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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饭团桃子控     衣手遮天txt下载     衣手遮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八零章 分家

    谢家的祠堂,在永平侯府的一角。

    这里郁郁葱葱的,从祠堂盖起来的那一年起,便种下了许多树,仿佛同这个家族一道儿,见证着风雨兴衰。

    阳光打在嫩嫩的新叶上,叶片好似要透明了一般,整棵树都显得亮堂起来。

    谢景衣毫不犹豫的抬脚迈了进去。

    祠堂很大,里头空闹闹的摆着五把椅子。

    永平侯高坐上位,剩下的四把,只剩下谢保林的那一把空着,其他的都已经坐满了。

    “二哥,这不妥当吧,今日咱们几兄弟谈分家的事,谢苟谢芒都没有来,你倒是带了个小丫头片子来了。女的也能进祠堂?”

    一见到谢景衣,三房的谢清心毫不犹豫的跳了脚,怒骂出声。

    他是长在永平侯夫人身边,叫了一辈子的阿娘,感情最是深厚。

    谢景衣在张家的案子里起了什么作用,他去见过永平侯夫人,又岂能不知一二,说恨她恨得咬牙切齿,那也不为过了。

    永平侯摆了摆手,“是我叫她来的。咱们讨论分家之事,总要有人记录成册,分家并非什么光彩之事,难不成你要外人来看了笑话?”

    “写字记录,谢苟同谢芒也行……”听到谢景衣的笑声,谢清心更是恼火,“你笑什么?小小年纪便心肠歹毒,也不知道有的人是怎么教的。”

    “我小小年纪,自然是祖宗血脉给的性情,祖父不都说了么?我肖他呢!我笑三叔父你的名字取得可真有先见之明,侄女做了些清心明目的茶包,一会儿送给三叔父一些,清清火气。”

    “你!”谢清心气得差点儿没有撅过去。

    永平侯瞪了谢景衣一眼,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叔侄二人,本是同根而生,何必如此争锋相对。今日以分家大事为重。原本我尚且活着,不应该分这个家,但父母为子孙计深远,为父只希望你们兄弟和睦,不要做出那等兄弟阋墙让人看笑话的事情。上一辈的恩怨,就此了结,人呐,得往后看!”

    屋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想要接永平侯的茬儿。

    永平侯也不在意,“且说说你们是怎么想的吧,为父分家,也不会完全不顾及你们的想法。”

    谢清心看了谢清远一眼,见他低垂着不说话,立马说道,“这家业向来是由长子继承,大兄是长子,又是嫡子,自幼长于父亲膝下,感情深厚。大嫂掌家多年,从未有错,不说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管怎么说,都应该由大房继承家业。我们几个做弟弟的,愿意搬出去。”

    谢清远一愣,抬起头来看向了谢清心,显然并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些。

    “三叔此言差矣,大伯是长子不错,但是嫡子有待商榷。在这个屋里,谁才是正经嫡子,大家心里清楚。”谢景衣毫不客气的插话道。

    谢清心皱了皱眉头,“你个贼丫头,这里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谢景衣摆了摆手,看了谢清远一眼,谢清远慌慌张张的低下了头。

    显然,他也觉得自己个担不起嫡子那个嫡字。

    说起来,他不但不是嫡子,甚至连庶子都不如,不过是个外室子罢了。

    永平侯没有接话,看向了四子谢清田,谢清田缩了缩脖子,“我是庶子,理应搬出去,哥哥们谁照顾阿爹,我都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

    永平侯点了点头,也不再问他,有嫡子在,的确是没有庶子继承家业的道理。

    “保林怎么想的?”

    谢保林顿了顿,看了谢景衣一眼,见她笑了,也安抚的笑了一下,说道,“三弟说得没有错。我自幼在外,并未服侍父亲跟前,这么些年,父亲生病遇到了难处,都是大兄陪伴在侧,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这个人说话直,说的都是实心话,我愿意分府出去。”

    永平侯皱了皱眉头,依旧没有说话。

    “我大兄也是……你说什么?”谢清心惊讶的看向了谢保林,脸色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说道,“父亲,您也听到了,既然大家伙儿都同意,那就这么定了。大兄继承侯府!”

    永平侯看了谢保林一眼,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依你们所言吧。现在再说分产之事……我早已经分好,这一份是我的私产,这一份给老大,这两个是二房同三房的,至于老四,你是庶子,便略薄一成,可有意见?”

    谢清远三人都摇了摇头。

    “祖父,这产业可不是这样分的。咱们得先把嫁妆拿出来说……”

    谢清心笑了起来,“怎么着,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想讨要嫁妆不成?”

    谢景衣摇了摇头,“我是对事不对人,叔父何必如此小肚鸡肠,揪着侄女不放。我们大陈律法写得清清楚楚的,分产之时,女子嫁妆归其子女所有,若是无子女,则退还娘家去。是以,咱们分产,不能单独的按照府中产业几成来分,得先把两位祖母的嫁妆单拧出来说!”

    永平侯脸色顿时一变,刚要说话,就瞧见谢景衣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这张单子,乃是春华夫人嫁进府中来之时的嫁妆单子,我祖母命薄,在府中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嫁妆理应花不完才对。这部分,按照法理,是属于我阿爹的。”

    “祖母去世之事,宫中按照惯例,有遣人来府上,清点嫁妆,记录在册。这张便是当时清点的记录的誊抄本,为了显得我不是胡言乱语,特意请开封府核对之后,盖上了印鉴。”

    她说着,又看向了谢清心,“侄女一早说了,对事不对人。继祖母虽然如今已经不是谢家人,但她的嫁妆,也理应属于大伯同三叔。”

    “刨开这部分嫁妆,剩下的,都是祖父的产业,自然全凭祖父分配。”

    不等永平侯反对,谢清心第一个开口反对道,“都过了这么些年了,全都混在了一起,何从清点?这分家之事,自然是由父亲说了算,你算老几,在这里越俎代庖,做我谢家的主。”

    谢景衣掸了掸身上的灰,“我的确不算老几,但是大陈的律法你觉得算老几?开封府的大鼓声,三叔父可是想再听一遍?”

    谢清心被戳中的痛处,“你!”

    谢景衣垂了垂眸,“我说的话,对与不对,诸位心中清楚。若是不清楚,我可以一一解释,大伯,不如借一步说话?”

第一八一章 祖孙

    谢清远看了一眼永平侯,摇了摇头,“有什么,就在这里说。”

    “那我便直言不讳了。大伯,这可是侯府……这其中代表着什么,您比我清楚,我阿爹放弃了什么,您也清楚。祖父为什么坐在这里分家分产,您更清楚。”

    “您得了天大的好处,大堂兄也能靠着侯府娶个高门贵女,甚至可以得官……如此,还要分我祖母嫁妆,这事儿可说得通?”

    谢清远身子一震,谢苟是他的心病。

    这孩子什么水平,他心中清楚,若不头悬梁锥刺股,那是绝对考不上进士的。

    他可以做一辈子的琴博士,可是谢苟不行。

    他要不得有一个有力的岳家,要不就得自己有官身,不然的话,永平侯一死,失去了侯府光芒,他便不过是一个琴师不争气的儿子罢了,到时候,哪里还有前程可言。

    以前他自诩侯府嫡子,永平侯身体好,看着再活几十年不是问题,这些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

    是以他能够做仙飘飘的琴师,可如今,不行了。

    他前所未有的想要这个位置,又前所未有的感到羞耻。

    谢景衣说着,又看向了谢清心,“三伯您也不用那么敌视于我,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您考虑啊!我那堂兄谢芒,乃是一等一的人才,在国子监那都是数得着的人物。”

    “先前我来,三婶还在念叨着,说马上就要殿试了,我堂兄得好好歇着,可千万别着凉,到时候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谢清心一听,挺了挺背,谢芒此番回来,的确是同他说,自觉考得不错,“芒儿肖我,自是不会差的。”

    谢景衣收起了笑容,“正是因为堂兄前程远大,三叔父方才更要谨言慎行才对。你瞧,这档口要是闹出了什么霸占嫁妆之事,啧啧……”

    “你!无耻!”谢清心骂道。

    “当然了,这种毁人前程的事情,通常情况下,我都是不会做的。除非有人实在是太过分……”

    永平侯这才像是听到了谢景衣说话一般,看向了谢保林,“保林呐,三囡的意思,可就是你的意思?”

    谢保林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没有错。父亲,儿子愚笨,不善言辞,是以让景衣代我说。”

    永平侯叹了口气,“是为父思虑不周,若你们都没有意见,那就按照景衣说的办吧。”

    不光是谢保林,其他的几人,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华夫人可是公主,嫁妆那都是宫中所出,不说价值不菲,那也绝对是不可小觑的一笔财富,永平侯就这样心甘情愿的拱手相让了?

    相比之下,张氏乃是书香门第,又是填房夫人,嫁妆并不算多;若是按照谢景衣的分法,他们兄弟二人,可是吃亏了。

    可这个亏,他们兄弟二人,是不吃也得吃……

    不然的话,谢景衣绝对会抡起袖子,到开封府击鼓去。这一点,不用怀疑,因为她已经借着别人的手,去过一次了。

    那么永平侯呢?他为什么要吃这个闷亏?

    谢清远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我都听父亲安排。”

    谢清心咬了咬牙,“行!”

    钱财哪里有谢芒的前程重要。

    谢清田依旧是附和,他是庶子,原本就分不得多少,现在依旧也是分个够安家的钱财罢了。

    永平侯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春华的嫁妆,都给保林,张氏……你们阿娘的嫁妆,分给你们兄弟二人。剩下的侯府公产,我同清远得四成,两成维系宗族,保林同清心各的一成半,剩下的一成,给清田。”

    他说着,站起了身,“待管家清算好了,自会给你们单子。为父力求公平,绝不偏心,也希望你们兄弟四人,能够记住读书人的体面,不要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个头破血流的让人笑话。”

    “春日容易身体,我这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才同你们说这么一会儿话,就累得要命。景衣啊,扶阿爷回屋歇一会。”

    谢景衣忙走了过去,扶住了永平侯,“叫祖父费心劳神了,都是我们做儿孙的不孝。祖父您走慢些,小心脚底下的门槛,一会儿啊,给您泡碗菊花茶,清心降火又提神。”

    永平侯点了点头。

    这么一副祖孙情深的模样,看着屋里四个男人,都愣得出神。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啊!

    谢保林更是发懵,要知道昨儿个,谢景衣还在家跳脚骂永平侯呢!这是唱的哪一出?

    祖孙二人出了门,进了永平侯的主院,谢景衣快速的送了走,永平侯也拍了拍被谢景衣扶过的地方。

    “你倒是厉害,将你叔伯们拿捏得动弹不得。老大一家子废物,想要靠我推荫;老三倒是真性情,见不得你们好,指望着谢芒翻身,底牌都被你看穿了。”

    谢景衣嘲讽的笑了笑,“孙女比起祖父,那差远了。我分明是听从您的指令,瞅瞅您得了什么好处?把我们应得的祖母嫁妆还给我们,挽救您岌岌可危的名声,嫌我会捅篓子,把我们一家子扫地出门,不搁您跟前碍眼;”

    “大伯废物没主见,心软耳根子还软,正好听您摆布,继承侯府再好不过;三叔心怀鬼胎,指不定啥时候就要给他母亲报仇,要了您的命,这样的危险,自然是赶出门去;”

    “哦,就连分钱,您也得了实惠。也不知道三叔看到分嫁妆,是按照他母亲最初进门的时候来分,是个什么心情?毕竟这么多年府里的积累,可全都变成了您的私产。”

    谢景衣说着,摊开手来,“我应得的那一份呢?我可是废了老大劲,才说服我阿爹,放弃侯府的呢!刚刚又费了老大的劲,还说动大伯同三叔,按照您的心思来分家呢!”

