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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饭团桃子控     衣手遮天txt下载     衣手遮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五章 富贵险中求

    永平侯夫人深深地看了谢景衣一眼,捂住自己的额头,不言语了。

    她算是发现了,眼前这人就是油盐不进,你还没有张嘴,她便巴拉巴拉的,把你想说的所有的话,说了个一干二净!

    让你想抓把柄,都不知道从何抓起。

    谢景衣懒得理会于她,若说之前她还想维持表面的和平,那么年节之时,谢保林同谢景泽中毒之时,已经让她彻底的失去了耐心。

    到底是在外面,隔壁左右又全都是世家大族,一个个的不一会儿,便又笑语晏晏起来,等着烟火亮起。

    朱雀大道的中间,是边走边踏歌跳舞的宫人,一边走着,一边奏乐,好不热闹。

    虽然年年中元节都如此,但大家在此刻都像是变成了一条鱼一般,全然没有了记忆,依旧欢呼着,突然之间,嘭的一声,天空中炸裂开来一朵彩色的烟火。

    官家站在高台之上,开心的挥着手,在他的旁边,站着一个个大腹便便的官员,通通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让人当真以为,大陈江山永固,歌舞升平。

    来了!谢景衣精神一凛!

    只见一只离弦的箭,从人群之中射出,直直的朝着高台飞去,烟火的声音太响,掩盖了利剑破风的响声。

    上辈子,官家也在上元节遇刺,但那会儿,她在府中守孝,并未来朱雀大街,是以什么都没有见着,只知晓谢玉娇在那段时日,格外的暴躁,因为她的新裙子,没有办法穿出门去炫耀。

    她不清楚其中的细节,柴琛却是一直在官家身边的。

    只不过二人,谁都没有插手做出任何的改变。虽然说出来有些冷血,但不经历毒打,怎么能够做一个好皇帝!

    谢景衣抿了抿唇,抓着扶栏的手紧了紧,官家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这一箭是不会射中他的。

    虽然如此,但是她还是屏住了呼吸,认真的盯着那支箭。

    虽然想了那么多,但这不过都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箭已经到了官家的胸前。

    柴琛不慌不忙的将官家往身后一拉,只听得高台上一声巨吼宛若虎啸之声,那吴五虎拿出二板斧愣头愣脑的就朝着那箭砍过去。

    因为他这一声惊天怒吼,底下看烟火的百姓们也都发现了异常,不由得骚动起来。

    紧接着,又是三支长箭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高台飞去。

    谢景衣此番已经不再看高台,只盯着那来箭的方向看去,射箭的一共有三个人,离她最近的那个,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头发微微有些卷曲,在他的右手食指上,有一个明显的红点儿,具体是什么形状,并看不太清楚。

    等她再定睛看的时候,那人已经融入夜色之中,悄然的消失不见了。

    这三箭依旧没有射中官家,只不过同他一道儿看灯会的一个宠妃被擦伤了,正在嚎叫着,周围到处都是嚷嚷声。

    谢景衣看着官家,他此刻脸色惨白,被柴琛搀扶着才勉强没有晕过去,柴琛一直盯着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大声说道,“朕无恙,朕的百姓可安好?你们可小心着,护送百姓离去。”

    他这话说完,便在侍卫的护送之下,下了高台,一转眼便不见了。

    茶楼里也骚动起来,永平侯夫人捂住了胸口,慌慌张张的说道,“还愣着做什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快些把门窗给拴好了,免得贼人进来,这一屋子的妇人小娘,若是……那可是什么都毁了。”

    郎君们是不愿意待在茶楼里,有身份的人,都上了高台,譬如永平侯;身份不够的公子哥儿,在这种时候,也不愿意同祖母母亲一道儿,关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那哪里有搂着美人儿说情话,来得痛快。

    便是谢景泽,在送了谢景娴同谢景音回来之后,也同新认识的那些考生,一道儿吟诗作赋去了。

    永平侯夫人说着,又摆了摆手,“不,不,不对。窗户不要关,门关紧了,大家伙儿都镇定的坐着,不能让人看到咱们慌,咱们永平侯府要同官家共进退。只是他们,唉……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对了,陈嬷嬷,侯爷同官家在一起,有人护着,我倒是不担忧。可是其他的,他们爷几个,说是要去樊楼会友,你快叫人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叫家丁去护着。”

    谢景衣嘲讽的笑了笑,看看这就是世家贵族的脸面,都什么时候了,还只一厢情愿的想着共进退,谁又看得见呢?至于谢景泽,那是压根儿没有在永平侯夫人考虑的范围之内吧。

    谢景衣想着,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门口,翟氏同谢景音谢景娴,全都担忧的看了过来,谢景衣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眼神,说了一句大兄,便悄悄的离开了。

    永平侯夫人拽着椅子,死死的盯着高台的动静,屋子里其他的人,原本就没有把谢景衣放在心上,自然毫无察觉。

    谢景衣回头看了看从里头拴住的门,快步的下了茶楼。

    外头人挤人的,几乎走不动道儿,又不少人都焦急的吼着,想要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谢景衣想着上辈子官家同她说过的这段往事,一个转身,又进了茶楼,朝着后门走去,临到那后门的时候,茶楼里的茶博士,正慌慌张张的关着门,看到谢景衣要出去,心急的劝阻道,“娘子,别出去了,外头乱着呢。那刺客不乱,人心倒是乱了,指不定有些坏人,趁着这个机会,害人呐!”

    谢景衣心中一暖,“多谢您。可我大兄在外头,我得去寻他。”

    谢景衣说着,一个闪身,出了门去。

    若只是当个闺阁女子,嫁个好人家,她不应该出门,可那从来都不是谢景衣想要的。

    富贵险中求,哪里有待在家里,就能加官进爵的。

    谢景衣想着,自嘲的笑了笑,上辈子那些对手也没有说错,她的确就是那种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的坏人。

    她想着,紧了紧兜帽,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小短剑,头也不回的朝着人群中一头扎了进去。

第一三六章 你像我爹

    谢景衣紧了紧兜帽,高台那边发出了惊天巨响,可是她头也没有回的朝着相背离的方向走去。

    天空中渐渐的飘起了雪花,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温柔,同这乱糟糟的现实放在一起,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一种撕裂感。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午后。

    新法略有进展,官家高兴又得意的吃这葡萄,躺在刻有梅花的躺椅上,懒洋洋的吹嘘着自己的惊险过往。

    “你们不知道,那刺客万箭齐发,朝着朕射过来,我一抬手,就是这样,阿衣你看,就是这样一薅,箭支便全都握在了手中。”

    当时谢景衣心中想的就是,你丫的当你的袖子是箭筒还是箭靶子呢,吹牛皮也不打草稿。现如今看来,她想的都是真的。

    “我在那台子指挥着禁军护送百姓离开,百姓们都感动落泪,高呼万岁……朕都不好意思了……”

    “唉,后来我下了城楼,柴二领着我走。但是有个傻大个儿,提着二板斧横冲直撞的,害得我同柴二失散了。那傻大个儿是真的傻,连北都找不着,带着我七弯八拐的,到了一条街上。”

    “阿衣,你猜怎么着?好家伙,那条街上,不是棺材铺子,就是卖纸人儿,一股子怪味儿,我实在是走不动了,站在一个歪脖子树下歇了一会,啧啧,阿衣,最厉害的部分来了!”

    “一下子来了一百个刺客,把我团团围住,我同那傻大个一手一个一手一个,杀出重重包围,滴血没有流!现在想来,那绝对是我的人生巅峰!后来柴二来了,都被我的英勇之举惊呆了!”

    柴琛上辈子有没有惊呆她不知道,反正当时她是被官家给惊呆了。

    她记得当时自己左顾右盼的,再三确认了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了,又跑到外头去确认外面也没有人靠近,方才又跑回来,拼命的鼓掌,期待的说道,“您真是太英勇了!给您鼓掌,您请接着说!”

    官家一瞧,耷拉了脑袋,“阿衣,你笑话我!”

    那时候,她已经陪伴在官家身边许久了。

    东京城的铺子不便宜,棺材纸钱白蜡之类的东西不吉利,铺子多半开在不显眼的地方,像官家说的,一整条街都是的地方,并不很多,从朱雀大街步行而去的,只有一条。

    谢景衣快步的朝着那头行去,街上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着急上火赶回家的人,七弯八拐了好一阵子,直到身上都微微出了一层薄汗,谢景衣方才瞧见了那巷子口的一棵歪脖子柳树。

    在那歪脖子树下,一个十分削瘦,脸色发白的少年站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呜呜虎,你不是说拐个弯就回宫了么?我咋瞅着离宫门越来越远了呢!你确定没有走错路?”

    呜呜虎?

    谢景衣无语的看着那个正在用斧子柄挠头的壮汉,敢情官家说的傻大个儿,是吴五虎。

    “肯定没有错的,日日从家里进宫,这路都走了八百回了,不会错的。我背着您跑得飞快,他们没有赶上,一会儿我阿爹还有四个哥哥就会来护驾了。您喘口气,若是不怕颠了,我再背着您跑。”

    官家听到颠这两个字,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差点儿没有吐出黄胆水来。

    来了,谢景衣竖起了耳朵,有脚步声,一共只有三个人,官家的百人围攻,说得也太夸张了一些。

    谢景衣用余光瞟了瞟巷子口那家店,若是永平侯夫人在这里,便会惊奇的发现,这里卖的白灯笼,同谢景衣画的有异曲同工之妙,明明是送葬用的,上头却都写着吉字。

    谢景衣一个快步,侧身溜进了那铺子里,那里头乌泱泱的,全是扎好的纸人纸马纸驴,形容逼真,仿佛一把火烧了,他们就真能在那阴曹地府里活过来。

    只听得利箭破风,三支长箭齐刷刷的从巷子深处射了出来。

    吴五虎乃是将门出身,粗中有细,说时迟那是快,提着二板斧便朝着那箭支砸了过去,“您站在我后头,不要同我分开了,奶奶个腿的,何方鼠辈敢来打你爷爷!”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又来了人,依旧是三人,从巷子另外一头来的。

    就在那脚步声逼近的时候,之前射箭的三人,已经拔刀同吴五虎交手上了,这三人来势凶猛,吴五虎若是一个人倒也能应付,可他还得护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走路都喘的官家,一下子便捉襟见肘起来。

    谢景衣盯着眼睛瞅着,见那三个刺客全都背对着她的时候,心中一横,就是现在。

    她想着,抄起一边的爆竹,果断的点了朝着那刺客扔去,巷子里顿时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这爆竹太过劣质,腾起一阵阵的黑烟,呛得人眼泪直流。

    站在吴五虎身后的官家,被呛得弯下来腰,正准备咳,便感觉自己身后一个人影贴近,将他的嘴死死的捂住,他刚想挣扎,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糯糯的声音,“救驾。”

    等官家回过神来,他已经蹲在一家卖假人的铺子里,瑟瑟发抖了,娘啊,早知道这屋子里头这么可怕,还不如待在吴五虎身后呢!

