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把刀藏在背后
最后以秋叶笑容扭曲地差点拧断他的手腕结束。
他很迷茫,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橙色灯光。几天前,满目的霓虹灯光还让自己觉得刺眼,现在已经变得万分熟悉了,甚至让他觉得有些温暖。
可这个世界呢?自己记忆里的“几百年前”的世界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世界?
算了,靠自己想也想不出来。
只是,一旦入睡,又要面对那段梦境。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心烦。
最终,他还是没抵抗过睡意,逐渐沉沉睡去。
........
与此同时,在不知名的复古精品咖啡馆里,两人的谈话有些陷入僵局。
“这小姑娘差点把他杀了啊。你该更小心点的。”调酒师的语气有些不快,他的终端里正播放着几天前道馆里的一场“练习”。
切那抿了口咖啡,慢条斯理地说:“所以我后面介入了。而且,在生死关头,也没有检测到参数有什么异常变化。包括后面的黑帮火并,他表现出来的只有对战斗模组很强的适应性。”
“他又是怎么接触到战斗模组的?你确定给他的记忆没有问题吗?”调酒师的音调不高,语气却如刀刃般尖锐。
“不清楚,我猜是吉大里面发生的。吉他里的部分是归那位大少爷负责的,你去他面前耍威风吧。”切那轻轻放下装饰精美的陶瓷杯,针锋相对地说,“记忆绝对是没问题的,真有问题也要问你们那边发掘出来的人。”
他顿了顿,眉头有些皱起来,继续说道:“不过,再综合考虑下火并时候的表现,我有点怀疑.....”
“怀疑什么?”调酒师追问道。
“没什么。”切那眉头紧锁,手指轻敲桌面,“现在还没法确定。”
“须弥,我们现在名义上是合作关系,但是这个项目是上面的人看你可怜才给你的,别搞砸了。”调酒师的面色不善,显然是对切那的遮遮掩掩不满。
“别担心,不会把你的前途搞砸的。”切那很清楚财阀里残酷的竞争,他手指一划,将帐结了,“我很感谢你们还记得我,我现在也很努力在做。但你也清楚,科研这种事情,有时候就是在黑暗中摸索,碰壁一点也不奇怪。”
他站起身来,俯身看着眼前这具傀儡,努力用好口气说:“今天就这样吧,下一次再见了。”
没等调酒师有所反应,他已经起身走出了咖啡馆。
望着被城市灯光照得通明的人造天空,他不由叹了口气。这是老上司给他的项目,对他来说是个烫手山芋。至于扔给他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的自由人身份不容易被追查,顺手卖他个人情。而且,他也没资格去拒绝。他还不想被浦岛和第四国际的清道夫联手追杀。
不过,往好里去想,要是办成了,对自己来说也是个趁机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的机会。
摇摇头,将这些事情甩在脑后。他习惯性地打开记忆回放,将窗口缩小到不影响视野的程度,过了一遍秋叶的记忆。
“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他自嘲地笑了,“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个恶人了。”
........
第二天,彭湃照常起床。
终端的脑中直接从脑中响起,镜子准时切换成了透明,刺眼的霓虹灯光从窗外穿过,几乎刺穿了彭湃的眼皮。
他迷迷糊糊挣扎着关掉了玻璃,但已经清醒了七八分。也不知道是谁想出这种反人类的闹钟。
今天的上午的课还有很久才开始,不过鉴于下午还有课,之后还得接秋叶,现在是他今天仅剩的自由时光了。
用通讯轰炸叫起了秋叶,被发了一通火后,秋叶许下了在十分钟内来取他狗命的承诺。
他赶紧起身,开始穿衣洗漱。刚放下真空牙刷,事务所的卷帘门就已经发出了和硬物的撞击声。
“别踢了!来了!”彭湃匆忙从桌上抓起一把能量胶囊,塞进口袋里。另一只手从里面抓出一颗扔进嘴里嚼碎,苹果口味的味觉素在嘴里扩散开来。
人在临终前,都是想吃甜一点的东西的。
卷帘门缓缓打开,秋叶杀气腾腾地拿着根来路不明的铁管站在门外。
“混蛋。”秋叶咬牙切齿地说着,举起铁管敲着玻璃门,“今天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你知道一个小时意味着什么吗?我昨天才睡了三个小时!”
“我今天不太睡得着,想去学校看看女同学解闷。”彭湃堆着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你想哪根手指先开始?”
“等下,你是不是跳过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少废话,快开门!”
尽管差点贡献了自己的手指,彭湃成功安抚了秋叶。在给切那发了个信息说明后,他们坐上了飞行车。
从飞行车上跳下后,彭湃直奔吉他大学的图书馆。
通过了身份验证后,他走进了图书馆广阔的正厅。尽管已经来了许多次,他还是不由在此驻足。
布满幽蓝灯光的玻璃建筑支撑着高可触天的穹顶,连接玻璃建筑的透明拱桥上人来人往,艺术品般的倒三角场馆伫立在拱桥下,闪着柔和的光。
这时,一个圆形的漂浮机器来到了他身边,用甜美的女声说:
“您好,彭湃先生。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和之前一样,我想查阅资料。”
漂浮机器圆脑袋两边的装饰翼动了下:
“您可以前往电子阅览室,纸质资料库暂时不对外开放,建议您前往一号、三号馆。现在带您前往空余房间。”
彭湃跟着漂浮机器走进了倒三角场馆。宽阔的走廊两旁是一排排紧闭的门,漂浮机器停在了一扇门前。
他推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个二十平方左右的房间,暗灰色的躺椅、座椅、小圆桌摆在房间的角落,乳白色的天花板和墙壁看起来清澈无比。他想了想,拍拍手,天花板和墙壁变成了树林的样子。
他轻车熟路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找到舒适的姿势后,用终端连上了房间内的独立网络。椅背上伸出几根细长的半透明线,尖头轻轻插入了他的后脑与脖子连接处。
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在下一秒,他的意识飞到了一个纯白的空间里。
第二十七章 崩溃
彭湃意识所在的地方是独立的网络空间。因为图书馆内的电子资料通常数据量极其庞大,单单靠无线网络传输到终端里,不论是速度还是终端的承受能力都不足。因此硬连接是必要的。在连接后,使用者的意识会以虚拟形式接入网络。为了方便读者去理解自己的存在,就有了这种纯白的网络空间。
在馆内是可以连接外部的网络的,不过为了保护读者,图书馆设有先进的攻性防壁和攻击-断开的保险措施。彭湃倒是不担心这些,相比终端被黑,他更在意的是能不能找到有用的资料。
心念一动,整齐排列的方形文件框以环形填满了他眼前的每一寸空间。
这是初步筛选的结果——尽管已经庞大到尽其一生也无法看完的程度。毕竟,记忆一直是人类最关心的问题之一。好在这么多天下来了,他已经对资料处理这件事开始得心应手了。
一挥手,他开始专注地看资料。
……
几小时后,他设置的时间提醒在眼前跳出来。因为没有特意设置过,这在网络空间里是以最原始的机器人形态出现的。冷冰冰的机器人头和死寂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吓人。
“现在是十点。”没有感情的机械电子声响起来。
他拍拍手,退出了网络空间。后脑的探针缩回去,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尽管身体一直躺在这里,长时间的集中精力让他精神上无比疲惫。
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拿起桌上的杯子,杯中自动出现了水。喝了一口水,拿起桌上的饼干咬了一口,他站起身来,准备走出房间。头顶的温和阳光和茂密丛林变回了乳白色的天花板。
快步走向交通节点,一阵白光后,他出现在了离教室不远的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用交通节点,但他脑中思绪万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想着几个小时里查到的资料。
和串先生说得一样,因为每个人都植入了终端的关系,尤其是那些打开了记忆储存的人,在被强行抹去或替换记忆等记忆修改的操作后,会出现重复梦境、幻觉等症状。这也算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正如串先生所说的“记忆在呼唤”。
记忆修改现在是个火爆的行业,毕竟每个人或多或少会有些不想要的回忆,世事难料,人生无常,总有空妄念。
而串先生提到的记忆恢复技术本质上是通过剩下的记忆残影来重建、挖掘被埋藏的记忆。而且,根据公众知识平台上的问答,这是一项风险很大的手术。不过萨萨菲罗的那种地下诊所也没那么多顾虑吧。
他在人群中慢慢行走,这时,远处出现了一阵骚动。
“弗….弗里森!请收下这个!”
一个娇小的女孩低垂下头,手中紧紧攥着粉红色的信封。从垂下的头发间能瞥见她通红的脸。
将手里的信封一把塞到格雷手中后,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又被表白了,真受欢迎啊。”
“这次是信封啊,我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信封。”
周围的路人窃窃私语。格雷厄姆镇定自若地将信封放到衣服的口袋里。
真是让人火大。看到格雷如此受欢迎,彭湃一如既往地嫉妒,嫉妒地目眦欲裂。
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偷偷绕到他背后给他一记正义的重拳。刚迈出第一步,他突然想到,格雷是格雷吗?
自己的记忆如果是假的,自己现在所有知道的人际关系都可能是假的情况下,格雷是最可疑的。莫名其妙拉着自己去上课,带着自己熟悉学校,硬是给自己注射战斗模组。
他很可疑,不是吗?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还能相信谁?
我在做什么啊?
他觉得双腿仿佛被冻在了原地,无法动弹。几日的遭遇终于压垮了他,夺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先是恐惧冲上来,漫过了喉咙。
随之而来的是迷茫。潮涌的情绪终于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法:
回到事务所,拿出房间里的枪。
回到这里,给格雷一枪,或者给切那一枪,或者不管是谁都行。
即使是自己。
即使是自己也行吗?
要是一切就这样结束就好了。说不定就是自己在做梦,等下就会被手机闹铃吵醒,然后火急火燎地刷牙洗脸,赶到公司被老板训一顿,熬过一天,灰溜溜地回家。
不可能吧?
不可能啊。
为什么这不是一场梦啊!
他转身,一步一步朝交通节点走回去。
就这样结束吧。
回到事务所,给自己来一枪,就不用面对这些破事了。
不行!我还不能放弃!
