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零章 长命百岁
谢景衣抱着头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她想过官家贪花好色,谢景音倾国倾城,如何不叫人心动?
她也想过,谢保林乃是新党,论起平衡之术,瞧上谢景音不足为奇。
可她倒是没细想,这里头还有她同柴琛的关系。
谢景衣垂了垂眸,都道重生好,可重生之后,你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老天爷就像是要讨回来一般,又将另外一个人的命运,推向了未知的地方。
“可有转圜余地?”翟氏可算是镇定了下来,一脸愁容的问道。
柴琛点了点头,“若真不想,自然有办法。”
翟氏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门口传来了谢景音的声音,她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听说阿娘要揍三囡,想着来救她一救,不想是听到了。”
她说着,走了进来,对着柴琛行了个礼儿,“我虽然平日里不操心,但自认也不蠢笨。若这事容易推脱,怕不是传不到我阿娘的耳朵里,三囡便悄悄的让你给推了。”
“现如今太后都下了帖子,官家遣了你来说,也就是说,八九不离十了。我知道你说的不想的办法是什么,左右不过是说我有疾,亦或者是忽悠人,说打小就定过亲了之类的事……”
谢景音自己个说着,自己个摇了摇头。
“切莫如此,影响了阿爹同大兄的风评。阿娘你也莫要为我操碎了心,不是我吹,就我这脸,若是嫁了旁人,搞不好要成第二个春华夫人。”
“你想想看,嫁到别人家做正头娘子,我还得给婆母公爹缝四季衣裳,还要打理田庄铺面,还要同妯娌斗法,还要操心小妾通房。家中若是有事,也只能够干着急,帮了吧,要对婆家感恩戴德,不帮吧,还要在屋檐下继续受气。”
“进宫就不同了,只有一件事要操心,那便是谢景音呐,宫中那么多好吃的,一定要长命百岁,不然吃不完啊!”
翟氏听着心惊肉跳,立马上去捂住了谢景音的嘴,“我的儿,你怎么好的坏的,都敢往外蹦!口无遮拦,可是要惹大祸事的!”
谢景音呜呜了几下,待翟氏松开了手,方才撒娇道,“一家人若是还要有什么弯弯绕绕,岂不是累死了?”
她说着看向了柴琛,“赏珠宴我定是会去的,三囡可得给我选一条好看的裙子。”
谢景衣有些哭笑不得,原本忧心忡忡的事情,怎么到了谢景音嘴中,就变了味儿了。
“宫中的事情,哪里就有阿姐想的那般简单,你想吃吃喝喝,不争不抢,也得看旁人,让不让你这般。多的是,被人架着走的时候。”
谢景音这一张脸就写满了血雨腥风,想要安生,那是不可能的。
谢景音抬起了下巴,仰望屋梁,缓缓的说道,“人生在世,哪里有简单的快活呢!众生皆苦……”
此处应该焚香配琴音,谢景衣想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翟氏一巴掌就拍了过去,“五十而知天命,你今年才多大,就说这些。”
谢景音被她打得低了头,摸了摸脑袋,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倒是轻松了起来。
柴琛见缝插针,对着翟氏拱了拱手,“伯母早做打算,此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二姐若是不想进宫,逸天自有办法。不过越快越好,待过了明路,就君令难改了。我尚有公务在身,传了这个讯,该回御史台了。”
郑王府案牵连甚广,御史台这一阵子,那是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翟氏忙将那药膏塞给了柴琛,“三囡,你送逸天出去。”
谢景衣见她已经一心发愁谢景音的事情,不再记得还有一个人需要抽打,悄悄的松了一口,忙不迭的拽着柴琛就出了门。
柴琛的手很白,手指修长,因为常年握笔又握剑,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既不显得软弱,也不显得过于粗鲁。
在那白白的手背上,还有一道十分明显的红痕,便是刚刚翟氏打下来的。
谢景衣踮起脚看了好几眼,嘟囔道:“干嘛给我挡,我阿娘也不会往死里打我的。”
柴琛鄙视的看了她一眼,“那倒也是,嬷嬷皮糙肉厚,吃打都吃出经验来了。谁叫我这手不听话,自己个就飞过去了。它一个手,倒是长了良心。”
谢景衣自知理亏,别过头去,轻声说道,“多谢你了。”
柴琛哼了一声,“我不过是怕你花了脸,赏珠宴的时候领出去,别人以为我瞎了眼。”
谢景衣火腾腾的往上冒,“我还怕别人说我聋了耳了,要不然怎么寻了个没长嘴长了刀的。”
两人说着,对视了一眼,均有些无语。
柴琛清了清嗓子,怼人容易上头,不好不好,这大白天的,两人仿佛就醉了酒。
“那不挺好,瞎子配聋子,天生一对。”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哪里天生一对了?瞎子说话,聋子听不见。聋子打手势,瞎子也看不见。天生不配才对。”
柴琛一梗,“怎么不配?瞎子比划,聋子能看见。聋子说话,瞎子能听见,不是很好?半斤对八两,感同身受,谁也不嫌弃谁。”
谢景衣摇了摇头,“我觉得还是乌龟王八比较配。”
跟在柴琛身后的柴贵,努力的耸着肩膀,来掩饰自己宛若长江决堤一般的笑容。
以前是公子有病,一病病一个,如今是,一病病一对!有毛病!
柴琛毫无觉察,点了点头,“这局你赢了。”
谢景衣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柴琛的手一眼,小声说道,“十指连心,叫柴贵多给你上药。咳咳,赏珠宴你也去?”
柴琛点了点头,“你也去,帖子不日便会送来了。我以为你会劝你二姐姐。”
毕竟谢景娴两次说亲,谢景衣可没有少插手。
说实在的,比起谢景娴同谢景音要嫁什么人,他更加在意谢景衣的想法,对此,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谢景衣轻轻的嗯了一声,“还是会劝,但不会勉强。毕竟若异地处之,我会去。”
柴琛脚步一顿,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谢景衣,“对着喊你爹的奶娃娃,你嫁得下去?”
谢景衣无语,“我是说若我是我阿姐。我对不符合伦常之事,没有什么兴趣。”
翟氏感激的看向了柴琛,点了点头。
第二七一章 你放心了吗
上辈子的时候,她就差没有拿枝笔同老太监一道儿蹲在床边记录:官家今日宠幸高妃两次,留子。
于这样的人,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说来也是心酸,上辈子她连心悦这两个字,都没有想过。这辈子等想起之时,已经被柴琛圈得牢牢的了。
谢宅不大,两人怼着怼着,便到了大门口。
柴琛确是公事在身,无法逗留,并未多言,翻身就上了马。
“明日夜里回来喝鱼汤。”他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的说道。
那模样语气,同他白日里说郑王府该诛,并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知道了,给你留个鱼尾巴。”
柴琛扬起了手,飞奔而去。
他身后的柴贵,慌忙也上了马,一溜烟儿的追了上去。
因着到底犯了错,心虚得紧,谢景衣一直绕着道儿,不敢去主院碍眼,便是晚食,都让忍冬去大厨房里取了回来。好在翟氏揪着谢景音叮嘱个不停,等谢景泽回来了,又拉着他嘀咕了半日,竟是没有顾及于她。
到了夜里,雨终于停了,谢景衣开了半扇窗儿,提了笔正在作画,画的乃是宫中夜宴图。那是一年太后生辰。
彼时她方才做了掌衣,为了给太后做一件福寿延绵的锦袍花了数月时间,眼睛差点儿没有看瞎了去。
那日下了好大的雪,整个皇宫都是一片白色,她穿着木屐,嘎吱嘎吱的走在雪地上,小心翼翼的,生怕摔了一跤,污了衣衫。
一路上,灯火通明,橘色的灯笼随风摇曳,从她开始,到身后的那一队宫女儿,一个个的都嘴角含笑,像是戴着假面一般。可脸上笑着,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夜宴不完,便不知道这衣衫是喜是悲。
太后一句夸赞,便是定心丸,可若是皱了眉,便是一阵血雨腥风,让人不安。这样的日子,只过一日,便是心酸,可一年上头,这宫中有多少生辰,有多少喜宴……
谢景衣提笔画着,却见那画上滴了几滴水珠儿。
雨已经停了,怎地还漏水不成。
她仰起头来,谢景衣那张绝美的脸,突然之前映入了眼帘。
不管看了多少次,谢景衣都要忍不住感叹,即便是从下往上看,谢景音的脸也还是一张找不出什么缺点的脸。
“二姐姐何时来的?怎么还哭了?”
谢景音擦了擦眼泪,“之前在杭州的时候,你画画被人夸赞,我还只当是你吹牛,随声符合却不走心。今日瞧见,方才感同身受,明明脸上带笑,眼角却是在哭的。你这副画,画好了送我当嫁妆罢,只是不知,能不能带进宫去。”
谢景衣一愣,将手中的笔一搁,将那画搓成了个团儿,抓起来扔到了一旁的竹篓里。
“我不过随便画画,二姐姐喜欢,我给你画一张百味图,全是好吃的。”
“是么?这可是你说的,没有一百种好吃的,不叫百味图。”
谢景衣点了点头,一把抓住了谢景音的手,便将她往床榻上拽。
“二姐姐今日同我一道儿睡罢,咱们姐妹,好些时日没有说过话了。二姐姐你老实同我说,是不是并不想进宫。你若是不想,可千万别憋着,阿爹也好,哥哥也罢,寒窗苦读多年,能走到哪一步,靠的是自身本事。”
“若是走不上去,那也是时运不济,犯不着二姐姐牺牲自己个,来给他们助力。白日你那样同阿娘说,我还以为……你若不是心中有事,怎么瞧一副画儿,竟然瞧出泪来。”
虽然画得如此,但上辈子谢景衣可没有为宫中那些破事儿掉过一滴眼泪。
与其让自己流泪,不如让敌人流血。
谢景音一把抱住了谢景衣的腰,整个人都躺在了她的腿上。
“我是心中难过。今日方嬷嬷同我说了,这宫中嫔妃吃穿用度,都是有规矩的,太后也好,中宫也罢,都讲究节俭,有那天灾人祸的时候,竟然还要茹素。”
“像初入宫的,品级不高,便只能够瞧着那位分高的,吃好吃的……我的天,简直太惨了。我刚瞧着你那副画,便想到了这个……脸上都笑着,看着很体面,实际上,吃得比我家的大黄狗都不如,简直了……”
谢景衣满头黑线,将眼眶中的担忧之色,全都收了回去,她恶狠狠的捶了谢景音一拳,“谢景音,你没有心!首先,我们家没有大黄狗;其次,在宫中有钱,你也能吃到好吃的;再次,我撕掉那画,真是撕得太对了,简直是对牛弹琴!”
谢景音这下子不干了,“二姐姐我忧心得睡不着,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能感同身受!”
谢景音说着,伸出手来,揪了揪谢景衣的脸,“逗你玩儿的呢!二姐不喜欢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悄悄告诉你,其实我小时候,偷偷的做过当贵妃的梦呢!如今正合我意。”
“二姐姐啊,没有你想得那么笨,只是以前懒得费心。等我进宫之后,照顾阿娘的事情,就落在你头上了。嫂嫂虽然好,但怎么可能有闺女贴心?”
谢景衣鼻头一酸,“我就知道,我二姐姐大智若愚,聪明!”
