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还政于朝之归魏TXT下载还政于朝之归魏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还政于朝之归魏全文阅读

作者:楼顶     还政于朝之归魏txt下载     还政于朝之归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诛奸佞,清君侧(五)

    “诶,你们听说了嘛。就在数日之前,太傅大人的小儿子,钟会将军又在益州大败南蛮凶兽,象骑兵啊。”

    “是嘛,是嘛,快来讲讲。”

    “听说啊,那种叫做大象的畜牲,乃是南蛮特有的猛兽啊。长鼻子,长耳朵。光腿啊,就有这么粗,光鼻子就有这么长,光耳朵就有这么大......”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还做着夸张的动作。

    “王兄说得对啊。我听说啊,那大象,足足有四五丈那么高,而且有十来丈那么长哟,身体足足有五六万斤呢。它要是倒下呀,能压死好几百人呢。”

    “哟,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凶兽?那庞然大物,岂不是要跟城墙差不多高了?”

    “那当然了,可更厉害的呀,还是咱们钟会将军。传闻钟会将军,身高两丈,腰阔五尺,一张血盆大口,光是每顿饭都得食米十升啊。”

    “啧啧啧,将军果然勇武啊。”

    “对对对。”

    “嘿,这算什么,勇武的还在后头呢。那一日,听说我军大败,可钟会将军听说之后。带领着数千大军,从十丈断崖上一跃而下,那叛军头目们当时吓得都愣住了,拔腿就跑啊。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

    “钟会将军一把抓住那大象的尾巴,竟然又倒拽着那畜生走了百余步啊。随后,更是一记陌刀,就把那畜生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哟......”

    围观的众人闻言,无不惊呼出声。

    此时,钟繇恰巧乘车从一旁路过,听到了这些房间百姓的胡侃乱谈,随即放下了轿帘,又继续离去了。他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是自己家的儿子知道,天下百姓都以为,他是身高两丈的彪形大汉,还不一定怎么着呢。

    不过钟繇此时心中,更多的反而是欣慰。

    臭小子,果然没给你爹丢脸啊。

    ......

    就在钟繇刚刚下车来到家门口,府中跟了他几十年贴身的老仆.周伯,就急忙迎上前来,“老爷,魏王和世子殿下已经在府内大堂等候多时了。”

    钟繇略一皱眉之后,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老周,去把公子去年省亲带回来的那盒茶叶,给我拿到大堂来。”

    老仆周伯闻言,顿时有些急了,“老爷,那可是公子特意孝敬您的,您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喝,这......”

    钟繇急忙伸手打断了这啰嗦的老仆,要是不拦他呀,他能说上一两个时辰。随即微笑的说道,“去吧,去吧。”

    老仆周伯见此,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叹了一口气,“咳...是,老爷。”

    说罢,转身拿茶叶去了。钟繇看着老仆的背影,无奈的喃喃道,“这个老周啊,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么的小气叩门。”

    说罢钟繇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疾步走进了府内,“孟德,久等了孟德。”

    只听得堂内一阵爽朗的笑声后,“元常,你是不是怕赌输了,不想掏赌注,故意躲着我啊。哈哈哈......”这阵笑声自然是那魏王曹操。

    只见钟繇已经一脚踏进了会客堂,堂内本来坐着等候他的曹操和曹丕,此时也已经站直了身子。

    “侄儿曹丕,见过世伯”,曹丕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卑有加。

    钟繇急忙让过半个身子,“世子啊,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老夫说过很多次了,你将来是要接替孟德的魏王大位的,哪有向我行礼的道理。”

    曹操微笑着看着这两位,不紧不慢的说道,“别管他魏王不魏王的,到什么时候,他也是你的大侄子。”

    一阵寒暄之后,三人再次分散落座。

    钟繇看着跟前这位几十年的老友,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嘴角一勾轻轻的说道,“孟德今日前来,有何事啊?”

    曹操见状,耶挪之心顿起,“这益州捷报连连传来,看来啊到不了夏天,战事便可结束啊。我今日前来,自然是为了取我那茶叶的。哈哈哈...”