    “你是?”官家吸了吸气,比起身后那些不会喘气的,还是这个蹲在地上,透过门缝往外看小娘子,来得让人心安一些。

    谢景衣转过脸,“永平侯府谢三,他们一会儿发现您不见了,怕是要来搜了,你跟我来,耗上一会儿,便会有人来救驾了。”

    她的话说完,官家却是眼睛都不眨的,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若不是从小照镜子,谢景衣几乎要以为自己个是个绝世大美人了。

    “我喜欢你。”

    “啊!”谢景衣懵了,什么鬼!喂!她怕是救了一个假官家吧!

    “我看到你,感觉像是看到了我爹。”官家说完,被自己惊到了,慌忙捂住了嘴。

    谢景衣越发的懵了。

    喂!她冲上的绝壁不是原来那个世界吧,上辈子她随侍官家那么久,可从来都没有听他这么说过!

    喂!今儿个皇帝说我像他爹,我是该高兴自己长了一张贵气逼人的脸,还是该忧愁女生男相太显老!

第一三七章 国之奸商

    官家咳了咳,“其实也不是说长得像,就是感觉像。”

    谢景衣脸更黑了,长得像还好说,先皇造了那么多风流债,一张脸还是生得不错的,她可以勉为其难的当做是夸奖。

    可感觉像是怎么回事?

    官家从她的脸上,看出她同先皇一样渣了吗?

    官家看到谢景衣复杂的小眼神,也想起了先皇的臭名声,果断的问道,“咱们躲在哪里?”

    谢景衣站起身来,“你跟我来。”

    虽然她的外表平静,但是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所以上辈子她能够做嬷嬷头子,官家那么信任于她,总是爱在她面前撒娇,不是因为她厉害,是因为他从她这里感受到了父爱?

    谢景衣突然觉得,她花重金买下这间铺子,实在是太明智了,她有一种想要爬进棺材里,就地把自己掩埋了的冲动。

    她想着,有些自暴自弃的推开了墙上的门。

    “去那边。”官家一愣,好奇的伸出手来,摸了摸门,兴奋的睁圆了眼睛,他生得十分的白,一激动,青筋可见。

    “这原来是一个真的门,它看上去像是画上去的,没有想到,真的能够打开,是怎么打开的呢,机关在哪里?”

    谢景衣指了指那画着的门神的眼睛。

    官家越发好奇的盯着看了看,跟着谢景衣穿了过去,“这是隔壁的铺子?你不是永平侯府的小娘子么,怎么在这里开丧葬铺子……”

    谢景衣被他打击得有些恹恹的,“个人喜好。”

    官家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世上只有柴二一个人喜欢这个,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同他志同道合的人。可你为什么要画一个门在墙上呢,若是什么都没有画,根本就不会引人注意啊,别人也就不会过来了。”

    谢景衣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隔壁的屋子,适才他们待的屋子里,有人进来了。

    官家眼神一黯,“呜呜虎……”

    谢景衣没有解释,掀起了一块板儿,推着官家便下了地室。

    “放心吧,吴五虎死不了,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有六个人,总能分出一个来寻你。我之前扔爆竹,根据扔的方向,能够判断出我们的藏身之处。”

    官家一愣,“你认识吴五虎?”

    谢景衣点了点头,“今日认识的,他的姑父是两浙路关转运使。”

    官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的拍了拍手,收到了谢景衣一个警告的眼神。

    官家缩了缩脖子,“朕想起来了,青苗十八条,你是同柴二一道儿写青苗十八条的谢三。”

    谢景衣笑了笑,竖起耳朵听了动静,又在那地窖的墙上摸了摸,地窖的门又开了,“咱们再回去,他们搜完第一家,该来搜第二家了。”

    见到谢景衣放松下来,官家也不知不觉的放松了下来。

    “你不好奇,我一个做买卖的,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带有机关的铺子么?”

    官家点了点头,诚实的说道,“原本我怀疑你同他们是一伙的,但是我想起你是杭州的那个谢三,我便不怀疑了。我听柴二说起过你。”

    谢景衣神色古怪起来,“柴二说我什么?”

    官家摸了摸下巴,“柴二说你很聪明,远胜男子。”

    谢景衣鼻头一酸,“这一整条街,都是卖灯笼卖棺材,卖爆竹的。人为什么要来我这里买呢?于是我开了两间相邻的铺子,第一家卖整条街最贵,第二家卖整条街最便宜。”

    “爱便宜的人,逛了第一家,再逛第二家的时候,觉得自己赚大发了,开心的买了回去。坚信便是死了也比别人高贵的人,逛完了一圈儿,还是会回到第一家,买最贵的总是没有错的。”

    官家指了指地窖那看不见的门,艰难的说道,“所以第一家同第二家其实卖的都是一样的?难怪人说,无商不奸!”

    谢景衣摇了摇头,“说一样,也不一样。第一家卖的是脸面,第二家卖的是实惠,各取所需罢了。”

    官家若有所思起来,好像是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他一时半会儿的,也整不明白。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赚得多了,给国库缴纳的税也多了。”

    官家一听,猛的点头,“好,很好。”

    他为何要整新法,实在是国库都被他亲爹霍霍光了啊……作为一个皇帝,他觉得钱真的很重要!

    “那你为何要做门这么复杂,直接进出不是更方便?”

    谢景衣笑了起来,“有的事情,不戳穿的话,皆大欢喜。若是说破了,难免有人生气。”

    她说着,竖起耳朵听了听,“柴二来了,咱们可以上去了。”

    官家一愣,“你如何知道柴二来了?”

    谢景衣伸手推开了地窖的门,又转身来拉官家,“我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她说着,就看到柴琛蹲在地窖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我的脚步声,有什么特殊之处?”

    谢景衣笑而不语,“人都抓着了?”

    柴琛点了点头,伸手拉起了官家,同他先见了礼,方才说道,“官家无事就好,六名刺客,其中三人被吴小将军诛杀,剩下三人被擒。”

    官家松了口气,“呜呜虎可有事?”

    “一点小伤不碍事。”说话间吴五虎便冲了进来,他巨大的背影挡住了门口所有的光。

    一瞧见里头站着的谢景衣,惊呼出声,“原来是谢三妹妹,我滴个娘啊,吓死我了,我还在骂是哪个狗娘养的趁着我不注意,把官家偷走了,原来是谢三妹妹!若是官家受了伤,我阿爹非砍了我的脑袋不可!”

    “多亏了你,要不然的话,老五我今儿个怕是要缺胳膊断腿少截脑袋,才能坚持到援军过来了!官家,吴五虎走错了路,害得官家受惊,简直是死罪!”吴五虎说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官家忙走过去,扶起了吴五虎,“怎能怪你?要怪就怪那些刺客!今日朕平安脱险,多亏了你同谢三了。”

    谢景衣笑了笑,眼睛却是盯着门口那六人。

    她先是看了看那地上的三具尸体,又看了看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三人,皱了皱眉头,对着柴琛摇了摇头。

    之前她看到那个手上有红色点点的人,并不在其中。

第一三八章 漏网之鱼

    柴琛收到了信号,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他虽然同官家要好,但毕竟尚未出仕,如今执掌全局的,主要是老吴将军。

    谢景衣轻轻的指了指自己的手,“之前我看到一个射箭的人,手上有红色的斑点,可在场的这六个人,手上都干干净净的。是以应该至少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红色的点?”柴琛皱了皱眉头,“你可还记得,咱们在杭州的时候,抓了那群山匪,经过一番严刑拷打,有人说,拿钱给他们,让他们去杀你阿爹的,是一位嬷嬷。”

    “旁的他们都说不清楚,只记得那嬷嬷手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红点。”

    谢景衣恍然大悟,她就说,当时看到了那红点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原来在这里等着。

    “先护送官家回宫吧,这头抓了人,那人应该不会再出现了。”谢景衣说着,看了官家一眼。

    官家像是注意到了她,忙对着她挤眉弄眼起来,一会儿挑眉,一会扎眼,一会儿又看着柴琛手中的灯笼嘿嘿嘿直笑。

    谢景衣无语的把头别到一边去,好歹是在外头,您注意一下身份好吗?

    官家一愣,清了清嗓子,“今夜诸位都辛苦了,惊扰了百姓,朕心有愧。诸位爱卿也跟着受了惊,奔波了一夜……”

    来救驾的将士同陆陆续续感到的文官们,一个个都痛哭流涕,三呼万岁起来。

    尤其是那坐着轿子脚程慢的文人们,要不是仰着头呜呼哀哉一番,要不就是挤了过来,鼻涕眼泪一把抓,歌功颂德好一阵子。

    官家虽然努力的挺直了腰杆子,但谢景衣觉得自己还是瞧见了一只在人群中瑟瑟发抖的鹌鹑。

    柴琛远远的对官家行了礼,拽了拽谢景衣的衣衫,“走了,同吴将军说那事儿,我便送你回去了,不然你阿娘要担心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也远远的对官家行了礼,又挥了挥手。

    官家眼眶一红,一副爹啊,你别走,要走带我一起走的模样。

    看得谢景衣又是一阵颓唐,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真的是逼着她怀疑人生!

    一旁的柴琛同老吴将军耳语完,看着他遣了人悄悄的去寻那漏网之鱼,又加快了手脚,准备护送官家回宫,方才走到了谢景衣身旁,“怎么了,不像平时的你。”

    谢景衣无力的摆了摆手,“你觉得他把你当什么?”

    柴琛抿了抿嘴,轻轻说道,“智慧的高山。”

    谢景衣差点儿没有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也忒不要脸了吧!

    难怪柴琛同官家二人投契,分明一个个的脑子都不正常!

    “你见过先皇吗?”谢景衣又问道。

    柴琛点了点头,“我小时候,点爆竹,炸过先皇的脚。”

    ……

    谢景衣震惊得合不拢嘴,过了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那你觉得,我同先皇之前有什么相似之处么?”

    柴琛脚步一顿,陡然转过身来,面对面的站在了谢景衣身前,认真的看了又看,突然恍然大悟道,“一样胖?”

    谢景衣毫不犹豫的一脚踹过去,柴琛轻轻的跳了一步,还不往抖了抖袍子。

    谢景衣一脚落空,哼了一声,又收回脚来。

    柴琛见她恼了,想了想又说道,“说起来,你的眼睛同先皇很像,很亮,乍一看像太阳,好像很热情;仔细一看,像月亮,冷清又疏离。”

    谢景衣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再好的铜镜也看不清楚这些细节,是以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这个样子的。

    仔细一想,先皇被人骂荒唐,被骂昏庸无能,却稳稳当当当的坐了皇位数十年,御史泣血也好,撞墙四谏也罢,他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毫不在意的继续荒唐……

    莫非,她同先皇的共同之处在于:死猪不怕开水烫?换句话说,叫做脸皮厚?

    这样一想,谢景衣又精神抖擞起来,再换句话说,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为外物所动,是做一个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必备的美德!

    柴琛见谢景衣又恢复了正常,勾了勾嘴角,晃了晃手中的白灯笼,“你照着丧葬店的白灯笼给我做的灯笼?”

    适才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在那店里,全都是这样的白灯笼,上头写着奇怪的吉利字样,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送葬要写吉利二字,难不成是祝愿亡者不要下十八层地狱,来世投个好胎?

    更让人无语的是,丧葬店里的灯笼一个个的又白又圆的,真像个灯笼;不像他手上这个,棱角太多,像是河蚌里刚掏出来的扭曲的珍珠。

    谢景衣咳了咳,“这可是整个大陈最契合你的灯笼了,我呕心沥血才做好的。都黄泉路上走一遭了,还不给自己加一个吉利的祝福?”