肾上腺素涌上来,给四肢注入了力量。视野右侧跳出来了战斗模组的界面,已经进入了激活状态。
见鬼的,这又是什么东西?彭湃心里嘀咕着,深吸了一口气,将心率调整回正常。试着甩了甩胳膊,已经没了原来的艰涩感,脑中的阴霾也有些散去了。
没想到战斗模组还有这种功能,这东西真的只是战斗用的吗?他苦笑着,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下来。
冷静下来后,他将脑中的思绪理了一遍,开始思考。毕竟在这种事情之后,他也该想想有什么办法了。
切那、秋叶和格雷是不能指望的,他们和“原彭湃”太过“亲密”了。那个黑色风衣男应该是知道些内幕,但是也没办法找到他。不过,彭湃开始觉得他给的“建议”也有点道理了。
再说了,能有什么损失呢?他暂时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回到穿越前的世界了。
而且,从串先生和萨萨菲罗之前的表现来看,他们并不是像是知道自己事情的人,起码串先生不像。何况,串先生看来就是个见钱眼开的蠢狗,也许他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钱了。按照他账户里的信用币,肯定是不够贿赂的。而且,他们也不像是会收信用币的样子,还是要想办法搞到切那用的那种圆盘比较好。
第二十八章 间奏(二)
切那当时说那是什么来着?数据盘?感觉像是地下的货币之类的东西。
彭湃第一个想到的是找个街边的混混来“问问情况”。但仔细想想,他去哪找这种混混呢?自己也许是打得过两三个人,只是路边能找到的混混随随便便就能叫出来几十个人。
何况,自己只是个学生,以前也只是个文职,即使有了初级战斗模组,对于这种抓捕-审问的事情也不知从何下手。
该死的,真是麻烦。他长吁一声。还有个办法,就是直接问切那。直接而危险,但说不定卖蠢装傻就糊弄过去了。而且,切那整天让他跑腿,如果有些疑问也应该正常吧?
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个系统,便随手打开,里面还剩下八百积分。这是笔巨款了,说不定能在系统里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破局。
正翻动着菜单,他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下。回过头一看,是那个熟悉的金发美男子。
“彭湃,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格雷的笑容一如既往地阳光。可在彭湃看来,早就有了其他的感觉。
在看到格雷的脸的瞬间,他吓了一跳,甚至以为格雷已经觉得自己发现了他们隐瞒的事情。冷静下来,想到了他的“身份”,彭湃还是强颜欢笑:
“没事,只是昨天没睡好而已。”
不管格雷有没有看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说。不知是心怀鬼胎还是善解人意,他只是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仍未消失,在某一瞬间,甚至有点像挂在脸上的面具。
两人沉默着,并排走向了教室。
在剩下的半日中,彭湃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心情不好的人。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本色出演了。他现在的心情比吃了个苍蝇没好受多少。格雷厄姆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两人分别后,在回去的路上,彭湃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胶囊车流。硕大无朋的电子钟投影在楼群中央,虚拟秒针冷酷地转动着,推动分针前进了一格。
黑红相间的学校楼层在窗边掠过,一队初中生站在鲜艳的室内跑道上,而在他们下方,一个人费力地关上格子房的窗户,尽管里面连腿都伸不直。
彭湃冷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和几天前不同,这一次他的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如同站在楼顶看着底下蚂蚁般的人群,思索自己是否是其中一个。
秋叶坐在副驾驶,翘着腿,吃着薯片,看着屏幕上的拟感剧。他第一次发现,秋叶裸露的皮肤上有许多圆形疤痕。
不过,秋叶很吃他这套“我失恋了心情不好”的说辞。尽管大大咧咧地说着“小彭的话没关系的,顶多死了嘛”,但是她还是很乖巧地没有和他多说话,只是一个人享受着刺激性气味的食物。
也真不知道她的共情能力是好是差。
很快,飞行车回到了事务所。切那正与别人在通讯里说话。
“我是单曲,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彭湃将包随手一扔,重重地坐到沙发上,望着墙壁上的连接缝隙出身。他觉得心里压了块大石,每次呼吸都要竭尽全力。肾上腺素早已退去,现在他心里更多的是迷茫。
要是就这样坐着,事情就会自己解决,就好了。可他也知道,他必须要去做这件事。
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他思索着该如何去开口。
是直接问吗?会不会太过直接了。还是先用什么打开话题吧……
“小子。”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下,他被从沉思中一下拉回现世,几乎要跳起来,“昨天那头老山羊对你们怎么样?没难为你们吧?我好歹是给足了钱的。”
彭湃避开他的眼睛,稍稍平复心情,佯装无事:
“挺好的,就是说了些奇怪的话,特别是对帕姆。而且,那边看着很瘆人。”
“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人,那边整天搞人体实验的也…不过他怎么说也是个教授,水平还是可以的。”切那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说。
“对了,你给的那袋圆盘是什么?我上次你还塞给门卫了。”彭湃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了自己想说的事情上。
“就是数据盘。”切那挠挠头,苦于解释,“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虽然他看似毫不在意,还是在偷偷地打量彭湃的神情。
彭湃有些紧张,他以为自己的想法被看出来了,急中生智说道:
“我们课上有….不是,我对这个比较好奇。”
“哦,又是作业啊。”切那恍然大悟,一下失去了兴趣,“吉大的教授整天都上些什么课啊,都跟那老山羊一个样。我还以为你终于对事务所开始感兴趣了。”
“也不算吧。我一直都对事务所挺感兴趣的。”彭湃顺着他的话头继续说。
“哦?你终于准备听你父母的话,继承这个事务所了?”切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什么?”彭湃抑制住了自己的声音,咳嗽一声,强行说道,“这个事情还有点早,等我毕业再说吧。啊我一直很好奇,我的父母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彭湃试探性地问道,一边注意着切那的神色。
切那神色如常,很自然地说道:“是我的挚友。所以才会欠他们这么大的人情。”
没等彭湃说话,他继续说道:
“至于数据盘的问题,免得你去被高利贷的人骗去签什么合同,我就直接给你说下,你随便录点交差就行了。”
喝了口水,他侃侃而谈:
“数据盘就是记录了大量原始数据样本的载体,基本都是从公共系统的监听库里面截取出来的。只要用软件分析之后就能得到数据芯片,卖的价格很高,所以数据盘在地下贸易里基本就是硬通货。不过这也一般都是我们这种掮客或者黑市商人才会接触到的东西了,普通的帮派成员可没办法接触到。”
“简单来说就是高级的黑市货币?”彭湃基本是听懂了,尤其是怎么获取的部分。
“差不多。”
第二十九章 循着电子信号和面包屑
回到房间后,彭湃开始发愁,怎么找到一个黑市商人呢?现在他也没法折回去问“我想找个黑市商人认识下”这种话。掮客也是一样的道理。
或者,直接去事务所里其他房间找找有没有库存?但是他随即想到了强行闯入事务所的那两个额叶帮众的惨状,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头疼地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光,他打开了终端,连接上网络。随便看了一圈后,他打开了本地论坛。
连接进本地论坛,他出现在论坛的中心,周围十分嘈杂,人流涌动。叫卖声,音乐,交谈声,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几天前路过的那个菜场。不过,这里大了数十倍不止。
本地论坛其实就是一片公共的网络空间,只要知道频段就能进入。经过很久的自发建设,这里也变成了另一个意义上的城市了。
他曾来过这里一次,但是由于信息太多太杂,也就逛了一圈,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退出了。多数时间也就用文字版的来找找路。
“人造肉怎么又涨价了。”他听见身边路过的一个西装革履形象的人嘀咕道。
他心生一计,自己的账户里还有许多信用币,也许可以“买”到点消息。
但是,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不过他已经开始习惯这种无所适从了。深吸一口气,尽管没有实体,还是让他感到稍微心安了点。
在附近转了一圈后,他鼓起勇气,来到一个摊位前。
“您要什么?”小贩用的是猴子的形象,头上还绑了根系带。
“这个。”彭湃随手点了个东西。
“两分钟后会送到。”因为进入是有地理位置的,所以才能有这种交易。
彭湃这时压低声音,悄悄问道:
“朋友,你知道这儿哪能买一些...不太合法的东西吗?”
“没有没有,我是做正经生意的。”小贩连连摇头。彭湃硬着头皮在交易系统上打了个令人心动的数字。小贩仍然不为所动,将他驱赶走了。
彭湃走远后,在好几个网络商贩那都碰了壁。终于,一个打扮成哥斯拉的小贩盯着他给出的数字,犹豫了许久,看了看四周,小声对他说道:
“去七号脑吧,找一个叫王建明的人,他有你要的东西。”
“七号脑吧?”
小贩没说话,传给了他一个频段。
在付出一笔令人心痛的信用币后,他顺着频段来到了所谓的七号脑吧。
在网络空间里,一切都是随心所欲的。眼前的七号脑吧第一次让彭湃体会到了这一点。
此时他正站在一只猫的脖子上,长长的红毛像森林一样。没来得及看清突然,脚下传来一阵抖动,仿佛地震一样。还没调整身体平衡,抖动接二连三地传来,像是风浪下的船。
什么鬼!他很快意识到,是脚底下的大猫在跑动。他赶紧抓住了身边的红毛,然而手中的触感却像没有摩擦力一样滑溜,根本没法给他一点支持。
与此同时,高速跑动产生的风将白色长毛柔顺地刮倒在皮肤上,也同时给彭湃的失衡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和想象的不同,他竟顺着猫的脖子滑上去!竭力抓住猫耳,可猫却摇了摇头。他无力抗衡,在松手的瞬间掉进了猫的耳朵里。
“啊啊————”他叫出了可能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次叫声。
他还没有在网络空间里死过,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过,如果死了的话也好。
只是希望自己在掉进脑子里之前快结束啊!
猫耳洞在眼前急剧缩小,取而代之的是肉粉色。最后,在耳洞消失的那一瞬间,眼前失去了图像,而背部感受到了一股冲击。
眼前的景色一变,自己已经躺在了坚硬的瓷质地板上,背上一阵冰凉。
“我死了吗?”他喃喃道,将手在眼前挥了挥。还能看见,感觉不像死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
“欢迎光临,这位客人!”突然出现的男人吓得彭湃差点一头撞上去。
在冷静下来后,他观察了下四周。左手边是表面浮动着波浪花纹的暗红色典雅柜台,从这个角度勉强能看见后面的一排排各色各异的瓶子。在昏暗却恰如其分的灯光下,各种奇怪形象的顾客瘫坐在躺椅中,听着刺耳的音乐。行走在横七竖八顾客间的侍者不时从瓶子里倒出漂浮的像素液体,在被子里冒着大大的像素气泡。
尽管不太搞得懂情况,他猜自己已经在那个“七号脑吧”了。他没多想,直接问道:“嗯….我想找一个叫卢克的人,你认识他吗?”
“我就是王建明,叫我阿明也可以。”穿着侍者服装,理了个利落平头的男人说道。
“啊,你就是….嗯…”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去说了。
“先站起来吧,客人。”男人朝他伸出了手。
一分钟后,他坐在了躺椅上,拟感给大脑传递了舒适的刺激感。阿明端着一杯紫色的像素饮料走了过来。
“这是收费的吧?”躺椅似乎在一点点吞没自己的情形意识,他尽力睁开眼问道。
“那是自然的。”阿明挑了挑眉毛,将饮料放下,背着手站在座椅前。
彭湃越来越晕,没有时间去掩饰了,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别人说,你这里能卖数据盘?”
“您想要的话什么都有。”阿明微微笑道,“只不过会有点贵。”
“有多贵?”彭湃强打精神。
“您想要多少个?”
“如果做一次记忆恢复的手术要多少个?”
