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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饼酱     浪在江户那些年txt下载     浪在江户那些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三章 打打谈谈

    沙俄的增援部队,是在五艘轻型护卫舰的掩护下实施的登陆,并在近海区域,与以“骏河丸”为首的通商屋舰队触发了遭遇战,双方船只互有损伤,约翰逊船长为了随行飞剪商船安全考虑,及时放弃拦截作战,撤回了勇拂营地。

    对于约翰逊船长的临场决断,太一给予了充分肯定。毕竟搭载火炮是个位数的飞剪船,用来壮壮声势尚可,真的遇到海战需要正面对射就不够看了。好在英国允诺的两艘重型护卫舰已正式退役,不日将送递勇拂码头,届时这种畏首畏尾的局面将会扭转。

    被新送抵的沙俄军队,明显更加精锐一些,人数大约在1300人左右。有在之前的诱饵战中幸存的民兵队探子回报,对方新来的这帮人上下装扮,与曾经参与伏击的那支沙俄军队一致,据说是沙俄的海军步兵团。

    是不是精锐部队对太一来说关系已然不大,反正靠的都是武器上的压制。不过既然是“老相识”,自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太一及开拓团的众人均是摩拳擦掌,不打算让对方全身而退。

    俄国人这次是学精了不少,由于“骏河丸”的存在,为了避免单舰对决中的不利处境,俄军补给及建材运送都是出动五艘军舰以上的舰队护航,令太一烦躁呃许久。面对俄国人的王八阵,开拓团方面只得先行在北见山地通往平原区的卡口设置哨所,警戒敌方动向,并未轻易采取行动。

    通过上次突袭勇拂营地,俄国人也了解到此地人口规模不小,因此在北见山地一带的行动比较也克制,专注于防御工事的修筑,没有进一步南下寻找战机的打算。这反而是太一最不愿看到的一众局面,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骨头只会越来越难啃。

    月底,英国允诺的两艘重型护卫舰驶抵勇拂码头,被太一随意命名为“安房丸”“若狭丸”,并将原来几艘商船上的水手抽调整合,又在一般岗位编入了些新人,算是勉强能够投入战斗了。

    新船入列后的次日,三艘真正意义上的军舰组成临时舰队北上巡航,伺机对沙俄远东海军发动袭击。

    当日下午三时,临时舰队于宗谷海峡附近与俄舰接战。俄国方面本是常规护送运输船,加之半个月来没有遇到阻碍,未曾想到此次战机突至,船队阵型一时间便有些混乱。临时舰队采用抢占T字横头的战术穿过俄国舰队,并实施了炮击,第一轮便造成敌方旗舰波萨得尼柯号重伤,多艘浅水货船沉没,俄国舰队一时间乱了方寸。

    接战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共击沉俄军轻型护卫舰2艘、重伤2艘,随行货船全部被击沉。开拓团方面,“骏河丸”重伤返港大修,“安房丸”和“若狭丸”倒是问题不大,简单的修补后继续周期性巡航。

    远东舰队的惨败,令沙俄远东军团始料不及,更加让得到消息后的海军步兵团进退两难,他们很担心自己会遇到之前先头部队被全歼的结局。

    正当太一在营地阵屋内反复评估吃掉对方可能付出的损失时,对方派遣使者来到了勇拂营地,提出了谈判的请求。

    这请求来的有些突然,以至于太一有些拿不准两边到底能谈什么,毕竟太一的诉求很明确,卧榻之地岂容他人酣睡,就是要俄国人退出虾夷地,但这种谈判结果对俄国人来说完全没有一点好处,因此两边实际上缺乏谈判的条件。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有武力之外的解决方案最好不过,为此太一专门请了即将离任的美国公使哈里斯跑了一趟虾夷地,作为第三方调停人,避免俄国人单纯想耍诈拖延时间。谷

    未来的老板召唤,哈里斯屁颠屁颠就来了勇拂营地,代表美国方面调停虾夷地的战事,当然此次调停的对象,一边是岛国武装商团,一边是沙俄远东军团,有些不那么正规。

    但现今美国人内部在新大陆“相亲相爱”,其国务卿也顾不上远东,哈里斯离任前接点私活想来也不会有人追究。

    “我让公使馆的人调查了,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农奴制改革遇到了些问题,其欧洲部分的领土出现了大面积暴乱,可能无暇给远东提供支援。对于远东驻军来说,和你们的拉锯战失去了意义,他们需要体面的从泥沼中抽身。”哈里斯有样学样盘腿坐在阵屋的会客室中,给太一介绍着相关情况。

    “那还谈什么,应该直接撤走就好了,毕竟这件事情是他们挑起来的,这不能作为他们讨价还价的理由。”太一对此有些无语。

    “我刚刚也说过,他们需要更为体面的结束这场冲突,远东舰队吃瘪的事情肯定已经传回莫斯科了,不论这件事的起因为何,他们的指挥官也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结束这一切!”太一是他未来的饭票,因而哈里斯说的很有耐心,完全把自己放在了企业顾问而非一国驻外公使的位置上。

    太一觉得自己真累,明明是毛熊主动找茬,自己还要给它找台阶下。

    “要不赔款?”哈里斯征求太一意见道。

    钱这东西太一倒是不缺,关键如果真的这么处理,那就有些堵心了,打仗打赢了还能心安理得赔钱,也就大清能够干得出来,太一扪心自问做不到。

    哈里斯见太一满脸的不爽,知道他心里有道砍儿,劝说道:“您也说了,虾夷地这里最重要的工作是开发建设,没有必要和俄国人置气的。而且俄国人贪污的小手段很多,只要你打点好驻军负责人,其实也不用付出多少赔款的。”

    “就没别的办法了?”太一有些纠结。

    哈里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倒是有个类似的方案,需要拿钱更多……不过你可能会感兴趣。”

    太一有些奇怪,既然更不划算的话,哈里斯有什么可提的。

    “您知道阿拉斯加吗?”哈里斯神神秘秘地问道。

第一百九十四章 超级地主

    在很多人心目中,毛熊与鹰酱做过最赔本的生意中,有两件绝对是名列前茅,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相信了鹰酱皿煮的鬼话,以解体牢不可破的联盟作为代价,换取自由经济指导和援助,以至于整个20世纪90年代,曾经的“欧洲宪兵”“第三罗马”“红色老大哥”变成了外国资本掠夺的乐土,差点真的就休克过去。

    其次,就当属特价贱卖阿拉斯加了。当然这笔买卖实际上也是沙俄反复权衡的结果,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自然是亏的底裤都不剩,但从此时的环境来分析,又不失为一次成功斩仓止损的合理操作。

    之所以说它“亏”,因为在交易达成的不久之后,阿拉斯加金矿便被发现,紧紧这一项,就让美国在几年内收回了买地成本。更不要说这是一片相当于美国国土面积六分之一的土地,除了可见的淡水资源和渔业资源外,随着后续勘探发现,证明其地下油气、煤炭、金银等矿产储量均十分惊人,相当于是一个战略物资储备库。

    之所以说它“合理”,因为克里米亚战争的惨败,让沙俄陷入了巨大的政经危机,新上台的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是个锐意改革的家伙,正决心剜除农奴制和封建土地制度这两大毒瘤。

    沙皇所采区的手段其实比较温和,就是在废止农奴制的同时,官方以市场价四倍的价格从封建领主手中赎买耕地,再发给变成自由民的农户,该购地成本官方和农户各承担一半,官方的那部分先付,农户的那部分按几十年期分偿。

    压制封建领主集团对农奴制和土地改革的抵抗暂且不说,要执行这一改革,就需要一笔可观的流动资金,而对于财政濒临崩溃的沙俄来说根本承受不起,于是便有了变卖“固定资产”的打算。

    为什么是阿拉斯加,而不是从天朝得到的库叶岛、外兴安岭等,实际上还是有英国的原因。

    目前,大英帝国的荣光虽然已至余辉,但作为不服老的“夕阳红”,在克里米亚战争后,英国依然对沙俄保持着大力度的军事压迫,而阿拉斯加是与英国接壤的……现在加拿大还是英国的一个省。

    远离本土又挨着敌人,一旦爆发冲突根本没有防御的可能,这种地方在沙俄眼中鸡肋味道很浓,不如卖出去换点现金流。

    买家实际上也是反复挑选的,矛盾在那里摆着肯定不能卖给英国,法国势力已逐步退出新大陆竞争,对这种“烂地”没什么兴起,刚刚升起的“白莲花”美国实际上是为数不多的选择。

    据汤森德哈里斯介绍,这笔买卖,自沙俄决定推进改革后就已经开始谈了,不过目前交易谈判陷入了停滞,因为美国内战爆发了。一个处理不好,联邦就要被腰斩,现在白宫可没心情、也没闲钱去思考买地的事情,打仗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哈里斯提到阿拉斯加,太一能够明白他的意思,无外乎怂恿自己将其买下来,花费实际上不如修建虾夷地铁路多。哈里斯并不知道通商屋现今有多大财力,但从太一最近一系列买买买来看,他猜想应该能承受的起。

    吃得下倒是吃得下,但能否消化得了是个大问题,太一手头这几万人摆布虾夷地都费劲,更不要说面积是虾夷地二十倍得阿拉斯加。

    现今正是西欧列强耍流氓耍得最恨得时期,土地买下来闲置在那里,说不准也让英国人蚕食了去。谷

    “联邦现在财政紧张吗?”太一沉默片刻来了主意,先向哈里斯提出了问题。

    “怎么可能不紧张,联邦的年度预算可没有打内战这一项,现今全部的运转开支都投入到军备上了,即使这样还需要工厂主们接济才能撑住。”哈里斯说得有些无奈,谁能想到冉冉升起的新大陆会突然遇上这事儿。

    “您看这样可不可行,我替你们美国把阿拉斯加买下来,土地作为私人财产,但归属于联邦,甚至我可以委托联邦政府帮我收取土地收益,阿拉斯加的所有产出收益,我可以与联邦平分。”太一问道。

    “如果完全不需要联邦出钱,只是一份给个人的土地确权文件,就能得到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国土的话,我估计华盛顿特区的人做梦都能笑醒。”哈里斯开玩笑道,“不过我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

    太一心想这意义可大了,不然自己买下来算谁的领土?他可能有圈地当酋长的心情,关键是有那心也没那势力。作为一个普通人,拥有土地的私人产权也就够了,关键是要傍上大腿。

    当然,过得去的理由还是要找一点的,虽然钱来自于割岛国的韭菜,但毕竟还是付出了脑力和汗水,并非真的是大风刮来的,太一又出言试探:“能不能给通商屋争取一点工业援助,包括援建项目和技术支持。”

    “这个要放在平时应该没有问题,但国内现在正在打仗……我可以试探一下国务卿阁下的口风。南部邦联的军队都是经历过美墨战争的老兵,联邦的压力很大,不少北方的工厂主都很悲观,兼并阿拉斯加也算是难得的好消息,应该还是有的谈。”哈里斯最终同意去争取一下。

    “那就拜托了,这个可以作为亚洲太平洋公司的第一项任务。”太一笑着说。

    “放心,我会让您觉得支付我的薪水完全值得。”哈里斯也低声笑着回应。

    与哈里斯达成一致,随后的日子里便是在俄国人面前演双簧,看看能把价钱砍下多少钱来。

    谈判涉及到了阿拉斯加的领土交易,已经超出了远东军团的权力范围,在太一的一点小贿赂下,他们第一时间回报了圣彼得堡。沙皇对太一提出的方案很心动,这笔钱完全可以作为岛国的“战争赔款”来对内宣传,属于又能得里子又能得面子的好事,因而专门派了全权代表到虾夷地协商具体事宜。

    谈判持续了小半个月,阿拉斯加的最终“售价”敲定在了1400万卢布,大概700多万美元,算是在太一的心里价位以内。而经过哈里斯的争取,同时考虑到虾夷地发展对俄国人的威慑作用,美国方面也最终接受了太一提出的方案,将以包括纺织厂、玻璃厂等轻工业和火药厂、枪炮厂等军事工业援助作为回报,收下太一的这份大礼。

    十月中旬,在哈里斯的见证下,太一与俄国代表签订了友好协约,标志的美国最大的私人地主自此诞生了。

    几天后,还不待太一完全消化这份喜悦,舍助自江户传来急报,催促太一尽快返回,在来信中却是未言明事由,留给太一无限遐想。

第一百九十五章 牵出大案

    “这些钱引怎么了?”连着坐了两天船,加上忧心于神神秘秘地急报,太一最近都没怎么休息好,黑着眼圈坐在筑地通商屋总店中,一副生无可恋地等着舍助的详细汇报。

    “是有人在仿制吗,那看着也太像了!”太一将几张钱引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不明所以地放回桌子上。

    “不是,钱引是真的。前些日子火盗改的人拿着这些钱引到店中,要求查询持有人的登记信息。说是从几个谋反的贼人那里骗到的,想让咱们帮忙查查看,是谁在资助这些人。”舍助指着桌上的钱引道。

    太一觉得有些新奇,笑着说:“这些家伙思维倒是挺活泛的,居然知道到银行差流水。但很可惜,咱们这里只对第一手钱引主人登记,后续的交易流通是看不出来的,能查出什么就有鬼了。”

    “我也是这么跟火盗改的人说的,不过对方坚持让查,我想着咱们跟幕府的关系在那里,自然要全力配合,就答应把钱引留下来与以往账目进行了核对。好在这几张都是‘十两’的大额钱引,发行的数量总体较少,查起来相对容易些,没想到这一核对,还真查出了问题。”舍助满脸严肃,声音却是压得极低。

    “这些钱引登记的是哪家,土佐藩还是长州藩,不会又是水户藩吧?”太一对舍助支支吾吾做派有些不爽。

    “是您。”

    “哦……啊?”太一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又进一步确认道,“你说是我,是怎么个意思?”

    舍助赶快解释道:“包括这几张在内共计五千两的钱引,是去年底您从店里提走的。”

    太一陷入沉默,舍助知道自家这位老板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表达地意思,小心地看着对方不再说话,等待下一步指示。

    “也就是说这些钱引,来自于给又次郎老板的那批!”太一皱眉沉吟道。

    “当然也可能是巧合,毕竟银钱流通得快,不好说到底是谁用在了不好的地方。”舍助侧面开解太一,但估计这话他自己也说不准信不信。

    太一反而觉得又次郎老板搞事情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结合当时借钱前后表现,真的很有可能这位又开始作妖了。

    “知道火盗改那边追查对象是哪里的反贼吗?”

    “没有明说,不过那两个武士相互交流时,提到了虎尾会。”舍助回忆道。

    太一觉得那八成就是又次郎老板了,瞬间一个头两个大,他很想问问自家老板要不要玩得这么大……一直以为自家老板跟水户藩一样是“攘夷派”,丫这是个“倒幕派”啊!

    如果以“倒幕”得角度去看又次郎老板的一些行为,从交往的人到运作的事,那似乎就都好解释了。至于这背后是朝廷的某位,还是又次郎老板自己头脑发热,就不得而知。

    幕末最不缺得就是阴谋家,有些无名浪士都敢做一飞冲天的美梦,更不要说又次郎老板这种有一定实力豪商,但在太一看来这些仍然逃不过白日梦的范畴,最大的可能就是成为时代的炮灰。历史上像朱元璋那种开局一个碗就能南面而坐的人,毕竟是极极少数。

    “把那五千两钱引的账目做一下,分散登记到各藩中去,不要留下什么首尾。”太一叹了口气,让舍助收起了钱引。

    “大老板那边怎么办?”舍助将牵引和账本一起收入怀中,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通商屋的主干成员,甚至包括太一本人在内,都受过又次郎老板和足利屋的照拂,从个人情感上来说,还是不愿意看到又次郎老板遇到什么不测。

    “那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你们要做的是对我负责,仅此而已!”太一敲打道。

    “是!”舍助双拳点地恭敬称是,迟疑片刻又禀报道,“也不知要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这两日在足利屋时的旧友,不少都来到了江户。”

    太一听出了舍助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又次郎老板并非只是在押宝清河八郎和虎尾会,足利屋也在调动自己的人,那么问题就确实已经有些严重了。

    “让阿一带着陆战队的武士都回江户!”太一起身踱步到窗前,初冬时节的码头,夜间寒风已经有些刺骨,但对于大半年在虾夷地待着的太一来说,只是令头脑更加清醒了一些,出言补充道,“不要写信,你找个信得过的人明日坐船去传话,同时让阿一从民兵队挑选五十个阿伊努人带上长枪,一起乘“安房丸”和“若狭丸”来江户。他们抵达后,码头区开始封闭,人员进出进行管控。”

    “啊?这……”舍助有些心惊肉跳的,想要说什么,但被太一制止了。

    “按我的命令做就好,这些人不是用来掺和又次郎老板的事,而是一旦有突发事件出现,有足够能力阻止他或者说是保他。”太一想了想还是向舍助略作解释,又叮嘱道,“下个月内亲王殿下就要东下,预计年底前抵达江户,这期间整个关东搜检可能会更严,让阿一把握好时间,不要耽搁尽快回来!”。

    “明白!”

