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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饭团桃子控     衣手遮天txt下载     衣手遮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五五章 红点儿

    “至于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不敢多问。你既然查到了那么多,便知晓,我并非是太妃身边最得宠的嬷嬷,有些事情,我也有心无力。”

    “你放过我侄儿,他考了几十年了,终于考上了,他不能现在死啊!你既然要整垮郑王府,就请快点吧!”

    谢景衣听着,嘴角抽了抽。

    这老嬷嬷,翻脸比翻书还快呢!之前还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现在便倒戈相向了!

    姚嬷嬷说着,着急了起来,“我不见了,太妃定然知晓我被人抓了去。我怕……”

    “为什么要吃多了,点一个红点儿?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藏好了不行吗?”一旁的赵掌柜,实在是忍不住,插嘴问道。

    简直是天下奇观,没见过谋逆还得给自己整个点儿,生怕别人认不出的。

    说起来,大陈皇家的人,是不是都有毛病?

    他们黑羽卫也是,非得整根鸡毛当证物!

    赵掌柜想起了自己藏好的那根黑毛,忍不住一脸嫌恶,凭借他多年吃鸡的惊艳,那根鸡毛,觉得是挨着屁股长的!要不这么多年,那味儿还没有散呢!

    姚嬷嬷长长的喘了口气,“能先给我上点药吗?我感觉自己失血过多,快要死了……”

    谢景衣一低头,眼皮子跳了跳,好家伙,流了一地的血,关慧知那一刀,是扎了多深啊!

    “哦,不好意思,同你说话太开心,给忘记了。”谢景衣说着,走上前去,嚓的一声,撕开了姚嬷嬷的衣衫。

    姚嬷嬷惊呼出声,“你做什么?”

    谢景衣鄙视的看了她一眼,“上药啊,不然的话,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一把年纪,还真是人老心不老,以为我们会对你上下其手不成?想得美呢你!”

    姚嬷嬷面红耳赤,一口老血差点儿没有喷出来。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这些话,竟然平静得像是吃饭喝水一般。若非眼前的人,活生生的站着,会呼吸会动,她几乎要以为,是那些恐怖的纸人“活”过来了。

    谢景衣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了粉末,直接往那嬷嬷身上按过去。

    虽然她坏得透顶,但她是关键证人,不能死。

    药贴上去的瞬间,姚嬷嬷“啊”了一声,什么叫做往伤口上撒盐,她今日可算是体会到了。

    出了一声冷汗,她方才颤抖着说道,“蔡太妃在生郑王之前,还生过一个儿子,不过刚出生三个时辰,便死了。那孩子的屁股上,长了一个红点儿。”

    “那是蔡太妃的第一个孩子,她当时才十六岁,刚刚进宫一年。宫中夭折的孩子多,除了孩子的母亲,没有人记得。”

    “蔡太妃一开始的时候,性子跳脱,在宫中太过扎眼,方才吃了大亏。经过这事儿之后,方才沉稳了下来,在中宫有孕之前,便生下了皇长子郑王。”

    “在宫中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点什么点儿。后来先皇去了之后,今上安排蔡太妃出宫住到了郑王府,才慢慢的有了。”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都有一些什么人?你知道的,都一一交代了。”

    姚嬷嬷知道,自打她张口说第一句起,便开弓没有回头箭了,说着说着,倒是越发的平稳起来。

    “若是我知晓,自然会说,但我真的不知道。蔡太妃最钦佩的人,乃是那位女侯,手下的人,也都是按照黑羽卫来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只有用到的时候,方才知晓。”

    “我并非是郑王妃最心腹的嬷嬷,只有在有事要办的时候,才会临时告诉我,去哪里寻人,凭证便是红点儿。我只能够说出,同我有过接触的那些人,只不过,大多数的人,都同陈三匹一样,已经死了。”

    谢景衣略有失望,但很快便打起了精神。

    若是抓到一个嬷嬷,便能抓住蔡太妃的所有势力,那未免把她看得太低了些。

    姚嬷嬷又绞尽脑汁的想出了一些边边角角的事情,等到谢景衣同赵掌柜的从地窖里出来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

    谢景衣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我回去了,要不爬墙撞见我娘,要被削掉脑袋。”

    赵掌柜的四下里看了看,猛的拽住了谢景衣的胳膊,带着她往墙上一撞。

    谢景衣一个眼花,便发现自己个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她的神色一下子古怪了起来,“这家铺子,也是你的?”

    赵掌柜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狡兔三窟吗,不多开几家铺子,怎么供爷挥霍?”

    赵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将谢景衣拽进了一个新的地窖里,点了灯。

    同那边宛若坟场不同,这里看上去简直就是赵掌柜的睡房,一个巨大的雕花大床立在那里,让人忽视都难!

    谢景衣往后跳了一步,“淫贼,纳命来!”

    赵掌柜哭笑不得,“活祖宗,你还有心玩这个,天都要塌了。”

    “天不是要塌了,天是要亮了,你再不放我走,那我的天真的要塌了。你不晓得,我家未来夫君,那简直是东京城第一醋王,知晓我夜不归宿,那是要掉脑袋的。”

    赵掌柜正了正色,“谢三,你我志趣相投,我方才同你说这些的。虽然那嬷嬷最后咬了郑王府,但她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你阿爹的身世,官家未必高兴。”

    “咱们是黑羽卫,按理应该对官家忠心,可……你那么聪明,知晓的,天家无情。官家的兄弟都死绝了,突然冒出一个兄长来……上头容不下郑王府,为何就能容下你阿爹?”

    “就算你们没有二心,可心怀鬼胎的人,迟早会找上门,打着扶正的旗号,架着你们往前走。你还年轻,不晓得世间险恶。”

    “今日那关小娘子不在,只有你我二人,这个案子,也不是上头布置下来的,并没有人知晓。咱们把那二人……”赵掌柜的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郑王府有心谋逆,咱们有了线索,迟早能够找到旁的证据。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之事,便当没有发生过,你还安安稳稳的做你的黑羽卫。”

    “当然了,若是你有别样的心思,那就当老哥哥今日的话,没有说过。”

    谢景衣神色复杂的看向了赵掌柜的,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又打了个呵欠,“关心则乱了不是,听那婆子乱说,我阿爹才不是先皇之子,他绝对是从我阿爷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不对,他绝对是永平侯的儿子。”

第二五六章 大战在即

    赵掌柜的往地上一蹲,双手掩面,竟是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谢景衣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中邪乎?”

    赵掌柜的哭声戛然而止,站起了身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抹,“你这人,可真没有心。你不晓得,老赵我是多么艰难,才说出那么一番话来的。”

    “我虽然是一个烧饼换来的官,也从未见过官家,平日里也不提忠心二字,看上去也稀里糊涂的。但是我……我是官家的黑羽卫啊!”

    “现在,你说,你阿爹不是先皇之子,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

    谢景衣一怔,勾了勾嘴角,“啊,我们是官家的黑羽卫啊!”

    她谢景衣进黑羽卫,也不全是为了升官发财呀。

    赵掌柜闻言一下子高兴起来,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贱兮兮的笑了几声,“这回咱们可是要立了大功了,郑王府有不臣之心,咱们可是一锅端了逆党,只有三个人,只有我们三个人!”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可别高兴得太早,咱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方能服众。姚畅没有回去,蔡太妃心中定有所思,事不宜迟,咱们理应速战速决。”

    “更何况,你不是不喜欢升官,就喜欢待在这一某三分地上晃悠么?”

    赵掌柜一听,急忙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我觉得跟着你有趣。”

    谢景衣笑了出声,“好。”

    她说着,甩了甩手,快步的出了赵掌柜的院子门。

    此时正是夜最黑的时候,在巷子口,一辆马车静静的等在那里,那驾车的人,穿着乌黑的袍子,仿佛融进了整个夜色之中。

    “您来晚了。”驾车人说道。

    谢景衣跳上了马车,冷冷的接了一句,“好饭不怕迟。”

    驾车人没有多言,马鞭一甩,马车像是一只离弦的箭,离开了这条鬼街,朝着黑暗中行去。

    这是谢景衣重生之后,头一次进宫。

    尚未到起身的时候,宫中静悄悄的,谢景衣在马车中,便已经换了衣衫,乌漆嘛黑的,同那驾车的人,几乎一模一样。她的脸上,戴着一个福娃傻呵呵的面具,腰间悬挂着一根黑色的翎羽。

    驾车人将腰牌给了守门的禁卫军,转身指了指谢景衣悬挂着的黑羽。

    那禁卫军有些惊讶的看了谢景衣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您……这是黑羽卫?”

    驾车人点了点头,“不该问的,无需多问。”

    禁卫军立马收了身,笔挺的站在了一旁。

    驾车人没有说话,径直的往里头走去,谢景衣跟在后面,不用抬头,她便知晓在哪个地方,会遇到巡逻的卫兵。

    又在哪个拐角处,会听到鸟鸣声。

    上辈子,她在这四方的天地里,生活了许久许久,像是一只在草原上的母狮子,踏遍了领地的每一个角落。

    每经过一处地方,回忆都会涌上心头。哦,就是在这景芳院,赵嫔上吊死了,在她之前,大约还死了三个;哦,就是在那香榭,大臣张伯贤第九女,被推入了湖中,淹死了。

    还有许多许多,若人死了会变成鬼,这皇宫内院,怕是要人堆人,叠着才能够站得下了。

    等到了御书房,透过窗户纸,看着里头的灯光,还有那熟悉的身影,谢景衣方才觉得眼睛酸涩起来。

    也就是在这里,官家死了。

    她想着,恭敬的站了门口,等着驾车人去通传。

    屋子里坐着三个人。

    老态龙钟的黑羽卫大统领正同柴琛面对面的下棋,官家在一旁鼓着脸,吆喝着,“你行不行啊,快把柴二杀个片甲不留。”

    大统领眯着眼睛,“官家啊,我年纪大了,平时这个时候,早就去见周公了,这灯也不亮,我眼前麻麻的,子儿都看不清。”

    “菜就菜,何必拿老当借口,非上杆着说自己个又老又菜?”

    谢景衣忍不住扶额,不用想,这气死人的话,肯定是柴琛说的。

    官家一听,立马来了劲,“你看你看,他骂你,你快拿出真本事来,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不然的话,实在是难解我心头之恨!”

    大统领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官家整个人都挂上去了,像是一只野猴子……

    “不知官家输了多少盘,这么生气!”

    官家哼了一声,左右看了看,见到谢景衣忙招了招手,“这里都是熟人,你别戴着面具了,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咳咳咳。”

    官家嘿嘿一笑,偷偷的对着柴琛翻了个白眼儿。

    谢景衣走上前去,对着官家还有大统领见了礼。

    大统领松了口气,将手中的棋子一搁,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他年纪大了,若是再下下去,别说丢脸了,底裤都要输掉了。

    “先说正事要紧,官家一会儿该上朝了。”

    官家立马正了正色,点了点头。

    ……

    谢景衣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半眯着眼睛,偷偷的打量着靠着车壁打着盹儿的黑羽卫大统领翟有命。

    人到七十古来稀,翟有命满头白发,整个人都干瘪干瘪的,像是被人吸光了精气。

    他轻轻打着呼噜,好似睡着了一般,可谢景衣明白,他并没有睡着。

    “吃烧饼么?我饿了。”

    翟有命无语的睁开了眼睛,“为什么是烧饼?”

    谢景衣只是盯着他,心中暗地里吐槽着,你不晓得吧,你手下的黑羽卫,只值一个烧饼,对于这个事情,她耿耿于怀,每次想起来,都恨不得多吃一个烧饼来解恨。

    翟有命见她不想说,又问道,“上峰在睡觉,你出言打扰,是否有些不尊上?”

    “老年人觉少。你没睡觉,所以我未打扰,就更加谈不上什么不尊上了。相反,我问你要不要吃烧饼,恰恰是在拍上峰马屁呢!可香?”