    她以前没有做过,原本也没有打算做,还是为了今日救驾之功,特意买下了那两家店的时候,顺手拿的材料,做出来,自然也就成了这个德性。

    柴琛轻轻的“嗯”了一声,“呕心沥血啊!嬷嬷待我如此用心,我可真感动!”

    谢景衣脸一红,别着头不言语了。

    接下来的路,柴琛也没有说话。

    夜已经深了,大街小巷的人寥寥无几,适才的慌乱奔走,让街上留下了无数的帕子香包之类的小物件,还有一些被踩扁了的灯笼。

    上辈子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抓到刺客,压根儿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一出,于是胡乱的寻了个借口,算是对百姓有个交代,便把这件事给揭过去。

    这次抓了三人,兴许能够问出些不同来。

    更何况,这件事,还可能同去买凶杀谢保林的那嬷嬷有干系,这么一想,倒是不枉费重生一遭。

    远远的,便瞧见茶楼开了门,楼上雅室的灯火已经熄灭了,显然那些要与官家共进退的贵人们,在官家走了之后,都毫不犹豫的拔腿跑回家了。

    “官家一定会论功行赏,谢三你想要什么,我先去寻官家说。”在那黑暗的拐角处,柴琛突然问道。

    谢景衣眼睛一亮,“我想去黑羽卫。”

    她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柴琛的脸,却见他脸上毫无波澜,像是早就知晓了一般,疑惑的问道,“你不吃惊吗?”

    柴琛叹了口气,轻轻的抬起手来,拨了拨谢景衣的头发,因为钻地窖,上头沾了一些灰,“谢三能听出我的脚步声,我能听出谢三你的心声啊!”

第一三九章 后生可畏

    谢景衣有些庆幸,自己站在拐角的阴影里,不然的话,柴琛八成就要看到,她如今就像是一只熟透了的虾!

    明明是打了一辈子的光棍,眼前这个人,他怎么就那么会呢!

    简直比周幽王都会!

    “你……”谢景衣张了张嘴。

    柴琛揉了揉她的头,“没有在别人那里练习过,只对谢三你一个人说。”

    谢景衣深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个人,真的会读心术吧!

    “快去吧,你阿娘还有大兄一定在里头等着你!你一定可以去黑羽卫的。”

    谢景衣点了点头,拔腿就跑,朝着茶楼冲去,临到门口,顿了顿脚,又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进了门。

    才一露面,就被谢景音抱了个满怀,“死三囡,你跑去哪里了,大兄回来说没有见着你,可把我们给吓死了。那些没有良心的人,只顾着自己,都先回去了,阿娘怎么都不肯回去,怕你来了,找不着我们。”

    谢景衣眼睛微润,“阿娘,大兄,姐姐们,我没有事,好着呢!我没有找到大兄,柴二路过把我送回来了。”

    翟氏听到了柴琛的名字,方才放下心来,拉了拉谢景音的衣袖,“好了,时辰不早了,有什么回家再说。”

    谢景音点了点头,替谢景衣戴好了兜帽,认真的说道,“旁人问起,你就说一直同大兄在一起。再不济……”

    谢景音咬了咬牙,“说同柴二在一起。”

    “知道了,二姐。”谢景衣心中一暖,想来永平侯府的人发现她不见了之后,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气着谢景音了。

    一家子人挤在一辆马车里,听着马蹄声,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

    谢景衣窝在翟氏怀中,“阿娘,咱们回去煮汤圆儿吃吧,我想要吃桂花蜜馅的。”

    ……

    等吃完汤圆后,年已经彻底的过完了。

    待翟氏的屋子里熄了灯,谢景衣叫忍冬将那灯挑暗了一些,又将门关好了,方才认认真真的喝起茶来。

    她这个人,有的事情今日能办,便不想拖到明日去。

    待她喝了半碗茶,方嬷嬷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娘子唤老奴来,可是有事要问。”

    谢景衣又喝了一口,“我叫嬷嬷来,是想看嬷嬷是不是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嬷嬷在先皇身边伺候,可曾见过永平侯,见过永平侯先夫人?”

    方嬷嬷叹了口气,“并非老奴有意隐瞒,实在是老奴不过是个照看花草的,知之不多。先头又不明白三娘子的立场,说句逾矩的话,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到底血浓于水,老奴一个下人,不好妄议主家。”

    “哦,是吗?”谢景衣挑了挑眉,将茶盏轻轻的放下了。

    “见自然是见过的,那时候永平侯乃是官家跟前的红人,时常入宫伴驾。先夫人小字春华,当时宫里的人,不叫她公主,都喜欢叫她春华夫人。春华夫人同官家,是义结金兰的兄妹。”

    谢景衣一愣,“春华夫人同官家结义了?”

    方嬷嬷点了点头,“是的,当时官家要封春华为公主,朝臣纷纷阻拦。救命之恩虽然大,但是春华夫人出身太低微,封个县主都已经是无上荣宠了。官家脾气执拗,不喜群臣多嘴,暴怒之下,当场同春华夫人义结金兰,那时候尚且在吴地。”

    “你当时跟着去吴地了?”

    方嬷嬷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直言道,“去是去的,不过官家遇刺那一日,我并没有随侍在侧,我那时候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罢了。”

    “春华夫人是怎么死的?是因为产后病症,还是旁的?官家可着太医诊治过?”谢景衣趁热打铁,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具体是什么病症,老奴并不知晓。只是有一段时日,官家忧心忡忡的,经常砸掉杯盏,常召春华夫人进宫诊治。我听人说,乃是胎里弱症,之前因为她家中贫寒,也没有寻人看过,乃是来了京城例行诊脉,方才发觉的。”

    “后来听说是治好了,不过春华夫人生产后过了半年,便突发急诊,宫中来人的时候,春华夫人已经没了。具体是什么病症,老奴不近身伺候,也没有听到太医是如何回禀的。”

    “官家在此期间,可召过民间的大夫进宫?”谢景衣又追问道。

    方嬷嬷仔细的想了想,“时间有些久了,老奴也记不太清楚了。若说民间的郎中,官家倒是有一个很信得过的,是在吴地遇刺时,给官家诊治的那位,姓姓姓……对了姓李。”

    谢景衣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嬷嬷没有必要说谎话,她说的旧事,也同李杏阿爹的手札对上了。

    当初官家要李郎中诊治的人,果然就是永平侯的原配夫人,她有胎里弱症,家族中多人早夭,同裴夫人如今的病症一模一样。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裴夫人同永平侯的原配夫人,是有某种关联的呢?

    “那你在吴地的时候,可曾经听说过,春华夫人还有表妹,同她一道儿进了京。游云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方嬷嬷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不知晓。当时春华夫人获封公主,一人得志,鸡犬升天,几乎半个村里的小娘子,都跟着她来京城了,想要沾点光。可留下的人不多,大部分的,都又回去了。”

    春华夫人自己都在京城站不住脚,又何谈庇佑她人呢?

    “老奴知晓的事情,已经都说了。并非是有意隐瞒,实在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还请小娘莫要见怪。春华夫人没了之后,官家待永平侯便淡了些,是以后来的那些事,我们在宫里的人,也就不知晓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多谢嬷嬷解惑,若是想起了什么,还请不要隐瞒。最后问嬷嬷一件事儿,先皇同春华夫人,可有私情?”

    饶是经验老道的方嬷嬷,也忍不住捂住了嘴,免得自己惊呼出声,她吞了吞口水,润了润自己干渴的嗓子,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这个老奴真的不知晓,我那会儿,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罢了。官家很喜爱春华夫人,倒是真的,宫中也不是没有流言蜚语,但并未有人撞见过。”

    谢景衣失望的摆了摆手,她还以为能够听到什么劲爆的宫廷秘史呢!

    方嬷嬷实在是待不住了,忙同谢景衣告辞,颤巍巍的退了出去,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第一四零章 黑羽卫

    提到黑羽卫,朝廷中人,大多数都只闻其名,未见其踪。

    在大陈开国之初,出现了一位惊艳绝伦的人物,姓高名达。这高将军权倾朝野,深受官家信任,明面上掌禁军,实际上皇权之下的那些阴暗之处,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譬如哪位大臣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哪家的娘子做下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又有哪家的纨绔整出了说不得的风流韵事,在那高将军的脑子里,全都有一笔账,算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掌权却不恋栈,文武全才,不为外物所动,宛若机关术一般可靠的高将军只有一个。

    继承他衣钵的是大陈史上唯一的一位女侯爷,高将军的侄女高银芳。

    那高小娘子本事奇强,可惜不会功夫,更是不擅长军务,打她那儿起,这黑白两势一分为二,只听从官家指挥的禁军,有了个绰号,叫做白翎军。

    那潜伏在黑暗中,只忠于官家的幽灵势力,名唤黑羽卫。

    那高银芳乃是黑羽卫的第一任大统领,在大陈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兴许因为黑羽卫的创始者乃是女子,所率之人,上到士大夫,下到贩夫走卒,包罗万象,鱼龙混杂,竟然形成了同明面上的官场,截然不同的两套体系。

    其中最让谢景衣念念不忘的便是,女子也是可以做黑羽卫的,虽然不露面,但也是记载在小册子上,有正经品级的官员。

    正所谓潮有涨落,黑羽卫在高银芳的手中做到了极致,那是因为当时的官家,乃是大理寺出身,擅长刑律,本身便是一个十分注重公平之人,权力在他的手中不会得到滥用,也不会因为有黑羽卫的存在,而出现什么黑狱冤案。

    这样的皇帝同这样值得信任的黑羽卫统领,同样也只有这独一份儿。

    越往后去,黑羽卫因为被文官抨击,又出过一两次岔子,越发的为人诟病,便渐渐的没落了下来,几乎是名存实亡了。

    大陈对女子的束缚也越来越多,像前朝,甚至是开国初期女子征战沙场,出门饮酒经商的越发少了。

    更别提还有人记得,女子也是可以做官的了。

    虽然黑羽卫的“官”大多数一辈子都是九品芝麻官,可能到死了家人都不一定知晓他们还干过这等大事,可底层归底层,若是爬到了最高处……

    谢景衣上辈子也是从小宫女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爬到了最顶端,也就是个三品女官。

    若论品级,还比不上那些靠美貌睡了官家的贵族小娘子,简直是无处说理去。

    可是黑羽卫就不同了,只要你爬得够高,迟早有一日会从黑漆漆的井底里爬出来,光芒万丈的站在众人面前。

    上辈子的时候,她在宫中,最喜欢读的便是内库里私藏着的《女侯传》,一边艳羡不已,一边又痛骂柴琛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好的祖宗!简直是苍天无眼!

    想到柴琛的名字,谢景衣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在她对谢保林说出那句我要成为只手遮天的大人物的时候,她便想好,今日要迈出的这第一步了。

    她以为这个世上,不会有人能够理解她这种荒诞的想法。

    若只是想要身份高,她去蛊惑官家,管他是爹也好,是娘也罢,去后宫撕个血雨腥风,指不定能够整个皇后当当;

    再不济,安安心心的嫁给柴琛,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丞相夫人,国公夫人王妃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同其他的男子一样,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做事,他日居高临下,仰望她的人会说,啊,谢景衣就是一个这么有本事的人啊!