    “你还真敢要!”永平侯眯了眯眼睛,眼神像刀子一样看向了谢景衣。

    谢景衣摊开的手一动也不动,笑了笑,“我还是那句话,该我的,一个大子儿我都要,不该我的,我都懒得抬手。”

    永平侯也不含糊,扔了一个锦囊到谢景衣手中,“你出了我永平侯府的门,可好好活着,别早夭了。”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放心吧您,不看着您入土,我是断然不会死的。孙女祝您长命百岁!”

    永平侯顿了顿,神色莫名的说道,“我知道你厉害,若我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孙子,老夫也少不得重新振作,再现我永平侯府的光辉,何至于如此?只可惜……可惜你是个小娘子……你祖母的事,错不在我,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第一八二章 父女

    谢景衣挥了挥手中的锦囊,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她看永平侯,宛若照镜子,该说的自然会说,不该说的,你便是把他的老狐狸毛扯光了,他都不会说。

    这世间,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君宠?

    先皇在世之时,永平侯有多风光,他就有多大本事。便是佞臣,也不是傻白甜能当得上的。

    就连彻底的沉寂,也一定是永平侯权衡利弊,顺应时局做出的决定。

    毕竟,这是一个为了摆脱麻烦,能够立马咬碎枕边人,转身就休妻的人。

    那日从开封府出来,翟氏想要分家出府,谢景衣便同永平侯一道儿,互相嫌弃的达成了一致。

    谢景衣回到春堂院的时候,谢保林正很没有形象的坐在门槛上等着她。

    像在杭州青山村谢家的夏日傍晚,谢保林同谢大伯总喜欢坐在门槛上,喝点小酒,同忙碌了一日的村里人,谈天说地。

    “才刚开春,阿爹坐这儿也不嫌凉。”谢景衣说着,蹲在了谢保林身边。

    谢保林摸了摸谢景衣的脑袋,“我家三囡可真厉害,把他们说得一愣一愣的。若是去了御史台,那是要名留青史的。”

    谢景衣骄傲的扬了扬头,“也不看是谁的闺女,自是厉害!”

    谢保林笑了起来,“你阿娘很高兴,这就开始着人收拾行李了。等明日你大姐姐回门之后,阿爹就要出京了。有你在,阿爹放心。阿爹啊,刚才一直在想,想那年腊八节你说的话……”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句老实话,阿爹以前一直以为你是在吹牛。可这一年多,阿爹都瞧见了……三囡,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吧,你为这个家里,做得已经够多了。”

    “逸天是个好孩子,他懂你。”

    谢景衣先前听得心中发烫,随即听到柴二的名字又不自在起来,“好端端的,提那厮作甚?阿爹放心吧,我心中自有章程。”

    谢保林点到为止,笑着在谢景衣的头顶上比了比,“好像比去岁长高了不少!”

    谢景衣惊喜的站了起身,“真的吗?”

    说完又撇了撇嘴,坐了下来,“阿爹净会哄我开心,先前我一直蹲着,您如何瞧出我长高了的?”

    完了又不死心的问道,“真的长高了吗?”

    谢保林笑了出声,认真的点了点头,“真长高了,你从小到大,都只有你骗阿爹的份,何时阿爹骗过你!”

    谢景衣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的裙子角,“其实我也觉得我长高了。裙子边都放下来了。不过阿娘忙着大姐姐的亲事,大兄忙着科举,二姐姐忙着照镜子,都没有人发现……还是阿爹疼我!”

    谢保林听得心花怒放的,“阿爹疼你,等我三囡出嫁的时候……唉,不能想,一想到三囡要出嫁,阿爹都要哭了。”

    “那我就不嫁。”

    “那你还是嫁吧。”

    “爹,你是不是开始嫌弃我吃饭吃得多?”

    “是不少,但还是没有你二姐吃得多。”

    谢景衣同谢保林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说是搬家,但其实要收拾的东西也并不多。他们全家挤在这个院子里,从杭州带来的箱笼,因为摆不开,有不少翟氏压根儿就没有打开,全寻了一间屋子堆起来,锁得好好的。如今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只需要将那些平日里惯用的东西收起来就好了。

    谢景衣父女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便被急吼吼的翟氏叫进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了。

    照她的说法,这是全家的大事儿,怎地可以有两个蹲在门口吃闲饭的?

    谢景衣没有回自己屋,跟着谢保林去了书房。

    “阿爹,这个你收着吧。”谢景衣说着,将怀中藏着的锦囊拿了出来。

    谢保林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一叠整整齐齐的交子。自打益州商人整出了这种银票,整个大陈都开始广而用之了。虽然他兜里最多揣着铜子和碎银,但也还是认得的。

    “你上哪里弄这么些钱?”

    谢景衣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阿爹,您是一家之主,今日分家,三叔父有一句话说得没有错,我本不该去的,是越俎代庖。阿爹虽然没有问,但心中肯定有疑惑,祖父不喜欢我,为何却让我进去?三叔句句争对我,祖父却总在关键的时候,呵斥他?您是我阿爹,之前瞒了那婆子去杭州寻过您的事,我心中便有不安。”

    “那一次,我就想好了,日后有事,不瞒着您,虽然是先斩后奏,但我还是说清楚明了的好。”

    她说着,悄悄的看了看谢保林的脸色。

    说实在,这钱她也可以不拿出来。

    这事儿并不算太光彩,她也可以不同父亲说。

    她决定说出来,也不光是口中说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需要让谢保林对永平侯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毕竟,分家虽然是分了,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人能休妻,总不能休父吧?

    到时候老狐狸再整出个什么幺蛾子,谢保林被哄骗上当了,可如何是好?

    “祖父早就想把我们扫地出门了。祖母的事情,可能另有隐情,他担心我们这一房太过尖锐,不好控制。留着大伯,送走三叔,祖父也是早有打算……是以叫我劝您放弃永平侯府,这个钱,便是刚刚祖父给我的。”

    谢保林拿着钱的手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三囡,如此我便心安了。”谢保林说着,把钱又塞了回去,递给了谢景衣,“这钱三囡你拿着吧,阿爹有俸禄,还有你祖母的嫁妆,足够用了。”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高兴的又把钱拿了回来,“哈哈,阿爹,我就知道你会还给我,要不然,我才不拿出来呢!”

    谢保林也畅快的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这个财迷!”

    谢景衣将钱揣好了,“阿爹,你放心,这钱我拿着去生钱,等年底了,给您分红。咱们先说好了,这可是咱们的私房钱,你可别心软告诉阿娘了,那咱们一个大子儿都留不住了。”

    她说着,盯着谢保林看,见他确实是如释重负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这个选择,没有错。

第一八三章 回门

    等谢景娴回门的时候,整个春堂院已经只有待客的屋子还维持着原样。

    若是新姑爷探着脑袋瞅瞅其他房间,那八成是要以为老岳丈犯了什么大事,要跑路了,要不然这屋子怎么都跟雪洞似的呢?

    再要不就是话本子里那小白蛇哄骗穷书生,使了障眼法术,这屋子原本是个废宅鬼屋,被伪装成了她娘家的样子。

    当然,人家杨皓是个正经腼腆的小郎君,不会像谢景衣这般,想法突破天际,直上云霄。

    她想着,朝上头看去,谢保林盯着谢景娴仔细的瞧着,好似要根据她笑容的弧度,来判断杨家待她好不好。

    翟氏一改送嫁那日的悲恸,那是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欢喜,直把杨皓看得像是被春风吹散了头发,阵阵发麻!

    谢景衣觉得,那杨皓如今在她眼中,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糖人。

    再瞅谢景泽,得,那神情同谢保林,简直是如出一辙。

    唯独谢景音,拿着谢景娴带回来的点心,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像只快乐的小鼠。

    场面话说得差不多了,谢保林同谢景泽便领着杨皓去了书房。

    待她们一走,翟氏脸上的笑容立马收了起来,挪到了谢景娴身边坐得更近了些,“我的儿,杨家待你何如?”

    谢景娴脸上一红,“挺好的。”

    翟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那婆母,待你可还亲和?还有那通房,如何处置了?你莫要怪阿娘问这些,回门不过一会儿功夫的事,下次再见也不知道要何时。咱们母女几个,像今日这般,待在一块儿说话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都算得清。”

    谢景娴鼻头一酸,“阿娘,我没有说谎,真待我挺好的。夫君性子温和,便是喝了酒,也没有大声说话。敬茶的时候,婆母也没有为难我,那个通房……”

    谢景娴脸微微一红,“婆母说了,在我有孕之前,不会抬她做妾。”

    翟氏一听,眉头微皱,双手合十,“谢天谢地!不过你也要长点心眼儿,如今你才刚刚嫁过去,他们可都观望着呢,看你是什么性情,看你好不好欺负。你可千万要立住了。”

    “你婆母的话,也不能全信,要嬷嬷把人盯好了,别闹出什么庶长子之类的破事来,到时候一辈子都掰扯不清。”翟氏说着,欲言又止,到底没有把话全说出来。

    谢景娴性子软,把通房找个机会打发出去这种事情,她怕是做不来。不是翟氏霸道,实在是这种陪在身边一道儿长大的通房,到底是与后来的那些妖精们不同的。

    谢景娴点了点头,“阿娘,我知道的。旁的都好,就是杨家人未免有些多,去敬茶的时候,乌泱泱的一片,光是记住是哪一房的哪个亲戚,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阿娘放心吧,我好着呢,不要担心。”

    “再说了,过几日,玉娇出嫁,我还是要回来的。”

    翟氏一听,又高兴起来,“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玉娇过几日也要出嫁了,再往后出了榜,若是你兄长高中,你也还能回来,再往后,还要娶光熙进门……这么一想,我就有盼头了。”

    翟氏一高兴,屋子里的三姐妹也都高兴了起来。

    翟氏又说了些要搬家的话,便到了用饭的时候,因为已经分了家,谢景娴回门倒是顺顺利利的,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用过饭之后,翟氏便又早早的催着她回去了。

    谢景娴一走,谢保林便急吼吼的出了京。

    春堂院中又恢复了热火朝天的搬家景象。

    “谢三!”

    谢景衣抱着谢景站在院子中,突然听到有人唤她名字,扭头一看,只见柴琛站在角门处,一脸风尘。

    “你何时回来的?”

    柴琛看上去有些疲惫,一双靴子上沾满了灰,“刚把事情处理完,就过来了,没有赶上你大姐姐出嫁。”

    谢景衣摇了摇头,“无妨无妨,你正事要紧。”

    她没有问柴琛忙什么事情去了,毕竟他经常帮官家做一些不好言说的事。

    “我大兄病重了,母亲叫我连夜出城去取一味罕见的药……”

    谢景衣没有想到,柴琛自己个交代了。

    “啊!你大兄可安好?”

    柴琛点了点头,咳嗽了好几声,“嗯,八百里加急,可算是取回来了,他刚服了药躺下了,已经没有危险了,我这才过来。”

    谢景衣一只手抱住了谢景,另一只手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来,递给了柴琛,“给,你咳嗽吃这个,我自己个熬的,你出京了,便一直没有送出去。”

    柴琛笑了起来,“谢三是拿醋熬的么?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子酸味?”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爱吃不吃啊!不要蹬鼻子上脸。”

    柴琛笑了起来,“一回来听闻你们要搬出去,特意叫柴贵带了人来帮忙。”

    他说着,进了院子,侧着身子让出了道来,柴贵对着谢景衣行了个礼儿,领着一群家丁,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你大兄呢?怎么不见人。”

    谢景衣望了一眼主院的方向,“他去清点我祖母的嫁妆了,点好了便直接从正门拉出去。”

    因为同永平侯早有约定,这嫁妆的事情,倒也没有扯出什么乱子来。过了这么许多年,有些东西都不见了,能添补的,都让管着中馈的三房曹氏给添补了。

    若是敢不补,谢景衣叮嘱过谢景泽了,若是不补,开封府说话去,好好算算,这几十年春华夫人的产业有多少收益,他们该赔多少钱?把曹氏吓了个够呛。

    柴琛点了点头,看了柴贵一眼,柴贵心领神会,领着一群家丁,去给谢景泽撑腰去了。

    “你大兄的病,李杏能治吗?”