“五十个,一亿信用币,用虚拟转账。”阿明眼中闪过蔑视,他显然在狮子大开口。可彭湃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能便宜点吗?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别的支付方式?”这个数字别说自己的账户,把自己卖了可能都没这么多钱。
“你硬要说的话,我最近刚好缺一批图灵核心,你要是能搞来四十个,”阿明轻轻摇晃手中的瓶子,接着凭空取出一片黑色的叶子,扔进彭湃的杯子里,“我不光能给你货,说不定还能给你点赠品。”
图灵核心?他好像见过这东西。彭湃挤出最后一丝神智,赶紧打开系统翻找。
铍制牙签。光束笔。图灵核心!
图灵核心20积分
自己有800积分,刚好四十个!
“付不起的话,看你这样子,”阿明以为他放弃了,怜悯地笑了笑,“替我杀个人也可以。”
彭湃已经没有多余的能力去思考这是不是巧合,拼尽全力说道:
“不用,我有四十个核心!”
第三十章 好心的欺诈与恶劣的交易
“什么!”男人显然有些惊讶,差点叫了出来。
“怎么了?你是没货吗?”这次轮到彭湃略带嘲讽地说道,他用力眨了下眼,直起身来,神智清醒了不少。
“不,我只是没想到….”他一时语塞,“这样吧,这杯脑舞液就算是送您的了,就当是见面礼了。先喝了这杯,然后我们再来商量怎么交易吧。”
“你就不怀疑吗?”彭湃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男人笑而不语,指着饮料不说话。像素气泡飘到空中,在灯光下显得奇异无比。
彭湃自觉无趣,拿起杯子,一口灌下像素饮料。和想象的不一样,饮料的口味苦中带甜,有一种独特的沙涩感,仿佛将磨砂纸放到了嘴里。
下一秒,被大锤打中的感觉冲击着大脑,眼前的画面一下子开始旋转,昏暗的灯光像是长着翅膀的粉色小象,在眼前跳舞。他看到万花筒内不停变换的颜色,如同怒放的花朵凋谢的瞬间。
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模模糊糊地出现:
“来,告诉我。你把图灵核心放在哪里?”
他脑中一片混沌,想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时候,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彭湃潜意识里觉得有些熟悉。
“阿明,别做过头了。”
“串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
“老板让我来收集个...实验样本。”
“你说他吗?他已经是我的顾客了,劳烦您另选他人吧,否则是要收费的。我可以给您推荐一个,不知道您想要哪一种的?”
“不,我是来找别人的,他只是碰巧被我看到了。不过,我记得老板上次帮你升级了微分子神经传导吧?“
“嘿!那一次......”
“不如这次你也帮我个忙。”
“他还和我有笔交易!都谈妥了!”
“交易?你?呵。要不这样,你之后和他继续这笔交易,我现在把他从你的神经抑制程序里带走。”
彭湃终于支撑不住了,他的意识落入了深渊中。
.......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手腕上虚套着一层白色的圆圈,像是用动画模拟出的精美工艺品。他的脚边躺着个人,生死不明。
“这下我应该是真的死了吧。”彭湃自言自语道,脑中已经浮现出好几部死后见到神,重生异世界的作品了。不过回想起之前的记忆,他还是有些疑惑,“不应该谈成了么?”
“您可差点被骗得血本无归。”男人头也没回,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有声音响起。
“什么?”
“请稍等,我先处理完这个家伙。”他将双手一合,腕上的圆圈重合在一起。他大手一挥,圆圈开始快速转动,上面的花纹和雕饰连成了一条线,整个圆圈扩大开来,成了一人大小。
接着,男人单手将脚边的人扛起来,轻松地扔进圆圈里。人的身体消失在了圆圈里,没有从另一边出来。随着人的最后一点鞋子也消失在了圆圈中,男人挠了挠脖子,圆圈也慢慢缩小,最后消失了。
“好了,彭先生,我给你解释下。”男人转过身来,淡淡地说道,“你跟阿明做生意最好留个心,他把你骗到昏睡椅上,然后用神经抑制程序假装成脑舞信号来套出你的话。要不是我的话,你就成植物人了。”
“什么意思?什么是神经抑制程序?什么是脑舞信号?”彭湃一头雾水,但他大概懂了眼前男人的意思——他被人下药后差点被劫财劫色。
“还真和老板说的一样不谙世事,”男人无奈地说道,“神经抑制程序就是用虚拟机链接你的终端,让终端给你的大脑释放信号,抑制你的神经活动。脑舞就是差不多的原理,只不过是刺激神经活动,效果不同。”
和自己猜的差不多。
“你又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哼哼,你猜猜。”男人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这又是哪一出?彭湃勉强支起身来,近日的遭遇让他无心猜测,但是他也拿眼前这个像五岁孩子样高抬下巴的人没办法。
真是麻烦啊。他应付地说道:“是朴无?”
“你怎么会把我和条子的儿子联系在一起?”男人很惊讶,“再给你一次机会。”
彭湃喉咙深处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他的耐心开始磨损殆尽。脑中进行了快速的思考,秋叶的模拟形象是狐女,切那、格雷不会做这种事情,朴无的可能性被否定了,那周围剩下的人里只有........
“你就是我未来的孩子吗?”彭湃恍然大悟,恢复了点精神,站起来用力拍拍男人的肩膀,“辛苦你了,你是怎么克服外祖母悖论的?”
男人的脸上只有呆滞,张口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他抹了把脸,半晌之后才说道:
“我是串先生,昨天你刚见过的。”
“哦是那ti....位串先生啊。”彭湃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吞下去了,“又是切...单曲让你来的吗?”
“不,我真的只是运气好路过。这件事我和单曲先生说的话,他就欠我个人情了。你要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让别人帮他来交‘样本’。”串先生倒是坦坦荡荡,直言不讳。
“这事情别和他说。”彭湃按住了串先生的肩膀,尽管不管在现实还是网络空间,串先生都比他高上一头,“就算是我欠你一条命,外加一个大人情。”
“哦?凭什么呢?”串先生危险地眯起眼睛,嘴角慢慢拉出一个弧度,露出三角的锋利牙齿。
“切那做这门生意多久了?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突然让一个谁都没见过的小辈来‘熟悉’他的‘工作流程’?”彭湃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不在气势上落于下风。
串先生的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低吼声,死死地瞪着彭湃。彭湃毫不示弱,坚定地回瞪他。
串先生突然笑了。
“除非你告诉我你去阿明那是去干什么的,否则免谈。”
第三十一章 无路可退
“记忆恢复?”串先生听完后脸色有些不好看,“你跟我说清楚,我不会被扯进什么事情里吧?”
“不会不会,相信我。”彭湃连连摆手,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现在是怎样的事态。
“而且我们诊所的这项服务只需要三十五个数据盘就可以了。”串先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啊,那个奸商!”彭湃忿忿地说道,“我真不该信他的。”
串先生像是想到了什么,耳朵动了动,不经意地问道:
“他给你开的什么条件?”
“五十个数据盘,四十个什么核心。”彭湃老实地说了,他对这个价格没有概念,瞎报的话可能适得其反。
“图灵核心?”
“对。”
“不如这样,你把四十个图灵核心给我,我们给你做记忆恢复,如何?”串先生憨厚地笑着,即使是这副英俊的脸,硬生生被他搞得跟看到骨头的柴犬似的。
“哦?凭什么呢?”彭湃面无表情,显然对这个贪婪的提议很不满意。他猜四十个图灵核心的价值早已超过五十个数据盘,更别说三十五个了,这就是赤裸裸的讹诈。
“凭我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串先生的笑容丝毫不变,却让人不寒而栗,“而且,相比以后的交情,我还是想要点实在的东西。比如四四方方的图灵核心.....”
“哼。”彭湃用鼻子轻哼一声,眼神不善。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好的选择。和不知道自己底细,想坑自己一笔的奸商做交易,还是和忌惮自己后台,想坑自己一笔,还掌握着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奸商做交易,结果不言而喻。
在通了电的池塘里游泳也没有现在危险吧。
“成交。多出来的图灵核心就当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我对你表现的诚意吧。”彭湃挤出笑容,强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我相信你,希望你们也要遵守约定。”
“当然了,我们诊所可是童叟无欺,声誉斐然。”串先生满口答应下来,毕竟承诺和声誉这种东西,也只有单纯的学生会去相信。
彭湃点了点头,却浑身无力,但在串先生面前他还不能表现出来。这样就泄气的话,还会被挤出更多利益。他还不能在这里认输,这样就前功尽弃了。
“告诉我交货地址,然后让我出去吧。”他尝试了退出网络空间,然而被提示失败了。
“别急,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串先生手一挥,两人的背后出现了椅子。他惬意地坐下来,宛如晒着太阳的狗。
彭湃满心烦躁,脑中闪过的是脑吧明明暗暗的灯光。最终,也只是眉宇紧锁,坐了下来。
“你不好奇刚刚我把谁扔进去了吗?”串先生细长的脸上带着半真半假的笑意。
“不好奇,不想知道。”彭湃诚毫不留情地回答,没有丝毫掩饰自己不耐心的意思。半秒后,他回想起了昨天串先生对夸夸而谈的高度热爱。没等串先生开始下一次的讲解,他率先发难:
“你为什么用这个虚拟形象?”
“不好吗?我挺喜欢的。”串先生得意地举起自己的手臂,指了指自己的细长的脸,从人类的角度来说,这的确称得上是英俊,“这副身体的形象是曾经一个客户的,老板说很符合人类的审美,我就用了。实际上也很受欢迎,很多女性都很喜欢。”
“一个客户的形象?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嗯....怎么说呢,那个客户和我们没谈拢....”
“行了,我懂了。”
……
串先生没留他多久,很快把他从网络空间里放了出来。
回到现实后,感受着指尖的冰凉,他第一次觉得这些金属地板是如此亲切。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脸色发白的陌生男人,他忍不住苦笑。
眼球转向终端右上角,上面显示的时间仅仅晚上九点。也许是网络空间的错觉,他在昏昏沉沉中总以为有半天过去了。
回到房间,他在床边坐下,打开系统界面,花光了所有的积分。
购买成功!
左下角的消息提示让他松了口气。向后躺倒在床上,望着毫无生机的天花板出神。
现在,该怎么办呢?
翻个身,余光突然瞥到了屋里的霓虹灯光被遮住了一束。循着光线的来源,抬头看向了隔板上方长条形的“监狱窗”,上面似乎有东西在栏杆后堵住了半个窗口。放大后,他认出了那是个黑色的袋子,和上个星期切那用来装初级战斗模组的差不多。
联想起昨天的任务,彭湃的心里已经有点数是袋子里是什么了。只是,为什么还会有人去用这个系统买肉饼呢?
