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 亲戚多的好处
谢景衣暂别柴琛,径直的回了京,先去了一趟大布坊,再到医馆重新骑上了小毛驴青厥,这才同忍冬一道儿回府去。
“给你的信,送到了吗?”
忍冬点了点头,“送了,掌柜的亲自接的。您回来的时候,掌柜的刚送来一封信。”
一进屋门,来不及换衣,谢景衣便急忙问道。
赵掌柜虽然人看着不着调,但行事十分的老练,那信都用蜡封得妥妥当当的,谢景衣打开一瞧,若有所思起来。
许师爷今年二十五岁,五年前便中了举人,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他家中富裕,屡试不第之后有些心灰意冷,家中托人给他在凤平县谋了个差事,在县衙里做师爷。
御史台的宋西京,很久以前在红枫书院做过许师爷的夫子。
宋御史之所以叫西京,乃是因为他是西京人士。许师爷三年前成的亲,有一子一女。
赵掌柜的字虽然丑,但写得清楚明白,甚至往后一翻,还能够瞅见许师爷的半拉儿族谱,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这么快弄来的。
谢景衣将信一收,站起了身,“你坐马车去寻关大娘子,就说我今日请她上樊楼。”
忍冬点了点头,谢景衣兜中有钱,拉着关慧知胡吃海喝是常有之事,并不奇怪。
待她一手,谢景衣拍了拍身上的土,朝着谢景泽的院子里行去。
这里是除了谢保林同翟氏住的院子外,最好的院子,宽敞又明亮,大太阳照耀下来,院子里暖烘烘的,看上去就让人心情十分的愉悦。
宋光熙母亲出身世家大族,连带着她也十分的精致,在小院子里种了好些花儿,还在墙的一角,搭了一个秋千架,上头放着厚厚的软垫。
宋光熙坐在一角晒着太阳,手中还拿着一个香包在绣。
听到门口的婆子通传,忙将手中的针线活计往篓子里搁,笑着起了身,“三妹妹何时回来的?用过午食了吗?”
谢景衣笑了笑,“用过了用过了,那楼里的糯米糕不错,给嫂嫂带了一份来了。”
宋光熙看上去颇为高兴,“我正好想吃些甜腻的,不想你就送来了,我叫嬷嬷泡壶红枣茶来,解解腻味。”
谢景衣拖了个椅子,在她之前绣花的凳子旁边坐了下来,太阳晒到人身上,真让人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谁能知晓,她此前还在不远的小镇上,查着命案呢!
“嫂嫂,我有件事情想要打听一二。嫂嫂可同西京周家有亲?”
她来之前,特意去了一趟大布坊。大布坊如今分有两坊,上坊专门卖杭绸蜀锦,往来的都是富贵人家,那下坊做的是寻常人的买卖,卖的主要是印花布儿。
这京城里后院有那些富贵人家,谁家什么时候缺衣少布,来了新人要添补了,那条街上的绫罗绸缎庄子,没有打听不到的。
那西京周家的确是从老家来了一位小娘子,名叫周子语,前来京城备嫁。说来巧,但也不巧,这西京周家同宋光熙的母族乃是姻亲关系。
为何又要说不巧呢,实在是因为宋夫人娘家枝繁叶茂,若细究起来,怕不是随便一个有姓名的人,都是他家的姻亲。
宋光熙一愣,“有的,我十二舅母娘家就是西京周家的。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谢景衣有些佩服,我滴个神啊,这舅舅都排行到十二了……
谢景衣笑了笑,“这事儿还真的非求嫂嫂不可,听闻周家新从老家来了一位小娘子,我想……”
宋光熙惊讶的看向了谢景衣,“你说的可是周子语?若最近从西京来的,那就只有她了。她打小就同我十五舅家的表兄定了亲。小时候好长一段时日,都是住在我们宋家的大宅子里的。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她方才进京,我今日还禀告母亲,说想寻个时候,去给她添妆呢。”
啥玩意?十五舅?谢景衣光是听着都心惊胆战,这家人得多能生啊!
宋光熙像是看出了她的震惊,笑道,“我外祖母家,都是按照族谱来排序的,这各房的舅父排起来,能排到三十八去……不对,是三十九,前一阵子,新得了个小舅,才刚满一周。”
谢景衣觉得,宋光熙在她眼中的形象,顿时高大威猛了不少!
你想想看,要搞清楚这么多亲戚,还有亲戚的亲戚,那绝对是要真本事的。万一换了一个不太分得清脸的,还不管三十八舅叫八舅,管大舅他孙子叫小舅啊!
夭寿啊!
“是这么回事。”谢景衣说着,看了看周围,宋光熙摆了摆手,示意人都出去,谢景衣方才说道,“是这样的,御史台最近查一桩案子。有一件证物,可能落到了周子语的箱笼里。”
宋光熙顿时了然,“向来是柴二公子托付你来的。那我改日去见子语……”
谢景衣摇了摇头,“不要改日了,证人已经死了。”
宋光熙脸色一白,“现在咱们就去。”
证人已经死了,那若是证物可能在周子语手中,周子语岂不是有杀身之祸。
谢景衣点了点头,“嫂嫂镇定,现在他们还不知晓,但迟早要知道,你同周小娘子说,不要随意的出门了。还有她是来备嫁的,这事儿不好大张旗鼓,省得有人说嘴,影响了周小娘子名声。”
“是我急了,前有子新,我怕了……”宋光熙拍了拍自己的脸,立马恢复了红润,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了,她轻声笑道,“倒是没想到,你同子语还有这样的缘分,走走走,我定是要带你去好好认识认识她!”
谢景衣一把挽住了宋光熙的胳膊,“那我就听嫂嫂安排了。”
她不是编不出半句口风不漏的谎言来骗宋光熙,但说了一个谎,到时候去了周家,又要寻另外的借口来让她们心甘情愿的翻箱笼,还不如,借着柴琛的名头,反正账册拿到了,最后还是要给御史台当做证物的。
她也不算说谎。
谢景衣想着,心中暖和了不少,她很喜欢宋光熙,不光是因为她很好,还因为她是谢景泽的妻子。什么小姑子讨厌嫂子的事情,在她这里,是不存在的。
上辈子谢景泽都没有活到娶妻的那一日,这辈子,她满足了,并心怀感激。
第二八六章 周子语
在永平侯府往南行三条巷,便是西京周家在开封城里的落脚之处。
但凡是有来此待嫁小娘子,亦或者是要科举,或者等待授官的周家人,都会暂住在此。
宋光熙领着谢景衣进内院的时候,周子语尚且躺在床榻上并未起身。
“子语怎地就病了?可是太久不来东京,竟是水土不合了?”宋光熙见她头戴抹额,一副病态,着急的坐在床边,将想要挣扎着坐起来的周子语,又按倒了下去。
周子语一见宋光熙,宛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一瞅后头杵着的谢景衣,便又把眼泪缩了回去,抬起了下巴,戴着上书香门第女子特有的金贵面具。
“这位是……?”
宋光熙心中搁着事儿,着急的说道,“这是我谢景衣,我夫君的亲妹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一位妇人瞧周子语迟疑,忍不住插嘴道,“子语,光熙同你一道儿长大,有姐妹之谊,日后都在京中,当守望相助。如今你遇到了难事,不如同光熙说说,让她帮着一道儿想想办法。”
周子语揉了揉眼睛,介绍道,“这位是我叔母,她来京中就医,此番与我一道而来。父亲同兄长,都在任上,也脱不得身,这回就由叔母,给我送嫁。”
她说着,四下里看了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叔母,我怕啊,要不你同光熙说。”
周夫人一听,点了点头,也紧张的说道,“我们在上京的路上,遇到鬼了!”
谢景衣一听顿时无语……还撞鬼呢!哪里有鬼?倘若非说有一个,那不就是她谢景衣么?
“是不是你总感觉,有人盯着你?”谢景衣见不得人磨蹭,无奈的问道,即便那夫人不说,她都猜了个七七八八的。
周夫人大惊,“小娘子懂得玄门之术,还是开了天眼?那你给瞧瞧,我们是不是被青萍镇的死鬼缠上了?我们那日赶路,行到青萍镇,因着天色已晚,便在那富恒茶楼住了一宿。”
“可第二日从哪里离开开始,便发生了各种怪事。先是小娘总觉得背后有人,再就是莫名的来的路上,不是遇见断树挡路,便是遇到坏了的马车横在中间。小娘途中口渴,我们在路边的茶棚里喝了口水,回来之后,竟然遭了贼。”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有东西被偷了?”
周夫人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因为带了嫁妆,有不少贵重之物,我怕路上颠簸,给折腾掉了,把那巷子锁得牢牢的不说,还五花大绑的缠了起来。”
“箱笼没有打开,但有刀割绳子的痕迹。家中给请了不少镖师相护,竟然出现这等事,委实让人惊恐。还有别的可怕之事,小娘子进了府门,都不敢叫那些镖爷回去,都在府中守着。”
“起初啊,以为是遇到了劫匪,后来啊,在坊间听到有人说,青萍镇出了命案了,在客栈时住在我们左邻的一个书生死了,连脑袋都掉了……怕不是,怕不是那鬼,跟着我们来了!”
宋光熙询问的看向了谢景衣,见谢景衣点头,忙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出来,“不是闹鬼了,是那等心里有鬼之人,跟上门来了……”
周子语听完,宛若一只惊猴,从那床榻上猛的蹿了起来,直冲床框,撞得咣的一声,但是她浑然不在意,光着脚丫子穿着中衣便站在了地上,“我便说了,哪里有鬼嘛!哈哈哈哈哈!”
周夫人吓了一大跳,对着她挤眉弄眼道,“子语啊,你病还没有好呢!”
搞什么啊!宋光熙说起来,也是你婆家人啊……收敛点啊,收敛点啊!
周子语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哪里还有半分病态,“快快快,叔母,翻箱倒柜的找,那什么册子,快点找了拿走。我生平什么都不怕,就怕鬼!如今知晓是人不是鬼,我顿时身体康泰,百病全消了。”
她说着,手脚麻利的穿上了衣衫,自己个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大串铜钥匙,说道,“走走走!我领着你们去!叔母,我们那天在客栈里,打开了几个箱笼来着?”
周夫人伸出了手指,“八个!”
谢景衣抬脚跟上,见宋光熙半天不动,疑惑的唤了一声,“嫂嫂?”
宋光熙皱了皱眉头,“我同子语多年未见,她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她……”
宋光熙说着,又摇了摇头,“走罢,正事要紧。”
谢景衣点了点头,忙跟随而去。
那八个箱笼,能在客栈打开,里头装着的,都不是太过贵重之物,周子语像是疯了一样,翻来翻去,将里头的东西都抖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任何一本像书的东西。
宋光熙瞧着,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门口不言语起来。
周夫人惊喜的走了过来,“太好了太好了,不在我们这里,不在我们这里,这下子,那些人不会再追着我们不放了吧?”