谢景音翻了个白眼儿,“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在夸我。”
她说着,坐了起身,认真的说道,“方嬷嬷教导了我许多,你便放心罢,人各有命,自己的路得自己走,你也莫要什么都揽到柴二的身上。”
“柴二虽然同官家一道儿长大,十分的亲密,我也不知道,你同官家有什么交集。但是,三囡,姐姐不喜欢说大道理,但是有一句话,总是没有错的,君是君,臣是臣。”
“就算再要好,那也不能是兄弟,你们可千万要记得,不要逾越了。我也会时刻叮嘱自己,君是君,妾是妾,便是再怎么宠爱,也不可能有真心。”
“退一万步讲,就算有,在天下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
谢景音说着,眨了眨大眼睛,“现在你放心我进宫了吗?”
谢景衣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滴个娘啊,虽然我刚刚恭维你大智若愚,但我当真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够说得出这么一番话来!”
谢景音一个暴栗捶了过来,“谢三囡,你就不能够给姐姐捧个场!我费了老大功夫,进门之前,演练了好几遍,方才说得这么饱含深情,说得这么有智慧的!”
谢景衣立马捶了回去,同谢景音闹了起来,一直闹到没有力气了,两个人方才四仰八叉的平躺了下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谢景衣看着床帐上绣的那朵牡丹花,轻轻的说道,“我放心了啊!”
第二七二章 赏珠宴
夜已经深了。
忍冬悄悄将小炉的火扒拉小了些,温上了一壶水,若是小娘起夜,也不至于喝凉水。
整理好了一切,她蹑手蹑脚的站起了身,走到了床边,从那铜钩上取下了床幔,轻轻的掩好了。
屋子里,能够听到二人重重的呼吸声。
忍冬掩门的时候,手微微一顿,在心中叹了口气,走到了院子中,“嬷嬷您回去歇着吧,二娘子在我们屋歇下了,这里有我上夜就行,待明儿个一早再过来。”
一个为了让阿妹放心,方才豪言壮语;一个为了让阿姐放心,方才骗她说自己个放了心;到最后谁也没有放心,谁也没有睡着。
方嬷嬷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点了点头,“那边辛苦你了,等明日晨起,我再来。”
……
一连数日,东京城中都死寂沉沉的。
这一来因为清明,二来郑王府谋逆,满大街到处都是操家抓人的,寻常百姓多半都不躲在家中不出,生怕惹祸上身。
直到太后的帖子下来,定了那赏珠宴,京城之中,方才恢复了生气,复又热闹起来。
谢景衣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黑羽卫那边没有了消息,但接着赏珠宴的东风,一衣坊可不得大赚一笔。
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能去的人都知晓,这是太后有意为官家扩充后宫,一飞登天的时候到了,谁不希望自己个,能够美绝众人,在一众小妖精中脱颖而出?
谋取暴利的时候到了!
谢景衣赚了个盆满钵满,坐在进宫的马车上时,都瑟的哼着小曲儿!
坐在一旁的谢景音不自在的动了动脖子,“三囡啊,你说我能不能不戴这支钗?外祖父实在是太实在了,这簪子太重了,我脖子都快要压折了。”
谢景衣抬头一看,顿时就乐了。
“整得像头上插了根狗尾巴草儿,我也说阿娘太过紧张了,可她偏生固执得很,生怕你被人小瞧了去,就差没有叫人拿绳子把金元宝串了,给你当耳环了!”
谢景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还不把我的耳朵挂个缺!”
她说着,果断的将头上的金簪子取了下来,递给了方嬷嬷叫她收好了,又甩了甩脖子,整个人好似轻了一截。
谢景音头上的那根簪子,乃是一支兰铃花簪子,做工精细,密密麻麻的花铃栩栩如生,连那花瓣以及叶子的纹路,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的。
虽然不过是纯金,并没有镶嵌玉石,但光是这打金的手法,都足以让它配得上“绝非凡品”四个字。这是翟氏出嫁的时候,翟老爹给她的八大件镇场子的嫁妆中,最为精美的一件。
只可惜谢保林一直都是个小县令,翟氏年轻的时候,一次都没有戴过。如今年纪大了,戴着又嫌太过扎眼了,今日方才从库房里拿出来,硬是插在了谢景音的头上。
谢景衣瞧着她头上缺了一块儿,显得有些空旷,将自己个头上的一直步摇,扯了下来,插在了谢景音的头上。
谢景音伸手摸了摸,忍不住说道,“那你不是太过素净了些?”
谢景衣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都是定了亲的人了,便是穿个破麻袋儿去,也不会有人管的,柴二也会去的,谁敢小瞧我?”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宫门处,一下马车,谢景衣便瞧见了在那里候着的柴琛。
他今日穿着一件崭新的浅蓝色锦袍,配着同色的发带,少见的带了一股子少年气。平日里总是穿得黑漆漆的,板着一张棺材脸,若不仔细看脸,还以为他已经三十而立。
来的小娘子很多,不少人此刻都下了马车,等着宫人引领,见柴琛迎了上来,都悄悄的看了过来。
谢景衣对着柴琛点了点头,伸手撩开了帘子,“二姐姐。”
谢景音整了整裙角,脑子中回响起方嬷嬷的教导,微笑着下了马车,要优雅要得体,脖子要伸长,下巴要抬高,步子不能大,走路不能响,最关键的是,不能随时随地啃豌豆!
真是让人沮丧!
谢景衣瞅着她装模作样的样子,无语的抽了抽嘴角,装得了一时,还装得了一世?她敢打包票,不出一炷香时间,眼前的这个大美人就要原形毕露……
且不论谢景衣怎么腹议,周围的其他小娘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景音来了京城之后,也多半是在家中蹲着,便是出门,也都不认真打扮,十分低调,虽然美名隐隐相传,但大部分来这里的人,都是头次见她。
这一眼,便像是生了钉一般,怎么都挪不开眼。
那前来引路的宫人先是一怔,随即深深的弯了腰,“是谢家的小娘子吧,且随老奴来,前两日方才下了雨,小心路滑。”
谢景音轻轻的嗯了一声,“有劳嬷嬷了。”
就凭这张脸,只要她不是蠢得突破天际,若是进了宫门,那必定不是籍籍无名之人。
“敛英,敛英,别看了,走了。”
谢景衣听着这个名字,看过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娘子,正红着脸,一脸痴迷的看着谢景音,连帕子掉在了地上,都没有发现。
在她身边,一个圆脸,看上去生得十分喜庆的姑娘,正着急的拽着她的衣袖,引路的宫人已经往前走了,她们若不跟上,可就要追不着人了。
“来了,来了,这就来,我的帕子掉了。”那个叫敛英的,捡起了地上的帕子,快步的朝前走去。虽然走得急,但步履丝毫不慌乱。
谢景衣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看了柴琛一眼,这小娘子她认识,名叫高敛英,日后的高妃便是她了。
上辈子谢景衣对于她倒是没有什么恶感,甚至觉得宫中妃嫔多,给小皇帝开枝散叶,也未尝不是好事。可现如今谢景音要入宫了,她却犹如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都希望他不近女色,当然自家闺女不在女色之内。
忒个花心的狼崽子!真是太欠揍了!
谢景衣瞧着谢景音应对自若,悄悄的退后了一步,跟在了她的后面,一旁的柴琛等着,待谢景衣走到她身边来了,方才挪脚。
“你今日,也穿了蓝色的裙子,很好看。”
“嘭!”前头传来一声巨响。
柴琛不高兴的抬起头来,只见那个引路的宫人,不知道为何摔了一脚,一个驴打滚翻起了身,讪讪的笑道,“叫柴御史同谢家的两位小娘子见笑了,路有些滑,路有些滑。”
第二七三章 初见太后
他说着,瞥了一眼柴琛,一脸惊恐,又快速的低下头去,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便又佯装镇定的走了起来。
一句路滑,本就是场面上的画,前几日下的雨,到了今日,早就干了。
谢景衣无语的瞪了柴琛一眼,你平日里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之事,看人家瞅见你语气缓和,嘴角带笑,都吓趴下了。
柴琛睁圆了眼珠子,露出了一脸无辜之色。
谢景衣忙抿住了嘴,好让自己不笑出声来,“我好似瞧见了青厥,它便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
柴琛一听,立即恢复了寻常的模样,“早上可喂它吃饭了,这几日忙,也没有去看它,柴贵说它都瘦了一两肉。”
前头引路的人又是膝盖弯一软,险些扭了脚。
我滴个大天神啊,柴御史能别说话了吗?这条路咋这么长,怎么走都走不完……腿软!
“哦,昨儿个给它洗了澡,怕是洗掉了一两泥。柴贵眼睛是秤砣不成,瞅一眼,还知道瘦了一两?你可别耽误了他,他就该跟着我爹,四处收粮才是。”
柴琛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言之有理。”
说话间,引路人已经将他们带到了御花园里,这里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谢景衣放眼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花丛中的太后齐氏。
同蔡太妃那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不同,齐太后头发乌黑亮丽,皮肤依旧是白里透红,只有眼角处有怎么都遮掩不住的鱼尾纹。看上去约莫只有四十来岁的年纪,倒真像是官家的母亲。
可实际上,若论年纪,她都可以做官家的祖母了。
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绣飞鹤的长裙,脸微微有些圆润,正笑眯眯的同坐在她下手的皇后说着话儿。皇后出自太后母族,姓齐名潇。
齐潇生得同齐太后有几分相似,可气质却截然不同,看上去便一板一眼的,腰杆子挺得直直的,脖子十分的修长,看上去像是一只高贵的鸟儿。
官家正襟危坐,同齐潇一左一右的,像极了年画上的两尊门神。
官家余光一瞟,在谢景音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会儿,又对着柴琛同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当然依旧收不到柴二的任何回应,他倒是也不恼,又眨巴了几下。
谢景衣忧心,太医以为他都翻白眼儿了,下一刻要冲上来将他扑倒掐人中,便拧了柴琛一把,柴琛无奈的眨了一下眼。
官家一瞧,立马站了起身,像是一只欢喜的狗儿,摇着尾巴就冲了过来,“二郎怎么才来,可想死我了。”
柴二往后退了退,“今日早朝方才见过。”
官家一梗,看向了谢景衣,“这位便是谢三娘子吧?二郎可真是好福气,待他日你二人成亲,朕一定送个大礼。”
柴琛还欲说话,被谢景衣瞪了一眼,闭口不言了。
谢景衣忙拉着谢景音一道儿,同官家见了礼。
这边动静不小,那头齐太后身边的人,早就看了过来。
“二郎来了,你母亲可还好?早先叫她今日进宫来,她非不肯。”
柴琛走了过去,对着太后行了礼,“有劳您关心,母亲这几日偶感风寒,在家中喝着药,已是好得差不离了,但还是不敢带着病气来见太后。”
太后笑意越发的深了起来,“你这孩子,一言不发的就定了亲。快让我瞧瞧,听说是永平侯府的丫头,哎呀,这两个,不知是哪一个才是?”
柴琛指了指谢景衣,“谢三,我未过门的妻子。”
谢景衣忙对着太后行了礼。
他说着,抬了抬下巴,连声音都变得柔软起来,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太后微微一愣,笑了起来,她一把拉过了谢景衣的手,将自己头上的一根簪子,拔了下来,插在了谢景衣的头上。
恰好是之前谢景衣插簪子的地方。
“如今的小娘子们,都以弱不禁风为美,一个个的,脸儿都削尖的。老身看便整个宫中,也就只有你我二人,面若银盆,瞧着你便满心欢喜。”
“这簪子啊,我戴了好些年了,今日便作为见面礼,赠与你。柴二啊,是我看着长大的,说起来啊,他也得管我叫一声外祖母。你们两个,日后可得和和美美的,我瞧你身子康健,待成亲之后,早日为柴家开枝散叶,添个男丁,他阿娘啊,也不至于日日忧心。”
谢景衣面上红了脸,羞涩的嗯了一声。
心中却是冷笑不已,若换了一个人来,指不定还以为今儿个天上冒佛光,祖坟冒青烟,得了活菩萨的青眼。
哪里想到,坐在那里的哪是活菩萨,纯粹就是一盏不省油的灯!