    柴琛嘲讽的笑了笑,“我同我母亲提过,母亲不允许,她这个人,十分的固执,怎么劝都没有……呃,你把这肉团子给我做什么?”

    柴琛如临大敌,这是个什么肉团子?一脸的白肉抖抖的,脖子嫩得不像话,好似他一用力,这肉团子就要被他捏瘪了一样。

    身上一股子奶腥味,手脚胡乱动着,像一只乌龟。

    “快拿走!”柴琛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僵了,他端着这个肉团子,一动都不敢动。

    “哈哈,柴琛,你像是在上供!”

第一八四章 重新来过

    柴琛此刻的脸色实在是太精彩,让谢景衣有一股子跑回书房里拿笔作画的冲动。

    那是三分嫌弃里带着四分的小心翼翼,外加三分崩溃。

    谢景衣觉得,自己不愧在画画一道上天赋异禀,竟然能够从一张脸上,看出如此复杂的情绪来。

    当然,也有可能,她在读懂柴琛这一道上,天赋异禀。

    “谢三!”

    见柴琛实在是抗不住了,谢景衣才伸出一只手,将谢景捞了回来。

    那孩子懵懵懂懂的,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瞧见谢景衣的耳坠,兴奋得咿咿呀呀的乱叫,一个猛虎扑食,拽了过去。

    谢景衣嗷的一声怒吼,“谢景,看老子不揍你!松开!”

    柴琛才松了一口气,见谢景衣耳朵遭了殃,手忙脚乱的上前帮忙。可那肉团子实在是高手,不好对付。

    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拽着,大人却不敢掰那嫩若小葱的手指。

    屋子里的翟氏听到了谢景衣的怒吼,立马冲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鼓,“儿啊,到阿娘这里来。”

    谢景不知道是认得翟氏,还是认得那鼓,松开了谢景衣的耳坠,咿咿呀呀的乱叫起来。

    谢景衣慌忙把这肉团子塞给了翟氏,一巴掌拍在了谢景的屁股上,“臭小子,老子的耳朵都快没有了。”

    翟氏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柴琛,瞪了谢景衣一眼,“逸天来了,你怎么让他在院子里站着?哪里有你这样待客的,一个小娘子,别一天天的老子老子的,跟山上的女大王似的,逸天听了该笑话你了。”

    柴琛点了点头,对着翟氏行了礼,“我才刚刚来,带人来帮忙搬家了,一会儿同阿衣一道儿去新宅。之前有急事出京了,没有赶上大姐出嫁,还望伯母不要见怪。”

    谢景衣略有些委屈,她这不是遭受了暴击之后,口吐真言么?不唤老子唤什么,唤老娘么?

    这个霸气又舒爽的称呼,她打算留到自己三十之后再用,当然,不能在亲娘的面前,不然得挨揍。

    翟氏高兴的笑了笑,“好孩子,你有事忙自己的事去。瞧你这一身土的,刚刚才回来就来帮忙了。三囡还嫩着做甚?快请逸天进来喝茶歇一会儿。”

    谢景衣无语的瞥了柴琛一眼,这人拿着她赚的钱,给谢景娴送了重礼,彻底的俘获了翟氏的一颗慈母之心。

    “我还打算,去伯母新家里喝上第一杯新茶呢!”柴琛不理会谢景衣,笑眯眯的对着翟氏说道。

    翟氏一听,越发的高兴了,“好好好!那我快些收拾,咱们一会儿就走。那你同三囡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稍等片刻,三囡,给逸天搬个凳。”

    谢景衣不耐的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阿娘,你快把这小混蛋抱走吧,我瞅着他我耳朵疼我!”

    翟氏懒得理会她,抱着谢景便进了屋。

    谢景衣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块大石头,“就搁这坐一会儿吧,懒得搬凳子了,我经常在这里坐着晒太阳。”

    柴琛并不嫌恶,直接坐了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确定了对方的意思,都松了一口气。

    孩子什么的,还是没有的好,太可怕了!

    ……

    谢景衣进谢家新宅院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夕阳的余晖,将院墙染得红彤彤的,像是镀上一层铜。

    同柴琛家简简单单的布置不同,谢家的新宅院,宛若江南小调,让人恍惚觉得,好似回到了在杭州的时候一般。

    隔壁依旧住着柴琛。

    “对了,你还记得,上元节的时候,关慧知追的那位姓霍的小郎君么?我听我二姐说,她对那霍小郎上心得很,颇为反常。你可听说过那霍家之事?”

    柴琛皱了皱眉头,“你且管好自己个。关慧知一鞭子能够抽死五个霍清修,吃不了亏!”

    “我知道的,也只有上次同你们说的,韩家五代单传,是断然不会让霍清修入赘关家的。霍家是书香门第,霍清修娶那种病弱小兔的几率,都远胜于牵回关慧知那头猛虎。不用问,没结果。”

    谢景衣无语的看了看四周,果然,翟氏不在,柴琛的嘴又恢复了平常的水准。

    “你不懂,女子若是一头栽了进去,你便是扯着她的双腿,用吃奶的力气拔萝卜,那也拔不出来的。”关慧知也算得上是她的朋友,便是不为了谢景音,她也得多问几句。

    柴琛深深的看了一眼谢景衣,“那你可有一头栽进去?”

    谢景衣差点儿没有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我脚步稳健,断然不会栽进粪坑里的,你且放心。”

    柴琛一脸嫌弃的挪开了几分,“我是粪坑,谢嬷嬷是什么?粪桶么?”

    谢景衣被他恶心得受不了,双手合十,“停停!重新来,咱们得做个约定,日后不能用这种恶心的方式互相伤害!”

    柴琛也恶心得不行,“重新来!”

    “我脚步稳健,断然不会栽进泥坑里的,你且放心。”

    “我是泥坑,谢嬷嬷是什么?泥桶么?”

    “哪里有泥桶?根本就没有泥桶这种东西!柴二你还想考状元呢,看看,村头的黄口小儿都不会说出这种词来!”谢景衣一听个,激动起来。

    柴琛神色依旧淡淡,“怎么没有泥桶?装水的桶叫水桶,装油的桶叫油桶,那装泥的桶怎么就不能叫泥桶?”

    “谁用桶装泥?照你这么说,用来装你的桶,该叫人桶,可人家不叫人桶,叫浴桶!”

    ……

    跟在两人身后的柴贵同忍冬,对视了一眼,无语低下了头。

    这两个人今年才三岁吗?被他们二人念叨着,听着桶这个词,知道是桶,但桶是什么,都恍恍惚惚的搞不明白了!

    都说覆水难收,你们两个说出口的话,怎么还能够退回去重新来的!

    ……

    两人一直争执到了谢景衣的新院子门口,都没有争出个所以然来。

    谢景衣哼了一声,“我要去睡觉了。”

    柴琛看了这院子一眼,用余光瞥了瞥墙那头,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我回去了,一点就炸火药桶!”

    谢景衣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慢走不送,只会诡辩赖皮桶!”

第一八五章 玉娇出嫁

    搬进新宅后的几日,谢景衣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同住在永平侯府的时候不同,翟氏这回是当真把这里当家了,处处精心。一会儿帘幔的颜色太过富贵,没有书香气;一会儿又是这花瓶颜色太素净不喜气……将她同谢景音指挥得团团转的,一直到谢玉娇出嫁那日,方才终于无刺可挑,满意的停了下来。

    谢景衣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用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见那脸上的肉弹了弹,惊讶的叫出了声,“我的天呐,忍冬,你瞧瞧我,这几日可是被我阿娘喂胖了?”

    自打他们搬了过来,柴琛日日打着同李景泽讨论学问的旗号,在谢家用饭。

    翟氏怜他此前大病一场,病还没好,便长途跋涉出了院门,日日换着花样的炖汤煮肉,连带着谢景衣都吃忘了形。

    忍冬给谢景衣补了补粉,“小娘略微丰盈了一些,富态好看。”

    谢景衣崩溃的挠了挠头,富态?这个词她也想要留到三十岁之后再用!

    “为何吃的同样的饭,二姐比我吃得多,她不胖,我却要胖,简直是天道不公!”

    谢景衣哀嚎出声,一眨眼,便看到墙那头伸过一个竹竿来。

    那竹竿子上,用钩子钩着一个小竹篮子,晃悠晃悠的,像是在钓鱼。

    “这是什么?”谢景衣忙出了屋,到了小院里。

    说来也是巧了,她这院子一墙之隔,便是柴琛的住处。

    墙那头传来了柴琛的声音,“桃儿,统共就两个,特意给你留的。”

    “现在也能有桃儿吃?”如今桃花始开,哪里来的桃儿。

    她想着,从钩子上取下了竹筐,一瞅里头当真放着两个桃子,红彤彤的,上头还带着露珠。

    “官家温泉庄子上的,只有这么一棵树,年年早结果,用来摆宴的。我特意让他给你留了两个。”

    谢景衣有些恍惚,她上辈子进宫,咋不知道有这么个早桃宴?

    柴琛像是听到了她的疑问,又补充道,“快要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次结果。”

    谢景衣拿了其中的一个,又把竹篮子挂了回去,“我拿一个。走了。”

    她说着,也不管柴琛看不看得见,将那桃子拿帕子擦了擦,啃了起来。

    一旁的忍冬,欲言又止的,小娘啊,你刚才不还觉得胖了不能吃了么?

    等她到主院的时候,谢景音已经坐在那里啃着点心了,“三囡快来多吃些,一会儿咱们看着谢玉娇,要吃不下去的。”

    谢景衣摇了摇头,“这你就想错了,现在吃饱了,一会儿看戏的时候,哪里有肚子吃磕豌豆?看戏不磕豌豆,那戏是不完整的!”

    谢景音一听,立即将点心放下了,“三囡果然有见地!不亏是我亲妹子。”

    她说着,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袋子,眨了眨眼睛。

    谢景衣一头黑线,旁人的的钱袋子里装铜子儿,她的钱袋子……不用说,今日早就装好了炒豌豆!

    大约是想吃豌豆了,谢景音早早的就催了翟氏出门,一家子人自从搬出来之后,这还是头一回回永平侯府。

    侯府里张灯结彩的,竟是比谢景娴出嫁时,还要热闹上好几分,大房重新掌家之后,又开始扬眉吐气了。

    不过谢景衣丝毫都不把这些放在心上,打起肿脸充胖子,谁吃亏谁自己心里知道。

    府中四房,他们是同四房早早的就搬出去了,如今也就剩下三房的人没有搬了。

    谢景衣一进屋,便乐了起来。

    谢玉娇可真是个好人啊,连嫁衣都要在她的铺子里买,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钱,一会儿该去一衣坊里问上一问,让她高兴高兴才是。

    谢玉娇坐在铜镜前,本来并无喜色,可见到谢景衣对着她的嫁衣瞧,又得意的抬了抬下巴,“这可是一衣坊的新嫁衣,独此一份,不是某些穷酸能用的。”

    谢景衣以前就不拿她当回事,如今就更加不会放在心上,“嗯,像玉娇姐姐这样一掷千金买嫁衣的,全京城的确是独一份的。京城都传遍了,人人都夸姐姐豪气,小妹我可是羡慕得紧呢!”