    钟繇闻言,却没有一点儿生气,“再怎么说,那领兵的也是我儿子。”

    曹操针锋相对的说道,“再怎么说,那领兵的也是我大侄子。”

    眼见这两位老友一见面又要呛呛起来,曹丕急忙出言道,“伯父见谅,家父此话纯属戏言。今日我父子二人前来是有两厢要事。这其一嘛,马上就是元宵佳节了,想要请伯父您老人家,届时屈尊移位到府上小聚。”

    说到这里,钟繇打断了曹丕的话,若有所指的说道,“你看看我大侄子,再看看你。大侄子你相请,我自然会去,要是某人啊,我才不去呢。”

    曹操坐在一旁,也不反驳,只是嘿嘿的傻笑着。

    曹丕也只是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这其二嘛,就是想跟伯父商量一下,此战之后,关于有功将士的封赏问题。”

    钟繇其实早就猜到了今日曹氏父子二人的来意,闻言之后,随即说道,“既如此,老夫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以我之建,此战结束之后,伏波将军.郭淮,后将军.邓芝,以及一应将校们都可以重赏,唯独不可以重赏我士季孩儿(钟会,字士季)。”

    曹丕闻言之后,心中有些惊讶,不过转眼也就想明白了。

    当年伯父钟繇率兵进川之时,钟士季不过区区十七岁,但因为战功卓越不得不封,要不然无法给平蜀将士以及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因此,钟士季以少年之身,便被封成都侯.镇西将军并兼任了成都令。如今才堪堪过去三年,他不过也才刚刚及冠。如若,再次加封的话,那他将来再立了功劳又当如何?届时他已经位极人臣,必然赏无可赏,封无可封。

    一旁的曹操并没有说些什么,他心中也清楚,自己这位老友肯定会如此,但于情于理还是得给他通个气才好。

    随之二人相互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也就算了达成了一致了。

    就在这时,老仆周伯双手端着一个精致的红松木盒,缓缓走了进来,“老爷,东西给你拿来了。”说完往桌子上一放,也不跟曹操和曹丕打招呼,径直又转身出去了。

    曹操和曹丕不禁一愣,他们俩作为钟繇府上的常客,自然是知道这个老仆的,也知道他那抠门的性格。可是今天没人惹他呀,这老头子又怎么了?

    曹操疑问道,“这老周今天谁又惹他了?”

    钟繇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随即所有深意的说道,“咳,不必管他。你不是想要赌注嘛,快打开着盒子看看吧。”

    曹操闻言,一脸茫然的打开了面前这个红松盒。刚一打开,便有一股淡淡的微不可闻的清香扑面而来。只见这木盒之中,显然满满的装了一盒好似是树叶子的东西。不禁一脸疑问道,“这就是那茶叶?”

    钟繇点点头接着说道,“没错,这就是小儿士季,去年省亲回来之时给我带的茶叶,名曰‘普洱’。此物乃是南中特有之产物,是数十年前,逃难到那里的中原百姓无意间发现的。

    听说这东西采摘下来之后,需要首先挑选新鲜翠绿的叶片或嫩芽,放在阴凉通风处一个时辰,把水汽晾干。其次,再将其热的大铁锅中快速翻炒。接下来,当杀青的茶叶变得柔软时候,再将其放置于常温环境中反复揉捻,将揉捻好的茶叶堆积存放,让其更好地酝酿香味。最后,发酵好之后,再平摊晾干即可。整个流程下来甚是繁琐。

    你回家之后,取一捻将其放入碗中,用开水冲之,盖上盖子,心数三百余下便可引用了。一捻茶,可以冲饮三次。这东西有清人肠胃之功效,平日里我都舍不得喝,今日就将它给你了。”说完,钟繇还是依依不舍得又看了一眼。

    曹操闻言哈哈大笑道,“既然元常兄如此慷慨,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不过又何必等到回府,现在你府上冲饮一番,不是更好?哈哈哈。”

    “孟德你.....”

    可不久之后,周伯便又一脸不情愿的,提着一壶刚烧好的热水走了进来,为堂内三人将茶叶冲好,“魏王您也真也好意思,我家老爷忍痛割爱都把茶叶给您了,您还在我们府上喝?”

    就连一旁的曹丕闻言之后,那脸颊都有些红意了。反观那曹操,还是一脸若无其事,而且颇有几份耶诺的说道,“诶,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好东西自然是需要与老友分享的嘛。”

    随即,曹操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发自肺腑的赞叹道,“嗯?这茶叶果然是好东西,让人神清气爽啊。丕儿,你元常伯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其香悠远兮扶摇登宵,其味空静兮潜藏于窍。好茶呀,好茶,哈哈哈......”