永平侯说什么来着?
他说太后死板木讷,不得先皇喜爱。
再看这亲切无比,一片慈爱的人……简直不是同一个。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连自己都能够下手改得面无全非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狠角色。
太后说着,拍了拍谢景衣的手,又看向了她身后的谢景音。
“刚才你一进来,我便瞧见你了,这孩子可生得真好。德姝,你瞅瞅,比你年轻的时候几何?”
这德姝乃是先皇的一位后妃,因为无子,便一直偏居宫中,人称刘太妃,刘太妃年轻之时,也是后宫之中,出了名的美人儿!
“那我可比不得,都说着江山一日好过一日,如今的小娘子,也是一个美过一个了。看着她们,我倒是厚着脸皮,想起了当年咱们年轻的时候呢,谁还不是像个花骨朵儿似的。”
齐太后笑了出声,“好了好了,咱们聊起了陈年旧事,倒是叫这实诚孩子行着礼不敢动了,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潇儿不是一直说宫中冷清,没有人陪你说话么?今日这不来了好些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你们啊,先去赏花,待人来得差不离了,再看我那宝珠不迟。”
齐皇后站起了身,认真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谢景音,手紧了紧,又坐了下去。
谢景音见太后又拉着旁的小娘子说话去了,松了一口气,忙悄悄的挪到了谢景衣同柴琛所站之处,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三囡,三囡,你看到太后旁边那碟子了么,那个点心瞧着不错!”
第二七四章 急急急
谢景衣拽了拽她的衣襟,谢景音又看了那点心一眼,失望的别开了头。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穿着栗色裙衫的老嬷嬷便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个托盘,笑道,“谢二娘子,太后赏您的,配西湖龙井,那是正正好。”
她说着,将那托盘里的点心拿了出来,排在了一旁的小石桌上,谢景音伸头一看,见正是之前她喜欢的那一盘,顿时喜笑颜开,对着太后行了个礼,“景音多谢太后赏赐。”
那老嬷嬷眯着眼睛抬起了头,眼睛一瞥,看向了谢景音身后站着的方嬷嬷,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随即又恢复了常态,笑道,“老奴先去太后身边伺候了,谢二娘子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尽管悄悄的唤了小宫女去叫老奴,太后啊,一瞧见你,便喜欢得紧。”
谢景音笑着点了点头,“我现在便有难事。”
老嬷嬷一愣,嘴角微翘,“什么难事?”
“您不是说配西湖龙井正好,可我只有点心,没有龙井。”
老嬷嬷笑了出声,“老奴这便去给娘子端一壶来。”
谢景衣瞧着她比平常快了几分的脚步,微微的勾了勾嘴角,率先在石凳旁坐了下来。
柴琛刚要落座,就感觉一个明晃晃的身影奔了过来,抢先在谢景衣旁边坐下了。
柴琛身影一晃,无语的盯着官家瞧了又瞧,换到了谢景衣另外一边,同官家四目相对的坐了下来。
官家嘿嘿一笑,看了谢景音一眼,说道,“谢二娘子,快坐快坐。你可还记得我,头回在百花会上,我还吃了你带的点心。就是那个栗子糕,可真是香甜。后来我叫人做,都不是那个味儿。”
谢景音眼睛一亮,下巴微抬,“那是自然,那栗子糕是阿娘陪嫁的方子,一般人哪里做得出来。”
官家脸微微一红,谢景音不笑的时候,已经够惊艳了,这一笑起来,真的仿佛是百花盛开一般,坐在她的身边,都仿佛能够感受到一股子香甜的气息。
就像那栗子糕一样。
“你怎么不说,要你阿娘给我做,下回带给我吃。一般情况下,大部分的人,都会这么回复。”
谢景音迟疑了一下,“那可不行,现在没有栗子。”
官家不依不饶的说道,“宫中有,我叫人给你带回去。”
谢景音偷偷的看了官家一眼,她的眼睛十分的清亮,眸子那么一动,官家的脸又红了,“你实话实说,我肯定不恼。”
不等谢景音说话,柴琛轻轻的咳了咳。
官家一个激灵,慌忙摆了摆手,耳根子越发的红了,“我不吃我不吃,我就是开玩笑的。太傅不许我吃宫外的吃食的,免得有人心怀不轨。再说了,若是我喜欢吃你家的栗子糕传出去了,人人都会去你家讨要方子,不得安宁。”
他说着,偷偷的看了柴琛一眼,见他板着个脸,悄悄伸腿踢了柴琛一脚。
“官家为何踢我?”谢景衣无语的开口说道。
“他不是想踢你,只是想踢我。”柴琛补充道。
官家讪讪的笑了笑,撸起了袖子,“说话不如对弈,说话不如对弈……”
说话间已经有那小太监端了棋盘上来,又端了上好的西湖龙井。
柴琛看了一眼谢景衣,“谢三你要不要去那边看看,关大娘子今日也来了,怕是在寻你。”
官家一听,顿时着急了,谢景衣一走,那谢景音肯定也要走啊!他何时同柴琛下棋不行,偏生要寻今日?还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还来不及说话,谢景衣已经拉着谢景音朝着大树下的关慧知走去了。
官家抬脚轻轻的踢了一下柴琛,“二郎,我有事相求。”
柴琛啪的下了一字,“何事?”
官家左右看了看,捂住了嘴,压低声音说道,“我听闻关大娘子想要进宫来!!千真万确,十万火急之事!她祖母今日都进宫了,非要把她塞进来!你快救我!”
柴琛挑了挑眉,毫不关心的又下了一字,“关慧知?放心吧,她只喜欢好看的人!是不会进宫来的,再说了,你是官家,你可以拒绝!”
官家摇了摇头,心急火燎的说道,“先前我瞧见景音,太过高兴,竟然把这个煞星忘掉了,现在听你提及,方才想起。快快快,快把我挡住,她在看我……”
“不对啊,你是说我不好看?”
柴琛挪了挪身子,不理会官家的质疑,微微正经了一些,“怎么回事?”
上辈子可没有这么多幺蛾子,就关慧知那个性子,关家就是想破脑瓜子,也不会想着送她进宫来大杀四方。
“其实关大娘子人挺好的,你也不必如此抗拒。你是官家,说话要谨言慎行,若是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关大娘子还如何说亲?不要露出慌张神色,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呢。”
官家心中咯噔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笑脸,落了一子。
“急急急,是真的急。她来真的,我何尝不晓得,关家和吴家加起来,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娘子,若是迎了她进宫……哎呀,急死我了!”
柴琛瞧着他面上带笑,嘴中带火的样子,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你为何这么怕她?”
官家眼眸一动,“吴五虎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我不怕都不行!上个月他说,我妹今儿耍了一百八十斤的关刀!上上个月他说,我妹同我去狩猎,一箭爆了野猪的花……咳咳咳,再上上个月,他说,我妹今儿个撞见了一个负心汉,上去唰唰唰就是三个大耳刮子!”
柴琛抿住了嘴,努力控制不让自己个笑出声,他往谢景衣的方向看了一眼,恨不得立即走过去,叫她来瞧瞧官家的怂样子!
说实在的,这宫中也不是没有将门之女。只不过大陈朝以柔为美,即便是武将家的女儿,那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多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
像关慧知这般,一身俊本事,喝上三碗酒,能上山打虎的,还当真是仅此一个。
官家自问弱不禁风,禁不住她的磋磨……简直是快要落泪了。
“你不必担心,我能猜到,她为何想要进宫。”
第二七五章 绿如蓝
官家有些欲哭无泪,“我如何知晓?二郎速速救我!”
柴琛鄙视的看了官家一眼,从小到大,他便是这副性子,咋咋呼呼的。如今在朝堂上,倒是装得稳重,但一到了二人相处的时候,便原形毕露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起来,上辈子他同谢景衣,还当真像是带孩子似的。明明,若论年纪,官家同他差不离。
“人家瞧上的是谢二娘子,可不是你,莫要自作多情了。你若是不要谢二娘子进宫,你看关大娘子可会拿正眼看你?”
官家一惊,偷偷的用余光瞟了瞟。
这下可不得了,心中那是咯噔咯噔咯噔了好几下。
今日虽然太后唤了不少小娘子进宫,但实际上,进宫的人选,先头就已经商讨过了,除了关慧知这个突然杀出来的,其他的几乎已成定数。
这其中,他心中属意的共有两个,一个是高敛英,她的祖父乃是大儒之中,难得的不反对变法之人,另外一个,便是谢景音。
现在可好,谢景音站在大树底下,笑眯眯的说着话儿。左边站在高敛英,脸红红,耳根子红红,连脖子都红了,一脸痴迷的无脑附和着。
右边站着关慧知,她背靠着树,笑得宠溺又轻佻,注意到官家的视线,太对着他抬了抬下巴!
之前柴琛不说话,他八成要以为是关慧知瞧上他了,对他抛媚眼儿,令人不寒而栗。
现如今,再看这场景,不寒而栗没有了,痛骂老父亲的心倒是有了!
爹啊!看看你造的孽啊!你上朝一眼看去,嗯,大好臣公一片绿!
现在报应来了,儿子往后宫一瞧,嗯,朕的头上绿如蓝!
柴琛瞧出了他的心思,想了想,说道,“放心吧,关慧知不会进宫的,她同谢景音一块儿长大,忧心她罢了。就如同你苦着脸,我也忧心一般。”
官家鼻头一酸,受宠若惊的说道,“二郎可需传太医?”
柴琛立马冷了脸。
官家松了一口气,“没有生病就好。我才得了一支好参,一会儿给你拿回去吃。虽然现在你不怎么咳了,但还是要多多进补的。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若是你出了什么事,那我……”
柴琛摇了摇头,“你是官家,天下都是你的,你累了可以靠着我,但你要记住,天下人都靠着你,不要慌张。关大娘子不会进宫的。”
“小琛……”官家下了一子,“我要赢了,哈哈哈哈哈!”
柴琛一梗,“不要叫我小琛!”
他说着,抬起了手,“我赢了。”
官家不敢置信的看着棋盘,手中的棋子一搁,“可恶可恶可恶!”
他说着,趴到了棋盘上,复又抬起了头,“为何?”
柴琛凑到了官家耳边,嘀咕了几句,官家立马乐呵了起来。
关慧知是黑羽卫啊,她一个做官的,进什么后宫啊!他想着,再看了看高敛英,这位小娘子,有一根黑鸡尾巴毛,你愿意收吗?
……
与此同时,在那大树底下,关慧知一把揽住了谢景衣,“谢三啊,我发觉,你未来夫君同官家之间,怕是有问题!你看到没有,官家一会儿撒娇,一会儿偷笑,一会又装可怜,他还偷偷的看你……啧啧,就像是话本子里的狐狸精,故意在正室面前,耀武扬威!”
谢景衣口中的茶水差点儿没有喷出来,她猛的拍了一下关慧知。
那上头坐着的,乃是官家,是黑羽卫要效忠的人。你不要被美色冲昏头脑了!
她绝对不会承认,上辈子的时候,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若是官家有断袖之癖,那柴琛绝对是后宫第一人!无人可以逾越!
