个也说了,要找一个不寻花问柳的,为何急吼吼的又嫁给一个玄歌的裙下之臣?”
“她青梅竹马的夫君病重,难不成没有请过医?只要郎中一瞧,是不是脏病,便一清二楚,她言辞之中,却只想羞辱玄歌,对这些事情绝口不提。”
“是以,我大胆的推测,齐氏对第一任夫君又爱又恨,毕竟年幼之时一道儿长大,就算是没有了夫妻之爱,那也有亲人之情。李郎君是什么人,没有人比齐氏更清楚。”
“自然他中了蛊之后,有多反常,也没有人比齐氏更清楚。她心中存疑,多番打听,认定了是玄歌害死了她的夫君。第二坨屎,她不是不慎踩到的,而是故意踩到的。”
谢景衣说着,看向了李杏,“你也说了,这个蛊术,能维持挺长的时间,只要不见血,并不会那么快就蛊毒发作。可刘兵长使,成亲短短时日,便发病死了。”
“他应该是玄歌的常客。齐氏应该本来是想通过他来用庆春糕,杀死玄歌的。可刘兵长使死得实在是太快了。”
关慧知叹了口气,“我五哥真是太倒霉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可不是!无妄之灾罢了。”
她想着,撩起帘子看了看马车之外,这样想来,上辈子吴五虎更冤,没有李杏,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找到会解蛊毒的人。
枉费他一身本事,竟然死在了这种的地方,简直是英雄落泪。
她想着,笑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五哥已经倒霉到底了,说不定接下来全是好事,去边疆大展拳脚,还能抱得美人归呢!”
关慧知一愣,随即哈哈的笑了起来,“他还抱得美人归呢!他在青歌坊,叫人家花魁娘子弹了一夜琴,把手都弹肿了,如此不解风情,怕不是要成满京城的笑话了!”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那你就想差了,我倒是觉得,这事儿要是传下去,想嫁你五哥的小娘子,要排队!坐怀不乱柳下惠!”
李杏回过神来,有些担忧的插嘴道,“你既然知晓了凶手就是刘齐氏,那么要不要告诉开封府?虽然那玄歌可恶,但是杀人凶手也不能说就是无辜……万一她跑了呢?”
谢景衣摇了摇头,“那可不行,若是我说了,黄青天怕不是要记恨我,担忧我抢他饭碗了。我都能够想到的事情,他一个开封府尹会想不到,你且放心,黄府尹是有真本事的人。”
“只不过,咱们平头百姓,推理就行了。他不行,他是官,要依照大陈律办事,得找到切实的证据,方才能够抓人。”
“不管是刘齐氏同庆春糕的关系也好,还是砒霜的来路也罢,亦或者是她嫁给刘兵长使是故意的还是无意也好,黄府尹保证一会儿功夫,就能够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等明日太阳东升,你睁开眼睛,怕不是茶楼里的故事,就要换新的了。”
第三零五章 阿衣回家
“更何况,他还得差明白,玄歌的蛊术是哪里来的,她幕后的贵人又是谁?”
谢景衣轻描淡写的说着,虽然她心中有推测,但证据太少,这事儿并非在她的任务范围之内,她也就不插手了。
毕竟事必躬亲诸葛丞相,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想当的。
若不是因为牵扯到吴五虎,她才不会管这闲事。
说话间,马车陡然停了下来,谢景衣同李杏一晃,朝前冲去,眼见着就要跌下马车,关慧知一个高抬腿将二人又拦了回去。
她心中大恼,抽出腰间的马鞭,怒吼道,“哪里来的狗东西,敢挡姑奶奶的道。”
关慧知说着,扯开了帘子,跳下去就要理论。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可真是好大的口气。”马车外传来一阵冷冷的女声。
“阿衣,下车回家了。”
谢景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一愣,柴琛一直以来,都对她平等相待,喜欢叫她谢三,只是偶尔矫情之时,亦或是要在翟氏面前装乖巧时,方才会叫三囡。
至于阿衣,那是官家上辈子常叫的。
今日好生生的,怎么还拦起马车叫起阿衣了。
她想着,撩开帘子,跳了下去。
关慧知一瞧,推了她一把,“嘿,你下来做什么?没得看人家母子携美人夜游东京,可真是美滋滋呢!对吧,柴二郎!这是我家马车,你叫什么阿衣。”
她说着,挑了挑眉,看向了柴琛的母亲,“柴夫人是吧,就算您是长公主,也没有道理,胡乱杀出来,拦我家马车吧?我虽然不金贵,但也是个好生生的小娘子,万一摔断了胳膊,摔断了腿,嫁不出了?那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是你儿子娶我,还是你娶我?”
柴夫人脸色越发的冷峻,她气势汹汹的看了看身边的嬷嬷,“这个是哪家的?”
那嬷嬷笑道,“是关家的,关大娘子,她外家乃是吴将军府。”
柴夫人冷笑出声,“难怪如此粗鄙。逸天,天色不早了,你送宴燕回去吧。”
柴琛没有理会她,走到了谢景衣跟前,揉了揉她的头,“阿衣,走了,回家了。”
关慧知一把扯住了柴琛的胳膊,“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可别逗了,你同别人夜游,转头接阿衣回家,别以为你功夫好,我就不敢打你。”
“我告诉你,姓柴的,你要是敢对不起谢老三……”
柴琛看关慧知的眼神柔和了几分,“没有夜游,不认识,我刚从你家出来。你平日都骑马,若是坐马车,定是带了阿衣,准备跟上你们的,不想他们拦车了。”
关慧知这才松手,“我五哥醒了么?”
柴琛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关慧知一眼,“没有,不过一直喊你回去。”
关慧知一愣,看向了谢景衣。
谢景衣笑了笑,“你快回去吧,顺路送李杏,咱们改日再聚。”
关慧知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有人敢欺负你,你可别怕。某些人看碟下菜,摆架子耍威风,可我关慧知不会,管他是谁,敢欺负老子的人,老子就打死她!”
她说着,哼了一声,沉着脸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诸位还拦在我马车前作甚?可听到,我有急事,再不让路,休怪我直接甩鞭子了。”
柴夫人何时见过如此目中无人之人,“关大娘子好大口气!”
关慧知冷笑出声,“我有理我有何惧?过来过往的人都瞧见了,刚才我的马车差点儿就翻了,我万一摔死了,找谁说理去?我一没骂人二没打人的,便是御史在此,都得夸我一句好脾气。”
她说着,瞪了柴夫人身边,那个叫宴燕的小娘子。
虽然她相信柴二没有说谎,但是柴夫人那句送宴砚回家,不就是故意膈应谢景衣么?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柴夫人皱了皱眉头,抬了抬手,长公主府的家丁,立马散到了两边。
关慧知看向了谢景衣,谢景衣笑着点了点头,她又不放心的叮嘱道,“那我先回了,柴二,明儿个一早我就来看谢三,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她说着,坐在马车前,甩了甩马鞭,那马车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去。
围观的人见双方都十分的凶猛不说,还非富即贵的,都悄无声息的散了开去,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张望着看热闹。
“谢三娘子是吧?有没有兴趣,同我一道儿喝杯茶。”
谢景衣对着柴夫人行了个礼,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改日谢三请夫人喝茶。”
柴琛面无表情的样子,应该是像了他母亲。
柴夫人微微蹙眉,“不是说,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娘子,都十分的守规矩,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游荡。”
谢景衣笑了笑,“嗯,在遇见夫人之前,我正在马车上,比不得夫人高雅,夜游东京。”
“早就听闻你伶牙俐齿,今日一见,果然不好相与。逸天……”
柴琛对着柴夫人拱了拱手,“母亲,有些话我只说一遍。阿衣什么都好,不好的都是别人。我是你的儿子,我会怎么做人,怎么做事,您最清楚。这里是东京城的大街上,母亲不顾及自己的体面,也要顾及兄长的体面。”
柴夫人听到长子的名字,脸色一白,又看了看四周,不言语了。
他说完,将自己的披风取了下来,系在了谢景衣身上。
柴贵立马撩开一旁的马车帘子,柴琛扶着谢景衣上了马车,随即也跟着上去。
谢景衣有些无语的扯开了披风,“已经天热了,你作甚还披披风?”