    而不是说,她可真好命,嫁了一个好人家。

    史书上记载的,是谢景衣,而不是夫人谢氏。

    柴琛是懂她的。

    ……

    “小娘小娘,今儿个竟是出太阳了,难得的好天气。十八杨家要正式来下聘礼了,夫人叫你早些起了,一道儿去主院那边请安。看这下聘的筵席,是咱们自己个办,还是侯府里给办。”

    杨家来下聘,总不能干巴巴的送过来,甩走就走吧,怎么着,也得留顿饭,好好的热闹一番。

    春闱二月初九开考,像谢景泽便是等放了榜之后再去宋家提亲,那叫喜上加喜。

    可杨家思量着,杨皓是个吊车尾的,若是考上了倒还好说,若是没有考上,那来提亲都没有脸了,索性便选在了腊月十八里。

    谢景衣拿着热帕子敷了敷有些微肿的眼睛,昨儿夜里她太过兴奋,快天亮了方才睡着,结果一闭上眼睛,还做了一个枯燥又绵长的梦,她梦见柴琛变成了一只蛤蟆,蹲在青厥的背上,蛤蟆叫一声,驴就回一声,蛤蟆叫一声,驴就回一声……

    叫着叫着,青厥的驴叫声突然变成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小童声,“娘!”

    蛤蟆用柴琛的声音回道,“唉。”

    她站在一旁,眼珠子差点没有惊得掉下来,更要命的是,她还回了句,“哇,青厥,原来你同官家是亲兄弟!”

    简直就是侵入肺腑的剧毒之梦,这不一早起来,发现自己个的眼睛肿得跟蛤蟆似的了。

    “嗯,肯定是侯府办的。毕竟文家过两日也得来下聘。侯夫人是个体面人,总归不至于区别对待,落人口舌,叫我阿娘放一百二十个心。”

    谢景衣嘴上说着,但还是快速的洗漱完毕,束了最简单的发。

    果不其然,一切如她所料,侯爷夫人大度的表示,早早的就叫人准备好了筵席,明日叫杨家人尽管来便是,还留了翟氏等人一道儿说事,若是忽略上辈子的事,忽略这府中有人想要害死谢保林的事,简直要让人觉得,这一家子当真是和睦至极了。

    没有谢景衣什么事,她早早的退了出来,骑了青厥到新开的绣楼里去。

    自打请了牛惜刃来做绣娘,这还是她头一回到铺子里来,也不知晓,她那十八套新衣衫,都卖出去了没有。

    这一进门,谢景衣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谢三娘子,你也来这里买衣衫。”

第一四一章 钱袋上门

    谢景衣抬头取下帷幂,惊喜的看向裴夫人,“夫人大安了。”

    裴夫人走过来一把拉住了谢景衣的手,“夫君都同我说了,多亏了谢三娘子的救命之恩,你叫我寿光便是。”

    寿光县主的父亲,乃是皇室中人,算起来是官家的叔父,获封诚郡王。诚郡王在寿光县主年幼之时,早已经仙逝。

    诚郡王尚且在世之时,甚为喜爱她,在临终前,亲自问官家讨要了一个封号,不说让她在京城横着走,起码不用伏低做小,矮人一头。

    京城里的人都说,寿光县主虽然身子不好,但却是受尽宠爱长大的。在娘家有父兄疼爱,出嫁了又有夫君疼爱,也算是享过福分了。

    “寿光姐姐。”

    裴夫人高兴的应了声。

    上一回见她的时候,她虽然温柔,但却死气沉沉的,不像这一回,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子蓬勃的朝气,像是一具木偶,陡然被注入了生气一般。

    “柴二怎么没有陪你来?”谢景衣闻声看向了一旁的裴少都,比起雀跃的裴夫人,他的眼底依旧有些无尽的哀愁。

    “他准备春闱的事情,也不好出门浪荡了。”谢景衣说着,方才注意到裴夫人身上的裙子,这正是她当初做的第十八套裙子,在袖口的花纹里,偷偷的绣了“十八”二字。

    裴夫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道,“你叫我寿光姐姐,我便叫你景衣妹妹吧。这家绣楼虽然是新开的,但里头的衣裙,都十分的特别,而且绣娘是绝对不会缝制第二件的。也算是缘分,让我抢到了最喜欢的那一条。”

    “景衣妹妹是没有瞧见当日盛况,有人一掷千金呐。我贪心着,想替我未出生的孩子,也缝制一条小小的,一模一样的,可惜被拒绝了。景衣妹妹看这屋子里的衣裙,哪一条好看,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蛮横的打断了,谢景衣抬头一看,顿时乐了,这来的可不是老对头元婴么?

    还别说,她要对元婴竖起大拇指,柴琛是腐肉吗?要不然怎么这苍蝇怎么虐都虐不走呢?

    “寿光姐姐可是皇族之中,最为风雅之人,怎地同泥腿子搅和到一起去了。这一衣楼的衣裙,乃是价高者得。每条裙子旁边,都会放一本小册子,想买的人,都写下自己愿意出的价钱,出得最多的那一个人,便能把裙子领走。”

    “祖宗八代种田的人,便是穿上了,那不也扎得慌么?谢景衣,怎么着,这次又要哭着喊着,要别人的夫君,来给你付钱么?”

    谢景衣一听,决心将之前送出去的大拇指收回来。

    一日不见,元婴这格调降低了不少啊,竟然开始污蔑人起来了。

    “元婴姐姐原来叫姜元婴啊!”谢景衣惊呼出声。

    元婴一愣,像看傻子一般,看向了谢景衣,“你在胡说什么?我姓元不姓姜。”

    “那元婴姐姐是封号郡主,还是县主?”谢景衣接着问道。

    “你!”元婴虽然不明所以,但谢景衣众目睽睽之下,问这个问题,绝对是别有居心。

    “啊!谢三我初来乍到,不明京城之事。元婴姐姐一来不是姜家人,二来没有封号,那为何是皇族呢?”

    “伶牙俐齿,你再怎么抬高自己,也不过是庶出的贱丫头罢了。”元婴回想起谢景衣几次三番的当中落她脸面,已经是气急。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啊……原来在元婴姐姐心中,庶出的都是贱丫头呀。”

    这话一出,在店中的不少人,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不说别人,就连元婴的母亲,也不是太后所出,算起来,不也是“庶出”的么?

    元婴急红了脸,以前这种出头鸟的事情,都是谢玉娇来做的,现在谢玉娇被关了禁闭,她亲身上阵,才发现有口不能言,怼不回去是多么憋屈的一件事情。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在铺子里四处逛了起来。

    这一衣楼同其他的绣楼,十分的不同。没有摆放布料的木台,四周都是空荡荡的摆放着撑衣衫的架子。有的上面还有衣裙,有的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了。

    即便如此,店里的客人还是满满当当的,十分的热闹。

    谢景衣看完,越发的觉得选了牛惜刃来执掌这一衣坊,简直再正确不过了。

    她缝衣不光是又快又好,还能举一反三。

    在这铺子里,除了谢景衣给她的图纸,竟然还有他自己个想出来的新裙子。

    虽然尚不及谢嬷嬷的多年修炼,但在京城中,已经算是十分新颖的存在了。

    谢景衣看了一眼气呼呼的元婴,计上心来,果断了选了一条红色的襦裙,在一旁的小册子上,挥了不菲的数字。

    “这么点钱也好意思写出来。”

    元婴一瞧,眼睛都亮了,比嘴皮子比不过谢景衣,但是比钱,那她是必胜啊!

    她想着,立马在谢景衣的基础上,翻了一番。

    这衣衫摆在这里,早就有其他的小娘子,把价格抬高了,元婴这一手,已经是天价,再看这二人剑拔弩张的,那些好事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谢景衣跺了跺脚,“你不要太过分!”

    她说着,咬了咬嘴唇,又在元婴的后头,添了一笔!

    元婴冷笑出声,“有的人,可不要打起肿脸充胖子,万一掏不出来,可就丢人了。她想着,又翻了一番。”

    谢景衣心中乐开了花,是不是应该放柴琛出去招摇过市,多吸引一些像这样的傻钱袋过来,这样她富可敌国指日可待啊!

    ……

    就这样,谢景衣加码,元婴翻番,谢景衣退败,元婴标出天价……谢景衣退而选择另外一件,元婴翻番……

    一直弄完了三件,谢景衣方才罢了休。

    她咬了咬嘴唇,“恭喜元婴姐姐了。”

    元婴笑了出声,她就说嘛,这谢三娘子太过小家子气,同柴二哥哥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说话间,铺子里的掌柜笑眯眯走了出来,对着元婴行了个大礼,“元大娘子好魄力,三日之内,若是没有人出更高的价,那这三条独一无二的裙子,便由小娘拍得了。”

    掌柜的可从来都没有担心过有人拍了却不拿走裙子,因为来这里的都是贵族,贵族最擅长的,便是打起肿脸充胖子,便是砸锅卖铁,也不会缺了一个大子儿。

    元婴点了点头,看了看掌柜算盘上的数字,陡然一僵,脸唰的一下全白了。

第一四二章 边养边割

    这一衣坊,就像是那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黑心古董铺子,厚着大脸皮子开出天价来,卖的就是那个“天下仅此一衣”的尊贵名声。

    元婴虽然是公主的独生女儿,但是她父亲官职不显,又不擅营生,这些年,全都是靠着公主的嫁妆过活。

    她手头虽然尚算宽裕,但一时脑袋发热,三次豪掷千金委实有些吃力。

    尤其是冷静下来一想,谢景衣这个穷鬼哪里买得起,分明就是故意害她多花钱!更是越发的愤怒起来!

    谢景衣瞅着,心里乐开了花,用眼神制止了想要前来相认的掌柜的。

    好不容易来了一头肥羊,怎么能一次割完?还得留着慢慢割啊!

    元婴这一次虽然被洗劫一空,但是女人嘛,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待下一次有啥重大的日子,譬如要见柴琛啦,譬如宴会上要同情敌比美,一心想要艳压对方……

    在这种时刻,又会脑子一热,再来接着割肉的。

    脸面哪里有实惠重要,谢景衣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更何况,她打别人脸,给自己长脸,哪里需要花钱?

    “对了,元婴姐姐之前十分生气,说我花了别人夫君的钱。我仔细想了又想,我的确是花了别人夫君的钱。”

    元婴一听,得意的哼的一声,“对吧,你自己个都承认了!”

    谢景衣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我花了我阿娘的夫君,也就是我阿爹的钱,元婴姐姐为何生气?”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元婴脸涨得通红,“你这个人,怎么诡辩。我说的别人是谁,你心知肚明。”

    谢景衣摇了摇头,“我心不知,肚也不明。这事儿关系到女子声誉,元婴姐姐还是坦诚的说出来吧!我虽然花不起钱买不起这三条裙子,但总归从未买了东西,叫别人来付钱的道理。”

    “柴琛,你敢说,你没有花过柴琛的钱?”

    谢景衣笑了出声。

    元婴顿时又是心惊,又是疑惑,这谢景衣说话跟疯狗子似的,也不知道她又要掰扯到哪里去了!

    “不……不是……元婴姐姐莫不是欺负小女子初来乍到,不懂京中之事?你适才不是说,我花了别人夫君钱么?柴二公子莫不是已经同元婴姐姐定下亲事?是姐姐的夫君?”