谢景衣点了点头,“他们也不确定,就是随便乱追罢了,一些小毛贼,定是不敢惹西京周家,要不在半道儿,就能把你们给截了。但还是建议,您将那镖师多留上几日,以防万一罢了。”
“我同嫂嫂前来,也是得了信,想要给周小娘子提个醒,这些日子,最好是不要出府门了。”
周夫人点了点头,“那可不是,我们要待嫁,本来也是不会出门的。”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嫂嫂,既然如此,要不咱们先回去了吧。周小娘子大病初愈,该让她多歇息才是。”
宋光熙啊了一声,“子语妹妹,那我们便先走了。”
周子语挽留了一句,见她们执意要走,便作罢了。
谢景衣拉着宋光熙上了马车,宋光熙往那门口看了看,有些恍惚的说道,“我总觉得,子语怪怪的。”
谢景衣笑了笑,“嫂嫂不用担心,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同周小娘子多年未见,她与儿时不同,乃是正常之事。再说了,她又舟车劳顿,还受了惊。”
宋光熙这才释然。
谢景衣随着马车送了宋光熙回府,见她进了院子,方才又骑了自己的小毛驴儿,朝着樊楼走去,关慧知便在那里等着她。
第二八七章 账册到手
夜深了,东京城像是刚刚睡醒了一般,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白天里还人模狗样的喊着家国天下的人,到了夜里,扯开了袍子,开始放浪形骸起来。
在城脚的阴影里,一个胖子蹲在角门处,嘿嘿嘿的同几个守门的婆子赌着钱。
西京周家的府邸,一年主家也就来住那么几日,府邸里的下人,闲得都要长出蘑菇,更有甚者,平日里都去做了小买卖,等到主家要回来了,方才再来装乖巧。
这回来的,不过是个待嫁的小娘子罢了,不日便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连亲爹兄长都没有来送嫁的人,并没有人将她放在眼中。
这世间,没有比仆妇们更加会看碟下菜的人了。
赵掌柜的眯着眼儿,“开了啊,开了啊!”
没有人注意,他说话极其有节奏,轻易的便盖过了人落地时的脚步声。
关慧知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揽着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的谢景衣,平日里她的圆脸,中和了她身上的煞气。
直到这个时候,关慧知才感觉到,谢景衣的眼睛一点儿也不亲切,更加不温柔。她总是好似很好相与,但其实这双眼睛,同柴琛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并无什么不同。
冷冰冰的,像是看穿了生死。
她有些不明白,谢景衣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从小家庭和睦,兄友弟恭,为何会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兴许,她正有一个抱水,不对,抱五行的师父,在黑暗中做过什么她不知晓的事情。
譬如三岁成为一名杀手,五岁的时候被人扎了一刀,发现自己的心在右边之类的,九岁神功大成,成为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刺客。
她杀了不少人,但都是坏人,每次杀人之后,她都会散尽钱财,并献上一支梅花……不对,以谢景衣的性子,大约献上的不是一支梅花,而是一根鸡腿或者是一个猪蹄,要不就是一个纸人。
关慧知晃了晃脑袋,打起了精神,升官了她太过兴奋,连脑子都发烫了!
她脑子虽然晃荡着半瓶子水,脚底下的功夫却是不弱,顺着怀中谢景衣所指的方向,一路疾驰,行到一个花门处,关慧知猛的住了脚,抱着谢景衣躲到了阴影处。
她伸出一根手指往头顶上指了指,谢景衣放眼一看,在周子语的屋顶上,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那些人看上去就一身煞气,显然不是什么善茬儿。
关慧知打了个手势,怎么办?
谢景衣比划了一下,能抓就抓,若是不能活抓,直接杀了,自己小命要紧。
杀杀杀了?关慧知的脑子一下子无比清醒了。
她虽然练武这么多年,但从未真的亲手杀过人。
谢景衣见她迟疑,又比划了一下,你不杀的话,打残了我来。
关慧知顿时一惊,谢景衣在她心中的形象,无比高大起来,她之前的猜想,绝壁是真的吧!谢景衣就是一个隐藏的杀手吧!
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子里已经熄了灯,显然周子语已经歇了。院子里有一个小厮守着,但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显然已经被人打晕了过去。
屋顶上一共有三个人,在院子中,还有一个。
院子中的那人,点燃了一根香,伸进了窗子里,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算着时间松开,正准备退后几步,便感觉口鼻一凉,顿时翻倒在地,谢景衣像是蹴鞠一般,垫了他一下,将他悄无声息的搁在了地上。
关慧知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谢景衣揣进了怀中的那方帕子。
这是什么她没有见过的好东西!
只在那狗贼鼻子上捂了一下,谢景衣那么矮,搞不好还捂不到鼻子,只捂到了嘴,那壮汉都晕过去了!
她正想着,就瞧见谢景衣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黑漆漆的东西,扔在了地上。
往后颇有技巧的往后退了几步,对着屋顶上的三个人招了招手。
迷晕了,迷晕了,快下来吧!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全身上上下一团漆黑,谁他娘的认识谁?
屋顶的三人,毫不犹豫的跳了下来。
“啊……”一声惨叫喊了一半,便被谢景衣一板砖拍晕了过去。
剩下两个人反应过来,都强忍着疼痛,一跃而出,便准备逃,不是他们功夫不俊,实在是脚底都被扎穿了!
他们往那地上一看,更是心惊胆战,眼前这个小矮子,是有多毒辣啊,搁在地上的暗器,竟然还有细细密密的倒刺,这脚还不废了去。
关慧知一瞅,哪里能让他们逃,抬手就是一剑,直接将其中一人给串了下来,剑刚拔出,就瞧见谢景衣猛的跳起,又是一板砖,将人拍晕在地。
那第四人,便乘着这个间隙,逃走了。
“追不追?”
谢景衣摇了摇头,“账册要紧。”
关慧知将那三人五花大绑了,方才用剑挑开了门。
屋子里都是迷香的味道,桌边趴着一个守夜的婆子,已经不省人事了,关慧知捂住了嘴。
谢景衣径直的冲到了床边,毫不犹豫的将已经被迷晕的周子语掀翻在侧,从她的瓷枕里,掏出了账册,翻开瞅了几眼,踹进了怀中,“撤。”
关慧知来不及多问,快速的出了门,又好心的用剑替周子语把门给栓上了,方才转身指了指那三个人。
“这三个怎么办?”
谢景衣指了指其中一个,“带这个走,其他的留着,明日自然有人来收拾。”
关慧知点了点头,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她将剩下的两个绑在了柱子上,方才一手提着谢景衣指定的那个人,一手提着谢景衣飞奔翻出了周府。
赵掌柜的乐呵呵的收了几个铜子儿,听得不远处一声鸟叫,嘿嘿一笑,“行了啊行了啊,改日再玩儿啊!这几个子儿,给你们买饼吃,也不枉费你们陪爷爷耍了一宿了。”
那些婆子听多了荤话,脸不红心不跳的骂了几句,抓起了地上的铜子儿,又胖若无人的玩了起来。
赵掌柜的挺着大肚子,七弯八拐的走到了一辆马车前,翻身跳了上去,驾起了车。
“三爷,咱们去哪儿?”
谢景衣作了男音,“去领赏去!”
第二八八章 景衣的推理
赵掌柜的嘿嘿一笑,鼓足了气吆喝了一声,“坐好了您!”
那胖肚子又往外弹了几分,得亏今儿个为了同那些婆子席地而赌,穿得是寻常布衣,要不然,那绸子还不得被他崩脱纱去!
马车一行,关慧知便伸出手来,“你那是什么金枪必倒的蒙汗药,有这等佳品,竟然不早些与我几分,不然的话……”
谢景衣眼珠子一转,从怀中掏出了帕子,递给了关慧知,“你可悠着点,若是晕过去了,我可没有劲儿扶你。早些与你如何?难不成你还要蹲大街上强抢民女不成?”
关慧知乐得露出了八颗牙,看也不看那帕子,直接往自己个怀中揣。
“我要强抢民女,还用得着这个?高手都用的是剑气!”关慧知说着,看着谢景衣欲言又止起来。
谢景衣感觉到她这令人发毛的视线,疑惑的问道,“咱们什么交情,你有什么话,还不能直说了?”
关慧知想了想,到底没有问。杀手可是不能见光的,若是多一个人知晓了,那便多了一分危险。谢景衣接连遭遇刺杀,都从未展露过武功,可见怕不是在那奇怪的抱五行散人跟前发下了毒誓。
譬如,若徒儿透露半句,便一夜白头,我爱之人用不爱我之类的……
她想着,话锋一转,“你那板砖哪儿来的,我怎么捡不着?”
谢景衣鄙视的看了关慧知一眼,“你抱着我的时候,没有感觉我特别重?当然是一早就藏好了的,上头用砖头砸那嬷嬷,没有掌握好力道,她一会儿就醒了,回去我练习了许久,用顺手了都,保证晕而不死。”
关慧知有些汗颜,这还需要练习?拿什么练?半夜里蒙了面,见人就咔嚓一下?
“我以为你本就有那么胖……”感觉到谢景衣犀利的眼神,关慧知立马改口道,“我自然是感觉到了,当时还奇怪呢,你那么瘦,怎么会这么重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景衣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你记性如何?”谢景衣问道。
关慧知高抬了下巴,“我三岁识字,五岁……”
不等她说着,谢景衣已经把那账册抛了过来,“就你了,咱们回到鬼街之前,你全记下来。”
关慧知惊讶的翻了翻,“疯了吗?这么厚一叠?”
谢景衣啪的一下,又把账册夺了回来,认真的看了起来。
关慧知默默的将灯提近了一些,盯着谢景衣发愣起来。
她看得不算快,但却是全神贯注的,不一会儿,额头都起了薄汗。
关慧知托着腮,想起了今日白天,谢景衣去寻他们,说的那些话了。
当时她正啃着一个大鸡腿儿,手上还端着小酒,呼啦啦的说着话,“账册就在姓周的那儿,没有错的。”
赵掌柜的吃得嘴上冒着油花,“何出此言?听你说来,那权书生是西京人士,说不定同许师爷是旧识,譬如在同一个书院里做过学生,有同一个启蒙恩师,亦或者是他七大姑同他的八大姨乃是好姐妹之类的。甚至是跟咱们一样,因为都喜欢吃肉,成了朋友。”
“要不然的话,怎么就恰好在了一块儿。那权书生同周小娘子一道儿来,做甚不要相邻的地字一号,却要地字二号,委实可疑!”
谢景衣摇了摇头,伸出了手指头,“我也考虑过权书生,但是周子语太嫩了点。首先,周夫人说感觉到有人跟着她们,割了他们箱笼的绳索,等一系列的闹鬼之事,太假了。”
“那些人是如何对待许师爷的?严刑拷打致死,且不说厉害不厉害,残忍是真的。那么残忍的人,定是一击毙命,为何要做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举动,来吓唬一个小娘子?”
“倘若是你,想要翻周子语箱笼找东西,你会如何?”
赵掌柜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认真的说道,“自然是弄死了许师爷之后,趁着天黑,立马去茶楼翻周子语的箱笼,若是没有赶上,半道儿伪装成山匪,将嫁妆全劫走。”
“且不说西京周家不咋地,便她是郡主,那也是山匪劫的,找山匪说理去!若是人少,东家不想闹大,那边趁夜里,偷走!”
谢景衣点了点头,“没有错。许师爷摔倒在周子语的箱笼上,这件事情,只有我的证人瞧见了。严家的人,并不知晓,他们不会那么快,就把眼光看过来。即便是发觉到这一点了,那也会像我们一样,蛰伏起来,等待时机,一举拿下。”
装神弄鬼算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周子语说的话,真假参半,那些人的确是跟着她,被她发觉了。但是割箱笼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她的嫁妆那么多抬,有镖师相护,在茶寮割开一箱有用?怎么确定账册在那里面?”