    “咦,怎么不见元婴姐姐?上一回见她,还是在一衣坊偶遇,那次我们闹了些不愉快,我还想着,今日玉娇姐姐出嫁她肯定来,该同她好好解释解释呢!”

    谢玉娇握了握拳,“今日是我大喜之日,谢景衣,你嘴上积点德。”

    谢景衣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我这一进门就说吉祥话,姐姐还不高兴?恭喜玉娇姐姐,贺喜玉娇姐姐,虽然已经分家了,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不是,我们今日来送姐姐一程,给姐姐添妆呐。”

    谢景衣说着,往那放着添妆的托盘里,放了一根簪子,谢景音也跟着,往里头放了一根。

    簪子不大不小,毫无特色,看上叫人挑不出错,但说上心,那就不必了。

    谢玉娇哼了一声,不言语了。

    谢景衣也不在意,同谢景音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盯着谢玉娇瞧。

    今日到底是她的大喜之日,谢景衣也没有那么无聊,故意破坏人家的亲事,更何况,这亲事原本就算不得什么喜事。不如磕豌豆看戏,她相信,文家人绝对不会让她失望的。

    她们来得早,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便有旁的人来了。

    谢景衣认人很有一套,虽然瞧着还是热热闹闹的,但同她头一次在樊楼遇见谢玉娇同元婴时相比,这一群小娘子,已经悄无声息的换了一半了。

    那些出身高的,家中富贵的,多半今日都没有来。毕竟永平侯府出了那样的大事,谢玉娇并非是嫡枝嫡女,再则她嫁了文举人之后,同那些人便是一个天,一个地,再无交集了。

    便是谢景衣,瞧着都颇为唏嘘。

    谢玉娇显然比谢景衣更加清楚,虽然身边欢声笑语的,她却一直打不起精神来,三五不时的朝着门口望去。

    “元婴!你来送我了!”

    她说着,激动的朝着门口走去。

    元婴穿着一身杏色的长裙,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谢景衣,方才拍着谢玉娇的手说道,“傻玉娇,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出嫁,我怎么可能不来送你!”

第一八六章 狐狸精

    元婴说着,从女婢手中接过了一个大红绸面的锦盒,啪的一声打开了那如意纹样的搭扣。

    “这套头面首饰,还是我阿娘出嫁时的陪嫁,原本是要留给我压箱底的,今日便送给玉娇,希望你前程似锦,日后都开开心心,幸福顺遂。”

    公主的陪嫁?

    谢景衣抬了抬眼,只见那锦盒里装着一套全金的芙蓉花首饰,小巧又精美,以她的眼光来看,的确是宫中出来的。

    谢玉娇顿时红了眼,“玉娇姐姐使不得,我怎好收你如此大礼?你能来,我已经是十分高兴了。”

    元婴笑了笑,捏起了锦盒里的金簪子,对着谢玉娇比划了一二,替她插在了鬓角。

    谢景衣拿了一颗豌豆,嘎嘣一声,差点儿没有把牙给崩掉了。

    她一低头,一双红色绣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这是一双十分小巧的脚,铁定跑不快,谢景衣在心中感叹道。

    “景衣妹妹,上次在一衣坊,是我唐突了。为了赔罪,我特意把那日你看上的那套衣裙,带了过来,送给景衣妹妹。”

    元婴说着,对着谢景衣郑重的行了个礼,“那段时日,我母亲身子不适,我心中烦闷,这才出言不逊,委实不该。还望景衣妹妹莫要放在心上,不然的话,实在是羞煞我也。”

    谢景衣眼珠子一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日在一衣坊,元婴的确是掉段位掉得厉害。

    简直跟谢玉娇一样,一激就炸,不符合她的水准。

    不过,关她屁事!她钱都赚进兜里了,还管送钱的傻子是什么个心情?

    “元婴姐姐,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就在你进门之前,我还问玉娇姐姐,元婴姐姐你什么时候来呢,要同你说说一衣坊的事情呢!”谢景衣说着,站起了身。

    元婴温柔的笑了笑,一把拉住了谢景衣的手,“景衣妹妹不怪我,真是太好了。”

    谢景衣垂了垂眸,“嗯,虽然你那天真的是很过分,当众嘲讽人,说我们这种门第不如你的人,穷酸不配穿一衣坊,我回家哭了整整一个时辰……但我想,元婴姐姐你是我阿姐的好朋友,怎么着都不是那么刻薄的人,一定是有苦衷的,今日听了你的解释,更是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元婴姐姐放心,我不怪你!”

    元婴脸色的笑容一滞,不用回头,她都能够感受到身后那群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毕竟在这个屋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门第都不如她。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进门之前,谢玉娇才刚说了穷酸不配穿一衣坊这样的话。

    光脚的还怕穿鞋的?谢景衣心中畅快得很,这厮还想踩着她装白莲花呢?想什么呢?

    元婴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景衣妹妹不怪我,那我就放心了。”

    她这样还沉得住气,倒是让谢景衣高看了她一眼。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爆竹声,锣鼓声震天响了起来。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这迎亲的人都来了,谢景娴怎么还没有来。

    屋子里的小娘子,都欢快的闹了起来,一个个的朝着门口冲去,拦门的时候,可是能够拿到喜钱的。

    尤其是谢玉玲两姐妹,都难得的露出了小孩子气,激动得乱喊乱叫的。

    谢景衣刚想上前,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拿去买糖人吃不也挺好,就听到一旁的元婴说道,“前些日子,我在永平侯府住着,柴大哥哥病了。姨母叫我帮忙照顾柴大哥哥,好让柴二哥哥放心去取药。”

    “姨母说等柴二哥哥高中之后,就要给他挑选一个门当户对,能对她有所助益的妻子。”

    谢景衣一愣,拱了拱手,“恭喜恭喜,恭喜元婴姐姐好事将近。”

    元婴脸一红,“多谢。”

    谢景衣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儿,她若真是个十来岁从外地来的没见识的小姑娘,绝对要被元婴唬住了,同柴琛闹掰了。

    可她不是,只有她同柴琛自己个觉得不合适掰了,绝对不会有什么第三个人,能把他们掰了,这种自信,是两辈子积累来的。

    “不过我听说柴大公子早就成亲了,元婴姐姐待柴大公子可真诚心,连妾都愿意做。”谢景衣咬了咬嘴唇,疑惑的问道。

    元婴的脸这下子绷不住了,“你乱说什么?”

    谢景衣笑了笑,凑近了些说道,“你想跟我说什么,说你同柴二要定亲了么?啧啧,你同柴二要定亲,去服侍柴大是个怎么回事?也没有见过要弟媳妇去伺候大伯的。说之前动动脑子。”

    “你若真想炫耀,请将你同柴二的婚书拍在我脸上,那我敬你一句真英雄,讨你一杯喜酒喝,要不然的话,别在我跟前阴阳怪气,耽误我功夫。”

    元婴便是再稳重,如今也不过是个真正的十来岁的小姑娘,脸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竟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谢景衣你别痴心妄想了,柴二的母亲已经听说过你的名字了,她说你这样的狐狸精,便是做妾,都不能的,影响家宅安宁。这是她的原话。我瞧着你是玉娇的堂妹,才告诉你的,别惹柴二,他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

    谢景衣被她逗乐了,伸出手来。

    元婴有些傻眼,将自己的手放在谢景衣的手心里。

    谢景衣无语的甩开了她的手,“你没有看过陆真大师写的话本子么?在这种时候,不都应该拿出东京城城墙那么厚的银票,说,你拿着这些钱滚!所以钱呢?”

    元婴恍惚的摇了摇头,有些回不过神来。

    谢景衣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空手套白狼?哦,麻烦同柴夫人说上一句,让她幻想狐狸精的时候,把我想成一只火红色的狐狸,额头上要有一搓白毛,好看!若她把我幻想成了白色狐狸精,那我可就不开心了。白色的毛容易弄脏,懒得洗!”

    她说着,背对着元婴摆了摆手,朝着谢景音冲了过去,“哈哈,抢到拦门的喜封没有,还有我还有我呢,不给钱可不能开门迎我玉娇姐姐!”

    谢景衣的话音刚落,就被谢景音拽到了一边,捂住了嘴。

    “干啥?”

    谢景音摊开了手掌心,“嘿嘿,你别费功夫了,看看我手心里一字排开的喜钱!”

第一八七章 喜钱

    谢景衣低头一看,顿时乐了,只见谢景音手中一字排开五枚铜钱,油光呈亮的!

    虽然她没有拦过几次门,但文家这也太恶心人了吧,五个大子儿,也亏得他好意思。在杭州的时候,那些富商家娶亲,都是用扁担挑着铜钱,一把一把的给过路人发钱的。

    这拦门的,都是女方的姐妹,闺中密友,一般都是用特意打造的带有吉祥如意寓意的,譬如花生,红枣,对鱼之类的小银锭子。豪商家中,甚至会用小金锭。

    这么一瞧,谢景衣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上辈子因为热孝中出嫁,谢景娴悄无声息的就嫁去了文家,流程走得飞快,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家中已经少了一人了。

    她年纪小,在翟氏病床前伺候着。谢景娴出嫁时,陪在她身边的是谢景音,只不过,谢景音从未提及过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情。

    谢景衣想着,又有些唏嘘起来,她二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可在那等境遇之下,也像个成熟的大人。

    她甩了甩头,谢景娴这辈子已经嫁去杨家了,以前的种种纠葛,都是前程往事,不该提及了。

    不光是谢景衣觉得古怪,就连那些兴致勃勃的来拦门的别家小娘子,也都犯起了嘀咕来。

    这可是五个啊,它能摆成一字型,它能摆成人字形,它还能摆成梅花桩,但再多,也架不住它连一盒胭脂水粉都买不起……

    有不少沉不住气的,都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坐在床边拿着团扇的谢玉娇……

    谢玉娇便是心再大,也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来,她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门口,这一瞧,差点儿没有背过气去!

    嫁妆,宅院,喜宴,全都是她阿娘掏钱充的场面。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细节的功夫,他们没有准备,文家就漏了底气……

    五个大子儿,打发侯府的下人都不够!

    谢玉娇眼眶一红,焦急的看了看四周,她无急智,又何时遇到过这等事,看了一圈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向谁救助?

    她可着劲儿去看元婴,可元婴还沉浸在自己的困境中无法自拔!

    怎么办?我心中的天神,他好像不喜欢正常人,喜欢一个关心自己到底是白狐狸精还是红狐狸精的奇葩!

    最后眼巴巴的看向了谢景衣。

    谢景衣面无表情的转了转手中的铜钱儿,怕丢脸?觉得自己很可怜?

    不好意思,虽然新婚之日出这种事,的确很可怜,可她谢景衣没有资格可怜大房的人,毕竟这个可怜人,原本他们想要谢景娴去做的。

    “好了好了,妹夫别逗她们了,这红封都是用来打发路人的喜钱,里头的小娘子可不稀罕,我这兜儿太小,都藏不住你准备的喜钱了!且快快拿去,都快要累死我了!”

    谢玉娇一听,眼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便是隔着门,谢景衣也能够听出来,这替谢玉娇解围的人,乃是谢玉娇的亲兄长谢苟。他的声音格外的怪异,听起来甚至有些刺耳。

    “哦哦哦!对对对!”

    门里的小娘子们面面相觑,但谁还不是个场面上的人物,一个个的又假装热闹起来,笑着重新接过了光秃秃的银锭子,快速的开了门。

    谢景衣同谢景音毫不犹豫的去抢了两锭,一看这就是谢苟急冲冲的拿来凑数的,看看这银锭子白胖胖的肚子,可真重啊!家中没有碎银子,就是妙啊!