柴琛摸了摸谢景衣的头,“对不起……”
谢景衣笑了出声,“谢景衣都是好的?不好的都是别人?柴御史,你这屁股可够歪的啊!正直呢!不用说对不起,我哪里惧过这些。”
难堪的不是她,是身为柴夫人亲子的柴琛罢了。
母亲但凡心中有一点点这个儿子,便不会在大街上如此了。
她一点都不难过,因为柴夫人于她而言,就是一个不熟的陌生人,可她为柴琛难过。
柴琛轻轻的嗯了一声,“只为谢三歪。”
第三零六章 柴丞相双杀
谢景衣听着,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柴琛喜欢听她的笑声,说像风铃什么的,太过含蓄,说像洪钟什么的,又太过奔放;虽然既没有笑到百花盛开,也没有什么春风拂面。
只是让人无所畏惧。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那么笑着解决便是。
谢景衣笑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了下来,“你怎么去探吴五虎了?”
柴琛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官家遣我去的。原来吴五虎想娶关慧知,勇气可嘉。”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你可真本事,吴五虎尚未清醒,自然是下意思的念叨着自己心上人的名字,被你说得倒像是要说临终遗言。瞧把慧知急的。”
柴琛没有说话,得意的翘了翘嘴角,把情敌凑在一块儿,未来的柴丞相完成双杀!
话分两头说,这厢谢三柴二把家还,那头吴将军却是鸡同鸭讲好不热闹。
关慧知半道儿放下李杏,飞奔着便冲进了吴五虎的卧房。
屋子里的黑压压的挤满了人,其实人也不算多,吴老将军同吴将军,还有吴一虎戍边未归,剩下的人倒是都齐全了。可架不住,人不多,但是壮实,光是吴家三兄弟往那儿一杵……
好家伙,愚公看了都想拿着铲子开始移山。
“五哥醒了没!”关慧知冲了进来,只见屋子里的人,全都僵硬的扭着脖子,齐刷刷的看了过来。那目光中,充满了惊慌失措与难以言喻。
关慧知往后退了一步,脑子一闪,惊呼出声,“莫不是人没了?”
吴二虎到底稳重,晃了晃脑袋,“那不能够。小弟若是敢死在床上,那我拖也把他拖去战场上埋了。”
关慧知松了一口气,“你们都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脸上长了花?我途中遇见柴二郎,他同我说,五哥着急唤我。”
吴三虎摸了摸自己刚刚留长的胡子,“你脸上长什么花,枪花还是剑花,还有什么花来着?火花!对,火花!小五骂了你一宿了。”
啥玩意?关慧知感觉自己腰间的鞭子在蠢蠢欲动!
吴三虎说着,哀嚎出声,“二哥,你做什么踩我的脚,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头牛似的,脚都踩凹了!”
吴二虎虎躯一震,险些猛虎落泪,为何我的弟弟都是傻缺!
“不服出去打!嗷什么嗷,我都听不到小五说话了。万一他说了他私房钱藏在哪里呢,我岂不是没听到!”
吴二虎同吴三虎对视了一眼,果然冲到院子中打起来了。
吴四虎满意的转过头来,竖起了耳朵,听着床上的吴五虎喃喃自语。
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什么不对劲的,反正吴家人,就是一言不合打作一团,连吃鱼要不要放蒜都能打上个一天一夜的,习惯了。
关慧知走到了吴五虎床跟前,才听了一句,就掏出了腰间的鞭子。
只见那厮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嘴巴白得像是刚偷吃了糯米粉没擦嘴一样,脸上还有一些深深浅浅的斑,像关慧知曾经在郊外,煮过的不知明的蛋。
但脸上已经没有了那层青蒙蒙的死气,看上去鲜活了不少。
吴五虎像是在梦魇里一般,晃动着脑袋,激动的说着话,“七岁,七岁的时候。关慧知把我的马尾巴毛扒光了!那是我的第一匹马!她转头就把马尾巴,送给了姓姜的臭小子!”
真的是记仇!七岁的事情还记得!若吴五虎不是在病中,关慧知手中的鞭子就抽下去了!
吴四虎瞧着关慧知的臭脸,嘿嘿一笑,“哈哈,从你一岁尿床,尿在他身上开始说的,说到现在,可算说到七岁了。把阿奶阿娘,还有大嫂都听烦了,他们回去歇着了。”
关慧知无语的将鞭子搁在了一旁,姓姜的臭小子是谁?是国姓啊,但是姓姜的,除了官家好看点,哪里有什么值得她送马尾巴毛的美人嘛!完全不记得了!
“七岁一个月的时候,抢走了我最喜欢的驴肉烧饼,送给了只叫团团的狗。”
关慧知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得了,连狗吃了饼都念叨,看不出来,吴五虎五大三粗一个人,竟然心眼儿比针都细。
“团团是谁家的狗?该不会后来被五哥给吃了吧?”
吴四虎暴躁的抓了抓脑袋,“我怎么知道?你碗里的肉,你记得来自哪头猪身上?”
他说着,踮起脚往外看了看,吴二虎同吴三虎在院子里打得砰砰作响,让他有些心痒难耐,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跺了跺脚,“我出去瞅瞅他们打得怎么样了,等到小五说到你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他把那对大金镯子藏在哪里了,你再告诉我。”
关慧知一愣,一把拽住了吴四虎,“什么大金镯子?我十六岁生辰的时候,五哥不是送了我这根新鞭子么?”
“哈哈,他个傻缺,先把自己个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了,也不晓得,跟谁讨的主意,自己个画了个图纸,去寻了京城最好的银楼,说要给你打一对镯子。”
“回来的时候,还乐呵得要命,跟我们说,那个银匠再三同他确认,真的要打那样的吗?他说一定是他画得太好了,人家想抢他的图纸。”
“结果你猜怎么着,哈哈哈,他画的是扭扭曲曲的两条蛇。拿回来那天,差点没有把我们的牙笑掉了,就算小妹你彪悍无比,那也不得愿意把蛇戴手上啊!更不用说,那蛇他画得还不像!”
“金灿灿的,像……”
关慧知瞪了吴四虎一眼,扬起了鞭子,吴四虎立马消了声,挥了挥手,拔腿就冲到院子里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吴五虎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在耳边放大了一般,清晰了起来。
“八岁的时候,关慧知掉到了一个坑里,坑里有条蛇,我瞧着着急,跳下去救她。结果她自己个一跃而起跑了,那蛇咬了我一口,当天晚上回去,我就吃了蛇羹!”
“十岁的时候,过年,关慧知把爆竹放到了我的箱笼里,炸烂我珍藏的画册!我都没有看过,是我被大哥揍了十场,才换来的!”
关慧知听到这里,走了到吴五虎的床边坐了下来,她难得温柔的看了枕上人一眼,一点都不美!
第三零七章 小时候
吴家男儿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一般,浓眉大眼方脸自带煞气,因为常年习武捶打,个个身量高大不说,还晒得黑乎乎的。
实在是同时下风行的美人沾不上半点干系。
关慧知有些感叹,她阿爹也不是一开始就在两浙路这么富饶的地方任职的。在她年幼的时候,阿爹也同阿爷,外祖一样,在边锤驻防。
先皇多疑,武将通常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因此打小时候起,她总是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见过了许多的美人,可还没有真正的成为朋友,便又分开了。
倘若去的地方,实在是太过艰苦,阿娘便会将她送到外祖家来,同五个哥哥们一起摸爬滚打。她想,她那么执着的追求着美人,大约是因为看多了五只老虎,物极必反伤了眼。
五虎不美,可是是她最亲近的人。
关慧知想着,给吴五虎掩了掩被子。
吴五虎毫无察觉,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数落着关慧知的罪状,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关慧知有些无奈,她年纪是最小的,虽然天资好,但小时候力气小,身板小,自然不是大孩子的对手,上了也只有挨打的份。
吴家可没有人把她当女儿家,打架都是真打,绝对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她年纪小,就让着她。有一回她偷袭吴二虎,胳膊都差点被打折了。
她并非鲁笨之人,柿子还要捡软的捏呢,不欺负吴五虎,欺负谁?