毕竟上辈子什么同榻而眠,秉烛夜谈她都瞧见过了,那会儿可怜她是个在一旁倒茶掌灯的!当时不觉得心酸,只当是看乐子了。
如今一想,好家伙!那一年,我蹲在我未来夫君同别人的床榻前……简直是惊悚!
谢景衣想着,抽了抽嘴角,“你莫要胡闹了,你还真要进宫不成。”
关慧知叹了口气,“我就是一试,外祖母已经教训过我了,多半是不成的。我家是武将,如今十分得上心,执掌了禁卫军。我若是进了宫,难免叫人觉得有了私心,是以我是绝对进不了宫的。”
“外祖母宠溺于我,见我有此想法,这才提了一嘴。”
也算是试探试探上心了。
关慧知说着,偷偷的看了一眼谢景音,有些难过起来,“早知道,就让景音在我的五个哥哥里,随便挑一个嫁了。他们虽然不好看,也不文雅,但至少,我家中不讲究,女子也能够活得畅快。”
“我们景音,就应该每天吃喝玩乐,这才是美人应该有的人生。真是太可恶了!”
谢景衣拍了拍她的肩膀,“旁人说你是女子,就应该在闺中绣花,相夫教子的时候,你是如何想的?”
关慧知一愣,垂了垂眸,不言语了。
说话间,谢景音同高敛英已经手挽手的过来了,“三囡,慧知姐姐,原来高姐姐家,也住在国子学附近,离我们家,就隔了三条巷子。她特别会做肉酱,我们已经约好了,要寻个时日去划船呢,到时候,你们也一块儿去。”
谢景衣看着高敛英勾了勾嘴角,“高姐姐可真厉害。”
高敛英和气的笑了笑,“我做得不怎么好,也是初学的,听说阿音很懂食之道,想让她给我提提意见,看怎么改良。我祖父经常同我说,好的就应该留下,坏的就应该剔除,方才能做新人,做新事。”
谢景衣垂了垂眸,“大儒之言,令人醍醐灌顶,佩服佩服。我瞧着时辰怕是差不多了,到了赏宝珠的时候了,高姐姐不如先过去,我裙角脏了,想让阿姐帮我一二,一会儿再去寻你。”
高敛英点了点头,“如此我先去了,你们也莫要耽搁了。”
待她走了,过了一会儿,谢景衣便同关慧知一左一右的拉着谢景音,朝着人群中走去。
谢景音也没有问裙角之事,三人默契的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太后身边此刻已经围满了人。
之前那个来送点心的嬷嬷,此刻手中托着一个托盘儿,上头放着一个绿色的锦盒,太后伸出手来,将那锦盒打开一看,只见那里头,放着一颗又大又圆的明珠。
第二七六章 慧知舞剑
这明珠若是放在民间,实属珍宝,可在宫中,却乃是寻常之物,本不值得太后大张旗鼓的拿出来,还设了这么一个赏珠宴。
可这珠子,个头虽然不大,光泽也并非犹如夜明珠一般耀眼,却有它的独到之处,它通体粉嫩,隐隐之间波光流动,竟是发出粉色的光芒。
实在是太讨小娘子喜欢了。
果不其然,人群中都发出了一阵惊呼声,若非是官家在此,她们要矜持,早就一个个的像是抢食的老母鸡一般,扑腾上来了。
太后像是十分满意众人眼中的光,她乐呵呵的笑了笑,“是不是很好看?若是制成了簪子,不定怎么美呢!我年纪大了,戴不得这么嫩的色儿,就适合你们这样的花骨朵儿。”
一旁的刘太妃像是排练好了似的,立马捧哏道,“太后,这宝珠配美人,趁着今日人多热闹,不如咱们比上一比,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样样使得,便拿这宝珠做彩头。”
齐太后一听,佯装气恼道,“你倒是好,做个好人,拿我的珠子送人情。也罢也罢,放在我这里,也是明珠蒙尘,不如就照你说的来吧。哪个小娘子愿意先来!”
关慧知一瞧,立马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我我我!太后,让我来!”
他娘的,这么好看的珠子,不属于谢景音,能属于谁!
太后的眼皮子不可察觉的跳了跳,“是慧知啊,璞玉你这外孙女养得好,瞅着就十分的……活泼。”
关慧知的外祖母掩口微笑,“孩子皮,跟个猴儿似的,我小时候也这样,倒是不好管教于她。”
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人年纪大了,什么都看淡了,要搁在从前,她是万万想不到,自己个会同关慧知的外祖母一道儿,这般坐着,心平气和的喝茶。
要知道,尚在闺中的时候,眼前这人,可是曾经一脚将她踹进了荷花池里,又假惺惺的将她提溜了上来,还不要脸的,给自己封了个救命恩人的称号。
当然了,如今君是君,臣是臣,陈年旧事,也无人敢提了。
“还请太后给我一把剑!”
太后点了点头,一旁的小太监,立马奉上了一柄装饰用剑,这是小娘子跳剑舞的时候,经常要用到的,软趴趴的,比正常的剑要轻许多,也就是个没有开刃的绣花草包,瞅着是那么回事罢了。
关慧知拿在手中颠了颠,颇有些不悦,但并未多言什么,暗自运气,之前还死气沉沉的剑,在她手中,竟像是活了一般,宛若直立着紧盯猎物的毒蛇。
关慧知大喝一声,犹如蛟龙出海,平地带起了一阵煞风,让人忍不住退后一步。
她紧抿着双唇,眉眼如刀,竟然比大陈寻常的男儿,都要来得英气几分,官家在她宛若猛虎下山的气势承托下,简直就是一只颤抖的羔羊!
站在她周围的小娘子们,之前还在想着自己个是要弹琴还是画画,如何才能够从谢景音身上抢回风头来,此刻见着阵仗,一个个的脑海空白,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啊!”有那小娘子见剑花袭来,惊呼一声,慌忙捂住了裙角,又有那佯装镇定的,紧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将腿钉在了地上。
高敛英便是后者,她感觉关慧知正看着她,她一边舞剑,还一边唱这歌,这歌她好似听过,乃是大军出征之时,为了鼓舞士气时所奏的。
这里没有鼓,可高敛英知道,关慧知每一脚,都踩在鼓点上,她的每一剑,都瞄准了人的要害。那剑光一闪,她觉得自己若不后退,便会被腰斩了。
她咬紧牙关,那剑划到她腰边时,高敛英到底没有忍住,往后小小的退了一步,她脸色一白,有些懊恼起来。
关慧知勾了勾嘴角,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宝剑已经入鞘,风停了。
紧接着只听到连续不断的啪啪啪的落地声,小娘子们低头一看,均白了脸,只见各自腰间悬挂着的香囊,不知何时,绳索已断,啪啪啪的落了一地。
那递剑的小太监惊得合不拢嘴来,“那剑是没有开刃的!”
他说着,慌忙捂住了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头不敢起,生怕失言遭了责难。
官家闭紧了嘴,拽了拽柴琛的衣袖,二郎啊,你看到了没,朕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上了啊!这小娘子要是进了宫,朕绝壁要断子绝孙啊!
柴琛无语的拍了拍官家的手。
“好好好!好剑法!听闻慧知爱使鞭子,没有想到,剑法也如此好!”太后收回了眼中的震惊之色,率先鼓起掌来。
她这一鼓掌,其他的小娘子也都跟着鼓起掌来。
关慧知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太后夸奖,也就是诸位姐妹们,心胸宽广,这才配合我来了这么一出。待出了宫门,我给大家赔香囊!鞭子抽人,有一回还能有二回,这剑乃利器,一击毙命……”
她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谢景音,笑道,“景音说我是闺阁女子,不适合见血,太凶了不好。是以我平日里也就挂着玩儿,一般不用的。慧知献丑了,献丑了。”
关慧知说着,羞涩的低下了头,只是那眼角,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之色。
谢景衣差点儿没有被自己呛死,好样的,关小哥,你对我二姐姐是真爱啊!
你若是个男儿,今儿个我就去你关家倒提亲去!
“慧知给大家抛砖引玉了,快快退下,让其他的小娘子上来一展绝技。”关慧知的外祖母说着,骄傲的对着她招了招手。
太后点了点头,“还有谁想来试试的?”
场上雅雀无声,无一人上前,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一旁的嬷嬷忙打圆场道,“关小娘子让咱们见识了武道,现在该文道,这琴棋书画啊,都是大雅之事,诸位小娘子可别藏着掖着,不好意思了。”
之前在门后唤高敛英的那个圆脸小姑娘点了点头,“关家姐姐珠玉在前,我会的不如她,勉强上来给大家助个兴儿。”
她说着,颤抖着声音唱了个小曲儿。
关慧知实在是气场太强,对于那明珠势在必得的架势,镇住了场上一众小娘子,这敢登台的,竟然没有几个,便是上来了,也水准凡凡,远不如关慧知惊艳。
“你当真是养了个好外孙女儿,一身的好本事,夺了今日头魁,这明珠啊,是慧知的了。”
第二七七章 闻香识人
关慧知嘿嘿一笑,对着在场的小娘子拱了拱手,毫不客气的接过那颗粉色的明珠,一转身塞到了谢景音手中。
“景音这个给你,攒个簪子,好看。”关慧知说着,瑟的看了官家一眼。
官家手一动,恨不得立马冲进房中,翻出自己个的百宝箱,将它捧到谢景音跟前。不就是一颗珠子么?还是从我的宝箱里抠出来的!
这赏珠宴,连珠都送人了,太后见在场的小娘子,都惊得像是一只鹌鹑,也玩不出什么花儿来了,不多时便散了。
宫中一下子,好似变得冷冷清清了起来。
太后伸出手来,拨了拨瓶子里插着的一支牡丹花儿,她的手指甲十分的锐利,轻轻一划,那花瓣便掉落了下来。
“你觉得,怎么样?”
太后轻轻的问道。
坐在她身边的刘太妃笑了笑,“都是一群小孩子呢,哪里值得你费心。”
太后收回了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得倒也是,不过现在的小孩子,可真嚣张得很。那关家的,可别弄进宫来,我怕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她折腾。”
刘太妃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我觉着是她外祖母,特意来膈应你的呢!”
太后瘪了瘪嘴,不言语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你再厉害,再会谋划,人家一剑劈下来,你还谋划个屁!都死翘翘了!
……
马车一动,谢景音忙将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重新插回了谢景衣的发间,又颠了颠翟氏给她的那个大金花簪子,无奈的戴了回去。
“阿娘要是见我取下来了,该念上半个月了。”她说着,将关慧知给她的那颗粉色珠子拿出来,又快速的塞了回去。
“阿姐平日里行为举止得体,为何要故意说那点心之事”,谢景衣问道。
谢景音同关慧知,都有一个共同点儿,两人虽然耿直,但并非是那种不得体之人。谢景音本就嗓门大,在宫中提那点心的时候,不管是声音,还是眼神,都没有刻意的压低。
没有刻意的压低,那便是故意的暴露。
谢景音笑弯了眼睛,半认真不认真的说道,“我想过了,官家想说自己对我一见钟情,我又生了这张脸,再有柴二郎的情分在,家中立场也是官家喜欢的……”
“人家有这么一个光环,便已经是要得宠了。我这么多条加身,是绝对做不了那等闷声发大财的人了。反正是要做宠妃,反正是要站在风口浪尖,又何必伏低做小,战战兢兢的委屈了自己?”
“我就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不就是宠妃才有权利么?反正即便我不如此,旁人也得闭着眼睛骂上几句,啊呸,恃宠而骄,仗着得宠,就比我多吃了一个鸡腿。”
谢景衣脸一黑,二姐,你怕是对别的妃嫔有什么误解!