踩着隔板,勉强够到了房间顶部的栏杆,小心翼翼地取下黑色的袋子,里面有金属叮叮当当的轻微碰撞声。解开袋口,里面是一个个四方的金属块,四个角像魔方的边缘凸出,四个面上则都是一个圆形的凹槽,中央有个十字形的凸起,表面布满了细微的电路。
这应该就是他们说的图灵核心了。和自己在科幻电影里看的机器人核心有几分像,这种精密的外表,应该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
彭湃将袋口重新封上,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这下,该有的都有了。
他再次倒在床上,关掉了身旁的玻璃功能,闭上了眼睛。尽管时间还早,他已经累得像三天没有睡觉,眼睛酸疼,心脏的每次跳动都让自己觉得骨头已经没法支撑身体的框架了。
终于,起码一天结束了。
他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他照常醒来,照常去了学校。心中有芥蒂,他已经能自如地藏之于心。
演好自己的一天后,他借口去“寻找躁动的青春”,离开了事务所。
照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了昙花大厦,找到了纯黑店面的理发店门前。
黑色礼帽的男人在店门前整理衣领,他站在门口,盯着门上的雕文踌躇不前。
唉,总要去做的。
他不再犹豫,走上前,理发店的大门自动打开。
第三十二章 自己与自己的旅行
“您来了。”店员朝他微微鞠了一躬,带着他走进了之前的门。
打开门,串先生已经等在了走廊左侧。
“晚饭吃了吗?”
“东西在这。”彭湃没有理他,从包里拿出袋子。串先生接过袋子,打开后将毛茸茸的爪子伸进去,拿出其中一个四方的图灵核心审视了几秒,狭长的狗嘴咧开,啧啧称奇。
“这种东西真不知道你哪里搞到的。”串先生露出满意的笑容。
彭湃在这一秒,心里对这种生理构造是如何发出啧啧声的好奇,甚至盖过了记忆恢复。
不过,他没说话,冷眼看着串先生把玩图灵核心。将四面都看了一遍后,串先生猛然发现他还站在一边,干咳两声。
“哈哈不好意思,怠慢了。”他干笑着,将袋子收到腰后,“这边请。”
“为了您,老板今天推掉了两个预约,还拒接了好几个枪手。”串先生边走边回头和他说,脸上笑呵呵的,看不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彭湃礼貌性地点点头,无言。这更多的是因为他加速的心跳,现在他已经觉得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柔软的沙发上。更别提他时时刻刻觉得暗绿色的墙面上有东西盯着他。
要是这时候有人推他一把,他肯定会手足无措。
“前面就是之前和您提过的三号房间了。”串先生在门口停下来。聚合材料制成的玻璃已经被暗绿色墙壁盖住,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彭湃咽了口唾沫,走进了房间。
长着羊角的中年恶魔穿着件宽松的手术袍,安静地站在前天他看见过的黑色棺材旁。黑色机器的蛋壳彻底打开,不停冒着白色雾气。彭湃在一瞬间甚至想起了打开冰箱时的感觉。
我真是快疯了。
“准备好了吗?”萨萨菲罗朝他微微颔首,询问道。
彭湃点头,当做回答了。
“尽管没有免责声明,我还是得和你说一下,这次手术不一定能成功。”萨萨菲罗打了个响指,黑色机器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机械臂开始舞动,将机器后的粗大管线连接到墙上正张开的孔洞里。同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暗灰色的虚拟界面,上面有许多数据和图柱跳动。
“什么?”彭湃动作停滞,但他也知道萨萨菲罗不是切那,不会接着说“开玩笑的”。
该死的,快说“这是开玩笑的”啊!
“我是个商人,但也是个学者,所以我不会骗你。我不知道以往的治疗手段能不能适应你的身体…状况。”萨萨菲罗满脸凝重,注意力集中在机械臂和虚拟界面上。
“我的身体状况?”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也是我不能说的部分。单单是答应给你做这个手术,单曲都会发飙。”萨萨菲罗没有看他,双手在面前快速飞舞,“不过放心,既然是学术问题,我会全力以赴的,否则怎么收集到实验数据。”
“巴巴托斯现在也欠我一次了。”萨萨菲罗低声自言自语道。
随着滋滋的声音,黑色棺材的表面亮起米白色的电子纹路,整个机器发出嗡嗡的低响。
“好了,躺进去吧。”萨萨菲罗向他示意,看他仍迟疑,催促道,“你付了钱,我替你办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别想太多了。”
他都这样说了,彭湃也只能将信将疑地抬脚踏入,慢慢躺下。棺材的塑料蛋壳缓缓合拢,惨白的微光占据了整个视野。
“这东西叫食梦者。”隐隐约约听到萨萨菲罗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下一秒,他身边的景色已经变了。
扭曲的蓝色几何线条组成了脚下站立的地方,不停地扭曲、变换、挤压成新的形状,每次注视一个地方,回过神去,另一个地方已经变了样。
耳边传来不停歇的风声,如同从破旧磁带机里滚出的低沉嚎哭。白色的雾气夹杂着不明颗粒从前方朝他漫过来,仿佛一场雪风暴。头顶早已不是熟悉的人造天空,浅白的奇异形状散布在广阔的深蓝色幕布下,像是用蓝色油性笔胡乱涂抹的三流画作。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透过雾气,他勉强看清远处的线条上横七竖八地立着许多机器。
“我要做什么?”他大声说着,声音仅仅过了五米就淹没在了几何线条的海洋中。
“萨萨菲罗?”
“串?”
没有任何回应。
“啊,王八蛋。”他大声咒骂,觉得自己像春游里迷路的小学生,“现在又该做什么?”
远处的机器毫无美感,宛如用钢铁和塑料强行拼凑起来的,如同几百年前纪录片里冷战时期的发明。而此时,即使在浓雾中也能清晰地看见,机器上端的方形显示屏里正播放着鱼跃出水面的画面,彭湃毫不怀疑低沉的嚎哭声就是从那响起的。
可他现在该做什么?站在这里等着记忆恢复吗?
为什么萨萨菲罗什么都不和他说!
“啊真是该死的!”他想砸点什么,又不敢随便去碰诡异变换的几何墙壁和地面,最后只能愤恨地一拳捶在自己的腿上。
“去他X的,就他X的直接往前走!还能怎么做!”彭湃大声对自己说,接着大步朝着浓雾深处走去。
深入浓雾没几步,猛烈的雪暴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来得及等他松口气,八米外的几排二十八寸显示屏上的画面猛然变成了自己的脸。
“彭湃”的脸。
“彭湃”面无表情。
“彭湃”面容扭曲,无声尖叫。
身边突然暗了下来,一股无形的强风将他推到几步外。身旁的空地里,长条的不明物体像野草,无风自动。耳边响起诡异的童声。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
“真是他X的什么鬼东西。”彭湃面无表情地咒骂着,顶着强风,举步维艰。站定脚步,一步一步向前走。他看清了机器上粗暴地绑着的硕大音响,中央冒着幽蓝的光。低沉的嚎哭声和诡异的童声也大概是从里面传来。
“....自喻适志与.....”
“啊啊啊,真是烦人啊!”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穿越强风。
第三十三章 Forever sadness
“....俄然觉....哈哈哈....”童谣夹杂着童声的轻笑。彭湃早已完全无视了这声音。强风越来越大,他几乎难以站立。
突然,风停了。
艳阳高照,微风徐徐。
圆形的“太阳”升起,落下。
强风袭来。
“这又是在玩什么!”彭湃伏下身子,勉强稳住平衡。他抓住身旁的机器,用尽力气挤到机器后面的金属板上,身子被强风死死按在上面。虽然无法前进半步,也不用担心被刮回起点。
过了一会儿,太阳再次升起,白雾散去,强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这样么。”他口中自言自语,已经猜到了该怎么前进了。同时,在散去的白雾后,已经能看到一座黑色的方形城堡挡在了远处,又像是巨大的拱门。
好了,现在我们甚至知道自己该去哪了,他在心里想着。
向前冲刺,这一次我该数一数一次变化有几秒了。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在天空变暗前的一瞬间躲到机器后的钢板前。
一千零一,一千零二,一千零三,一千零四,一千零五,一千零六.....
天亮了!
十五秒!
快!快!快!
他催促着自己,快速跑过两台机器,在狂风来临之前再次躲进了前面的机器后。
.....
在多次的“日落”间隙,他逐渐逼近了远处的黑色城堡。在一次间隙中,他瞥见了黑色城堡上大大小小的黑色方块,如同小孩子所用的积木。这是象征着什么?自己的记忆?
狂风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他冒头继续往前狂奔。
终于,他来到了这一段路上的最后一台机器后,前方就是黑色城堡的入口了!他有些兴奋,终于可以离开这诡异的风了。
他跑上前,却发现城堡的拱门被一段如同临时拼凑的歪扭栅栏挡住。左右一看,也并没有其他的入口。被栅栏阻拦了片刻,狂风再读将他刮回去,他连忙抓住掠过身边的机器,来不及抓住钢板,只抓住了裸露的手臂粗的管线,在风中凌乱。
现在怎么办?
他着急地环视四周一圈,余光瞥到了身边这台机器上。它的正面有别的机器都没有的东西——一个按钮。
等狂风过去,他按下按钮。脚边落下一根缆线,末端闪着幽蓝的光。来不及多想,他抄起缆线,快速环视周围一圈,发现了左手边另一个闪着幽蓝光芒的灯柱。
还有十秒!快点!
他脚下一蹬,抓着缆线向前冲去。
一千零八。
一千零七。
一千零六。
好了!他向前一扑,将缆线用力扯到身前,大力接到了灯柱上。
在轰轰的声响后,拱门下的栅栏应声降下。
一千零二。
一千零一。
时间完全不足够他跑到拱门那,更不足够他跑回机器那。
行吧,来吧!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双脚站定,抓住身前的灯柱,等待狂风的再次降临。
和他数得一样,狂风准时而来,可并没有预想中的巨大推力。他疑惑地松开一只手,朝着风来的方向张开,有轻微的吹拂感,像是在三月的河边,完全没有刚刚的穷凶恶极。
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去多想,他松开灯柱,如履薄冰般朝拱门走了几步。发现完全没有影响之后,他快步跑向了拱门。
刚踏入拱门,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人,躺在黑色棺材里的巨人。躺在黑色棺材里的自己。
吱呀吱呀。他全身的肌肉绷紧,猛然转身,才发现是进来时的栅栏又自动升起了。
他已经对这种程度的惊吓没有感觉了:“啊,这场景不去拍恐怖电影真是可惜了。”只不过,这也代表着他毫无退路了,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他大着胆子走上前,发现“自己”不时微微晃动,和平时看到的全息影像无二。而所谓的“城堡”内部只有这一条通道,其余地方像积木一样随意堆着黑色的方块。
明亮的无影灯悬挂在“自己”的头顶,发出惨白的光,将彭湃周围全部照亮。他好奇地观察着四周,还发现黑色积木的上面凭空悬挂着几个屏幕。
他踮起脚,努力看清屏幕上的字,自言自语:“心率....脑波活动....唔,是我的生理指数啊。”
“这里算是我在外面的投影吗?”他猜测道,将目光转回躺着的“自己”。透过半透明的白色蛋壳,他隐约能看见在外面舞动的机械臂,以及萨萨菲罗标志性的羊角。尽管看不清萨萨菲罗脸上的表情,他也能从其动作间感受到一种紧张。
自己的性命,现在还是掌握在别人手上啊。呆呆地望着前面三层楼高的“自己”,蛋壳里释放出的白色雾气包裹了自己的整个头部,他突然很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不行啊,事情还没结束。可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呢?