八岁那一次,她一早就发现那里有个坑,想要整吴五虎,便在那坑生盖了干树枝儿,想引他过去,等他摔进坑里了,再跳出来嘲笑他。
可谁知道,吴五虎没有掉进去,她自己个不慎掉进去了,最倒霉的是,那里头居然还有一条蛇。她虽然不怕蛇,但对于这种极度不美好的事物,十分的厌恶。想都没有想,便一个纵身跳了上去。
哪知道吴五虎那个笨蛋,跳了下来。
他身子笨重,小时候便是个胖墩儿,轻功也远不如她,这一跳,好家伙,那蛇怕不是都要被震起来,岂能不恼,一下子就咬住了他的腿。
最后是怎么样来着?对了,最后是她拆了腰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吴五虎给拉了上来,拿匕首放了毒,又采了草药给他敷了。最后还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把他拖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吴五虎只口不提她想整他之事,只说自己个掉进坑里被蛇咬了,然后被她救了。时至今日,舅母还三五不时的提起,说吴五虎的命是关慧知救的。
她感念吴五虎是个好人,给吴五虎买了他人生中第一把开了刃的关刀。
后来吴五虎长大了,那关刀提在手中跟纸糊的一样,没有了分量,他才换了新的兵器。
十岁那年,京城中十分风行美人图。每一个小郎君,当然了,那会儿还称不上小郎君,应该说小屁孩儿,都在比谁的美人图多。
她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四处收图,可不到三日,便抛到脑后去了。画的美人再灵动,那也是木头美人,哪里有真美人有趣。
可吴五虎却十分的执着,像是着了魔一般。那会儿吴一虎凭借年龄优势,在吴家老宅子里,那是打遍小孩无敌手,哪个兄弟都不愿意陪他练。
吴五虎为了美人图,吴一虎那会儿年少,下手没轻重,把吴五虎打得在床上躺了三日,吓得将自己个所有的美人图,一股脑儿的全塞给了吴五虎。
她四处的野,并不知道这事儿,兴趣已经全都转移到了爆竹上,瞧吴五虎躺床榻上无聊,想要逗趣,点燃了爆竹,扔进了他的箱笼里……
结果吴五虎躺在床上的那三日,嚎了三日,简直就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她过意不去,把自己个之前收的那些美人图,全送给了吴五虎,怕他躺着不好看,一张张的给贴在了床帐上,结果吴五虎嚎得越发厉害了……美人图都要泡胀……
关慧知想着,有些不好啥意思的笑了笑。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许多,也难怪吴五虎连昏迷了,都对她做过的事情,念念不忘。想来,心中已经介怀很久了。
吴五虎对此毫无察觉,他继续躺着,像是算总账一样,叽里呱啦的说着陈年往事。
关慧知越听眼皮子越沉,她可算是发现了,她五哥压根儿不适合做武将,他就应该去做僧人,念经啊!
你见过,说了这么久话,还不口渴,不累的人吗?
而且,这个人,怎么事无巨细,什么都记得啊!连她吃了他一根肉干,都记得!过分了啊!
等到吴家三兄弟打完进来的时候,东方已经鱼肚发白,关慧知趴在床边,已经睡得直打呼噜了。吴五虎睁圆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的看着床帐。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吴五虎脸瞬间像是熟透了的西瓜瓤。
吴三虎一瞅,哀嚎出声,“哥,你快看,小五是不是又烧了,瞅瞅这脸,这是烧熟了啊!”
关慧知被他一吼,一跳三尺高,擦了擦嘴边的口水,“饭熟了?”
吴五虎有些绝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哥哥们!
“我口渴,嗓子疼,还饿!”吴五虎丧气的说道,他这脖子,火辣辣的疼,跟上过吊了一样。
还有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天知道他发现关慧知趴在他腿上睡着了的时候,吓成了什么样子,那是一动都不敢动。他决定,这条腿,一个月都不洗了。
关慧知听到他嘶哑的声音,顿时高兴了起来,“五哥你醒了!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我去告诉外祖母还有舅母去。”
她说着,直接冲出了门。
吴五虎伸了伸手,无奈的垂了下去,转眼恶狠狠的对着吴三虎说道,“三哥,我要吃肉!”
吴三虎一拳捶了过来,“嘿嘿,你都几日没吃了,你今儿个还不吃掉一头羊!哥哥这就给你取去,等着啊!”
吴家三兄弟瞅见他醒了,一个个的手舞足蹈的冲了出去。
吴五虎见着众人的背影,动了动嘴巴,轻轻的说道,“吴五虎,你就是一个傻子!怂包!”
第三零八章 我没骂你
没等他惆怅,一大群人乌泱泱的走了进来。
吴五虎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人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他慌忙抬手去拦,呜呜呜的喊着,“娘,娘,别打了,别打了!”
吴夫人又是一巴掌拍过去,“你这个化生子,好的不学,尽学坏的。虽然事出有因,但你若不去那肮脏的地方,能惹出这么个事儿来?还差点儿把小命给丢了,简直祖宗八倍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你还敢挡,你还敢挡!差点儿把阿娘的魂都吓掉了,你这个没良心不孝子。旁人平日里恭维你,叫你一句吴小将军,那就要对得起将军这两个字!”
“你吴五虎你一个番狗都没有杀,你凭什么死在阿娘的前头?你这个不孝子!”
吴五虎眼眶一红,“阿娘,我错了,我错了。”
吴夫人气恼不已,抬手又要打,却被吴老夫人给拦住了。
“好了好了,孩子刚醒,都多久没有吃饭了。你先别打了。”
吴五虎感动的看了一眼吴老夫人,果然还是隔辈亲……还没有来得及流泪,就听到吴老夫人补充道,“吃饱了再打不迟!”
“就是,阿娘,你现在打小五,那叫胜之不武。你得等他好了,再真刀真枪的打,不然的话,不合吴家的规矩!”吴三虎不忍心的将抬进来的吃食端上了桌,叫嚷道。
吴夫人愤怒的转过头去,骂道:“吴家的规矩?”
吴三虎一个激灵,“我错了,您就是规矩。”
吴夫人这才神色稍缓了几分,寻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用力的扯下一只羊腿儿,递给了吴五虎,“快吃吧!这才多久,整个人都小了一圈儿了。”
吴五虎啃了一口肉,悄默默的往三个哥哥身后瞧去,他们三个宛若肉柱子,怕不是将关慧知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吴老夫人瞧着,皱了皱眉头,“我叫慧知煮粥去了。”
吴五虎脸微微一红,低下头狂啃起肉来。
吴老夫人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都围着这里做什么,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们三个,都不用去军中么?在这里瞎晃悠。还有你,这么盯着孩子,孩子怎么吃得下去。”
吴夫人虽然彪悍,但是在吴老夫人跟前,那乖巧得不行,站起身来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推着自己三个年长一些的儿子,走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吴老夫人拿起一杯水,放到了吴五虎跟前,“慢些吃,别噎着了。按说你病了,当先喝点粥,养养肠胃,不要吃这么油腻的。但我们家啊,大鱼大肉惯了,清粥小菜你吃了饿肚子。”
吴五虎有些心虚的看了吴老夫人一眼,吃肉的速度都变得慢了一些。
“你的心思,我明白。”
吴五虎一听,猛的咳嗽起来,那肉卡在喉咙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差点儿没有把他给噎个半死。
吴老夫人摇着头,给他拍了拍背,“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你们两情相悦,阿奶自然乐得做主。可是啊,五虎,强扭的瓜不甜,这世间男儿总是强势一些,所以要时刻的告诉自己,多顾及女子的想法,这家族啊,方才能够福泽绵长。”
“男儿在外闯荡,女子在家教子。若是她们看不见太阳,那又怎么教得出像太阳一样的孩子呢!阿奶啊,不知道慧知是个什么想法。但是阿奶活了一辈子,想告诉你一件事。”
“人做事呢,要尽十分努力,但却不能做到十一分,那是在勉强自己,也是在勉强别人。我们吴家的五个孩子,人人都夸你大兄,有勇有谋,是可造之才。”
“可是阿奶啊,一直都很看好你。我们五虎啊,才是最细心的那个孩子,懂得分寸,懂得进退,懂得时机。这是一个武将活到最后,活得最好,十分重要的本事。”
“阿奶这辈子看人,一直都很准。在你们这一辈子里,有三个人,可谓是人中龙凤,你可知道是哪三个?”