    得了银子,小娘子们都有眼力见的让开路来。

    不得不说,文举人人品实力都不咋地,但一张脸生得却还是可以的,不开口的话,同谢玉娇还是挺般配的。

    只不过此刻谢玉娇哪里还有心情娇羞,她看着一脸窘迫的文举人,剩下的只有恼羞成怒了。

    那全福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眼见着谢玉娇离逃婚只差一步之遥了,省略了不少流程,飞快的便跳到了拜别父母那一环。

    谢景衣同谢景音跟在后头,四处张望着,瞧见了躲在树下急吼吼的谢景娴,忙招了招手。

    谢景娴飞快的插了进来,还喘着粗气儿。

    “大姐姐怎么才来呀?”谢景音好奇的问道。

    谢景娴深吸了一口气,“无事,今儿我婆母去上香,用了马车。我临出门方才知晓,耽误了点时辰。”

    谢景音“哦”了一声,“你不是有自己的马车么?”

    翟氏怕谢景娴出门不便,要受人掣肘,那是想得十分的周到,给谢景娴陪嫁了马车,连马车夫都一并准备好了。

    谢景娴点了点头,“我那马车,送去刻伯府的家徽去了。”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大姐姐不要对身边的人太心软了,该教训的要教训。”

    这种出门的事情,不是早就安排好的行程么?竟然也会出这种纰漏。要不是管家不上心,要不就是有人给了下马威,不管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事。

    谢景娴笑了笑,“嗯,我知晓了。我瞧着玉娇怎么怒气冲冲的?”

    谢景音一听,顿时乐了,凑到了谢景娴的耳边,嘀嘀咕咕起来。

    谢景衣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跟着人群一起混到了主院。

    张氏显然也听说了这边的事情,脸色十分的不愉,倒是大伯谢清远,依旧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慈祥模样,说着一些文绉绉让人费解的话。

    张氏什么都没有说,同谢玉娇抱头痛哭了一场。

    谢苟便蹲在了地上,等着背谢玉娇出门子。

    谢玉娇双眼通红的扑了上去,谢苟嘿了一声……没起得来……

    周围有的人实在是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谢苟涨红了脸,又蹲了下去,晃悠了几下,才慢慢站了起身。

    谢玉娇那是又羞又恼,拿着扇子遮住了整个脸……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的上了马车,文举人拜别谢家人,行了个大礼,上了马车。

    谢家大房的人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又被气了个半死。

    坐在马车前头的提着喜钱篮子的文家小姑子,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谢家喜欢打起肿脸充胖子,但我们家是清流,讲究的是艰苦朴素。那拦门的喜钱,我们是不会还的。喜钱喜钱,本来就是为了讨个喜的钱,钱多钱少又有什么关系?”

    她说着,甩了甩篮子,一屁股坐上了马车。

    周围雅雀无声,媒婆使了好几个眼色,那些送亲的人方才开始吹拉弹唱起来……

第一八八章 爆发

    饶是见多识广的谢景衣,这被文家这骚操作给惊呆了。

    且不说小姑子来迎亲合不合规矩,但凡有点脑壳的,也不会站在人家大门口,把脸皮子撕下来啊!

    这要换作她是新娘子,还出嫁?立马从马车里跳出来开撕好吗?

    就这么一瞬间,谢景衣都有些为谢玉娇不值当了。

    永平侯此番真是造了大孽了!

    她正想着,就瞧见远处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周围尚未散去的看热闹的人,一瞧见有好戏唱,纷纷涌上前去。

    谢景衣抬起手来,遮了遮头上的光,往远处看去。

    只见穿着喜服的谢玉娇,从那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抢过文举人阿妹手中的喜钱篮子,抓了一大波铜子儿,啪的一下扔在了她的脸。

    “滚!这亲事,我不结了!我谢玉娇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等羞辱!我算是受够了,便是去庙里做姑子,我也认了。这破亲事,谁爱结,谁结去!”

    “你们兄妹想得如此一致,真真是一家子人,咋不直接拜堂成亲得了。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反正我已经在这东京城里丢尽脸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这姓文的使得好一招空手套白狼,聘礼是我阿娘准备的,宅院是我阿娘怕我受委屈,给我置办的,就连今日拦门的喜钱,都是我阿哥临时慌火掏的自己的私房钱。”

    “就这样,这群脸大如盆的白眼狼,今日竟然还好意思,在我家门口,羞辱我?抱着你的铜子儿,过你的艰苦朴素的日子去吧!”

    “我这还没有拜堂呢,就这样对我,日后去了他们家,还有好果子吃?谁还不是个体面人了,若不是你们文家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何至于此?”

    那文举人的妹妹被砸了个懵,待回过神来,猛的一冲,将谢玉娇冲倒在地,骑在了她身上。

    “体面人?你也好意思提体面人?”她正要开骂,就被从马车上下来的文举人给拦住了。

    文举人眼红红的,一把扶起了谢玉娇,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对她行了个礼,“玉娇,今日之事,实属误会。小生家境贫寒,承蒙侯府重信重诺,方才遵守婚约,将娘子嫁与小生。”

    “虽然没有契约,但我心中早有决定,今日欠下永平侯府的,他日一定都还。虽然但是,小生还是想说那一句老话,莫欺少年穷!”

    “今日是我阿妹失言,我在这里待她说句对不起。但女子一辈子不容易,青灯古佛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玉娇不要逞一时之气,结果害了自己个一辈子。只要你我有情谊,哪里有跨不过去的坎儿?”

    “小生惭愧,一定会寒窗苦读,争取早日金榜题名,以报娘子真心。你瞧,你阿爹阿娘,都在为你担忧呢!”

    文举人说着,红了眼睛,站在她身后的文小妹还想说什么,被他一拦,又低下了头去。

    谢景衣瞧着,倒是颇为意外起来。

    她并未多在意过谢玉娇同文举人,只觉得是两个自私又讨嫌的小鬼罢了,现如今看来,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被低估。

    谢玉娇没脑子,但有胆子;文举人才学浅薄,但嘴不浅薄。

    谢玉娇怒气未消,双目通红,只盯着站在大门口的谢清远瞧。

    见谢清远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未说要她回去,冷笑出声,袖子一甩,一言不发的又上了马车。

    文举人对着周遭的行了大礼,口里喊着“误会误会”!随即又匆匆的上了马车。

    那接亲的队伍面面相觑,媒婆见多识广,淡定的喊道,“起乐!加紧脚步,别误了良辰吉日!”

    车队复又吹吹打打的行了起来。

    待马车走过,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在原地哄抢起来,实在谢玉娇砸文小妹,这地上可是散落了一地的大子儿。

    而在侯府门口,张氏终于绷不住,晕了过去。

    婚礼出了这等事,眼见着张氏醒来就要撕谢清远了,来送亲的宾客也不好留下来看夫妻大战三百回合,一个个的借口都告辞而去。

    翟氏也不例外,顺着众人一道儿出了永平侯府。

    “阿姐,今日反正时辰还早,姐夫又没有跟着一道儿来,不如你回家用了午饭再回去。咱们家搬出去后,你还没有去过呢!”谢景衣拉了拉谢景娴的手,高兴的说道。

    谢景娴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本也是说好,用了午食再回去的。”

    翟氏一听,笑得合不拢嘴儿,立马拉了谢景娴,上了自己家的马车。

    他们这个马车,乃是新造的,虽然外表并不华丽,但又大又宽敞,坐母女四人,并不拥挤。

    至于谢景泽,只能认命的去坐谢景娴的马车了。

    等那马车帘子一放下,翟氏便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的老天爷,我知道文家不是什么好亲事,可没有想到,他们家人这么缺德!若当初叫大房得逞,嫁过去的便是我娴儿了。那我简直恨不得拿刀,剁死那姓文的一家子去。”

    “玉娇虽然不是什么好孩子,但她嫁了这样的人家,我瞅着心中非但不痛快,还有些难过。女子嫁人跟投胎似的,她这简直是投到了畜生道,要苦一辈子了。夫君婆母小姑,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还有你大伯那个人,也真是太怂了,女儿都被人欺负到这个地步了,他竟然还一言不发的。换做你阿爹,绝对不会如此!”

    翟氏说着,一边唏嘘,一边又为谢保林自豪起来。

    这猝不及防的秀恩爱,让谢景衣无语的捂了捂眼,“阿娘,你就别操心了。若我阿姐嫁过去,那是小羊入了狼窝,但今儿个你也瞅见了?谢玉娇彪悍着呢,日后有得撕的!”

    “遇到我这样的,那她是孟获遇见了诸葛亮,死七次不为过;遇见了文小妹那种蛮不讲理的,她反倒得心应手,蛮横得高人一筹了!”

    “今日她把里头内情闹开了,也未必是坏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伯娘给她陪嫁了那么多,日后杨家人她不好,弄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去啪啪就是几个大耳刮子,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

    兴奋的谢景衣看着翟氏渐渐的不善的眼神,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咳咳,阿娘,我这不是依着玉娇的性子分析的么?我这么乖巧,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第一八九章 黑羽

    翟氏收回了目光,我就信了你的邪了!

    马车驶到国子监门口,谢景衣率先跳下了马车,想要给翟氏撩帘子,还未上手,就感觉被人一撞,险些没有摔倒。

    “抱歉抱歉,我说话太过投入,未注意到小娘子”。

    那人约莫三十来岁,穿着一身上头绣着大金元宝的上衫,大肚子鼓鼓的,宛若十月怀胎,但出人意料的是,竟然不让人觉得油腻。

    谢景衣摆了摆手,继续扶了翟氏下马车,刚往门口走了一步,突然身子僵住了。

    她脸色一变,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巷子口早就空空如也,不见人踪影了。

    “怎么了,三囡,可是刚才被撞疼了?”谢景娴见她面色有异,关切的问道。

    谢景衣笑了笑,“无事无事,略微有些疼,不打紧的,咱们进去罢。”

    “你快回屋子,让忍冬给你用药油揉揉,别仗着年纪小,胡乱来。这人也真是的,走路也不看着点。”

    “好的,阿姐快随阿娘进去,她可想你想得不得了呢,我回我院子里换了衣衫就来,适才那人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身上一股子怪味儿。”

    谢景娴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前头走的翟氏同谢景音。

    谢景衣见她走远了,又用余光瞟了瞟巷子口,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一坐下,她便从怀中一掏,果不其然,从里头掏出了一个揉得皱了吧唧的纸条来。

    她将那纸条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根黑色的秃鸡毛,原谅她用了如此鄙夷的词汇。

    实在是这画鸡毛的人,太过懒惰,只画了寥寥几笔,却碰巧真实的反应出了黑羽卫底层芝麻官的悲惨境地,让人唏嘘。

    但再怎么秃,也压不下谢景衣激动的心情。

    等了这么久,可算是接到任务了,只要有任务,那就有升迁的机会啊!

    这往下一瞧,谢景衣顿时无语了,这是什么没头没脑的任务!只见那上头写着几个歪七倒八的大字:霍清修表妹刘羽恩有一支珠钗,取。

    在这句话下头,画了那钗子的模样,大约就是一根棍子上串了一个圆,看想去像是小时候用来扑蝴蝶的网……

    谢景衣有些无语,拿起来又仔细的瞧了瞧,见那圆上,有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红色,更是没好气的将那纸揉搓了塞进了匣子底。

    气归气,但这是头一个任务,不得怠慢,至于没头没尾,她也能够理解。如今她官阶太低,不配知晓那么多事。

    这珠钗应该就是那种最简单的小簪子,一根金簪带一颗圆珍珠,几乎每个小娘子首饰盒里,都会有好几根这样的簪子,用来点缀空的发髻。

    只不过这颗珍珠,有些特别之处,就是在珍珠之上,有细微的红色杂质。

    上头为何要这根珠钗?