    “当然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花过除了我阿娘夫君外的其他男子的一个大子儿……元婴姐姐可得还我清白才是。”

    周围的人都意味深长的看了过来,全京城的人,几乎都知晓,元婴属意柴琛,但是齐国公府那头迟迟没有动静,总不好叫女方登门去说亲吧!虽然长公主府明里暗里的解释说,柴琛如今忙于春闱,得先立业再成家。

    但人都是有眼睛的,柴琛待元婴并无特殊之处,这门亲事,是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大家伙儿心中都有一个称!

    此时元婴被怼,不少人都看起热闹起来。

    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夫人,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扯头花,可不是最好看的戏么?

    元婴咬了咬嘴唇,那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用宛若蚊蝇的声音说道,“我们没有定亲。”

    若换了别人,她倒是敢夸下这个海口。

    可柴琛不同,她今日敢说她是未过门的柴夫人,明日柴琛能说出元婴是我隔壁巷子里乱吠的狗子吗?这种毫无情面的话。

    那她在京城,就真的混不下去了。

    元婴眼中含泪,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感受到身边的视线,整个人已经尴尬得手脚蜷缩,想要皱成一团了。

    她想着,胡乱的同寿光县主告了辞,便欲夺门而去。

    一衣楼的掌柜的,高兴的挥了挥手,朗声说道,“三日之后,小的再给元大娘子送准信。”

    迈着门槛的元婴一个踉跄,若不是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怕是要摔个狗啃泥。

    她身形晃了晃,甩开了那丫鬟的手,大步流星的走了。

    谢景衣瞧着她走了,叹了口气,对着寿光县主说道,“我其实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元婴姐姐为何厌恶于我,明明她同我玉娇姐姐,乃是最好的朋友啊!”

    寿光县主伸出手来,温柔的摸了摸谢景衣的头,摸完之后,又红着脸收回了手。

    “抱歉,我瞧着景衣的头发绒绒的,你又生得奶呼呼的,看上去很好摸,便没有忍住。夫君,若是我日后生的孩子,也像景衣一般可爱就好了。”

    谢景衣一愣,她两辈子,见过很多人,尤其是女人,可当真甚少见到如此温柔的人,温柔得好似她光是站在那里,就是美好一般。

    也难怪京城里的人都说,寿光县主乃是仙人一般的人物。

    谢景衣想着,笑弯了眼睛,“没有关系,我皮得很,我阿娘怀了小弟的时候,天天念叨,切莫生一个像我这样的。”

    寿光县主也跟着笑了起来,许是并未痊愈,谢景衣甚至能够听到她笑的时候带着的犹如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

    “夫君,夫君……想什么呢?”寿光县主扭过头去,叫了裴少都一声。

    谢景衣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裴少都还在这里呢……她想着,小心翼翼的瞥了裴少都一眼,果然瞧见他来不及收回的震惊的脸。

    “无事,你不是说要送裙子给谢三娘子么?”裴少都说道。

    谢景衣咳了咳,“不必了不必了,真正值得感谢的人,是李神医才是。对了,有件事我想问问寿光姐姐,但又怕太过冒昧。”

    寿光县主摆了摆手,“你问罢。”

    “寿光姐姐家中,可有旁的人……”谢景衣话说到一半,看了看裴少都黯淡下来的眼神,话锋一转问道,“寿光姐姐在家中,可曾认识一个叫做游云的人?她是吴地人士,说话可能带有口音。”

    谢景衣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原本想问,她家中可有旁的人,也跟她一样身患这样的病,尤其是她的母亲。

    可看裴少都的眼神,便知晓,他是知晓,寿光县主这种病症,有可能传到孩子的身上,可寿光她,不知道。

    她不忍心。

    寿光摇了摇头,“游云?没有听说过。我家中之人,倒是没有人有吴地之人。景衣要寻一个叫游云的人么,若是需要,我可以回家中去问上一问。”

    谢景衣笑了笑,“我就是随口一问,前几日听了老人讲古,有些入迷了,这不见人就问,想着一定要比我二姐先知晓故事的结局。”

第一四三章 浮萍镇

    游云若是活着,定是隐姓埋名了,她既然这样问,就不期望得到什么有用的结果了。

    “你可真有趣,我若是早些认识你就好了。”寿光感叹道。

    站在一旁的裴少都,给寿光县主紧了紧披风,“咱们出来得有些久了,还是早些回去罢,若是喜欢景衣,下次请她柴二一道儿来家中做客便是。”

    寿光温柔的点了点头,“那说好了,下回我给你下帖子,你可一定要来。”

    “寿光姐姐放心,我一定去。”谢景衣忙应声道,虽然她很无语,裴少都作甚已经把她同柴二绑在一块儿了。

    待二人出了门,谢景衣又在铺子里瞎逛起来,因为一下子被元婴拍了三件,小楼里已经没有几件新衣衫了,客人寥寥无几的,显得格外的冷清。

    谢景衣对此毫不在意,她这一衣楼,走的不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人少不要紧,出得起钱就行。

    “三娘子。”听到楼上传来粗犷的呼喊声,谢景衣伸出手指头来,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面朝着大门,等了起来。

    “三,二,一……”果不其然,等她在心中默念到一的时候,裴少都又去而复返了。

    “我的钱袋落在这里了,你刚才想问寿光什么,可以问我,她家中的事情,我比她更加清楚。”裴少都走了过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钱袋,轻声说道。

    “她家中可有人也患有此病,尤其是她的母亲,外祖母之类的。”

    裴少都摇了摇头,有些迟疑的说道,“她的生母并没有患病,至于亲的外祖母,也没有听说患病。”

    谢景衣一下子就抓住了裴少都的话中关键,“生母?她不是嫡出的么?”

    她一直以为,寿光县主是郡王妃老蚌生珠,郡王老来得女,所以才恩宠异常。她胎里带病,此前也不是没有人说,是因为王妃生她的时候,年纪实在太大……所以才……

    裴少都摇了摇头,“她生母姓吴,乃是良妾,寿光一出生,她便血崩而亡,继而记在了郡王妃名下。”

    “那她外祖家?”

    裴少都莫名的看了谢景衣一眼,“就在京郊,浮萍镇东头。我不知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但是我好意的提醒你一句,京城中的水深得很,不好因为好奇心乱来。”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放心吧。多谢了。”

    裴少都点了点头,连告辞也没有说,大步流星的朝着门口的马车走去。

    谢景衣一直看到他上了马车,马车渐渐的走远了,方才收回了视线,趁着店中无人,上了小楼。

    牛惜刃显然已经等了许久,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儿,看到谢景衣上来了,大吃一惊,“你走路,怎么没有声儿的?”

    “你当我不知道,前几日你还把楼梯跺了个窟窿洞,我这不小心点,万一掉洞里了,可如何是好?”

    牛惜刃一听,挠了挠头,“那只能怪你这楼梯太脆了!”

    谢景衣懒得同他贫嘴,让忍冬将她画的图样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儿的塞给了牛惜刃,“我新画的一些,你做做看。你做的那些裙子,我也瞧见了,很好看,今儿个一口气卖出去了三条。”

    牛惜刃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小心翼翼从包袱里拿出了图样,旁若无人的看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手舞足蹈的,亦或是在空中不停的比划着。

    谢景衣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人,一谈到裁衣绣花,就跟入魔了一般。

    掌柜的见状,拿了账册算盘来,给谢景衣说起账目来,“娘子,咱们的衣衫的确是很好卖,但大多数时候,楼中都是空的,牛先生一个人做也做不过来,咱们是不是应该再找些人来……日日空着,也不是个办法。”

    谢景衣摇了摇头,“宁缺毋滥,你若是发现了合适的人选,不要声张,先观察着,手艺人品都要好。待你觉得行了,再告诉我,一定要慎重。咱们卖一件衣服,不说吃一年,吃上一个月,那是绰绰有余的。”

    “若是也出许多寻常衣裙,那同其他的绣楼,成衣铺子,便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了。”

    掌柜的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小的明白娘子的意思了。我这个掌柜的做得太清闲,都有些慌了。”

    谢景衣笑了出声,这年头,竟然还有嫌清闲的人,这掌柜的,也是个妙人。

    “我是这铺子的东家,暂时不要透露,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会明言。”这位掌柜的,乃是柴琛的人,谢景衣对她那是放心得很。

    掌柜的点了点头,“小的明白。”

    谢景衣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站了起身,“我先走了,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叫人送信给忍冬。”

    她说着,见牛惜刃还在疯魔状态,便下了小楼。

    “三娘子,咱们可回府去?”

    谢景衣骑上青厥,摇了摇头,“不,咱们去浮萍镇。”

    线索这种东西,知晓了不立即去追查,多半就要生变数。

    浮萍镇位于京城的西南角,因为镇中有一条贯穿南北的支流,到了一定时节的时候,里头长满了浮萍而得名。

    这浮萍镇,有许多的外乡人,多半之前都是因为战乱或者灾荒之时,前来京城找活路的流民。流民太多,处理不了,每逢大赦之年,朝廷便会让一拨人入户籍,有了正式的身份。

    这浮萍镇,便多半是这样的人。

    是以这浮萍二字,倒是听起来有韵味不少。

    谢景衣骑着毛驴儿,直奔镇子的东头,果不其然,在这里有一个小园子,门前虽然没有挂匾额,但却是树了一块奇石,上头刻了一个吴字,用朱笔细细的填了。

    “小娘,素不相识的,咱们要直接去叫门么?”自打出了城,忍冬便开始后悔了,小娘说风就是雨,她应该劝阻。

    这算怎么回事?完全不认识,就找上别人家门了。

    谢景衣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忍冬啊,小娘我今日就教你一个绝招,只要脸皮厚,铁杵磨成针!”

    忍冬一愣,小娘啊,虽然我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这话咋不搭界啊!这是啥绝招啊!

    就在她踌蹴只见,谢景衣的小手,已经果断的叩响了门。

第一四四章 游云

    叩了好一阵子,那门才突然打开了,一个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小童,探出脑袋来,好奇的问道,“您找谁呢?可有拜帖?我家主人,轻易不见客的。”

    谢景衣笑了笑,“小哥儿还请回你家主人一句,便说我是诚郡王府来的,我家娘子寿光县主,有要事要见贵东主。”

    小童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诚郡王府?寿光县主?听起来都是了不得的人呀……我家主人怎么会见过,小娘子还是莫要拿我寻开心了。”

    “没有拜帖,就是不能进去。还请小娘子不要为难小的了。”他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谢景衣伸手一卡,瞬间变了脸色,“叫你去,你便去。都知道是了不得的人物了,还敢如此怠慢?不过是通传一声,你还能做了你东家的主不成?”

    小童腿一软,身上的汗毛一抖,拔腿就往里头跑去,连门都忘记关了。

    谢景衣无语的清了清嗓子,真是不经吓。

    然而当恶人虽然可恨,但有用。

    不一会儿,那小童又颤颤巍巍跑了过来,快速的拉开了门,“贵人请,东家在花厅里候着了。”

    谢景衣抬起下巴,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不是她嚣张跋扈欺负弱小,实在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她身边只有一个忍冬,若是这小童憋着劲儿不去通传,那她便是有万般本事,也说不了给主家人听。

    总不能翻墙进去吧!