吴五虎摸了摸脑袋,“官家,柴二,谢三。”
吴老夫人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看上去十分的和蔼可亲,“好好好,阿奶没有看错你,你很好。官家外表软弱,实则扮猪吃虎,心中自有丘壑;柴二宛若利剑,但却不迂腐,不存在刚过易折;谢三最有趣,她没有章法,又自有章法。”
“阿奶知晓你,迟早是要上战场的。那么,下次再遇到像前几日的危险的时候,想想阿奶说的话,想想阿奶为何要这么夸他们。这是用血泪积攒出来的大智慧,你不用一下子就懂,慢慢琢磨,就会懂了。”
“懂什么?”关慧知端着一大盆粥,径直的走了进来,好奇的问道。
吴老夫人转过头去,笑道,“阿奶正在训斥他呢,竟然这么容易就着了道。”
关慧知吐了吐舌头,“阿娘你可别骂他了,那么邪门的东西,哪个防范得了,也就是谢三,不知道从哪里淘到了李神医,这才显得像是阴沟里翻了船,其实人家是黄河天险呢!”
吴老夫人好笑的站了起来,“说不过你,阿奶啊,年纪大了,要去休息了。你盯着小五,别让他吃多了积食。”
关慧知点了点头,待吴老夫人一走,一脚踹在了吴五虎的小腿上,“我说你,那心眼怎么比针尖儿都小呢!竟然骂了我一宿!敢情我从小到大,在你眼中,就没有干过一件好事?”
吴五虎疼得嗷嗷叫,不对啊,什么骂了一宿?
他一惊,猛的站了起身,可他刚去了蛊毒,身子真是虚弱的时候,这猛的一抻,竟是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吴五虎心如刀绞,眼前一黑,我滴个娘啊,这要是倒下去了,以后还不被关慧知骂一辈子的软脚虾?永远抬不起头来,他想着,余光一瞟,灵机一动,朝着椅子把坐去。
“嗷!”吴五虎咬了咬牙,这倒是没有倒,可被这么一硌,蛋疼是真的跑不了!
关慧知的脸不自觉的抽了抽,虽然她只有脸蛋,可是瞧着,也很疼啊!
吴五虎注意到她的目光,第二次心如刀绞。他怎么那么蠢,这么一来,关慧知该不会以为,他要进宫做公公了吧?
“我骂你?我怎么会骂你?”吴五虎的声音有些抖。
关慧知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你还没有骂,全家人都听到了!你从我一岁的时候说起,说了一宿,要不然,你能口干舌燥嗓子疼?”
吴五虎清了清嗓子,果断了摇了摇头,“我没有。就算我说梦话,那也不能骂你啊!”
关慧知翻了个白眼儿,将粥推了推,“没碎的话,快点喝粥吧!”
吴五虎一听,差点儿没有撅过去,剧烈的咳嗽起来。
关慧知无奈的站起来身,在他背上擂了擂,“这蛊后劲很足啊,你看你,居然会被口水呛到!”
第三零九章 临终遗言
等吴五虎能够出门溜达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了,他身强体壮,远比李杏预估的要好得快一些。
只不过经此一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先前的衣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午后的茶楼里,挤满了人,吴五虎看着趴在窗沿边的关慧知同谢景衣,默默的啃掉了第十根肉骨头。
瘦掉的肉,必须吃回来才是!
身为一个武将,岂能弱不禁风,那必须是威武雄壮压垮马,惊天怒吼整聋驴!
吴五虎啃肉的动作一顿,哎哟,今儿个可真是个好日子,姓霍的臭书生可算成亲二楼不说,他吴五虎头一回说话,压了韵脚!感觉自己也是个诗人了呢!
茶楼的对面,便是霍家。
贴了喜字的灯笼,挂满了整个巷子,嘈嘈杂杂的都是人,不少等着发喜钱的小童,都伸长了脖子,四处的张望着。
终于爆竹声响起,不远处行来浩浩荡荡的车队,打头的那人,骑着高头大马,一声红色喜服,俊俏得让人看花了眼,不是那人中龙凤霍探花,还能是谁?
谢景衣拍了拍关慧知的肩膀,“也不是很好看,比我家柴二丑多了。”
关慧知笑了笑,“他还是穿白色衣衫好看。”
上元夜在桥上吹笛,白衣飘飘,像是天上下凡的仙人一般。红色不好,红色是属于她关慧知的颜色,俗气的像是一团火焰,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马车停了下来,霍清修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似的,抬了头朝着关慧知的方向看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翻身下了马。
马上上下来了一位穿着青绿绣百花裙的小娘子,谢景衣去打听过了,这小娘子姓严名观灵,乃是后族五大家严家嫡枝,行六。
严六娘子画得一笔好梅,在京城之中小有才名。她拿着一把团扇,半遮着面,站在小楼上,从上而下,能够看到她小巧的鼻子和温柔的眉眼。
她身量不高,几乎比霍清修矮了一个头,怎么看都是同关慧知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关慧知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一瞅空荡荡的盘子,惊呼出声,“吴五虎,你是猪吗?我同谢三都还没有吃呢,你就把一盘子的肉都吃光了!”
吴五虎豪放的啃掉手中的最后一口肉,拿帕子胡乱的擦了擦嘴,“我若不吃,岂不是凉了?你们要吃,再叫小二上几斤便是!”
关慧知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去外头招呼小二去了。
谢景衣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道,“肉酸不酸?”
吴五虎嘿嘿一笑,“不酸,甜着呢!打今儿个起,那便是个已婚的老倭瓜了。便是天上的仙人,一旦成了亲,在我阿妹眼中,那也不美了。毕竟,君子不夺人所爱。”
“你倒是看得明白,可惜了,我觉得霍清修其实心悦慧知呢!”
一开始,兴许他自己个也不清楚,可现如今,她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有缘无分了。
吴五虎摇了摇头,“是又如何?我还心悦呢?顶个屁用。而且这书生,比我还怂,便是上门求亲,也会被我打出去。”
谢景衣垂了垂眸,“何出此言?”
吴五虎舔着脸笑了笑,“在千年老狐狸精面前,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万一说错了,惹得你笑话。京城里可是传着呢,娶这严家娘子,是霍书生外祖家牵的线。”
谢景衣倒是不意外,上次她便发现了,吴五虎粗中有细,绝对不是一个莽夫。
她想着,余光微扫门口,说道,“不管怎么样,霍家同严家开亲,也是门当户对,立场相宜,是门合适的亲事。”
听闻这亲事,是在刘家被抓之前,刘老太太就有意定下的了。谢景衣想着,大约也就只有她同赵掌柜的能够明白,想要挣脱父辈阴影的霍清修,为何最终还是听从了家中安排,娶了同为保守派的严氏女了。
有些旧事,不必再提。
吴五虎微微点头,看向了门口,关慧知一开始在,如今却又不在了。
他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轻轻的将筷子搁了下来,然后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来,递给了谢景衣。
“谢三,我欠你良多。这次病重,又多亏了你寻了李杏来,这才救了我一命。我自觉咱们都是爽快人,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我吴五虎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那信,“虽然死里逃生了一次,但我之前的安排,还是都作数的。练武之人,哪里能够就在这皇城根下吃安逸饭。我终归是要上战场的。”
“官家已经同意了,让我去戍边。经此一去,不知道是否还有归期。这封信,我若是战死沙场,你便交给慧知。我若是平安归来,待慧知出嫁的时候,你便一把火替我烧了。行不?”