“那么,她一个闺阁女子,是如何发觉的呢?自然是她已经翻开了那本要命的账册。”
“疑点二,他们说听闻青山镇住在他们左邻的那个书生死了。这一点,很有问题。”
“我们去青萍镇的时候,镇上并没有任何人提及周子语以及权书生,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当地县衙的差役,压根儿就没有给他们录过口供。”
“正常的办案,总归得问上几句,你昨儿个夜里,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动响吗?没有人问,有两种可能,一,当地县衙太废物,二,在发现许师爷尸体的时候,周子语一行人已经离开了青山镇。”
“周夫人用的坊间听闻那几个字,就很有意思。她是听说许师爷死了……这四个字,证明了是第二种情况,她们早就离开了。”
“许师爷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清晨。周子语一个娇娇小娘子,青萍镇离京城一步之遥,她都非得歇一宿再入城,为何天不亮就匆匆离开了?”
“我在周府瞧了,府中最大的长辈,也就是同她一道儿来送亲的周夫人了。不会有人嫌弃她进城晚,她根本就不用急……”
“是以,我猜,她知晓账册的价值,想要据为己有,又担心有人追来,于是铤而走险。”
第二八九章 信使翟准
“疑点三,证人是如何形容周子语的?她说她十分的讲究,嫌弃客栈里的被褥不干净,非要换自己个带的。只在客栈落脚一夜,却叫人抬了七八个箱笼的东西上去。”
“我听着都有些自惭形秽,我活得太糙了,简直就是铁血真男儿!便是马厩,我都能毫不犹豫的躺一夜。话说回来,我去周府,周子语光着脚丫子就在地上跑。”
“翻箱笼这种事,竟然也不叫丫鬟去,自己个就冲过去了。那八个箱笼,不是在客栈里都要拿出来用的必需用品么?怎么进了府,反倒是好好的锁起来了?”
“如此反常之举,我嫂嫂瞧见了,都吓坏了。唉,可怜她出生世家大族,大约也就见过我同慧知两个狂放之人,如今发现身边的小娘子,全都如此了,可不要怀疑人生?”
赵掌柜啪啪啪的拍起掌来,“高!实在是高!”
谢景衣眼睛亮若闪电,“你这个马屁拍得好,我就喜欢高这个字!”
……
关慧知正回想着,就听到谢景衣啪的一声,把账册合上了。
“你全都记住了?”她惊讶的问道。
谢景衣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忘不了,有点累。”
关慧知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想她还在谢景衣跟前吹过牛,说自己个乃是状元之才……
简直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丢人丢大发了!
谢景衣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你可别把我想厉害了,要是让我去记那什么四书五经,我是万般没有兴趣的。我这脑子,大约也就只能够记得住钱了!”
谢嬷嬷的脑子,只记得住需要记的秘密。
关慧知伸了伸手,将灯笼挂在了一角,“手都举端了。话说你怎么知道,账册在枕头那儿?”
谢景衣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太嫩了太嫩了,老夫掐指一算,今日本人鸿运当头!什么叫鸿运当头?当然是老夫的宝贝放在别人头那儿啦!”
关慧知无语……
马车外的赵掌柜的笑出了声,“三爷你就别逗她了!一会儿母老虎该发飙,把我那纸人都抽抽了!”
关慧知搁着马车帘子就是一拳,赵掌柜笑得更大声了,“哎呀,大侄女,你咋知晓我这背酸呢!”
关慧知气了个倒仰,谢景衣说得没有错,太嫩了,太嫩了,不光是周子语太嫩了,她同这两老滑头比,她也实在是太嫩了!
谢景衣见她一言不合就要血溅当场了,忙说道,“其实是今日周子语从瓷枕低下掏钥匙串的时候,我听那瓷枕声儿有些不对……从她把嫁妆箱笼钥匙藏床头,就能够推断得出来,这个人不怎么相信别人,藏东西,那是离自己越近越安心。”
通常情况下,除了特别珍贵的,譬如压箱底的银子之外,这种箱笼钥匙,都是给信任的嬷嬷或者女婢拿着的,周子语全都自己个揽着,性情可见一般。
关慧知嘴巴张了张,差点儿脱口而出:谢三呐,你能给我引荐一下抱五行散人吗?
这种本事,她也想要拥有!
但她到底忍住了,“那周子语都没有父兄相送,实在是不合常理,怕不是家中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拿这账册想要借势上青云!”
谢景衣摇了摇头,“不知道,不熟,不关心。”
她只要账册就好了,至于周子语有什么苦衷,关她屁事!
关慧知想了想,“也是,刚才虽然月黑风高,但我也看清楚了她的脸,不是什么美人。既然不是美人,那就不用理会。”
马车停住了,谢景衣伸了个懒腰,率先跳了下去。
鬼街静悄悄的,但每家每户门口的白灯笼都亮堂堂的,能清楚的看到那来不及收回去的招魂幡,假人儿,露出半截儿的棺材板板。若是胆子小的,怕不是要吓落魂去。
谢景衣迈着大步,轻轻地敲响了那棺材铺子对面的那家卖蜡烛的门。
门里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谁呀,这么晚了!”
谢景衣阴恻恻的一笑,“夜黑风高,买把蜡烛点天灯!”
门一下子就开了,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看上去高高瘦瘦的,颧骨微微凸起,单眼皮儿,嘴薄如刀,一张脸白得像是快要死了一般,同这白蜡烛点,无比的匹配。
他将门打了开来,“天灯点不了,坟头灯倒是没有我点不燃的。”
谢景衣将账册一扔,“我完事了,丢了算你的。”
翟准笑了笑,他明明笑起来十分的甜美,可给人一种宛若僵尸复活了一般的诡异感,“丢不了,阿爷说你肯定看过了。”
谢景衣眼睛瞪得老圆,指了指自己,“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怎么会看呢?就这种破账本儿,我那多少家铺子来着……堆积如山看不完。”
“你同你阿爷说,下回若是有他在勾栏院的花销账册,可别叫我去拿,我是一定一定会看的!我不光看,我还倒骑驴满京城吆喝!”
翟准笑了起来。
翟准将账册揣进了怀中,朝着谢景衣扔了个东西,谢景衣伸手一抓,感觉一阵粘腻,摊开手心一看,竟然是一个蜡烛雕刻的小人儿。
谢景衣一瞅,火冒三丈,正准备开怼,就瞧见翟准斗笠一戴,一阵风一般的翻身上马,瞬间便跑得没影儿了。
赵掌柜蹲在纸人铺子的台阶上,羡慕的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我啥时候,也能够跑得那么快啊!年轻真是好啊!”
关慧知不耐烦拿剑柄戳了戳他,“不是说吃锅子吗,还不去煮,啥时候能吃上,我都快要饿死了,提了两人翻墙,你试试。”
赵掌柜的无奈的站起了身,这年头,拳头大的是爷爷!
他想着,哼着小曲儿,便到后头煮锅子去了。
谢景衣回了纸人铺子,气呼呼的将那蜡烛人往桌子上一摔,“他奶奶的,我虽然平时喜欢嘴翟准他爷爷,但他也不至于这么晦气,做了个蜡烛人来咒我吧?这蜡烛蜡烛,又是流泪,又是约点约少的,太不吉利了!”
关慧知将桌子上的娃娃拿起来一看,“你咋知道这是你,瞅着也不像啊!”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谁需要人形蜡烛,半夜起身,一瞅,娘啊,脑袋都烧没了,你说晦气不晦气!”
关慧知眼眸一动,“哈哈哈哈,这个好,你不要,送我罢,我喜欢!”
谢景衣摆了摆手,“拿去拿去!”
她若是收了旁的男子送的礼物,那京城第一醋王从凤平回来了,还不把她吞吃了!
第二九零章 把事闹大
当然了,若翟准送的是个金子打的,她立马揣兜里了,蜡的?不值当不值当。
三人完成了任务,心比天宽,吃锅子一直吃到了天明,那院子里的纸人,都沾上肉味儿,这才满意的离了席。
夜里有夜里办的事,这白天有白天办的事。
关慧知伸了个懒腰,拿水胡乱的拍了脸,走到了谢景衣跟前,“可记好了,你跟我回了家,咱们一道儿读了书,下了棋……”
谢景衣摇了摇头,“我阿娘会信?若是问起,就说咱们一道儿去夜市吃吃喝喝,再去象棚看了把戏,就差上楼风流了……我阿娘保证一边念叨着两个女郎,怎地这么野,一边放了心,下次还让我去。”
关慧知点头示意知晓,那是谢景衣她娘,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景衣拿了铜盆净了面,又换了从家中带出来,原本说要去关慧知家过夜用的换洗衣衫,换了个发髻,重整了妆容,这才舒舒爽爽的走了出去。
关慧知惊讶的伸出手来,摸了摸谢景衣的脸,“你去我家,还自带胭脂水粉?”
谢景衣将她手一拍,“我带那玩意做甚?赵掌柜的!”
关慧知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赵掌柜那张胖乎乎的脸。
赵掌柜拍了拍自己个肚子,“太嫩了太嫩了,你赵叔我不备着这些,下次装孕妇,换你来?”
关慧知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才不要!
“那不就是了。谢三也不想装,只有赵叔我勉为其难了。”
“嗯,赵掌柜装孕妇,说明了一个道理。”谢景衣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说道。
“什么道理?”
“怀孕,使美人变胖,变丑。”谢景衣说着,甩了甩手,“走了走了,干活去了。”
关慧知忙追了上去,“今日做甚?”
赵掌柜嘿嘿一笑,大肚子弹了弹,用戏腔唱道,“当然是听赵爷爷天桥说书,把那许生冤情唱!”
第一个任务完成,账册到手,第二个任务是啥子来着?把事情闹大!这一点,她们三个人,都很擅长!
三人个出了门,仿佛不认识一般,各走一边,赵掌柜牵着大黄狗,径直朝着那茶楼行去,仿佛他不做任务时的每一个清晨。
谢景衣同关慧知一人寻马,一人寻驴。
“我当世间我最惨,没有想到,小娘子同我一般,又来这里了……”谢景衣刚行到那蜡烛馆门前,就见到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深情款款的盯着她看,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副相熟的模样。
“我上一个夫君死了没有多久,又嫁了一个,这不又死了。小娘子可还记得,我们上一回,在那纸人铺子里见过的……你家这次谁升仙了?”
谢景衣瞅着她有些眼熟,当是在赵掌柜的铺子里头撞见过,“夫人请节哀,我那回买纸人,是孝敬我去了多年的阿奶。看到那棺材铺子了吗?我叔开的,即是有缘相见,给你算便宜些。”
那妇人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小娘子莫要见怪!”
谢景衣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遂又扭过头去,问道,“可否冒昧问上一句,为何?”
妇人眼眶一红,摇了摇头,“奴也不清楚,原本好生生的,成亲不久就病了,不到三日,人便没了,许是我命薄罢了。”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看了蹲在门口的棺材铺子掌柜一眼,掌柜会意的出来相迎。
谢景衣见她进了棺材铺子,方才拍了拍青厥,朝前走去。
“你倒是会拉客,天才刚亮,又卖了一口棺材。”
谢景衣抬头一瞅,只见翟准站在二楼上,正啃着烧饼,见她仰头,啪啪啪的扔下了几张来,关慧知一跃而起,伸手一捞,将那烧饼全拽在了手上。
她递给了谢景衣两张,拍马前行。
翟准见二人都不理会他,自觉没趣,摸了摸鼻子,接着啃起饼来。
他年纪不大,之前一直在山中跟着师父苦训,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方才回了京城。虽然姓翟,管翟有命叫上一句阿爷,但他身体里并没有流着翟家的血,他是有一年,翟有命出任务的时候,在狼口救下来的。
翟有命那会儿已经年纪不小,一双手被狼咬得鲜血淋漓的。翟准那时候就在想,翟有命翟有命,翟准就是翟有命多的那条命。
他一直都是那样想的,直到翟有命把他带到这里,指着一个从棺材铺子里出来的古怪小娘说道,“阿准啊!阿爷活不了多久了!你就跟着她吧,她护短,能护着你。”
翟准想着,抽开了撑起了窗户的木棍,窗户渐渐的落了下来,透过那越来越小的缝,翟准还能瞧见,谢景衣侧坐在青驴上,晃动着脚丫子。
翟准不喜欢驴,太慢了,还没有他跑得快。
谢景衣若是知晓翟准在想什么,定是鄙视的看着他,“我长得像是平白无故捡个人,就给他吃给他喝的圣人么?”