    翟有命一梗,饶有兴致的看向了谢景衣,“天底下只有一个高银芳。前浪还在呢,你一朵小浪花儿,未免有些自视甚高。”

    “天底下自然只有一个高银芳;天下也只有一个谢景衣。”

    翟有命笑了笑,“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也不怕折了腰,不过是靠着官家同柴二保驾护航罢了。不然的话,黑羽卫那么多,哪里轮得到你进宫?”

第二五七章 黑羽卫大统领

    谢景衣一不脸红,二不气喘,笑道,“您是黑羽卫大统领,我是否有本事,您看得一清二楚的,又何必拿话来激我?今日这事儿,换了别人,也照旧是要进宫的。”

    自打她进了黑羽卫,唉,不是她吹,抄家灭门的风险,大了一截儿!京城人民都要颤抖了好吗?

    翟有命笑了笑,没有接话,靠着马车壁,又睡了起来。

    谢景衣也不恼。她以前没有见过翟有命,可能够坐到黑羽卫大统领位置的人,非人精不可。

    过了一会儿,翟有命又说道,“你倒是胆子大,连你阿爹的事情,都敢往上说,也不怕犯了忌讳。”

    “我都知道的事情,官家怎么会不知道?而且,不过是谎言罢了,白纸黑字,清清白白户籍上写着呢,我阿爹是永平侯的嫡子。我们做臣子的,怎么可以欺瞒官家,当然是有一说一,如实禀告。”

    翟有命嘲讽的笑了出声,“你倒是忠心?”

    谢景衣严肃的对着宫门的方向,拱了拱手,“铁胆忠心,万死不辞,不过是黑羽卫的本分罢了,不敢接受大统领的赞美。”

    翟有命敲了敲马车壁,“停车,买几个烧饼,我饿了。”

    马车立马停了下来。

    谢景衣对着翟有命弯了弯腰,“多谢大统领。”

    翟有命没有反驳,“郑王府的事,务必找出谋逆铁证,此事已经不得善终,务必斩草除根。”

    谢景衣点了点头,“诺。隐藏的红点儿,怕是要缩回头去,难以查杀干净。”

    翟有命哼了一声,“蛇没有了头,身子再长,又有何用?当务之急,先斩头擒王!这是官家登基后的第一场仗,咱们黑羽卫既然挑了头,就不能后退。”

    “你的牛皮吹破天了,有个几斤几两,立马就能见分晓了。”

    谢景衣伸出手来,“我只有三个人。”

    翟有命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自行事,自会有人相助。”

    谢景衣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不要忽悠我,黑羽卫该不会统共就没有几个人吧?五千有吗?五百有吗?五十总有吧?”

    见翟有命面色不对劲。

    谢景衣艰难的伸出了一个巴掌,“五个总有吧?”

    翟有命哼了一声,“这不是你一个小芝麻官儿,该管的事儿!等你的黑羽毛长齐了,自然就知道了。”

    谢景衣整个人都不好了,喂,这糟老头子绝壁心虚了吧!黑羽卫不会只有他们三个人吧,哦,不对,还有霍清修来顶包之前,那个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的上峰……

    喂,不会只有四个人吧!那岂不是天坑!

    她的救驾之功……越是想,越是想要咣咣咣的撞大墙!她当初就应该狮子大开口,直接说请让我来当黑羽卫大统领。

    搞不好官家正想一脚踹飞翟有命,有了她递的梯子,便可以眼泪汪汪的说,“翟公,朕心中悲恸,但实在是,实在是那恶人对朕有救命之恩,若不相报,天下人如何看朕……”

    她怕是错失了一个,站在人生巅峰的机会!简直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不为过。

    那驾车的人买了烧饼前来,递了进来。

    谢景衣抓了一个,先递给了翟有命,等他咬了一口,方才愤愤的撕咬起来。

    翟有命瞧她那凶狠劲儿,往旁边挪了挪,他们黑羽卫的俸禄是不是太低了些?这小芝麻官,整得像是几百年没有吃过烧饼子似的!

    等吃完饼子,谢景衣随便找了个地方下车,将那面具同女子的衣衫装在包袱里,背在背上,又张开了一把折扇,摇了起来。

    任谁见了,不说好一位俊俏的公子哥儿,这般时候在街头晃荡,也不知道昨儿个夜里去了哪家宵禁库,这身上还残留着女人香呢。

    谢景衣寻个了茶楼,坐了下来,又叫了几碟子点心,漫不经心的吃了起来。

    同官家坦言,乃是她一开始便深思熟虑过了的事情,也是一遭险棋。这样的豪赌,她赌过很多次了,并不心慌,而且深信自己个,一定会赢。

    此举原因有三:这一来,郑王府既然有谋逆之心,那便绝对不能留,而且要立即铲除方才是真,否则等那红点儿的人越来越多,羽翼越来越丰满,必成大患。

    如今大陈,边界有西夏虎视眈眈;内有新旧两派争锋相对,若是再来一个郑王,那就要乱了。郑王能动,那么其他府又会如何呢?

    说起来也是古怪,上辈子的时候,郑王府一直按兵不动,并没有出现过谋逆之事。红点儿的事情,一直到她死,都没有显露在人前过。

    谢景衣想着,皱了皱眉头,心中影影约约有了些模糊的猜想,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想得太多,不是好事。

    今时已经不同往日,有许多事情,因为她同柴琛的重生,已经悄然变得不同了。

    现在蔡太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这其二,虽然郑王府显露人前,谢保林身世的问题,也随之不可避免的暴露在官家眼前。赵掌柜的话,未必不是一个办法,但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既然如此,还不如坦诚相告,省得落下猜忌。

    官家虽然不着调,但有两个好处,一是聪明,二是心胸宽广。

    她谢景衣都能够查到的事情,为何官家会查不到呢?先皇盛宠春华夫人,流言蜚语满天飞,官家随便抓个跟在身边伺候久了的老宫人,都能问出个一二三来。

    大陈朝并非只有官家一个独苗苗,他的兄长们虽然都死光了,但是侄儿们可不少,若论起威胁,他们的威胁,比一个从乡下出来的谢保林,只多不少。

    再说了,她查谢保林身世,已经遇到了瓶颈,一时之间很难下手。可官家若是知晓了,皇族血脉不能乱,于情于理,他都要去查证。这样的话,她岂不是躺着,都能够知晓真相了?

    这第三,便是官家有意迎谢景音进宫之事。

    官家着柴琛透露了口风,谢家不能一直拖着不给回应,这便是谢景衣给的回应。血缘之事不查清楚,官家自然也不会再提此事,使得双方尴尬无比。

    这最关键的是,谢景衣看了看窗外,虽然很不想相信,但她应该的的确确是永平侯的亲孙女没有得错了。

第二五八章 风云起

    谢景衣用完了一盘点心,瞅着下面熟悉的马蹄声,方才下了楼,摇着扇子去了文金巷的铺子里。

    赵掌柜的大侄儿原是起身要招呼,一瞅这小公子面白唇红,好生眼熟,可不正是熟客谢三娘子,于是又惫懒的坐了回去,从柜子底下摸出一本话本子,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

    “您自己个上去喝茶,我就不招呼了。”

    谢景衣无语的摇了摇头,赵掌柜这铺子到今日还没有关门,全靠的是自身血厚。

    “如何?”谢景衣进了屋,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你前脚刚走,后脚吴小将军就来提人了,没有穿甲衣。砰砰两拳,就把姚嬷嬷同赵绝打晕了,塞到麻袋里装走了。哦,对了,还给你提了一刀肉。”

    谢景衣点了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疑惑的看向了关慧知,“不是,平白无故,给我送肉做什么?我虽然是个好人,但也不好意思随便收礼。”

    “我哪里知晓他发什么疯?最近一段时日,脑壳像是进了水似的,见人就塞礼,每天回家,就差裤子没有拔掉了……还日日哼戏!我舅母说,怕不是遇到心悦的小娘子了!”

    “可把我乐的,哪家姑娘这么滚刀肉,喜欢上我五哥!”

    谢景衣眼珠子一转,怕不是关慧知同家中言明,不想嫁霍清修了吧,所以这厮才乐得屁颠屁颠的。不过大哥啊,你提着一刀肉去鬼街,不怕渗得慌!

    “没错,也的确是只有滚刀肉,才敢嫁给他了。”谢景衣附和道。

    关慧知是坨滚刀肉,也不晓得吴五虎有没有那个命把她拧回家了!

    “叫你一直盯着郑王府,可有什么发现?”

    关慧知一听,眼睛都亮了,“也不看小爷是谁,怎么可能空手而归?姓姚的嬷嬷一去不归,郑王府里出来了不少牛鬼蛇神。我听你的,选了那个离主院最近的角门,一直蹲着。”

    “果不其然,半夜三更的时候,出来了一个婆子,瘦瘦高高的,虽然换了粗布麻衣,但小爷我多火眼金睛,就凭她那张脸,也不能是个倒夜香的啊!”

    “还有那手,跟我阿娘比都差不多了,八成是个近身伺候的。但这不足以捶死她。我在她身上闻到了一种味道,一种香味,你晓得的吧?”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你说的是那种毒香,一发热便毒入体内?宫中有人用过。”

    关慧知一惊,有些沮丧,“怎么这个你也知道?我还打算在你面前炫耀一番的!我说的就是这个,我在我祖母的库房里见过。说我祖上有一位姑奶奶,曾经入过宫……我祖母特别会讲故事,比说书的都厉害。”

    “我跟着她走,她去了一家名叫天香楼的勾栏院,出来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脚下,沾了硝粉。”

    赵掌柜若有所思的笑了,“呀呀,慧知夺了头功。”

    关慧知抬了抬下巴,“若换了旁人,自然是不认得的。但我家是做什么?一门武将,能没有见过火器?那天香楼一个卖肉的地方,怎么会有做火药的东西。”

    “现在一不逢年,二不过节的,也不能是放爆竹吧?哈哈!”

    赵掌柜捅了捅谢景衣一下,谢景衣皱了皱眉头,“慧知,后来那嬷嬷去了什么地方?”

    关慧知一愣,“我得了天香楼的线索,便进去查探,果然叫我发现了硝石,木炭,还有硫磺……那嬷嬷身上带有毒香,要杀人,我进去救了一个叫做金翠的花娘……”

    关慧知说着,猛的拍了一下脑门,“糟了,我莫不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你看到的那些火药,多不多?”

    关慧知摇了摇头,骂道,“他娘的,是我自以为是了,我瞧着火药,下意识的就想着是谋反的火器。可他们也能说,是搞来演木偶戏里的烟火杂技的……”

    “我搞砸了,是我的错。现在怎么办,咱们断了线索。”

    谢景衣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关慧知虽然天资聪明,但是她到底是将门出身,心眼不多,哪里是蔡太妃那个老狐狸的对手。

    谢景衣垂了垂眸,“也不完全是无用功。显然,蔡太妃对我们十分的了解,知道是你在盯着郑王府。毕竟除了武将之女,换了我同赵掌柜去,未必能够发现那些,然后被天香楼绊住。”

    “但是,线索并没有中断。那么多地方可以去,为何偏偏去天香楼,那天香楼,为何又恰好要演木偶戏?连你去勾栏院,都会让人觉得奇怪。她一个嬷嬷,为何去了都没有人觉得稀奇?”