谢景衣将信揣进了怀中,有些不忍的问道,“你不如试试,慧知未必……”
吴五虎摇了摇头,“我怂。而且……”
他憨厚的笑了笑,并没有说下去。
谢景衣懒得追问,她又不是吴五虎,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节奏同章法,倒也没有必要,推着别人走。
“行吧。君子之约,自会遵守。”她说道。
吴五虎认真的拱了拱手,“多谢了。”
谢景衣摆了摆手,“你若是给我留几根骨头,这个谢字方才显得有诚意。”
“可不是应该谢你,若不是你,他就一命呜呼了。瞅瞅我刚才做了什么壮举?”关慧知一手端着一个大托盘,一手拿着一根肉骨头,一边啃着,一边说着。
谢景衣挑了挑眉,“还能有什么?莫不是有人约你,你给拒绝了!”
吴五虎一惊,看向了关慧知。
关慧知睁圆了眼睛,“这你都知道,你怕不是要改名字叫谢神仙了?”
谢景衣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我比较喜欢谢高人这个名字。倒不是我本事大,是眼睛好,瞅见了。”
关慧知会心一笑,“嗯,看见了好,也给我做个佐证。前程往事,今日终了。”
谢景衣拿了一块肉骨头,啃了起来,“这家的大骨不错,酱很香。带些给老赵吃。”
关慧知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劲儿,谢景衣这是要去看赵掌柜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又有新的保家卫国的大任务了!
第三一零章 一眼祸事
过了清明之后,鬼街恍惚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下一次再热闹起来,怕不是要到七月半了。
谢景衣爱极了这种静谧的诡异感,生老病死都是人间常态,生来欢乐死亦不悲。
“好家伙,怎么提溜这么一大盒肉呢,谢三你可真是把赵叔我放在心上了。”赵掌柜的吸了吸鼻子,问到了谢景衣手中的肉味,顿时喜上眉梢,麻溜的接了过去。
“嘿嘿,别想多了。原来我在外头遇到了好吃的,都要给我二姐姐捎带一份,却不想她已经出嫁了,我这习惯一时难改,便只好拿来给你吃了。”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帮着赵掌柜的摆起了桌子。
赵掌柜的佯装痛心,毫不犹豫的掀开食盒盖子,拿出了一根大骨头,对着关慧知的方向努了努嘴。
“怎么回事?瞅着不大高兴。情郎今日成亲,新妇不是她?”
谢景衣睁圆了眼睛,摆出了一副吃惊的样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您上了哪座庙,拜了哪位神,修得这算卦仙术?”
她头次入黑羽卫,霍清修便问过关慧知的事情,上峰的热闹,赵掌柜岂有不查之理?怕是把霍清修扒得底裤都不剩。
关慧知听着恼怒,一脚划来开了一条长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们两个够了啊!跟唱大戏的一样,我的鞭子可是痒痒得很,一会儿它跳出来抽人,我可是不依的。”
关慧知说着,将一条缠着白色流苏的鞭子扔在了桌子上。
赵掌柜的伸出自己油乎乎的胖手,戳了戳那鞭子,又看了看关慧知的腰间,在那里,还挂着一根她惯用的马鞭,手持的地方,缠着猩红的线。
“就算你是这鬼街常客,也不用整个白色的鞭子,这一杀人,溅得全是血的,不好清洗。岂不是用一次得废?瞅着你们武将世家,当不会这么没有脑子啊!怕不是哪个小弱鸡送的吧?”
赵掌柜说着,学了平日里谢景衣那神神叨叨掐手指的模样。
谢景衣被她逗得笑出了声,“神了神了,半仙的称号让给你了。日后你是赵半仙,我是谢高人,她是关狐狸精!”
关慧知一跺脚,伸手就拧了谢景衣一把,“大大方方说便是。今儿个霍清修成亲,我就想去凑个热闹,做个了断。”
她说着,指了指那食盒,“喏,我去寻小二,加些肉,岂料有个仆妇过来,约我在上元夜初遇的桥上相见。伟大如我,自然是做不出约见有妇之夫这种事,那不是膈应新妇么?”
“我同她无仇无怨的,何必如此?自然是果断拒绝了。哪里想得到,后头奇葩事来了,惹了一身的臊,若不是念在乃是他们的大喜之日,看老子不抽死丫的。”
谢景衣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哈哈,关小哥,你别恼,你想想看,你活了一二十载,总算被人叫了一声狐狸精,这是对你美貌的认可!”
这事儿一想起,谢景衣就忍不住想要发笑。
话说她们在小楼里用了饭,便同吴五虎分了开来,他将要去边关,那么禁军那头的事情,总得有人来接手,需要交代一二。
她同关慧知拧着食盒下了小楼,不想那仆妇还在那里等着呢,一副着急上火样子,“关大娘子,我们公子在老地方等着您,还请您一定要去。”
关慧知见她满头大汗,像是真有什么非见不可之事,迟疑了片刻,询问道,“可有要事?”
那仆妇叹了口气,“娘子去了便知晓了,若是不去,定是要后悔的。”
她说着,还微微地扫了扫关慧知腰间的鞭子。
不等关慧知表态,谢景衣便一个闪身站在了关慧知的面前,“哪里来的狗东西,在这里胡言乱语个什么劲儿。来吃个茶饭都有狗挡道,可真是晦气。”
那婆子还欲说话,谢景衣凑近了几分,冷笑出声,“转告严六,不要惹事,关小爷爱去哪就去哪。狗护的食,人可不想吃。本不想打你脸,你还非要把人家手扯过去打,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婆子微微挑了挑眉,直起了身子,“不知道谢三娘子如何个不客气法?我家小娘今日大喜之日,有的狐媚子非要在今日同有妇之夫眉来眼去,老婆子不得不出此下策,请小娘子自重,离得远一些。”
“这四里八乡的,看热闹的人多,咱们都是体面人,看破不说破,关大娘子您说是与不是。”
谢景衣被她气乐了,推了那婆子一把,只听得啪嗒一声,从她的袖笼里掉出来了一块玉佩来。
谢景衣眼疾手快的捡了起来,嚷嚷出声,“我说你这个婆子,怎么总是拦着我们的去路,原来竟然是个偷儿。”
茶楼的掌柜,再也坐不住,满头大汗的跑了出来,周围那些看喜宴的人,也统统的围了过来。瞧见这般场景,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谢景衣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腰间,“好家伙,若是不玉佩滑出来了,我还不知道,我这玉佩被你割了去,你瞅瞅,半截绳儿还在我腰间别着呢!掌柜的,你也别做那和事佬了,你想想看,你这小楼,酱大骨简直是京城一绝,我同我姐姐慕名而来,吃了不够,还拧回去。”
“可见是满意至极,可这门前,也实在是太过杂乱了一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婆子,非扯着我们,说让我们去什么桥。我们同她素不相识,为何要听她的?”
“再说了,磨蹭久了,我这肉不得凉了?酱大骨凉了再热,就没有那么美味了。起初我还以为,是你们酒楼的对家做的好事呢!没想到竟然是个偷儿!这若是不报官清理了,日后谁还敢来啊!”
掌柜的对于谢景衣同关慧知,的确是印象深刻。他从未见过,三个人能吃那么多肉的,吃光了不说,还带拿的,简直是每个酒楼最喜欢的大胃王啊!
再一瞅那婆子,一副下人打扮,又很是眼生,不晓得哪里来的,顿时心下便有了考量,大手一挥,“你们可都瞅见了,是这婆子偷了这小娘子的玉佩么?”
门口站着的小厮,忙说道,“偷没偷我们没有看见,但这玉佩的确是从这婆子身上掉下来的没有错!这玉佩是这位小娘子的,我们瞧得真切。”
可不是么?那玉佩的穗子一半在玉佩上,一半在谢景衣腰间挂着呢!
“报官报官!偷儿还得了!”
那婆子顿时急了,“不是,不是我偷的,你栽赃陷害我!你你你……”
谢景衣像看疯子一样,看了她一眼,“你这个人,说胡话也得讲究个规矩体系吧!我是吃多了,割了自己的玉佩,塞进你的袖子里,来陷害你?这于我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我的玉佩去你怀中走一遭,还能生个小玉佩出来不成?”
第三一一章 新的任务
周围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那婆子涨红了脸,显然压根儿没有料想到这么一出,现如今,简直是秀才遇到无赖,有理说不清。
最可怕的是,她到现在,都回想不起,谢景衣是何时割了自己腰间的玉佩,然后塞进她的袖子里的。她竟然毫无察觉,如今那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也是……了。
婆子思前想后,不知所措,只拼命说着,“真不是我,我没有偷!”