    某些人喝了别人的,还不忘刺激一下别人。

    周伯听到这里之后,再也在这大堂待不下去了。扔下水壶,便直接又转身走将了出去,只剩下堂内那哈哈大笑的三人。

    ————————

第一百零六章 诛奸佞,清君侧(六)

    自王平率领象骑兵,在大年初一被打败了之后,已经有十来日没有动静了。他如今在等一个时机,也在等扬州那方的消息。不过更多的是,阙幽谷一战被打怕了,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要说也是,建安三十八年的腊月初八,自己才正式从南中起兵北上。初期一路上顺风顺水,更是又重新夺回了“无当飞军”,顺便打败了邓芝。

    这期间虽然有些伤亡,但跟战果比起来,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自己麾下有两万旧蜀军,八万余南蛮兵。而对面有三万旧蜀军,十余万关中军。明面上看起来势均力敌,可真正要说的话,还是自己这方更胜一筹。

    那八万南蛮兵,虽说战力不及无当飞军,可这三年来自己也是在尽心调教,战力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比之昔日的旧蜀军和关中军,那战力简直不再一个层面上。更何况,自己麾下还有藤甲兵、三十余骑象骑兵以及数百只猛兽。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刚开始还好,这越往后战况越发的越不对劲了。先是出现了两营什么苗.刀营的部队,一个猝不及防,竟然让自己损失了尽两万人。那昔日里无往不利的藤甲,在苗.刀面前竟然向纸糊的一样。一站就让藤甲兵几乎损失殆尽,甚至连他们那一族的族长.朱厌洞主都死在了乱军之中。

    自己带往南中的近两万汉军步卒,一战之后竟然也损失了一半,那可是自己真正的心腹,大部分都是自己当镇北将军时,就跟着自己的。对抗朝廷数十年都没有过这么大的损失,可在这里竟然一战损失了这么多,又怎能不让自己心疼。

    因此,自己才会迫于无奈的提前亮出了象骑兵,本以为怎么着也能扭转乾坤了。谁知道,对方竟然又用出了可以燃烧的火箭。甚至那个什么陌刀,那陌刀一处,竟然连大象这种庞然大物都能杀死。

    而阙幽谷一战之后,除了自己和寥寥数人侥幸逃了出来,包含带来洞主在内的一众人马及猛兽部队,竟然又全军覆没了。

    如今北上,才堪堪一个来月,自己就损失了三万人马,一小半的战力。其中还包括战力最强的象骑兵和猛兽部队,甚至还阵亡了朱厌洞主和带来洞主两员蛮族大将。十万人马,如今有战力的仅仅只有不到七万人马了。

    虽说蛮人好利,但并不代表者他们不怕死。好利不假,但前提是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这接连的两场大败,已经使得军心有所涣散了。如果自己再一意孤行的向北的话,恐怕还没到成都城下,军中就已经哗变了。到时候,说不定自己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想到这里,王平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暂时安营扎寨闭门不战,待扬州有消息传来之后,再伺机而动。

    这一日,王平正背着双手,在帐内所挂的堪舆图前静静的站立着,观察当下的敌我形势。忽然帐外来报,说扬州有消息传来了。王平闻之,急忙让探马进帐来报。

    少时,便见一名风尘步步的小兵,疾步冲进了帐来。王平低头一看,此人似乎不是前几日自己派去的斥候,反而像是昔日故意留在扬州的,那几个久等不来的暗探之一。

    见到是他们,王平顿时心生不满,“尔等是干什么吃的?为何如此之久,你们才来传递消息。快说,那扬州的战况如何了?”

    只见那名暗探再也忍耐不住,声泪俱下的委屈道,“启禀将军,我们被骗了。那扬州陆抗根本没有起兵,反而还封锁了消息。除了小人侥幸逃脱之外,我们安插在扬州的暗探,其余的也都被那陆抗斩尽杀绝了。小人也是历尽千辛万苦,才堪堪逃出来啊。”

    王平闻言睚眦剧烈,拍案而起怒吼道,“什么?”随后就听得一声怒吼,从王平的军帐内传了出来,“陆抗小儿,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随后,王平强行压下了心中怒火,尽量平静的对还在地上匍匐着的暗探说道,“你也辛苦了,先下去吧,改日本将自会去看你。”

    “多谢将军。”那名暗探感恩戴德离去了。

    就在那名暗探刚刚退出营寨之后,王平就紧急召集自己的心腹,以及蛮王.孟崖,长龄大王.孟优等前来议事。

    ......

    汉军营寨之内,钟会、郭淮、邓芝以及一众心腹将校们,此时也在同样商议着对策。就在这时,帐外来报,说叛军营中我方的间者,有紧要的机密消息传来,十万火急。

    钟会闻言急忙让那人进帐,只见那人进得帐后,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用竹筒密封的书信。钟会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变了。随即又传给了坐下的郭淮和邓芝,二人看完之后,脸色也顿时变的很严肃。

    帐内沉默片刻之后,钟会不紧不慢的开口了,“二位将军对此怎么看?”