    吴家的宅院并不大,在这浮萍镇上,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富户,同北地粗犷的风格不同,这宅子曲径通幽,七弯八拐的,倒像是回了杭州一般亲切。

    谢景衣瞧在眼中,心中更定了几分。

    小童引着她们进了花厅,只见那主座说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看上去一脸严肃,半点笑意也无,一看就是一个不好相与之人。

    “小娘子看着像是富贵人家出身,为何要谎称是寿光县主身边的人。老婆子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但你既然能寻到这里来,就应该清楚,我的女儿,自己个跑去给人做妾了。”

    “既然是妾室,便没有娘家。寿光县主的母族,乃是诚郡王妃的娘家。自打我女儿出了这个门,便同我们吴家没有什么干系了。寿光县主,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小娘子此趟怕是要白跑了。”

    谢景衣叹了口气,“老夫人果然见多识广,我今日前来,有两件事想请夫人相助。这头一件事,夫人祖上可有弱症?家族中总有一些女子,天生体弱,早早的便夭折了。寿光县主,便有此症,但她命不该绝,最近遇见了一位神医……”

    “那神医有办法根治此种家族病,但因为寻不到寿光县主嫡亲的血缘亲人,没有办法确定寿光县主的病症,到底是不是这一种。她身子不便,是以我今日登门,有此一问。”

    老夫人一愣,皱了皱眉头,却并不回答。

    谢景衣并不气馁,“老夫人也不必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话,您既然说得出寿光县主这四个字,想必并非是毫不关心。”

    老夫人叹了口气,“有。我阿姐,还有我的两个姨母,都有此症。”

    她说着,眼神黯淡了几分,“只可惜,她们命不好,没有遇到神医。”

    谢景衣勾了勾嘴角,“您的阿姐,便是永平侯原配夫人,您的名字,叫做游云吧。”

    老夫人一惊,眸光一动,摇了摇头,“你说什么?我乃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士,祖祖辈辈都是普通人。”

    谢景衣从座位上站了起身,“夫人不必否认,这是我来此的第二个目的。”

    “在您看到我的第一眼,我便已经确定,您就是游云。想必,看到一张同你恶心的人,有几分相似的脸,让您差点儿没有吐出来吧?不瞒您说,我也不喜欢自己的长相。”

    谢景衣说着,对着游云行了个晚辈礼,“小女姓谢,名景衣,适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我阿爹姓谢,多年前被人送去了杭州,年前永平侯府前去认亲,方才来的京城。”

    “您也不是土生土长的北地人士,虽然您的官话说得不错,但小女在杭州生活多年,多多少少能够听得出您的一丝吴地口音,再则这园子,也不是北地人喜欢的样式,学来的,附庸风雅的,同在本地真实生活过的人,是有明显区别的。”

    “我之所以上来先说寿光县主的事,便是想先逼着您承认家中的确患有此种病症。这天下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不会两个吴地的家族,恰好来了京城,又恰好都有这种病。”

    “巧合太多,便是必然了。您同永平侯府的原配夫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我来这里,并非是想探究您的过去,也不想把您的存在透露出去。我只是想搞明白,为什么您当年要抱走我阿爹,又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我阿爹死。”

    吴老夫人手一抖,声音都有些发干,“有人想要你阿爹死?”

    谢景衣见她默认了,认真的点了点头。

    吴老夫人叹了口气,她这宅院里,伺候的人少,除了那守门的小童,就只有几个婆子,远远的也没有人进来。

    来了京城这么许多年,她也还是不习惯有人伺候的生活。

    愣神了好一会儿,她方才看了谢景衣一眼,“千头万绪,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么些年了,我大概只有抱你阿爹出府的时候,勇敢了那么一次,之后,便一直像是一只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这里。”

    “算一算,自打那日被沉塘之后,我这双脚,就再也没有踏进过东京城的大门。”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底气来查这些,但是我想劝你一句,莫要鸡蛋碰石头,活着便是最大的幸运了。你不知道,平凡的百姓,在面对那些贵人的时候,有多么的脆弱与无力。”

    “我啊,眼睁睁的看着我最亲的人,在她最美好的年纪,就这样死在了那不见天日的吃人乡里。”

    “若是可以回到一开始的时候,那我绝对不会在那个午后,拉着她们两个去河边摘桑葚。那么我们三人,都会在家乡里,嫁给一个寻常的老实人,儿孙满堂,平凡的渡过一生。”

第一四五章 过去(一)

    那是让游云,永生难忘的一个午后。

    天热得要命,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村里的大人们都歇了晌。

    便是村尾住着的夫子,也抗不过困顿,草草的用了饭,拿着一柄又黄又旧的折扇,扇着风躺在竹床上睡了过去。

    这是村中唯一的夫子,虽然他不过是个一辈子都难以寸进的老秀才,但光凭着他能读书识字,便是这村中除了族长同里正外,最让人尊敬的人。

    更让人肃然起敬的是,他给自己的女儿取了两个十分有学问的名字,春华与游云,比起村中那十个囡囡,八个梅花杏花桃花,这简直是一骑绝乘的,仙子一般的存在。

    其中那春华生得一副好相貌,是十里八乡最美的小娘子,十个儿郎中,有九个,都是想要娶春华的。

    游云容姿凡凡,远逊色于姐姐,但彼时她年纪尚小,比起美貌,还是小河边的桑葚更加吸引人。

    村中桑树多,桑树原本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可架不住游云嘴馋,嘴中不嚼吧点什么,那就不得劲儿。

    趁着村中人歇了,她拽了长姐春华,又拉了打小儿穿着开裆裤一起玩耍的杜二娘,一道儿偷偷的出去耍。

    村里安静得很,屠夫家的大黄狗见有人来了,迅速的站了起身,见是熟悉的人,又眯了眯眼,继续躺下睡了。

    游云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欢快的往桑树上蹿,她身形矫健,爬山上树,都是不在话下的,这一摘便是许多。

    “我拿着去上游洗洗,头回你吃多了拉肚子,叫人骂了好一顿。二娘,你与我同去罢,这贪心鬼摘了这么些,扔在地上都弄脏了。”

    游云对着春华同杜二娘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许多年后,午夜梦回,她经常在想,身为村里人,她阿爹就不应该教她们穷讲究,若是她们不穷讲究,若是她的肚子能够坚强一些,春华便不会去洗桑葚。

    她不会,便不会救了遇刺落水的官家,更不会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封了公主了。

    村里处处洋溢着欢歌笑语,若非天气炎热,游云几乎要以为,又到了一年年节的时候了。

    所有的人,都十分的高兴。

    他们这个平凡的村子里,因为出现了一个不平凡的人,变得不平凡起来。

    那可是公主啊,他们祖祖辈辈都喝的水里,可是泡过落水的官家啊……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游云到现在都记得,她同春华还有杜二娘等上了官船之时,那憧憬又忐忑的心情。

    有官家撑腰,她们去了京城,还不横着走么?所有人都想攀上高枝儿,跟着春华去京城,可春华正正经经带上的,只有她同杜二娘。

    只可惜,关于京城的一切,不过是存在幻想之中的夏秋限定吧了。

    梦醒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

    “一进京城,官家很快便把我阿姐指给了永平侯。在成亲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家中是有这个病的。村里女子生产死的,早夭的比比皆是,虽然我们家格外的多,但并没有谁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倒霉罢了。”

    “我阿姐小时候,也不像寿光这么孱弱,可能因为我们经常要下地干活,给练出来了。”

    游云一路回忆过来,满脸唏嘘,“对不起,许久没有人听我说这些了,不知不觉的,就说多了些。”

    谢景衣摇了摇头,“您慢慢说,不着急。那么,进府之后呢?”

    游云一想,又深深的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段时间,我们都过得很痛苦。我陪着阿姐去宴会,经常会听到人偷偷的嘲笑我们,说我们一股子穷酸气,手粗糙得摸一摸裙子,都能挂起纱来。说起话来,像是小雀儿叫一般,只有青楼里来的吴地花娘,才会这样说话。”

    “我心大,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阿姐却十分的在意。那一段时日,都郁郁寡欢的。官家时常召她进宫去说话,每每听她诉苦,并会训斥永平侯。越是训斥,阿姐同永平侯的关系,便也就越差起来。”

    “尤其是,永平侯抬了杜二娘进府之后,阿姐同她便疏远了起来。我那时候年少不懂事,看着十分的着急。这事儿也怪不得杜二娘,早在官家指婚之前,永平侯便同杜二娘有了夫妻之实,承诺了要纳她为妾的。”

    游云说着,嘲讽的笑了笑,“我那时候以为他待杜二娘是真心的,可那个人,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达官贵人的心思,我们这些人,是一辈子都弄不明白了。”

    “我当时瞧着她抬了二娘进门,又置若罔闻,任人作践,心中不忿,便同阿姐争吵了几句。那会儿侯府弄了小张氏来,放在我阿姐身边,天天在她跟前吹歪风……”

    “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处处丢脸,小张氏于我阿姐而言,简直是神仙下凡,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过了几个月,我发现小张氏有些不对劲儿,便告诉了我阿姐。”

    “可我特别傻,玩不过小张氏,被她翻了盘,反倒变成了我想爬床永平侯,别有居心……我百口莫辩,同阿姐大吵了一架,便去与杜二娘同住了。”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游云显然是一个说话不会抓重点的人,说了许多旧事,都还没有说到关键之处。

    “你发现了小张氏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同永平侯早就有私?”

    游云一愣,神色复杂的看了谢景衣一眼,“若是我阿姐,有你这么通透就好了。没有错,我发现小张氏没有来月事。”

    谢景衣一惊,“你是说,小张氏在没有进门之前,已经怀了永平侯的孩子?”

    游云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小张氏在污蔑我之后,转身就借口手自己个病已经大好,在这府中又被人猜忌,惹得我阿姐哭了好一场,甩手就离开了,一连数月都没有出现过。”

    “我猜想她是怕肚子大了,掩盖不住,这才匆匆的走了。可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办法查证。她走了之后,我阿姐被确诊了喜脉,可也一下子病得厉害起来。”

    “官家十分的忧心,把阿姐接进宫中去住了两个月,太医也都束手无策。后来才又请了一位姓李的郎中来看。没有那张氏挑拨,阿姐同我还有杜二娘的关系又好了起来。”

    “我以为,等阿姐的病好了,生了长子……她有公主身份傍身,那小张氏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外室,永平侯也会权衡利弊,这个秘密便过去了。”

    “可我没有想到,人心比我想象中的,可黑多了。”

第一四六章 过去(二)

    游云说着,拿帕子擦了擦通红的眼睛。

    “李郎中很有本事,阿姐到怀胎十月的时候,虽然没有根治,但瞧着已经是有大好之相,太医斟酌再三,到底是拍着胸脯保证阿姐怀的乃是男胎,永平侯府喜气洋洋的。”

    “可等到了阿姐生产的那一日,噩梦开始了。”

    ……

    那是一个初一,天上黑沉沉的,几乎没有星光。

    游云匆匆的穿好了衣衫,又帮着已经怀胎八月,行动不便的杜二娘,穿好了衣衫,两人匆匆的便去了主院。

    春华叫得很大声,好似疼得快要撅过去了。

    游云自问年少气盛,同阿姐置气之后心中尚有隔阂,但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能够想着那些琐事。

    “我阿姐怎么样了,快快让我进去呀,我要看我阿姐。”在京城生活了一年,她的官话虽然说得并不完美,但至少与人交流无碍了。

    恰好一个穿着皂色铜盆的嬷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着游云笑道,“我的好姑娘哟,这女人生孩子,乃是大喜之事。你且放心,官家惦记着公主,在公主出嫁之时,陪嫁的都是经验老道嬷嬷,肯定无大碍的。”

    “您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还是不要进去瞧的好,免得被吓着了,您被吓着了,公主着急还要分心照看您不是。”

    她说着,又看了看一旁同样焦急的杜二娘,眼睛一翻,“杜姨娘身子重了,公主交代过了,叫你早些回去歇着,不用在这里守着了,免得受了惊吓,说起来,又扯不清白了。”

    杜二娘顿时迟疑起来。

    她这个人,没有什么主心骨,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嬷嬷并未理会她们,将盆子里的水倒了,又提了一个大食盒走了进屋。

    游云见状,疑惑的问道,“嬷嬷,女子生产不是需要热水么,你提食盒,我可以帮忙端热水。”

    那嬷嬷笑了出声。

    自打来了京城,游云每一日都能够听到这样的笑声,她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搓了搓衣角。

    虽然不知道自己个到底说错了什么,但她知道,肯定是她的无知,又惹得城里人发笑了。

    “公主身边吃闲饭的仆妇,多得不得了,哪里需要您亲自伺候。她这是头胎,还早着呢,不多吃些,哪里有力气?”