    “另外,‘白狐会’的人前期借着判金改铸跟着通商屋挣了不少,现在也是到了给咱们出力的时候了。让他们帮着打听一下这个虎尾会,特别是清河八郎的行踪,权当热心商家支持幕府工作。这种疯子越早除掉越好,也好早点断了又次郎老板不切实际的念想。”太一又道。

    舍助再次点头,寿太郎现今专心于虾夷地开拓的工作,联系“白狐会”和“龙宫会”诸商家的任务都落在了他的头上。

    事实证明只要发动起来,江户群众的侦察能力也是一级棒,可能也得益于现今的岛国浪士不怎么有造反的经验,反正不到小半个月的时间,“白狐会”的商家便报来了几个可以地点,怀疑是作乱浪士的据点,舍助又将涉及到足利屋产业的地方刨除,将剩下的疑点信息通报给了火盗改。

    文久元年十一月底,和宫亲子内亲王按照计划自京都启程东下,标志着“公武合体”迈出实质性一步。同样在月底,幕府大番军配合火盗改收网,在江户搜捕虎尾会成员,意图筹划倒幕军的虎尾会匪首清河八郎不知所踪。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速之客

    “唉?会津藩有如此隆宠吗,侧室夫人也能进城观礼?”在会津藩邸等了一上午的太一,见到光枝身披华服从外面回来,忍不住打趣道。

    可能是由于现今岛国内部形势紧张,为避免路途上可能出现危险,自京都而来的和宫亲子内亲王送嫁队伍,赶路速度比预计要快了不少,于上月中旬便抵达江户,暂居清水德川家下屋敷。

    今日,便是这位皇女的入城礼。

    现今主持大奥事务的大御台所天章院,对官家女入城十分重视,这毕竟是江户开幕以来的头一遭,召集德川家诸亲藩大名家眷入城观礼,至于有没有想给未来的“儿媳妇”一个下马威的考虑,这就不得而知了。

    “你以为我想去啊!”光枝在侍女的搀扶下小心落座,这位的月份已经开始大了,行动上变得笨重,相应的心情也变得时好时坏,一落座就抱怨道,“敏姬夫人前两天着了凉有些闹脾气,夫君大人害怕在官家人面前失礼,便把我推出去顶雷。”

    “怎么样,天照大神的后裔长得什么样子啊?”太一在一旁凑趣。

    “嗯……看着瘦瘦弱弱的,模样倒是挺俊俏,不过全程拉着一张臭脸。”光枝突然拉低声音,有些八卦道:“我跟你说,那位殿下好像有残疾,她一直将左手压在礼服下面……”

    “咳咳!”两人背后议论他人是非,完全没注意松平容保走了进来,他对这姐弟俩没正行的样子有些无语,先是止住想要起身的光枝,对着太一说道:“为尊者讳!”

    松平容保参加的是将军犒赏朝廷送嫁敕使的宴会,因而比光枝回来的略晚,太一便是一直在等他。

    松平容保已经习惯了太一日常不着调的样子,后者便也不再客套,直接道明了来意:“清河八郎还未抓到吗?”

    松平容保有些奇怪,问道:“你关心他的事情做什么,之前主动帮着火盗改和大番调查他的消息,我就觉得不像你风格。”

    “怎么不像我风格,我作为江户拥护幕府商家的典范,帮着缉拿反贼还错了?”太一狡辩道。

    看着大义凛然的太一,松平容保满眼都是怀疑,不过还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上次搜捕被清河八郎逃脱,之后便未能查到踪迹,最近大番收到线报,说在河越一带发现了踪迹,也确实寻到了对方的藏身之处,查扣了他的两名追随者,但清河八郎依然未能抓住,到目前为止也就这些。”

    太一挺佩服清河八郎,这是怪盗基德附体吗,一直神出鬼没和官方捉迷藏。

    “你这么忧心忡忡的,不会与他有什么瓜葛吧?”松平容保询问道。

    “您也说了,是我们举报的他,那可是个穷凶极恶、大逆不道的家伙,肯定会记恨我们的不是,所以我是盼着英勇的幕府番军能够将其拒捕归案的。”太一做了个无辜的手势。

    “嗯……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松平容保话里话外透着不信,不过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可能。

    太一心情复杂地告别光枝夫妇,离开了会津藩邸,没想到刚一出门,等候在屋敷外的山口一便禀报说有人翻墙闯入了筑地总店码头区,现今已经被陆战队的人扣下了。

    听到此消息,太一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匆匆赶回总店,果然在被作为临时牢房的仓库中,见到了清河八郎的身影。

    这位操心倒幕大业的梦想家显然是饿坏了,对身后有人进来毫不在意,此时正专心端着米饭往嘴里扒,身上穿着的小袖及马乘袴有多处磨破,完全没有了早年富家贵公子的感觉。

    “您小心一些,他偷偷翻墙进来时,被执勤的陆战队武士发现,捉拿过程中伤了咱们三个人,最后是承诺不收走他的刀,这才同意被收押的。”山口一低声耳语,“来了后,指名道姓要见您。”

    太一点点头,迈步走到清河八郎身前,而山口一则是抚着腰间的长刀,逼近到对方身后,如果对方有异动便能快速出手斩杀。谷

    “清河先生胃口不错。”太一在清河八郎身前几步外盘腿做下,笑着对眼前的干饭人说道。

    “如果你跑了两天两夜没吃饭没睡觉,你也会这样的!”清河八郎将最后几粒米扒到嘴里,将一旁的味噌汤倒入嘴中,这才用袖子擦着嘴回应道。

    “在下是守法商家,应该没机会经历这些。”太一摇了摇头。

    “哈!”清河八郎发出一声嘲讽似的笑声,不屑于戳破太一的谎话,挠了挠头道:“有酒吗?拿一点来!”

    太一本能的向后挪了挪,避免这位把脑袋的虱子抖到自己身上,然后给侍立在门口的陆战队武士示意,让其取来了虾夷地的特产。

    “清河先生还真是大胆,竟然闯到在下这里来。”太一从武士手中接过酒壶和酒碗,给清河八郎倒满,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碗。

    “全江户都知道,幕府的衙门都要卖你通商屋的面子,基本不会来你这搜查,不躲到这里躲到哪?”清河八郎说得理所当然,然后拿起酒碗一口饮下。

    太一十分认可地点头,然后便听清河八郎捂着嗓子大叫一声,然后指着身前地太一道:“你下毒!”

    太一一副看乡巴佬的眼神,端起自己的酒也喝了一口:“从鲁西亚人那里买的配方,伏特加,正宗的!”

    被烈酒呛了一下,清河八郎没有了刚才的镇定,狠狠瞪了太一一眼,不服气地又将酒倒满一口饮下,然后再次自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太一有些无语,这位是自虐狂吗?

    “我要去大阪,找船送我走!”清河八郎将酒碗重重放在身前的小案几上,不客气地提出了要求。

    “阁下有没有听说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太一好笑道。

    “没有听说过。”

    太一有被噎住的感觉,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在戏耍自己,语气不善道:“意思就是‘我为何要帮你’!”

    清河八郎将一个手札递到太一身前,然后自顾自继续倒酒。

    太一接过手札查看,竟然像是日记一般记录着每日与人密谋的事情,而那个密谋对象就是又次郎老板,还包括从又次郎老板拿到的“赞助”,以及一笔笔地支出。

    这……正经人谁会写日记!太一有些生气地将手札丢了回去,笑道:“一面之词罢了。”

    “幕府在对待谋反上,可不追求证据牢靠,大多是持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态度,一点点证据也是证据。”清河八郎表示这些定罪足够了。

    “阁下就不怕我让人在这儿把你砍了?”

    随着太一话声刚落,山口一长刀出鞘,而也几乎在同时,清河八郎身形突然前栖,贴到了太一近前。

第一百九十七章 粗糙计划

    “哎呀,我的太一老板,这是守法商家该有的东西吗?”

    清河八郎身体前倾,咧着大嘴发出沙哑的笑声,全然不在意顶到自己门头上的枪口。而在他的身后,山口一的刀已经压在后颈,由于事发突然收力不及,在清河八郎脖子上划出了浅浅的血线。

    清河八郎仅仅是假装做出攻击性的姿势,实际上并未去触碰腰间的佩刀,而是双手举在脸颊处,做出了一个扮鬼脸的动作。

    太一这次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对方的疯狂,清河八郎难道就不怕太一或者山口一收不住手,直接将其就地击毙吗?他甚至看上去有些乐在其中的样子。

    太一扬了扬手中的雷明顿转轮枪,面露不善道:“你知道吗,这样很容易惹恼我的,就这样毫无建树的死在这里,是你想要的吗?”

    这似乎戳到了清河八郎的痛处,对于他这样自视甚高的人来说,不声不响的死去肯定比被五马分尸更痛苦。

    “当然不想要,不过我愿意赌一下你会不会真的杀我,甚至来这里我都有赌的成分,赌你对喜连川又次郎的忠诚,是否愿意愿意为了其而帮助我。”

    山口一在太一的示意下收刀,不过仍然保持着居合的姿势,警惕地看着清河八郎。清河八郎扭了扭脖子坐回原处,完全不顾有少量血水自后脖颈流下,直到浸湿了小袖的衣领,而后干成血渍。

    “或许,把你弄死在这里,对又次郎老板来说更好一些。”太一仍然举着转轮枪,沉脸说道。

    “不,你不会,这手札可不止一份,我的同志已经带着备份去了上方。按照约定,如果下个月前我没有赶到,就说明可能被喜连川又次郎坑害了,他就会向幕府举报,反正大家一起死。”清河八郎似乎有些醉了,说话语调忽高忽低,精神状态显得更加不正常。

    “虚张声势吗?”太一装作不屑的样子。

    “有可能呢,我也拿不准呀,你要不要试一试,呵呵!”清河八郎伸手指着太一说道。

    “我觉得你可能高估了我对又次郎老板的所谓忠诚,而且我最讨厌的就是威胁。”太一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想要试着看透眼前的人,但他没有成功,从清河八郎眼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梦想家的癫狂。

    “那么我们可以变成交易关系,我跟你提供一个劲爆的消息,关于喜连川又次郎的,你绝对感兴趣的,而你帮我去大阪!”

    “我可以考虑,如果你的交换筹码足够的话。”对于清河八郎的提议,太一没有反对,对于他来说,跟清河八郎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并非抱着必须除掉此人的打算。

    “将军大婚的日子!”清河八郎突然道。谷

    “什么?”

    “起势的日子呀!”清河八郎说得神神秘秘,“大婚前江户管控必然是最严的,但婚礼举行后的当晚,必然是各方面都想着松口气的时候,毕竟普天同庆嘛。按照原计划,我们会借着夜间城中宴请结束,赴宴人员出城的机会突袭江户城,那时城门大开,我们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加上到时本就会喧嚣一些,以此为掩护快速直入御殿,当晚斩杀征夷大将军源家茂,次日便可通令天下,号召藩侯中开明者及诸藩有志之士一同起势,迎官家临朝主政,攘除丑夷以安天下。”

    太一有些傻眼,这计划怎么看都是想当然的蛮干好不好,粗糙的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计划,且不论能否刺杀将军成功,成功之后怎么通令、怎么让朝廷出面等等,实际上都不明确,就这样造反能有什么意义。不过太一又不得不承认,历史上很多大事,并不是都源自于精心谋划,有时也会源自于一些无脑的阴错阳差。

    “虽然面上是喜连川又次郎给予了我支持,由我去招募同志,但那个家伙啊……以为我不知道,实际上他手头的人更多,想用我当鱼饵,不过无所谓,我不在意他的私心,在滔滔大势前,什么阴谋诡计都不会有效的。”清河八郎继续说着。

    “你们能有多少人?一百?两百?就敢做白日梦!”太一实在理解不了对方的脑回路。

    “吉田松阴当年下田踏海,说到底还是被西夷学说所蒙蔽,为我等攘夷志士所不齿,但他说的有一句话我却深表赞成,就是这时代已经不是大人物们的时代了,天照大神庇佑下的土地,早已被那些高高早上的家伙们玷污,我等草莽志士报国安天下的时代,已经来临了!”清河八郎语调平缓,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太一觉的眼前的家伙肯定有些妄想症,不过自己想要的消息已经得到,确实如自己舍助想的那样,又次郎老板此次应当调集了足利屋自己的人手。

    真是个不能让人省心的“老”家伙啊,学着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搞谋反!太一在心里叹了口气。

    “阿一,明早码头有去兵库的船,直接送清河先生上船等候吧。”对于清河这种疯子,其死活并不重要,跑了就跑了,但又次郎老板确实还得“抢救”一下,因而太一觉的还是不要冒险把眼前这位除掉了。

    “那么,看来我赌对了吗,你确实对喜连川又次郎很忠诚嘛。”清河八郎玩味道。

    “我只是对自己人会好一些而已,”太一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道,“相对的,如果是敌人的话,我也会不择手段的报复,所以希望你没有骗我,不然即使是躲到上方,我也会把你揪出来了。”

    “啊,好吓人呀,”清河八郎嘴角上扬,指着自己的脸说,“安了安了,绝对童叟无欺!”

    看着陆战队的武士带清河八郎离开,山口一问道:“就这么放他走吗?”

    “他跟咱们没有冲突!虽然大家肯定不喜欢他,他还威胁利用咱们,但他跟咱们实际上没有什么冲突,所以没有必要冒险试着除去他。”太一始终认为生活就是如此,你不能因为单纯不喜欢一个人就让对方肉身毁灭,成年人的世界讲究利益瓜葛而非个人好恶,相互帮助不一定在朋友之间,有时也会放到讨厌的人身上。再说,举手之劳而已。

    “白狐会排查出那几处足利屋的产业要盯好了,我不知道清河八郎提供的日期对不对,甚至又次郎老板也可能本来就没对其说实话。”太一无奈道,“果然不服老的家伙,还是得让他早点退休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发现踪迹

    太一信守承诺用船将清河八郎送去了兵库港,至于下一步他是要在大阪待着还是去京都,那就完全看他自己了。

    文久元年也随着清河八郎的离去而快速翻篇,在太一的感觉里,这次的年节尤其难熬。一方面是因为光枝和阿元已经出嫁,热闹的感觉较往年要少了许多,如果不是有茵卡拉玛在筑地总店屋敷陪着,太一估计自己只能和单身少年山口一大眼瞪小眼了。

    另一方面,又次郎老板和半四郎师傅从浅草的宅邸失踪了,起码是脱离了通商屋盯梢人的视野。这本就让太一有些慌,没想到元月还未过去,城下又生变故,就在十五日,天朝传统的上元节这天,诸大名循例登城拜谒将军,老中首座安藤信正行列至江户城坂下门外时,被水户籓脱藩浪人等6人以锄奸名义行刺。

    到底是有了前车之鉴,加上参与行刺人数较少,安藤信正迅速躲入城中,仅受到了轻伤,甲田通植、河本壹等参与刺杀的浪士被当场斩杀。不过在将军即将大婚的节点上,再发生浪士行刺幕府重臣的事情,对幕府威信又是一次沉重打击。

    而最让幕府警惕的是,在行刺事件背后似乎还有着长洲藩的影子,两藩底层藩士结成的所谓“水长同盟”也一起暴露,作为策划人之一的长洲藩籓士,正在三大道场之一的练兵馆担任塾头的桂小五郎被幕府逮捕。不过长洲籓是攘夷思想在西国的大本营,练兵馆又是长洲基层籓士主要修学的道场,桂小五郎于激进籓士中威望很高,为安抚长洲藩攘夷势力,加之证据并不充足,这位没多久便被释放了。

    幕府高层的事情瞬息万变,太一可以不关心,但是因为安藤信正遇刺的事情发生,番军开始大肆搜捕连坐相关人员,江户的管控更加严了起来,这让太一很为不知所踪的又次郎老板捏把汗。

    眼看就要进入二月,“白狐会”那边的消息才姗姗来迟,一名米商表示在浅草东北部不远的一片村落对接稻米存储事宜时,似乎看到了又次郎老板的身影,随后舍助又派人去偷偷打探确认了一番。

    “确实是又次郎老板,另外还有彪悍之士约百十人,不过村中也是常有往来武士借宿,不太确定是否都是通商屋的人。”舍助将打探的情况汇报道。

    “不是足利屋的人也肯定是又次郎老板招募来的,不然大过年的时候,在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待着,是搞农家乐吗?”太一又问道,“其他三处地方的人也还都在吗?”

    “其他几处产业中,住客很稳定,这些日子都是深居简出。”舍助点了点头。

    “那可就不得了了,总人数不得超过了三百?”太一有些咋舌,惊叹于又次郎竟然能在一时间聚集起这么多人,“如此就不能等了,有地图吗?”