    黑羽卫直属官家,也不会因为一些不着四六的事情来动用。那么可想而知,这个簪子有特殊之处,簪子的主人刘羽恩,也有特别之处,一定是牵扯进了某个事件之中。

    谢景衣垂了垂眸,不是她吹,黑羽卫虽然什么样的人都可能有,但是世家小娘,绝对只有她谢景衣一个人。

    应该是她为了关慧知,悄悄地打听霍清修的事情,被人知晓了,这个任务才落到了她的头上,不然的话,不会提霍清修这三个字。

    线索太少,一时半会儿也分析不出太多的东西来。

    谢景衣想了想,又拿起了那张纸,仔细的闻了闻,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勾了勾嘴角,又将那纸条儿放了回去。

    屋外的忍冬敲了敲门,“三娘子,夫人那边派人来催了,说是要早些用饭了,方好送大娘子回去。”

    谢景衣认真的锁好了匣子,“知了,马上就去。”

    她飞快的换了件衣衫,又往身上洒了些药油,确认毫无遗留之后,方才快步的去了主院。

    一进门,果不其然的瞧见柴琛同谢景泽正坐在院子中下棋。

    “我们今日原本是要在侯府用饭的,你这也能来?”

    翟氏一听,从屋子里出来,骂道,“你这孩子,又浑说什么?今儿个你大姐回来,阿娘难得亲自下厨!逸天就爱吃我做的菜,这不循着香味就过来了。”

    谢景衣远了了一下柴琛的住处,呵呵的笑了出声,还循着香味就过来了?

    你丫的是狗吗?

    还能根据菜香味闻出是厨娘做的,还是亲娘做的?简直了!拍马屁都不打草稿的。

    看把翟氏骄傲的,都不仔细思考了!

    “你可真出息啊!”谢景衣说着,在棋盘跟前蹲了下来。

    柴琛极擅长棋道,谢景衣瞟一眼都知晓,他同谢景泽对战,压根儿连五分功力都没有用。

    她想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景泽,虽然比在杭州的时候进步了许多,但兄长还需要遭受更多的毒打,方才能够更进一步啊!

    谢景泽打了个喷嚏,疑惑的看了看天,今日艳阳高照啊,怎么觉得有点冷?

    柴琛点了点头,“要赚十万聘金,不出息不行。”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也是,真是恭喜你了!今儿个刚听说,你阿娘想要你羽化升仙,给你相中了元婴女仙长,小哥,小心给人做炉鼎!”

    谢景泽一头雾水的看了二人一眼,将棋子往谢景衣手中一塞,“你来你来,我正好有话要同景娴说。”

    谢景衣毫不客气的坐了他的位置,转了转手中的黑子儿。

    “我无灵根,同元婴金仙们仙凡有别,还是接着赚我的十万金。”

    谢景衣嘿嘿笑出了声,凑到了柴琛跟前说道,“你阿娘说我是狐狸精!要我离你远点。”

    柴琛拿着棋子的手顿了顿,“她给你的钱,要算做我的聘礼。你要了多少?”

    谢景衣一听,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柴琛放下了棋子,摸了摸谢景衣的头,“嗯,狐狸精!”

    谢景衣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啪的一声,下了一子。

    “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小心要输。”谢景衣摸了摸下巴,得意洋洋的看着柴琛。

    柴琛斯条慢理的下了一子,“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的事情,不由我母亲做主。我去取药,不过是为了我大兄罢了。”

    谢景衣没有接话,柴琛也没有展开解释,两人你来我往的下起了棋,直到翟氏催饭了,也没有分出胜负来。

第一九零章 送上门来

    翟氏做饭清淡,蒸得一手好鱼。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本事,能将北地鱼的土腥气去得干干净净的。

    不擅长去腥的,多半都爱用煎炸炖的方法,以大油大盐大料来掩其味;会吃的,吃的是鱼生或者清蒸,方才将河鲜的美味发挥得淋漓尽致的。

    谢景衣吃得肚儿圆圆,觉得需要宽衣解带的时候,方才恋恋不舍的放下了筷子。

    也无怪乎,柴琛日日都要来蹭吃蹭喝了。

    午后的阳光格外的温暖,春闱出榜在即,谢景泽同柴琛也不能一直在府中蹲着,国子学附近,有许多论政谈诗的集会,会有大儒出来讲经解惑,颇有益处,因此用过了饭,两人便早早的去占据一个好位置了。

    谢景衣伸了伸懒腰,院子里的桃花开得璀璨,微风轻拂,偶尔有几片站不住的花瓣,飘落下来,格外的美丽。

    谢景娴抱着谢景,往后看了看,“景音去哪里了?”

    谢景衣侧着身子弯了弯腰,又扭了几下,食得太饱,让她有些难受。

    “她今儿个磕多了豌豆,胀气了……还叫我别同阿娘说。”

    谢景娴笑了出声,她看着桃花林中的谢景衣,迟疑了片刻,问道,“三囡,那个通房,我想试着把她放出去,只是……我才进门,怕伤了夫妻和气。”

    她一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恨不得将说出口的话收回来。

    她在想什么呢?

    谢景衣再厉害,那也是比她小了好几岁的阿妹,还是个小孩子,她同她说通房的事情做什么?

    “三……”谢景娴说着,愣了愣神,人人都夸谢景音生得好,像是天上的仙女儿一样,她同谢景衣,简直就像是红花边上的绿叶儿,仙女怀中的兔儿,那都是用来承托仙女的美的。

    可今日是她第二次,感受到谢景衣的美。

    与容貌并没有关系。第一次,是他们在青山村的路上遇袭,谢景衣明明还是小小的一个,她却感觉她像是女战神一样。

    这一次,她明明只是在桃花丛中憨憨的笑,她却瞧着整个人都觉得明亮了起来。

    “阿姐想做就做便是,和气那么容易就伤了,那也不值得珍惜。一条路,可以抬着走,可以跑着走,可以跳着走,甚至可以爬着走……所以没有什么好发愁的,没有路,你多走走,也是路。”

    “通房什么的,若是杨家识趣,早就打发了出去。如今没有打发,有三种可能,一种姐夫舍不得,二种婆母不重视,三种试探于你。但这三种可能,都不用在意。”

    “舍不得,就让他舍得;不重视,就让她不得不重视;试探你,就让她不敢试探第二次。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要让别人在意你的想法。”

    “一只兔子,站在庭院里,谁都能去揉搓两下;一只老虎,站在庭院里,便是在打盹,也没有人敢造次。阿姐放心大胆的去做便是了。”

    谢景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差不多时辰,我该回去了。”谢景娴拍了拍谢景的背,原本她就说好的,去侯府参加完喜宴,就回府去。

    谢景衣也没有挽留,从她手中接过了谢景。

    谢景娴提了提裙子,朝着主院走去,她还要同翟氏告别。

    谢景衣跟在她的身边,随手折了一支桃花,给了谢景玩儿,又轻轻的说道,“阿姐,我很高兴。”

    谢景娴回过头来,脸微微一红,没有说话,慌乱的折了一支桃花,又塞了谢景的另外一只小手上。

    谢景有些发懵,咿咿呀呀的叫唤起来。

    “别扭了,跟个蚕宝宝一样,看你胖得!再扭我抱不住,你可要掉地上了!”谢景衣无语的看着动来动去的谢景,加快了脚步,这娃谁愿意带谁带,她可不愿意!

    一直到谢景娴的马车离开,谢景音也没有再出现。

    谢景衣觉得奇怪,去她住的小院里寻她,这才一进门,就听到了关慧知咋咋呼呼的声音。

    “我已经想好了,后日就要把那霍清修抢回来当压寨夫人!我就不信了,都说了,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我一鞭子,还不将这纱抽出个大窟窿来?”

    “景音景音,你瞅瞅我,肤白貌美大长腿,力大无穷功夫深!那霍清修怎么可能不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想我关慧知,纵横美人堆中十多载,从来就没有追不到的美人儿!还能在他这条小沟里翻了船?”

    “景音景音,你说对不对?”

    谢景音被她摇晃得晕头转向的,弱弱的说道,“我觉得那霍清修长得也不算太美啊,你看看我的脸,清醒一点!”

    关慧知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搂住了谢景音的肩膀,用手勾了勾她的下巴,“美人儿,吃醋了?放心吧,本公子会雨露均沾,绝不会冷落了你的!毕竟我家景音,乃是我心中的第一美人!”

    谢景衣无语的敲了敲门,“慧知姐姐何时来的?我一直在园子里晒太阳,怎么也没有瞧见你。”

    关慧知勉强给了谢景衣一个眼神,“我翻墙进来的,你怎么看得见我!”

    翻墙进来很值得夸耀吗?

    她也会翻好吗?

    你是一个小娘子,不是真的采花贼啊!

    “后日你要去哪里抢那霍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是不是太过猖狂?”谢景衣想着,眼珠子一转,说道。

    她正发愁那任务如何下手,关慧知便来了,简直是打着瞌睡,来了枕头。

    关慧知猛的站了起身,冲了过来,围着谢景衣转了一圈,方才一巴掌拍在她的肩头上,“小机灵鬼,我手猖狂,你嘴猖狂,要不后日你与我同去,替我摇旗助威?”

    谢景音一听,立马跑了过来,“那我也要去!你不能厚此薄彼,带景衣去,不带我去。”

    关慧知摇了摇头,戳了戳谢景音的脸,“你不行,全天下的男人,又不是都像柴琛一样瞎了眼睛,只看得到谢景衣。你这一张脸一出去,万一霍清修对你一见钟情了,那我是该哭他抢走了我的美人,还是该哭你抢走了我的美人?”

    谢景音脸一垮,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哼道,“长得好看,那能怪我吗?”

第一九一章 不是兄弟

    后日一大早,谢景衣便早早的便去了吴将军府候着。

    今日乃是霍清修的外祖母刘老夫人的生辰宴,她沾了关慧知的光,要一同去道贺。

    不是她死皮赖脸的爱管闲事,实在是机会难得,不管怎样,得先认识了那刘羽恩,方才有机会从她的首饰匣子里拿到那支珠钗。

    晨起的东京城,已经十分的热闹了。吴将军府在城南,同永平侯府所在的勋贵云集的区域不同,这里到处都是小商小贩,好不热闹。

    谢景衣骑在青厥身上,晃着脚丫子啃着烧饼子,等着关慧知出来。

    她同吴家没有什么交情,也不好贸然就登门。

    这烧饼子乃是甜芝麻酱馅儿的,北地人做买卖实诚,咬一口那芝麻馅儿像是要流出来了一般,又香又甜。

    她吃完右手那张,正准备吃左手的,就瞧见左手一空,一个小塔一般的阴影逼近了过来。

    “谢老三,正好我饿了,便先吃了。”

    “吴五虎,你也忒不客气了些,我同你不熟,你怎好吃我的饼子?你今日咋才出门,不用当班?”谢景衣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吴五虎三下两下的就把饼子啃完了,意犹未尽的跑到一旁的小摊子上,甩手又买了六个烧饼,扔给了谢景衣两个。

    “咱们那可是同生共死的交情,怎么能说不熟呢?今儿个恰好休沐,给我阿妹当个车夫,送她去那刘斯文人家。我妹子发疯,你咋也跟着发疯?”他说着,一脸的不高兴。

    谢景衣觉得有意思,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还给人家取了绰号?”