    游云涨红了脸,她乃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女儿,她同春华离开的时候,兄长也没有娶亲,压根儿就不懂这种妇人生产之事。

    “您啊,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们可都是官家钦点的陪嫁嬷嬷。我们啊,只有盼着公主好的,还能害了她不成?”

    游云并未想得太多。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官家有多重视春华,官家亲自派来的人,怎能有错?

    待那嬷嬷进了屋,院子里剩下游云同杜二娘,大眼对小眼,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她们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总算屋子里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同时又是一阵骚动。

    游云听着屋子里的呼喊声,着急的冲到了门口,“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孩子生了吗?我阿姐怎么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了,适才端铜盆的那位嬷嬷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小娘子莫要着急,公主生产太累了,撅了过去。现在懂医术的嬷嬷,正在给她扎针,一会儿喂些参汤水提神,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公主并没有大出血,母子均安,您瞧瞧,这孩子眼睛生得像侯爷,嘴巴生得像公主。”

    游云僵硬着身子,接过那襁褓中的孩子,探头看了看。

    老实说,她觉得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都跟猴崽子似的,哪里看得出像谁。

    “这孩子可真干净!以前我们村中有人生了孩子,我跟阿娘去道贺,看到那新生的孩子,红扑扑皱巴巴的,身上还脏兮兮的,尤其是那头发,一缕一缕的,可难看了。这孩子白白胖胖的,可真好看。”

    嬷嬷笑了笑,“可不是,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给老夫人报喜去。公主生了个大胖小子。公主的孩子,同那些寻常的孩子,怎么一样?这孩子一瞧就是有福气的。刚生出,也是脏的,嬷嬷我给他洗了个澡儿,他可不就白白嫩嫩了。”

    游云一听,也高兴起来,谁不希望自己家的孩子,是有福气的。

    屋子里的人鱼贯而出,有那端盆子的,又那拿剪子艾草的,还有那提食盒的,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

    “我想进去看看我阿姐,她不是撅了过去么?怕是还没有见过孩子呢!”

    那嬷嬷伸头往屋子里看了看,像是问了什么话,又回过头来说道,“里头已经清理干净了,公主已经醒了,小娘进去罢。不过杜二娘子还是请回吧,不是嬷嬷说话难听,嬷嬷也知道您同公主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情谊。”

    “之前劝您回去歇着,您不去,如今嬷嬷我就把话说清楚了,之前公主同您闹了不愉快,你这肚子若是有什么闪失……当然了,我们不会害你,你也不会害公主。可就怕有些不良善的人,做了不良善的事,到时候就追悔莫及了。”

    “公主一直念叨着你,等你这孩子生下来了,再来看公主不迟。”

    杜二娘点了点头,她的肚子的确很大了,站了这么久,也是十分的痛苦了。

    游云见她应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着孩子就进了屋。

    春华除了脸色发白,旁的倒是还好,游云一瞧,便放了心。

    “阿姐,你瞧这孩子,生得可真好。我们离开家的时候,阿娘偷偷的给我塞了一个银锁片儿,说是到时候你生了孩子,隔了老远,她赶不过来,叫我送给孩子呢!”

    她说着,将孩子放到了春华手中,春华一瞧,高兴的落了泪,“这孩子,生得的确是好,难为阿娘还记得这些。”

    游云说着,摸了摸袖袋,哎呀一声,站了起来,“糟了,我听到消息,着急慌火的赶了过来,都从箱子里拿出来了,随手又搁在了床榻上。我现在就去取来。”

    春华笑了笑,“你呀,都长大一岁了,还是这么冒失。”

    游云愣了愣,笑着露出了两颗虎牙,“我现在去拿来,左右离得很近。”

    她说着,慌手慌脚的跑出了门。

第一四七章 过去(三)

    游云一路小跑,自从她被那小张氏陷害,挨了一顿打,她同春华,便很少这般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她虽然是春华的亲妹妹,但是有公主封号的,只有春华一个。她在气恼的时候,常常拿这个来伤春华,说自己个不过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一个有姓名的陪嫁丫头罢了。

    每每说完,又难过不已。

    都是一家子姐妹,哪里能有什么隔夜仇?人可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对着外人能够恭恭敬敬,小心敬慎,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反而一恼怒起来口无遮拦,字字诛心。

    春华并没有恨她,可真是太好了。

    游云这样想着,心中都雀跃起来,她原本就打算,在春华平安生产之后,便回吴地去的,现如今同春华和解了,更是走得心安了。

    杜二娘的院子,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若是走那大门大路,那则要走上一阵子,若是从一旁的小竹林子穿过去,那就近了。游云心急,担心不快些拿了银锁,春华精神不济,该歇息了。

    二话不说,便操了小道,往着杜二娘的小院子跑去。

    才一进门,就同慌慌张张的杏仁撞了个满怀。

    杏仁乃是这永平侯府的家生子,杜二娘进府之后,便拨来她身边服侍了。

    “发生何事了,你怎么这么慌张?杜姐姐歇了吗?”

    杏仁着急上火的摆了摆手,“大事不好了,适才姨娘回来,便说肚子疼。她最近时常这样,我也没有在意,不想见了大红,怕是要生了。我着急去禀告夫人,快些寻稳婆来。”

    游云一愣,“才八个月,怎么就发作了?你快去,我阿姐那里,有不少懂接生的婆子,我在这里守着。”

    杏仁来不及点头,拔腿就跑。杜氏不金贵,可永平侯府子嗣单薄,腹中的孩子,是金贵的。

    那杜二娘一见游云进门,慌慌张张的喊道,“游云,关……关门,我刚才,我刚才,你快些关门……”

    游云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惊恐的杜二娘,她一哆嗦,也跟着慌了起来。

    “我……我……”杜二娘一急,不说那官话,噼里啪啦的便说起了吴地方言。

    “适才我站得久了些,觉得小腹微胀,便走了近道,可是我……我看见……我看见了之前那个食盒。”

    游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食盒有什么好怕的?”

    杜二娘说着,声音有些发抖起来,“食盒,食盒里有孩子的哭声……我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一个嬷嬷,春华屋子里的那个姓王的嬷嬷,说……说孩子换好了,说你阿姐没有发现……然后,然后我亲眼瞧见,她把那食盒,扔进了竹林的枯井里,把井盖子盖上了。”

    “我吓得要命,不敢吭声,躲在咱们经常看到的那块大石头后头。等她们走了,方才敢走出来……那井盖太重了,我打不开,又怕被人发现了,便拼命的跑了回来。路上摔了一跤,当场就见红了。”

    “游云,你听懂我说的话了么?游云,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为什么?”

    游云如遭雷击,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你确定没有听错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不成我阿姐生的是一个女儿,他们给换了个儿子?戏文里不是经常这么写么?狸猫换太子之类的。”

    杜二娘摇了摇头,抱着肚子喊了起来,“地上有好多的血,那群恶人,肯定很快就知道,我发现这件事情了。她们一定会杀了那个孩子,杀了我的。我……”

    游云被她痛苦的模样吓得慌了手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杜二娘伸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此刻已经是面若白纸,眼见着不大好了,绣着荷花的床榻上红了一大片儿,她一把抓住了游云的手,“游云,我怕是不行了,我知道,我阿娘生我小弟的时候,也是这样,孩子还没有生出来,人就没了。”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我的孩子,怕也活不成了。游云,我悔啊,我就不该来京城的。我不该来的,简直是太可怕了。春华她,春华她也知道吗?她知道她的孩子,被她身边的嬷嬷,扔到井里了吗?”

    杜二娘说着,声音越发的小了起来,游云不知道自己个,是如何被挤出门去的。

    她只知道,杜二娘的屋子里,乱糟糟的,来了好些人。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京城的天,就像是变了一样。

    杜二娘要死了,她的孩子也要死了,春华的孩子,也可能要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儿孙满堂,不是大喜事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那时候,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在她短暂的人生里,压根儿从未经历过这么荒诞不经,难以理解的事情。

    她靠着墙角蹲了一会儿,咬了咬牙,拔腿就跑,朝着那小竹林跑去。

    通往竹林的路上,果然有一滩刺眼的血迹。游云咬了咬牙,绕过了那血迹,朝着枯井冲过去。

    这竹林深处,有一处小竹院,是留给春华避暑用的,如今并非夏日,这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来。

    她冲到了井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方才推开了那井盖子,果不其然,一推开井盖,便听到了里头婴儿微弱的哭声。

    她慌忙的从小竹院的墙角,寻来了绳子同钩子,将那食盒吊了起来。

    一打开食盒,她便愣住了。

    这食盒里头,果然躺着一个血淋淋的刚出生的婴儿,同她想的生了女儿狸猫换太子不同,这婴儿是一个正正经经的男婴。眼睛很像侯爷,嘴巴很像她姐姐春华。

    游云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

    她虽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并非是蠢钝如猪之人。

    她的阿姐,没有理由,把自己生的儿子扔掉,去给别人养儿子。

    那么只能说,这事儿她压根就不知道,是她身边的那些嬷嬷,欺瞒了她,做出了这等惊天大事。

    见那孩子气息弱了几分,游云赶忙撕下了一块衣襟,将孩子包了起来,朝着春华的院子跑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过去(四)

    游云拼命的跑着,耳边的疾风呼啸而过,小竹林摇曳着宛若鬼影飘荡。

    怀中的孩子,已经脸色发青,好像是哭不出声儿来了。

    她此刻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只有一个念头,那边是快些跑到春华屋里,告诉她真相。

    春华是公主啊,她若是知道了,谁敢造次……

    谁敢造次?游云的脚,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小竹林的边缘。

    公主又如何?便是皇帝亲生的女儿,也照样被下仆欺负到头上,更何况是春华这样的“假公主”。

    不敢造次?她们已经造次了,所以才有了“狸猫换太子”这事。

    游云心中一惊,悲从中来,寻了个隐蔽的大石头,蹲了下来。不是她不想出去高声大叫,只是,她抱了怀中这个孩子出去,说这孩子才是春华生的,又有谁相信?