    小跟班山口一立刻翻出江户的地图,舍助从图上大体圈出了那个郊区村落的位置。

    “在大川沿岸啊,倒是方便了……”太一琢磨了一下,问道,“最近几日有祭祀或庆典吗?”

    “三日是观世音菩萨的缘日,浅草寺应当是会有庆祝活动。”舍助答道。

    所谓“缘日”是岛国传说中佛或者菩萨每月现身的日子,据说在此日进行参拜,就会与佛结缘、心想事成。观音菩萨的缘日实际上是每月十三日,但由于缘日里参拜人会相对较多,香资也就越多,寺庙就把本来一月一次的缘日改为一月三次,三日、十三日、二十三日都让菩萨出来工作。与缘日相配套,届时寺庙会组织庆典活动。

    虽然刚刚发生了坂下门外的行刺事件,余波还未散去,但为了给将军大婚营造相对喜庆的气氛,幕府采取了内紧外松的管控模式,并未禁绝町人聚会活动,各类缘日庆典便也能照常举办。

    二月三日,浅草一带人头攒动,大川之上也全是搭乘赶去浅草寺上香的人,不仅仅是江户城下各町中的町人,临近村子的农人也有不少。盖因这些年世道确实有些乱了,人们更加想要吧希望寄托到神佛之上。

    在大川上往来的渡船中,有不少南来的小船并未在寺庙附近靠岸,而是继续北上,直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真是会挑地方。”太一蹲在林间,用望远镜看着远处的村落,此处较浅草寺位置更加偏北,周边未纳入城町范围,但由于水路的关系,实际上距离江户城并不算是太远。

    观察了一个下午,太一看出了些不大对劲的地方,规模不算小的村子,白日里往来的俱是青年男子,难道村妇们都这么矜持,如闺阁贵妇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显然不大现实。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不少村房却是点上了油灯,也根本没有一丝节俭农家的做派。

    “真是没有经验,又不专业!”太一恶趣味的吐槽。

    “刚才我去看过了,前后一共有四个值夜人,”山口一来到太一身边,小声报告,“一会如果要想不声不响拔掉的话,可能……得下杀手!”

    太一明白山口一的顾虑,他和山口一虽然无所谓,但通商屋中不少人本就是足利屋来的,这有些相当于同门相残,弄不好内部会有情绪。

    “特殊时期不能顾及那么多了,这也是为了避免更大规模的冲突出现,村子里的‘疯子’人数仅比咱们略少,真的打起来结果如何可不好说,还是要尽量避免直接发生冲突。”太一表示让山口一放手去做。

    “伊帕蒲克!”太一将此次带队的阿伊努人民兵喊道近前,叮嘱道,“一会儿你们分组跟着陆战队的大伙行动,除非形势过于危险,尽量不要开枪,这里距离城町还是有些近,可能引来町中巡夜的人。”

    “明白了,老板!”伊帕蒲克穿着虾夷地的蓝鼠色工装,头上戴着阵笠,在一众上衣下袴的陆战队武士中显得十分突兀。。

    太一又再次用望远镜看了一眼村中最大的一间屋敷,深吸一口气下令道:“行动!”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新老交替

    借着月色,两个黑影摸到了守夜人身后,捂嘴抹颈一气呵成,整个过程未发出一点声响。

    由于人手上并不绝对占优,本着擒贼擒王的考量,太一带领着陆战队的武士们放弃了其他几间村房,一股脑涌入白日里已探明的那件屋敷,准备来次“斩首”行动,民兵队的阿伊努人也各司其职,分散在各过道处持枪警戒。

    不成想刚进入院落,便见又次郎老板披着衣服,环抱胳膊靠在主屋木墙外,饶有兴致地看着太一带领一众人蹑手蹑脚进来,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在院子两侧,足利屋的一众死士持刀而立,均警惕地盯着“偷偷”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太一心里暗骂一声,刚刚还在窃喜如此容易便潜进来,没想到是对方使了个请君入瓮的把戏。

    “这么想我吗?晚上不休息,专门找过来。”又次郎声音中透着些许玩味,他由站立转为盘腿坐在地上,笑盈盈地看着太一。

    “是想您了,这不已经春暖花开了,料想您在江户待得有些无聊,打算请您去虾夷地逛逛,体验一下北国景致。”太一拍了拍山口一地肩膀,示意后者稍安勿躁,然后自己上前几步。

    太一说着话向前踱步,直至快接近又次郎老板,有一旁侍立的武士立刻上前阻拦。随太一一同进院的阿伊努民兵几乎是瞬间端起步枪,对准了出现在太一身前的武士。刹那间仿佛石子落入湖面打破了平静,院中传来一片长刀出鞘的声音,场间众人的心均提到了嗓子眼……

    “滚回去,你挡着我欣赏月色了!”又次郎老板懒洋洋地训斥自家的武士,后者收起长刀,躬身退了回去。

    “easy,easy!”太一耍宝似得回身冲通商屋一干小弟喊道。通商屋的雇员大多会点英语,特别是山口一听到这种时候自家老板还不正经,先是翻了个白眼,随即示意陆战队的武士们也收刀入鞘。

    阿伊努民兵们则是不管那么多,依然举着枪警戒。

    “西洋火器?”又次郎老板将身上披着的衣服裹得更严了一些,他对于太一雇佣阿伊努人的事情早有耳闻,此时见了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对阿伊努民兵手中奇怪造型的步枪感到好奇。

    “伊帕蒲克,枪!”太一向自己的民兵小队长喊道,后者快跑几步,然后将自己的亨利1860步枪丢了过来。

    单手接住步枪,太一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又次郎老板身旁。

    “米国产的连珠快枪。一息之间可开两枪!”太一将枪递给又次郎老板。

    又次郎老板把玩了许久,将之平放在自己的腿上,笑着摇头道:“果然是老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太一回头看去,见半四郎师傅端着药碗过来,赶快起身问好。

    又次郎老板接过药,皱眉道:“这量可越来越大了,但凡我要是吃过晚饭,这东西我就喝不下了。”

    半四郎闻听此言只是憨憨地笑笑,顺便拍了拍太一地肩膀,稍待片刻后接过了递回来的药碗。

    “别给这小子好脸色,这小子今晚可是带人来抓咱们的。”又次郎老板见半四郎与太一互动,没好气道。

    “都说了是想接您去虾夷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太一摊了摊手表示无辜,“现今世道这么乱,自然要在身边多带点人,想来您这里雇了这么多保镖,也是这么考虑的。”

    “让我猜猜,你找我的时间点把握如此之好,看来是有人跟你告密了。”又次郎老板看着繁星点缀的天空,“其他人与你不熟,半四郎不可能背着我联系你……清河八郎!他居然去求你帮忙,真是个乱来的家伙啊。”

    太一惊叹于又次郎老板的敏感,开玩笑道:“别这么说,清河先生可是盛赞我对您的忠诚呢。”

    “喉?那不如来帮帮我?”又次郎老板扭头过来笑道。

    “这次来就是要帮您,或者说救您!”话里话外兜兜转转半天,太一收起玩笑的做派,十分认真道,“您是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还会看不清这些事,那些家国大事就让闲得没事干的大人物们去头痛吧,开国也好锁国也罢,攘夷也好里通外国也罢,跟您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也是继承了水户老公遗志?”

    “没错,你说的那些跟我都无关,但我只是想‘倒幕’呢?”又次郎依然笑着说道。

    太一眉毛挑了挑,不知道自家老板又怎么会说这个,倒幕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喜连川家,或者说我足利家,为清和源氏嫡脉,为他人窃取将军之位数百年,眼见江户幕府大厦将倾,难道不是上天赐予的大好机会?”又次郎老板指了指头顶。

    太一伸手探在又次郎老板额头上,然后说道:“未发烧啊,您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说胡话!”

    又次郎老板将太一的手打开,板起脸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那便你回你的虾夷地,我继续我该完成的事业。”

    太一摇了摇头:“我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废了这么多功夫找到您,自然不会让您继续胡来。”

    “喉?勇气可嘉!”又次郎老板惊讶道。

    “不!实力使然!”太一纠正道。

    两人对视良久,太一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所以最终是又次郎老板败下阵来,率先移开自己的视线。

    “是啊,雏鸟已经变成雄鹰了,”又次郎老板心有感触,“你这年纪的人,不应该更热衷于夺取荣誉吗,连清河八郎那种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家伙,都在妄想着一飞冲天。”

    “我比较务实!”太一似是而非道,“不会在错误的时间,去做哪怕正确的事情,更不要说您打算做的事情,本就是错误的。。”

    “是啊,因为你有的是时间,而我的选择却已经不多了……”又次郎老板不置可否地沉吟半晌,突然笑着道,“我们打个赌怎么样?让上天决定,谁赢了就听谁的!”

    太一还不待问赌什么,便见又次郎老板踉跄着起身,反手从半四郎师傅腰间抽出长刀,缓步走到了院落中央。但见其双手持刀,刀尖指向还不明所以的太一,高声说道:“喜连川又次郎成氏,请指教!”

第二百章 新的开始

    “你确定我穿这身衣服不会摔倒?”太一拉扯了一下腿上如灯笼裤一般晃来晃去的差袴,有些担心地说道。

    “那我再帮您看看腿上的绳子绑好没有。”舍助被太一这么一说,也有些拿不准了,连忙指挥着宅邸的侍女检查各处绳结。

    “我觉得如此郑重,就有些过分了,都是些虚礼……嘶!茵卡拉玛,你碰到我腰上的伤口了!”太一大呼小叫,吓着正在给他束腰的茵卡拉玛赶快松开手上的布带。

    “茵卡拉玛小姐,这里还是我来吧。”山口一接过布带,然后重新帮太一包裹,顺便查看了一下后者的伤口,“您还是要忍忍,毕竟扎得紧些,一会儿仪式时,不容易感觉到疼痛。”

    太一只得抿着嘴,任由山口一帮自己包扎束腰,被疼得额头上冒出细汗……

    ……

    “嘡!”

    两柄打刀碰撞在一起,然后迅速分开,在夜下砸出几点火星。

    “看来你真的是许久不练剑了,连我这个病人都比不上啊,半四郎再不擅长缠斗,也不至于弱成这个样子,连你师傅一半得水准都没达到,真是丢人啊。”又次郎老板双腿微弓,侧身平举打刀,看着太一面露不满道。

    太一余光扫了一下手中“小狐丸”的刃部,其上已经有了道细微的缺痕,立时有些心疼……这TM可是古董啊!

    “当心了!”

    又次郎老板大喝一声,右脚向前滑步矮身突刺,手中的打刀如长蛇吐信,直刺太一面门,后者猛然一惊,显然没想到又次郎老板会出杀招。

    突刺是极难格挡的,大一只得侧身躲避,那刀刃几乎贴着锁骨位置划过,刀尖在瞬间截断了耳后的碎发,为躲避长刀行进的轨迹,太一重心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而杀招并未结束,又次郎老板手腕翻转,刀刃横拉便是一个腰斩,唬得太一整个后仰倒在地上,然后侧翻与之拉开了距离。

    “老家伙,你疯了!”太一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刚刚对方的刀几乎是贴着脸颊而过,冰凉的触感让他现在还有些后怕。

    “太难看了,这样东躲西藏,不怕手下人取笑吗?”又次郎老板大声喝道。

    太一从地上爬起,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由双手垂挂持刀变为双手上段姿势,黑着脸道:“你再这样,我可要动真格的了!”

    “哦?少小看人!”又次郎老板小跑几步重新拉近距离,拖刀起手便是一记逆袈裟斩。

    这次有了充分的准备,又次郎老板手中的长刀自下而上袭来,被太一斜劈一招稳稳挡住,而后两人俱是变招对砍,直至刀刃粘在了一起。

    太一到底是年轻力壮,双臂猛然发力,又次郎老板踉跄地退后了多步,随后开始急促喘息,并剧烈咳嗽了起来。

    太一见又次郎老板面露疲态本想打趣几句,又见其弓步纳刀摆出居合地姿势,一时间有些恼火,连退几步喊道:“是不是要这么拼啊?”

    “这是给你上的第一课,生死相搏要尽全力!”又次郎老板小步拉近着两人间的距离。

    见又次郎老板不似只是做做样子,太一冷汗瞬间便下来,赶快矮身纳刀蓄势,小心盯着缓慢靠近的又次郎老板。

    两人现今身高臂长相仿,在彼此距离不断接近的过程中,几乎同时出刀。单论居合斩,在这方面太一算是少数习得半四郎师傅真传的。长刀出鞘平直,声势凌厉肃杀,刀鞘口处仅余残影,刃上寒气已至身前……

    又次郎老板显然未曾料想到太一有如此骇人的一击,略微迟疑的功夫,自己手中的长刀刚刚出鞘,但“小狐丸”的刃尖已经袭向脖颈处。

    太一刚刚也是一时头脑发热,待反应过来后快速曲臂收招,刀尖将将擦着又次郎老板的下巴略过。

    “老家伙,吓傻了吧……”太一刚刚得意开口嬉笑,便觉得侧腰处剧痛,又次郎老板的长刀竟是自太一左侧腰身处对穿而过。

    “这是给你上的第二课,世道多诡诈勿对敌人慈悲!”又次郎老板嘴角上挑继续说教,刚待抽出长刀却是遇到了阻碍,太一竟然左手抓住了他的刀锷。

    又次郎老板面露惊异,便见太一不退反进,任由刀刃贯穿侧腹部,直接栖至身前。

    “我也给您上一课,笨蛋死于话多!”太一猛地躬身一个头槌,额头重重撞到了又次郎老板的鼻梁上,一瞬间的剧痛让后者直接晕厥,鼻血涌出鼻腔溅了太一一脸。

    半四郎师傅止住了准备冲上前的足利屋武士们,自己跑过去扶助自家老板,苦笑着看向始作俑者。

    此时,太一侧腰位置还“插”着又次郎老板的刀,疼得满头大汗,呼吸都有些急促,扯着嗓子大喊道:“阿一,快过来看看,我会不会死啊!”

    山口一已经来到了太一身前,将后者上身的小袖撕开,仔细查看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位置没有脏器,您忍耐一下,我将刀抽出来。”

    “那会不会有可能得破伤风……啊……轻点……”太一平时倒是不会这么夸张得大呼小叫,今夜确实是有些受惊了,只能靠着这么宣泄情绪。

    民兵队的人会随身携带一些包扎工具,现今却是用到了太一身上。太一坐在地上,任由伊帕蒲克给自己处理伤口,看着已经醒了的又次郎老板,不屑道:“什么嘛,你给我上的课,你自己做得到吗?不过是说一套做一套!还有啊,这比试可是算你输了,要信守承诺啊!”

    “哈哈哈!”又次郎老板擦着鼻血大笑起来,随后笑声转为剧烈的咳嗽,吓得半四郎师傅赶快上前替他理顺气息。

    “喂!太一!”

    “干什么!”

    “想不想当个武士啊?”

    “不稀罕,武士身份什么的,听说在大阪花五十两的优惠价,就可以随便买到!”

    “混蛋,现在是很认真地问你!”

    “烦死了,伤口很疼啊……你要是愿意退休,我就考虑考虑!”

    ……

    太一在小袖外套上单衣,又戴了直乌帽子,告别满眼小星星的茵卡拉玛,在舍助和侍女的引领下,来到浅草宅邸正厅主间门口。虽然刚刚嘴上骂骂咧咧,但迈步而入时,已然满脸肃穆。

    室内两侧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只在中间留出一条长长的通路,太一迈步前行,直抵坐在主位的又次郎老板身前,躬身行礼后跪坐下来。

    “我喜连川家,为清河源氏嫡脉,镰仓公方足利基氏之后……”

    太一此次少见的自始至终都保持恭顺状,认真听着又次郎老板的每一句话。

    “前路未可知,为本家嗣子当恪守仁、义、礼、智、信、忠、孝、悌、忍等公私德行,传承本家基业。现令小森半四郎光冈为后见人,监督辅佐你行事,取本家代代相传的通字‘氏’,并辅以半四郎偏讳‘光’字,一并赠予你,希望你不负本家期许……喜连川氏光!”

    “是!断然不会令您失望的!”太一恭敬行礼,拜领了苗字及名讳。

    又次郎老板起身,居高临下道:“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是!”

    太一目送又次郎老板离席,然后自己起身迈步来到主位,回身盘腿坐定。

    半四郎师傅手持一个名册,此时高声唱名:“大津宿场,村下权之助!”

    一个身材高胖的武士出列,来到太一身前俯身行礼道:“见过主上!”

    “石部宿场,胜兵卫!”

    “见过主上!”

    “龟山宿场,佐野幸六”

    “见过主上!”