    “还有那香……金翠若是不认识她,为何会拿香中毒,被你救下?姚嬷嬷被抓,蔡太妃不可能预料得到,是以天香楼不可能提前准备,只能说,这是他们早就预留好的一个据点。”

    “只不过,大概也是边缘人物罢了……天香楼要端了,然而,咱们的线索并没有断。”

    谢景衣说着,一手揽过关慧知,一手揽过赵掌柜的,三人嘀嘀咕咕起来。

    ……

    京城很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

    整条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两个路人的人影,便是有那来不及归家的人,也都匆匆的绕了道,离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有多远,便走多远。

    虽然他们都好看热闹,可把脑袋挂在腰间的热闹,并没有几个人想看。

    天初初亮,今日的太阳,大概不会升起来了。

    郑王府四周,围满了一个个拿着长枪的禁卫军,平日里只闻军爷粗鄙又蛮横,却甚少会见到。东京城里,太平得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直到今日,百姓们方才想起上元节的那场兵荒马乱。密密麻麻的禁军,像是一堵人墙,矗立在那里。

    “不知道官家这是何意?老婆子年纪大了,儿子又死了,只得一个不争气的孙子,自问安安分分的,没有犯任何错。怎地劳您如此兴师动众。”

    蔡太妃看上去约莫六十来岁的模样,并不像其他的太妃太嫔一般,保养得当。她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衫,手中拿着拂尘,看上去仿佛已经是无欲无求的方外之人。

第二五九章 蔡太妃

    此刻离谢景衣入宫见官家,恰好三日。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小叔叔,侄儿我向来安分,不知道犯了哪一条大陈律?”说话的是蔡太妃的长孙姜涣。

    官家抬起头来,看了姜涣一眼,“说话便说话,何必背诗?既是要背诗,那也得背被旁人不知晓的,你说的这个,朕三岁之时,便会了。”

    “此情此景,当是我来背这首诗的,背你抢了先,可真是糟糕呀!”

    官家说着,耷拉着脑袋,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一旁的欧阳相公猛的咳嗽了几声,虽然王公得势,但如今帝师欧阳相公,尚是众臣之首。

    官家看了他一眼,关切的说道,“恩师可是染了风寒,今日暴雨,天冷了不少,可要注意些。快去煮些姜汤来。”

    一旁的内侍一愣,“在这里煮?”

    官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在这里煮,难不成你去宫中煮了,再端出来?怎么这么不机灵!”

    那内侍脸色微变,左右为难的晃了晃头,像是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冲走了。

    叫我怎么办?官家啊,你不是来抄家的吗?哪里有来人家家中煮姜汤的!这不就跟在人家坟头跳舞一样吗?

    郑郡王想要说话,却被蔡太妃给拦住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官家煮姜汤。官家,请恕我倚老卖老,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虽然是官家,但咱们老祖宗立下了规矩,凡事都要依大陈律来,不知道我所犯何罪?”

    “您若是不想说的话,我瞧着这一旁站在的黑羽卫,好似很有话说。”

    官家却是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太妃所作所为,委实让人寒心,父皇大行不久,便见这骨肉至亲相残之事,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欧阳公劝我莫要前来,可我若是不来看个明明白白,实在是不愿意相信,当年将我放在膝上,喂我吃饭的太妃,竟然有谋逆之心。”

    他说着,以袖掩面,痛苦流涕起来。

    一旁的欧阳相公也跟着红了眼眶,“官家友爱,奈何有些人野心勃勃,有违祖宗教义,又何脸敢提大陈律?”

    说着,师徒二人竟然相拥落泪起来。

    站在一旁的谢景衣抽了抽嘴角,无比感谢自己个戴着福娃面具,让人看不到她无语的神情。

    不是,官家啊,难怪你的演技差啊!看你师父,太假了太假了!

    你刚刚还在煮姜汤啊,现在突然嚎什么!还有欧阳相公,你一把年纪了,郑王府同你有毛关系,你哭个什么玩意?

    谢景衣的内心在咆哮,但姓翟的老狐狸没有来,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眼前的这蔡太妃,竟然想要柿子捡软的捏,拿她来开刀。

    “本宫还是不明白,听闻柴御史口齿伶俐,不若你来解惑?看本宫到底犯了大陈律的哪一条?谋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柴琛冷着脸,“指使张氏毒杀公主春华,此为罪一;指使手下姚畅两次买凶谋杀朝廷命官,此为罪二;上元夜指使弓箭手陈三匹行刺官家,此为罪三;结党营私,以红点儿为号,意图谋逆,此为罪四;私造兵器火器,招兵买马,此为罪五。”

    “以上五条,罪证确凿。脸大如宫,方才一口一个本宫!脸厚如墙,放才敢提大陈律!从一进门,字字句句都是你在说,又何谈无词?”

    蔡太妃面如锅底。

    她享尊处优多年,已经很久没有伏低做小,更别提被人指着鼻子来骂了。

    “你浑说!柴琛你这是公报私仇,我羞辱了谢景衣,你为了替她报复回来,竟然污蔑忠臣。我祖母兄长,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小郡主此刻哪里还有平日的镇定,跳起来脚来愤怒的嘶吼起来。

    柴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是谁?我见过?”

    小郡主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话卡在了嗓子眼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郑王妃已经吓得是魂飞魄散,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怒道,“你闭嘴,这里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小郡主一个哆嗦,将头缩到郑王妃的后面,不敢言语了。

    柴琛看了谢景衣一眼,谢景衣拍了拍手,立马有三人被押了上来。

    “哦,都是我身边吃里扒外的狗啊,这狗说的话,也能作证么?我说我身边的人怎么都不见了,原来是叫黑羽卫抓去,屈打成招了啊!”

    谢景衣眯了眯眼,并未将蔡太妃的话放在心上。

    她若是个省油的灯,那也不至于屹立多年不倒了。

    谢景衣笑了笑,“我倒是不知道,太妃竟然念过那透视之术,隔着衣衫,都能瞧见屈打成招了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话,我们黑羽卫当还给您才是!”

    她说着,收了笑容,“连氏,你且将你的供词,当着官家的面,再说一次。”

    那连嬷嬷生得又高又瘦,跪着比一旁的姚嬷嬷高出了一个头,若是关慧知此时在,便一眼能够瞧出,这便是当日,她瞧见的那个去了花楼的嬷嬷。

    “我是蔡太妃的贴身嬷嬷,是从太妃娘家,跟着一道儿进宫的。”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像是爆豆子一般。

    连嬷嬷说着,看了官家一眼,又接着说道,“春华夫人深得先皇宠爱,太妃心中不畅快,便着了姚畅寻到了张氏,想出了一出换子的事。当时太后有孕在身,太妃掌了对牌,是我查了宫中记录,拿捏住了春华夫人身边的几个嬷嬷。”

    连嬷嬷说着,又看了蔡太妃一眼,慌忙低下了头。

    姚嬷嬷听提到了自己,忙说道,“当天夜里,我便在永平侯中,装成了那接生的嬷嬷。孩子一生下来。我按照太妃的命令,换好了孩子,谁知道后头出了纰漏,春华夫人的妹妹抱着孩子跑了。”

    “太妃使了陈三匹的祖父,领着人前去追杀游云。后来,又让我拿了毒药给张氏,毒杀了春华夫人。直到两年前,张氏来了消息,说那个孩子没有死。”

    “我听从太妃命令,第一次寻了山贼,第二次寻了杀手赵绝等人,去刺杀谢保林。”

    蔡太妃听着笑了出声,“我嫉妒春华夫人,就要杀了她的孩子?这是何道理?就算当初一时愤恨,时隔多年,春华早就转世投胎了,我还杀她儿子,又是为何?”

第二六零章 三日之战(一)

    “自己锤自己?太妃果真年纪大了,脑子都糊涂了。为何?当然是因为你以为春华夫人的儿子流着官家的血,会威胁到郑王。”

    “后来,你那早夭的儿子,身上有个红点儿;而谢保林的身上,也有一个红点儿。你怕不是,嫉妒得发了狂吧!”

    蔡太妃奇迹败坏的抓起一旁的花瓶,朝着谢景衣扔过去,柴琛忙将她一拽,那花瓶碎了一地,发出了咣当的响声。

    ……

    三日前。

    “开门,开门,开门!”

    郑王府的门房,忙放下了手中啃了一半的窝窝头,拍了拍手,嚷嚷道,“叫什么叫,叫什么,来了,来了。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来这里撒野。”

    他说着,气鼓着脸,咣当一声抽掉了门栓,探出了个脑袋。

    “开封府的,叫了这么半天门,怎么不开?莫不是要窝藏罪犯不成?”

    门房一愣,握住门的手紧了紧,“不知道诸位差爷有何贵干,我家郡王不在府上,太妃静心礼佛,听不的吵闹,诸位不如喝杯茶,待我去通传一声。”

    开封府的衙役瞪了门房一眼,“你们府上,可有一位姓连的嬷嬷。昨儿个夜里,天香楼发生了一桩命案,死了一个花娘。有人亲眼瞧见,那连嬷嬷是最后一个见那花娘的人,开封府要拿人问询。”

    “你去通传,若那嬷嬷跑了,谁来负这个责任?”

    那衙役说着,大手一挥,一队人硬挤了进去,那门房见状不好,拔腿就往里头冲。

    开封府上审王公,下审走卒,在任的黄府尹,升官之心简直是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就差没有自己个请一套草台班子,日日高歌:我是公平公正的大忠臣了!

    京城里哪个不晓得,他要不装聋作哑打太极,宛若师从武当山,要不就头铁死磕一枪爆头,像是练功走火入魔,误入魔道。

    委实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之人。

    蔡太妃的院子,在郑王府东面,小小的一个,一靠近,便是一股子檀香味儿,仿佛进了庙宇。等衙役到的时候,门房已经气喘吁吁的出来了。

    那衙役拱了拱手,“见过太妃。太妃请息怒,死个了人,请您家嬷嬷去做录个证词,若是无事,一时半刻的,便给您送回来了。开封府例行公事,还请太妃体谅。”

    蔡太妃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怕不是搞错了,我家嬷嬷,一直近身伺候着,怎么会半夜出门。”

    衙役头也没有抬,“太妃是要给嬷嬷作证?小人不过是奉命拿人,您若是要作证的话,得去开封府,说给府尹听,我听了也没有用的。”

    蔡太妃一梗,看了身边的连嬷嬷一眼。

    连嬷嬷皱了皱眉头,对着蔡太妃摇了摇头,“清者自清,老奴去去就来,一会儿还来伺候太妃午膳。”

    蔡太妃并未放在心上,连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向来办事都麻利,从不会出纰漏。虽然不知道那金翠为何还是死了,但开封府寻不到证据,自然会放人回来。

    “我叫人驾着车,随你一起……”

    那领头的衙役摇了摇头,“太妃,今日开封府是万般无奈,奉命行事。我们府尹说了,若是没有问题,着小的怎样接过去,还怎么着送来。还望太妃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您也知晓的,那花娘死了,老百姓们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过场必须走的。”

    “不让的话,不光是我们府尹要被人骂谄媚权贵,就连太妃的风评,都要受到影响了。您且放心,我们开封府从不严刑拷打,嬷嬷去的时候,有多少根头发,回来还有多少根头发。”

    蔡太妃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再说了。

    人家都放低了姿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太过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郑王府,将那连嬷嬷塞进了马车里,连嬷嬷一抬头,见里头坐着一个人,刚要叫唤出声,就被人一个手刀,砍晕在地。

    马车朝开封府行去,到离了两个巷子口的时候,突然驶进了一个小院子里。

    那领头的衙役跳了下来,嘿嘿一笑,“哥几个,多谢呐!来来来,给哥几个买酒喝,今日吃喝管够,都算小弟的!”

    他身后的一个“衙役”,边说着,边脱身上的皮,“老赵啊,这小弟两个字你也好意思说出嘴来!我他娘的就不明白了,你那肥肚子,是咋缩进去的?咋还说鼓就鼓呢!”

    赵掌柜的嘿嘿一笑,将手伸进衣襟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块白布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我那上峰,是个神人,说着是宫里头娘娘缠肚子的裹肚布,把我给勒得……气都喘不上来,胸都长大一辈,套个裙子,能装小娘子!”

    那“衙役”捶了他一拳,“切,哪里有你这么磕碜的小娘子。走了走了,真能大?回头我让我家那老娘们试试去!”