他迷茫地朝巨大的投影走去,这时,一个空灵的童声在城堡里回想。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他又来了。”彭湃头疼地倒吸一口凉气,刚刚因为狂风的关系,并没有多在意这个诡异的声音。但在安静的城堡里,只有淡淡的雾气弥漫声,这时的童谣就和半夜里突然看到墙边的影子的感觉差不多。
“你不该来这里。”
面前突然凭空浮现出一个人影。
黑发,黑衣,无面。
“哇哦,我X。”彭湃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下意识地想挥出拳头。半秒后,他强压下了这股冲动。这里不是现实,他安慰自己,也许是自己曾经看过的某个恐怖片情节再现了。这样想着,他试着戏谑地朝无面人说:
“朋友,你真应该去面试恐怖电影。”
“你不该来这里的,FS-1。”
“什么?”这句话快变成他的口头禅了。
“你没有权限查看这部分数据,请立刻退出。”无面人的口气变得冰冷而毫无感情,如同扔下快递的浮游机器人。
“行吧。”他盯着无面人,内心在猜测它的身份,有可能是个类似于杀毒软件的东西,他越来越好奇自己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了。思考了几秒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有权限知道你是谁吗?”
“权限通过。我是‘永恒悲伤’计划的二级防壁的拟人化界面。”
第三十四章 土拨鼠之日
“什么是二级防壁?什么是‘永恒悲伤’计划?”他姑且能理解拟人化界面的意思,也大概正是为什么这个“东西”会以无面的人形出现。但别的词他一个都没有听过。
无面人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破旧的收音机里共鸣的噪音:
“二级防壁为计划保护措施之一。‘永恒悲伤’为‘灵魂’项目。”
“灵魂?有没有完整的解释?”
“FS-1,权限不足。”
彭湃有点恼火:
“我他…为什么叫我FS-1?”
“权限不…足”,无面人的形象突然像扔进石子的湖面,不停晃动,“监测到外部入侵,连接即将中断…”
萨萨菲罗终于开始做事情了。彭湃心里还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无面人消失了,他该向谁去问这些事情?
下一秒,他就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周围的景色急剧变幻,光怪陆离的色彩和纯白的碎片从身边掠过、旋转,如同无边无际的海洋上出现了风暴。
他在这片海洋里不停下坠,眼前不停闪过破碎的记忆画面。
梦境里熟悉的透明营养液和模模糊糊的玻璃再次闪现在眼前,这一次变得清晰了许多。
切那一身白色实验服,站在玻璃外面,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
“七月十九日,FS-1吸收顺畅,记忆抑制成功。一切按照预想进行。记录完毕。”切那的声音隐隐约约从玻璃外传来,像是在游泳池底下听他说话。
“三千界,你觉得这孩子有多少机会?”陌生的声音在切那旁边响起,可从彭湃的视角看不清他。
“别叫那个姓。他怎么也是基于世界偏移带来的样本开发的,说不定有点机会吧。不过我从来就不相信发掘的那群家伙。”
“不管怎样,我们这组算是最接近‘上面’要求结果的了。”
“但是我觉得这和样本的来源没关系。要不再调整下M1试剂的浓度吧。”
“行吧。我说你也对他太上心了。不过也是,这是我们回到原来高度的唯一机会了。呵,说不定还能混个研究所长当。”
“你不觉得,太像他了。”
“别往那方面去想。”
…….
切那接到了二级防壁的破裂警告,扔下了对面的客户,直接呼叫自己的飞行车。
半分钟后,飞行车以最高的速度自动停在他面前。这种危险的自动驾驶是会被交通部处罚的,他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
接着,他给“赤狐”发了彭湃的坐标,按照之前的设定,在接到消息的同时,她也会赶往切那给的地点。
三分钟后,他直接将飞行车开进了昙花大厦,无视尖叫的行人,径直在坏人理发店门口急停。
没等门完全打开,他强行将其掰开,挤进店里。
“单曲先生,他现在…”
“滚开。”他粗暴地推开店员,大步往店内深处走去,一边打开终端,强行接入店内的网络,将通道的量子信号连接到萨萨菲罗那。
砰!他一脚将门踢开,闯入了墨绿色的走廊中,大吼:
“萨萨菲罗!”
“单曲先生,老板他正在...”
“串,滚开。”
“唉,还是我领您去吧。”串先生无奈地陪笑。
跟着串先生来到三号房间,推开门,他两步上前,一拳挥出,却停在了萨萨菲罗的面前。与此同时,萨萨菲罗背后的墨绿色墙壁如同有生命般泛起了波纹,在切那的视野盲区,墙壁上伸出了数根触手,仿佛切那下手的一瞬间,触手就会暴动!
“手术还没结束!”
“我知道。”切那的语气不带一点温度,“把记忆重新锁起来。我来主刀。”
“你明明知道现在每一秒他都可能迷失在二级意识里,还要来这一下。”萨萨菲罗抱怨道,机械臂重新启动。
“别有压力,你完成手术前,我是不会杀你的。”切那也连上食梦者,黑色棺材的表面纹路开始附上一层透明的液体。
“是是,我知道,失败了就杀了我。”
切那没说话,双手快速地在面前的虚拟界面上舞动。
“稳定记忆碎片,准备。”
“开始重建记忆锁,第一阶段。”
…......................
手术结束之后。
“这次还算成功,恭喜你能活下来了。”切那甩甩发酸的手,从包里拿出一颗水果糖,“好了,告诉我,他怎么来你这边的?”
“作为这次冒犯的补偿,我把这次分析的费用退还给您吧。”萨萨菲罗长出一口气,操纵机械臂把彭湃小心地从棺材里抱出来,“串在阿明那边发现了他,当时他正想搞点数据盘来我们这边,串就把他带过来了。只是,这也太巧了,商业间谍也没那么容易就找得到阿明,然后到这里来。”
切那含着糖,粗鲁地说:“历史就是由他妈的巧合组成的。谁会想得到中途岛的时候侦察机会出故障?”他并没有意识到此中的奇怪之处,作为掮客,他见过太多巧合,经验只让他对自己的后知后觉有些懊悔。
懊悔归懊悔,生意归生意,他将嘴里的糖咬碎:
“对了,我要的那份分析呢?”
“我现在传给你。是温迪的变种,应该是伦敦区产的,能让杏仁核的类脂质蛋白沉积。”
“有意思。另一份分析呢?”
“一起传你了。你猜的没错,信号团的确能分析出个人终端的残留签名。我最后追踪到了第四国际的冰山外,没敢查下去。”
“足够了,接下来我自己能接手。”
等数据传输完毕,彭湃朝门外的串先生大声说道:
“串,帮忙把这孩子搬出去。”
串先生单手将彭湃扛起,跟着切那走出理发店。秋叶伫立在理发店外,红色的短发随着脑袋轻轻晃动,看起来十分迷惑。
“切那叔,我为什么在这?”
切那没有理她,而是先摆摆手,示意串先生将彭湃放到自己的车上。等串先生走后,切那直勾勾地盯着她,字正腔圆地吐出两个字:
“赤狐。”
秋叶的眼神瞬间失去了光彩,如同寒冬里枯萎的落叶,毫无生机。她脸上的表情也全部消失,只说出一个字:
“在。”
“把他送回去。然后启动回退协议。”切那说完,秋叶转身上了车。她会把彭湃安全送回事务所,然后自己回家,第二天醒来,两人什么都不会记得。
这是第一次,希望不要搞得跟纱罗的科幻小说里那样,隔段时间得消除那孩子的记忆,那也太...不人道了。
这次勉强将他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做了伪装,都来不及仔细看看这孩子的记忆,但二级防壁没法恢复,要是再来一次,警报速度就慢太多了。以后得看紧他了。
算了,也不考虑这么多了。自己还有个委托要处理,先把眼前事处理完吧。
第三十五章 记忆碎片
清晨。
闹钟响了。
“啊!”彭湃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因为眼前的景色泪流满面。
“为什么外面灯光这么刺眼!”他抹着眼泪,被艳丽的霓虹灯光刺地无法睁眼,几秒之后他才想到玻璃的功能,“镜子!镜子!”
刺目的灯光应声消失,只剩下眼皮上血橙色的残影。
一醒来就遇到这种事情,自己也太惨了吧!他隔着眼皮揉眼睛,躺回床上,稍微舒服了点。只是,有股挥之不去的不协调感萦绕于心。
自己,是谁?
彭湃啊傻子。都多少天了连名字都忘了吗?
但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回想下昨天,正常起床,上学,接秋叶回来,正常睡觉。奇怪,中间少了什么环节吗?
“小子!还不起来?人家女孩子等了你好久了!”
门外传来切那的声音。还没等他回答,房门已经向右滑开,披着海蓝色夹克,打着松松垮垮领带的蓝发男人用拖鞋踢了踢门框:
“都说了少看看*****,很伤身的。”
“又来了。”彭湃翻了个白眼,窝在被子里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每天都做这种事情。”
“哦?”切那挑起眉毛。
“啊啊,我他…不是,我从来没做过好吧!”彭湃被自己气得坐起来,跳出被子。
“哈,这样子就对了。”尽管这样说着,切那靠在门框上,没有走的意思,“今天人感觉怎么样?”
彭湃有些疑惑,穿上外套:“什么怎么样?我一直挺好啊。”
“那就行。昨天你还和我说身体不太舒服,我就说没事。”切那的神色不是很自然,说完,他转身走了。
“真奇怪。”彭湃自言自语,神色也很奇怪——搞不懂切那在说什么,一边四处找自己的背包。几分钟后,他抄起背包,走出了房间。
事务所里,秋叶坐在前台后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彭湃躲过她扔来的笔,从桌子上抓起一把能量胶囊。
“别吃这种东西了。”秋叶鄙视地看着他,“走,姐姐带你吃好吃的。”
“就你?除了味道特重的薯片你还知道吃什么?”
但是说实话,就算能量胶囊口味再多,连着几天也让他吃腻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走向车库。
切那正在处理昨天刚到手的分析资料,在他们走之前提了一句:
“今天早点回来,晚上有活,别去外面鬼混。”
“小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对吧?”秋叶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膀。
切那轻笑,补充道:“那可不一定,昨天他出门的时候可是和我说‘去寻找躁动的青春’。”
“喂,我什么时候…喂喂我的肩胛骨传来一阵剧痛啊啊啊——”
半小时后,彭湃活着到了大学。
“好奇怪啊,为什么她力气会这么大?”他揉着生疼的肩膀,自言自语。走在宽阔的校内,他隐约听到前面两个女孩兴奋的对话。
“你见过弗里森吗?听说他特别帅,连秘书机器见到他都会死机。”
“这么帅吗?”