    “赤坂宿场……”

    ……

    (本卷终)

第二百零一章 浪华之地

    大阪位于摄津国东成郡,地处五畿地区西部,发源自琵琶湖的淀川自此入海,于此地广布支流,在城町中形成了纵横交错的水系网络,以至于修建了大小桥梁上千座,是当之无愧的西国水都。而凭借海河转运便利,大阪汇聚西国粮棉财货,自古是商贸流通重镇,到了江户时期,又有了“天下厨房”的美誉。

    即使不算“太阁”大人于此督摄天下,更早年间大阪也曾“阔过”。公元七世纪中期,孝德天皇仿唐制推行大化改新,使岛国结束奴隶制而正式进入封建时代,短暂定都于大阪一代,称难波京。直至仿照长安修建的平安京完工、桓武天皇正式迁都前,此地便作为岛国首都存在,不过随着平安时代开启,大阪在岛国政治版图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一晃数百年,大阪作为一方势力,再次回到人们的视线中,就已经到战国时代了。

    净土真宗本愿寺第八代法主莲如,在竞争中败于天台宗大本营比睿山延历寺,只得另建山科本愿寺,并于大阪一代营建石山御坊。至十代法主证如时,净土真宗又遭法华宗僧兵讨伐,彻底退出京都周边,开始将总山门转移至石山御坊,这便是战国时代鼎鼎大名西国坚城,石山本愿寺。

    面对咄咄逼人的京都僧团势力,退至石山御坊的本愿寺证如,大刀阔斧施行了世俗化改革,使得净土真宗在这一时期逐渐战国大名化。

    但受限于石山本愿寺没有什么封地,单纯靠信徒布施,实在难以为继,石山本愿寺便大开方便之门,允许往来商贾于寺内交易,并由本愿寺僧兵提供保护。

    在战乱的时代,石山本愿寺犹如“和平客栈”一般,瞬间吸引了大批商家进驻,以至于山门不得不累次扩建。商家店铺被保护于寺院城墙之内,与诸战国大名城下町贸易不同,石山本愿寺形因此成了别具一格的“寺内町”城塞奇观,城中常驻人口一度超过两万。

    也是自此开始,凭借便利的货运条件,西国货物可自淀川直入琵琶湖辐射整个近畿,以及明确的乐商政策,大阪开始成为岛国首屈一指的商业重镇、近畿货物往来的卡口。

    直至“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发动石山合战,虽然摧毁了石山本愿寺,但大阪的商业地位已经不可动摇了。

    在丰臣秀吉成为“天下人”后,于石山本愿寺原址上营建了大阪城,并修筑了异常奢华的大阪天守阁,让这座商人之城再次迎来高光时刻。

    后来很多人拿都城选址来分析评价“战国三杰”,认为“大魔王”织田信长于琵琶湖沿岸营建安土城,意在统御近畿地区,为三人中格局最小;“猴子”丰臣秀吉于濑户内海沿岸营建大阪城,震慑整个西国,其格局次之;“老乌龟”德川家康于太平洋沿岸营建江户城,放眼天下兼顾内外,是几人中格局最大的。

    以上的观点有没有道理,真的不好说,起码德川家康开幕于关东地区,最主要的原因是对于西国大名的不信任,而大阪实际上也一直作为将军家的天领存在,在江户时期与京都、江户并称为“三都”。

    由于是“直辖市”,大阪人与江户人一样是骄傲的,但又由于将军大人几乎从不踏足大阪,大阪人的心情又是复杂的。

    虽然在江户幕府政治版图中的地位持续下降,但与之相对的,大阪受到幕府诸事件影响也更小,迅速成为了一个放飞自我的商人之地,以至于大阪人一切向“钱”看。

    哪管幕府代官来来往往、升升降降,大阪人只求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因而大阪成为比江户更加纯粹,也更加充满生活气息的城市。

    往来于一座座木桥,穿梭于繁华闹市,大阪人抬头眺望镶铜镀金、巍峨雄伟的大阪城天守阁,满眼碧瓦白墙、雕梁飞檐、斗拱绮户,其间有说不尽的辉煌、道不完的传奇,让大阪人自觉并不比江户城下的生活的“江户子”差到哪里去。

    在大阪人看来,虽然京都有官家,但京都人要忍受公卿们的穷酸;虽然江户有将军,但江户人要忍受武士们的傲慢。虽然大阪只有商人,但依然没有人能剥夺其作为三都之一的桂冠,甚至可以说大阪就是因为商人方才得以加冕。

    因而,大阪人是骄傲的,而大阪的商人是尤其骄傲的,与自天朝传来的儒学观点不同,大阪人一直认为商人为四民翘楚,而“商农工士”,武士在大阪人眼中是“社会底层”。

    在这个商家聚集的城市,最出色的子嗣必然是要继承家业,去做买卖的。而如果家中实在有愚顽不化的子孙,长辈们便会长叹一口气,花上五十两银子过继到武士家中,相当于为家中的笨孩子买一个终身领俸禄的身份,让其能够有口饭吃。

    嗯……与各种货物一样,在大阪人眼中,武士也不过是货物的一种,可以看行情、讲价钱,觉得不过如此。

    因此,这是一座真正被钱,而非将军统治的城市。

    比邻大阪的航运枢纽兵库港,两艘悬挂着“铜钱纹”旗帜的风帆大船进港停靠,引来码头上正在清点装卸货物的大阪商人满眼艳羡。

    这些年,江户通商屋在大阪的名声也是极盛的,大阪人对于这个在江户陡然而起的关东同行心态复杂。

    一方面,不论是通商外夷,还是营造海船,甚至官督商办开拓虾夷地,这一件件事都成为了同为商家的大阪人自夸的本钱,毕竟通商屋很是让那些鼻孔朝天的武士大人们,见识了商人一样能做些左右国运的大事。

    另一方面,判金改铸的事情,着实让全体大阪人恨得牙根痒痒,白花花的银子价值几近腰斩,白白便宜了江户的那些米商。更不要说通商屋与作为大阪商团领袖的越后屋三井家之间的恩怨竞争,以及通商屋背后的足利屋早年曾与大阪商团存着龌龊,这让大阪人很难从感情上站在对方这边。

    不过,这座商人之城的好处就是,大家不信“傻楞”的武士刀,也不信“酸腐”的水户学,讲究个“在商言商”,换做影视剧中“中统著名商人”谢若林的名言,“只要你一枪打不死我,我活过来了,我还能和你做生意,只要价格公道”!

    早年通商屋初创时,生意主要限于关东一带,大阪人也就从越后屋各分店老板、伙计的谈论中,才听说江户有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商家。

    但这两年情况发生些变化,通商屋的两替店在大阪支起了门头,并且快速在各町街开了几家。钱引的身影,在大阪人日常生活中出现的频率也逐渐多了起来,江户米商借着钱引流通,开始大量涌入大阪,让本地商家有些闹心。

    自从通商屋能够自己造海船后,大船往来岛内各港的频率也多了起来,仿佛炫耀一般,每次自横滨或长崎而来,都会拉来满船的西洋稀罕物件。

    虽然通商屋基本不做大额货物买卖,但在大阪城町开了家展销钟表、发音盒、水银镜、珠宝首饰、香水等西洋名贵物件的店面,面向的都是豪奢商家家眷,每次来了新货,都引得不差钱的大阪人疯抢,主动向其献上白花花的银子,着实让人又爱又恨。

    此次两艘大船入港,并不见预想中琳琅满目的西洋商品搬运下来,而是走下了大量腰间佩刀的武士,他们毫不客气地驱散着码头围观的商户或帮工,引来众人的不悦。

    虽然嘴上抱怨着、心里也鄙视着武士,但大阪人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那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远离了通商屋的海船,改成聚集在外围盯着码头方向。

    “哗!”

    “那是什么怪物!”

    在众人惊叫声中,一匹“巨”马被武士经由海船跳板牵了下来,然后是第二匹、第三匹……这样或黑或棕的马,不似岛内马匹矮小,无一不身材宽厚强壮,仅仅肩高就要超过了大多数人身高,待马颈直起后,众人都得抬头仰视。

    大阪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还没有西洋“挽马”的概念,有行商至横滨的,即使在那里见过西洋人的高头大马,但却未曾见过这种体格的,简直是人们心中的神驹。

    而最过分的是,通商屋的人对此神驹毫无敬畏,竟是给其套上了板车,而一个个沉重的木箱开始不断地被搬到这些板车上……看样子,这些马是准备用来拉货,这结果更加令大阪商人都有些看不过通商屋的“穷奢极欲”。

    正在多数围观者不明所以时,有眼尖者发现,如今风头正盛的大阪通商屋两替店老板五三郎,带着几个伙计候在海船附近,正对着一个指挥武士及帮工们搬用货物的少年人点头哈腰,似乎在争取着什么,最终那少年人点了点头,将其引到了另一艘还未有动静的海船旁等候。

    与五三郎老板一起等在那儿的,还有几匹身形稍瘦、配着鞍鞯的高头大马,其中一匹甚至伸出舌头,来回舔着五三郎光秃秃的脑门,但五三郎并没有在意,而是专心盯着海船上刚刚被人顺下来的跳板。

    不多久,这艘船也有了动静,在几名上衣下袴的武士下船开路后,一大群人簇拥着个身穿素鼠色小袖、深蓝色马乘袴,外套媚茶色暗云纹羽织的青年人走下了船。

    青年人并没有剃月代,而是留着近些年在基层武士间风靡的讲武所风发鬓,乌髻之下生得一双丹凤眼,肃穆时状若郎星,环顾间又若流萤。加之面如冠玉、唇似涂朱,说笑间好似集万千风华,前行时身姿挺拔,更加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饶是大阪此等繁华之地,也极少见如此出挑的人物,有些爱好风月的大阪人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紫式部书中的光源君走入了现世。

    在那青年人下船后,又有一群身穿蓝鼠色贴身衣裤、头戴虚无僧蔺笠的家伙有序下船,并开始搬运一些狭长的木箱到马拉的平板车上。他们没有佩刀,仅在腰间别着道中差,似乎并不是武士,不过举手投足整齐划一,完成工作后笔直站着也不出声,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奇装异服的怪人们搬东西的功夫,那面相俊俏的青年人已经来到了马匹前。

    在大阪人心目中满肚子坏水的五三郎老板,此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看着那么纯洁无害,惊掉了一众围观者的下巴。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五三郎老板见青年人来到跟前,在谄笑问好后,整个人跪俯在了高马的身侧,似乎打算作为马镫驮青年人上去。

    那青年人见此也明显一愣,然后笑骂着一脚踢在五三郎老板屁股上。看上去实际力道不大,但五三郎确实很配合地打了个滚,然后挫着手站了起来,仍然一脸笑着往前贴乎,两人又说了几句,在青年人点头应允了些什么之后,方才退到一边候着。

    有佩刀武士来到马前单膝跪地,青年人踩在武士大腿上翻身上马。早先指挥搬运货物的少年此时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冲着这里跑了过来,这位身手却是要更麻利得多,借着奔跑的力道,单手撑住马鞍,稍一用力便将自己“甩”上了高高的马背,看着周边众人都有些止不住想叫好了。

    似乎是觉得风头被抢了,少年人在露了这一手后,便被那俊俏青年满脸严肃地训斥了一番,直到少年人连连“认错”,俊俏青年方才罢休。

    最后一个上马的是名头发花白上了年纪的武士,在护卫的帮助下中规中矩爬上马背,似乎有些怕高,还特地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五三郎老板自告奋勇接过了护卫武士手中的牵马绳,当起了俊俏青年的马前卒,看上去其本人还乐在其中。

    随着青年的坐骑移动,这支百十人的大部队正式开拔,除了马上的三人和五三郎老板,其他人各司其职,甚至没有一点相互的交流,表现出了少有的纪律性,令众人产生这会不会是一群被施法偶人的错觉。

    看着这支长长的队伍离去,多数人是懵懵懂懂不明所以,仅仅打算把这番所见当作未来的谈资。在围观众人中,一名越后屋的管事沉思片刻,突然张大了嘴巴发出令人莫名其妙的惊呼,待身旁的友人打算出言询问时,这位却是卯足了力气,已经一溜烟向城町方向跑去了。

第二百零二章 上洛之旅

    “老板您是第一次来大阪吧,我刚来时可是好一番不适应呢。”

    太一骑在马上,本是在欣赏着沿途人文风貌,感慨于大阪城町商家的喧嚣、往来町人之富足,倒也是津津有味,此时听到正在牵马的五三郎问话,笑着摇头道:“如果刨除虾夷地的话,我甚至都未曾出过关东,此地倒是很有烟火味。”

    “也很有‘人情味’,”五三郎回忆道,“我刚来的时候,见到每一个人对我都超级热情,着实吓了我一跳呢,可能在大阪人心中,就没有‘见外’这种词。”

    “哈哈哈,有这么夸张吗?半四郎师傅,您在上方待得时间长,也给点评价呗。”太一回头笑道。

    “我主要是陪着又次郎大人住在京都,那位来大阪也多是为了逛新町游廓,我一般都不陪着。”骑在马上的小森半四郎似乎真的有些恐高,连回答太一的问题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地马。

    “新町啊,真好奇啊!”太一嘟囔着。

    “晚上就是在新町包了一家料亭,给您接风洗尘,请了当下浪华最近正受欢迎地深雪太夫作陪!”五三郎很有眼力,立刻接话道。

    “如此甚好!”太一点点头。

    山口一:“……”

    “咦?阿一,我感觉到你有心理活动。”太一将头扭到另一侧。

    “没有!”山口一骑在马上一本正经答道。

    “对了,老板,商量个事呗。”五三郎见太一心情不错,笑着道,“当时说好是来大阪一年的,这转眼已经要两年了,什么时候能调我回江户啊?”

    “嗯?如此繁花似锦之地,别人可是求着来,要不是看在早年你在河西屋时的交情,哪怕你来通商屋后做的再不错,我也不可能轻易指认你负责大阪事务的。知道这相当于什么吗?幕府的浪华镇使(大阪城代),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你自己细细品。”太一拿马鞭戳了戳五三郎的后背,装作不满道。

    “我也知道啦,但我最初本就是个乐师,还是多亏了您在利兵卫老板关店后收留,又得以跟在舍助先生身边学习,有幸被委以重任来大阪主持一地事务。”五三郎表示自己并非不领情,“但毕竟是客居他乡,我原来可只是个乐师啊,现在每天跟大阪的奸诈商家往来,真的很头疼心累,还不如回总店跟在舍助先生身边算账呢,实在不行您把我发配到虾夷地去,听说那边的土人都没怎么有心眼。”

    “想得美,哪能事事如意,我愿意来上方吗,还不是得来!光枝姐愿意来上方吗,还不是一样要来!”

    “光枝……啊,不……光子夫人要来?”五三郎有些奇怪。

    太一略作解释:“你可能还不知道,就是前两日的事情,那位会津中将大人已接受了幕府新设立的京师守护职,最早年底最晚明年初,可能就要到平安京任职了,光枝应该是要随行。”

    文久二年润八月,将军德川家茂设置京都守护职,统领幕府在京都甚至京畿周边的一应事务,京都所司代、大阪城代也要受其辖制,并任命溜间谒大名、会津藩藩主松平容保担任此职役。

    究其原因,是因为德川家茂准备上洛了。

    文久二年以来,“公武合体”有了实质性进展。二月十一日,十七岁的德川家茂与十六岁的和宫亲子内亲王于江户城大奥举行婚礼,为一直以来闹得沸沸扬扬的“降嫁”事件画上了句号。

    为了笼络力主攘夷的轻格武士和浪人,德川家茂做出裁决,认定前大老井伊直弼有过错,削减了彦根藩的封地,并赦免了在安政大狱中被处罚的一干人等,甚至取消了樱田门和坂下门两次事件中行凶浪士的罪名,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倒幕”思潮的萌发壮大。

    同时,为了迎合日渐高涨“尊王攘夷”思潮,更加顺利的推进“公务一体”改革,年轻的将军甚至开江户幕府之先例,亲笔向官家上了誓书,强调自己忠于朝廷而无不臣之心,并表示将遵从官家意志力主攘夷。

    虽然是张嘴就来的鬼话,但朝廷方面还真信了,特别是官家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认为举国一致的光明前景就要出现。于是又派下敕使大原重德到江户,向幕府阐释了朝廷的三方面意见:一是征夷大将军应当仿照旧制入朝奏事,商定破约攘夷的国策;二是建议仿照“太阁大人”丰臣秀吉的做法,在诸藩中选出五大藩,作为幕府五大老,辅佐将军以供咨询国政;三是推荐一桥侯德川庆喜为辅政、越前侯(福井侯)松平庆永为执政,总理幕府政务。

    以上任何一条要是让“老乌龟”德川家康听了,棺材板绝对都压不住。不过现今形势比人强,国内非议之声不绝于耳,甚至有公家在运作弹劾幕府,德川家茂只能尽量缓和矛盾,以慢慢抽丝剥茧解决当今困局。

    好在虽然官家传敕令给将军,很是让幕府没有面子,但胜在所提意见也并不是太离谱。明显还是希望保持幕政体制,且对目前岛内的来“尊攘”乱局不认可,寄希望于幕府能够压制管控分歧,让国家重回正轨。

    德川家茂的表态非常好,基本采纳了官家敕令的意见,不仅同意在政事上听取萨摩藩、长州藩、土佐藩、肥前藩、越前藩等雄藩意见,同时任命一桥侯德川庆喜为将军后见职,相当于成了将军的监护人,任命越前侯松平庆永为政事总裁职,正式统领幕政,推进以“公武合体”为核心的政事改革。

    朝廷方面的考虑实际上很简单,就是觉得原“纪州派”的一干人等都被井伊直弼带坏了,一心就想着开国贸易,那么就把“一桥派”的人换上来,这样锁国攘夷还不是水到渠成?