    两人说着,对视了一眼,笑得越发的猥琐起来。

    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赵掌柜驾着另外一辆马车,悄然的朝着鬼街行去。

    关慧知毫不犹豫的将连嬷嬷往地上一扔,笑道,“三囡,你胆子可真肥,咱们真把人给骗来了!不过,若是郑王府去寻开封府要人,怎么办?”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那就让她无暇顾及。”

    关慧知叹了口气,“都怪我,早知道昨儿个,我便直接将这婆子抓了,也省得费这么大的功夫把她抓了来。”

    谢景衣并没有安慰她,“我来审人,你去查我交代你的事,赵掌柜也是,现在咱们同蔡太妃比速度,就看是她销毁证据快,还是咱们查到线索快了。”

    蔡太妃要么逼上梁山,匆匆起义,要不就只能壁虎断尾,暂保小命。

    待二人一出去,谢景衣舀了一盆凉水,便泼在了那连嬷嬷的头上。

    连嬷嬷一个惊醒,叫唤出声,再一看,差点儿没有吓掉魂,只见面前的巨大黑棺上,坐着一个晃着脚丫子的少女,她撅着嘴,吹着口哨,听上去像是南地的渔歌。

    连嬷嬷猛的低头,见地上有影子,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伪装开封府的差役,胡乱抓人,我要去告你们!”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你知道我胆子大,那就好办了。就怕你小瞧了我,以为我连杀人都不敢呢!”

第二六一章 三日之战(二)

    连嬷嬷听她声音娇糯,冷静了下来,再一看谢景衣的脸,一下子惊呼出声,“官家……”

    她说完,偷偷的打量了谢景衣好几回,方才冷静下来,“你是黑羽卫?原来黑羽卫除了关家的小娘子,竟然还有女子。你是哪家的?你是谢家的。原来那孽种真是……”

    谢景衣并未辩驳,“请你来,并不是旁的事,不过是有位老朋友,想要来找你叙叙旧。”

    谢景衣说着,从棺材盖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

    连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从那楼梯上,下来了一个人,她的手中,提着一个陈旧的金鱼灯笼。看上去已经有些历史了,糊在灯笼上的彩纸,已经蜕了色,像是一条快要死了的鱼。

    “方……方……你不是……”连嬷嬷脸色大变,慌乱的寻着那人的影子,见她的确是有影子,这才放下心来。

    方嬷嬷对着谢景衣行了个大礼,“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老奴吧。”

    谢景衣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提着灯笼,毫不犹豫的朝着楼上走去。

    方嬷嬷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你瞧见了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为何当初你我,就没有这种好命,遇到这样的主子呢?”

    “蔡太妃心胸狭窄,逼着身边的人,做下一桩亏心事,好当做把柄拿捏。连姐姐,你还记得这盏鱼灯么?是我进宫头一年,你做来送给我的。”

    连嬷嬷眼眶一红,她如何不记得?

    她是跟着蔡太妃陪嫁进宫的。方小鱼进宫的时候,蔡太妃已经是一宫主位,稳稳的握着皇长子,她也成了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方小鱼那会儿,不过八九岁,生得胖乎乎的,十分的憨厚。官家后宫多嫔妃,但是自己的寝宫,一向管得十分的严格,里头的人,几乎都是在他尚且是太子的时候,便跟随在身边了。

    这么多年,就进了一个方小鱼。是官家在南地巡视之时,带回来的,为了就是一株山茶花。那山茶花金贵,是方小鱼的祖父一手养出来的,官家要带山茶花回京,怕宫中人手笨,给养死了,是以把方小鱼也要了进宫。

    官家向来是三分钟热度,回京之后,一颗心全在春华夫人身上,哪里还顾得着山茶花。可方小鱼,来了,便没有回头路了。

    话说回来,官家宫里的其他人,都高官厚禄,又同官家有深情厚谊,收买不得。被忽视了的傻丫头方小鱼,便悄悄的成了香饽饽。

    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想收买她。

    连嬷嬷以一盏鱼灯,得到了方小鱼的亲近。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孩子,鼓着腮帮子,欣喜的看着鱼灯,眼睛红红的。

    “每年上元节的时候,我阿奶都给我扎鱼灯。我以为进了宫,这辈子都瞧不见了,连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连嬷嬷想着,眼泪掉了下来,真是太好了的连姐姐,最后“杀了”方小鱼。

    “对不起。”

    ……

    等到谢景衣扯光了一个纸人的时候,地窖的盖子终于推开了来。

    “小娘早就发现我有不妥当,并非是先皇过世之时,被遣散出宫的,为何还将我收拢在身边?”方嬷嬷红着眼睛,轻声的问道。

    “人总是有难言之隐,到了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了,便如今日。先说关键之事,她可交代了?”

    方嬷嬷点了点头,“城南,隆庆爆竹坊。至于她知道的那些同府上有关联的,全都签字画押在此了。”

    方嬷嬷说着,递给了谢景衣一封信。

    谢景衣接过展开一看,确认已经全部印在了脑海中,方才又将信塞了回去,打开了门,之前来接引的那位驾车人,抱着双臂在门口候着了,“给统领大人。”

    驾车人将信揣入怀中,翻身上了马。

    赵掌柜的马车也到了跟前,关慧知撩起了帘子,“都准备好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将方嬷嬷拽上了马车,“城南,隆庆爆竹坊。”

    马车开动,谢景衣看向了还在发愣的方嬷嬷,说道,“现在你可以细说了。”

    “我的确是在官家身边伺候花草的,但因为我祖父乃是苏州城有名的花神,我在那宫中,只伺候官家最喜爱的几盆花,是以还算比一般的人得眼许多。”

    “连嬷嬷祖籍也是苏州的,是以我们十分的投契。我进宫的时候,只有八岁,正是官家带回春华夫人的那一年。”她说着,有些抱歉的看了谢景衣一眼。

    “春华夫人荣宠之盛,难以想象,官家甚至为了她,特地学了她的家乡话。我当时听了连姐姐的话,帮着蔡太妃,盯着春华夫人。”

    “春华夫人,人很好,对宫中的事情,一窍不通。我那时候,同连嬷嬷亲近,自然惹了中宫不满。有一次,犯了宫中忌讳,按理说,是要被乱棍打死的,是春华夫人向官家求情,救了我一命。”

    “从那之后,我便没有盯着了。春华夫人出事之后,宫中大乱,我那会儿进宫也有一段时日,渐渐的沉稳了起来,便暗地里查证。这一查,便是好多年,总算是找到了真相,知晓是蔡太妃下的手……可在我准备告诉官家之际,被蔡太妃的人发现了。”

    “她逼着连姐姐杀了我。我没有死成,从乱葬岗爬起来之后,便在京城里潜伏了起来。直到先皇去世,宫中放出了许多的嬷嬷,我才伪造了文书,混在其中,想要找个机会,东山再起,报春华夫人救命之恩,同时也为自己报仇。”

    “我在京城,没有寻到资质好的姑娘,打听到永平侯府的人回来,抱怨谢三娘子好生厉害,便立马动身,去了杭州……”

    “三娘子,我并非有意隐瞒,你若是要赶我走,我定是一句怨言也不敢有。”

    谢景衣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方嬷嬷,“你最好,是说了所有的事了。”

    方嬷嬷没有言语。

    谢景衣并没有任何意外之情,今日方嬷嬷突然来寻她,说连嬷嬷乃是她的旧识的时候,她便已经脑补了大致的故事情节了。

    “春华夫人同先皇,到底有没有行那苟且之事?”

    方嬷嬷摇了摇头,果断的说道,“没有。”

    “孤男寡女,发乎情,止乎礼?”

第二六二章 先皇秘事

    若是可以再重生一次,谢景衣恨不得重生到先皇年幼之时,扭掉他的脑壳,看看这厮到底想的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才能够整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后续来。

    他若是个平民百姓,怎么作都行,可他是帝王,眼睛里进了个沙子,都可能要牵连人掉脑袋,不说谨言慎行,求你别天马行空瞎闹行吗?

    “先皇既然如此心悦春华夫人,为何不直接在南巡之时就迎她入宫,毕竟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乃是佳话。何必如此头铁,硬是给了她公主的封号?”

    “到头来,又觊觎臣公妻子?”

    一旁的关慧知忍不住插嘴道,“怕不是他就好这口,我可是听我祖母说了,我祖母特别喜欢说这些逸闻趣事,先皇早朝之时,低头一看,嘿,大好河山一片绿,真好真好!”

    谢景衣实在憋不住,捶了关慧知一拳,先皇是个老不羞,大陈要完!

    关慧知吐了吐舌头,想起春华夫人到底是谢景衣的祖母,便不再插嘴了。

    方小鱼脸一红,清了清嗓子,她虽然是个老嬷嬷了,但也实在是羞于提及先皇之心。

    “关小娘子说的不对。先皇的确是荒唐,坊间也有许多这样的谣言。但自打奴进了宫,便从未见过他有什么逾越之举。宫中的确是有一位姓黄的妃嫔,乃是某位大臣的遗孀。但也只有这一个而已。”

    “先皇性子阴晴不定,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真的。我想,他当初封公主的时候,并未想过,自己会动心,或者说,那个时候,尚未动心吧。当然了,这些事情,除非先皇再世,不然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了。”

    “我说他们未有逾矩之事,实在是因为,先皇在南地遇刺落水的时候,受了惊吓……暂且不能行事……”

    关慧知惊呼出声,“啥玩意,先皇不……”

    她说着,捂住了自己的嘴,把那个行字,又给吞了回去。

    方小鱼红着脸,“千真万确的事,当时官家随行的太医姓蒙,不过蒙老太医已经仙去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姓李的游方郎中。因为当时蒙太医恰巧不在,为李郎中所救。”

    “李郎中擅长针灸之术,而且这种郎中,通常都懂……那会儿我年纪小,只记得他姓李,长什么样,也不记得了,委实无迹可寻。因为他是游方郎中,先皇也都是偷偷的瞧,并没有记录在册。”

    “但我当真没有撒谎,是蒙老太医临终之前,亲口对我说的。”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死无对证啊这是!

    所以到底是先皇对春华夫人有心无力,还是借着给春华夫人治病的幌子,想要她身边的李郎中进宫给他瞧病……

    方小鱼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那个游方李郎中,就是李杏她爹。悲惨的是,李杏她爹,也早就死了。

    莫不成还要她今晚寻个神婆,去鬼街抚上一曲,抓了那鬼魂来问上一问?啊呸,若天底下真有这种神人,她绝对要去把她收入麾下,用来审人。

    所抓坏人,一律处死,然后把鬼魂拘回来问……她真是一个坏人,谢景衣甩了甩头。

    方小鱼一瞧谢景衣脸色,便明白她心中所想,她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忙说道,“太后家族庞大,先皇十分不喜,不愿意让中宫有孕。但为何中宫那一次有孕了?那是官家刚刚治好,太过激动所致……嗯……嗯……”

    方小鱼说着,脸越发的红了。

    夭寿哦!她为何要对着两个未嫁的姑娘,说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谢景衣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真是夭寿哦,她为何要听千年老乌龟王八蛋的秘事,简直污了她清清白白的耳朵!