    闻言,一旁的郭淮率先开口了,“绝对不能让王平退回南中,否则后患无穷啊。”

    邓芝随即补充道,“郭将军所言及时。既然他们明日要派那‘无当飞军’来佯攻,不如将计就计,吃掉他们。老夫愿率麾下人马,拿下这群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

    郭淮闻言,面带忧虑的说道,“老将军,那无当飞军虽然令人不齿,但是战力却是没的说。恐怕您的帐下,没有能跟他们匹敌的人马啊。我愿意将我麾下......”

    听到这里,邓芝勃然大怒,“大不了,老夫与他们玉石俱焚。无论如何,老夫也要手刃了这群混蛋,为死去的同袍报仇雪恨。”

    平日里一直是以好好先生示人的老将邓芝,都破天荒的发怒了。看来无当飞军的临阵倒戈,对邓芝的刺激很大。不过换成谁,谁应该都会这样吧。

    老将邓芝,为人性格正直、简单,不刻意修饰情绪。为将几十年,更是赏罚明断,体恤士卒。

    他掏心掏肺的对这群蛮兵三年多,结果需要用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却反过来在你背后狠狠的捅了自己一刀,这又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呢?

    最初出发时三万的先锋军,除去叛变的五千无当飞军,那一战惨烈的交兵之后,竟然只剩下了一万七千余人。一战下来,损失了五六千人马,这对于邓芝来说,这辈子都还没有经历过如此的败仗呢。

    想到这里,郭淮也并没有生气。在邓芝发泄完之后,继续心平气和的劝说道,“老将军暂请息怒,晚辈不是这个意思。晚辈的意思是,我麾下的两营苗.刀军,可以借一营人马于您,一同对抗那无当飞军。”

    听完这些话,邓芝才知道误会了郭淮的意思,刚刚焦躁的心情,也才慢慢的平静下来。是啊,郭淮说的又怎能没有道理呢?那蛮人虽然不知忠义廉耻,只知奔利,可是战力确实没得说,自己可是亲身体会过的。若不是自己当时撤退的快,恐怕伤亡会更大。

    就在邓芝想要开口说话时,在旁一直静静看着的钟会,却说话了,“郭将军所言有理,不过本将以为,既然要灭掉无当飞军,自当谋划的万无一失才好。明日那王平麾下大将董荼那,会率领无当飞军为首的两万人马作以佯攻,做出一副要与我军拼命的样子,之后,他好率领着主力部队悄然后撤。既然无当飞军出来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让他们回去了。”

    “邓芝将军听令。”

    邓芝还在迷糊当中呢,就听到了帅位上的年轻主将发号施令了,急忙站起身来,“末将在。”

    “郭将军麾下的两营‘苗.刀军’,全部交予汝手。明日一战,务必一战而胜,全歼无当飞军,若有一人逃脱,军法从事。”

    “末将领命。”

    听完钟会的军令,邓芝欣然领命。两营苗.刀军就有一万两千人马,再加上自己麾下的,足足有三万人马。如果这样还能让他们逃了的话,那自己的这个后将军,干脆也就不用做了。

    “郭淮将军听令。”

    郭淮闻言,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抱拳道,“末将在。”

    “命汝连夜出发,率领陌刀营和一万大军,饶过叛军大营南下,埋伏在王平南归的必经之路上,务必不让一人南逃。”

    “末将领命。”

    郭淮也欣然领了军命。

    只见钟会接着说道,“根据可靠情报,明日只要董荼那率领着无当飞军,作为佯攻部队一出营,王平就会率领他们的主力部队悄然南撤。既然如此,明日本将便亲率剩余的主力大军饶过前锋营,兵分两路夹击敌营,杀他们可措手不及。

    诸位,建功立业尽在明日,愿诸位同本将一起务尽全功。”

    “谨遵将军号令!”

    钟会今年不过刚刚二十一岁,已然有了大将之风。昔日的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也就如此了吧。可是昔日的霍去病,过刚易折,不知道如今的这位少年英雄,又能如何?

    ————————

第一百零七章 诛奸佞,清君侧(七)

    建安三十九年,春,正月十三。

    当那轮通红的太阳,刚刚出现在东方的天际时,汉军和南中蛮兵的两支大军,就已经厉兵秣马的准备好了。

    叛军这边为首一员大将,骑乘卷毛赤兔马,披头散发,身高八尺,膀大腰圆,裹一领虎皮,手持一柄奇形怪状的弯刀,正是那蛮王.孟崖属下大将,第二洞元帅董荼那。其身后,正是以无当飞军为首的两万蛮兵。