谁他娘的会觉得你多吃一个鸡腿不对?她们巴不得你多吃一些,肥过杨贵妃!
“再则,我这性子生成了,与其憋憋屈屈的气死了自己,倒不如憋屈死别人算了。唉,我长得这么好看,若是还聪明,那些虎豹财狼还不联合起来,第一个撕了我!”
“现在我就是个好吃的绣花枕头,一看就是话本子里活到最后的人物!”
谢景音说着,颇为瑟,“你别说,那点心真挺好吃的。你问李杏,给我寻点什么毒都能解的药,我带上,万一中毒了,能用上!”
谢景衣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哪里有这种药,要是有这种药,我还在木头马车里坐着,怎么着也得坐在金子打的马车里了!”
谢景音点了点头,“倒也是,你这个奸商。”
“二姐姐,你觉得官家待你如何?”
谢景音皱了皱眉头,“今日方才第二次见面,能如何?左右不过,跟我一样,见到了一种特别好看的点心,一时半会儿吃不着,就真的很想吃很想吃。”
……到也是……
谢景衣不死心,又问道,“你觉得高敛英怎么样?”
谢景音伸出手来,揉了揉谢景衣的头,“傻三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阿娘呢!姐姐我心中跟明镜一样呢!”
她说着,伸出了四个手指头,“如今已经定了,有四个人特定是要进宫的,有两个人是太后选的,有两个是官家选的,我同她。”
“她说了那么一堆,无非是刚入宫想要抱团罢了。她谈吐非凡,是个内秀的,但容貌并不出众。八成是想先当我的跟班儿,拿我当枪使呢!”
“说自己个喜欢下厨,但她身上没有好吃的人的味儿!”
这下子轮到谢景衣震惊了,她抬起手来,闻了闻自己的袖子,除了一股子熏香味儿,并没有旁的味道啊!
“这好吃的,和不好吃的,味儿还不同?”谢景衣颇有兴致的问道,她以前可没有注意过这么怪异的点。
谢景音点了点头,“官家肯定喜欢吃甜的,他是真的对我家的栗子糕念念不忘,他身上就有甜甜的点心味儿。”
谢景衣越发的感兴趣起来,谢景音这才是同官家第二次见面,竟然靠闻能够知晓官家爱吃什么,也真是太神奇了。
要知道,官家为了避免人在菜中下毒,通常连自己个喜欢吃的菜,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露了弱点,可怜得很。
上辈子的时候,到经常半夜里,叫谢景衣偷偷地给他吃糕点。
他坐在床边的板板上,一边啃着一边掉渣渣,“阿衣阿衣,下次多放点糖啊,不够甜!我滴个娘啊,今日白天马贵人给我做的那个桂花糕,差点没有把我的牙缝塞满。这便罢了,还一股子头油味儿……就这样,谁有兴趣翻她牌子!”
谢景衣一般都偷偷的翻个白眼儿,糖糖糖,那你吃什么点心,直接抱着糖罐子吃不就行了?
“那我身上有好吃佬的味儿么?”
谢景音吸了吸鼻子,鄙视的看了看谢景衣,“当然有,你身上一股子肉味,一看就是无肉不欢!”
谢景衣哈哈一笑,“是卤肉味,还是烤肉味的?油不油,我虽然爱吃肉,但其实不那么喜欢吃肥肉,要是油腻腻,那就烦恼了!”
谢景音摇了摇头,“倒是不油,香得很!唉,说着我想吃肉了,也不知道阿娘给我们做了没有。怎么着,谢景衣,二姐姐可还入得你的眼。”
谢景衣钻入了谢景音的怀中,“那可不!二姐姐自己个是什么味儿?”
谢景音抬了抬下巴,清了清嗓子,“那还用问?当然是仙女下凡的味儿!哈哈哈哈!”
第二七八章 景衣升官
谢景衣前脚到家,后脚宫中便来了内侍,宣了谢景音下月初三入宫之事。
翟氏虽然心中有的准备,依旧免不得大哭一场,随即又红肿着眼睛,开始准备起谢景音进宫能用得着的物件。
之前收罗的一些,出嫁时用的嫁妆,多半是不成用了,谢保林不过是五品官,就算有永平侯府嫡孙女的名头在,那也不能够让她大张旗鼓的抬着一条龙的嫁妆进宫。
翟氏越发觉得委屈,着人打了不少小金珠小银珠的,想着入宫打赏下人用。
“我的儿,苦了你了,谁不想六十四抬风光出嫁,哪曾想一顶小轿,便叫我儿入宫了。”
大陈的新妃入宫,起初给的分位都不高,谢景音得了美人的称号,已经算是此拨进宫人中,拔得头筹的一位了。
谢景音咕噜噜的喝了一碗汤,抹了抹嘴巴,“挺好的,以后吃喝都有人管了,那些个布料什么的,你便是陪嫁一箩筐,我自己个也懒得缝。你瞅瞅你女儿我,便是穿粗布麻衣,那都好看的。”
“再说了,官家还能让他的女子光着跑了?金银珠子我就不客气了,听说夜里饿了,若是想要厨上做吃的,得塞钱的!”
翟氏被她这么一怼,又好气又好笑,“吃吃吃,你在家这最后一段时日,阿娘日日摆那流水席给你吃!”
谢景音眼睛一亮,“嫂嫂,三囡,你们可要给我作证啊,我阿娘说的!”
宋光熙听着,咯咯的笑了起来,“阿娘你也不用太着急,柴二公子常常进宫,到时候您有什么拉下的,可叫他着人带去。还有关姐姐的表兄,在禁卫军当差……”
翟氏叹了一口气,“做母亲的,哪里有带得玩的东西。你们若是外放了,我也恨不得将整个家都搁在马车上,给你们带过去。”
“冷了怕带少了衣衫,怕舍不得火炭;热了怕被褥厚了,怕买不起瓜果;大的怕他在外头不学好,小的怕他害怕无人照料;便是他说什么都有……这当娘的啊,还是觉得,自己个带的才是最香的最甜的,你也别劝我,劝是劝不住的。”
谢景衣瞅着她又要落泪,对着宋光熙吐了吐舌头,果断的说道,“阿娘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来了,我二姐姐进宫,怎么能不整一些好布料子。不是我吹,我那铺子里的布,不比宫里头用的差,还很新奇,带上一两块好的,那是准没有错的!”
翟氏点了点头,“你快去,你快去。”
谢景衣得意的一笑,拍拍屁股便溜了,剩下谢景音同宋光熙,懊恼不已,她们怎么没有想到早点溜?
翟氏一转身,看见二人,又开始着急起来,“快帮阿娘想想,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
天气日渐炎热,东京城的街道上,绿绿的一片,谢景衣骑着青厥,撑了一把自己个画的油纸扇,悠哉悠哉的行着。
“唉。”
忍冬听到谢景衣的叹气声,好奇的问道,“小娘为何叹气?”
谢景衣转了转手中的伞,“你说咱们在大街上晃荡,身后也没有跟着一个小厮,怎么就没有登徒子跳出来呢?”
忍冬无语的拽了拽青厥,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不言语了。
谢景衣倒也不恼,继续叹着气儿。若是有那登徒子跳出来,她就能够搞清楚是哪家的祸害,能养出这种娃儿的人家,能是什么善茬儿?
寻到门户,再那么一查,且不说是否汇报,先留存起来,等官家要端他一家的时候,轻描淡写的拿出早就搜集好的证据,简直是威风八面!
可小皇帝有福气,这东京城中太平得要命,提起美人,人家说的都是那花街柳巷的小黄莺,哪里需要拦路抢民女?
她正想着,一辆马车突然之间,插到了她的前头。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这马车走起来跟牛车似的,挡住青厥前进的路了,她想着,摸了摸青厥的脑袋,往旁边避让了几分。
可不想,那马车也跟着挪了过来。
谢景衣眼睛一亮,将那伞一收,摩拳擦掌起来,好家伙,这是想什么来什么?想她谢景衣,居然也有人敢抢了!
她想着,摸了摸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悄默默的将它藏在了袖子里。
行驶不一会儿,便进了小黑巷里,那马车往前一横,停了下来。
车夫跳了下来,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听到谢景衣说道,“哼,我跟你去!”
车夫一愣,挠了挠头,主家说这小娘子机敏,今日一瞧,果真如此,他还没有说话,她便知晓是何意了。
谢景衣给了忍冬一个安抚的眼神,走到了那马车跟前,跳上马车,手中的匕首便横在了里头那人的脖子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光天化日之下,您怎么大驾光临啊!”
翟统领无语的低下了头,看了看脖子上的匕首,“黑羽卫参见上司,可没有这种规矩。”
谢景衣理直气壮的将匕首藏回了靴子里,笑道,“正因为是您,才得用我最真诚的打招呼方式呀,这样方显得我对您的尊敬。早就听说了,您武功盖世……”
翟统领摸了摸胡子,“先处理你那女婢。”
谢景衣点了点头,翻身跳下马车,走到了忍冬跟前,“你先领着青厥,去寻李神医,我遇到了相识的,有买卖要谈。”
忍冬有些忧心的看了谢景衣一眼,见她微微的摇了摇头,牵起了青厥,缓缓的离开了。
谢景衣转身又上了马车,“大统领降临,有何贵干?”
翟统领垂了垂眸,“你倒是本事,才入我黑羽卫几日,便接连升官,照这样下去,过不多久,老夫的位置都该挪给你了。”
谢景衣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虽然我自知本事非凡,但大统领这么实话实说,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翟统领睁大了眼睛……梗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如今的小孩儿,都跟你一样么?”
“那哪能呢,小女乃是万中挑一,人间绝无仅有!”
谢景衣说着,只见一根亮闪闪的黑羽毛落到了她的跟前,这黑羽毛油光呈亮的,看上去就是从一只十分健康与雄壮的鸡身上拔下来的。
当然了,前头的绒毛还是秃噜光了,看上去依旧有些磕碜。
第二七九章 新的任务
翟有命瞧着她变幻莫测的神色,笑着摸了摸胡子,缓缓地说道,“我第一次拿到黑羽的时候,也如同你一样。那时候啊,我才二十岁。先皇啊,也是意气风华的。”
“不像现在,连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都能够把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了。你吊儿郎当的没有问题的,但是要记住了,你既然入了黑羽卫,便要一辈子都效忠官家一人。”
“我陪了先皇数十载,大概是没有气力再陪新皇了。”
谢景衣一愣,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倒是没有想过,翟有命竟然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翟有命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参片来,含在了自己嘴中,“你跟你祖父很像,我倒是没有想到,我带了你祖父入门,如今竟然又要带你了。”
谢景衣猛的站起了身,头撞在了马车顶上,发出了嘭的一声。
她捂住了头,疼得龇牙咧嘴的,“你是说我祖父也是黑羽卫?”
翟有命摇了摇头,“很久以前,很短暂的是过,现如今不是了。天底下,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偏爱,你以为他的侯爵,就是靠阿谀奉承来的么?那你也太小瞧你的祖父了。”
“他就是个老王八成了精,祸害遗千年,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了,他竟然还要老来得子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翟有命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景衣。
谢景衣一个激灵,“您也想老来得子?我又不是送子观音,您得别处烧香去。”
翟有命一个巴掌拍了下来,拍得谢景衣脑袋发懵,她下意识的想要还手,却被翟有命大力气的箍住了右手手腕。
他的力气十分大,像是一只铁螃蟹的大钳子一般稳当。
谢景衣并不气馁,眸光一动,使出了小娘子翻绳的功夫,像是一个滑溜的泥鳅一般一转,见这个动作吸引了翟有命的注意力,左手趁其不备的掏出了匕首,又一次架在了翟有命的脖子上。
翟有命叹了口气,“你太可惜了,若是长在京城,寻了个好师傅教导,如今的本事,不输关慧知。若是文武全才,脑瓜子又机灵,何愁大业不成?”