青厥虽然是驴,但行得并不算慢,她们走到周家门前的时候,天方才大亮,街角卖面的小贩,水才刚刚烧热,见到二人,卖力的吆喝着。
谢景衣翻身下了驴,看了关慧知一眼,“来碗阳春面。”
关慧知骑着高头大马,像是不认识谢景衣一般,围着周家转了一圈,手快的往里头扔了串爆竹,扬长而去。
她离开的一瞬间,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起,不少出来遛鸟的人都好奇的驻了足,“周府今儿个要办喜事么?怎么响了爆竹?可没听说啊!”
紧接着,一个破空的尖叫声响起。
谢景衣端着已经呼噜完的阳春面,惊呼出声:“我的天,叫这么大声,怕不是出了命案吧!”
一个胖大婶一听,忙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命案了!快去开封府叫衙役来!”
说话间冲上去就拍那角门,“杨婆子杨婆子,快开开门,我是你赵姐啊,你没事吧?你要是死了,夜里谁跟我赌钱啊!”
谢景衣勾了勾嘴角,付了面前,悄悄的离开了,转身走到那巷子口,朝右转去,她抬起手来,在空中挥了挥。
而另外一边,骑着马儿的关慧知,朝左拐去,也背对着谢景衣,挥了挥手。
第二九一章 早点嫁了
这一日的东京城炸开了锅。
人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说着京郊青萍镇的命案,说着西京周家半夜里入了贼的事儿,说得神乎其神的,好似那些人,就躺在周小娘子的床底下,见证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无人注意的城外官道上,两匹骏马飞驰而去,扬起了阵阵尘土。
那马上的二人,都穿着玄色短打,戴着斗笠,腰悬佩剑,一看就是江湖游侠,就差没有把凶徒二字绣在衣服上了。
谢景衣扬了扬马鞭,她同关慧知分道之后,各自去了京郊关慧知的别院,换了快马,又着人安顿好了青厥,方才朝着凤平县疾驰而去。
凤平在东京城以西,不远也不近,以她们骑马的速度,大约擦黑的时候,便到了。
谢景衣并未再在京城中做那多余之事,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刻意了,总让人有迹可循。倒不如轻轻吹上一口风,自然就要起波澜了。
那贼人的香厉害,周小娘子院子里的人怕是一直没有醒过来,等那爆竹声一响,被迷晕的仆妇醒了过来,瞧见了柱子上绑着的两个黑衣人,定是要吓得尖叫出声。
当然了,她们在内宅,叫得不够大声没有关系,关慧知在巷子里,帮着她叫,也是一样的。
开封府也好,禁卫军也罢,一旦官府介入,这事儿便摊开来了。虽然对周小娘子有些抱歉,但人心不足蛇吞象,谁要她自己个掺和进来的呢?
“到了。”
关慧知勒住了马,不远处,她们能够瞧见凤平县的城门。
“那周小娘子,怎么说也是你嫂嫂年幼时的玩伴,如今她院子里出现了歹徒,怕不会影响她的声誉。”
谢景衣摇了摇头,“你不是还给她拴好了门么?那两个歹人被绑在柱子上……虽然我这个人,自私自利,是去完成任务的,但我嫂嫂,当真是十分担心她,苦口婆心的去给她提醒的。”
“她倒是好,戏演得一出一出的。再好的玩伴,如今也是背道而驰,不值得珍惜了。这种文人家族,最会给自己个找脸了,丢不了人。”
关慧知笑了出声,“说得你家好似不是文人似的。”
谢景也抬了抬下巴,骄傲的说道,“我家是农耕出身。进城罢。”
……
凤平县城十分的繁华,如今才刚刚断夜,便如东京城一般,轻歌曼舞,纸醉灯迷了。
四处都是挂着红灯楼的小楼,穿着半袖的歌女,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好不欢快。
大街上到处都是操着南腔北调口音的外地人,让骑着马的谢景衣同关慧知,都不扎眼起来了。
谢景衣下了马,皱了皱眉头,看了一旁的关慧知一眼,关慧知心领神会,拔剑往后一搁,便压在了身后之人的脖子上。
“兀那小贼,跟着小爷我作甚?”关慧知压低了嗓子,怒道。
身后那人,穿着一身布衣,戴着小帽,有些尴尬的挥了挥手,“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瞧着少侠新进城来,想问少侠住不住店。”
关慧知将剑一手,“老子戴着斗笠,面什么生?爷爷的主也是你能做的?滚边儿去。”
那人一个哆嗦,鞠着躬便走了。
谢景衣没有说话,同关慧知寻了个客栈,要了两间房,不一会儿的功夫,门便被人敲响了。
谢景衣开了门,头都没有抬,转身走到了桌边,“你倒是来得快。”
柴琛反手关了门,“你怎么来了?还如此高调,到手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我说你听。”
她刚准备张嘴,便闻到了柴琛身上的香味儿,哼了一声,也不提账册了,“嘿,看来我是白操心了,某人可真是潇洒啊,闻闻这身上的酒味还有脂粉味儿!”
“熏得我脑袋疼,可是一个字都记不住了呢!”
柴琛伸出手来,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满凤平城都是这个味儿。”
到底是正事要紧,谢景衣并没有把账册全部报一遍,而是说了她梳理过的内容。
“我昨天夜里拿到,就直接给了翟有命,东京城可有人来,给你信?”
柴琛摇了摇头。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早上我就觉得奇怪,御史台拿了证物,为何今日早朝不打严家一个措手不及,直接参他。翟有命给我任务的时候,还特意吩咐了我,要往大里闹。”
“你是说,翟有命怀疑御史台有人有问题?”
谢景衣摇了摇头,“我不是那糟老头子,不知道他有什么花花肠子。但我想今日早晨,官家都不知晓,那自然,也没有人来告诉你,东京城的事。于是就同慧知一道儿来了。”
柴琛又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轻声说道,“我不用京城里的人来告诉我,因为去拿账册的人是谢三你,所以,我敢肯定,一定已经拿到了。”
谢景衣脸一红,佯装镇定的抬了抬下巴,“那可不?天纵奇才,说的便是我了!”
柴琛笑得两眼弯弯的,“嗯,等回了京城,咱们早些成亲吧。”
谢景衣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不是说正事么?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你总不能,次次出门,都跟你阿娘说,你要去关家住吧?”
谢景衣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来。
柴琛五味杂陈,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心酸,谢三在考虑要早嫁他了本来是好事,但考虑的原因,竟然不是因为想嫁他,而是图出门方便。
最让人无奈的是,这还是他自己个提出来的。
柴琛见谢景衣发呆,将自己拿着的纸袋儿,放在了桌子上,也不出言打扰,自顾自的摆起吃食来。
“也好。”谢景衣向来做决定快,不一会儿便脱口而出这两个字,说完小脸一红,别到了一边去。看着桌上满目的好吃的,又忍不住酸了起来,“白来了白来了,枉费我还忧心,官家不知,搞不好这边先知晓了,人家来个狗急跳墙,把你给咔嚓了。”
“虽然你身手了得,但却什么都不知晓,被打个措手不及,搞不好要阴沟里翻船的,连那鸽子,我都嫌它飞得慢。一路狂奔,人都要颠散了。你倒是好……”
“我们才闹腾一会儿,你便提了一大包吃食上来。想来是早就买好带着的,你又不是神仙,还能算到我这会儿来不成。看看,看看……一看就是花天酒地,自己个吃着呢!也不怕肥死去!”
第二九二章 夜间谈话
柴祐琛听着,越听越是欢喜。
明明是被训斥着呢,他却仿佛吃了一口糖饺子,外头裹着一层糖衣,一咬开,里头还淌出蜜来。
“你笑什么?”谢景衣有些恼。
柴祐琛抑制不住笑意,夹了一块肉放到了谢景衣面前的小碟子里,“傻子。早些年我学功夫的时候,偶落山崖,遇见一白胡子仙人,那仙人说,老道掐指一算,你我有师徒浅缘,我通万法,你可择其一。”
“我说,万法虽好,我只择其一。那便是让我能读谢三的心呐。我既有这法术,又何如不知晓你今日会来。”
谢景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你怕不是要说,那日逢水化吉,老道自称抱水散人!”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
谢景衣夹起肉嚼了嚼,她并非矫情之人,柴祐琛若是想要寻欢作乐,至于来这小县城里浪,东京城中的花娘,谁不想得了他的眼,一战成名!
没有错,就是一战成名,从此身价倍争,成为头牌娘子。你说为啥不是引得柴二赎身,共谱一段佳话?不好意思,不是每一个小娘子,都能忍受那张嘴,按得住自己想要自挂东南枝的头!
“你饿了先吃着,说正事。我们大陈,行差役之法,各户需轮流到州县服徭役。官户僧道等人,可免役。先皇……咳咳,百姓当以农耕为本,却被抓丁服役。”
“每到这时候,富户恨不得自己个家中少田地,兄弟多的,恨不得将那族谱撕碎了,个个都是家中独子以避役。即使去服役了,这活儿也有轻重之分。”
柴祐琛说着,叹了口气,“我来这里,住在一户姓李额老农家中。他一共有三子,长子服役被巨石砸断了腿,回家之后,无法自理。今年不知怎地,又轮到他家中,去县衙解释,却被人打了一顿,赶了出来。”
“无奈次子又被抓了去。如今家中长子需要人伺候,三子又十分年幼,全靠他一人养活全家。原本家中日子尚算过得去,到了今年,险些连口粮都食不起了。只要收拾出了一般的院子,租住给过路人。”
“倘若二子平安归来,也就罢了,若是再有个闪失……我同那断了腿的李大郎聊过。他说若是二郎回不来了,他便去寻了死,到时候李三郎便是独子……可父子父子,不光有子,还有父啊!”
谢景衣将筷子放了下来。
“这凤平也是大县,许多年前,这里还曾经出过一位执掌后宫的宠妃。是以才有了凤平这个称号,又因为离得京城不远,更是人多繁华之地。”
“李家服役如此频繁,这凤平县令是逮着一只羊薅毛薅到死啊!怕不是收了那黑心钱,叫那李家给谁顶了徭役。”
柴祐琛点了点头,“这其中重重差别,县衙官员可操作的地方有许多,归根到底,苦的还是那些最最寻常的百姓;高堂之上,那些人又何尝不知晓?为何无人提及?”
“左右士子们都高高在上的,不光是他们自己个,身边之人,也无人需要服役,便是族亲,也自有地方官员庇佑,捡了那轻活去做,又怎么会当真体会到寻常人的疾苦。”
柴祐琛说着,目光看向了远处。
谢景衣的窗棱是打开的,坐在这小楼里,能够看到凤平城的夜色,灯火遍野,分不清楚到底是那天上的繁星,还是那花楼上的夜火。
不管换了谁来看,都得夸上一句,严觉治下有方,凤平城简直就是小东京!