    吴五虎咬了一口新买的饼子,烫的吐得吐舌头,“人家一家子都是读书人,我们都是粗棒子,可不得管人家叫斯文人!谢三妹妹,你行行好,劝我阿妹别发疯了,这读书人是瞧不上我们武夫的,别到时候娶了那姓霍的进门,那姓霍的阴阳怪气不听话,我阿妹脾气暴,一鞭子把他抽死了!那可不得了,要吃官司的!”

    谢景衣罕见的觉得,自己这张说破天地的嘴,竟然接不上吴五虎的话!

    你说你担心的都是啥玩意啊,怎么觉得,跑偏了几百里呢?

    “慧知姐姐怎么还不出来?”

    吴五虎此刻已经吃完自己的饼子了,又从给谢景衣的两个中,拿回去了一个,“别提了,从昨儿个夜里起,就开始选衣衫,我们五兄弟排排站,非要问我们好不好看。说好看,她生气,说武将觉得好看的,文官一定觉得不好看。”

    “说不好看,她也生气,说武将觉得不好看的,文官更加觉得不好看!把京城那家贵贵,叫啥玩意衣衣坊的衣服,全都被她买回来了……好家伙,那银子,能吃多少肉啊!”

    谢景衣有些羞涩,那银子,都是她的!

    吴五虎对此毫无察觉,继续痛心的说道,“这不,好不容易选出了一套同她平日里穿得差不多的红色的新裙子,又开始选首饰了……最近几个月,我才深刻的体会道,关慧知不是我弟弟,她是个女的!”

    吴五虎说着,指了指谢景衣手中的饼子,“你不吃了么?不吃我吃了。一会儿去寿宴,都是些外表好看,但并不顶饿的点心,还不如多吃些再去。”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警惕的咬了一口饼子,“吃,怎么不吃,这不太烫,我让它凉一会儿。”

    吴五虎也不在意,见那卖饼子的新出炉了一锅,又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买了几个回来。

    直到谢景衣都要垂头丧气,恨不得冲进去抓人了,关慧知这才走了出来。

    “走了走了,坐马车,别迟了。”

    谢景衣一愣,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关慧知。

    平日里她虽然也穿着裙子,但发髻总是梳得特别的简单,戴着玉冠,要不就是用一根金丝绳梳着,看上去就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公子。更多的时候,穿着骑装,腰悬马鞭,好不神气。

    可今日,她穿着银红色绣花百褶罗裙,耳挂明铛,头点珠翠,腰坠玉穗,画了柳叶眉,梳了少女髻。

    连平日的大步流星一步万里的走姿,都变成了一步三摇摇曳生姿……

    谢景衣有些发懵,吴五虎忘记了吃饼子。

    关慧知见二人像见鬼一样盯着她瞧,怒道,“瞅什么瞅,没见过美人么?要是迟到了,我可要翻脸了。你们又不是美人,不要指望我对你们怜香惜玉。”

    谢景衣同吴五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是关慧知,不是鬼上身!

    他们表现得太过明显,关慧知气得跺了跺脚,快步的上了马车。

    谢景衣忙将青厥拴在了树下,领着忍冬跟了上去。

    等马车开动起来,关慧知方才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谢三,我这样穿,能行吗?你是文官之女,帮我看看,可有啥问题?”

    谢景衣一愣,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倒真有些惊讶起来,“你来真的?”

    关慧知点了点头,“好女儿说一不二。我瞧上的统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二姐,一个是霍清修,你说我娶谁?”

    谢景衣忙拱了拱手,“霍公子人间仙子,娶他!”

    关慧知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荒唐。若不是你被柴二抢先了,我觉得你我合适。”

    “不不,我们不合适,你同霍公子,乃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请白头偕老,不要再祸害无辜了。”

    关慧知却是收了笑容,眼神有些迷茫起来,“不过,他好似并不如我所想。”

    谢景衣也收了笑容,拍了拍她的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死磕一根狗尾巴草!行就行,不行就作罢,那才是好女儿!”

    关慧知闭了闭眼,“道理我都懂,只不过身不由己罢了。我有点同情柴二了,你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谢景衣收回了手来,“兴许吧,老实说,我并没有考虑过这么些,只觉得就是他了。”

    关慧知惊讶的坐了起身,“你竟然承认了?你同柴二好事将近?”

    谢景衣笑了笑,“那得看他何时攒够十万金。”

    关慧知又趴了下来,“我有十万金,可以直接甩在霍清修脸上,可他只会说,士可杀不可辱!”

第一九二章 刘翰林府

    谢景衣对此不置可否。

    她对于霍清修的印象,全部来自上元节桥上一瞥,外表瞅着像个仙人,内里如何不了解,对于不熟悉的人,她向来不做人品上的预判,以免有失偏颇。

    “我阿姐很担心你,之前我以为她小题大做,今日一见你,倒也跟着忧心起来。”

    同聪明人说话,只需要点到为止。

    关慧知扯了扯自己的裙角,轻轻的“啊”了一声,苦笑道:“不搏上一次,我不甘心。”

    马车绕了一圈儿,竟然又回到了国子学附近,原来那霍清修的外祖家,竟然就住在离谢景衣家不远的一条宽巷里。这未免让她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就不累着青厥了。

    刘家门口,停了不少马车,门口的小厮虽然忙碌得很,但一个个的却有条不紊的十分得体。

    等轮到关慧知的马车时,那牵马的小厮瞧着壮汉吴五虎,惊讶的行了个礼,“这位大官人,冒昧的问上一句,可是要去刘翰林府?”

    吴五虎不耐烦的点了点头,“统共这么一条路,我不去刘家,还能去哪家啊!”

    他嗓门大,声音粗,一下子在队伍中显眼起来,有不少人,都悄悄的往这边看,窃窃私语。

    那小厮笑了笑,“大官人莫要恼,小人瞧着大官人面生,怕大官人走错了地儿,故有此一问。敢问大官人,可有请柬?”

    吴五虎撩开了帘子,“阿妹,问你有没有请柬?”

    关慧知猝不及防的露了脸,清了清嗓子,看了一旁的女婢碧玉一眼,那碧玉立马拿出了一张帖子,说道,“我主家是两浙路关转运使府上,我家娘子同府上的刘小娘子乃是好友,今日前来给刘老夫人贺寿。”

    小厮见她说话得体,又有帖子在身,笑意真诚了几分,“您快请进,适才都是例行相询,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关小娘子同这位大官人海涵。”

    吴五虎点了点头,并未自报家门,让车夫赶着马车朝刘翰林府的大门口行去。

    待马车停住,吴五虎撩起了帘子,喊道,“阿妹还有谢三,都下来罢。”

    关慧知刚准备往下跳,却眼尖的发现前头的小娘子,都是由女婢搀扶着,搭着凳子往下走了,便犹豫了起来。

    吴五虎等了好一会儿,见她没有动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咋地还不跳下来?”

    谢景衣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忍冬,忍冬心领神会的先下了车,又扶着谢景衣下了车,关慧知身边的碧玉一瞧,恍然大悟,有样学样的扶着关慧知下了马车。

    天知道以前她们家小娘子出门,都是骑马,不爱坐马车的;为了跟得上小娘的脚步,碧玉是关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婢,骑马射箭样样都行。她家小娘子别说跳下马车了,就是在空中转体翻个跟头,那也能下马车稳稳落地!

    如今竟然要弱柳扶风,需要人搀扶了。

    别说碧玉不自在,就是关慧知自己个也不自在起来。

    谢景衣伸出手来,悄悄的牵住了她,关慧知紧了紧手,深吸了一口气,“走罢。”

    两人说着,便进了那刘府的大门。说来也是奇怪,这刘府之中,并无长廊,一进门便是一块一块的青石板路,这青石板儿,未经人打磨,看上去就像是随意从野地里搬来的,扔在了庭院里,充满了野趣。

    这一上脚,谢景衣便觉察出不对来,这青石板看似摆放随意,但实际上很刻意,那简直是一次走一块,嫌脚步太小,一次走两块,嫌脚步太大,会扯着蛋……委实让人憋屈。

    “一次走一块。”谢景衣小小声的对关慧知说道。

    关慧知悬在半空中的腿,硬生生的缩了回来,“为何?”

    谢景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慧知姐姐,我劝你作罢,这样的人家,不适合你。”

    谢景衣做了那么多年嬷嬷,该怎么走路,那都是标准刻在了心中,走出来的路,像是被尺子量过了一样,可那都是被生活所迫,这辈子她不是嬷嬷,自然就随心所欲。

    她走路的步子,同关慧知一样,大于寻常女子,又小于那些长腿的郎君们,这条路,就是用来修正她们这些“不合规矩”的人的。

    像是修剪花草的人一般,将那伸长了的枝头,剪短一些,将那短小的,接长一截,务必要求,规规矩矩齐齐整整。

    这条路,便是刘家的家风,是刘家的态度。女子一次走一格,男子一次走两格,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种笼子,不适合关慧知。

    关慧知不明所以,继续别别扭扭的走了起来。这条路很长,一直延伸到了假山林立的后院。

    后院也秉承了刘家前院的风格,庭院里该有的全都有,假山,荷花池,奇石,凉亭,每一个都摆在了恰到好处的地方,让人挑不出刺来。

    她们来得不早,院子里已经有许多人了。

    在那中间众星捧月的,是一位穿着皂色绣蝠纹的老妪,她看上去有些严厉,头发白了许多,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应该就是今日的寿星,刘老夫人了。

    而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果绿色襦裙的小娘子,戴着碧玉簪,脸略微有些长,看上去十分的清秀。

    见到关慧知,那小娘子笑了笑,迎了上来,“不想关姐姐当真会来,羽恩未曾出门相迎,还望海涵。”

    谢景衣看了看她的脚步,一步不大,一步不小,果真同那青石板路间的距离,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关慧知十分的高兴,“羽恩,这是谢三,她家也是书香门第,父亲是巡察使,专巡青苗。谢三,这是刘羽恩,我新认识的朋友,嗯,就是霍清修的表妹。”

    谢景衣对着刘羽恩行了礼,甜甜的说道,“刘小娘子安,关姐姐言过了,算不得书香门第,只是父亲兄长都读过书识过字罢了,早听闻刘翰林府满门清贵,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今日听闻刘老夫人过寿,特意求了关姐姐领我前来,一来给老夫人贺寿,二来,也想沾沾翰林府的书卷气儿。”

    她说着,余光看向了刘老夫人,微微的蹙了蹙眉。

第一九三章 抱水散人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刘羽恩见谢景衣说话客气,笑容多了几分,“关姐姐同谢三娘子这边请。”

    关慧知抬脚要走,却发现谢景衣脚步甚小,于是又憋足了一口气,学了她去。

    “祖母,这便是我同您说过的关慧知……”

    刘老夫人挑了挑眉,“刚才你唤那么大声,我都听见了。永平侯府最近名声大噪,老身在家中都有所耳闻,谢三娘子的名头,也是知道的。”

    刘羽恩脸色一白,“祖母,是孙女失礼了。”

    刘老夫人没有接话,“来者是客,羽恩你好好招待你的朋友。”

    谢景衣眯了眯眼,拽了拽关慧知的衣袖,她的手中还拿着一个锦盒,手指节有些泛白。

    “走了。”谢景衣低声说道。

    关慧知捏着锦盒的手一用力,竟然将那锦盒抠出了个洞来,她将那锦盒往桌子上一搁,朗声说了一句,“霍清修的外祖母,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我说话声音是大,不太好,但是谢三很好,永平侯府的烂事,同她一点干系都没有。”

    她说着,牵住了谢景衣的手,“走了。”

    刘老夫人笑了笑。她身边的婆子忙说道,“关小娘子误会了,我家老夫人,时常夸谢三娘子聪慧得体呢。恩娘今儿个一早,便盼着小娘子来了,老夫人体恤她的心情,让你们同龄的孩子一块儿说说话,总比跟在长辈身边,来得畅快不是。”

    谢景衣闻言,拱了拱手,“京城谁人不称赞刘老夫人乃是女德典范,今日能被刘老夫人夸得体,晚辈委实恨不得立马出去炫耀,实在是感激不尽。我们虽然是小辈,但也是带着贺礼诚心诚意来贺寿的,这不您没给留说寿词的机会,我们一时着急,快言快语了,还望老夫人莫要怪罪。”

    “祝老夫人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刘老夫人深深的看了谢景衣一眼,“嗯,都是好孩子,去玩罢。”

    谢景衣也懒得同她纠缠,拽着一脸黑的关慧知,走了出去。

    刘羽恩提了提裙角,也跟了出来。

    “关姐姐,谢三娘子,不若先到那边喝喝茶,吃些点心,我去叫人拿些解闷的东西过来,不知道琴棋书画,两位想要玩儿哪衣项?”