“对哦!我好想见见他!”
混账东西,他为什么能这么受欢迎?下一步是不是得有教授对他投怀送抱?
彭湃咬牙切齿,妒火中烧,想快点找到格雷,把他抽筋扒皮。事不宜迟,他立刻打开通讯,准备呼叫格雷。
叮!任务发布:去二号大道的303区域关闭五号开关奖励:100积分
二号大道在吉他大学内,算是他经常路过的了。303区域则是学生自由活动的区域,任务里说的开关他倒是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有坐标在,也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他想着,格雷可以等一会儿再料理,先把任务做完吧。
从交通节点传送到了目的地附近,行走在行道树的绿荫下,他突然有种没来由的疲惫。人造微风恰好在最为舒适的方向吹拂来,翠绿的树叶发出沙沙声。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之前都没有时间,现在做完任务后,顺便摘片叶子吧。
也不知道自己之前都在忙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算了,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问了一个过路的学生,原来五号开关就是一道门的开关,通往304区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里还有这么古老的机械装置。不过权限倒是开放给了所有人。
按完开关后,他回到了二号大道。用终端连上了本地网络,冷冰冰的机器秘书的虚拟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像被融毁后的终结者的机器秘书,他心想,这个也有空得换一下,太丑了。
“上次格雷说怎么操作来着,快速催生剂吗?哦对,还有半稳定空间。”他捣鼓着本地网络里繁多的功能,身边的行道树在几秒内仿佛经历了多次轮回,春、夏、秋、冬。
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远处走来的金发美男。和金发美男并排的还有一个矮小的男人和高挑动人的美人。
“查到是谁了吗?”
“还没,但肯定....有关系....”
彭湃在心里嘀咕,这么大的吉他大学,怎么就每次刚好遇见他们。一分神,漫天的金黄落叶洒在他头上,盖住了他的脑袋。
“彭湃?”
格雷远远就认出了他,和他打了个招呼。朴无也不说话了,用眼神询问格雷。
格雷转头小声对他说:
“他没事。”
朴无点点头,看着彭湃的眼神还是带着些不自然。
“格雷,我想问你件事,”彭湃把头上的落叶抖下来,蹲下来在落叶丛中挑挑拣拣,“有什么办法能保存树叶,还能让它各方面都和自然的一样吗?”
格雷想了想,说道:“这不是问题,给我就行了。正好,我也想找你帮个忙。”
“和女人有关的不帮。”
“哈哈,不会不会,”格雷接过叶子,正色道,“你…应该有认识侦探事务所的人吧?”
“对,怎么了?你怎么知道的?”彭湃更担心的是怎么解释自己和切那的关系。
“我有自己的渠道。”格雷神秘一笑,“今天下午带我‘见见’他,我有个事情需要比较‘专业’的人来办。”
第三十六章 “初识“
下午,教授一到下课时间,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人来到停车场。格雷走到一辆普通的飞行车旁,车窗自动变成透明。
格雷小心地看了周围一圈,压低声音说:“郭伯,学校里有点事,和往常一样报上去。”
“小心点,少爷。”
格雷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这是彭湃的飞行车里第一次坐了这么多人,他看起来有点紧张。不过这对自动驾驶而言,也没什么影响。
格雷刚坐下就眉头紧皱,注意到了车上不寻常的东西。
“不好意思,平时是载我朋友的,她不怎么注意卫生。”彭湃不好意思地笑道,一边打开车载清洁,将气味浓重的薯片碎片清理掉。
“哦?男的女的?”朴无不怀好意地问道。
“女性朋友!”彭湃慌张的样子让人免不了多想。
不过,格雷今天的目的并不是来逗这位“朋友”的。不要误会,他最近发现玩弄彭湃比想象中有意思的多。只是…..
“朴无,别难为彭湃了。”
“哈哈哈,哪有的事情,这不是对他的关心嘛。”
“我也很好奇。”朴泠也加入了对话。
车启动的一瞬间,朴无惊叹道:
“嚯。这起步速度,是改装过了吧。”
格雷刚刚察觉到的异常正是这个。彭湃的飞行车从外表看只是最普通的浦岛X1,几乎是年轻人刚工作几年后会选择的最具性价比的车,但是一坐进内部就能感受到不协调感。改装过的加速闸,调整过位置的抬头界面,这无一不说明着这辆飞行车的不凡。置物柜里甚至有限量发行的,即使是他也不一定能搞到。
而刚刚的起步速度和加速更是让格雷确信了,他相信朴无也看出来了。不过朴无的脑子里肯定想着“这车是非法改装”这种事吧,真感谢他没有职业病发作。
“不知道,这车是我叔叔的,我不怎么懂车。”
“别转移话题,那个女孩长得怎么样?”
几人说笑着,车自动开到了下沉大厦。朴无警惕地透过玻璃环视四周,问道:
“为什么停在这?”
“稍等一下,我去接个朋友。”
朴无放松下来,调笑道:“就是那个朋友吗?”
“都说了是普通朋友了!”彭湃用力甩上车门,逃也似跑了。
朴无爽朗地笑道:“哈哈哈,他还挺有意思的。”
格雷也忍不住笑了:“是啊,我跟你说了。”
不一会儿,彭湃带着一个红发的女孩回来了。她有一副体操运动员的身材,面孔清秀甜美,虽称不上精致,但也足够耐看。若放到追求格雷的茫茫大军中,也能排到中游吧。
女孩活泼地笑着,用力拍打彭湃的后背,彭湃痛苦地咳嗽着。走到车边,女孩打开了前车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里是我的位置欸。”
“秋叶,这是我朋友….”
“可是…”
格雷心里略感不悦,但是多年的礼仪训练还是促使他露出微笑,优雅地说道:“没事,我到后面挤一挤吧。”说着,推门下车,坐到了后座,后座还算宽敞,三人坐下不算挤。
秋叶跳上车,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格雷也礼貌地回以微笑。
尽管如此,自己还是不喜欢这种任性的女孩。
十几分钟后,飞行车飞进了事务所的空中入口,缓缓停下。
朴泠好奇地东张西望,突然问道:
“这里不是低安区吗?”
“是啊,我听说是因为这里有个被浦岛和第四国际联名通缉的在逃犯才被列为低安区的。”朴无附和道,“也就是说不要乱走就没事。”
“也许我们可以考虑去查案。”朴泠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算了吧,泠,我们还有更麻烦的事情要处理。”说着,他跟着前面的两人走到了事务所里,格雷紧跟其后。
踏入事务所,即使是他,也被事务所内的布置小小地震惊到了。
浦岛限量版的复古实体控制器,浦岛定制的曲面显示屏,浦岛的粉丝限定玩偶。更别说浦岛的沙发、椅子,这个事务所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浦岛联合的产品。这个男人,和传闻中的一样啊。
“这不是第四国际最新的少爷嘛,本所是做了什么事劳烦您大驾光临?”
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眼前的蓝发男人仍一脸讥讽,想当无礼。
前高级研究员,被浦岛的三个公主念念不忘,地下世界的掮客,他在第四国际里可谓是声名狼藉。他听说过切那引起的“龙宫”事件,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才没有人敢接受切那组的计划。格雷也是因为好奇才同意担任这个项目的实施者之一,当然,若是项目成了,他也能让“父亲”更看重自己。
他们在匿名通讯里交流过许多次,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不过,他也并非毫无准备。
“您好,三千界先生。很荣幸见到你。”
“您认错人了,我叫须弥切那。”
捕捉到切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很满意。
他昨天也接到了二级防壁破裂的警报,不过今天他来这并不是为了来兴师问罪的,而是为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对他来说。
废话也够多了,格雷厄姆开门见山:
“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提出一个委托。”
他不会拒绝自己的委托,尤其是在昨天的事情之后,肯定急切寻找补救的机会。
如他所料,切那听了大致的内容后,就直接答应了。在沙发上坐下,格雷开始叙述委托内容的细节:
“大概半个月前,龙门安保接到了匿名举报,第四国际的内部人员在倒卖公司资产。这本来是个最普通不过的案子,直到情报部追查资产流向时发现,他们还勾结了吉他大学的一名教授,似乎还将资产用于非法用途。所以,‘父亲’就将这件事交给了我们。”
这件事如果被披露出去,再被其他财阀的媒体炒作一番,第四国际会受到的损失不可估量。再加上有内部人员参与其中,整件事情非常敏感。也正是如此,“父亲”才会把它交给自己,既是对他的考验,也是对他的信任。
第三十七章 鬼屋“探险”
切那全神贯注听完后,问道:“你们现在掌握了多少?”
“我们从失窃的产品追踪到了一个废弃的自动工厂。这是仓库的位置,现在被公司封锁起来了,你想的话可以去看看。”朴无伸手将终端信息共享给了切那。
朴无继续说道:“泠从现场残留的数据信号还原了一些影像和声音。而且还通过残留的信号特征追踪到了一笔交易,但是是个傀儡账号,没办法查下去。”
切那接收完数据后直接在事务所里播放。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在事务所里突兀响起。蓝色的全息影像直接穿过彭湃的身体出现。
“【哔】——【哔】——”彭湃被吓得连退几步,气愤地朝切那喊,“叔你故意的吧!”
“谁叫你刚好站在投影仪上面的。”切那无辜地耸耸肩,将影像重新放了几遍,仔细地盯着看。
影像只有模糊轮廓,时不时像被干扰的电波摇晃,几乎像是焰火下摇动的影子。在多次重放后,勉强能看清是一个人影对躺在手术台上的什么东西在做什么。
切那终于看够了,玩味地说:“哇哦,你们丢的是什么啊。”
“一些…医疗器械。”
“把货单也给我吧。”
接着,切那从松软的浦岛沙发里起身,锤了下自己的腰。他望着事务所的天花板思考了几分钟,说道:
“我前两天还接了个委托,很快应该能结束掉。小子你和这几位少爷去仓库那看看,全程录像,回来把视频传我就好了。”说完,就准备走了。
“须弥先生!”格雷叫住了他,表情严肃,“我希望您能尽快解决这件事情。也许作为研究员,您不太清楚这件事对集团的形象。但我不希望明天的新闻头条是‘第四国际竟与犯罪同流合污’。”
“你的专业课学的很好啊弗里森少爷。我知道的,你们市场部的家伙成天说‘合适的公关比一款新产品有用得多’。”切那讥讽地说道,还是无可奈何地站在门口。他握紧拳头,看起来很是不爽,最后还是锤了墙一拳。
转过身来,切那的愤怒已经毫无踪影,变回了营业性的微笑。
“那这样您看行不。我去追查你们给的线索,你们和这小子一起去查失踪的天使。我担心他一个人搞不定。”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总要有人和他一起的。”
朴无用眼神征求格雷的意见,后者则点点头。彭湃反而对这个决定很是不满:
“切那叔,我们几个还是学生,不行的吧?”