    实际上这位官家想多了,虽然早先的“纪州派”与“开国派”是高度重合的,但“一桥派”与“锁国派”却并非一回事。因而除了朝廷和底层武士以外,实际上幕府将军也好、雄藩大名也罢都没有真的想要去破约攘夷的打算。

    幕府更多是希望对内团结、缓和局势,以便于腾出手来解决问题。雄藩则是希望借此机会获得更多权力,而“攘夷”不过是两方抛出来的一个“概念股”。

    越前侯松平庆永执掌幕政后,以团结诸藩消除分歧为最优先,开始推进所谓百政改革,实施人事改革,解散现任幕阁以重组,实施军事改革,重建陆海军制。同时,为缓解濒临破产的诸藩财政,幕府放宽了参觐交代制度,不仅参觐频次降低,还允许大名家眷离开江户,一下子受到了诸藩的极力拥护。

    至此,以“公武合体”为表象、以“举国一致”为核心的幕政改革似乎初见成效,剩下要做的,便是上洛给官家卖个面子了。

    对于将军入朝的事情,幕府内部争议很大,抛开几百年来的面子问题,主要担心的是安全问题。

    现今,由于公卿们煽动,大量浪士及诸藩轻格藩士居留京都,那怎叫一个乱字了得,刺杀暗杀都成了常态,如果将军前往,便必须先行肃清那些亡命之徒。

    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处置不好可能成为天下武士公敌,因而松平容保最先得知幕府有意任命自己为京都守护职时,那是坚辞不受的,他虽然对将军家算得上忠诚勤勉,但到底是不傻,知道接下这副担子可能的后果。

    但松平庆永搬出了会津藩初代藩主保科正之的《御家训》。这就很尴尬了,要知道《御家训》上写的清清楚楚,如果不听将军的话,那就不是会津松平家的子孙,这可就上升到藩主位置合法性的问题了,哪怕知道是个坑,松平容保也只好捏着鼻子跳了下去。

    其实在太一看来,松平容保还是该再硬一点,顶回去也就得了,按照现今幕府对诸藩实施的绥靖政策,也不可能真的因为松平容保不受命就把他撸了,说到底这位还是脸皮不够厚。

    虽然现今参觐交代制度已被更改,大名家眷不需要再留在江户当人质,但这赴京任职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松平容保本是打算独自前往的,但光枝有些担心,且不愿意与丈夫分开,便借口太一也要赴京都,最终说服了松平容保带上了自己。

    太一此次的京都之行,自然不可能是为了给他们家会津侯打前站,却是单纯因为些私事。

    “在下也是许多年未见光子夫人了,听江户总店传来的信儿说,半年前刚刚添了位千金,这礼物正愁没法子送呢,如此正好能补上。”五三郎笑着道,他早年作为光枝搭档的乐师,实际上也承担着代表店里保护艺伎的职责,与光枝一家子关系都不错,这也是在河西屋关店后,太一尤其关照提拔他的原因。

    太一亲人极少,朋友也不多,因而更重与身边人培养起来的感情。

    “恩,我临行前还特地又见了一面,现在看就是个有性格的小丫头,可不象是会津侯那么温文,估计以后做派必然是随光枝姐的!”说到了新生就不得不提到逝者,太一话风一转道,“京都等持院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

    五三郎赶快答道:“无外乎是花钱的事情,已经和那帮敲骨吸髓的和尚们都联系好了,大老板的遗骨运抵后,随时都可以归葬。”

    这便是太一自关东千里迢迢到畿内的最主要原因。

    七月中旬,在浅草宅邸养病的又次郎老板,出现了频繁咯血及高烧的症状,在请江户名医问诊换药后仍不见起色,没过几日甚至出现了呼吸困难的情况。

    似乎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又次郎老板连夜召太一到宅邸以交代后事。其间多是一些辛秘事,诸如足利屋的合作伙伴、与各家的秘密交易、帮助某些大人物处理过的脏活等等,几乎是细数了自己的一生,并表示除了未能重振喜连川家,自己作为一个简单的人来说,这一生实际上也没什么遗憾。最后唯一的遗愿,便是希望葬入京都等持院。

    等持院在众多名刹中并不怎么起眼,太一最初不太明白又次郎老板为何要求葬在此处,后来问了别人才知道,等持院是足利家超度往生的菩提寺,室町幕府的第一代征夷大将军足利尊氏便埋葬于此。

    太一有些不理解于又次郎老板的所谓传承执念,但是死者为大,还是很郑重的答应了又次郎老板的要求。

    两人聊了一夜,又次郎老板精神却是似乎更好了,早上竟穿戴整齐起床用了早饭,并走到院中晒起了太阳,正当太一以为对方病情见好时,这位就这么坐在院中,沐浴着日光仙逝了。

    “喜连川家在京都黑谷的宅邸,还要安排去拜访吗?”五三郎询问道,“毕竟那边现今一直没有表态。”

    “还是要去拜访一下的,毕竟那位祖母大人还在世,此行京都不去拜访有些说不过去。”

    太一对此也是万分头痛,又次郎老板的母亲雅子夫人是还在世的,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有够受到。虽然又次郎老板引嗣子有些仓促,但太一现今毕竟算是喜连川家的继承人,不去拜访这位祖母大人,有些说不过去。

    至于足利屋的家业什么的,太一倒是觉得无所谓,借着又次郎老板密谋的事情,人到的相对较齐,诸宿场的人手都已经向太一表示了中心。剩下的便是京都的那部分的风月生意了,虽然听说很赚钱,但对于现今通商屋的体谅来说就有些不够看。太一心里盘算着,如果那位雅子夫人认可自己,那其以后自然就要由太一奉养;如果老太太不认可自己,那么这部分生意就留着给老太太养老用得了。

    太一一行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经兵库港进入大阪,一路上引起了很大关注,也算是闹得沸沸扬扬,甚至现任大阪城代松平宗秀也派手下武士来询问了情况,当然态度还是比较温和的。这一方面是大阪传统了,为了笼络商团,大阪城代除了卫戍职责以外,尽量与商家保持好的关系,以争取工作中的支持;另一方面则是看在通商屋现今幕府御用商人的身份,以及和会津侯松平容保的关系上。

    太一计划仅在大阪歇脚一日便要北上京都,婉拒了松平宗秀的宴请邀约,并托人送上了厚礼。

    当晚的另一份邀约,倒是令太一有些犹豫,越后屋三井家送来了帖子,希望晚上请太一吃饭。

第二百零三章 所谓攘夷

    对于三井家这个“老相识”,太一现在的态度倒是比较淡然了,甚至还有些想念。主要是自从判金改铸狠狠坑了对方一把后,三井家沉寂了许久,反正是没在太一跟前漏过头。

    听五三郎说,哪怕在大阪,越后屋的人看见他都是躲得远远的,像是怕撞上瘟神一般,更不要说有什么生意往来。

    后来大阪的商人们也品出了其中的味道,但凡有生意涉及到其中一家,必然不会再找另一家参与。

    “那就见一见吧,”太一无所谓到,“反正都是要吃饭的,你不是已经定了地方吗,把地址告诉越后屋的人,权当是初来上方拜拜码头,请三井八郎右卫门赴宴。”

    此时,太一一行人已经在大阪通商屋名下的屋敷住下,由于舟车劳顿,加之明日还要启程赴京都,大部分人匆匆用过晚饭便开始休整。

    特别是民兵队的阿伊努人,似乎对于西国的气候并不很适应,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被太一早早打发去休息了。

    太一则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作为老板今晚的接风宴还是要参与的,这是给五三郎面子,也是笼络通商屋“大阪分公司”一干人等的手段。好在晚上会有好看的小姐姐作陪,多少让太一能有那么一丢丢期待。

    五三郎领命去回复三井家的人,太一任由店里的一众侍女帮自己换衣服,心里琢磨着此次的京都之行。

    目前,京都的混乱,哪怕是身在江户也是多有耳闻的。在少壮派公卿的刻意拉拢下,本来就有大批浪士云集于此,而随着这些年幕府对朝廷的压制力减弱,官家话语权不断上升,于是基于各种各样的盘算,诸大名特别是西国大名纷纷进京拜谒官家,至此已超过八十余藩,其间不乏岛津久光、山内丰信(容堂)、毛利庆亲等雄藩“话事人”,使得滞留京都人员成分变的更加复杂。

    藩侯们现今热衷于斡旋朝廷与幕府的工作,毕竟“公武合体”的改革的目标,是建立以幕府为中心、雄藩参与议政的新模式,对于长期徘徊于国家决策之外的诸雄藩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与狂热的基层武士相比,对于诸藩大名来说,“尊王攘夷”也好“公武合体”也罢,都更像是一张牌,用来巩固自己在藩中的地位,并用以拉拢朝廷与幕府讨价还价。

    但诸藩放任“尊攘”思想蔓延,逐渐在基层武士中进一步发生畸变,抗争和请愿的方式也变得越来越极端,局面逐渐一发不可收拾,大批藩士、浪士在京都以攘夷为名刺杀朝廷、幕府官员,甚至引起了官家的不满。

    在见识了诸藩造成的京都乱局后,官家对少壮派公卿极力推崇的倒幕论嗤之以鼻,愈加觉得国家不能没有幕府控制,这也是“公武合体”最终得以成行的一大原因。

    面对官家的表态,诸藩的反应各不相同。最先“拨乱反正”的是萨摩藩“国父”岛津久光,这位是前藩主岛津齐彬的弟弟,其子岛津忠义入嗣宗家成了藩主,他也便借此得到了藩政实权。虽然在夺权过程中多次倚重藩内的“尊攘派”,但在“公武合体”方向敲定后,特别是幕府重新启用“一桥派”后,萨摩藩作为曾经铁杆的“一桥派”雄藩,立刻做出了自己的表态。岛津久光开始在藩内镇压有倒幕倾向藩士,并在京都寺田屋当场斩杀或逮捕了其中的激进派,使得萨摩藩站回到了支持幕府的行列,希望维持以幕府为中心的管理制度。

    与萨摩相比,由于长州藩激进派势力更大,已经开始渗透到藩内中高职位并把持藩政,更不要说他们还参与了策划坂下门外之变,与幕府的矛盾更加不可调和,在朝廷与幕府达成妥协后,反而愈加坚定了其倒幕的决心,希望建立一个以朝廷中心、雄藩为主导的管理制度。

    另一位“国父”山内丰信则是要纠结的多,同样作为曾经的“一桥派”大名,被誉为“幕末四贤侯”之一的山内丰信曾在安正大狱中被迫隐退,复出后一直处在与其子、土佐藩第16代藩主山内丰范的权力争夺中。不过,在丰信支持的倾向“公武合体”的保守派代表吉田东洋被“土佐勤王党”刺杀后,藩内得到藩主丰范支持的尊攘势力全面上台,他们打着“一藩勤王”的口号,其政治诉求十分明显,实际上是以“尊攘”为名的“倒幕”,意欲取幕府而代之。整个土佐藩被忽悠的不轻,山内丰信暂时失去了话语权。

    现今各方派系聚在京都,今天你砍我,明天我砍你,不只浪士和藩士砍、浪士和幕臣砍、藩士和幕臣砍,也有浪士和浪士砍、藩士和藩士砍,直到不久前激进派浪士把关白九条尚忠的家臣也砍了,那可是公家……官家哪里见过这个,一看诸藩明显不靠谱,因而才重新寄希望于幕府牵头攘夷事务,并约束好京都越发激进的尊攘势力。

    目前,“攘夷”几乎成了时尚,但凡武士无不谈“攘夷”,很有树人先生书中所描述阿Q的“革命”观。不论是浪士还是基层藩士,甚至诸藩大名,他们看到是有人因“攘夷”而青云直上,因而才纷纷效仿。但是,至于这个“夷”怎么“攘”,大多数脑子里都是肌肉的浪士并不关心。

    实际上在“攘夷”一事上,幕府、朝廷、激进诸藩的理解有很大差异。担任幕府政事总裁职的松平庆永在与岛津久光(萨摩)、山内丰信(土佐)、伊达宗城(宇和岛)商议后,确定的“攘夷”路线,实际上是以“破约”为目的,采取外交手段,重新争取岛国与西方诸国的平等关系,这一思路同时得到了一桥侯德川庆喜支持。

    以长州藩为首的诸藩及激进浪士们对“攘夷”的认知更加简单直接,就是通过武装战争实现“破约”,把西方诸国彻底赶出岛国,而朝廷内部虽然也在激烈辩论,但实际上更倾向于该意见。

    这是注定就是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对话,理论上是很难沟通调和,但胜在幕府和朝廷的两位领导者有着神奇的默契。将军德川家茂在坚持原则的同时,善于以妥协求共识,而官家统仁虽然对西洋抱有敌意,但对幕府异常信任。很难说这两人如果活得再就一点的话,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只要大家用心任事,通商屋的未来必然可期。”太一举起手中的酒盏,对着包括五三郎在内的大阪通商屋中高层鼓劲,很有一种“大家好好干,年底给老板换个大别墅”的既视感。

    不过好在这个时代的社畜们不知道此梗,一个个得到大老板的接见,都激动地无以复加。

    太一也就露个面以示恩宠,留下五三郎招呼好自己的职员,起身在身旁小姐姐的搀扶下离席了。

    被请到料亭服侍的艺伎被称作深雪太夫,这在太一看来十分违和,因为不论是江户还是京都,抑或是大阪,“太夫”都是对花魁级别游女的雅称,甚至这一称呼本就是源自于上方的游廓,而江户效仿天朝,有时喜欢直接称“花魁”。

    既然被称作“太夫”,那就是实打实的游女了,而且这位和服的腰带结也确实是扎在身前的,这是判断艺伎与游女的最直观标准,或者说是判断卖艺还是卖身的最直观标准。与正常妇人一样将腰带结扎在身后,象征着纯洁表示不卖身,而十分华丽地扎在身前的,则是说明是接客的游女。

    太一在席间还偷偷请教了五三郎,得到的答复是,上方的“娱乐业”比较发达,大阪新町也好京都岛原也好,虽然也都是称游廓,实际上并不像江户吉原一样全是青楼,表演歌舞伎、净琉璃的芝居等也在其中,但与之相对的,实际上很少有明显异于游女的艺伎,两个职业的业务范围高度重合,或者说在上方……这实际上就是一个职业。

    这位深雪小姐姐的业务能力还是极好的……当然,太一指的是歌舞诗书等技艺,刚刚在席间暖场很是露了几手,相比之下,光枝这种专门钻研技艺的艺伎都多有不如。关键是谈笑间一颦一笑拿捏得恰到好处,看得太一都有些心猿意马,如果不是为了至高无上得点娘,他可能都要犯错误了。

    在席间陪着下属们饮了几盏清酒,太一有了点晕晕乎乎的感觉,被身旁的小姐姐贴着身子搀扶着,愈发走不稳路了,两人就这么摇摇晃晃赶到宴请三井家的小间。

    太一肢体上很老实,但还是嘴贱的调戏几句,引得佳人一路上娇笑。正在深雪小姐姐借机伏在太一怀里敲打时,小间的和纸门被送茶点的侍女拉开,露出室内正对门廊而坐的三井久子。

    四目相对……场面有些尴尬……

    三井久子初时脸上还挂着笑意,看到眼前的太一,脸立马拉了下来,捏着茶碗的手开始发抖。

    太一赶快心虚得将怀里的小姐姐推开,随即一想不对,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再想把人来回来又觉得刻意,只得有些生硬地步入室内。

    深雪太夫有些好奇地看着屋内的漂亮女人,又看了眼通商屋这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年轻老板,眼睛瞬间眯成了月牙,嘴角含笑迈着碎步跟进室内,做到了三井久子身侧。

    刚刚太一就觉得哪里不对,现今看深雪太夫落座方才反应过来,三井久子十分不客气地坐到了正对屋门的主位或者说是上位……如果不是如此刚才也不会被她一眼捉奸……呸呸,太一觉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客人竟然鸠占鹊巢,太不给自己这个请客的主人面子了。

    “你……过来,那是我的位置。”太一起身指了指三井久子。

    “无赖登徒子!”三井久子撇了撇嘴,将茶碗放下,不理会太一。

    “好男不跟女斗!”太一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然后又觉得自家没面子,指着服侍在主位的深雪太夫道,“小姐姐,你到这边来!”