可若是再往远处看,那里黑压压的一片,天才刚刚擦黑,那边便成了一片死寂。不是没有活人,而是有的人,点不起灯。
“严觉依托身后家族势力,在凤平县卖官,这些你看过许师爷的账册,应该一清二楚。他那个师爷,也是他父亲明码标价买来的。他一个凤平县令,手底下的人,简直堪比开封府尹。”
“便是行那单双数,都能整出两套不重样的换着来。凤平富人中,流传着一种择活费。便是字面上的意思,谁给的钱多,来服役的便能分到轻松的事,甚至不用来。”
“那些不知道其中门道的,服了一遍又一遍的。富户乐得如此,贫苦百姓没有读过书,且不说上告不上告,他们连役法到底是怎么样的,是否该他们家服役了,都分不清楚。”
谢景衣听着,伸出手来,拍了拍柴祐琛的肩膀,然后一把牵住了他的手。
柴祐琛一愣,别扭的说道,“做什么去?”
谢景衣嘿嘿一笑,“道理谁都明白,只要有那账册在,严觉便逃脱不了了。你觉得倘若你是严家人,该如何是好?”
“御史台有内鬼,烧掉账册,然后造出被人偷走的假象,自此无证据可依,逼迫我自动离开凤平县。许师爷好赌,欠了钱被人追债,严县令大公无私,将其赶走,不想小人怀恨在心,以假账册相污蔑,岂料天道昭昭,恶有恶报,追债之人不慎将其打死。至此,此事终了。”
“要不,内鬼无力力挽狂澜,于是遣人告诉严觉,将所有罪责一并背上身。家族撇得一干二净,严觉成了被弃的卒子。”
谢景衣点了点头,“天亮之前,这个故事便会有结局。倘若没有……”
谢景衣说着,眨了眨眼睛,“那我只能说上一句,所谓五大家族,也不过是废物而已。”
柴祐琛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可不是废物……要不然的话,上辈子小皇帝的新法,也不会推行得那么艰难。
谢景衣说着,拽着柴祐琛朝着门口走去,临到门口,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来凤平,是想要亲眼的瞧瞧,平民百姓有多苦,才能够更好的知道,上辈子我们哪里对了,哪里又错了。”
“那些士子,高高在上的,读了几日书,便以为自己懂了民间疾苦,所做的变革,既能够让国库有钱,又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你觉得,上辈子的自己,这是那些人之一。”
“所以,在杭州的时候也罢,到凤平来了也好,你想要设身处地的去感同身受。这样虽然好,但你也不必矫枉过正,没有一次新的变化,不伴随着痛苦的。”
“哪怕是我想要变得瘦一些,都是要以苛刻自己为前提。倘若同情在你心中站了上风,那么你在制定法则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偏向他们,偏向更多,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很正常。”
“但你不是普通的人,成就大业,也不是同情心就可以的。而是平衡。饼就那么大,你非要从富有的人嘴中抠出来,给穷人吃,那么就先要做好,富人同你拼命的觉悟。”
第二九三章 耽误睡觉
谁都知晓,严觉案不过是一个引子。
这个引子没有了,黑羽卫能够在一日之类,找到另外一个这样的引子。
这一切,不过都是在为小皇帝的新役法铺路。
简而言之,百姓可以用钱来买劳役,你给国库缴税,便可以留在家中安心种地了。然后官府再拿着这些税钱,来雇人服役。
大陈现行的役法有问题,谁都知晓,可先皇执政多年,官员都已经习惯了无错便是有功的中庸之法。谁又愿意做那出头的钉子,挑起这么一个没有办法收场的烂摊子!
没有愿意做的事,便是黑羽卫要做的事。
严觉便是脓疮上恰好被扎破的那个小洞,伤口从这里撕开,挤出脓来,然后结痂。
不一定一次就能够治好,可若不治,就不会好。
“悲天悯人的,不是丞相,是活菩萨!我们需要做的,就只有最简单的几个字,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谢景衣认真的说道。
柴琛松开手来,往后退了一步,对着谢景衣认真的行了个礼。
“多谢谢三逆耳真言。”
谢景衣轻轻的叹了口气,“柴二,这辈子不会再发生崔敏案了。”
柴琛身子一震,惊讶的直起了身,“你都知道?”
谢景衣“啊”了一声,“你的上辈子,我也在其中。”
见柴琛眼眶有些泛红,谢景衣猛的拍了拍胸脯,“哈哈哈哈,是不是觉得我简直就是人间行走的观世音菩萨,就差拿个净瓶插根柳了,看看我对你多么的仁慈!若换了别人,还不是哪里最痛扎哪里!若论扎人的本事,谢嬷嬷我称第二,孰敢称第二?”
柴琛无奈的拱了拱手,“多谢谢嬷嬷的不杀之恩。”
谢景衣摆了个平身的高傲姿态,她倒是想把下巴戳到人头顶上去,奈何身高实在是不够,令人扼腕叹息。
柴琛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不等谢景衣反应过来,他一把拽住了谢景衣的手,朝着门外行去。
刚行没有几步,见到过路人惊讶的眼神,柴琛有些疑惑的回过头来,一看谢景衣一身玄色少侠模样,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在旁人眼中,他这可不是小鸳鸯出门去,倒像是一对契兄弟。
柴琛并没有松手,契兄弟便契兄弟,只要是谢景衣,又有什么关系?他柴二郎还在乎这个?
……
夜渐渐的深了。说是小东京城,但这里到底没有到不夜城的地步,渐渐地,歌声停了,再过一阵子,连灯火都变得零星起来。
温暖的风从耳边吹过,撩起了谢景衣背后的头发,那头发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飘到了柴琛的脸上。
谢景衣刚想动,就感觉一个大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柴琛从袖笼里取出了一根簪子,替她将头发挽了一起。
趴在不远处的关慧知瞧了,捂了捂眼睛,她们来严觉家附近的屋顶上,已经趴了许久了,光是听屋子里人打呼噜的声音,她都要听得腻味了。更别提旁边那两个让人夭寿的,光是趴在那儿,都让人眼红。
有那么一瞬间,关慧知都想着拔剑而起,赶走那对狗男女。
柴琛绾好了发,压低声音说道,“你不通武艺,别动别掉下去了。”
谢景衣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重,像是秤砣一样,只有压垮,滑不动。”
柴琛有些心梗,今夜斗嘴,他屡战屡败,他将这一切,都归因于谢景衣同意了,回京城之后早日嫁给他这件事上。
大概是太过高兴,让他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来了!”
三人立马收敛了心神。
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便映入眼帘,那人显然是县衙的常客,门房一打开门,马便径直的冲了过来。严觉的房门一下子便开了,他看上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膀大腰圆红光满脸。
鼻头圆圆的,两侧都猩红猩红的,在鼻子下头,还长了一颗痘,灌了脓。
谢景衣头一遭嫌弃自己的好眼力,瞅见了这么一个恶心吧啦的人。
严觉草草的披着外衣,打着呵欠,“二哥怎么大半夜的来了?”
那人愤怒跳下马来,对着严觉就是一个耳光,“废物!你干的好事,家族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我们严家,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喝,你要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严觉被他打得有些发懵,“二哥?许师爷已经死了,账册迟早要找到的。”
“你知道什么?账册现在已经在官家的桌案上了!御史台的柴御史,早就进了你凤平县。你还在这里醉生梦生的!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弟弟啊!”
那人说着,对着严觉又是一个耳光,打掉了他一颗牙。
严觉变了脸,激动的一抖,身上的衣服掉了下来,“不可能,许师爷才死了两日,御史台哪里有那么快!而且……”
“闭嘴,我还骗你不成!被黑羽卫那个老贼摆了一道,他给了御史台一本誊抄本,自己个把原本递给官家了。如此便罢了,还隐忍不发,等到我们……总之闹了天大的笑话,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家中对你已经有心无力,你好自为之。”
那人说着,翻身又上了马。
严觉眼疾手快的拽住了那人的靴子,“二哥,咱们乃是一母同胞,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啊!”
那个被称作二哥的人,伸出手来,掰开了严觉的手,“咱们家的祖训,你不要忘记了。吃严家的,喝严家,命都是严家的,一荣俱荣,一损止损。”
他说着,扬起了马鞭,绝尘而去。
谢景衣有些索然无味的看着下头的场景,唉,人生真是无趣,连这劳什子家族的反应,都在她铁嘴神算谢嬷嬷的预料之中。
这哪里月黑风高看办事,简直就是来看自己个写的戏!无趣!
她说着,站起了身,“喂,把这胖子抓了吧。万一今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了。上吊罢,咱明日懒得解绳子,喝毒药吧,懒得剖肚子,跳河吧,肥头巴脑的捞起来费劲。”
严觉一个哆嗦,抬头看去,只见屋顶上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他认识,乃是凶名远扬的齐国公府二公子,如今的御史台小阎王。
另外两个,穿着黑色的锦衣,蒙着面,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他大声惊呼,“来人,有贼,抓……”
话还没有说完,一根套马索便甩了过来,直接将他给吊了起来。
院子里一下子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火把以及拿着佩刀,不知所措的衙役。
正在这时候,门口冲进来了一队人马,其中一个官员跳了下来,对着屋顶上的三人拱了拱手,“柴御史,凤平县隶属开封府,严觉贪腐买凶杀人一案,官家有名,交由开封府审理。还请柴御史……”
谢景抽出腰间的佩剑,唰的一下,斩断了那套马索,只听得嘭的一声,一个重物坠落在地。
“耽误小爷睡觉。”她说着,跳下了屋顶。柴琛无奈的跟着跳了下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你也不怕摔断了腿”,柴琛小声说道。
谢景衣得意的抬了抬下巴,“我才不怕呢,我知道有人会接住我,对吧,关小哥!”
第二九四章 进宫前夕
时间一晃,明日便是谢景音要进宫的日子了。
届时,谢景音便要坐上宫中来接的小轿,从此之后,不再是被唤作谢阿音,而是谢美人了。
翟氏这些日子心情起起伏伏的,连谢景衣此前去关慧知家小住了一段时日,都只是抱怨了几句,便放过了。
京城近来连绵多雨,晨早起来,不是折了芭蕉便是断了杨柳,让人十分的惆怅。至于闹得沸沸扬扬的免役法,也就只有谢景泽回来用晚食的时候,会提上几句。
雨淅沥沥的下着,谢景衣站在门口知跳脚儿,蓑衣上的水,一股一股的往下流,前头的刘海被打湿了,一缕一缕的贴在头上,不用照镜子,谢景衣都知晓如今自己个丑爆了。
“怎地京城下这么大雨,都说春雨贵于油,这未免也太了些,苗都没有长壮士,这都要被冲得东倒西歪的了。阿爹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有没有下雨。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衙上可有新鲜事儿?”
谢景衣说着,接过了仆妇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脸,一边絮叨道。
谢景泽正小口的喝着汤,虽然天气已经暖和了,但遭了雨,不喝些热汤祛祛寒气,很容易便会病倒了。
“柴二可真厉害,今日早朝,又舌战群儒了。我在衙内,听到好些人说呢!说把那些人,骂得哑口无言的。那严觉丧尽天良,怕是要流放三千里去,永不复用了。”
“免役法马上就要开封府试行了,若是行得通的话,等到来年,咱们青山村的老乡们,便能掏钱免役了,是桩顶好的事。官家虽然年纪小,但真正是有想法的明君。”
谢景衣听着心中高兴,官家是不是明君,需要后人评判,但他的确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大概就像是煮熟了的红枣儿,外面咬起来棉兮兮的,但里头可藏着硌牙的骨头呢!