    关慧知摆了摆手,“霍清修什么时候来?”

    刘羽恩看了看门口,“表兄向来不紧不慢的,不会早来,也不会迟到。关姐姐寻他可是有事?”

    “我喜欢下棋,劳烦刘小娘子替我拿副棋子来。”谢景衣插话道。

    刘羽恩被岔了话,点了点头,“我也喜欢下棋,一会儿咱们来一局。”

    谢景衣点了点头,刘羽恩见她应了,高兴的提着裙子走开了。

    谢景衣寻了个石凳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关慧知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你干嘛说那些假的要死的场面话,摆明了看不上咱们,不如走了算了。”关慧知恼道。

    谢景衣笑着喝了口茶,“你想的事情若是成了,可是日日要说这样的话。关姐姐聪明,不是说不来。”

    关慧知暴躁得想抓头,一想到今日梳了复杂的发髻,又懊恼的松开了手。

    “说得来,不代表喜欢说。瞧不上我没关系,瞧不上我的朋友,那不行。虽然谢三你生得不太好看,脾气又差,嘴又损,但就是丑差损,那也只能我来说!”

    谢景衣差点儿没有被她呛死,“只说前面那句就行了,后面那句请你收回去。不然我会以为你柴琛附体了。”

    关慧知叹了口气,“可我出了一时之气,得罪了刘老夫人,霍清修又要恼我了。”

    说话间,刘羽恩拿着棋盘走了过来。

    “我从小学棋,可表兄总不耐烦同我下,今日可算是有人,愿意同我下棋了。”

    谢景衣笑着帮她拿棋子,通常说这种话的人,要不就是棋艺高超,要不就是烂棋篓子,不知道刘羽恩是哪一种。

    “我也从小学棋,师从抱水散人。我们师门有一个规矩,棋艺乃是博弈,既然讲究对战,就必须有彩头,不然的话,就不准出手。刘小娘子放心,赌博我们师门也是不许的,左右不过一些花儿朵儿,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象征性的就行了。”

    谢景衣说着,拔下了头上的一朵绢花,放在了棋盘旁边。

    刘羽恩一愣,笑道,“倒是更雅致了些。她说着,取下了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包。抱水散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谢景衣毫不犹豫的下了子,“哪里哪里,师父闲云野鹤,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认识他的人已经不多了。刘家果然是书香门第,见多识广。”

    一旁的关慧知无语的撇了撇嘴,屁个抱水散人。

    谢老三乃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来京城之前,两浙路都没有出过,若是有个什么厉害师父,她会不知道?

    分明就是信口胡诌。

    刘羽恩见谢景衣信誓旦旦的,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这一心虚,布局便有些乱了。

    谢景衣观望了几颗子,试探出了刘羽恩的深浅,心中立即有了盘算,“哎呀,哎呀,就差半个子,就差半个字我就输了。这绢花给你了,下一局,你可要小心了,我绝对不会再大意失荆州了。”

    刘羽恩得了头彩,高兴不已,周围的小娘子,听着声儿,有几个都来观战。

    谢景衣从头上拔下一根小珠钗,笑道,“这是新彩头,难得棋逢对手,再战再战!”

    刘羽恩一愣,看了看自己的香包,又看了看谢景衣的珠钗,“谢三娘子,我怎地好占你便宜,不若你也拿香包来做彩头。”

    谢景衣摇了摇头,“刘姐姐仔细看,这不过是小簪,不值当什么,说不定还不及姐姐的香包值钱了,算来是我赚便宜才对。我绣工太差,好不容易绣了一个能够戴出门的,你可给我留着罢。”

    她年纪小,说这些话时娇憨可鞠,十分让人信服,周围有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刘羽恩仔细一瞧,见那簪子不过是一根细簪上坠了一颗珍珠,乃是最常见的头花,几乎每个小娘子都有,也松了一口气。这簪子瞧着倒是眼熟。

    她想着,啊了一声,从头上拔下了自己的珠钗,“那我也换这个。正好是单数,咱们不管谁赢了,都能凑个双儿。”

第一九四章 似曾相识

    谢景衣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心中已经乐开了花儿。

    早在来之前,她便预想好了几种情况。刘羽恩同她上下年纪,这个时候,戴玉过于老气,戴金过于俗气,戴银过于素气,戴花过于稚气,是最最适合戴珍珠的年纪。

    是以今日她特地从梳妆匣子里,拿了一只同目标簪子几乎相同的一支出来,刘羽恩若是戴了,就骗过来;刘羽恩没有戴,便去她的住所玩儿,骗过来。

    若是她不给,那边有意思了,这说明刘羽恩是知晓那簪子有蹊跷的。

    光明正大拿不了,那就只能暗戳戳的拿了。

    可打她看到刘羽恩的第一眼,便确定今日不过是黑羽卫上级给她的入门试探,看看她的行事手段罢了。她一个十来岁的贵族小娘子,初入官场,多半是被人看轻的。这不,简直给了她一个闭着眼睛都能够完成的任务。

    谢景衣想着,在心中叹了口气,想她谢嬷嬷,不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也是宫斗的胜利者,怎么就沦落到了给人耍猴戏。

    她若是个带把儿,何止艰难于此?这样一想,简直恨不得提刀阉遍全场,谢景衣想着,摇了摇头,不好不好,她是一个好人,不能这样。

    “哎呀,刘姐姐让我,竟然让我侥幸赢了,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这簪子了。”

    刘羽恩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激动的从胳膊上撸下了一串珊瑚珠,“咱们再来一局,我可是好久都没有遇到同我这般投契的对手了!”

    谢景衣拿起刘羽恩的珠花,见到上头明显的一颗红点儿,更是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十分自然的将两根珠钗都随意的插在了头上。

    “刘姐姐豪爽,我也不能输,这次的彩头,我也来个串儿,先前咱们各赢了一局,这次可得决出胜负。”

    “尽管放马过来,看我杀你一个片甲不留。”刘羽恩说着,激动起来,声音未免大了几分,旁边守着她的丫鬟,轻轻的咳了一声。

    刘羽恩身子一僵,想要撸袖子大干一场的手垂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嗯,咱们再来一局。”

    谢景衣瞧着,抬头看了关慧知一眼,她相信,关慧知懂得她的未尽之言。

    为了一个郎君,把自己关在笼子里过一辈子,那不是关慧知。

    并非说为爱改变不对,只不过,没有自我的爱情,多半是要走向悲剧的结局。更何况,关慧知哪里有爱情,不过是一时上头的单相思罢了。

    谢景衣同刘羽恩又下了一句,小胜了一子,得了那珠串儿。此时来的人更多,刘羽恩被那丫鬟提醒,失了兴趣,谢景衣又得了想要的珠钗,不愿意再同她玩儿把戏,两人竟然自然而然的就散了。

    有那旁的人跃跃欲试,都被谢景衣借口要去听人弹琴,给推掉了。

    “慧知姐姐”,谢景衣好不容易脱身,转身想寻关慧知,却发现她正脸红红的站在一颗大槐树下,在她的对面,站着一个十分清瘦的男子。

    他的腰间插着一管笛,正背着手站在那里,清风吹起了他的衣角,看上去竟然当真有几分要升天的感觉。

    这一幕似曾相识。

    人有的时候就会这样,眼前的场景好似发生过一般,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何时,是在何地,是否真的见过了。

    只不过,谢景衣对于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总是记得很牢固,这种恍惚感一过,她便想起来,上辈子她也曾经这样红着脸,站在皇宫西门附近的一颗大槐树下,仰着头看着裴少都。

    那是槐花香得很,花蜜像要滴下来一般浓甜,头顶上蜜蜂的嗡嗡声,实在是让人没有办法忽视。裴少都也同霍清修一样,穿着素色的衣衫,飘飘欲仙。

    比起霍清修的冷静与克制,裴少都更像是一个无悲无喜的仙人。

    当然,也是有不同的。

    关慧知脸红,是因为害羞,她脸红,是因为愤怒。

    那一阵子,宫中出了很多流言蜚语,说她已经侍寝官家,等怀有龙胎,就直接封妃。如此的无稽之谈,在那些疯魔的宫妃眼中,却是真得不能再真,甚至官家都打趣她,说阿衣阿衣,要不你勉为其难的,把朕收了吧。

    她毫不在意,那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更何况,这些流言蜚语,本来就有她的推波助澜,不过是宫斗的一种手段罢了。

    可柴琛却黑着脸,一连怼了她一个月,字字气死人,句句要挖坟。

    宫中能说真话的人不多,便是官家待她再好,那也是官家,她心中自有分寸。可裴少都不同,裴少都是她的师父,又没有实权,不参与党争。

    是以每次去学画的时候,她都嘀嘀咕咕的好一通,恨不得把柴琛怼她时,她一时失智,没有怼回去话,重新再怼回去一遍。太懊恼了,明明可以回击得更加精彩的,可当时就是没有想起来。

    她越说越气,涨得脸红红的,裴少都只是听着,从来都不接话,待她平缓了情绪,方才拿起一张纸,“有时间说那么多,不如好好画画。”

    往事如风。现在回忆起来,却格外不同了。

    明明当时是很气愤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见鬼的觉得甜蜜起来。柴琛当时一定气疯了吧,哈哈!谢景衣这样一想,忍不住暗爽起来,感觉赢了是怎么回事!

    “咱们成亲吧,你同意吗?”

    谢景衣听着不远处关慧知的声音,差点儿没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姑娘,知道你彪悍,你咋一上来就单刀直入,直奔主题!看把对面的霍清修吓得!

    霍清修一脸愕然……

    关慧知又说道,“咱们认识也有一段时日了,一起去樊楼吃过饭,一起去河里坐过船。我家中只有我一个独生女儿,我知道你家也是五代单传。”

    “是以原本我们关家是要招赘婿的,但是为了你,我愿意嫁到霍家去,只要求我们生的孩子中有一个,继承关家就行。”

    “我看得出来,你祖母并不是很喜欢我。但自从上元节相见,我便喜欢你了,我觉得你对我,也不是毫无感情,是以,我想问你一句,霍清修,你准备娶我吗?”

    “你想好了再回答。你若是愿意,那我自是欢喜;你若是不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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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手遮天介绍:
新书《反派天天想和离》已发布……
谢景衣重生了,她不想给仇人们一个眼神,只想说:圆润的滚开!不要妨碍我成为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可是事与愿违,她的成功路上出现了一个……开口就诛心的绊脚巨石。
谢景衣:公子为何求娶我?
柴祐琛:东京临安三千女,无人脸皮厚过你。我甚悦之!衣手遮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衣手遮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衣手遮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