    “油嘴滑舌!”三井久子再次撇撇嘴,身手拦住了打算起身的深雪太夫,边将茶碗推给对方边说道,“按规矩来,你做好自己的事。”

    “毕竟是这位大人付的茶资……”深雪太夫说话间带着抱歉似的笑意,但起身却是比较坚决。

    “太夫可想清楚了,我越后屋难道付不起这钱?”三井久子侧脸微抬起,看了深雪太夫一眼,语气温和似乎开玩笑一样。

    听到“越后屋”几个字,本已起身的深雪太夫又笑盈盈落座,低眉顺目地给三井久子倒茶。

    太一耸了耸肩,觉得没必要让小姐姐为难,大阪是商人之都,作为大阪商家领袖的三井家,虽然不敢说是这座城市幕后帝王,但确实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力,深雪太夫还要在大阪混饭吃,肯定不愿意得罪。

    虽说突然见到三井久子有些手忙脚乱,不似自己往日的行事节奏,但太一很快调整过来,不断自我安慰,不与三井久子一般见识。

    “怎么老是你,别告诉我八郎右卫门老板又与上次一样,把你推到前台,自己藏在后面伺机出现。”太一将身前的茶碗不客气地伸到深雪太夫跟前,让后者给自己倒茶,嘴上开始挖苦起三井家来。

    三井久子知道太一所指的是那次在“伊豆丸”上的宴请,又想起自己父亲回来后萌生的想法,一时间有些出神。

    太一本等着对方伶牙俐齿的反击,没想到三井久子却是走神了。

    “哦……好!”太一不断在眼前来回摆手,三井久子终于回过神来,然后端起茶敷衍地应了一声,差点没晃着太一的腰。

    “大姐,什么就好啊?”太一见她魂不守舍似的样子,一时间没有了碾压竞争对手的爽感,而且这么些年过去了,太一都有些忘了,自己和这傻姑娘之间是什么恩怨来着……

    “咳,久子小姐,敢问三井家此次邀我是为了何事?”太一刚刚突然回忆起了一个不可描述的夜晚,瞬间坐直腰板一副谦谦君子做派,很有礼貌地提问道。

    三井久子还是第一次见太一这么正经的样子,初时也有些不适应,不过很快也调整了过来,出言问道:“你认识一个叫清河八郎的人吗?”

第二百零四章 敲诈勒索

    听三井久子提到清河八郎,太一的第一反应是三井家知道了什么,想要以此威胁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作为参与串通起势的两个当事人之一,又次郎老板已经病故了,只要清河八郎不做妖,根本就是死无对证的事情。

    再看三井久子一脸真诚,确实是询问的样子,太一思虑片刻答道:“在江户是有过交集,早年我学习剑道时,最初选的便是清河八郎的道场。”

    太一话风一转道:“不过此人异常危险,去岁曾因秘密结社被幕府通缉,你们是怎么会与这位有联系的?”

    “前一段时间,越后屋在大阪的各店面受到西国攘夷浪士袭扰勒索,父亲大人最初的决策是不妥协,毕竟我三井家在大阪还是有些分量,便让人将浪士们赶了出去,哪曾想一下子沾染上了麻烦。”三井久子说道,“对方的报复来的很快,也很直接,先后有几个分家子弟和店面老板被莫名砍伤。而那些浪士云聚云散,京兆尹和浪华镇使拿这帮人都没有办法,本家是商户,每日陷入与浪士们的纠纷很让人头痛……好在这个叫清河八郎的主动出面周旋,他在浪士中似乎很威望,帮助平息了此事。”

    太一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抓着小案几上的天妇罗往嘴里塞,心道没成想清河八郎还是个热心人,与他留给自己狂傲不羁的印象不大一致。

    三井久子不满地瞪了眼听戏一般做派的太一,继续道:“如此,这人与我三井家便有了联系,父亲大人一度将其引为座上宾,直到前一段时间起,这人开始侧面宣扬‘尊攘’,并提出向本家及大阪商团借金的请求。开始是百十两,之后慢慢变成了千数两,如此父亲大人觉得蹊跷,倒不是心疼钱而是害怕被骗,让人偷偷调查了一翻。不查不知道,这位在城郊笼络招募浪士,已有数十人之多,人数甚至还在增加,眼看可能过百,而在里面就有最早勒索本家的人。”

    听到这里太一笑了,他刚刚就想到了清河八郎可能是设局骗钱,毕竟勒索能弄到多少钱,不如和冤大头拉上关系,源源不断获得资助。

    在太一看来,清河八郎一直就是个很有野心也很有想法的人,唯一的短板是出身低微没什么靠山。虽然在吉田松阴之后,浪士们信奉“草莽崛起”,不过真的一点靠山都没有,想做“大事”肯定是存在先天不足的。但这位却总能通过奇思妙想和过人的煽动力,在自己周围聚集起一帮人来,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才干。

    太一听了故事心情不错,虽然对三井家的执念淡了,不过有机会看到对方因被“狗皮膏药”黏上而吃瘪,还是很让人心情舒畅的……太一就是这么耿直。

    “父亲大人很愤怒,找清河八郎挑明了此事,这次对方便直接破罐子破摔威胁了起来,甚至在被严词拒绝后,趁着父亲大人检查店面的机会,叫人将父亲大人砍伤了。此次赴宴,父亲大人本是打算亲自来的,奈何刀伤有些反复,最终才由我出面。”三井久子解释道。

    心里暗爽之后,太一开始琢磨三井家提起此事的用意,肯定不可能是为了让自己听了开心的,那么是为了求助?但凭什么呢,是他自己哪里没有做好,让三井家误以为他是个急公好义、不计前嫌的人呢?

    “此人在关东被幕府通缉,算是个在逃的犯人,八郎右卫门老板还信他本就可笑。”太一听了半天故事,出言评论道。

    “西国浪士因攘夷被幕府通缉的不知道有多少,而尊攘又不会判什么重罪,为什么结交不得?”三井久子反问一句。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看现今结果也挺好是吧?”太一笑着调侃道。

    既然猜到了明白了三井家这在向自己求助,那既然对方没有把话挑明,太一自然可不可能主动替人分忧。

    “你们足利屋在喜连川又次郎主事时,便一直在豢养打手,这方面上方其他豪商都比不了,再怎么说也算自己人,此次可不能任由那些九州的、四国的浪士欺负人。”三井久子支支吾吾提出了请求。

    “我就不信你们三井家没有养自己的打手,觉得对方难缠就让我主动靠上去?”太一觉得有些好笑。

    “清河八郎早先与父亲大人交好时,曾大肆宣扬得到过喜连川又次郎的资助,所以这个无赖是你们养起来的,事情发展成这样,你们有责任。”三井久子鼓着脸不满道。

    太一蹙起了眉头,这事儿清河八郎就做的有些不地道了,说好的一拍两散、两不相欠,又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宣扬是几个意思?三井家可能以为这位与大部分浪士一样,是因为过激的尊攘行动被通缉,但实际上这位是意图谋反,并且还真的着手实施了,太一可不想和他牵扯上。

    “我最看不贯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断然不能放任他!”太一狠狠拍了一下身前的小案几,吓了三井久子一跳,转而有些狐疑,在她印象里,太一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怎么自己准备好的游说之词还没用上,这位就表态出手帮忙了。

    “你们最近和清河八郎是否还有接触?”太一问道。

    “啊?哦……七日前倒是曾跟店里联系索要钱财。由于父亲大人早先被砍伤,店里主事的老板看不过眼,找人和他们打了起来,赶走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不过父亲大人闻听此事发了脾气,认为那老板当时处理事情有些过激,以至于这些天浪士们又开始袭扰店里的人,弄得大家不胜其烦,都不敢单独外出了。”三井久子答道。

    这是很地痞式的做派,令人无奈的一点是你还拿他没有办法。因而但凡正经人就不愿意招惹这些家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整治你,但你一旦跟他们消耗起来,正常生活就乱套了。对于大部分商家来说,如果对方不是太过分,能用钱打法是最省心省力的。但显然清河八郎狮子大开口,逮着越后屋一家薅羊毛,这才把人家薅恼了。

    在太一看来,清河八浪汇聚起来的这帮人,着实有些LOW。按说浪士也是武士,起码是要保留点尊严的,真的过不下去而要向人伸手讨钱,那也得学后世老电影《切腹》里的桥段:你不给钱我就切腹死在你门口,让你家门蒙羞。

    早年间,天朝的流氓地痞也有类似做法,你要不随我意,我就拿砖拍自己脑袋、拿刀扎自己大腿,伤的是你的恻隐之心,而持械行凶那绝对不叫能耐。奈何后来人心不古,地痞流氓只会恃强凌弱了。

    现今攘夷这潭水很浑,浪士这个群体很杂,大部分根本就不是脱藩藩士,很多是普通人随便别上把刀冒充的,反正社会动荡也没人去核对身份。

    既然是乌合之众,而非真的是令人头痛的“中二”青年群体,那太一便有了整治清河八郎的法子。

    “那么,需要我们配合着做些什么?”三井久子确认道,太一将此事一口答应下来,让人有些不踏实。

    上下打量着三井久子,在看得后者有些发毛后,太一方才出言道:“知道什么是实力差距吗,你们越后屋小门小户的,能提供啥帮助,不要添乱就好了。”

    三井久子脸又拉得老长,突然不想和太一说话了。

    清河八郎的事情,太一没有打算让别人参与,虽然看上去是在帮三井家,实际上是想替自己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

    两人的沟通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太一还破例发扬了一下风格,送生着闷气的三井久子出门,不忘“好心”叮嘱道:“回去告送八郎右卫门大人,别想着占小便宜吃大亏,早先给了钱不就没这么多事情了,现今医药费也不便宜吧?”

    三井久子嘴角扯了一下,似乎是在笑,然后迈步走出料亭的大门,门外三井家的几个下人正在等候,见到自家大小姐出来,纷纷围了上来。

    正在此时,两个明显喝得醉醺醺的武士,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似乎是要经由大门进入料亭。

    太一眉头挑了挑,在三井久子的惊呼声中,突然伸手将其肩膀揽住,半裹挟着将其带出了料亭,直接来到了大街上,没有让两个武士在门口制造擦身而过的机会。

    被太一突然搂着,三井久子整个人都僵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太一的侧脸,脑子晕乎乎的,不过还是在片刻后反应过来,开始挣扎大喊:“登徒子你干什么!”

    三井家的下人见太一强搂着自家小姐,一下子围了过来,不过他们也都知道太一的身份,倒是没有发生狗血的忠心护主、上去一脚把太一踹开的情况。

    太一见众人将自己和三井久子围在了中央,方才松开怀中的三井久子,冲着两位武士高声喊道:“清河八郎身体可好?”

    两名武士因刚刚“目标人物”被太一搂走,本就有些恼火,现在被太一戳穿,也便不再装了,从腰间抽出打刀,杀气腾腾反身扑了过来。

    随行保护三井久子的,也有三井家豢养的浪士,此时也明白过来,抽刀与行凶者缠斗,三井家这边人数占优,但剑术上不如对方,一时间倒也打得难解难分。

    太一没有带刀,即使带着他也不会有加入混战的打算,抱着胳膊在一边给三井家的人大喊着打气。

    “你怎么发现他们不对劲的?”三井久子哪怕脑回路再长,此刻也明白了太一刚刚失礼的原因,但不太明白其是如何察觉的。

    “因为我有脑子!”太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三井久子又不想和他说话了,刚刚萌生出那点感激,也瞬间烟消云散。

    开玩笑,今天料亭是被太一包场的,怎么可能还有其他客人。再说这种事小心一点没错,反正即使自己误会了,顶多是单纯占占三井久子的便宜,自己又不亏……他就是这么心思单纯而耿直的BOY。

    街上的打斗声将正在吃饭的山口一等人引了出来,山口一往常是贴身跟着太一的,今天是“公司聚餐”性质,太一让他带着负责护卫的陆战队武士放松一下,毕竟人不是机器,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紧绷着一根弦。

    山口一见三井家的随从跟两个武士打斗,虽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肯定是要帮着三井家的,毕竟今日是通商屋宴请越后屋,后者的人在赴宴中出了事,最后落得还是太一的面子。

    “不用那么麻烦!”太看到山口一他们出来,摆了摆手,然后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好伙伴“雷明顿m1858”,冲着混战中的行凶武士就是一枪……

    然后……三井家的一名护卫惨叫一声,捂着大腿倒在了地上。

    山口一:……

    三井久子:Σ(っ°Д°;)っ

    太一:(* ̄︿ ̄)

    “扔掉武器,不然你俩就是和他一样的下场!”太一大喝一声,左手也掏出一把转轮枪,指着倒在地上的三井家护卫道。

    两名行凶的武士还未能反应过来,看着太一黑洞洞的枪口,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办,便听枪声又响……又一名三井家的护卫惨叫到地……

    “按我说的做,我凶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的!”太一一副恶龙咆哮的做派。

    这下子,不论是行凶者还是三井家的人,众人纷纷将手中的长短刀具扔到了地上。山口一等人则是借机上前将两名行凶武士拿下,等待太一发落。

    三井久子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家护卫,恶狠狠瞪着太一,后者若无其事将枪放回到怀里,叹着气道:“不胜酒力……不胜酒力啊!”

    ……

    稍晚些时候,一间仓库中,两名被五花大绑的武士,看着围在自己身前的百十号人,冷汗都下来了,更不要说不远处那个长相妖异的青年人,又开始在摆弄手中的转轮枪。

    “我是很爱好和平且讲道理的,只要还能谈得来,就不会难为你们,毕竟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太一说的很真诚,“那么咱们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喜连川太一,你们是清河八郎的朋友吧,怎么称呼?”

    两名武士对望一眼,低声道:“虎之助(源八郎)!”

    “嗯嗯,我是一个买卖人,最不喜欢就是打打杀杀!既然你们和清河八郎是一伙的,那么现今我有一桩价值千两的大买卖,想和你们谈谈,恳请你们能够答应。这样咱们就是合作伙伴了,我甚至可以原谅你们今天的行为。”太一摆弄着枪道,“你同意吗,虎之助?”

    “我想先知道是什么买卖?”

    “嘭!”

    两名通商屋的武士将毙命的那名自称虎之助的武士拖了出去。

    “他太不干脆了……你同意吗,源八郎?”

第二百零五章 被算计了

    “为何要这么麻烦,我带些人去把清河八郎干掉不就行了!”看着被陆战队押走的那名行凶浪士,山口一表示不解道。

    “我以前就说过,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尽量用钱解决,在咱们前进的道路上各种琐事有很多,没必要件件亲力亲为。现在多好,对方已经见识到了咱们的实力,咱们出钱买清河八郎的人头,不论是从‘胡萝卜’还是从‘大棒’的角度,对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可和你不一样,这群自称武士的家伙,大多无外乎求财逐利,即使不是全部,但也足以分化瓦解清河八郎的队伍了。有结果最好,即使达不到预期,起码让他的势力归零。”太一笑着道,“你看,一千两就可以做到的事情,何必咱们自己劳心劳力呢。”

    “您也说他们不过是群自称武士的家伙,那么这些人办事可能不那么牢靠。上次清河八郎潜入驻地总店码头时,我与之交过手,说实话一对一我的赢面都不大,更不要说那些乌合之众。再加上清河八郎身边多少应该会有几个早年在道馆的手下……”山口一刚才见识了行凶武士的身手,觉得靠这群人拿下清河八郎不是很靠谱。

    太一笑着拍了拍山口一的肩膀:“通知五三郎,咱们再在大阪待两天。你就安心的保护好我,咱们的住址不是已经告诉那名浪士了吗,接下来等待就好了。如果他成功的说服了同伴,完成了与咱们的约定,那么就会带着清河八郎的头前来。即使没有成功,以清河八郎那性子,吃了咱们的亏,肯定心里气不过,会来找咱们的,因此不论怎样都能见到他。”

    既然决定再逗留两日,太一便有时间登门拜访了一下大阪城代松平宗秀,却是得知这位即将赴任京都所司代,而京都所司代为外官首座,下一步便拥有了进入幕阁的机会,让太一很是祝贺了一番。

    由于职权特殊,京都所司代与大阪城代在外官体系中,分列第一、二把交椅,前者为幕府在畿内的最高长官,主要工作是代表幕府监管朝廷,而后者镇守西国经济中心大阪,负责统领和防备西国诸藩大名。虽然后者理论上职权范围更大,但由于前者工作性质已经开始涉及到核心幕政,被视为“储相”,甚至在特定时期,京都所司代会由老中兼任。

    按理说,如果不是看在松平容保的面子上,太一单单一个幕府御用商人的身份完全不够看。但现今松平容保将就任京都守护职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西国,未来就要在太一姐夫手下做事,松平宗秀自然要放下身段与太一结交一番。

    晚上,以庆贺松平宗秀升迁的名义,太一在新町游廓设宴款待大阪城代及吏属,最后也算宾主尽欢。

    太一喝得晕晕乎乎,在山口一的搀扶下返回住所,有留守的陆战队武士禀报,那名叫源八郎的浪士前来回报,说是已经斩杀了清河八郎。

    初听到这消息,太一一度以为是自己晚上喝得太多,出现了幻听。这才一天就成了?又找自家派去盯梢的人问过,确认下午时浪士们聚集的野寺似乎发生了大规模冲突,据说死了不少人,西町奉行所的人都出面封锁了相关寺院,与源八郎所述两相对照的话,倒是有这种可能。

    太一立刻来了兴趣,也不急着回屋休息了,告诉手下人安排在屋敷主间接见浪士源八郎。

    浪士源八郎一行两人,借着室内昏暗的烛光,即使两人坐的比较远,太一也能看到其身上的惨状,两人具是鼻青脸肿,头上、身上缠着纱布,一些未包扎的小伤口已经结痂,看上去下午的一番冲突确实十分激烈。

    “倒是我小瞧了你们,”太一懒洋洋地斜靠在地板上,有些赞赏似的说道,“跟我说说经过吧。”

    “是,按您的意思,我回去与同伴们商议,大家也认为清河先生……啊,不对……是清河八郎这个人异常可恶,都觉得应当答应您的提议!而且清河八郎是幕府逃犯,我等虽为浪士但亦有忠诚之心……”浪士源八郎似乎见了太一十分紧张,额头不断冒着冷汗,说话也磕磕巴巴的。

    “啰嗦!”太一对这些家伙的心里活动不敢兴趣,催促道,“我就想知道你们怎么除掉的清河八郎,说的精彩一些,不然我就回屋休息了。”

    “呃……”浪士源八郎被噎了一下,与自己的同伴对望一眼,又略微调整呼吸,重新组织了语言,“昨夜回去后,我就与同伴秘密商议定计,于今日中午在一起用饭时发难,趁着大家挤在一起的功夫,砍伤了清河八郎,亲近清河八郎的浪士发现状况,还与我们打了起来,不过幸得神佛庇佑,清河八郎在乱斗中失血过多力竭而亡。”

    这事情进展的太顺利,太一都有些不敢相信,泥鳅一般的清河八郎就这么死了?不过从历史上看,很多大人物都被无名之辈暗杀,比如凯撒、费迪南、林肯等等,更不要说清河八郎现今还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拿来吧!”太一伸手道。

    “什么?”