翟氏一听,顿时高兴的双手合十,“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咱们离开杭州,也差不多快半年了,虽然有信往来,但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也不知道你大伯他们怎么样了。”
翟氏说着,眼睛一亮,“大郎,你给你大伯去信,便说咱们已经从永平侯府里搬出来了,自己个独门独户的,叫今年过年的时候,来京城耍。你大堂兄和三堂弟,都要念书,来京城开开眼界也好。”
说话间一家子人都在桌前团坐起来,正式开始用晚食了。
“好叻,阿娘,不过如今离年节还早着呢!”谢景泽说着,先是给翟氏夹了一块肉,又给宋光熙夹了一块。
翟氏瞅见肉,又失落起来,“我的儿,这一进宫,日后年节,便都见不着了。”
谢景音吃得满嘴油,瞅见翟氏眸光闪动,眼见着又要开始哭了,忙踹了谢景衣一脚。
谢景衣无奈放下了筷子,“阿娘啊,别哭了,再哭长城都要倒了,黄河都要决堤了。你再哭,等明日大姐姐回来,我可是要告状了,瞅瞅你多偏心啊!大姐姐嫁了人,日后年节,不也得在婆家过,不也见不着么?两样心!”
翟氏的眼泪,被她气了回去,“是是是,我心疼的都回不来,就你这个臭丫头,赶都赶不出门去。”
“那可不,你起码得扎个金扫帚,才能挨上我尊贵的屁股,把我扫出去!”
翟氏简直气乐了,“还金扫帚,金棒槌还差不多,把你打出门去。”
谢景衣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道,“也不是不行,我估摸着棒槌比扫帚还要重上几分,阿娘你待我可真好,太慷慨了!”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出身,翟氏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皮猴子!阿娘说不过你!快些用饭罢!”
一家人轻轻松松的用了饭,又团坐在一块儿,吃起茶来,配的乃是那外酥里嫩的炸鱼团子。
谢景泽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宋光熙,宋光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站了起来,递给了谢景音,“这是大兄大嫂给你的添妆。虽说是进宫,但在大兄大嫂眼中,明日就是阿妹出嫁的日子。大妹妹有的,二妹妹也要有。”
谢景音打开一看,里头放着一尊白玉观音,那白玉观音栩栩如生,一看便非凡品。她慌忙的摇了摇头,“我们家底子薄,就我哥哥那俸禄,断然是弄不着这样的好东西的。”
她们跟着方嬷嬷研习过这些,虽然有许多东西,并未亲眼见过,但哪些好,哪些不好,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大兄,这下子当妹妹的就要说你了,嫂嫂的嫁妆,那是嫂嫂阿娘给她傍身用的,她既然嫁了你,为你生儿育女,就应该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你怎么能够拿嫂嫂的嫁妆送给我!”
谢景泽一愣,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强势的谢景音。
以前在家中,除了谢景衣是个霸王,他们其他三兄妹,还都是很平和的。
宋光熙笑了笑,“你误会你大兄了。他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捡漏了一张画圣真迹。我阿娘最好画了,我磨了好久,方才拿这尊玉观音同他换了。那画啊,我打算留着我阿娘生辰的时候,给她当贺礼呢!”
谢景音摇了摇头,“女婿送贺礼,是应当的,嫂嫂不要惯着他。”
宋光熙双手叉腰,怒道,“谢景音,咱们也是打小儿就认识的,叫你收着就收着,不然进宫了,今日这个生辰,明日那个生辰,你拿什么送礼!”
谢景衣实在是看不下去,拍了拍谢景音,“人家夫妻间的情趣,你管那些做甚,嫂嫂要你收,你便收了。太后的确是不久之后,就要生辰了,你如今不收,到时候咱们还得托人,给你捎带进去。”
谢景音有些怂了,接过那观音,轻轻的摩挲了一下,“谢谢大兄大嫂。”
谢景衣嘿嘿一笑,“大哥大嫂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二姐姐,我也给你添妆。”
谢景衣说着,亦叫忍冬拿出了一个礼盒,打开一开,是整整三套头面首饰,从左到右,越发的华贵。
“这头一套,你如今便能戴;这第二套,你成为九嫔之一,再拿出来戴;这第三套,等到哪一日,宫中人尊称你一句谢妃,你再拿出来戴。”
第二九五章 景音进宫
谢景音这回倒是没有推脱,“你对我倒是很有信心。”
谢景衣垂了垂眸,“这屋子里坐的,都是一家人。我也就直言不讳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争,就能够不争的。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
“事到如今,已无退路。”
谢景衣说话掷地有声,见翟氏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谢景衣忙又眨了眨眼睛,说道,“当然了,若是你想做个安静的美人,也没有关系。首饰抠巴抠巴,能换不少好吃的了!”
“我本想给你银票,可那银票,在宫中,跟废纸儿似的,若是寻侍卫去兑换,还得被克扣一番,实在是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再说了,同嫂嫂说的一般,若是皇后之类的生辰,你也能够拿去当贺礼。”
谢景音笑了笑,“这么漂亮,我可不舍得。”
她说着,指了指第一套,“这个我收了,剩下的,等我能戴的时候,你叫柴二给我送进宫去。”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好!”
……
翌日一大早儿,天刚刚亮,谢家人便到齐了。谢保林昨儿半夜里赶了回来,谢景娴同杨皓今日一大早便套了车回来。
除了一家子,还有柴祐琛同关慧知。
虽然翟氏多有准备,可谢景音毕竟只是一个美人,那金银满打满塞,也只套了两个包袱,不能带更多了。身边的丫鬟,一个都没有带,只带了方嬷嬷。
到那良辰吉时,宫中来了人。
谢保林拍了拍谢景音的肩膀,“阿音给阿爹敬杯茶吧。”
谢景音这才有了要离家的真情实感来,竟是鼻头一酸,落了泪来。
“阿爹喝茶。”
谢保林含泪喝了茶,“阿音记着阿爹的嘱托,你好好的,阿爹便心满意足了。”
谢景音这下子绷不住,扑倒谢保林怀中,哭了起来。
谢保林摸了摸谢景音的头发,“去罢,莫要迟了。”
那宫中的人,颤颤巍巍的看了看柴祐琛的脸色,见他点头了,方才走了过来,笑道,“谢美人进宫,是去享福了,您莫要伤心。”
谢景音闻言从谢保林怀中探出头来,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跺了跺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翟氏瞧着她的背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谢景衣叹了口气,同谢景泽一道儿,将谢景音送到了马车上,“二姐姐,收好了。”
谢景音认真的点了点头,“你昨儿个夜里说的话,我都记得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嗯,那年腊八节,咱们兄妹四人说过的话,都一定会实现。我相信自己可以,也相信二姐一定可以。”
谢景音眼中闪着光,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将马车帘子放了下去。
从此,身边再也不会有人唤她谢景音,只有谢美人了。
赶车的宫人,对着柴祐琛拱了拱手,“柴御史,我们赶着良辰吉时,该进宫了,您且放心,小的会看顾好谢美人的。”
柴祐琛“嗯”了一声,那赶车人甩了甩马鞭,扬长而去。
谢景衣垂了垂眸,转身便进了府,也不去那主院,径直的去了自己个院子,朝那床榻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跟进来了?今日不用去朝会吗?”谢景衣扯了扯被子,将自己个蒙了起来。
“我同官家说,今儿个要同老丈人说提前成亲的事,便休沐了一天。朝廷培育一个能用的官员不少,我总该让他们喘口气,不然大殿上的柱子,不够他们撞的。”
柴祐琛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踢了踢谢景衣垂在床边的腿。
谢景衣脚下一疼,愤怒的坐了起身,“你踢我作甚?腿都要断了。”
柴祐琛撇了撇嘴,“原来没有哭啊!”
谢景衣哼了一声,“小爷我从三岁起,便不哭了,这滴眼泪,要留到死的那一日再哭。”
柴祐琛好笑的看着谢景衣,一副你这个小孩子,吹牛吹大发了的模样。
谢景衣越瞧越恼,又踢了回去,往后一仰,“我没有心,我二姐本就只想平安度日,我却鼓励她争。”
柴祐琛一愣,将被子扯了过来,给谢景衣盖上头,“还记得在凤平你对我说什么吗?我因为崔敏案耿耿于怀,矫枉过正;你又何尝不是?”
“谁又天生就工于心计,样样能行?谢嬷嬷你当年进宫的时候,比你二姐姐年纪小。她是去做美人的,有人伺候,而你呢,是去伺候的人的。大冬日的,给人洗衣服,手肿得发紫。”
“还掉进了水中,便是病了,第二日还是要去接着洗。谢三,与世无争的那是世外高人,宫中那种地方,哪里有不争二字?若有不争的,那也是以进为退,在争罢了。”
“时到今日,你在争吗?”
谢景衣捂着被子,闷闷的说道,“那当然了,我还等着翟有命那个老贼翘辫子,然后做上大统领呢!”
柴祐琛笑出了声,“那便是了。人各有命,你若是想你二姐好,早日做上大统领,到时候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欺负大统领的姐姐!便是官家,都要忌惮你三分!”
“我又何尝不知?就是这心里不得劲,恨不得把官家捞过来揍一顿!方解我心头之恨。”
谢景娴有的,谢景音也有,甚至于更多一些。
她也给了她压箱底的银子,只不过对于谢景音进宫这件事,她到底是意难平。
“谢三,我去寻你阿爹了。谢三……”
柴祐琛拉开被子,见谢景衣竟然已经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有些哭笑不得抬起了她的脚,替她脱了鞋子,又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了头来,方才起身离去。
“忍冬,阿衣睡着了,你把朝食热着,等她醒来随时能吃,别让她睡太久了。”
忍冬躬了躬身,忧心的看了一眼屋子里头,“三娘子昨儿个同二娘子说了一宿,天快亮了才合眼呢!”
柴祐琛心中了然,出了小院的门,朝着主院行去。
主院里只剩下谢家的人了,说来也古怪,关慧知悄无声息的来了,只给了谢景音一个锦囊,没有说一句话,如今又一言不发的走了。
屋子里有些热闹,翟氏眼睛还是红肿的,但略微带了一些喜意。
柴祐琛看向了一旁的谢景娴,见她羞涩的低着头,手扶着肚,杨皓满脸都是喜色,心下顿时了然,八成是谢景娴有喜了。
第二九六章 老贼
谢景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阳光透过窗棱,让刚睡醒的人,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她感觉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凌碎的梦。
在梦里谢景音穿着青绿的嫁衣,嫁去了高门大户的深院里,她努力的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谢景音的脸,可一团模糊,她感觉不到,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只知道对方乃是高门大户,青砖绿瓦朱门黄灯笼,二姐夫提着鸟笼子,身边围着一群莺莺燕燕,她想冲过去揍死丫的,可却像是有一层纱,将他们隔了开来。
她心中懊恼,只恨不得重新来过,不一会儿的功夫,谢景音竟然又真的回到了闺阁里,天使来召,官家瞧中永平侯府景音娘子,欲要纳入宫中。
这下子,她连自己个都感觉不到悲喜,只是忧心忡忡的翻来覆去,天快要亮的时候,一个婆子在门口唤道,“三娘子,三娘子,不好了。二娘子人没了!”