    一旁的关慧知,更是丝毫没有之前的戏谑神情,眼珠子左看右看的,佯装镇定起来,平日里装得再怎么风流倜傥,在场的三个人,也就只有她一个人,是真正的十来岁的小娘子。

    皮还没有修炼到城墙那般厚。

    “三娘子若是需要我来作证,老奴义不容辞。”

    谢景衣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方嬷嬷,看得她一个激灵,“老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谢景衣并未接话。

    说到底,她对于半路而来的方嬷嬷,不会不信,也不会全信。

    “到了。”

    谢景衣拿起一旁的帷幂,戴在了自己的脸上,跳下了马车,挽住了紧随而来的关慧知的手。

    “这家烟火可真的好?我阿爷就要做寿了,我可全指望这个,一表孝心了,你可别蒙我。”

    关慧知哼了一声,“我哪里敢糊弄你啊,我跟你讲,上元节的时候,我表兄便是在这里买的,你也瞧见过了,又响又亮,花样子还多,虽然比不得城北那家名气响亮,但实打实的是好的。”

    来迎客的小哥一听,顿时乐得眼睛迷成了一条缝儿,“这位小娘子,可真有眼光……”

    关慧知哼了一声,“你叫谁小娘子……”

    小哥一愣,了然道,“女公子眼光可真好,我们这店铺,开了十多年了,年年都有新花样,若是给贵人贺寿,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女公子可以过来选花色。”

    关慧知摆了摆手,“你领她去看,她要买一车儿,是她阿爷过生,又不是我阿爷。我就顺带挑几个新鲜样子玩玩儿。哎呀,关韩,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把马车停好了。眼睛小就算了,咋这么看不清事儿呢!”

    关韩,也就是赵掌柜缩了缩脖子,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结结巴巴的说道,“女公子不要恼,我这就把马车停到后头去。”

    他说着,走到了靠着门的一个小哥身边,“后头可有出恭的地方,我有些急,我家女公子……”

    小哥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您去后门,敲门,自然有人开。”

    赵掌柜感激的点了点头,拔腿就跑。

    店中其他招呼客人的小哥儿,见关慧知语气咄咄逼人,一看就十分的蛮横,都悄悄的去接待其他客人了,倒当真无人敢上前来。

    见关慧知走开了,小哥儿方才松了一口气。谢景衣瞧着,笑了笑,“你莫要害怕,她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人。”

    小哥儿嘿嘿一笑,女人虽然不是老虎,但是蛮横的官家小娘子,那是比老虎还凶猛。

    谢景衣逛了一圈儿,当真买了一车的烟花,等关慧知回来,方才挽住了她的手,“我已经看好了,咱们再去看那画吧,我阿爷喜欢吴道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迹。”

    小哥儿做了大买卖,笑眯眯的送了二人出门。

    赵掌柜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马车刚行到拐角处,放慢了速度,关慧知伸手,挑起了帘子。

    吴五虎一瞅,喊道,“兄弟们,有问题,端了那烟花作坊。”

第二六三章 三日之战(三)

    谢景衣瞅着一蹦三尺高,要去抓人的吴五虎,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

    黑羽卫也太磕碜了些,手底下连几个小兵蛋子都没有。次次查到了线索,都要分一半功劳给禁卫军,简直了!

    怪只怪翟老贼太过无用了,用烧饼诓骗来的队伍,能是什么好队伍?

    “下一个!”

    赵掌柜架了马车,飞快的朝着下一个地方飞驰而去。

    “同那连嬷嬷说的,可对得上?”谢景衣问道。

    关慧知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方嬷嬷,见她丝毫没有因为被人怀疑而不自在,放下心来。

    她有这种觉悟,只有两种可能性,一她问心无愧,所以无所畏惧;二……她被谢景衣的行事作风摧残惯了,见怪不怪了。

    “没有错,我拿到册子了,藏在她说的,左手第三株牡丹花花盆底下的那口砖下头。幸亏是牡丹,若换了别的花,我可是认不得的。”

    谢景衣有些无语,这厮一看就不会绣花。但凡学过绣花的,必绣四季景同百花争艳图,这一连串的绣下来,别说花了,就是路边的野草儿,也得认识根把!

    关慧知不以为意,瑟的拿出了一个油纸包儿,撕开一看,里头果然有一本小册子。

    那日连嬷嬷甩掉了关慧知,便去了这爆竹作坊,这里明面上做爆竹买卖,实际上暗地里在做火药,这小册子,乃是铺子里头的暗账,虽然只有一些银钱流动,但她就不信,其中不会存在问题,只要做过的事,就会留下痕迹。

    连嬷嬷当日来,为的是转移火器,因为时间太过紧迫,且这暗账因为藏得十分的隐秘,一般人搜不着,便索性没有动。

    谢景衣顿时高兴了,“咱们去寻徐火器。”

    郑王府要谋逆,便要有兵,有火器,有粮草。

    这火药容易,但火器可难做,非一般人能行。这徐火器,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不过是跟着火器营的师父,做过几个月的学徒。只能够做一些简单的。

    但即便这三脚猫的本事,在“太平王爷”手中,那也是需要供起来的人物了。

    “到了么?”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谢景衣敲了敲马车壁,问道。

    赵掌柜没有说话,撩起了帘子,谢景衣往外一看,眉头紧皱起来。

    那徐火器的家门口,围满了人。与赵掌柜这个假的开封府衙役不同,围在这里的,是真的开封府的衙役。

    一个背着大木头箱子的仵作,捂着口鼻,进进出出的。

    “老丈,这家发生何事了?怎么瞧着,竟是发生了命案?”

    一个看热闹的老丈回转头来,用拐棍跺了跺地,“死了哟,我的天呐,满门都死光了,连鸡都被杀了!这老徐啊,是我们这附近唯一的一个铁匠,平日里补锅什么的,全都靠他了。”

    “他虽然好喝点小酒,赌点小钱,但也没有同人结下什么仇怨啊,怎么就死了呢!我的天,太可怜了,全家都被抹了脖子,他们说啊,怕不是进了贼了!”

    “这可是天子脚下啊!我的天啊!我丈我活了多少年了,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惨剧哦!我的天啊……”

    赵掌柜抽了抽嘴角,我的天我的天,天都被你喊破了!

    “去御史台。”谢景衣敲了敲马车壁。

    赵掌柜手一顿,“好。”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右手手指不自觉的在左手手心里敲了起来,若是永平侯在此,定是要翻个白眼骂道:“小兔崽子,怎地又学老子!”

    当然,谢景衣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的脑子转得飞快的。

    连嬷嬷一去不返,时间久了,蔡太妃定然会意识到有问题。她原本以为,她会顾念主仆多年的情谊,至少相信她一二,或者装上一装,去开封府要人,能拖延一些时辰。

    万万没有想到,她反应这么快,怕是连嬷嬷刚出郑王府的门,她便直接做了最坏的打算,叫杀手出来善后了。

    事到如今,郑王府若是贸然起兵,定是只有失败的可能。毕竟官家已经先发制人,且不说禁卫军有多凶残,勤王之师怕是已经待命。

    郑王府定是想要清除证据,让人抓不着把柄,好龟缩着度过这一劫。

    连嬷嬷同姚嬷嬷再怎么供词,若是没有证据,那也能以屈打成招之类的话语,侥幸脱身。蔡太妃有红点儿在身,这些去掉,根本就不会伤筋动骨,改日卷土重来,等到合适时机,再逼宫,未必不能成。

    徐火器死了,那连嬷嬷供出来的其他人呢?

    谢景衣哀叹一声,黑羽卫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若是她可以指挥的人再多些,怎会让蔡太妃那个老妖婆,在她面前叫嚣!

    “到了。”

    谢景衣跳下了马车,“兵分三路,慧知你去跟着禁卫军抓人,赵掌柜的,我要你查的……”

    “不是,不是,不是……谢三你稍等。”

    谢景衣正欲飞奔去御史台借人,便被关慧知给拉住了。

    “怎么了?”

    关慧知将找到的那本小册子,递给了谢景衣,“你自己个看。”

    她之前坐在马车上无聊,拿着小册子翻看,她是要继承关家招赘婿的,可以不会绣花,但不能不会看账。这一看,竟然是看出了大问题来。

    谢景衣一愣,接过册子,反笑出声,连道三声好,“好好好,若是没有本事,就叫我们一锅端了,那也枉费她在宫中混了那么多年了。”

    只见那小册子的最后一页,画着一幅画。谢景衣一瞧,便知晓是东京城,而在东京城的东西南北四处,各画了一团红红的火,旁书四个大字,贱婢无情。

    关慧知抬起手指指了指,“所以,这是蔡太妃故意不让连嬷嬷拿走,留下来震慑我们的,她把火药放在了东京城的四个地方,若是炸了……她是以此为赌注,要保住他们府上一命么?”

    “当然了,她也有可能是在迷惑我们……这图是假的,我们不得不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去查这个火药库,而她就有时间,来销毁对于她而言,不利的证据了。”

    方嬷嬷着急的伸长了脖子,问道,“可这个小册子,不就说明了,郑王府私造火药火器,意图谋反么?”

    关慧知摇了摇头,“这小册子,只能够证明,这个爆竹作坊,是刘大学士家的产业……你没有想错,就是霍清修的外祖父家。”

第二六四章 三日之战(四)

    刘家?谢景衣皱了皱眉头。

    好一个狡猾的老狐狸,刘家已经倒了,你便是此刻寻到他们通敌卖国的证据又如何?脑袋只能砍掉一次,难不成要鞭尸?

    这样一来,他们处心积虑寻到的“证据账册”,是个废物不说,还成了干扰他们追查的障碍。若是去查这所谓的四个火药库,那势必就要耽搁了查郑王府。

    京城这么大,四个红点儿,宛若大海捞针,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能够查得到的。

    可若是不查,万一,万一是真的;他们端了郑王府,将证据摆在眼前,结果真炸了呢?平民百姓何其无辜,总不能看着他们去死!

    简直是太贱了!

    谢景衣想着,看了关慧知一眼。

    关慧知一个激灵,“你想让我直接去取老妖婆的项上人头?”

    赵掌柜慌忙四下里看了看,“不行,她一个娃娃没见过血。”

    关慧知虽然是将门虎女,功夫也了得,但是未上过战场不说,平日里也多半是甩甩鞭子,上次捅那嬷嬷一刀,已经是超常发挥了,真要她去当刺客,未必能成。

    关慧知顿时不服气了,“谁说的……”

    谢景衣摇了摇头,“不行,本是他们谋逆。若是咱们动了手,反倒成了咱们残害忠良了。郑王党羽,让御史台去干活,咱们三个人,查这个。左右只有三人,少我们不少。”

    关慧知是新手,乃是一个问题;考虑到官家的声望,那就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杀人这种手段,需要留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再用。

    不然的话,一旦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岂不是暴政就在眼前?

    虽然说起来很气愤,到手的功劳又要拱手相让了,但此刻哪里还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再说了,功劳让柴琛得了,不也勉强算是她得了么?

    谢景衣这样安慰自己,勉强舒坦了几分,她快步的走到了御史台的墙角,将手指放在嘴中,吹出了响声,三短两长,三短两长。

    不一会儿,门中便走出来了一个柴琛,谢景衣凑到了柴琛耳边,将连嬷嬷供出来的人,快速地说了一遍。虽然供词已经交给了翟老贼,但她脑子里还备有一份。

    柴琛从腰间取下了自己的佩剑,递给了谢景衣,“你小心些,这些人交给我了。”

    谢景衣也不客气,直接挂在了自己的腰间,“你也小心。”

    她随身带着的那把匕首,也就能阴阴人,或者用来抹自己的脖子了。

    柴琛心中一软,揉了揉谢景衣的头顶,转身大步流星的朝着院子中走去,谢景衣勾了勾嘴角,转身快步上了马车。

    “咱们接下来去哪里,造火器的人已经死了。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了,咱们怎么知道那四个堆火药的在什么地方?东京城这么大,光是围着城跑圈儿,都得花上一整日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赵掌柜嘴上说着忧心的话,两个眼睛却是在放光,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入黑羽卫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激动人心的事情。

    谢景衣垂了垂眼眸,右手手指快速的敲动了起来。

    “走,咱们先回鬼街,去寻连嬷嬷。账册给我,再看一遍,看有没有什么遗漏。关大,你把你的鞭子整好了,咱们要去见血了。”

    关慧知手一抖,认真的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下巴,“不见血,怎配叫将门!”