    除了亲眼目睹的杜二娘,谁又能说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她亲眼瞧见小张氏怀了孕,不照旧被黑白颠倒,至今没有洗刷冤屈?

    更何况……

    游云想着,捂住了自己的嘴,朝春华的院子望过去。

    那门口已经站满了人,站在台阶上双手背在后头的那一位,她认识,便是刚才拿着食盒进去的那位嬷嬷,而站在台阶下说着话的,乃是适才请去给杜二娘接生的。

    “杜姨娘没了……喝了催产药,那孩子倒是生出来了,是个小郎,不过老奴瞧着他周身发青,怕是活不了了……我给把了脉,应该是摔了,我们从大路上过去,路上可没有见着血。”

    那嬷嬷说着,顿了顿,又说道,“从这儿去杜姨娘院子,统共两条路,怕是在竹林那儿摔的。”

    她说竹林两个字的时候,明显声音重了一些,吓得游云一个哆嗦,怀中的婴儿像是感觉到了一半,瘪了瘪嘴,眼见着就要哭出来,游云吓得要命,将孩子往胸口捂了捂,眼泪唰唰的就掉了下来。

    杜二娘死了,唯一一个亲眼瞧见的证人死了。

    她不知道,杜二娘是真的因为生孩子死了,还是因为瞧见了不该瞧见的,被这些黑良心的人给害死了。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还没有办法,为她讨回公道。

    从懂事的时候起,她同春华,还有杜二娘,便是在一起的了。

    不等她擦干眼泪,那嬷嬷又接着说道,“杏仁过来叫人的时候,游云在照看着杜姨娘,待我去了之后,她便匆匆的走了,这黑灯瞎火的,可别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不好同公主交代。”

    之前端铜盆的嬷嬷,唰的一下朝着竹林看了过来,朗声说道,“哎呀,那真是奇怪了,公主歇了,我一直在门口守着,也没有瞧见游云过来。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去找找,那可是公主的妹妹,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可担待不起。”

    游云一惊,拔腿就跑。

    这些人话里有话,她们猜到杜二娘瞧见了,然后告诉她了。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去竹林里,一瞧那口枯井,便知道她把孩子抱走了。

    春华的院子被守得死死的,她进不去……

    春堂院……附近的春堂院有一处角门,游云想着,在府里东躲西藏的跑了起来,远远的,能够瞧见身后一串一串的灯笼,正在逼近。

    她咬了咬牙,跑得更快了一些,虽然在这里待了一年,但她攀山爬树的本领还没有丢,跑得远比那些嬷嬷要快得多,不一会儿便到了春堂院。

    角门里一个老汉坐在地上,正打着盹儿,听到了游云的脚步声,忙起身问道,“游云娘子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游云一把捂住了胸口的孩子,“我……我阿姐……公主突然想吃夜市里的一种家乡吃食,我去给她买些来。”

    她说着,哆嗦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铜子儿,塞到了老汉的手上,老汉一愣,高兴的开了门,“游云娘子可小心着些,夜里莫要走偏僻的小道儿,这京城里坏人不少的。”

    游云没有理会他,拔腿就跑,连头也不敢回。

    ……

    “我那时候,被吓坏了。杜二娘死了,我阿姐的孩子叫人换了,那些人在追我。京城之大,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说句让你不敢相信的话,自打来了京城,我还一次都没有出去自由自在的玩过。每次出门,都是坐着马车,等一下车,就到了目的地了。”

    “我连路都不认识。就想着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把这个事情告诉我阿姐,把这事儿告诉官家,让官家给我阿姐做主。可是我太高估了自己。”

    “侯府的门,出去了,便回不去了。不到三日,京城里便传遍了,说我把杜二娘的孩子给拐走了……街上到处都是永平侯府的人,拿着我的画像问,要抓我。”

    “至于官家,那是根本就瞧不着。便是找到了,我又能怎么说?杜二娘已经死了,那时候她的孩子八成已经死了,她们为了防止我抢先一步,说我抱着的孩子,是我阿姐的孩子。对着外头撒了弥天大谎,说我抱走的孩子,是杜二娘的孩子。”

    “我连门都不敢出,也许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当时我临时住的地方,住了一群杭州过来跑船的船夫。我没有带过孩子,并不会带,都是那人教我,我瞧着他是一个热心人,便把孩子交给了他。同他约定好了,等风头过了,我就去杭州,把孩子再接回来。”

    “我把身上所有的钱,还有首饰都给了他。还留了一块相认用的玉佩。那块玉佩,乃是我阿姐嫁妆里头的。阿姐送给我一块,自己个留了一块,说我们是亲姐妹,永不分离。”

    “我知道,杜二娘死了,我若是被追上了,肯定也逃不脱一个死字。我当时,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不会再有生机了。我能死,可是孩子不能死。”

    谢景衣恍然大悟。

    她就说,游云遇到的那个好心人,就是杭州的谢阿爷。

    那玉佩,也不是永平侯喜欢谢保林,所以给他挂的,是游云给谢保林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过去(五)

    “所以,照你这么说,我阿爹是公主的儿子,不是杜氏的儿子。如今的永平侯嫡子,是小张氏的儿子?”谢景衣有些唏嘘的说道,她早就猜想,永平侯的出身是有问题的,也不是没有猜过这种情况。

    可如今真的被证实了,反而觉得感情复杂起来。

    游云点了点头,“没有错,我若是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阿爹,肯定不是杜二娘的儿子。你阿爹待在井里的时候,杜二娘的儿子都没有出生!”

    谢景衣叹了口气,她相信游云并没有撒谎。

    这就是为何,后来的永平侯夫人,要把自己的亲侄女,嫁进大房吧。

    大房压根儿就是她的血脉。

    也是为何,她那般阴狠,“公主嫡子”却一直活得好好的,满京城人都夸她是一个好后母,对自己的亲儿子,能下手么?

    小张氏未婚苟且,生下的孩子那边是外室子,是要被人嘲笑的。她使出这么一个狠招来,结果显而易见,她成了名正言顺的永平侯夫人,而她的儿子,成了名正言顺的永平侯府的继承人。

    “后来呢,你怎么没有去杭州?”谢景衣问道。

    游云显然已经将这事儿憋在心中许多年了,今日得以说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就在你阿爹被送走的第二日,我便被永平侯府的人发现了……他们将我绑了石头沉了河”,游云说着,嘲讽的笑了笑,“我原本都打算死了,可天不亡我,我拼命的挣扎,也不知道怎么地,竟然挣脱了。”

    “我们吴地的小娘子,都是水里长大的,我水性很好……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飘到了这浮萍镇,被一个姓吴的老爹给救了。但因为在水中憋了太久,又懂了太久,我一直病病歪歪的,几乎在床上躺了半年。”

    “等我好了之后,我托吴老爹进城去打听过,那时候,我阿姐人已经没了。自打那之后啊,我便什么都不想了。我去伸冤又能怎么样?我阿姐也不会活过来了,杜二娘也不会活过来了。”

    “至于那个孩子,与其在狼窝虎穴里,同那些仇人一起生活,倒还不如,自由自在的跟着好心人长大。”

    “你笑我懦弱也好,骂我无能也罢。我当时就是那样想的。螳臂不能当车,人也不能没有自知之明。在此之前,我觉得人生最可怕的事情,便是村东头的那条狗,疯疯癫癫的,每次见到了我,都狂吠不止。”

    “我不去找你阿爹,是怕他憎恨我啊!恨我这个做姨母的没有用,恨我不但没有保护好他的母亲,就连他的身世,都没有在她临终之前,告诉她。孩子,我怕啊!”

    谢景衣一把握住了游云的手,因为年迈,她的手有些瘦骨嶙峋的,摸着有些硌手。

    “不怪您,应该感谢您才是,要不是您,我阿爹早就死在那口枯井里了。”

    游云没有接话,环顾了一下这屋子,“后来的事情,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够猜到了。我嫁给了吴老爹的儿子,重新在浮萍镇落了户籍,改了名。后来生下了二子一女。”

    “两个儿子,倒还踏踏实实的。可那女儿,在上元节的时候,被诚郡王瞧中了,抬了去做妾室。我当时十分恼她,门不当户不对,给人做妾的下场,看看我杜姐姐就知道了……”

    “可她偏生不听,这一出门,便再也没有见过。只听说她进门没有多久,便怀有身孕,生寿光的时候,血崩而亡了。我得知寿光有疾,也不是没有去寻过李神医,可次次都落空了。”

    “后来没有办法,便托人给裴家捎了信。”

    原来如此,之前不知道的事情,现如今一下子便清晰了起来。

    难怪她去寻李杏的时候,会遇见裴少都,是游云托人透露给他知晓的。

    游云说了许多,端起水来润了润嗓子,“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就这些,还是我这么多年,日夜不停的想着,才想明白的一些事情。你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便一次都问了吧。”

    “若是有朝一日,你有那个本事,揭露真相,为你祖母报仇,需要我去作证,我一定会去的。只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来了。”

    谢景衣笑了笑,“姨祖母,放心吧。”

    游云一愣,“你叫我什么?”

    “您是我祖母的亲妹妹,我自然唤您姨祖母。”

    游云眸光一动,抓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我们家的人,都老实得很,你这个娃子,一点都不老实,肯定是肖了谢家的奸诈了。”

    谢景衣小脸一鼓……

    她哪里奸诈了!她这叫聪慧!是智慧与勇气的化身!必须是打娘胎里就有的,怎么可能同永平侯府扯上干系!

    她想着,挺了挺胸膛,“我肖我外祖至极!”

    游云笑了起来。

    谢景衣眼珠子一转,认真的问道,“有件事,虽然羞耻,但我不得不问,我想请问一下,我外祖母同官家,是否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关系?”

    见游云老脸一红,就要发怒,谢景衣忙摆了摆手,“您不要恼,我不是看低祖母,而是这件事,十分的重要。您想过没有,那些宫中的嬷嬷,为何要帮助张氏呢?”

    “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狸猫换太子。那嬷嬷有一句话说得对,她是伺候公主的人,公主好,就是她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除非是有更大的利益,等着她们。”

    “或者是,她们背后,另外有主人。祖母走了之后,府里一个伺候她的老人都没有剩下。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可能她们都被召回去了,遣散了,也可能,都死了。”

    游云手一抖,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觉得,普通的老百姓,同那贵族世家,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永远都融不进去的。

    游云抿了抿嘴唇,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有没有,阿姐没有同我说过。不过,有一回,阿姐进宫,回来的时候,换了衣衫……虽然款式颜色都差不多的,但是的的确确是换过了……我觉得是没有的,我阿姐不是那样的人!不过……不过当时确实是有风言风语。总而言之,不可能的,不会有的。”

    谢景衣若有所思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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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手遮天介绍:
新书《反派天天想和离》已发布……
谢景衣重生了,她不想给仇人们一个眼神,只想说:圆润的滚开!不要妨碍我成为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可是事与愿违,她的成功路上出现了一个……开口就诛心的绊脚巨石。
谢景衣:公子为何求娶我?
柴祐琛:东京临安三千女,无人脸皮厚过你。我甚悦之!衣手遮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衣手遮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衣手遮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