谢景衣收回了匕首,第二次帅气的插回了自己的靴子里,拍了拍手。
“我没有武功,自然有会武功的人,为我所用。”
翟有命笑了出声,“从六品是你的了,你替官家除掉了郑王府这个心腹大患。以后可不能掉以轻心,小芝麻官儿升得快,再往上,可就难了。”
谢景衣一喜,接过了翟有命递过来的信封,一共有三封,显然他们三个人都升官了。
“多谢大统领!”
翟有命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你寻李神医做什么?”
谢景衣头也不抬,胡诌道,“自然是看宫寒之症。”
“太好了,你也有宫寒之症!”
谢景衣惊讶的抬起了头,“您也有?”
翟有命愤愤的抬起手来,又想要一巴掌打下去。
谢景衣赶忙抱住了头。
“你们嘴欠,还真是祖传的!”翟有命哼了一声,“我不宫寒,可我小女儿翟无姒,嫁人十年了,至今未有孕事。你让李神医给她诊治一二。”
谢景衣松开了抱住头的手,鄙视的看了一眼翟有命,“一个烧饼都能进黑羽卫,你该不是为了托我办事,就给了我个从六品吧?”
翟有命眼珠子一转,伸手就要夺那秃毛。
谢景衣眼疾手快的将那毛揣进了兜里,“李杏如今坐堂,你怎么不自己个去?她也不会嫌你老,就不接诊。”
翟有命摇了摇头,“你别在我跟前打马虎眼,李杏是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不过。她如今一心想要摆脱妇科圣手的称号,除非是要命的事,不然她不接。她那铺子的东家是你。”
谢景衣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事儿怎么能够找李杏啊!这得找个大和尚重新改名儿啊,这些人取名字,咋还自带诅咒呢?寿光寿光,短命之兆;无姒无姒,没有后嗣,无子之兆。
像她就不同了,景衣景衣,注定了是要锦衣华服,走上人生巅峰的。
翟有命得了准信,也不纠缠,接着说道,“你知道京城五大家吗?”
谢景衣神色一凛,“齐,刘,牛,漆,严。”
这京城五大家,通常乃是站在小官家这边的人,方才会如此说。因为这五大家,指的乃是后族五大家。
原本的世家大族,只有齐家同刘家,但因为如今的太后,屹立数十年不倒,等到先皇驾崩之后,仗着小皇帝年纪小,垂帘听政了好一段时日。这后族联姻来,联姻去,竟然生出了以齐家为首的五个姓氏来。
虽然这五家单拧出来,放在整个大陈,算不得什么庞大的家族,甚至比不上宋光熙的母族,但五家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成了太后身后,不可忽视的力量。
官家如今已经亲政,但诸多事宜,都受太后掣肘,远不如想象中那般执政有力。他执意推行新法,也未必就没有从上到下,清理一遍的意思。
可惜,想得简单,实施起来太难,王公远不如想象中那么高瞻远瞩,新法推行到如今,离革新差得远儿,甚至将一些保守的老臣,都推了出去。
但是革新势在必行,不然的话,如何能够将那腐肉彻底的割掉。
当然,这是扯远了的事,这最新的人物,看来应该是同后族五大家有关系了。
翟有命点了点头,“此番要查的,乃是严家的严觉,此人乃是凤平县令。我收到了风声,他靠卖官来收取巨额的钱财,他的师也名叫许周林。这许周林看不下眼,偷了严觉的一本账册,连夜逃走了。”
“就在昨日,有人在青萍镇的河中,捞起了许周林的尸体。但他的身上并没有账册。严觉悄悄的派人四处搜查,想要抢先拿回账册。是以,你们的任务便是,在严觉之前,拿到账册。”
翟有命说着,十分慎重的道,“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不是回回都有抓逆党那等大任务做,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做不起眼的事情,甚至是无用功。”
“但是,请你务必记住,这个账册,我们一定要拿到手。然后将这事儿,给闹将开来。”
谢景衣拱了拱手,“诺。”
重生一次,她心知肚明,严觉只是点燃爆竹的那根引线,京城要掀起新一轮的惊涛骇浪了!
第二八零章 小镇偶遇
大约是翟有命有求于谢景衣,可算没有如同上次一般,将她半道儿搁下来,那马车径直的将她送到了医馆,方才停下来。
翟有命咳了咳,又掏出了一块参片,含在了嘴中。
谢景衣瞧着皱了皱眉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大统领,我便先下去了,我若得了信,该如何寻您?”
翟有命眯了眯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你那棺材铺子对门的那家卖蜡烛的店,被我盘下来了。你有了信,去那里寻那个叫翟准的掌柜。”
谢景衣满头黑线,他娘的,那鬼街要被黑羽卫包圆了么?
到时候翟有命若是呜呼了,简直是不用花钱,便能拥有全京城最好的棺材,最好的纸人,最好的金箔,最好的烛火……
若不是尚且没有发现翟有命有什么抠门的癖好,她怕是当真要以为,这老头子真就是这么想的了,省了一大笔钱。
谢景衣撩起了帘子,准备跳下去,临了还是忍不住说道,“我瞧你气虚,少近女色多求医,这把年纪,你就是把送子观音拜个便,也不能老来得子了。我那祖父,得了我这么个孙女,已经是满头包了,光这一点,您就胜过他无数,不用耿耿于怀了。”
翟有命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差点儿没有把心肝肺给咳出来,恼羞成怒道:“滚!”
谢景衣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跳下了马车,“您说的事儿,我会上心的。”
翟有命又咳了半晌,那驾车的马夫紧张的探进头来,“主家,您无碍吧,要不进医馆瞧瞧?”
翟有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去罢,小毛孩子,吃准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倒是骑到我头上来撒野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孙子会打洞。”
马夫有些不明所以,但不敢追问,只放下了马车帘子,甩了甩马鞭,赶起车来。
谢景衣揉了揉青厥的脑袋,“忍冬怎地不先进去等?这里人来人往的,也没有个座儿。”
忍冬见她头发丝儿都没有少一根,松了一口气,笑道,“天气暖和,在门口晒晒太阳也好,同小娘一道儿进去。”
谢景衣看着她的眼光顿时柔软起来,“无需担忧,乃是阿爷的一个朋友罢了,柴二也相识的。想托我请李杏。”
她说着,走进了医馆里。
忍冬轻轻的嗯了一声,忙追随了进去。
医馆里静悄悄的,李杏如今在京城里,名声大振,但她的臭毛病没有改,并不是什么人都看,除非救命的事,只看自己个想看的,又是女子行医,在京城中,得了个怪医的名头。
谢景衣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摆弄药材,随意的往自己个嘴里送,不知道的,还以为神农转世尝百草。
“今儿个逛的是什么妖风,竟然把你给吹来了。”见谢景衣进来,李杏的手并没有停。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自己个寻了个座位落了座,“我这不来瞅瞅,我的铺子亏本了没有,要知道我谢三,起码有……有,嘿,我也不知道我有多少个铺子,总而言之,个个都是赚钱的。”
李杏捡了个像树棍子一样的药材,往谢景衣嘴中一塞。
谢景衣张了张嘴,一股苦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差点儿没有让她直接吐出来。
“可别吐,是好东西,放心吧,没事儿把这个当零嘴儿磕,保证你三年抱两……”
谢景衣一听,呸的一下吐了出来,“得了吧。我是不需要,不过有人需要。今日前来,有两件事相托。”
李杏见她神色正经,也不敢再开玩笑,“何事,你尽管说。”
谢景衣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这头一遭,有个病人,宫寒之症,需要你悄悄的诊治一番。你且放心,不管是治得好,还是治不好,都不会传出去半句,不会影响到你的声誉。”
“我也不瞒你说,这妇人她爹,乃是我需要拍马屁的人物……”
李杏好笑的看向了谢景衣,“你还会拍人马屁?”
谢景衣嘿嘿一笑,“你没有见识过吗?我乃阿谀奉承第一人。人在江湖混,哪能不低头。”
李杏见她一副痞子像,做了个鄙视的手势,“知晓了,我要靠你吃饭行走呢,就当是给我的东家拍马屁了。你小小年纪,还挺事故,我是学不来了。那第二遭呢?”
谢景衣正了正色,“你随我去一趟青萍镇,有个尸要看。上次你不是给人看过么?一回生二回生,叫你去,那当真是大材小用了。”
李杏笑了出声,“所以,你如今在给我表演拍马屁?你且等着,我准备一二,便随你去。”
她说着,招呼了药童来,吩咐他今日关门不接诊,便去了后院,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背着一个木头箱子走了出来。
谢景衣招呼着李杏,上了医馆的马车,又让忍冬去鬼街给了赵掌柜送信,方才朝着青萍镇驶去。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那可有什么解毒良药?我二姐姐要进宫了,想给她一些防防身。你知道的,宫中全是虎豹财狼。”
李杏伸出了三根手指头,“这不是第三件事?”
“那要不我改日再说?”
李杏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了,会给你准备的。这进宫啊,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谢景衣没有接话。
这青萍镇,便在当初谢景衣去寻游云的浮萍镇下游,想来当时取名字的时候,互相借鉴,胡乱的敷衍了事,不过这种事,并没有人在意。
“三娘子?”
谢景衣一下马车,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扭头一看,只见柴琛正牵着马,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
“你……”谢景衣笑了笑,并没有多言,看来她同柴琛今日接手了同一桩案子。
她看了柴琛一眼,柴琛点了点头,看向了刚下车的李杏,转头唤道,“阿贵,不用回去了。”
不用回去找仵作了,仵作已经来了。
他说着,并不废话,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谢景衣凑到了李杏耳边,“你跟着他,去义庄,我在这镇子上转转。”
她说着,对着柴琛福了福身,“我来镇子上探望姨祖母,不想在这里遇见二公子。”
柴琛拱了拱手,“我有件事儿,需要个老成的妈妈帮手,不知可否借身边的这位一用。”
谢景衣惊呼出声,“就是你那有孕的外室……”
她说着,捂住了嘴。
柴琛脸微微一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第二八一章 打听
不等柴琛发作,谢景衣转过头去看向了李杏,“你随二公子去罢,我先在镇子上闲逛一会儿,这里本不大,一会儿……”
谢景衣说着,指了指对面的茶楼,“一会儿来这里寻我便是。”
李杏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柴琛无语的拱了拱手,大步流星的走了。
一旁的柴贵强忍住了震惊的神色,小跑着跟了上去,这是什么戏精!
虽然他们公子乃是隐藏身份来查案的,但什么外室,什么怀孕!
待他们走远了,谢景衣松了一口气,对着马车夫说着,“你去对面要个雅室,把马车先停好了,我也不晓得姑祖母到底住在哪一家,得打听打听方知。”
马车夫麻木的应了声,驾着车便去了对面。
谢景衣竖起了耳朵,在心中数了一二三……果不其然,数到三的时候,一个胖乎乎的妇人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小娘子瞧着面生,可是从外地来的?我们这青萍镇,最近来了好多外地人。”
谢景衣警惕的看了她一眼。
那妇人往谢景衣手中塞了一把黄豆,“我自己个炒的,香着呢。先前听你说,那公子在这镇子上养了外室,你晓得是哪家的不?是那金寡妇,还是哪家的小娘子哟?”