这两个混乱又清晰的梦,让她这一觉睡得,仿佛被人胖揍过了一般,哪哪都疼。
谢景衣并拢了手指,透过手指缝儿,去看窗外的阳光。
她的手并得很清缝,外祖父说,这样的人,能财富传家,因为不会手中漏出半个大子儿来。因为光,手指的边缘变得红彤彤的,莫名的像是刚出生的婴儿的手一般。
“小娘醒了,怎地一头的汗,可是梦魇了。奴给你打水沐浴。”忍冬听到了动响,走了过来,将帘幔挂在了铜钩上。
“我大姐姐大姐夫回去了么?慧知呢?”谢景衣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坐了起身。
“关小娘子像是有什么心事,闷闷不乐的,柴二公子前脚刚走,她后脚便来了,见小娘子睡下了,她便回去了,只说明日,叫你老地方见。”
谢景衣轻轻的嗯了一声,说起来,今日关慧知的确是有些一反常态,来送谢景音,话也没有同她说几句,只添了妆,颇有些不在状态。
“大娘子原本是要留下用午食的,但是夫人瞧着她有孕在身,早早的催促她回去休息了。”
谢景衣一听,顿时高兴起来,“你说我大姐姐怀孕了?”
忍冬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夫人可算是笑了。已经三个月了,这才敢说出来了。”
“都三个月了呀”,忍冬转身去叫人提热水,临到门口,就听到谢景衣的叹息声。
……
谢景衣骑着青厥,晃着脚丫子,不疾不徐的走在东京城的大街上。
午后的街道十分的热闹,各种叫卖的小贩络绎不绝,谢景衣买了两根糖人,自己个一根,然后留了一根打算作为给祖父的孝敬。
杭州谢家这短短的几个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可永平侯府,却是十年如一日一层不变,门口那对石狮子,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过。
“我阿爷在吗?”
门房看着那头撅着屁股十分得意的毛驴,不知道该拦不该拦,有些踌躇的站在原地。
听到谢景衣的问话,下意识的便回道,“侯爷在呢。可是……”
不等他的话说完,那头驴子已经毫不犹豫的留给了他一个大屁股,一扭一扭的走远了。
另外一个人守门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拦她做什么?以前咱们侯爷夫人多厉害?瞅瞅拦了这位的道,落了个什么下场。你几斤几两,生死簿上有几年的寿,经得起她折腾?”
外头的人知之不详,但府里的人,过了这么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门房心中一惊,顿时后怕起来。
谢景衣可不管这些,骑着毛驴,径直的去了永平侯的院子。
刚一进门,就瞅见两个糟老头子,正坐在木头凳子上,下着棋,旁边两个女婢一个跪坐着烹茶,另外一个正在抚琴。
那抚琴人看见青厥的笑脸,吓了一跳,手一拨,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永平侯头也不抬,正准备骂小兔崽子又来坏老子好事,可一想到这里还有外人在,转头便笑道,“乖孙怎么自己个骑着驴就来了,你阿娘也是心大,连马车都不给你一辆,阿爷瞅着心疼。”
谢景衣一瞅,顿时来了精神,她就知道,心情不好便来寻永平侯,怼怼就开心了,今日可好,买一赠一,翟老贼也在。
“唉,家中银钱,都给了二姐姐。别说马车了,就我这驴儿,都险些保不住了。阿爷啊……”
永平侯心中咯噔一下,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个女婢下去。
待她们走远了,立马收了笑容,“小兔崽子,看你那蠢驴脖子上挂的是什么?那是金铃铛!你阿爷我都戴不起,你还好意思来我这儿诓骗!”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你就是再怎么激我,我也不会把这金铃铛,戴在你脖子上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我给你送糖人来了。”
永平侯鄙视的看了她一眼,“瞅你那抠门样儿,上次来好歹带的还是烧鸡,这回改糖人了。翟老贼也在呢,把你爷爷我的脸都丢光了。”
谢景衣眼珠子一转,心痛的从兜里掏出一颗金珠子,一咬牙拍在了桌子上,“祖父,这是孙儿孝敬您的。”
永平侯看了看天,眼疾手快的把金蛋蛋收了,奚落谢景衣道,“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天上下红雨了,铁公鸡都拔毛了。看来我是托了翟老贼的福了。”
谢景衣嘿嘿一笑,“孙儿孝顺不孝顺?”
永平侯勉强的点了点头,“今儿个挺孝顺。”
谢景衣脸色一变,“孝顺就好,收了我的孝敬银子,总该给我这个孙儿出口气吧,我可是被人当猴耍,欺负得团团转呢!”
永平侯看了翟有命一眼,“就他,能欺负到你?”
他说着,把金珠子又掏了出来,还给了谢景衣,“这下真把你阿爷我的脸丢尽了!阿爷教你一招,翟准你可认识?”
翟有命一听这两个字,顿时头疼起来。
谢景衣恍然大悟,“哈哈,没错,老贼欺负我,我就欺负他孙子。”
永平侯立马把金珠子又收了起来,一把夺过谢景衣手中的糖人,一边牙疼一边嘎嘣嘎嘣的啃了起来。
翟有命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我说你们两个,一个下野无权的侯爷,一个我手底下的马前卒,到底有什么底气,在这里一口一个老贼?”
第二九七章 变脸
“老贼说了是你吗?咋还自己个认上了?”谢景衣同永平侯异口同声的说道。
翟有命心中一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给自己顺了顺气,“谢三,我何时把你当猴耍了?”
谢景衣摸了摸下巴,“一早知晓御史台有鬼,拿了账册子,给了他们誊抄的,自己个留了真的给官家。倒是好,一句也不透露呢!”
“是咋说的来着?把事情往大了闹。嘿,我们还当自己个是保家卫国的盖世英雄,心惊胆战的半日,生怕万一那账册子毁了,便要天网恢恢漏出个大窟窿呢。”
“赶去那凤平,差点儿没有把屁股给颠成两半儿。”
翟有命给气乐了,“你敢说,你没有留后手?你没有提前誊抄一份压箱底儿?我瞅着你就不像个老实人!我瞧那册子,被人翻看过了。”
谢景衣一跳三尺高,“我誊抄一份,你问问翟准,我们拿到册子,立马就给他了,哪里有时间誊抄?别人翻看过了?那册子不光被人翻了,还被人写了好吗?不翻怎么写?鬼写的么?”
“许师爷不翻,怎么知道严觉有问题?”
谢景衣说着,一副看智障的模样。
翟有命心中略虚,“你就不能够把账册默记下来?”
谢景衣冷笑出声,看向了永平侯,“阿爷,你瞅瞅,我若是能够看一遍账册,就能够背下来,那我该被称作什么?朝廷最合适我的官是什么?”
永平侯啃了一口糖人,“神童转世啊!三司使非我孙儿莫属!”
谢景衣听着,又转回头去,看向了翟有命,“你咋不说,我瞅一眼,就知道你有多少根胡子呢?我有那本事还跟着你混,摆个摊儿去朱雀大街算命,那都要暴富,人送外号大陈陶朱公!”
翟有命无语的低下了头,平日里碰到一个都棘手,今日一下子撞到了两个,简直是要了老命。说到底,他当真不明白,怎么有人,怼天怼地怼上峰!
“你不怕我给你穿小鞋?”
“我脚小”,谢景衣说道。
然后又转头看向了永平侯,“阿爷你听到了啊,日后我升不了官,那就是有人公报私仇。”
翟有命被她气乐了,伸出手来,摸了摸谢景衣的脑袋,对着永平侯说道,“你这孙女儿,自打知晓你我交情,越发的恃宠而骄。以前她可不是这样,她左一个大统领,右一个您的。”
永平侯笑着下了一个子,“她以前的确不这样,今儿个可能吃了火药。差不多行了啊,小兔崽子,没人跟你计较,你自己个也要注意分寸才是。”
“该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不该你知道的,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危险。大统领心地好,也不会让你去背锅,让你陷入困难之境,丢了小命的。”
“再说了,他孙子不是在你那棺材铺子对门住着么?还有你那未婚夫婿,不是御史么?你先留了遗言,万一你被老贼卖了,叫那棺材铺子的掌柜的,将对门那孙子捆了,随便找口棺材钉了。”
“再叫你那未婚夫婿,将老贼骂得遗臭万年,不就舒坦了。”
谢景衣笑了出声,“多谢阿爷给我做主了。”
永平侯也笑了出声,“兔崽子没担当,坏话都让阿爷说了。”
“我到底在人家手下混饭吃呢!大统领啊,您看您啥时候有空,神医给您安排好了。”
翟有命哭笑不得,这人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想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纸条儿来,递给了谢景衣,“如今所有人都盯着役法,原本应该咱们黑羽卫暗中配合,但柴二战斗力太强,咱们便空闲下来了。”
“举世升平,也没有旁的事情可以做,官家有件心病,想要去了。你回去阅后即焚,这事儿同柴琛有关联,我知晓你二人定了亲,这次你去凤平,也未必没有私心。”
“旁的无所谓,但这事儿,乃是官家私事,你不要透露半句口风。”
永平侯听着,皱了皱眉头,到底没有言语。
谢景衣认真的点了点头,“诺。”
玩笑归玩笑,事情还得认真的干。
翟有命说着,咳嗽了几声,站了起身,“我先回去了,明日午时,我在阿准那儿等神医。”
“知晓了。您慢着些,小心台阶。明儿个您也去瞧瞧吧,总这么咳嗽,不是个事儿。”
翟有命脚步一顿,神色柔和了几分,他真的很老了,脸上都是一块一块褐色的斑点,看上去像是一个老得已经中空的树皮,随时都要倒下了。
“多管闲事。我们都去,岂不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就说阿准病入膏肓,快要翘辫子了。您同您闺女,都去看他,不是很正常。”
翟有命一梗,“你倒是荤素不忌,混不吝的。”
谢景衣笑了笑,倒是也没有搀扶他,“咱们走夜路的,见了阎王爷都得笑眯眯的叫哥哥好,哪里还在乎这个。”
翟有命轻笑出声,并没有应承,只是摆了摆手,“我自己个走就行,你难得来看你祖父,同他下两盘棋吧。下次别带糖了,年纪大了,吃多了糖,容易牙疼。”
谢景衣也不强求,目送他出了院子门,寻了之前翟有命坐的凳子,在永平侯对面坐了下来。
永平侯的那根糖人还没有啃完,啃得糖渣子飞溅的,见谢景衣坐下来了,毫不犹豫的又接着下了一子。
谢景衣定睛一看,冷笑出声,“我就转个身送人的功夫,你咋还换子儿了,我这两只眼睛大着了,可瞅得一清二楚的!要不要我给你复个盘?”
不等谢景衣动手,永平侯便啪啪啪的又将棋子摆了回去,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你真的能记住。翟有命被你哄骗得,还心虚了,老贼聪明一世,小河沟里翻了船。你这脸皮简直比这糖人还硬还厚,说谎咋那么理直气壮呢?”
谢景衣脸色不变,“我那没有撒谎,棋子可比账册简单多了。”
她说着,下了一子。
永平侯下棋速度很快,不假思索的便落了子,“你来寻我做什么?老二进宫了,你不高兴?你是她爹还是她娘,轮得着你不高兴?”
谢景衣不客气的围了永平侯,“我是她妹!”
第二九八章 明镜
永平侯头也没有抬,“你心中跟明镜似的,百花会那么大,欧阳老贼扯着小奶娃哪里走不好,就非走到你二姐那去了?她是天仙,可不是暴风眼儿,还能吸人不成?”
“老妖婆好端端的,做甚要开蟠桃会?不就是瞅瞅嫦娥是个聪明的,还是傻的!这一瞅,嘿,脸像只狐狸精,脑子像个笨熊精,出身是个土鸡精,嘿,我若是老妖婆,我也得感叹一句,绝世良缘!”
“你掰着手指头数数,西施褒姒杨贵妃,真当她们一个个的聪明上天了?还能够掌控起君王来了?红颜祸水红颜祸水,水能决定自己个往哪儿泼?”