    “清河八郎的人头啊!”太一说,“咱们不是约定好了吗,你带着人头来换取一千两纹银。”

    说着太一打了个响指,侍坐在侧的山口一从怀中掏出一叠“十两”的钱引放到了地上。

    “呃……西町奉行所的人到的太快了,没有能带走清河八郎的头。”

    “哈!”太一大笑了起来,“也就是说你两手空空来拿钱吗,不要想着耍小聪明,通商屋的实力你要清楚。我们可不是越后屋那种稍微养了些打手的商家,本家可是在替幕府守戍虾夷地的,对付起你们这些浪士来轻而易举。”

    “是……是!”源八郎冷汗冒得更厉害了,嘴打着哆嗦道,“有证据!有证据!清河八郎的‘七星剑’被我带了出来,此剑其从不离身,在浪士中也很有名气,足以证明一切。”

    源八郎的同伴解下身后背着的刀袋,从其中取出了一柄刀装精美的打刀。

    太一坐直身子瞥了一眼。由于距离远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勉强能辨认出刀已经不是当年在又次郎老板宅邸时所见的那套,不过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对方换了也未可知。

    “拿过来看看吧!”太一摆了摆手。

    源八郎的同伴双手托刀缓缓起身,然后弓着身子快步朝太一的方向而来,有那么一瞬间,太一从这人身上找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在酒精的麻痹下,太一的脑子转的有些慢,待到品出那么一丝阴谋的味道时,此人已经来到了身前。

    太一由于坐着视线较低,此刻已经看清了对方的脸,不是清河八郎还能是谁!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清河八郎改变原本托刀的姿势,右手滑到刀柄处,接着便是长刀出鞘,划出一道曲线冲着太一劈了下来,而太一根本来不及躲闪了。

    刀光降至之时,山口一瞬间移步挡在了太一身前,腰间佩刀出鞘挡住了这凶险的一刀。

    突发的变故将太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待山口一挡住了对方,才仓皇起身后撤,与缠斗在一起的两人拉开距离。

    “喂,愣着干什么,快去杀了他将功赎罪。不然就你今日所为,我清河八郎必然要将你碎尸万段。”清河八郎一边与山口一过招,一边冲着不知所措的浪士源八郎大喊着。

    清河八郎今天也是自觉背到了家,平白无故在寺中被偷袭,如果不是自己手下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家伙,很可能真的被杀了。

    清河八郎在浪士中的名气很大,但由于狂傲的性子,很不怎么讨人喜欢,与他接触久了以后,不少人会本能的排斥他。但清河八郎从不以为意,他始终认为成大事者都是孤独的,这些被他聚集起来的浪士,不过是他手中的刀而已。

    他从来没想到手中的“刀”这次反噬了自己,源八郎一晚上就串通起了数十人,多是与清河八郎不对付的,有嫉妒她的、有不认可其处事理念的、有单纯贪财的,这群人确实是趁着清河八郎用餐时动的手,一击未成便与支持清河的人乱战了起来。

    清河八郎抓住了始作俑者,逃出了野寺,待逼问出了前因后果,恼怒于自己大半年聚起来的队伍毁于一旦,实在是恨得牙根痒痒,这才有了行刺的计划。

    那浪士闻听此言,看了一眼正在与人打斗的清河八郎,又看了一眼太一,却是谁也不管连滚带爬直接逃走了。

    清河八郎大骂一声,奋力脱离山口一的纠缠,冲着太一的方向而来,全然不顾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对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屋外守卫的陆战队武士们已经听到了声响,开始提着刀涌入室内。

    太一因为自己被轻视而有些恼火,纳刀做起式状,待到清河八郎靠近,“小狐丸”瞬时出鞘。

    清河八郎是第一次与太一交手,未曾想到后者会露这么一手,猝不及防之下躲闪不及,只能拼命后仰,但胸前仍被刀刃撕开一道长长的裂口,还不待其有另外反应,山口一的刀自其后背而入刺穿了腹部。

    清河八郎身子打了个晃,直接扑倒在地没了动静。

    太一被摆了这么一道,弯腰夺过清河八郎手中的长刀,气恼地冲着山口一道:“拖出去!”

    看着山口一带着几人将清河八郎的尸体拖走,太一跌坐在地上,有些为这次的局面后怕。

    早早睡下的半四郎师傅也被刚刚的打斗声吵醒,提着刀走了进来,看见太一正在擦拭“小狐丸上的血渍,皱眉道:“怎么了?”

    “是清河八郎,刚刚伪装成被收买的浪士行刺我,差点就让他得手了。”太一将刀收起,苦笑道,“要不是您交的本事没有忘,这次真的就栽了。”

    “我早就跟你说,最近你太迷信西洋火器了,练好剑道才是立身根本。”半四郎师傅说教道。

    太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郑重道:“我决定了!”

    “想清楚就明天不要偷懒了,早起与我一起练习!”半四郎师傅很满意太一能够醒悟。

    “我决定了,以后身边还是要多带人,光阿一自己根本不够!”太一拍着大腿道。

    半四郎师傅拉着脸回去睡觉了……

    过了不短的时间,山口一才阴沉着一张脸走了回来。

    “这么久?别告诉我你们还给清河八郎挖了个墓地。”太一正在把玩着原属于清河八郎的“七星剑”,笑着调侃山口一效率低。

    “让那家伙跑了!”山口一像是做错了事,声音如蚊子哼哼道。

    “怎么,他还会诈尸啊?”

    “那家伙装死,我们本来想补几刀再把他丢到河沟里,没想到这家伙一到了河边就趁机抽走了一名陆战队武士的佩刀袭击我们,然后跳到了河里,我带人沿着河岸找了半天都没再寻到他的踪迹。”山口一声音里也有些恼火,显然是又让清河八郎给耍了。

    太一倒是挺佩服清河八郎的,这位是拉斯普京的体质吗?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着简直是奇迹。

    “这可是个祸害!”太一有些无语,对山口一命令道,“你先安排人去沿河搜寻,明天一早再去浪华镇使松平大人府上求助,请他帮忙追缉幕府逃犯清河八郎。”

    清河八郎这只泥鳅入了水,真的就再也没有在大阪地界上露出踪迹,公私两个层面的搜寻都是无果而终,太一甚至怀疑清河八郎是不是死在河里了。

    如是又过了两日,仍然没有收到清河八郎的消息,太一不可能一直留在大阪等消息,他来此是为了安葬又次郎老板,因而哪怕再不踏实,也要动身赴京都了。临行前又叮嘱五三郎盯好大阪方面,自己带着大部队北上京都。

    文久二年闰八月七日,太一等人抵达三条大桥外,千年妖都就在眼前了。

第二百零六章 攘夷“英雄”

    京都现今的正式称呼仍是平安京,这座修建于八世纪的都城,几乎算是经历了岛国自大化改新后,所有跌宕起伏的重要历史事件。

    奈良时代末期,桓武天皇为了摆脱奈良佛教寺院势力的影响,先后迁都藤原京、平城京,后又决定比照天朝长安形制,同时参考天朝东都洛阳的优点,在奈良以北、琵琶湖西南方营建新都,取“和平”“安定”之意定名平安。

    平安京按天朝长安城一比五的尺寸等比例缩小,采取了完全相同的棋盘式布局,宫城坐北朝南,宫城、皇城、都城均形制规整、层层而建,是十分典型的东方都城。

    其实不仅仅是形制,相当多的地名也直接套用了天朝。在规划中,城中南北走向的中轴大通道被称作朱雀大街,以朱雀大街为分界线划定“左京”、“右京”两个大区,其中“右京”正式名为“长安”,“左京”正式名为“洛阳”,要是当时唐人知道岛国这么借用自家都城名号,估计都会觉得很无语。

    虽然面积仅为长安五分之一,但平安京的规划放在岛国绝对是空前绝后,对当时动员能力和工艺水平来说是个大考,甚至超出了其生产力水平,而实际上平安京也确实一直未能真正完工。

    由于选址问题,右京也即“长安”区域,多是池沼遍布的低洼地带,根本不适宜居住,而当时的岛国又根本没有江户时期削山填海的实力,因而最终工程建设和人口迁徙没能达到预期。

    当地人主要集中到了朱雀大街以东的“洛阳”区域,甚至居住区域一路向东扩展,使得原本规整的城市规划开始“跑偏”。久而久之岛国人直接以洛阳代指平安京,并仿效天朝周时习惯,将赴平安京称之为“上洛”。到了江户时期,更是雅称平安京为“洛都”,称江户为“江都”。

    讽刺的是,平安京自建都以来就与“平安”二字不沾边。自当时的官家迁入起,其权威就在不断地衰落,没过多久公卿集团就彻底架空了官家,进入了公家把持朝政的摄关时期。

    虽然其后的几任官家,为绕过律令制对君主的限制,以退居幕后做太上皇的方式来钻空子,回收权力抗衡公家集团,开启了院政时代。但效果仍不理想,巅峰时期也不过能与把持朝廷核心职位的藤原各家打个平手。至于这一时期的武家,虽然名为朝廷中低层官员,实际上不过是听命于公家的打手。

    人这种动物最喜欢内斗,当公家集团说一不二的时候,他们之间便开始有了分歧,到了十二世纪的保元年间,大家因支持不同的官家继承人发生内讧,最初还局限于朝廷内部的堂上斗争,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向武斗转变。自此,公家纷纷调动自己控制的武家势力,于平安京掀起了祸端,为京都数百年间累历浩劫开了个坏头。

    凭借着保元之乱,平大相国清盛横空出世,通过帮助后白河上皇夺权对抗公卿集团而得到重用,甚至打破了武家不能为高官惯例,一路左迁直至担任了从一位太政大臣,以太政长官身份,于京都六波罗地区正式开衙,管理整个西国地区。考虑到当时东国仍主要是未开发区域,实际上平清盛已经控制了全国,开了武家主政的先例。

    其后平氏失势,又经历镰仓时期、室町时期、战国时期,虽然各个时期的实际掌权者不断变化,也大多并不居于京都,但由于这里是官家居所地,历来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以至于京都被不断地毁于战火而后再重建,直至江户时期才开始稳定下来。

    当然这个稳定专指免于战火,因为江户二百年间,火灾、地震的阴影,同样在不断跟纠缠着这座城市。可以说千年以来,京都地下的尸骨绝对是岛内诸地中做多的。

    太一在三条大桥之上矗立良久,远眺这座在岛内规模仍数一数二的古都,入眼是亭台楼阁、飞檐斗拱,竟有那么一瞬间梦回大唐的错觉。岛国建筑与唐制并非完全一样,这就像佛教传入天朝被本土化一般,考虑到气候自然条件的不同,发生了不可避免的异化,而且京都数次被毁后重建,天朝的印记被一点点消磨,如今不过只能供人管中窥豹。但即使如此,京都也算是岛内最似汉唐的城市了。

    横卧于鸭川之上的三条大桥,是五街道会聚于西国终点,与位于江户的日本桥作为五街道起点有呼应之妙,也分别成为了两个城市的门户。虽说后世三条大桥所在的区域,已经被扩进了大阪市以内,但现今跨过大桥仍然是进入京都的重要标志。

    刚刚走下大桥,太一便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但见桥梁道路连接的劲道两侧挤满了人,众人伸着脖子看向三条大桥的方向,似乎是在等着迎接什么人。

    “难道是迎接咱们的?”山口一有那么一瞬间陷入深深的怀疑。

    “你倒是真敢想,凭什么啊?就因为我长得帅?”太一回怼道。

    山口一闻听此言嘴唇微动,但深思熟虑后,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反驳太一。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景,在通商屋的大部队过桥后,太一便下马拦住了的行进,仍站在桥头远远望着不远处聚在街口的京都人。

    而街口地众人也奇怪地望着太一这边,不是指指点点,并且彼此争论着什么。

    “我猜这是京都人的娱乐活动,他们就喜欢围观旅客!”太一胡扯道。

    “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有这么奇怪的习俗或爱好。”山口一吐槽道。

    “你也知道不可能,那还不主动去问问!”太一恨铁不成钢道……山口一骂骂咧咧脱离大部队上前打探消息去了。

    打探消息的还未回来,身后的三条大桥上却是传来了大部队行进的声音,一支近七八百人的行列队伍开始过桥,队伍甚至延绵到了视线之外。

    由于通商屋的众人挡在了下桥的地方,对方行列队伍中七八个打头的武士开始上前推搡通商屋的人员,打算把太一等人驱赶到路边,以给大部队空出通路。

    跟在太一身边的陆战队武士,都参与过早年在虾夷地同俄国人的战斗,其后也零星参与过镇压部分阿依努部族的战斗,可谓戾气极重。在江户时,将军脚下收敛些也就罢了,出了关东还被人这么轻慢,不少人立刻就不干了,火气十足的与对方顶了起来,全然不在意对方身后是大部队。

    毕竟是并肩战斗过,带着蔺笠的阿依努民兵队成员见自己人动手了,一下子也围了上去,场面顿时火药味十足。

    因为桥头的混乱,桥上的大部队放缓了脚步,有一骑自大部队中脱离来的桥头,那武士骑在马上大喊道:“大名行列,闲杂人等避让!”