“放心,我都追踪到他的终端位置了,你只要过去和他聊两句,全程录下来就完事了。”切那轻飘飘地说着,潇洒地转身走了。他还在通讯里给彭湃留下一句话。
不去的话这个月别想有生活费。
彭湃痛苦地坐在沙发上,头埋进了胸口,格雷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就当我们一起出去玩就好了。”朴无也安慰他道。
彭湃也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喉咙里发出不情愿的声音。但是他最终还是在金钱面前屈服了。
“好吧,那我们赶紧走吧,赶紧搞完赶紧回来。”
几人坐上了飞行车,他激活了切那发给他的终端位置。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坐标所在的大厦。彭湃在路上给他们解释了前两天接到委托的始末。
还没下车,一直安静的朴泠突然开口道:“这里是低安区。”
“又是低安吗?”彭湃的内心甚至一丝波动,他天天在低安晃荡,都已经麻木了。
但在朴无他们的印象里,低安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战区,随时会有人会跳出来对他们开枪。朴无唯一去低安的一次便是上次的“常规巡逻”。第一次就遇上了火并,他对低安的评价已经降到了谷底。于是,朴无对格雷说:
“格雷厄姆,你这幅模样…要不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或者先回去,我们和他一起去就足够了。”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格雷的英俊放在吉他大学里都已经是出众,要是出现在低安区的街上,必定会吸引大量的注意力。接着,格雷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是有钱人,之后的剧情不用想都能猜出来了。
如果格雷和他外出时发生了什么,不光他会被弃车保帅,好不容易有起色的公司也会一蹶不振。
格雷摇摇手,自信地说道:“不用,我早有准备。”他打了个响指,身上的衣服和发型都随之一变。接着,他还从包里掏出一瓶像是泥土的东西,抹了一点在脸上。
彭湃好奇地凑上去仔细端详,尽管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没有任何变化,而格雷巧妙地用头发遮挡住了眼睛和一部分脸,整张脸看上去邋遢了许多。抹上去的泥土变得和皮肤一样,但凸起直接破坏了五官的平衡。再搭配上最普通的纯色休闲服,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个随处可见的待业青年。
“厉害啊。”彭湃不禁赞叹,伸手想摸,结果被格雷挡开。彭湃悻悻地缩回手,想到一个问题,急迫地问道:
“你能让我变帅点吗?”
格雷微笑着说道,只有在这时候还能看出点原来的影子:
“可以的。”
他停顿了下,似乎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但是这样你也没法受欢迎的。”
“什么?!”彭湃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呆滞地看着他。
格雷忍住笑:“骗你的,别担心,会受欢迎的。”
“没有但是吧?”
“没有但是。”
朴无还是担心地想说些什么,却被格雷自信的眼神制止了,他仿佛在说“带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追踪的坐标一直没有移动,几人顺着地图来到了一栋久经风霜的公寓楼下。也许是伪装的关系,又或者是运气,他们一路上除了差点踩到醉汉的呕吐物外,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看着眼前阴森的公寓楼,彭湃心里有些发怵。朴无见他犹豫,直接推开白色的木质门走了进去。木门吱呀打开,几人鱼贯而入。
第三十八章 深入 (求推荐票)
大楼没有保安,管理室里也空空如也,只有灯开着。
时间也不早了,他们便决定直接上去找人。
刚踏入楼道,逼仄的空间就压得几人喘不过气来。踩在吱呀作响的暗黄色木质楼梯上,每格楼梯间的金属隔板上都有一排镂空的花朵,想必房主当年也很在意细节的美观——只是现在都已经锈蚀成了圆圈,掉下许多粉尘。
“这房子得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朴无走在最前面,面无表情地说道。说完,被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呛到了。
格雷点点头,表示同意:“对,自从和外界通商后,民间的木材就少了很多。”
原始的白炽灯管被粗暴地塞在楼梯间的墙里,散发着大量热量,不过倒是节省了为数不多的空间,毕竟狭窄的楼梯间连转身都难。即便如此,许多根粗细电缆和屏幕纠缠成的“树”占据了两道楼梯扶手间的空隙。
刚上到一楼的走廊里,面对可能是几十年前的摄像头,以及周身三扇关闭的门,朴无停了下来。他尝试着打开正面的门后,看着黑洞洞的走廊,关上了门。
终端里没有公寓楼的内部地图,好在摄像头底下就是一副全息投影的地图。几人挤在地图前研究了一番。
“我们在哪?”
“那个红点就是,很老式的图示方法了。”
“我们应该还要往上走几层吧?”
朴泠比彭湃高出一点,因此被他的头挡住了地图。把彭湃的脑袋用力按下去后,她将一楼的地图印在了终端的临时资料库里。
接着,她加入了讨论:
“从外面看这栋楼应该有八到九层,根据坐标的高度,目标应该在三到四层。”
“各层构造应该差不多。”朴无判断道,“我们先上去吧,三层和四层都排查一遍。”
格雷提醒道:“彭湃,你开了录像吗?”
彭湃想起切那的威胁,赶忙打开终端:“啊,忘了。现在开了。”
……
另一边。
切那用朴无给的一次性代码进了仓库。朴泠怎么说也是龙门安保的大小姐,用的军用级设备比他从夏莲那讨来的民用改装的半吊子好多了。
所以,他在仓库里也没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还不如说,朴泠能将这么点残留的数据碎片拼凑成现有的情报非常了不起。
不过,他可是个掮客,最好的那种。而掮客这个古老的职业,从来就不是建立在网络之上的。
他将所有的数据传输回事务所的服务器里,然后离开了仓库。
找了个无人的小巷,扫描了一遍周围,确认安全后,他打开通讯,拨打了一个号码。然而,界面上显示了大大的几个字。
找不到该用户。
切那没有挂断,静静地等待着。
一分钟后,通讯接通了。
“喂,是我,单曲。我需要知道点事情。”
…….
破败公寓楼里。
“我不喜欢这里。”
朴泠走在格雷前面,警惕地关注着周围,轻声抱怨。
格雷也时刻注意着身后,轻声安慰她:“没关系,我在后面呢。”他讨厌这种贫民窟一样的存在,讨厌空气中的扬尘,讨厌脚底的肮脏触感,讨厌无处不在的阴影。但他也知道,正是他享受的一切造就了眼前的一切。
墙上的液晶显示屏上,正不停播放着“第四国际,让您事半功倍”的广告。彭湃饶有兴致地停下来,看着喝了第四国际标志饮料的男人变成三头六臂,瞬间处理完了琐事。
格雷尴尬地走过,彭湃问道:
“格雷,切那叔之前说你是第四国际‘最新’的少爷,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就当我是个有钱人的儿子就行了。”
“哼?行吧。”
朴无走上了三楼,闪着红光的的摄像头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扶手间隙的几个显示屏上闪动着诡异的绿色雪花。短短的入口和下面一样,左右前方各有一个白色的木门,前面的木门旁还有手指粗的铁栏杆。他走上前,握住门把手一用力,暗骂一声。
“该死的!”
“打不开吗?”
“对,我试试另外几个。”
另外两个门同样也是锁上了。彭湃不死心,快步走上四楼,也是一样的结果。
四个人挤在狭小的入口处,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朴无敲敲栏杆后,示意他们围成一个圈。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去别的楼层找找有没有能进去的地方,起码一楼的门刚刚是可以打开的。即使一楼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上去,我们也能问问这里的居民怎么进去。我们有执法者的身份,我还能要一个观察者的身份,真问起来有正当的权限和理由。”
“不行。”彭湃直接否决了第一个选择,他和秋叶在低安晃了这么久,也对这里的人有些了解,“我们是生面孔,还是年轻人,太显眼了。住这种地方的人一般是不去理他,他就是空气。一旦和他们说话了,甚至看了一眼,被他们觉得是软柿子,等会儿就得有十几个人把我们堵这里了。”
朴无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继续说道:
“那就只有第二个选择了。我直接把栏杆烧开,但是不知道会不会引起注意。泠,这里有警报吗?”
“等下,我试试看能不能连进去?”她说着,转身面向摄像头底下伸出的线路。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方形发信器,安在上面,打开终端。
在这个空隙,彭湃轻声问道:
“怎么烧开?声音大吗?”
“我带着打火机,以前的时候声音不大,不知道这里怎么样。”
“我进去了。”朴泠的声音传来,“我现在在给摄像头伪装录像,掩盖行踪。”
“警报呢?”
“门和栏杆都没有。”
朴无看向格雷:“那我开始了。”格雷点头同意了。朴无从腰间取下警棍,拉开,按下尾部的按钮。警棍的头部长出一截,顶端冒出青色的火焰。
他将火焰凑到钢筋上,几声短促的嘶嘶声后,钢筋像受潮的曲奇棒,猛然断裂。
啪嗒!
钢筋掉落到栏杆后的混凝土地板上,发出的闷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泠!”朴无压低声音,焦急地叫道。
朴泠同时打开好几个摄像头的画面,快速浏览着。几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没事。没有任何动静,应该没人发现。”她的话让几人都松了口气。
接着,几人走进了阴暗的长廊。走廊两侧堆满了垃圾,甚至放着一块完整的门板,淡蓝色的灯光忽明忽暗,完全无法照清什么。
这和自己看到的老派恐怖片里的场景无二,彭湃庆幸这时候是四人一起进来。在这种时候,若是独自一人,即使是自己的脚步声也会吓到自己。
第三十九章 废屋与死者(求推荐票!)
“我不喜欢这里。”
“泠,要习惯各种情况。”朴无在最前面小声调侃道,“这里肯定不会有粉红的抱枕的。”
朴泠推开前面的彭湃,用指节打了下朴无的后背。朴无假装趔趄,结果真的差点被地上的电线绊倒。他在彻底失去平衡前想扶住墙。
吱呀——
他不小心按在了墙边的房门上,门竟然打开了!
彭湃一把拉住他的领子,让他免于摔进房间里。他小心站稳,半开的房门里漏出喃喃低语声,一个人坐在地上诡异地晃动脑袋,脸上是坑坑洼洼的小孔,乍看起来和蜂巢似的。
“要逃离这里....哼~哼~.....逃离这里....”
格雷往里面瞟了眼,急促地说道:
“快走。”
逃离了走廊,朴无低声问道:
“是‘怪胎’?”
“对。”
“怪胎?”彭湃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那些给终端植入太多模块,最后搞坏脑子的人。”
真可怕,自己当时是不是....
当时什么?
“彭湃,你怎么了?”