谢景衣哼了一声,“你没有偷,玉佩还能长了脚儿跑到你袖子里去?不然的话,你给我说说,为何你要拦着我们姐妹二人去路?”
那婆子顿时迟疑了起来。
谢景衣心中冷笑,她跟关慧知都是在乎实惠远过于面子,可是那些保守的文臣就不同了,她就不信,严观灵身边的陪嫁婆子,敢扯出什么事儿来!
今日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这婆子敢扯,那她谢景衣今日就要严观灵抱定了大陈第一醋坛子,第一表里不一,阴险恶毒的称号。
也别怪她下手狠,实在是姓严的未免太过分了一些。霍清修是断然不会去那桥上的,那她哄关慧知去做什么?
当初关慧知喜欢霍清修时,男未婚女未嫁,她一没有死缠烂打,二没有以武力逼人,并未做出什么太过出格之事。如今严观灵名分已定,聪明的,就应该从此是路人才对。
竟然还纠缠上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走了过来,对着谢景衣拱了拱手,“这位小娘子,今日乃是我家少主人大喜之日,见这边起了争执,便想要过来做一个和事佬儿,求个喜气。”
“这婆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不懂事,冲撞了小娘子,还望小娘子海涵。这好日子,若是见了官,便不美了。这里有些喜饼喜糖,还望小娘子收了,给我们霍家一些脸面。”
这小厮,谢景衣同关慧知都是认得的,这是霍清修身边的贴身小厮。
他自然也是认得她们的。
谢景衣看了关慧知一眼,叹了口气,接过了那喜盒,“罢了,就当我今儿个倒了血霉,出门被狗咬了。姐姐,回去了,省得这酱骨头都凉了。掌柜的,你这酱骨头,是真的不错。”
……
赵掌柜的打了个饱嗝,他拿出根银签儿,剔起了牙,“所以,这根白鞭子,便是藏在那食盒里的,乃是霍探花送给关小哥的绝情之物!”
关慧知一听,差点儿没有拿鞭子抽他一下,“可不是,我若是知晓里头有这个,早就给他砸了回去,作甚给那姓严的脸。”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你都没有看出那是姓严的身边的婆子……”
关慧知一梗,抬起了下巴,“我怎么没有看出!”
谢景衣笑而不语。
关慧知恼羞成怒,有的人,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还要更欠揍!
谢景衣见她已经气到不行,忙举起了双手,“不同他们一般见识。霍探花娶了那姓严的,可惜了。”
关慧知一愣,心情平静了下来,她垂了垂眸,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是可惜了。”
说完,啪啪的拍了几下脸蛋,抓起桌上的鞭子,扔给了谢景衣,“看你家青厥,也没有个配套的驴鞭,送你了。”
谢景衣摇了摇头,“谁说没有,我家青厥的鞭子,那都是金子打的。一来我嫌重,二来那是我儿子,我哪里舍得打它!”
赵掌柜一听,搓了搓手,憨笑起来。
谢景衣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你就是装得再可爱,我也不会认你当儿子的!”
“切,谁想当你儿子,我只想要看金鞭子。话说今儿个你们来寻我做什么,可是有新任务了?”
谢景衣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也同赵掌柜的尽量不做太多的牵扯,今日前来,定是有要事的。说到正事,三人立马正经了起来。
谢景衣点了点头,“这次的事,不紧急,但是十分重大,我们要小心谨慎处理,不光是我不能够告诉柴二,你们两个,也不许对亲近之人,透露半个字。”
关慧知立马紧张起来,因为黑羽卫同禁卫军往来密切,以前的案子,可没有说过要瞒吴五虎,这么谨慎的,还是头一遭。
赵掌柜的伸出手指头,指了指天,“可是同那位有关。”
“没有错。你们可知晓官家的生母?”
关慧知摸了摸下巴,“我同我外祖母提过。宫中每次提起官家的生母,都含混其词的,有的人说,她乃是宫中女婢,侥幸承宠,得了一子;有的人说,官家乃是先皇同外臣之妻苟且而来;也有人说,是宫中的一个去世的嫔妃所生。世人皆认太后为官家之母,却无人管他生母是谁。”
“我外祖母不会撒谎,她说官家的生母姓陈,是被选进宫的,她的父亲,乃是攸县的县令,位分极低,也不得宠爱。”
“直到生了官家,方才得了美人的封号。在官家出生不久,便上吊死了,据说她生了孩子之后,郁郁寡欢,方才自我了断的。但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外祖母当时也不在宫中,并不知晓真相。”
谢景衣点了点头,同她掌握的消息,差不多的。
上辈子的时候,官家也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毕竟他之所以能够当皇帝,是死爹死哥,死绝了方才当上的。再加上宫中当时都流传,是因为他命硬,妨碍生母,所以陈美人方才自尽了。
一加二加三的,倒让他自己个,都信了几分。
宫中人碍于太后强势,也没有几个人,提及陈美人。不过后来谢景衣到官家身边去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着黑羽卫查过陈美人的死因了。
虽然鲜少提生母,但官家肉眼可见的,要振作了许多。谢景衣倒是没有想到,这辈子这个事儿,落到她的头上来了。
“我们的任务,便是查清楚,陈美人的死,到底有没有蹊跷。这事儿已经时过境迁,很有可能还有人掩盖真相,我们三个又都不容易进宫,并非是一日能够查清楚之事。”
“上头把这个任务交给与宫中无关,又多多少少有些关系的我们,想来就是不想大张旗鼓的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因此,咱们也不要急,以保密为主。”
谢景衣装腔作势的说着,当然了,她不会说,搞不好黑羽卫就他们三个傻子,不给他们给哪个?
这样的真相,实在是不利于稳定军心!
第三一二章 错过暴富机会
赵掌柜的听着,伸出手来,咔嚓一下,从身后的一个纸人肚子里掏出一条帕子来,擦了擦嘴,“遥想当年,我曾经差点儿娶了宫中出来的一位宫女。”
他说着,抬起了下巴,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满脸写着,来问我啊,来问我啊!
但是此刻谢景衣同关慧知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上头。
“所以,你为什么要把帕子藏在纸人的肚子里,每次拿帕子出来,都开膛破肚的,不是很惊悚?”关慧知忍不住问道。
谢景衣赞同的点了点头,嫌恶的捂住了鼻子,“你这个是什么香味儿,快把人熏晕了。”
赵掌柜的叹了口气,“你们不懂。我这是在造一种自带体香的纸人呢!现在啊,死的人,越来越尊贵了,活着的人,为了比拼孝道,自然是要处处压人一头。”
“你们想想看,到时候我这纸人重金推出,人拿去坟前烧的时候,十里飘香,岂不是长脸?这帕子可是我用香料泡过的,放在纸人肚子里熏,等到中元节的时候,就完美了。”
“今儿个吃多了肉,拿出来压压味儿!”
他说着,又把那帕子塞了进去,随手拿了一张纸,将那纸人的胸前给糊上了。好家伙,这么一看,越发的显得猥琐了。难怪这纸人如此丰满,也不知道,被他开膛破肚多少回了!
谢景衣见那香气被隔绝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鼻子灵敏得很,闻这香味儿,简直要窒息了。
“至于这么麻烦?还一个个的熏呢,到时候我买个寻常的纸人,烧的时候,偷摸摸的扔进去一块香料,不也十里飘香?用得着花重金,买你这玩意儿!”
赵掌柜的一梗,“你不懂,你那叫刻意,我这叫奇迹!再说了,有几个人,跟你似的,这么奸诈!”
谢景衣眼珠子一转,吐槽归吐槽,但这点子不错,有钱的蠢货们还真吃这一套,回头她就把铺子里的大棺材熏一熏,多赚一个子儿,算一个子儿!
“你那风花雪月的往事,就不必再提了,那宫中的相好的,同你说过什么关于陈美人的事?”