果不其然,每个镇子上,必定有那么几个竖起耳朵听壁角的“热心”大娘啊!
“我楞个晓得?这小公子家中正在说亲,我阿娘可是叮嘱我了,千万嫁不得,一嫁就要给人当后娘哟。你们这镇子上,可有姓钱的,我家姨祖母嫁了户姓钱的人家。”
“我家祖母眼瞅着就要过大寿了,非要叫我来请姨祖母,我头一遭来,门都不晓得开在哪里。大娘可晓得姓钱的住在哪里?我那嬷嬷被人借走了,一个人站在这里,怪发憷的。”
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钱乃是大姓,她就不信了,一个青萍镇,还没有几家姓钱的。
那妇人想了想,“这镇子上有五家姓钱的,也不晓得你说的是哪家,一会儿等你那嬷嬷回来,我给你指指路。”
谢景衣一听,高兴的磕了几颗黄豆,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银锭子来,塞给那妇人,“你请我吃豆,又给我指路,这个算是谢礼。”
那妇人喜出望外,虽然这银锭子很小很小,但它到底是银子不是,她慌忙拿起来,在嘴边咬了咬,又警惕的看了看左边的屋子,快速的将那银锭子塞进了自己的袖中。
“不是我说,你一个小娃娃,是要小心些。我们这个镇子啊,不太平!”
谢景衣惊恐的捂住了嘴,“怎么不太平,莫不是闹鬼罢?”
妇人摇了摇头,神秘一笑,“比闹鬼还可怕哟。前几天啊,这河里捞出了一具尸体,我的天啊,脑袋和身子都分开了,血流成河……”
谢景衣哆嗦了一下。
那妇人见了,越发得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一般的人,我不告诉她,也就是看小娘子你面善,方才同你说的。那人啊,别人认不出,我却是认得的。他来青萍镇的时候,还喝了我家的水呢!”
她的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同她约莫上下年纪的妇人从左边的小院里走了出来,“张桂花,你同人家小娃娃瞎说什么呢!怎么就喝你家水了,吹牛也不嫌害臊。”
张桂花翻了个白眼儿,“我再不害臊,那也不跟你一样,一个寡妇,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不晓得给谁看!哎呀,刚才那个小公子养了外室来着……不对不对,人家有身子了,不像某些人,是不下蛋的母鸡!”
那妇人眼眶一红,冲了上来,“张桂花,看我不撕了你的大嘴巴子!”
张桂花袖子一撸,“李金香,老娘说你了么?提你大名了?我骂的是不下蛋的母鸡!”
谢景衣有些无语,这好生生的,怎么还打起来了!太生猛了!
“咳咳!别在外头丢人现眼了,还不进屋来。”说话间,左边的小院子,传来了一个年迈的声音。
那李金香一听,住了脚,“娘,我知晓了,我去井里打水就来。”
她说着,转身捡起了门口放着的木桶,挑起了扁担,朝着南面走去。
谢景衣眯了眯眼,对着张桂花说道,“桂花婶,你还没有说呢,这镇子上不会死人了吧,哎呀,我那车夫怎么还不回来。”
张桂花喘了口气,“你放心,那人啊,也不晓得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杀了。真到我家喝过水,是个姓许的外乡人,后来还有人来寻他呢,说他是个账房先生,偷了主家的酿酒方子跑了。”
谢景衣捂住了嘴巴,“可真是太瞎了,这偷东西的贼,也算是活该了。”
她的话音刚落,左边的屋子里便传来咣的一声。
张桂花的火气一下子全起来了,骂骂咧咧道,“一个老寡妇,克夫又克子,成日里摔盆摔碗的,给哪个看哟!我瞧着李金香也可怜,还要伺候这么个老婆子!”
见谢景衣有些不悦了,那张桂花讪讪的笑了笑,“哎呀,小娘子别见怪,我们乡里人就是这边,嘴比较糙。瞧瞧我,那么可怕的事情,也到小娘子跟前说嘴。不该不该,小娘子不如在这镇子上逛逛,我们这镇子虽然不大,但是好吃的可不少。还有桃花胭脂,远近闻名呢!”
谢景衣点了点头,高抬了下巴,“也好,等我那贴身嬷嬷回来了,再叫她来寻你指路。”
张桂花得赏钱,如何不应,笑着说道,“到时候您叫她直接拍门就行。”
谢景衣点了点头,抬脚朝着南面行去。
走了不多远,便瞧见在井边打水的李金香。
“婶子可否给我打些水,净净手,我这手中,刚才被人塞了黄豆,有些黏糊糊的,想要洗洗。”
李金香看着谢景衣愣了愣神,“哦,好。你是之前同张桂花说话的小娘子吧,她这个人不讲究,黄豆炒得半生不熟不说,还有沙子。你们城里的小娘子,脾胃弱,吃了难受。”
“你站开些,我给你舀水,仔细别湿了鞋。”她说着,先淋了一些在自己手上,皱了皱眉头,“水有些凉,不若去我家中,我从炉子上,给你点热水洗。”
“这小娘子啊,洗凉水不好,容易……我年轻的时候,就是不知事,专门在河里给人洗衣裳,冬天也去,手冻得没有一块好肉。这青萍镇的河啊,我都踏遍了。”
第二八二章 自愿上钩
谢景衣轻笑出声,悄悄的离那井口远了几分,一只手伸进袖子中,摸住了袖笼中的匕首。
“婶子千方百计,吸引来我这井边,又支支吾吾不直奔主题,是何意?莫是瞧我年纪小,又出手大方,想要杀人谋财不成?”
李金香提着水桶的手一抖,那已经到了井边的水桶,复又落了回去,发出了嘭了一声。
她慌慌张张的往四周看了看,小声说道,“谢三娘子,何出此言?我我我……不是,我不会的。”
谢景衣一愣,之前柴琛唤她,可没有提姓氏,她在那张桂芳跟前,扮演的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女,自然不存在对平头百姓自报家门之事。
今日出门,她骑的是青厥,是以出城用的马车,也不是府中有标识的马车。
那么,只有一个结果,眼前的这位李金香,竟然是认识她的。
“青萍镇乃是进京的必经之路,这小镇上又出了命案,以张桂花的性子,每日怕不是躲在门中,瞅见有好骗的,便上前来塞黄豆搭话。”
“你与她比邻而居,若是你见一个拦一个,那你还没有文绉绉的冲上来,张桂花的手怕是已经扯住你的头发了。可你退了,她便也退了,想来,我是让你出言的第一人吧。”
“你说要来挑水,可这条路上,来往的人未免也太少了一些,怕不是镇上主要用的水井吧。我一早便发觉你有不妥当之处,但并未戳破,只当你有话同我说。”
“可到了这里,你又引我去你家?婶子,我是个爽快人,不想打马虎眼,你要说便说,不说我可是走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谢三,便知晓我乃是永平侯府嫡出的姑娘,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也是逃不过的。”
李金香听着,认真的点了点头,竟然说起杭州话来,“没错没错,你就是谢三娘子,我没有认错人。我们祖籍乃是杭州人,婆母寡妇带子,早些年间,为了方便春试,婆母果断的带着我们,从杭州迁来了青萍镇。”
“去年年节的时候,我夫君过世不久,婆母同我一道儿扶灵回了老家。在老家住了好些时日,寡妇不易,我们在杭州已无恒产,实在忍受不了族亲的奚落,便才又回了这里。”
“在杭州的时候,我见过谢三娘子,而且还见过之前的那位公子……”
谢景衣见她还要絮絮叨叨的说话,忙打断道,“所以,你寻我到底有何事?”
李金香慌张的看了看四周,“三娘子还是随我去我家吧,万一有人来打水……”
谢景衣点了点头,这里地处偏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虽然有匕首在手,但架不住人家李金香有扁担啊!真打起来,还不知道咋回事呢!
她家就不同了,是临街的,她嗷上一嗓子,即便柴琛听不见,那隔壁爱看热闹的张桂花还不把门给拍烂了啊!
李金香说着,挑上了扁担,领着谢景衣,七弯八拐的寻了后门,领了谢景衣进去。
这是一个十分空旷的院子,里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种着整齐的青菜,一个头发全白了的老妇人,正在院中喂着鸡,瞧见谢景衣进来了,也不言语,只往屋子里头去了。
李金香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领着谢景衣进了西屋。
“三娘子不是来寻亲,是来这里帮小公子打听镇上的命案之事吧。我都听说了,小公子考中了状元,做了了不得的官了。”
“你知道什么?”
李金香警惕的朝右边看了看,见张桂芳院子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个激灵,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没有骗三娘子,那张桂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道听途说,然后自己个添油加醋的。”
“对面那个富恒茶楼,但也可以住宿。那位姓许的公子,是夜里匆匆来的,背着个包袱,就住在了富恒茶楼的地字第一号。我没有什么本事,靠给人浣洗衣物,还有富恒茶楼里的被褥为生。”
“偶尔缺人的时候,还会在那里帮厨。那天晚上,镇子上最扎眼的,并不是那许公子,而是有一队贵族女眷。当时那小娘子嫌这里地方小,被褥不干净,叫小二把原来铺的那些都拿走。”
“他们要换上自己个带的,店小二拆了,堆在一个角落里,叫我过去抱回来洗。我去的时候,里头吵吵嚷嚷的,好些人。正好看到那许公子来住店。”
“茶楼统共两层,一楼是喝茶吃饭的,二楼是住的。那小娘子住的是天字号房,姓姓姓……姓周,没有错,姓周,是从西京来的。那许公子看上去特别慌张,年纪轻轻,冒冒失失的,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他进了屋子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便又出来了,慌里慌张的出了门,朝着北面走了,我回家的时候,他一走,停在旁边的一辆马车便跟了上去。后来我就没有见过他了,第二天便听人说他死了。”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你看到的这些,店里的小二都知道吗?你有没有跟旁的人说过?”
李金香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日住店的人格外多。像我们这样的小镇客栈,才有几个小二,都忙得脚不沾地的。那周小娘子要求繁多,阵仗浩大,当时人应该都注意她去了。”
“第二天,小二去收拾屋子,地字第一号,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后来才有了那许公子偷了人东西的传言。县衙有差人来问过小二,倒是没有人问我。”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这些有没有用,本来想去告诉官差的,但是婆母不许我去,说我们两个女人在家,若是惹上官非就不好了。再则那许公子又是横死的,搞不好有杀身之祸。”
“若只有小公子,我倒是不好去说,见到小娘子也来了,这才把心一横……您转告给小公子,可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我们寡妇生存本来就艰难,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叫那张桂花知晓了,指不定要说成什么样子去。”
李金香说着,又担忧的看向了谢景衣,絮絮叨叨道,“之前听小娘子说,小公子在这里养了外室?这怎么行,他是我们杭州的女婿……”
第二八三章 双方碰头
谢景衣发誓,她是头一遭遇见这么能絮絮叨叨的人。
大概李金香讲故事,总是要以从前开头,一直讲一直讲,事无巨细的一直讲,讲到无话可说了,方才结束。
“你说姓许的摔了一跤,怎么摔的,为什么会摔,摔到什么东西上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出门,手上带着包袱吗?”
李金香的注意力一下子从柴琛养了外室这件事上挪开了,她想了想,说道,“哦,他撞到了周小娘子摆在过道上的箱笼。也不算摔,就是踉跄了一下,趴在了地上,很快又爬了起来。”
“是在哪个房间门口?”