    马车飞奔而去,哒哒哒的马蹄声,响遍了整个东京城。

    ……

    蔡太妃的脸上,完全没有了笑容。

    她将手中的拂尘一甩,脚踩着地上的碎瓷瓶儿,快步如风的走到了连嬷嬷同姚嬷嬷跟前,正反就是两个耳光打了下去。

    “贱婢果然无情。我待你们不薄,你们竟然污蔑我不说,还将我的痛处拿出来与旁人说!也是,你们都没有做过母亲,自然是不晓得失去孩子的痛苦。”

    她说着,挑了挑眉,明明还是一样朴素的布衣,明明还是一脸的老菊花褶子,可整个人的气势,却是完全不同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让人觉得,这当真是曾经叱咤过后宫的女人。

    蔡太妃打完人,看向了谢景衣,“谢三,你何必遮遮掩掩,就你爹那个贱种,怎配于我儿相提并论?”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也是,人岂能同短命鬼为伍!”

    蔡太妃像是被戳中的暗门的机关,已经是处于暴走状态,她一个箭步,便想要打谢景衣,谢景衣灵活的一个转身,便到了蔡太妃身后,毫不犹豫的就是一脚,踹向了她的膝盖窝儿,只听得扑通一声,蔡太妃便跪在了地上。

    这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旁对着姜汤抹泪的官家,手还抱着欧阳太傅,眼睛已经忘记了落泪,待他回过神来,同情的看了一眼柴琛。

    看看谢三这灵活的劲儿,跟他爹当年揍他有得一拼!也就是这般那般……哦,老姜家没有什么习武的天赋,他没有看明白,只看到蔡太妃被揍了!

    柴二惨了!这样一想,官家顿时高兴了,哈哈,柴二娶了个爹回去,日后柴二训他,他就命令谢三训柴二!

    蔡太妃如今可不高兴,如今天气渐渐热了,穿的衣衫薄,她的膝盖猛的磕在了地上,滑在瓷片上,一下子就割出了血。

    自打十六岁进宫,她何时受过此等屈辱?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黑羽卫,你这是以下犯上?就算今日官家疑心于我们郑王府,但那镣铐一日没有戴上,三司一日没有定下我们郑王府的罪,你便是以下犯上。”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哎呀,您这就说得不对了,若论以下犯上,谁比得上您呢?天家在此,也没有见你们郑王府行礼下跪,我实在是看不过眼,这才请您做了一个表率。”

    她说着,环顾了一下郑王府的其他人。

    小郡主被她骇人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腿一软,跪倒在地。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跪还是不该跪。

    谢景衣收回了视线,“还有你这腿见了血也好,断了也罢,可不能怪在我的头上。毕竟,割你的,是郑王府的碎片,是你自己个砸出来的碎片。”

第二六五章 三日之战(五)

    蔡太妃脸色微变,生吞了一口气,腿上的巨痛让她找回了理智,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逆子,还愣着做什么,扶我过去坐着。”

    郑郡王一听,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艰难的扶起了蔡太妃,寻了个最近的椅子,扶着她坐了下来。

    “若是靠贱婢的几张嘴,我没有办法服气。官家若是有证据,不如一股脑儿的拿出来,直接将我捶死便是。”

    官家擦了擦眼泪,带着小鼻音说道,“逸天,你说罢,朕心痛彻心扉,哽咽难言。”

    柴琛不耐的看向来了蔡太妃,“第一罪,春华夫人案。有前永平侯夫人张氏以及你身边的连嬷嬷,姚嬷嬷为人证。张氏毒杀春华夫人的毒药,并非中原所有。”

    “乃是来自偏远的西南山区一部族,而蔡氏族人,便有同那部族通婚之人。你的族人已经招供,她在春华夫人去世那年,你的确是来索要过这种毒药。”

    “当年春华夫人身边的人,乃是由你出面劝说官家,将其遣散回老家,说是为春华夫人积德。实际上,当时在产房里的几个嬷嬷。全都由赵绝那一伙人,暗地杀害。此事有赵绝组织的首领为证。”

    柴琛说话又急又快,语气却平板无比,毫无感情。

    他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人押着一个白发苍苍,同郑王妃差不多年纪的老妇人出来,那老妇人看了春华夫人一眼,猛的磕了个头,“我递了那药给连嬷嬷,她说是太妃要的。我也不知道她是要杀春华夫人。阿妹阿妹,你莫要怪我,因为这个药,死的人实在太多了,这都是孽啊!”

    柴琛瞪了她一眼,那老夫人立马闭了嘴抽泣起来。

    “第二罪。两次派属下,去刺杀朝廷命官。有姚嬷嬷同第一次行刺的山匪头子,第二次行刺的杀手赵绝为人证。在行刺之前,张氏通过当铺,得到了谢保林行踪,告知了蔡太妃,此事前永平侯夫人张氏,也能为证。”

    “张氏以毒杀暗杀谢保林及其儿子谢景泽,用的乃是姚嬷嬷给她的毒香。有毒香为物证,姚嬷嬷,永平侯府下人为人证。”

    “以上为杀人之罪,其心虽然险恶,但罪不及满门。”柴琛说着,走到了姚嬷嬷身边,指了指她手背上的红点儿。

    “这第三罪,第四罪,第五罪统以谋逆论。郑王府结党营私,以红点儿为号,妄图行刺官家。私造火药火器,招兵买马,妄图造反。”

    他说着,从怀中扯出一叠供词来。

    官家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瞅了瞅,他好奇柴二的肚子很久了,为何每次,他都能够从怀中抽出一大堆东西来,难不成那里有什么空间法宝不成?

    最近他新翻出来的话本子里就说了,修道之人,有异空间袋,伸手可掏出灵石,小剑,法宝……

    “郑王党羽,共十三人,全部已经招供,字字可查,句句可依,且身上均有红点儿。”柴琛说着,对着官家拱了拱手,“官家心慈,非要让逆贼死个瞑目,但臣瞧逆贼不思悔改,辱骂朝廷官员,不跪官家,委实可诛。”

    “认证物证俱在,恳请官家回宫,让禁卫军直接抓捕逆贼!”

    天王老子怀疑你谋逆了,证据摆在御书房的案头上,都有一人高了,若不是官家非要来这么一出对峙,哪里还有命让郑王府的人站在这儿振振有词?

    直接抓了下大狱,三司速审,斩立决,一气呵成。

    官家简直是吃饱了没事干,净添乱子!

    官家缩了缩脖子,又扑向了欧阳相公,“太傅,柴二凶我,你快说他。”

    欧阳相公压低了嗓子,“他是御史,职责就是凶你,我为何要说他?”

    官家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欧阳相公,不是你说,要来这里,彰显天家气度,仁心仁爱,不忍骨肉相残?现在就不管了?

    这年头,当皇帝为何还要受鸟气?官家这样一想,当真要落泪了。

    柴琛见官家不言语,懒得理会他,继续说道,“其中,刘学士府已经招供,他们通过城外的土地庙,控制了不少小娘子,从她们身上获取钱财,然后全都投入到了城南的兴隆爆竹作坊。”

    “这爆竹作坊,明面上生产爆竹,实际上私造火药,火器。郑王府的收入账目,有一大笔银钱,存放在有泰钱庄,从未动用,只在账面上显示。”

    “而有泰钱庄每个月固定都有一笔银钱被“吞账”。其总数正好与郑王府存入的相符,恰巧的是,这笔钱全流入到了蔡太妃的妹夫李将军手中……”

    “事到如今,何以狡辩?莫不是又要说,乃是屈打成招?做人做到自己的手下,全部出来指证于你,也不知道有什么脸,在这里骄傲?蔡家李家已全数被抓,就等着太妃,一家团聚。”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官家偷偷的瞟了瞟谢景衣,见她丝毫没有被柴琛镇住,顿时放下心来。

    谢三果然不是凡人!要知道柴琛刚刚入仕不久,若论官职,十分的低微,本不该上朝。可架不住人家是御史,御史不上朝打嘴炮,那还能干啥?

    好家伙,自打有他之后,每日早朝,已经是他同御史台第一毒嘴两个人的主场。

    啪啪啪,嗡嗡嗡……两人说话都突突的,不带大喘气的,这几日,朝堂上的大臣里,连腰杆子都不敢挺直了,生怕探出了脑袋了,被御史台枪打出头鸟!骂得你狗血喷头,恨不得当场撞柱子。

    说那么多,也不嫌口干!

    蔡太妃的脸色彻底的变了,“好好好!”

    她知道连嬷嬷一旦反水,她有许多秘密,便瞒不住了。可十三个人啊,连嬷嬷是不可能知道十三个人的……她没有想到,御史台同黑羽卫,能够在三日之内,查到这种地步。

    毕竟黑羽卫是个摆设,宫中的人,都知道。

    她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在一旁有些瑟瑟发抖的郑郡王,眯了眯眼睛,“今日且不管有证据,还是没有证据。既然你们已经带着禁卫军,围了我们郑王府,是不可能善了了,非要我们全家死绝了。”

    谢景衣同柴琛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知道还废话?”

    两人说着,对视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看向了蔡太妃。

    蔡太妃再也没有心情看柴琛同谢景衣,她转过身去,看向了端着姜汤的官家,“四个地点,埋有火药,千真万确。这些事都是我做下的,同他没有干系,你留我儿一条命,将他分封出京,并且发誓永不追究此事。我即可将火药的所在地告诉你,并且愿意以死谢罪。”

    “不然的话,若是得不到我的命令,一个时辰之后,便会有人点火……我看到时候,你这个帝位,还坐不坐得稳!”

第二六六章 三日之战(六)

    谢景衣看着蔡太妃,她头发花白,只用一根银簪挽着,那簪子上,坠着一颗珊瑚珠,看像是南国红豆,鲜艳欲滴。

    她有些气急败坏,身体晃动着,那珠子便一晃一晃的,像是要跳起来一般。

    “真的是很可惜,太妃您,大约没有听说过螳臂挡车这个故事。”谢景衣看着那红珠子,轻轻的说道。

    若是那放火药的地方没有找到,他们便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过来了,明知道会被威胁,还让官家来被打脸,就算他们年轻不懂事,欧阳相公也不会如此拧不清。

    说起来,新皇出生的时候,宫中年纪大一些的皇子,有一些早早的便死了,剩下的那些,也因为成亲了,出宫别居。

    一众太妃斗了一辈子,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黄口小儿因为命好,坐上了帝位,又怎么会对他心存善意?从小到大,若论这东京城中,谁被诅咒得最多,那非如今的官家莫属了。

    我的儿子死了,为什么你还要活着,拿走原本属于你的哥哥们的帝位呢?儿子若是死绝,那孙子,是不是就有一争之力?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恶意,也就只有官家自己个,心中明了了。

    谢景衣偷偷的看了一眼官家,他有些乖巧的坐在欧阳相公身边,虽然稚气未脱,但是脊背挺得直直的,像是一个即将破土而出的春笋。

    一个锐意革新的君主,怎么可能真的好脾气,惟臣子之命是从?

    她微微的转了转头,接着说道,“你压根儿就没有在四个地方安置好火药,你只在一个地方存了,不是么?蔡太妃。”

    蔡太妃冷笑出声,“年轻人,自作主张可是要吃亏的。你不信,不信便不信,就让这东京城炸飞了!”

    “是么?蔡太妃虽然是女子,但是习得一笔好狂草。那爆竹作坊的账册上,娟秀的蝇头小楷是谁写的呢?今年上元节的时候,郑王府在园中大办等会,遍请亲朋好友,甚至路人皆可入庭院中来比灯。其中博得头筹的那盏飞燕灯,十分的别致。”

    “上元节朱雀大街乱作一团,来郑王府的人却侥幸平安喜乐,京城中当时倒是有不少人,都夸郑王吉祥,飞燕报喜。那飞燕灯更是在郑王府的门前,挂了好些时日。”

    “啊,这灯有趣在哪里来着?哦,就是远看是黑色燕背,近看才发现了,那黑羽压根儿是用细笔小楷写下的一整篇道德经。这灯是出自何人之手呢?”