“那泼脏水的就算不怪到人头上,那也得怪到盆子头上。老妖婆一瞅,好啊,小奶娃风评被害指日可待,你不进宫谁进宫?欧阳老贼一瞅,好啊,绝世美人,新党不出头谁出头?”
“不指望美人,去指望姓王的糟老头子么?老子真想一盆水泼到你头上,让你清醒点,小奶娃唤上几句二哥,你还真当柴某人改了姓,变姜老二了不成?”
“别把自己个巴掌小脸当月亮井,没了边。人家一拍即合乾坤已定,还轮到着你一个小卒子叽歪?”
永平侯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端起桌边的水,咕噜噜的喝了精光,“现在舒坦了?”
谢景衣抽了抽嘴角,“舒坦了。”
永平侯翻了个白眼儿,“唉,老夫还是要说上一句可惜了。欧阳老贼和王老头子,是不行的,叫你爹趁早跟他们撇清关系。瞎眼了瞎眼了,一把年纪还光看脸。”
“若是我,就选你进宫。古往今来,那登顶的,那里有脸长得好看的?不是家世好的,就是聪明的。为何?脸老得快,脑子蠢得慢。”
永平侯说着,端起了茶盏,一看里头空空如也,将杯子一搁,“罢了,小兔崽子也不聪明,没看到阿爷的杯子空了?有点眼力劲儿!”
谢景衣笑了出声,拿起茶壶给他斟满了,“谁说的来着,咱们面对面,那跟照镜子似的。你要这夸我呢,是真心实意的我知道,您这骂我呢,你懊恼自己不够聪明,我明白的。”
永平侯哼了一声,不再说谢景音的事,转头又问道,“老贼好歹是你上峰,虽然人已经快要入土了,但他这个人,跟周公瑾似的,你别把他气死了,惹得一身骚。”
谢景衣从袖袋中掏出几块肉干,放在了点心盘子里,“我自己个做的,你咬得动。阿爷同翟有命,当年是很好的朋友吧。”
永平侯摇了摇头,“我没有朋友。”
谢景衣知晓他嘴硬,又说道,“我可没有气他,我这是在拍马屁呢!”
永平侯挑了挑眉,“何解?”
谢景衣啃了一口肉干,“寻常人拍马屁,只当是说甜言蜜语。可就像我给您吃糖人一样,甜的吃多了,齁得慌。得吃点咸的,压上一压。”
“任由翟统领当年再英雄,老了之后,也无外乎想着两件事,一件是怀念旧事,二件便是操心子孙。当然了,您不是一般人,不能做常理推断。”
永平侯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这个人,的确是一不怀念旧事,二不管子孙未来。
过去已经发生,怀念没有用,未来他入了土,也插手不了,当然了,关键在于,关他屁事!
“之前我还以为他喜欢被人怼,现在想来,翟统领这是想您了呢!”
永平侯搓了搓胳膊,“有事就说,有屁快放,今儿个拐着弯儿夸我,先说好了,那颗金豆子,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谢景衣嘿嘿一笑,“真没有什么事。我就是看不清楚自己了,来您这儿照照镜子。现在照完了,该去干活儿了。”
“等下回,我踩着翟老贼做了大统领,再请您吃糖。”
永平侯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大统领算个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下次别带糖人了,吃得我现在都舌头疼。我想要茶叶,西湖龙井来一筐!”
谢景衣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美得你!下次给你带一小罐来!走了!对了,我今年可能要出嫁了,嫁妆您快准备着!”
永平侯皱了皱眉头,“哦,关我屁事!不是刚收了你一颗金弹子吗,就它了。”
谢景衣鄙视的看了一眼永平侯,太抠了太抠了!
永平侯一个人下棋不亦说乎,等谢景衣到门口的时候,方才说道,“你那个婆母,最怕蛇了,这个嫁妆怎么样?”
谢景衣回过头来,认真的说道,“那你还是给我金弹子吧,你觉得我要对付人,还需要用蛇?还有,为何我坐你对面那么久不说,非要走到门口才说?”
谢景衣想着,顿时脑子开始发散起来,这老天爷也太偷懒了。为何人都该说的时候不说,等快要来不及的时候,再又可着劲儿说?
譬如那些被人捅了的,身边的人抱着她摇啊哭啊,竟然也不问凶手是谁,说了一堆废话,快要咽气的时候,方才说出仇人的名字……当然了,说了一半就断气了。
说仇人的名字还算好的,最可怕的是,快咽气的时候,说恩人的名字。
永平侯摸了摸胡子,“那当然是显得我经过了内心的挣扎,才看着你是我孙女的份上,勉为其难,大发慈悲的告诉了你这个重要的秘密。”
谢景衣气乐了,“你挣扎了吗?”
永平侯毫不犹豫的说道,“没有。我说一个不熟之人的秘密,为何要挣扎?”
谢景衣一听,拔腿就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待她走了之后,永平侯抬手又拿了一块肉干,啃了起来。
谢景衣翻身上了驴,在府中大摇大摆的行着,临到门房处,问道,“我三叔一家子搬出去了?”
门房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大夫人同三夫人打了一架……”
谢景衣一听,恨不得捶胸顿足,有这等喜事,居然不叫我回来瞧,简直太过分了!一定是她去了凤平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都怪柴祐琛,她简直错过了一场大戏!
难怪老狐狸,今儿个这么高兴,还帮她怼翟老贼!
谢景衣心中想着,脸上却不显,摸了摸青厥的头,“小青厥,回家去了。唉,我家阿爷,可真不容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斯文扫地。”
第二九九章 出事
你一个骑着驴瞎晃荡的贵女,在说什么斯文扫地?
当然了,门房不敢动,也不敢说,怕是说了,便不是斯文扫地,而是人头落地。
谢景衣骑着毛驴儿,径直的朝着吴将军府去。
那吴将军府,同永平侯府一样,圈地之广,都令人啧啧称奇!听闻早年前,吴将军立了大功劳,先皇欲要赏赐。吴将军旁的都不要,就要地。
“我同我儿子总得有个地方跑马吧!”
先皇十分慷慨,但是他没有想到,吴将军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个个膀大腰圆壮如小山,还个个都要跑马!放出去话,怎么能收回?这吴将军府那是补了一块又一块,时至今日,已经是十分壮观了。
御史台不是没有骂过他逾制,可吴将军脸皮多厚啊,死猪不怕开水烫,任你说破嘴皮子了,人家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小皇帝初登基,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谢景衣这回到是没有进去,她新车熟路的绕到了离关慧知的闺房最近的墙便,吹起了口哨。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瞧见一个火红的身影,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进去。”
谢景衣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怕你有什么急事。我总觉得,我在五虎之中,不咋受欢迎,还是不去打扰了。”
若换了平日,关慧知定是要嚷嚷道,老虎见了会驯兽的,能高兴么?瞅着你就两股战战,生怕你一个不高兴,就叫他们钻火圈去了。
但今日,她只是蒙蒙的点了点头,“走吧,去樊楼,我请你喝酒。”
樊楼离这里不远,两人溜达着,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
这里人来人往,歌舞升平,便是天塌下来了,也与他们无忧。
谢景衣同关慧知上了小楼,寻了一间雅室,随便的叫了些常吃的酒菜,便落了座。
“发生了何事?但说无妨。”
关慧知有些迷茫,“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你明白的吧,一夜之间便曲终人散了。景音要进宫,我去不得,也无力相助;霍清修要成亲了,我倒也不是酸,就觉得有些可笑而已,枉费我当初,还把他来求亲,当了真;”
“哦,还有我五哥,他已经说服了我阿爹,要去戍边了。说是换大兄回来成亲,我本暗自羡慕,可他却出了事了。”
谢景衣一愣,“吴五虎出了什么事?倒是没有听人说起。”
关慧知摇了摇头,“我舅父压着,没往外传。说是他昨儿个夜里,去了青歌坊听曲,住在一个叫玄歌的歌姬那儿,今儿个早上,我本想拉着他一道儿去送景音。”
“这一看,却是不得了,他身上起了好些红疹子,看上去十分的可怖,人也烧得说胡话,外祖母叫人把他的屋子给圈了,谁也不许进,家中养的郎中看了,只说不是出花,具体是什么,也不清楚。”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那你去找李杏了么?”
关慧知点了点头,“叫我的贴身女婢铁奎去了,我当时着急出门,交代完了百年去了你家送景音。本想同你说的,可我去的时候,瞧见你睡着了。”
“我当时不知道事情有这么严重,以为李杏来了,就万事大吉了,便同忍冬说,明日再寻你。可我一回去,发现事情大发了。”
“李杏不在医馆?”谢景衣着急的问道。
“对,铁奎回来说,门口挂了牌子,说是去山中采药去了,要过几日方才回来。可具体去了哪座山,多久才回来,都是不知晓的。”
“这边我五哥毫无起色,舅母想请太医,可是外祖母怎么都不同意。我派了不少人,去京城周围寻李杏了。但这如今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最严重的问题是,那个叫玄歌的歌姬,她死了。”
谢景衣眉头紧皱,站起了身,“那歌姬,也是病死的?”
关慧知摇了摇头,“说是上吊死的。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正准备去寻你,你便来了。”
若只是去寻李杏,谢景衣去寻,同家丁去寻,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涉及到案子,就不同了,那一百个家丁,也是抵不了一个谢景衣的。
“这会儿,开封府应该也去了,怕是要兜不住了。咱们先不要声张,叫上赵掌柜的,一起去打听一下。你不要慌,为今之计,有两个关键事情要处理。”
“首先,你五哥的命的,得摆在第一位。”
谢景衣嘴上说得轻松,心中却是直打鼓,上辈子的时候,吴五虎在武将之中,毫无姓名。她以前一直以为他是战死沙场,可如今看来,他未必熬过了这次灾难。
这样一想,她越发的为吴五虎感到心酸起来,若是她,她宁愿浴血奋战,沙场埋尸,也不愿意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其次,咱们得搞清楚,这事儿,到底是你五哥倒霉踩到了狗屎,还是有人,将矛头对准了你们家。涉及人命,又有古怪的病症,一着不慎,不光是你五哥,整个将军府,都有可能处在风暴之中。”
“这大概也是你外祖母,为何不立马请太医的原因。”
关慧知重重的点了点头,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有了谢景衣,好似就有了主心骨一般。
谢景衣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要着急,你外祖母,还有舅父他们,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了银钱,放在了桌子上,拽着关慧知便下了樊楼,将青厥托人看顾了,雇了樊楼门前揽客的马车,照着青歌坊行去。
“咱们不是要去寻赵掌柜吗?”
谢景衣递给了关慧知一块肉干,“越是遇到事情,越要冷静。这么大的热闹,赵掌柜怎么可能不去看,怕不是现在已经去了青歌坊了。”
若说那些达官显贵赵掌柜一个商人高攀不起,可这种街头巷尾,婆子小厮下九流的事情,他就没有不熟悉的。
关慧知稳了稳心神。
马车很快便行到了青歌坊附近,谢景衣听到外头的动响,撩起了马车帘子,“停,就到这里。”
那马车夫好奇的吁了一声,“小娘子,青歌坊还没有到呢,再说了,小的提醒您一句,这大白天的,歌姬们都睡觉呢,您去了,也听不着曲子。瞧您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这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谢景衣拱了拱手,笑道,“就是这里了,我们来寻姑母,她就住在这里,我又说不出具体的位置,只晓得附近有个青歌坊,便说这名儿了。这不我都瞧见我姑母了。”
车夫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哪里有小娘子去花楼的。您下车仔细着点。”
谢景衣点了点头,付了车钱,拉着关慧知朝其中一家门口行去,“看到门口那个人了么?那是开封府的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