赵掌柜的炫耀不成,也不气恼,压低了声音说道,“嘿嘿嘿,她说陈美人承宠的时候,先皇已经不中用了,是她放了虎狼之药,才让先皇一展雄风,老来得子的!”
“是以,先皇十分的不喜爱她,等她生了龙子,就让她在白绫还有鹤顶红,匕首里选一个自我了断。陈美人怕疼,就选了白绫。”
谢景衣猛的一拍桌子,惊得赵掌柜捂住了嘴,“怎么了,我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谢景衣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他的手臂,“唉,我说你,还指望着这破纸人赚什么钱,你错过了成为大陈首富的机遇。”
赵掌柜觉得自己的心抽抽的疼,“你说什么!哪里?我现在挽回还来得及吗?”
谢景衣哼了一声,“这是何等厉害的虎狼之药,先皇吃了再现雄风不说,还能老来得子,关键是,于身体一点损害都没有,他还吃喝玩乐的活了十来年!倘若是我,还管她什么宫中出来的美人,我的眼里只有这个虎狼之药!”
赵掌柜一听,痛心疾首,差点儿没有落下泪来,“晚了晚了,那人不长命,已经化成昏了。我痛失的何止是钱,还有成为大陈送子观音的机会。”
一旁的关慧知瞅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无语的捂住了眼,你们两个这么能演,咋不去象棚搭台呢!要不是她知晓两人口中句句是钱,其实却不在乎钱,还真当他们说的是真的了!
赵掌柜演完,快速的变了脸,“我也觉得不靠谱,八成是她为了显摆胡诌的,就说这么一嘴听听便是。不过先皇那会儿确实年纪大了,陈美人往前往后许多年,都没有人有孕。”
“是以,这个传言,也未必就是凭空而起。你们懂的,有时候宫中进人,不一定就是官家有什么想法。指不定是掩人耳目罢了。”
譬如先皇身子不好了,年老体弱不行了,但便是拿棍子撑着后背,那也得挺直了不让人瞧出来啊,不然还不党争纷纷,朝纲不稳。
只可怜后头进宫的美人们,谁管她们进宫伺候老爷爷,是不是守了活寡呢!
谢景衣听着,若有所思。
“行了,咱们三人分头行事,到时候再一起对。”谢景衣说着,站起了身,毕竟这任务,可不是三个人坐在一块儿打嘴炮脑补,就能够做得成的。
关慧知点了点头,有些迟疑的说道,“翟统领做了那么多年黑羽卫统领了,定是知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他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透露?”
谢景衣看了关慧知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翟统领乃是先皇忠臣,未必会对官家和盘托出,便是说了,官家也未必就信任于他。这是其一。其二,当初有些事情,黑羽卫也未必就全部知晓,一知半解的,还不如不告诉我们,省得把我们带进了固有的误区。”
这其三,她没有说。
有的时候,时机很重要。为何早不查,晚不查,现在要来追求。无非是,官家需要这件事作为契机,来做另外一件大事罢了。
就像是下棋,可以吃的子很多,有的要先吃,有的要等着,到了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吃。
这便是布局。
谢景衣能猜到是为何,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他们未必能够查明真相,现在说起,为时过早了。
“走罢,改日再聚。”谢景衣说着,率先出了门,又去自己的棺材铺子里晃悠了许久,等到关慧知已经远去了,方才慢悠悠的骑了青厥出了门。
东京城的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好似总是有没完没了的人,在叫卖着,又有数不清的有钱主儿,晃荡着腰间的银钱,买个畅快。
谢景衣坐在青厥背上,晃动着脚丫子,手中撑着一把遮阳伞,她很享受这样的惬意。
“谢三娘子,我家长公主有请。”
谢景衣看了拦路的女婢一眼,挑了挑眉,“这京城之中,长公主很多,不晓得你说的是哪一个?”
第三一三章 柴夫人的美梦
那女婢见她毫无下驴之意,轻轻蹙眉,“我们长公主,乃是柴御史的母亲。”
谢景衣并不意外,也没有多言,翻身下了驴,将驴绳递到了那女婢的手中,“仔细着些,我这驴,可不是一般的驴,乃是驴中贵族,别扯疼了它。”
女婢愣在了原地,她是长公主身边贴身伺候的,何时给人牵过驴。更加没有想到,谢景衣这一手,自然得像是对待自己个家的家仆一般。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等想起如何应对的时候,谢景衣已经大步流星的上了茶楼了。
女婢跺了跺脚,将青厥交给了茶楼的小厮,咬着牙说道,“仔细着些,把这驴子看好了,这是驴中贵族。”
那小厮笑道,“您不嘱咐,咱也知道,这是谢三娘子的青厥,可是夏天挂金铃铛,冬天戴貂帽的主儿,这条街上,谁不晓得它。”
小厮说着,高兴的牵了青厥,“青厥啊,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儿个有好草,等着你呢!”
有句话他没说,管它驴不驴,贵族不贵族,人家驴主人出手大方看得起,别说驴了,她就是骑头猪,人人也夸这猪生得肥美又可爱啊!
女婢有些愣神,因为大公子常年卧病,长公主像是看宝一样,哪儿也不去,只在家中守着他,连带着她们这些女婢,也鲜少出来活动。
只听说齐国公给二公子说了一个小门小户之女,今日亲眼所见,竟是与想的大为不同。
她转念一想,大约也就只有小门小户之女,方才会骑着驴子独自出门,连茶楼的小厮,都认得她去。这么一嘀咕,便又暗自鄙夷起来。
可惜了。
女婢想着,见谢景衣已经不见了人影儿,慌忙快步的追了上去,等她气喘吁吁进了雅室,发现谢景衣已经同长公主面对面的坐着,喝起茶来了。
长公主见她慌张,瞪了她一眼,她不敢言语,垂着头悄悄的站到了门口。只是屋子里静谧,她的喘息声格外的清晰,让她忍不住局促起来。
谢景衣垂了垂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柴夫人叫我,所谓何事?”
柴夫人摆了摆手,待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出去了,方才给自己添了茶水,“你这个人,一向都这么无礼,没有眼色的么?”
“夫人何出此言,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谢景衣,最懂得看人脸色了。别人给我什么脸,我就还她什么脸,分毫不差,十分的公平公正。”
谢景衣说着,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指环。这枚指环她很喜欢,上头刻了青厥的驴头,看上去十分的趣味。她的手指很修长,是再适合戴戒指不过的了。
柴夫人注意到了那戒指,眉眼中多了几分轻视,“你不懂得好好同长辈说话么?你爹娘没有教过你?我瞧你行事小气又乖张,姓柴的看人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行。”
谢景衣笑了出声。
柴夫人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若换了旁的小娘子,听了这种话,怕不是早就哭了出来,这人竟然还笑,怕不是个傻子!
“夫人好生生的,骂自己做什么?若论这京城里,谁最不会说话,那非您儿子莫属,也是,您可是从来没有教过他的。齐国公也是姓柴的,他娶了您……我可不敢说姓柴的眼光不行。”
“你!”柴夫人猛的拍响了桌子,怒道,“你便不怕吗?我可是长公主,我便是在这里打死了你,谁又敢吭半句声儿?”
谢景衣噗呲一下,又笑出了声,“您拍桌子,手疼不疼?夫人,大陈律法都传了多少代了,便是公主,也没有权利,随意的打杀大臣之女。”
“且不说您不能杀我,便是打,那也是不能打的。您寻我来,定是有求于我。既然求人,就应该低下头来,好好说话,打我一进门起,咄咄逼人的是谁,您心知肚明。”
柴夫人一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冷笑出声,“有求于你?你也太过看得起自己了。”
谢景衣笑而不语。
她这个人,旁的本事没有,但是看透人心的本事,却是练出来了。
她同柴祐琛定亲都那么久了,柴夫人都没有出来蹦跶过一下,显然压根儿不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对于他会娶谁,毫不关心。
当初齐国公也是说得明明白白的,他同柴夫人,早就分府而居,两个儿子,也是各自做主,互不干涉。现如今柴夫人突然跳出来,说东说西的,无外乎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数。
柴夫人身边能有什么发生变数,谢景衣数来数去,也就只有柴大郎的病情了。
谢景衣一早就掌握了柴夫人的底牌,又有何惧?