    谢景衣说着,朝着蔡太妃走了几步,“再有那副画,看着好似随意画的,点了四个红点儿,但却让我一眼就瞧出是东京城呢!你说是为什么呢?原来竟然是副舆地图,见山画山,见水画水,简直就是东京城的缩影。”

    “不才恰好师从抱金散人,习得绘画之道。通常的人,可不会这么画。东京城之大,凡夫俗子岂能以脚丈量?这画图之人,定是原先便见过东京城的地图了,见得多了,习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画出来了。”

    “这账册连嬷嬷月月去查,却丝毫不知晓那册子后头还有这么一出。太平的时候,自然也没有必要在后头弄出这么一副图,给人警告。想来,这幅画是在姚嬷嬷被抓,连嬷嬷连夜去爆竹坊运走火药之后,我们去拿账册之前,有人画上去的。”

    “擅长蝇头小楷,惯会画舆地图,接了您的指示,在那个时间段,出现在了爆竹作坊的,当然只有蔡太妃您亲爱的小弟蔡了。”

    蔡乃是蔡太妃的幼弟,比她差不多小了三十岁,蒙了祖荫,在工部任职,尤其擅长画舆图。上元节的时候,那盏飞燕灯,便是他画出来的。

    蔡太妃脸色大变,声音有些发干,“你把蔡怎么了?”

    谢景衣笑了出声,“没怎么,不过是让他做了拯救东京城百姓的大英雄罢了。牺牲小我,完成大义,太妃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

    一旁的柴琛听得扯了扯嘴角,你就吓唬人吧!蔡虽然惨,但还活得好好的呢!

    “你敢!”蔡太妃厉声站起,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谢景衣挑了挑眉,“我为何不敢?又不是我弟弟。再则,您也忒口不对心了些,之前不是说,只求郑郡王一命,其他人皆可伏诛么?他不过是先走一步,黄泉路上等着您呢,有甚好心急?”

    “都自作主张给你的亲族判了死刑,如今倒是又猫哭耗子假慈悲,岂不是又当又立?”

    蔡太妃嘴角一口,鲜血便流了下来。

    “寻常人可没有办法把烟花变火器,要不然的话,徐火器那种觉得,也不至于成了您的座上宾。您出宫不久,徐火器为您效劳的时间也不长……若是这么短时间就能够炸翻东京城……那他还至于是火器营学徒?那咱们得尊称他一句徐火神了!”

    “在火器炸药数量不足的情况下,不可能将它们分散开来,搁在无关痛痒的四个角落。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放在有威胁的地方,譬如宫中,达官显贵多的地方,二是放在,便于你的部下取用的地方。”

    谢景衣说着,对着蔡太妃叹了口气,“不是我小瞧你,你若是有宫中放炸药的本事,还至于整什么红点儿?直接炸飞岂不是称心如意?那么,就只剩一个可能性了。”

    “柴御史,你之前说哪位将军收了黑钱,帮助郑王府谋逆来着?”

    柴琛面无表情的接道,“蔡太妃的妹夫,李将军。”

    谢景衣点了点头,“嗯,自然是放到李将军揭竿而起时,顺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了。当然了,这些都是我的推测,还是靠您的弟弟勇敢的证实了我的推测,让人钦佩。”

    谢景衣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对铁珠儿,在手中转了转。

    蔡太妃一瞧,惊呼出声,往后退了好几步,“疯子,你这个疯子!快把这个拿走,这个会炸,会炸!”

    谢景衣将手伸了伸,蔡太妃慌忙将郑郡王往自己的身后扯了扯,她伸出手来,指了指官家,“官……官家在这里,若是炸了,若是炸了,你就是弑君之臣!”

    谢景衣笑了出声,吐了吐舌头,“瞧你吓的,骗你的,不过是两个掏空了的铁球罢了!”

    她说着,眼神一瞬间变得肃杀起来,冷冷地说道,“没有那个本事,做什么黄粱美梦。”

第二六七章 太妃遗言

    蔡太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跌坐在椅子上,弯着腰过了好一会儿,一旁的郑郡王落下泪来,“母亲,大势已去,今日便是咱们的死期。”

    他说着,对着官家磕了几个响头,“小叔父,小叔父。这谋逆之事,乃是男儿所为,岂能女子担责?我母亲一把年纪了,求小叔父……求官家开恩,给她一个善终。”

    “她还想着,还想着,要同先皇合葬啊!”

    官家眼睛红红的,还未说话,蔡太妃便挺直了脊背,“吾孙不必求人,谁想同那渣滓合葬。”

    李将军被抓,他们没有了兵马,火器被查出来,他们没有了武器,郑王府已经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今日定是在劫难逃了。

    蔡太妃想着,咬了咬牙,若是再给她一些时日……都怪先皇实在活得太久了,她出宫时间晚,经营得还太浅了……假以时日,当遍地都是红点儿,何愁大业不成?

    可惜了。

    蔡太妃想着,抬头看向了官家,“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憎恨之情,也不得不说,你是个扮猪吃虎的,那个位置坐得不错。可惜就可惜在,你没有托身在我的肚子里,天家无情,皇位只有一个,你也莫要怪我。”

    “要怪,便怪你那个无情无义荒唐的爹吧。”

    她说着,指向了谢景衣,“你还不知道吧?他爹是春华夫人的儿子,是你的亲兄长呢!”

    官家听到这里,看了谢景衣一眼,摇了摇头,“谢巡察使是永平侯的儿子,事关先皇秘事,不便多言,但太后已经同朕说过了。”

    谢景衣一愣,看了柴琛一眼,柴琛微微的摇了摇头。

    看来官家从未对他提过,那么上辈子,官家知不知道,谢保林不是先皇之子,还因为这个谣言,惨死在了进京的路上?

    谢景衣深吸了一口气,这已经无从查证了。便是揪着如今的官家问,那也不是上辈子她认识的那个官家,问不出什么一二三来了。

    蔡太妃却是又哭又笑起来,“贱人,贱人!我又输给了那个贱人!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贱人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却故意误导我!故意误导我……”

    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都知晓,她说的乃是以前的皇后,如今的太后。

    她失态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地说道,“官家,看在你小时候,我也抱过你,看在郑王府也姓姜的情分上,容我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吧,不然的话,我实在是死不瞑目。”

    “是我先进宫的,你们知道吗,我进宫的时候,先皇身边,只有我一个有名分的妃嫔。先皇好看又体贴,我到现在都记得,他看我的眼睛里,有光亮。我很争气,进宫三个月,便验出了喜脉。”

    “我有孕之后,他总是来看我,听我肚子里的动静,跟我肚子里的孩儿说话。孩子踢他,他高兴得像一个孩子。他还给我们的孩子,娶了个好听的小名,叫赤斗。因为每次我一吃煮好的红豆粥,孩子便十分的高兴,高兴得翻跟斗。”

    “他还说过,后族强大,他是绝对不会让皇后产子的。我们的赤斗,便是皇长子,日后……”

    “可是我的孩子,才出生一天,就没了。那孩子可真聪明,以为叫他赤豆,便真的在身上生了一颗红豆儿。”

    蔡太妃说着,擦了擦眼泪,“那一天,不光孩子死了,我也死了,便是他,在我心中,也死了。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血,方才生下了我的第二个孩子,还是皇长子。还是皇长子,哈哈。”

    “结果呢?”

    结果后人自然知晓,生了皇长子又如何?照旧是一场空,倒是让中宫扶着幼子登了基。

    “我恨春华,我不恨她抢了官家的宠爱。男人的嘴,岂能信?说了再多的一辈子,都不过一瞬间罢了。我恨的是,官家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赤斗了,结果第二日,春华便被查出了身孕。”

    “说来可笑,春华生的孩子,身上竟然也有一个红点儿。我的赤斗,是唯一的一个,他爹可以记不住我,可他不能记不得赤斗,更不能说别的孩子是赤斗。”

    “当时我害怕,怕得要命。我以为官家是在说,那个孩子,像赤斗一样,是他满心欢心,想要将皇位留给他的孩子。于是,春华留不得。”

    蔡太妃说着,自嘲的笑了笑,“我以为自己个很聪明,可如今想来,竟然中了贱人的圈套。官家有没有做那个梦?又是谁传到我耳中的?事到如今,又如何说得清道得明呢?”

    “当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

    谢景衣往柴琛身边靠了靠,“所以,在你临死之前,打算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也想使一使借刀杀人之计?可惜了,你不够聪明,而我比你聪明。”

    蔡太妃一愣,“你像你祖父,一点儿也不像春华。我说的是否是真的,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自然不信。”

    蔡太妃说着,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又正了正衣冠,“愿赌服输,官家,你又赢了一次。其实你也可怜,你亲娘可真是病死的?”

    官家哼了一声,对着谢景衣说道,“谢三,你看这人,其心可诛,临死之前,竟又挑拨离间。你聪明,那边说说,朕聪不聪明?”

    谢景衣忙躬了躬身子,“官家乃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

    还未起身,便在心中唾骂了自己一万遍,娘的,上辈子拍马屁拍出习惯来了!简直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也难怪,上辈子她要被人骂佞臣!

    官家认真的点了点头,“谢三聪明又诚实。”

    蔡太妃一梗,不再说话了。

    官家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太妃一路走好。可惜了,朕从未想过,要为难宗亲,和和气气一家人,太太平平,不好么?”

    他说着,声音小了几分,“太傅,我们回宫罢。柴二,剩下的便交给你们了。”

    柴琛“嗯”了一声。

    官家甩了甩袖子,低着头,渐渐远去。

    郑王府的人这才惊觉过来,女眷纷纷痛哭出声,尤其是那小郡主,恍恍惚惚的四处看着,哇的一声,“我不要,我不要,这一定都是假的,对不对?”

    柴琛大手一挥,吴五虎立马嚷嚷道,“统统抓起来,一个不许漏。”

    柴琛拍了拍谢景衣的手,“现在你该为你二姐头疼了。”

第二六八章 三人行

    从郑王府出来的时候,雨还没有停。

    天空阴沉沉的,四周的小巷子里,都安安静静的,几乎没有普通人出没。

    谢景衣的木屐打在青石板上,发出了哒哒哒的响声。

    “剩下的事情,咱们不管了么?”关慧知从一旁的小巷子里蹿了出来,同谢景衣并肩同行。

    “咱们只管暗地里的事,如今这事儿,自有三司议论,黑羽卫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谢景衣轻轻的说道,雨水顺着她的发丝,一滴一滴的掉了下来,落在了蓑衣上,又滑到了地面上。

    “咱们要发达了,你怎么好似不高兴?”关慧知又问道。

    “小哥,你只是风流潇洒惯了,不晓得女子的艰难辛苦。我这几日,甚少着家。我阿娘怕不是已经准备好了祠堂,左手拿着女四书,右手握着大棒子,就等着揍我哩。”

    “我能高兴得起来?”

    关慧知幸灾乐祸的笑了出声,“那你得怪自己个没本事,不能再投胎到娘肚子里一回,换个男儿身。关小哥儿,你再叫一声,我听着爽气!”

    “你先叫我叔,我便叫。”谢景衣没好气的接道,晃了晃腰间的剑,这是柴琛给她的,还别说,话本子里,江湖灭门的时候,一般都在这种天气……

    这样一想,谢景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有时候在想,咱们是不是生活在话本子里。你看啊,你心悦霍清修的时候,上元节到处是灯,恰好在桥头,他还吹着缠缠绵绵的小曲儿。”

    “我同柴二说话,他娘的桃花还飘到头顶上;遇到刺客,下雪,灭门,下雨……啧啧,跟话本子里一模一样的,那写书之人的脑子,就不能变上一变么?”