    “四民避让行列,确实是幕府法度没错,但先请教列中是哪位藩侯?”陆战队中有年长的武士出列,不卑不亢问道。

    通商屋二百来号人,佩刀武士们都是着统一样式的羽织,对方骑马武士摸不清路数,也未太敢傲慢,只是严肃道:“萨摩藩岛津左近卫权少将大人。”

    太一看向大桥上的队伍,找到了驾笼前的旗印,确实是岛津家的“丸十字纹”。不过萨摩侯岛津忠义的官位是修理大夫,那么这么大阵仗的只能是萨摩藩实际上的掌舵人岛津久光了。这当然是个大人物,不过……

    “岛津大人并非藩侯,怎可比照行列驱散我等。”通商屋那名去交涉的武士抓住了对方行事上的瑕疵,出言质疑道。

    “放肆,你们是哪里的武士,竟如此无礼!”岛津家骑马的武士大喝道,并威胁似地从腰中抽出了佩刀。

    “提无礼要求地明明是阁下。”通商屋地武士并不惧怕,回怼了一句,但并未如对方一样拔刀,而是看向了太一。这事是在虾夷地打仗时养成的习惯,除非是突发地袭击事件,众人不可擅自动武,需要听从统一的调令。

    太一实际上觉得自家武士处理的很好,没有屈从于对方的无礼要求,不过萨摩毕竟是雄藩,且现今是“一桥派”的重要柱石之一,从德川庆喜那里论的话,彼此算是半个同阵营,自家没有与之冲突的道理。

    再说通商屋现今再狂,那也是在虾夷地,在本州岛上,他们仅仅是个有幕府背书的商家而已。现在来说,萨摩这只怪的级别有些高,还是不要拉仇恨的好。不过就此退让、到一边躬身行礼送行列队伍通过,似乎又在自家手下面前丢面……

    正当太一如便秘一般纠结时,山口一带回了消息,既解答了岛津久光带着大部队上洛的前因后果,又解释了为何这么多人在街口聚集。

    这些京都人确实是在翘首以盼岛津久光的队伍,至于原因有些戏剧性。

    年初,基本掌握藩政之后的岛津久光,为推进“公武合体”上洛面见官家,受官家委托,领兵护送敕使赴江户传旨,并于上月启程返回京都复命。

    返程行至神奈川横滨港附近的生麦村时,沿途遇到了英国商人夫妇带着两个店员骑马赶路。英国人自然没有回避行列的意识,且因为突然遇到这么多人,马匹受惊冲撞了岛津久光的驾笼。

    有句话说的好,叫“主辱臣死”,鹿儿岛武士们一下子就不干了,拔刀就砍,英国商人当场毙命,两名英国店员重伤,商人的夫人倒是躲过一劫。

    这本是十分严重的外交事件,也是恶劣的刑事案件,但消息传开后,岛内民众瞬间“高潮了”。

    黑船来航之后,由于幕府软弱,岛国民众总有一种自家被外夷欺负惨了的感觉,殊不知这实际上与天朝遇到的难堪相比根本不叫事,但岛国人认为自家受到了奇耻大辱。

    加上去岁俄国人强占对马,与西国诸藩着实打了一场,虽然最后俄国人在英国的施压下撤离,但这次侵略无疑是江户以来未曾有过的,民间实际上都憋着一股劲。

    岛国底层民众此时的认知是朴素的,与天朝“义和团”类似,不论其他因素,单纯觉得敢杀夷人的就是大英雄。于是岛津久光要回京都的消息传开后,京都人夹道欢迎,希望一睹“英雄”的风采。

    至于无缘无故死的三个英国平民,以及气疯了的英国公使、吓疯了的幕府官吏,就不是岛国人考虑的,在他们看来但凡夷人就该死。

    回头看了眼表现得有些狂热的京都人,太一示意自家的队伍主动躲避让行。

    对上萨摩藩怕不怕,不怕那是傻子,毕竟萨摩号称在藩武士数十万,是西南第一雄藩,在现今岛内敢与之硬刚的,十个指头数的过来。但这倒不是太一退让的主要理由,哪怕自家两百来人,对方七八百人,太一方也是不惧的。退让的主要原因是舆论所迫,需要顺应“民意”。

    不论萨摩藩在生麦村做的对不对,但这次真的是把攘夷先锋的旗帜立起来了,瞬间得到了空前的声望,俨然已获底层民众疯狂拥护。如果太一在大家“自嗨”的时候泼冷水,那些等着一睹岛津大英雄的京都人,还不冲上来撕了自己。

    前因后果已由山口一通报给通商屋的众人,不过大家看着趾高气昂行进的萨摩人,多少有些不服气……砍了几个外国游客就叫攘夷了?爷们在虾夷地与鲁西亚军队真刀真枪的干,爷们骄傲了吗?

    太一则是在琢磨,是不是应该将在虾夷地抗击俄国得事情,包装后宣传一下,也给通商屋造造势,绝对是有益无害的,

    看着萨摩藩行列所过之处山呼海啸,太一撇撇嘴,承认自己心里有些酸了,其恶意揣测,等着英国佬来追责时,就够萨摩喝一壶的了,如此想的话心中又舒适了许多。

    “孩儿们,操练起来,咱们也要进城了!”太一翻身上马,语气夸张地冲着自家队伍喊道,通商屋地众人闻言彼此笑笑,不再将刚刚的小插曲放到心上,重整队形迈步进城。

    看着愈来愈近的千年都城,在黄昏中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妖怪,准备吞噬来往之客。而还未进城便先收下一记来自雄藩的下马威,太一预感自己的京都之行肯定不会无聊。

第二百零七章 黑谷宅邸

    “是吗?那个笨蛋也死了呀!”

    古色古香的宅邸中,头发斑白的老妇人一字一句读过遗书,没有太一预想中撕心裂肺的悲痛,仅仅是不咸不淡的点评了句,似乎故去的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是,祖母大人!”太一跪坐在侧,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老妇人浑浊的眼睛扫过来,都无来由的让人心头一紧,“父亲大人走的十分安详,就是临终之际,念叨的全是您的事情。”

    “呵,真的有那么思念的话,就该早回来,而不是一直飘在外面。”老妇人摆弄着手边的香炉,对太一所说不置可否。

    太一没想到和又次郎老板的母亲见面这么冷场,老妇人简直就是能把天聊死的王者,什么话题都超不过三句话,太一只得抽搐着嘴角,在一旁做无意义的附和。

    “不过这个距离上看,你和阿松那丫头确实是很像啊,又次郎当时给我来信时,我还觉他脑子出了问题。”老妇人眯着眼睛说道。

    “谁?”太一接着反应过来,这位应该指的是又次郎老板已故的夫人,随即回应道,“因缘这东西,有时就是如此奇妙,父亲大人给我展示画像时,我也着实吓了一跳。”

    “嗯。”老妇人点了点头,又开始摆弄香炉。

    本以为这是老妇人主动提起来的话题,起码能够多聊几句,没想到场间又陷入了沉寂,太一只得应着头皮说几句安慰话:“斯人已逝,祖母大人勿要过于感伤,安葬的事情我会处理妥当。”

    “呵,感伤?”老妇人抬起头来,语气中带着些嘲讽,“小子,你知道吗?又次郎并不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还有个哥哥,也是为了继承他们父亲那可笑的梦想,最后死的不明不白。从我的丈夫开始,这个家已经先后死了三个男人了,一而再,再而三,如果你是我的话,你还能有伤感的感觉吗?”

    老妇人又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侧位的太一心里觉得……真TM尴尬啊……

    正待太一觉得是不是该出言告辞时,老妇人盖上了香炉的盖子,叹了口气道:“平安京这边的事情,又次郎给你说了多少。”

    “啊?哦!又……父亲大人极少跟我谈论上方的情况,临终前也仅仅说让来找您。”太一实话实说道。

    说来惭愧,之前从来没有关注过又次郎老板的家庭情况,现今他死了,自己跑来拜访,很有一种占便宜夺人家产的感觉。实际上借着上次在江户密谋起势,足利屋旗下的各地宿场生意的核心负责人,已经在又次郎老板的见证下,逐个向太一上了效忠的誓书,要说接收足利屋的生意,实际上已经开始了。

    但宿场这边与其说的是生意,实际上称之为负担更贴切一些,除了名正言顺养了些人,其生意本身是赔钱的,这几年赔的尤其厉害,通商屋接手过来,甚至可以说是在给足利屋减轻负担。

    但上方这边的生意就不同了,足利屋经营的“娱乐业”很红火,要不也不可能支撑起五街道宿场这个大包袱,太一早先就很担心自己屁颠屁颠跑来,又次郎老板的家人会不会有其他想法。

    实际上他对接手足利屋什么的,倒是持无所谓的态度。通商屋现今家大业大,也不差这一点,当下不过是按照又次郎老板的遗愿,回来看看情况,一切任凭这位“祖母大人”定夺即可。

    “今日只是先来拜见一下您,天色也不早了,明日再来聆听教导吧。”为了避免两边不熟悉的尴尬,太一特地选了个快到傍晚的时候来拜访,就是担心两边因不熟悉而别扭,这样留一夜作为缓冲,沟通起来能够自然一些。

    老妇人也没说同不同意,而是出言询问:“住处已经找好了吗?”

    “在南边的六波罗附近,离这里也不算太远,是处武家代官的宅邸,那主人走运攀附上了刚离任的京兆尹,得以左迁江户,于是直接将祖传的宅子盘给了我。”

    “还是太远了,这人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不知道何时想起了什么要问你,就住在家里吧。”老妇人大包大揽道。

    “这……”太一有些犹豫,毕竟自己的人还都在新宅那边。

    “就这么定了,让与志给你安排个房间,我是有些累了,你自便吧!”老妇人没给太一反悔的机会,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祖母大人就是这个样子,习惯就好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一回身看到一道倩影,赶紧行礼问好:“与志子小姐!”

    太一刚刚与又次郎老板的母亲季子夫人聊天时就说,又次郎老板早先在与自己相处中,很少提到京都家中的事情,对于眼前的这个大美女,更是只字未提过。

    早些时候刚到宅邸,便是这位接待的,多少令太一始料未及。因为又次郎老板从未提到过他还有个女儿,

    喜连川与志子大概二十四五的样子,比光枝略大,大概是女子肖父,眉眼上很容易找到资深帅哥又次郎老板的影子,不过五官更加柔美一些。纤眉细目、皓齿明眸、绛唇含笑,因居家的关系并未盘鬓,黑色长发直垂腰间,愈加给人一股端庄的明艳的感觉。唯一美中不足,是右眼角处生了一点极淡的泪痣,令这份端庄素雅稍减几分,却同时点出了一丝妩媚气息。

    一言一行矜持内敛,举手投足恬静雅致,太一不知道京都的女子是不是都这样做派,但这位大小姐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甚至每每与太一说话时,这位都总是刻意放缓语调,似乎生怕惊吓到太一。单从这点上看,与经常性强势霸道的光枝相比,这位绝对是温柔体贴的典范,至于娇憨刁蛮的大小姐三井久子,这位绝对是降维打击……

    太一突然有些感慨,自己也好想要这样的姐姐啊,光枝自小就知道压榨自己和阿元。

    ……

    “阿嚏!阿嚏!阿嚏!”

    “着凉了吗?”松平容保给抱着孩子的爱妻披上了件打褂,关心地问道。

    “没事,就是突然心中感觉到了一股恶意!”

    ……

    “叫我与志就好了,都是一家人,不要如此见外,你说是不是呀,太一大人?”与志子笑着说道。

    被这位笑眯眯的盯着打趣,不知怎得,太一突然有些脸红,连忙改口道:“是!与志……姐!”

    总归是觉得对着温柔的大姐姐直呼名字,会显得有些不礼貌,太一变通了一下。

    两人距离拉近,太一发现这位眼圈有些红肿,似乎是刚刚哭过,猜到应当是为了又次郎老板故去的消息。刚想出言宽慰几句,与志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避讳什么,率先开口道:“见笑了,刚刚和半四郎先生聊了些父亲大人的事,多少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还请保重身体,节哀顺变!”太一微微躬身。

    “你要是再这样子,我就要过意不去了。实际上也没有那么伤心了,由于祖父大人和大伯父去世的早,自从我记事起,父亲大人就因为生意上的事东奔西走,很少在家。特别是母亲大人去世后,父亲大人回来的时候就更少了,我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厚。不过毕竟生身之父,做子女的难免感怀。”与志子轻声解释着,同时侧身用手指了指屋敷间的长廊,示意太一跟上自己。

    “你刚来时,我就猜祖母大人会留你,已经让下人提前准备好房间了。”在前面带路的与志子笑盈盈道。

    “那真是填麻烦了。”太一连忙道谢。

    拐过连廊看到抱着刀侍立在一旁的山口一,太一受到与志子说话地语气影响,本能的也细声细语道:“我今日在此留宿,你且回六波罗宅邸那边,让大家早些安顿休息。”

    山口一习惯了自家老板咋咋呼呼的样子,此时眼前的却仿佛变了个人,先是愣了几秒,方才点头称是。不过刚想抬腿又停住,看了一眼太一身旁的与志子,支支吾吾问道:“要不……我喊上几个人来此陪您?六波罗那边由幸之介盯着就可以了。”

    山口一所说的幸之介就是那日与岛津藩武士对话的武士,做事稳重心细,加上比大多数陆战队武士年长,被山口一拔擢出来担任了副手。山口一作为此行卫队的总负责人,提出带人留在喜连川家黑谷宅邸这边,实际上有不信任此间主人的意思。

    太一略显犹豫,他始终是怕死的性子,独自住在陌生地方,心里确实是挺抗拒的,但当着喜连川与志子的面,总不好表现的失礼,山口一这么当面问出来,让他有些被动。

    没想到还不待太一想好怎么回话,与志子先笑着开口了。

    “阿一是吧?随员的客房也都准备好了,让大家早些过来,别耽误了晚饭。”与志子冲着山口一微笑着点头。

    山口一却是等着太一隐晦地点头同意后,这才向两人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

    “这孩子呀,比跟在父亲大人身边的半四郎先生靠谱!”看着山口一离开的身影,与志子捂嘴轻笑打趣道。

    太一想到木讷的半四郎师傅,也被这句话逗笑了。

    “客房在这边!”

    宅邸面积很大,男女仆从被调教的极其恭顺,不论往来行走,还是做事,几乎不怎么发出声音,一派深宅大院谨小慎微的感觉。沿途男男女女见到在前面带路的与志子,纷纷小心行礼,然后目送两人离开才起身,令太一一阵咋舌。

    “你别看祖母大人现今皱皱巴巴的样子,早年可是出身于有羽林家格的崛河家的大小姐,对家里人礼仪什么的要求很高,我私下里猜测,父亲大人可能就是因为是受不了管教,才经常不回家的。”与志子见太一面露异样,出言解释了一番。

    太一脑海里突然蹦出日常坐卧都没个正形的又次郎老板,含笑点头表示认可与志子的话。

    两人来到客房,已有年轻的侍女在此等候,几乎无缝衔接似的为两人拉开房门。

    房间很宽敞,装饰点缀清净素雅,除了空旷些外,几乎没有丝毫瑕疵。太一还是比较满意的,刚想出言道谢,却见与志子一瞬间眉头微蹙,不过很快恢复过来。

    “你瞧我也是糊涂了,不是这里。”与志子笑着侧身,又给太一一个跟上来的手势。

    太一不明所以,但毕竟是客人,由着主人家安排。

    又往回走了一段路,来到了新的房间,室内面积倒是与此前相仿,不过多了些生活气息,其间屏风、插花、香炉点缀,和纸门上绘着松枝纹路,给人典雅祥和的感觉。

    “我留阿津在这里服侍,有需要可以喊她,我还有事向祖母大人回报,晚饭前再来叫你。”与志子指了指身后的侍女,然后交代几句便告罪离开了。

    叫阿津的侍女年岁不大,却是个三无萌妹,面无表情地替太一沏茶,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了居家穿地贴身小袖,全程有问必答、随叫随到,其他的不说一句话,把太一憋闷得够呛。太一试着嘴贱调戏了两句,对方也没有反应,也只得作罢,一个人无聊地待着。

    好在晚饭时间很快就到了,与志子叫太一一起陪着老太太用了晚饭,大家大多数时候只是低头吃饭,偶尔季子夫人出言问两句,太一才能捞着说话,这顿饭吃的可谓胃疼之极。

    晚上躺在棉被中,被室内的淡淡的花香环绕,太一有些恶意的想,按照又次郎老板那性子,确实有可能是受不了才离家出走的。

    到底是赶了一天的路,太一带着这有趣的揣测,沉沉睡去了……

    ……

    季子老夫人本在房中默录佛经,见与志子拉门进来,身后的侍女还抱着棉被,难得笑道:“怎么想起来陪老太婆一起睡。”

    “害怕您思念父亲大人,过来陪陪您。”与志子笑着回应道。

    “那大可不必,我在这个家中生活了几十年,送走的人很多,要是真的被思念困住,早就支撑不住了。”季子夫人摇了摇头。

    进屋坐到自己祖母身边,与志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响起:“家里给太一安排的房间不是很合适,我让他先住在我的房间了。”

    季子夫人诧异的看了自己孙女一眼,便听与志子继续道:“我刚刚已经跟下人们又吩咐了一下,祖母大人您说要再看看,是看看他的心性,而非是不认父亲大人引嗣的决定。那他就是此间主人之一,有些人安着些小心思,故意施以客礼,怎么也说不过去。”

    “勘九郎在宅子里服侍很久了,你还没出生时就已经当了大管家,对本家一直忠心耿耿,料想此次应当是疏忽了。”

    与志子笑着握住季子夫人的手,拉到自己脸颊处,笑着说:“就是因为是老人了,所以才会忘了本分吧。不提他了祖母大人,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跟我再讲讲父亲大人小时候的事情吧。”

    季子夫人眼皮跳了跳,看着孙女满眼期待望着自己,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话语开始随着思绪去往了许多年之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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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永六年,黑船叩关江户湾,打碎了东洋岛国几百年的太平梦,浮世绘黯然失色,镇魂歌即将奏响。自此,腥风血雨吹散了江户时代最后的浮华,开国派、锁国派争执不休,公武合体派、尊皇攘夷派互斗不止,佐幕派、倒幕派彼此屠戮,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论是将军、大名、藩士、浪士、町人、农人,都被卷入其中,如堕阿鼻地狱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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