当然了,与其说是求她,不如说是柴夫人有事求柴祐琛,柴祐琛这个人意志坚定,下定决心的事情,便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会更改,柴夫人碰了一鼻子灰。
便想着柿子捡软的捏,寻到她头上了。
可不曾想,她谢景衣天生顽石,谁来啃一口,不崩掉牙算她输。
柴夫人见她不说话,越发的生气,“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我儿少年状元,父亲乃是国公,母亲是公主,如此高贵,你配不上他。”
谢景衣叹了口气,“夫人,你瞅瞅外头的天,话本子都换了一茬又一茬的,您怎么还用最上古的方式说话。我既然要嫁柴祐琛,便从未想过同你作对,咱们和和气气的,逢年过节,我给您送衣送娃,您生病了,我遣人送参送药。”
“咱们不在一块儿住,也不花对方的钱,我不会抢您喜欢的柴大郎,您也不在意我喜欢的柴二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明面上母慈媳孝,在京城之中佳话流传,不好么?”
“非要两败俱伤,斗给人看?您不怜惜柴二,我还在乎他的官声呢!”谢景衣说着,挑了挑眉,“当然了,你也别看我在乎,就拿柴二的官声威胁我。”
“我早说过了,我这个人,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对面的是什么货色,我便是什么脸色。您也别说什么我出身凡凡,谁给我的底气。我的底气,不需别人给我,我自己个有几分本事,能做到哪个地步,我自己心中清楚得很。我就是自己的底气。”
“夫人若是尊重柴二,尊重于我,那我也不愿意,说这么多话,浪费口舌。威胁的话,谁都会说,您的弱点,全京城的人都知晓。我不想提,是尊敬您,您到底是柴二的母亲,做人还是留一线的好。”
”您若是没有什么事儿,那我便先告辞了。毕竟你儿子开一家铺子败掉一家,他如今吃我的穿我的,我若不努力些,还怎么逢年过节给您孝敬?”
柴夫人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通话,说得有些发懵。
她抿了抿嘴唇,喝干净了最后一口茶,轻轻的将杯子一搁,“既然如此,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要柴二纳了宴燕,生个儿子,过继给大郎。生了之后,宴燕我替你处理掉。”
谢景衣哈哈的笑出了声,她抬起手来,推开了窗子,看向了柴夫人,“你瞅瞅,天还没有黑呢,梦倒是做得挺美。”
第三一四章 睁眼看世界
谢景衣有些唏嘘。
话说大陈开国之时,皇族姜氏除了是弱鸡不善武力之外,倒也是智慧超群,譬如一代明君姜三治下的太平盛世,直到如今都为人津津乐道。
后又娶了彪悍的将门女皇后,往后数两代人都是文武全才,大陈国运昌盛,可谓是第一强国风光无限。可国之大势,有起有落。也不晓得从哪里开始,转了个弯儿。
姜氏出现了一些乌鸡鲅鱼的废物,兜兜转转好似绕了个圈儿。远的不说,就说先皇这一辈儿的公主,没有一个母族强势的,养于地位嫔妃之手不说,在那宫中就是个隐形人儿。
宫斗宅斗沾不上边儿,自然文韬武略智慧光芒也上不了身。还别说,除了天生机智,大多数人的智慧,都是血泪教训的总结。
住在金丝鸟笼子里的高贵公主,像是一本已经不时兴的小儿书,天真残忍得令人发笑。
谢景衣是当真的笑出了声,“亏得柴二不肖母。”
柴夫人涨红了脸,怒道,“你说什么?”
谢景衣站在窗前,这里离皇宫不算很远,能够隐隐看到树冠之后的宫顶。大陈的皇宫,并不奢靡,却依旧让人看出一种尊贵与肃穆之感。
“我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你要如此对待柴二呢?他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可你拿他当什么?你说为了传宗接代,非要给他纳妾,那是寻常婆母脑子也想的事情,我虽然不赞同,但也能够理解。”
“可你给他纳了妾,生了儿子要抱走不说,还要处理了宴燕。你把柴二当什么?”
“还有你的大儿子,我虽然只见过他一次,可也为他感到难过。若是我的儿子,得了不治之症,我定是要拼尽全力,去为他寻医问药,让他最有尊严的活着。”
“去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去找自己喜欢的姑娘,去做自己的想做的事。哪怕他的心愿,是去街上卖胡饼子,那他也可以一边吐血,一边去卖胡饼子。若是没有人敢买,那我便买,我想,那大概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胡饼子。”
“一个人都要死了,要子孙后代又有何用?更何况,这个子孙后代,还不是他自己个的孩子。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宽慰你自己个罢了。”
“夫人,你这个人,真是自私到令人发指。”
谢景衣说着,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宫顶,“你们宫里的人,最喜欢说的矫情话是什么来着?嗯,一抬头只能够看到四角宫墙对不对?现在,没有宫墙围着你了,而你却成了你儿子的宫墙。”
谢景衣说着,整了整衣衫,“日后,你莫要寻我说这事儿了,我觉得犯恶心。”
她说着,看也没有看柴夫人,径直的朝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便驻了脚。那门前,不知道何时,站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正伸出她们粗壮的手臂,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的。
其中领头的那个,愤怒的看着谢景衣,好似只要她敢往前一步,便要扑上来,将她压成肉饼。
谢景衣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又走到了桌边。
柴夫人冷笑出声,“怎么样,还敢大放厥词么?”
谢景衣伸出了三根手指头来,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有三种办法,轻轻松松的走出这茶楼,你信不信?”
“不……”柴夫人的不字还没有说出口,便感觉自己脖子间一硬,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了。
“你……你疯了么?”柴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谢景衣脸上的笑容,这他娘的是个疯子吧!
“我现在要下楼,你还敢说不字么?”
柴夫人抿着嘴,不敢言语了,站在门口的那几个仆妇瞠目结舌。想要冲进来救主,却又担心轻举妄动,谢景衣小手一抖,柴夫人便要血溅当场了。
谢景衣一只手握着匕首,另外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金叶子来,“看到这个了吗?我到窗边,说南来北往的朋友们,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谁先冲进这个房间,这把金叶子就是谁的了。你猜猜看,有多少人能一瞬间涌上来,把你那几个婆子,踏成肉饼子?”
“到时候,我要下楼,谁还听得到你说不吗?”
谢景衣说着,眯了眯眼睛,“这第三个,你能猜到是什么吗?”
谢景衣说着,将匕首收了起来,揣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那便是,大大方方的走出去”,她说着,再一次走到了门口,那几个仆妇,盯着谢景衣揣在袖子里的手,依旧伸手拦着,但明显你看我我看你,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谢景衣脸色一变,“鼠辈也敢挡吾去路?”
其中一个婆子一哆嗦,将手缩了回去,其他的人一瞧,下意识的也跟着缩了回去,谢景衣抖了抖袖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门。
临到门口的时候,谢景衣回过头来,冷笑道,“您今儿个让我长了见识了。我这个人,有恩必报,定是也要让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新世道。”
她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即便走得很快,但她脚步轻盈,踩在这年代久远的茶楼木梯上,竟然一点儿动响都没有。
柴夫人追到门口,瞧着她挺直的脊背,神色一下子复杂了起来。
那直接下去接谢景衣的女婢回过神来,忙说道,“夫人,这谢三娘子太过嚣张了,要不要找人惩戒她一番。”
柴夫人挑了挑眉,淡淡的说道,“找谁?找你么?你可敢?”
那女婢一惊,谢三娘子简直是个疯婆子,她连长公主的脖子都敢架,别说她一个小丫鬟了,到时候怕不是刀架在脖子上,而是扎在脖子里了。
她的嘴敢,可脖子是真不敢。
柴夫人见她不言语,冷笑了几声,转身走到了窗边。
谢景衣已经骑上了小毛驴,晃动着脚丫子,欢快的同茶楼的小厮告别。这条街上,像是有许多人认识她一般,三三两两的人,见着她了,都唤一声谢三娘子。
待那小毛驴行远了,柴夫人方才抬起头来,看向了不远处的宫顶。
过了许久,她方才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高抬着下巴,“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