    关慧知对此嗤之以鼻。

    “难怪你长得矮,小小年纪想这么些。管他是在哪里,有吃有喝有玩,还能同志同道合的人一道儿保家卫国,那不就行了?”

    “再说了,话本子都是假的,我咋不能轻功水上漂……”

    关慧知一边说一边走着,走着走着竟然发现身边没有了人,她扭头一看,只见谢景衣站在原地,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关慧知一个激灵,半蹲下去,可怜巴巴的说道,“你不矮,我矮,你看我才到你的肩膀呢!谢三叔!”

    谢景衣叉着腰,哈哈哈大笑起来。

    她猛冲了过来,在关慧知身边跳了跳,还伸手比了比,骄傲的说道,“的确是我比较高!”

    关慧知一个闪身,跃到了一旁,“你这个瓜娃子,今天落雨你还跳,溅了我一身水!”

    谢景衣吐了吐舌头,身后搂住了关慧知的肩膀,“走了走了,赵掌柜还等着咱们吃锅子喝酒呢!”

    关慧知也高兴起来,“我要吃好多肉。不要在那棺材板板上吃了,太黑了,每次都夹到香料,烦得要命。”

    ……

    清明时节雨纷纷,鬼街行人欲断魂。

    在下雨天的时候,鬼街难得不冷清了。

    谢景衣一进那纸人铺子,便闻到了浓浓的肉香味儿。

    赵掌柜撸着袖子,拿着一把折扇,站在一堆假人之中,欢快的摇着,瞅见门口的二人,下意思的吸了吸肚子,分开人群跑了过来,“可算来了,再不来肉都要烂了。咋花了这么久,功力见退啊!”

    谢景衣惊讶的看了看四周,“今儿个咋这么多人?”

    就算是清明在即,可这一整条街都是卖纸人黄纸的,也没有见哪家,有这样火爆。

    赵掌柜嘿嘿一笑,“这不我的纸人是熏了肉香的,自带人气,自带人气。”

    一旁从奇纸铺子来帮忙的大侄儿翻了个白眼儿,“您休听他胡说,今儿个买一送一。”

    谢景衣一瞅,好家伙,还真是一对对的纸人扎在一块儿,跟金童玉女似的。

    “干你的活去,你知道什么?”赵掌柜说着,挤开了人群,朝着后院走去,谢景衣同关慧知赶忙跟上,一进后院,便瞧见屋子里摆着的锅子,扑腾扑腾的冒着热气儿。

    在那锅子周边,站满了假人,也就留了三个人的空位。

    好在三人都是荤素不忌的,也不怕晦气,随意落了座,“怎么做这么多假人,卖得完么?”

    “咱们来来去去运了那么多货来,今年不多扎些,岂不是不合情理?左右咱们大陈孝子贤孙多,亏不了本!”

    关慧知拿筷子夹了一大坨肉,塞进了嘴中,一边吃一边说道,“卖棺材板板这么赚?那要不我也来开几家?我的银票多得都要长霉了!”

    赵掌柜一听,默默的端起了锅子,关慧知的筷子落空,一把扯住了锅子边上的铜环儿,怒道,“作甚,我还没有夹呢?”

    赵掌柜瘪了瘪嘴,用力的扯住了锅子另外一边的铜环,“钱多得花不完的人,何必跟我老赵抢肉吃!”

    “钱是我的,肉是你的,不吃白不吃!”关慧知不甘示弱,手下又加了几分力气。

    谢景衣优雅的擦了擦嘴巴,将筷子一搁,“我吃饱啦!剩下的就都留给你们了。”

    赵掌柜同关慧知这才放过彼此,低头一瞧,好家伙,一大盆肉竟然被谢景衣吃掉一半儿去了。

    赵掌柜不忍心的看了看谢景衣的肚子,“就算是吃白食,你也不用这么拼的,我可以送你一刀肉。”

    关慧知跟着附和道,“谢三,就算你这么吃,也长不了多高的!”

    谢景衣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尔等凡人,岂知我深意?我出了这门,便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大肉下肚兮无来日。我家小娘子禁足,那是一个月都没有得肉吃的,我不吃个够,怎么对得起自己。”

    关慧知同情的拍了拍谢景衣的肩膀,“夜里,我翻墙去你家,给你送肉干。”

    谢景衣眼眶一热,“这个月免了你叫叔了。”

    关慧知立马收起了同情心,“滚!”

    谢景衣也不恼,拍了拍袖子上沾上的灰,“你们两个,竟然也不问,今日在郑王府中发生了什么?”

    赵掌柜眼疾手快的夹了两坨肉,放在自己的碗中,“任务完成了,郑王府关咱们屁事,随便他去。老赵我只关心,下会何时还有这等刺激的大事!”

    谢景衣摆了摆手,穿起了一旁的蓑衣,戴上了斗笠,晃悠悠的出门去,手中还不忘一左一右的提溜了两个好看的纸人儿。

    赵掌柜的大侄儿一瞅,忙伸出手来,谢景衣掏了银钱,笑道,“你这两个纸人,我瞅着眼熟,给我祖母当洗脚婢,正合适。”

    大侄儿赚了银钱,喜笑颜开的,“您可真有眼光,我们东家瞅着您是熟客,特意给您做的,说您一准喜欢!”

    谢景衣抽了抽嘴角,谁想成为纸人铺子的熟客啊……

第二六九章 柴二救命

    翟氏坐在主座上,听着窗外的哗啦啦个没完的雨,眼睛盯着门口那个一探一探的小脑袋。

    “谢景衣,你给我滚进来!”

    谢景衣缩了缩脖子,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娘啊!这东京城一下雨,我便想起了在杭州的时候,一到这个时候,您就叫人去给我们买白米糕吃。”

    “这不一大早儿,我特意出门去,给您买白米糕了。跑了好远呢,城南的一个小巷子里,才有最地道的,那家的厨上,都是地道的杭州人。还热乎着呢!您要不要尝上一口?”

    谢景衣说着,伸出了一只手,晃了晃手中的食盒。

    翟氏板着脸,“是么?你去给我买白米糕了?”

    谢景衣拍了拍胸脯,“千真万确!”

    她虽然在郑王府暴露了身份,但郑王府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在场的要不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要不就是即将砍头的逆贼,她谢三还是好好的谢家三姑娘呢!

    那黑羽卫的事情,若是让翟氏知晓了,她不是日日夜夜担心得睡不着儿!

    “那你拿过来吧!”

    谢景衣松了一口气,踱着小碎步就走了过来,还没有到翟氏跟前,就感觉一根竹条儿唰的劈了下来。

    谢景衣一个闪身,险些没有就地一滚,慌忙将食盒往地上一搁,抱着脑袋就跑,“阿娘怎么诓我?”

    翟氏拿着竹条儿就追,“我儿诓娘的本事,出神入化,为娘若不学着点,一日千里,岂不是要落了下乘?谢景衣,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不把阿娘说的话当话了!”

    “胆子比牛都大,你告诉我,前天夜里,你去哪里了?我瞧着你有些肝火,特意天不亮就起了,熬了一锅药茶,拿过去想着叫忍冬温在炉子上,你一醒来了,便能够喝。”

    “好家伙!我去的时候,忍冬还睡着,你倒好,床榻上空空的,鬼影儿都没有一个。我道你皮,你阿爹还有未来的夫君都不吭声,不骂你,我便也就容了你。可你的胆子飞上天了你!”

    “头一遭,你在杭州城,夜里出门,阿娘罚你禁足,写认错书,写了一箩筐。那字的笔划掰开来,连在一起,能绕杭州城一圈。字字血泪,句句戳心,阿娘以为你知错了!”

    “哪个晓得,都是荒唐言,全是狗屁!”

    翟氏说着,手中的竹条甩得飞起。

    谢景衣围着屋子跑,不敢回头,也不敢跑出去,她要是敢再踏出这个门,翟氏非得气得罚她禁足三个月。

    “娘啊,你听我解释啊……我也不是故意写那么多字的,真心不是废话,我就是天生……天生话多。您同阿爹,都没有这个问题,那只能怪祖父了,祖父话多,传给了我,我也不想要啊!”

    翟氏一听,火气更盛,“以前回回都叫你绕晕了糊弄过去,今日我都写在手心里,不要听谢景衣的,说破嘴皮子了,也是她的错!”

    谢景衣回头一看,那真是哭笑不得,翟氏摊开手来,上头当真写着一串字儿。

    她以前到底是有多造孽,才给翟氏留下了这等阴影。

    屋子统共就这么大,谢景衣也不是那等不孝之人,原就想着,带着翟氏出出汗,好让她脾气也消一些,倒是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动真格的了。

    “阿娘啊,你听我解释啊,那天早上,我是去和柴二……”

    她的话音刚落,翟氏的竹条儿就刷了过来,谢景衣抱住了头,只听得啪的一声,一点儿也不疼。

    “逸天,你怎么来了,三囡不听话,我正教训她。你这孩子,作甚替她挡这么一下?没得惯坏了她!”

    翟氏看着柴琛手上的红印子,气得将竹条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搁,狠狠的瞪了谢景衣一眼,然后转身拿起了桌子上的药膏,给柴琛涂抹了起来。

    谢景衣瞧着鼻头一酸,她阿娘嘴硬心软,竹条准备好了,抽下来了,药膏也同时准备好了。

    柴琛等翟氏细细的抹完药,心情平复了几分,方才说道,“您误会了,那日难得不朝,是我天还没有亮,就接着三囡出去看日出了。因为时辰太早,不想惊扰了府上,便没有大张旗鼓的,不想叫您给瞧见,都是逸天的错,怪不得三囡。”

    翟氏看了柴琛一眼,叹了口气,“如今不正是上衙的时候么?你怎么突然来了?”

    柴琛悄悄的往谢景衣身前站了站,一脸郑重的说道,“逸天今日来,即是私事,也是公事。”

    翟氏一愣,“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公事?”

    柴琛看了一眼周围,翟氏会意,叫屋子里其他的人,全都退了出去,站得远远的,听不到屋里人说话。

    柴琛压低了声音,“官家有意迎二姐进宫,您做好准备。今日前来,是来送帖子的,太后过几日要办赏珠宴。”

    翟氏立马捂住了嘴,“不是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眼眶一红,掉下泪来,“逸天同我们,是一家人,我也就不在你跟前装了。人都道宫中好富贵,可我宁愿不要那泼天的富贵,也不希望我儿去那里头受苦。”

    “我只希望,她能够做个正头娘子,平安顺遂。官家,官家也没有见过我家景音,为何?”

    柴琛摇了摇头,“见过两次。头一遭是在上元节,远远见过;第二回是在春日的百花会,您还记得那个穿着蓝色袍子的小郎君么?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上头画了杭州洞桥图。”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头发胡子全都白了的老管家。”

    翟氏皱了皱眉头,惊呼出声,“原来那就是……”

    柴琛点了点头,“那是官家同欧阳相公。您把我当一家人,我也不说窝着藏着的话。官家选中二姐,也不全是因为容貌。杜娘子倒了,官家需要添补新党在后宫中的空缺。”

    “王公没有适龄的孙女儿,其他的人,并没有那么可信。唯独谢府……说来也怪我同景衣,官家信赖于我,一见到景衣就亲近。”

    说句大实话,非要选一个在政事上合适的女子进宫,为何不选一个自己喜欢,又可靠的?

    谢景音便是官家的不二人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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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手遮天介绍:
新书《反派天天想和离》已发布……
谢景衣重生了,她不想给仇人们一个眼神,只想说:圆润的滚开!不要妨碍我成为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可是事与愿违,她的成功路上出现了一个……开口就诛心的绊脚巨石。
谢景衣:公子为何求娶我?
柴祐琛:东京临安三千女,无人脸皮厚过你。我甚悦之!衣手遮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衣手遮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衣手遮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