不等李金香发散,谢景衣赶忙问道。
“就是从天字号,快到地字一号的时候。我当时就蹲在那附近塞被单,记得很清楚。周小娘子要换被褥,箱笼都打开了,横七竖八的放着,被绊道也是正常的。”
“许公子摔了,都没有人给眼色,当时我还在心中感慨呢。”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他出门的时候,带包袱了么?”
李金香摇了摇头,“这我就没有注意看了。”
她说着,有些慌乱的说道,“我有没有帮到你?”
谢景衣一愣,点了点头,“多谢了。虽然我真的是来走亲戚的,但你说的这些,我会帮你转告给官府的。”
李金香啊了一声,红着脸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娘家原本还算衣食无忧,但后来出了个好赌的小叔叔,把家底子输了个干净,一家子人,只能够给地主种地。”
“我嫁的这家是清贵读书人,也帮扶不了娘家。我日日愁苦,可不想杭州竟然闹了青苗。我那年初二,回去见阿爹阿娘,他们眼睛都变亮了一些。”
“种田人,就是要有自己的田,自己的地,心中方才不慌。我阿爹常说,原本是贪官乱来,但多亏了谢监州,还有齐国公,我们方才得了真好处。”
“大恩大德,我们平头百姓也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今日若是能够帮上一点点小忙,我也高兴了。我们母女二人在镇上生活不易,不想惹上麻烦,不是故意骗小娘的。”
谢景衣笑了笑起了身,“如此多谢了,我许久不见,怕是我的车夫要寻我了。”
李金香点了点头,依旧是开了后门,先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无人注意,这才请了谢景衣出门。
“金香,金香,你过来看,唉,唉,唉,我叫你不要惹事……你看这得了人家的银子,如何能还啊!”
李金香循声过去一看,只见她之前挑的水桶底部,躺着一个小银锭子。
“阿娘,我追上去还给她。”
老妇人看了看李金香的手,摇了摇头,“金香,你的手都泡烂了,这银子咱们啥也不敢,寻个好郎中,把手治上一治……”
……
谢景衣出了门,在附近晃悠了一圈儿,提溜了几盒胭脂,便去了对面的富恒楼。
青萍镇虽然只是一个镇子,但因为离京畿近,过往人多,倒也十分的繁华,这富恒楼虽然不如京城酒楼奢华,但也干干净净,让人平生好感。
谢景衣一进门,李杏便迎了上来,“小娘……”
谢景衣微微颔首,跟着李杏去了雅室,柴琛已经坐在里头等着了。
谢景衣先对着李杏拱了拱手,“委屈你了。”
李杏一愣,随即笑眼弯弯的,“当嬷嬷挺好的。”
谢景衣咧开了嘴,伸手就想拿桌上的茶点往嘴里塞,却见那碟子嗖的一下移开了。
“小气吧啦的,吃块点心怎么了?我都饿……”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块点心便塞入了她的嘴中。
“先净手,多大的人了,连青厥都不如。”
谢景衣艰难的包了一嘴,含混不清的说道,“青厥吃草料之前,是先洗脚了,还是先涮牙了,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柴琛想了想,“它先喝水,然后喷出来,便是漱口了。”
柴贵抽了抽嘴角,公子啊,它不是喷出来,它是嘴漏……
谢景衣懒得理会它,去一旁的铜盆里净了手,在柴琛的对面坐了下来。
“结果如何?听说脑袋掉下来了?”
李杏惊讶的摇了摇头,“哪里来的流言蜚语?是骨头扎进了五脏六腑死的。他身上有很多伤痕,死之前应该被人严刑逼供了。那逼供之人手很生,看来不是熟手,一不小心,过了火。”
“这孩子年纪轻轻的,也不晓得,做了什么招人怨恨的事情,竟然下如此毒手。”
“死因很明确,没有什么好质疑的,也没有什么遗物。”
“也是不易”,谢景衣叹了口气,她说着,看向了柴琛,“我要东西,你要什么?”
柴琛给谢景衣沏了茶。
李杏顿时明了,“要不我先出去逛逛?”
谢景衣摇了摇头,“麻烦你,让车夫跟着,去对面那户人家,寻一个叫张桂花的,她会带着你去寻我姓钱的姨祖母,到时候你就说全都不是,搞错了,原来姨祖母住在浮萍镇就是了。”
李杏满头黑线,这姑娘到底又张嘴说了什么胡话,给自己设定了个什么奇葩身份,如今竟是又要圆回去了。
“知道了。”她说了,出了门,柴贵见状,忙也跟着出去,守在了雅室门口。
“我们在查凤萍县的案子,许师爷带着那账册,就是要来京城交给我们御史台的。却不想,临到京城门口,到底没有走进去。”
“他的恩师,便在御史台任职。”
谢景衣叹了口气,头铁的人,总是死得早,可没有头铁的人,这世道便会一成不变,最后死寂下去。
“我拿了账册,八成也是要给御史台的,任务并不冲突。我先说了,你能确定许师爷确实随身带着账册吗?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是我,我不一定带。”
柴琛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他若是进客栈的时候,账册在身上,出门之后就没有了。那么在他进出门一炷香的时间内,他把账册转移了。”
“他只停留了一炷香时间?你怎么知道?”柴琛疑惑的问道。
谢景衣得意的抬起了下巴,“山人自有妙计。”
见柴琛鄙视的眼神,谢景衣清了清嗓子,“自然是有人瞧见了。他在这一炷香时间里,撞到了别人的箱笼,然后摔倒了。再之后进了地字一号房,很快又出来了。”
柴琛站了身,“走,上楼去。”
第二八四章 账册的下落
端端一炷香时间,一本账册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谢景衣一边走,一边思索起来。
这事儿有一处十分古怪,青萍镇离京城已经不远了,那么着急进京把证据交给御史台的许师爷,为何不直接快马加鞭的赶进京城去,反倒是要在半夜里打尖住店呢?
根据李金香所言,一炷香之后,他一出门,就被人给盯上了。
那么追他的人,应该跟得很紧才是。他为什么要停下来?
有两种可能性:一,他知晓今夜被抓已经是在劫难逃,于是想出了一个转移账册的办法,纵使他死了,账册也不能够给严家人拿回去;
二,他抱有侥幸心理,想着住店的时候,人多眼杂,严家人不敢大张旗鼓的开杀戒,搞不好能保住小命。
可若是第二种可能性,他为何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又出去了呢?也就是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了。
是以,谢景衣更倾向于第一种。柴琛亦是如此想的,方才说上楼去。
茶馆里一层的人很多,但二楼的客栈却十分的安静。来这里住店的,多半都是不着急连夜入京,在这里整顿一番,再进城的客人。
李金香说得没有错,楼里的小二很少,在底下端茶送水的忙得不可开交,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上了楼。
谢景衣往前一步,径直的走到了地字一号门口。她想着,蹲了下来,敲了敲地上的木头板儿,仔细的听起声来,又瞅了瞅一旁栏杆的缝隙,便是连墙角都没有放过。
柴琛没有说话,搬起了搁在那门前的花盆,亦是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藏得下账本的地方。
谢景衣垂了垂眸,同柴琛对视了一眼,柴琛点了点头,两人转身下了楼去。
地字一号的门已经贴了封条,严家的人来翻了第一遍,后来本地县衙的差人,又来翻了第二遍,都没有发现账册,即便是有,也叫人悄无声息的拿走了。
两人回了雅室,柴贵立马迎了上来,谢景摆了摆手说道,“柴贵,帮我去看看李杏替我寻完亲了没有。”
柴贵立马转身冲了出去。
柴琛哼了一声,坐了下来,说道,“不知道的,还当他是你的书童。”
谢景衣凑近了些,“不是么?”
柴琛脸一红,有些呆滞,待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谢三!”
谢景衣瞅着他红红的耳朵,笑了出声,“唉,青厥啊青厥,你阿爹都有外室了,待日后有了亲生的孩儿,就不要你这个半道儿捡的驴儿子了。”
柴琛之前是乍一下被谢景衣唬住了,如今恢复过来,冷冷地说道,“我要青厥它娘就行了。”
谢景衣一愣,脸也跟着不争气的红了,她清了清嗓子,硬气道,“那可不得了,我还得去杭州一趟,去我大伯家中,看看生青厥的母驴子还在不在身。若是在,那可得给它好好的准备一下嫁妆。”
柴琛被她气乐了,伸出手来,将谢景衣拽到了身旁,“站着也不嫌累得慌,青萍镇的糯米糕还不错,你吃试试。等柴贵来了,咱们就走。青萍镇你不要再来了,扎眼。”
来一次好说,接二连三的来,就不妥当了。
谢景衣想着,去门口唤了小二进来,笑道,“你家这糯米糕不错,替我捡上两盒,装回去带给我阿娘吃。我小舅前两日方才住过你家店,回家直夸耀,我阿娘嘴上不说,心里想着呢。”
小二一愣,笑道,“多谢夸奖。”
谢景衣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钱,扔给了小二,“我那小舅,小气得要命,也不愿意给小二赏钱,为人还事儿多。也不知道在哪里碰见了个算命先生,说他同二有缘,他还真往心里头去了。住店必住二号屋,吃饭都恨不得点双数的菜,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小二拿了钱,顿时大喜,“多谢客官打赏,您说的我倒是有印象了,是不是生得高高白白,看上去就一脸富贵的读书人,啊,姓氏也很好,姓权的,从西京来的。他住在地字二号斋。”
小二说着,笑了笑,“也不算什么麻烦,他就是带了好些书,让他搁在马厩里他也不肯,放柜台里也不肯,生怕别人偷了去,非叫我们给扛了上来。”
谢景衣点了点头,西京啊!
“嗯,可不是,同我周姐姐一道儿来的。”谢景衣笑了笑,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块糯米糕,吃了起来。
“正是正是,小的这就去给您装糯米糕去。”店小二说着,喜滋滋的出了门。
柴琛皱了皱眉,“你怀疑那账册,被许师爷趁乱让这两人带走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一个成年人,哪里那么容易就摔倒了,还摔得那么恰到好处,摔在了别人的箱笼附近,当然了,最可疑的是周小娘子那边。证人说她的下人,当时正在给她更换新的被褥,过道上放了很多箱笼。”
“至于权书生,我不来这青萍镇了,自然是一次问清楚。证人当时没有见到他,他的可能性小一些,但不是没有。先做两手打算。”
柴琛点了点头,“你心中有谱,这事儿便交由你了。我去凤平县一趟。你拿到了东西,不要犹豫,交给那糟老头子,切莫在手上留太久。”
“知晓了,凤平如今是是非之地,你可千万小心。”
柴琛笑着抿了一口茶,“不过是小风小浪罢了。你知道后头会有什么。”
谢景衣轻轻的嗯了一声,“放心吧,明日不到手,我跟你姓。”
说话间,小二已经装好了糯米糕拿了进来,谢景衣正要上手提溜,柴贵已经走了进来,提溜好了食盒。
跟在后头的李杏,垂着头神色古怪的说道,“镇上都寻遍了,竟然没有一家是姨祖奶奶家,怕不是咱们弄错了。奴打听了一下,原来啊,这附近还有个浮萍镇,怕是奴记混淆了。”
谢景衣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跺了跺脚,“这这这……那咱们赶紧去那什么浮萍镇,若是耽误事儿了,祖母怕不是要责备于我了。”
她说着,转过身来对着柴琛福了福身,“二公子且放心,您那外……您那事儿,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
她说着,看了一眼柴贵手中的食盒,露出了一副“我懂的,我懂的”的笑容。
柴琛脸一黑,含混的“啊”了一声,率先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