四人的队伍停下来,格雷按住彭湃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但彭湃有种感觉,格雷此时更关心的是这个委托。
“没事。”彭湃不着痕迹地推开了格雷。
尽管有点怀疑,但在这种地方格雷也没时间去细想。他们穿过长走廊,却发现已经走廊尽头无路可走。
“奇怪,这里没有路了吗?坐标就在前面的位置。”朴无敲敲混凝土墙,有些不敢相信。
几人在周围找起来,朴泠突然小声叫道:
“来这里!”
混凝土墙壁上粗暴地被凿开人形大小的洞,古老的抽水马桶直冲着外面,右手边还有被砸掉一半的陶瓷洗手台,或许是在开墙的时候被不小心砸坏了。小功率白炽灯散发着暖黄的灯光,像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
“没想到能在现实中看到老电影里面的东西。”朴无嘟囔了句,率先踏入了厕所里,随即被扑面而来的恶臭差点熏瞎。
在马桶的旁边,还有另一个被墙挡住的人形洞,不细看根本找不到。看来住户对楼房的利用很是充分,没有门就自己来造路。
穿过人形洞,总算来到了有明亮灯光的地方。这里的回廊里,几个房间分布在一根斑驳的柱子的四周,总算有点公寓的样子了。
朴泠手指一弹,将坐标位置放大,走到一道房门前,轻声说道:
“应该就在这间房间里,要么在楼上同样位置的房间里。”
说完,她退到一边,示意另外两人也退开,朴无走到门前,显然两人配合已经十分熟练了。其他三人躲在门的两侧,这样房里的人在往外看时只能看到朴无一个人,免得打草惊蛇。朴无站在门前,清了清嗓子,打开终端里的执法者数字证明。
公寓的房门前装的都是22世纪风格的显示屏。那个时代流行在门上装个带按键的屏幕,和21世纪初的老式诺基亚手机有些相似,只不过屏幕更大,按键更小。而且,门外的显示屏还会显示房间里人的模样。
朴无从没搞懂过这样设计的理由,不过好处就是,他能看到猫眼里有没有一管枪指着自己。按下呼叫键,嘟的轻响后,没有任何回应。
他耐心地再按了一次,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终于,他失去耐心了,用力敲门。然而,在手接触到门的一瞬间,力落在空处。
吱呀——
门竟被他推开了!
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嘀咕道:
“什么鬼,怎么今天都是这样。”
和朴泠交换了个眼神,他从腰间抽出警棍,慢慢推开房门。
朴泠从腰后拔出一根铁块,迅速自动组装成了一把手枪。房门彻底打开,房内灯光昏暗,仅仅能看清大致的轮廓。即使房门大开,屋内也没有任何动静。朴无谨慎地步入房内,朴泠紧随其后。
第一步。没有任何动静。
朴无将警棍搭在肩上,以防随时可能冲出来的敌人,一边小心扫视四周。房门里是条短走廊,天花板上除了斑驳的污渍和掉落的墙灰,没有什么异常。左手边还有道门,朴无推开门后,发现里面是卫生间,空荡荡的。
走进客厅,脏得不成样的桌子上堆满了食物包装和残渣,白炽灯管两头用红线挂住,勉强吊在半空。床垫占据了房间的一角,上面躺着个人,脸朝下。
“先生?”朴无试探地叫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床垫,试着用警棍将那人翻过来。接下来看到的东西让他不禁皱眉。
“他已经死了。”
彭湃刚过来,也被眼前的惨状吓了一跳。整个床垫都被血染红了,只是刚刚光线太暗了根本看不清。而一道可怖的巨大创口横穿了那个可怜人的脸,都能看到底下黏糊糊的脑组织了。
彭湃捂脸,有些崩溃:“这我该怎么问一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和脑子说话的东西?”
“不是他。”朴泠摇摇头,环视屋内,“信号不在他身上。”
“在楼上?”
“不,应该在这里。”说着,她走向乱糟糟的桌子,用手枪底下的手电筒照亮上面的垃圾。然而,桌上的垃圾都快堆成山了,这样根本没办法看清底下的东西。
朴泠把手枪插在腰间,面不改色地将手伸进各种颜色的食品包装里,开始翻找,在上面盘旋的蚊虫像炸锅了似的散开。
哗啦哗啦地将桌上的垃圾扔到旁边,站着食物残渣的包装袋掉到地上时甚至还溅出不明液体。几个男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几分钟后,朴泠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过身来,手掌中央是一块沾满了污渍的电子元件。
彭湃对照了下,点点头:
“没错,信号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这下应该能回去交差了吧?”格雷微笑着说道,“朴泠,东西给他吧,然后去洗个手。”
“嗯。”朴泠将终端交给彭湃,走向卫生间。彭湃拿着这块黏黏的芯片,有点发愁,不知道要不要污染自己的口袋。
第四十章 天使?(求推荐票啊啊)
哗啦哗啦——
水流声断断续续,听起来水龙头不是很好。半分钟后,朴泠走出卫生间,甩了甩手上的水。尽管还有些脏污残余,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朴无对她说:“好了,来现场分析吧。”
彭湃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要干什么?”
朴无的神色即使在昏暗的白炽灯光下也很认真:“这是一起罪案,我们是执法者,就有义务调查到底。”
“那我能不能先回去了?”
“请便。”
“格雷你呢?”
“抱歉啊彭湃。”
“好吧。”
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再多待几分钟,也应该没什么事吧?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见习执法者朴泠开始记录现场。”朴泠蹲在死者身边,开始分析。
彭湃最终还是把芯片塞到了口袋里,希望2719年有好一点的洗衣机。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终端”,实实在在的终端。他忍不住轻声问格雷:
“格雷,终端还能拆下来的吗?”
“我们的不行,拆下来就死了。但是这些外来人,比如天使,他们选择装的终端是类似我们的植入模组,只要手术就能取下来的。”
“所以,这个天使自己把终端...拆下来了?他为什么这么做?”别说在自由港,在吉他,没有终端的话,连门可能都开不了,算得上是真正的寸步难行。
“这我就不知道了。”格雷耸耸肩。
另一边也很快接近了尾声。
“....疑似剑形利器。根据线人情报,初步怀疑是在逃天使作案。准备回去对比数据库中的登记武器。记录完毕。”
彭湃听到了最后几句,不禁问道:
“人是那天使杀的?”
“初步怀疑。”
“我们不用去追查他,直接可以走了吧?”
“嗯,我们俩还不足以处理这个案子。我回去上报案件,申请下支援。不过在这种地方发生的话,很难有后续。”朴无犹豫了下,说道,“希望不会在这里遇上那家伙。”
“遇上才好。”朴泠冷冷地说道。
啊,是啊。被他们这样一说,彭湃也突然想到了,尸体还在这,身处低安,那位天使还在这里的概率很大。
“泠,你也在训练里见过天使。就我们这身侦查装备,要是他有盔甲和剑,我们一个都回不去。”朴无一脸苦涩,“行了,我们快点走吧。我先呼叫支援。”
“不能叫支援。”格雷迅速说道,“不能让人知道我在这。”
朴无不由蹙额,但思考再三,也只能点点头。不管是个人身份,还是公司上,他没有资格去违抗格雷厄姆。
彭湃对他们的磨磨蹭蹭有些不耐烦,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
“原路返回吗?”
“嗯,那就原路返回吧。”
“啊——”
短促的尖叫在卫生间的方向突兀响起,划破了房间内刚出现的寂静,却戛然而止。几人的神经立刻绷紧到了极点,朴无一把将最靠近卫生间的彭湃拉到房间里,朴泠则毫不犹豫地站到格雷身前。
“是他吗?”
“不知道。”
朴无面对眼前的突发情况,十分冷静。朴泠刚刚去过卫生间,她可能注意到过什么。
“泠,什么情况?”
“卫生间的墙上有个洞,和来时一样。”
“懂了。”
卫生间的墙上有能走人的洞,意味着刚刚的惨叫就来自那,而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过任何和这里连的洞。这就说明惨叫没有发生在他们来时的路上,老路还能走。他没思考多久,轻声而快速地向众人说:
“泠,保护他。彭湃,你和我开路。我们快速脱离这里。”
说完,他从腰间取下一个铁块,扔给了彭湃。彭湃接过铁块,发现它和之前朴泠拿的一模一样。
“见习执法者朴无,编号2719013566,临时授权给公民。”话音刚落,彭湃手中的铁块自动组装成了一把手枪,枪口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会用吗?”
“会。”
彭湃已经激活了初级战斗模组,熟悉的橙色半透明抬头显示出现在了眼前,检测和数据分析界面弹出,随即缩小到不影响视野的大小。,加速的心跳在调整下逐渐减缓,大口吸入的浑浊空气让头脑再次清醒。
手掌托住握把,手指自己搭在了扳机上,手肘微曲,手臂以枪为中心,在身前形成直角三角形的姿势,他觉得这副动作如同已经做了成千上万次那样熟练。
“三,二,一,走!”朴无低吼一声,甩开警棍。
他一马当先,小步跃过卫生间门口,快速来到门口。见没有任何危险,他轻轻拉开了木门。彭湃紧随其后,枪口始终指着卫生间狭窄的门口。昏黄的白炽灯光从门里透出,在此时诡异至极。彭湃和另外两人躲在光没有照到的阴影里,等着朴无。
朴无小心探头出门外,看了一圈后朝他们说道:
“走。”
彭湃踏进光中,眼睛因为突然的变亮眯了起来。
马桶,镜子,洗手台。什么都没有。他松了口气,可在下一个瞬间,余光里却闪过一道灰色的残影。
“砰!”
下一秒,身体自己向旁边躲开,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受到了剑刃擦过耳侧的灼热空气。接近两米的双手巨剑撞在他原来位置后的墙面上,不用看也能想象出那种深深的凿痕——就像那个死者被斩烂的脸。来不及躲避溅起的混凝土碎块,他连忙调整姿势,将枪口对准人影。
“我他X的狗X西,XX的——咻!轰!”手枪的声音和击中后的爆响盖过了他的咒骂。
枪口迸射的幽蓝子弹正中人影胸口,人影向后倒飞出回了卫生间,狠狠撞上了马桶。在啪啦声后,陶瓷马桶在剧烈的撞击下变成了一地碎片,脏水和污物流了满地,恶臭不堪。
他这时才看清躺在那的人影的模样。他身着白色长袍,和前几天彭湃在教堂里看到的无二。
从外表勉强能想象出这位天使原本的模样,可白色长袍已经破破烂烂,脏污不堪,多处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金属甲片,仿佛堕入地狱时被烈焰灼烧的。最为恐怖的是他的脸,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蜂窝孔,像是被无数虫子侵蚀过的陶像,还嵌着几块破损的芯片。
“他死了吗?”
“没有,快走!”
朴泠拉着格雷赶紧跑出房间,临走前还往天使身上补了一枪,却被刚爬起的天使用剑面挡住,反射出去的子弹打在天花板上,轰出一个大洞,脆弱的混凝土块落下来,堵住了卫生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