    反观汉军这边,为首的高头大马之上,是一员须发皆白的老将。身高八尺有余,面如重枣,精神抖擞的握着一柄最新的苗.刀,此人自然就是那后将军.邓芝。在他身后的,则是以两营苗.刀军为首的两万汉军。

    双方看起来势均力敌,想必今日又是一场苦战。

    只见那董荼那在马上哈哈大笑,“老东西,蜀中无将乎?竟然让你这么个干巴老头前来送死?吾刀下不杀老幼,汝快快回去,换个年轻点儿的出来。”

    老将邓芝也不生气,“匹夫休要逞那口舌之快,你如若现在磕头求饶,本将还可以考虑留你个全尸,不然一会儿后悔可就晚了。”

    董荼那听到这样一个老头都敢轻视自己,顿时气得浑身发抖,“真是气煞我也,儿郎们冲上前去,将这群汉人杀光,那个老头留给我。杀....”

    杀!!!

    说罢董荼那一骑当先,率领着一众蛮兵率先发起了进攻。

    老将邓芝见状,也不啰嗦,大手一挥之后,也率领着身后的大军冲了上去。

    厮杀声、呐喊声、惨叫声.......顿时充斥在了这片天空。四万人马搅和在了一起,让这片土地顿时变成了一个无比惨烈的修罗场。

    不过两军刚刚相遇没多久,胜利的天平就渐渐向汉军这边倾斜了。两军鏖战不过一两个时辰,五千无当飞军就折损了一小半,其余的叛军部队折损的更大。现在两万蛮兵还有战力的,堪堪只有一万多一点儿了。反观汉军这边,因为两营苗.刀营人马的助力,损失就要小的很多了。苗.刀营只损了数百人马,其余的也只堪堪损失了两千余人。

    两军战损比例竟然达到了一比三,这大部分的功劳都在苗.刀营身上。因为两营苗.刀营共计一万两千余人,直接挡住了正面蛮兵一大半的攻击。汉军只有两翼是其余的普通部队。

    而叛军们的武器,跟苗.刀磕碰不了几次,就会嘭的一下,应声断成两截。身上的皮甲,更是一挨就会被划破。装备差距如此之大,这仗还怎么打?

    董荼那的心里,其实早就已经开始骂娘了。只不过为了迷惑汉军,掩护主力部队撤退,他早就带人撤了,毕竟死伤的这些都是他朝夕相处的族人。算了算时间,才不多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小半天了,想必主力部队应该离开了,自己也是时候撤退了。

    可就在董荼那心生退意的这时候,叛军身后的密林之中,忽然嘶喊着又冲出来一队人马向他们杀来。董荼那心中还在纳闷,难道是孟崖大王派兵来接应他们了?于是他循声望去,这不看还不要紧,这一看顿时把他吓得魂不守舍了。

    只见那群人身着汉军铁甲,显然是汉军的伏兵。

    “撤退,撤退......”

    董荼那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歇斯底里的朝着蛮兵们大声嘶吼着。如果再不退兵的话,恐怕自己这两万人,就要全部交代在这了。

    但是显然为时已晚,本来南中叛军的损伤就比汉军要大,军心更是已经开始动摇了。现在对面有加入了一万的生力军,自然更是兵败如山倒了。

    原来在一开始,邓芝就故意只带了两万汉军列阵。留下了一万军队,让副将率领着他们在两军交战无暇他顾之际,悄悄的绕到了敌军的后面。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发起致命一击,结果,当然也是显而易见的好。

    经此一战,两万南中叛军全军覆没,董荼那也被邓芝亲自砍下了脑袋。汉军这边,苗.刀营阵亡两千余人,重伤百余人,其余普通兵营,阵亡六千余人,重伤两千余人。而这些激增的战损,大部分都是在最后时刻,蛮兵们鱼死网破拼掉的。

    董荼那万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做一个佯攻,最后竟然把性命交代在了这里。原本以为有无当飞军,自己这方即使会败北,向南逃应该也不是难题的。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即便王平给他再多的好处,恐怕他都不会答应的吧。

    不过,让他董荼那更没想到的是,他做的这些努力和牺牲都白费了。

    ......

    王平昨天夜里做好了相应的部署之后,就一直在思索着回南中之后应该怎么办。

    按照他的考虑,留下两万人佯攻断后,损伤就算大一些,最少也能省下一半的人马。而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五万人马,趁他们鏖战之时悄然南下,只要回到了南中,他们再想要对付自己就难上加难了。

    更何况,在南中自己还未雨绸缪的,留下了二十余头已经驯化好的象骑兵,以及部分的猛兽部队。在过上个一两年,恢复到战前的状态也不是难题。那日在阙幽谷一战,完全是因为自己轻敌,进入了他们的圈套罢了。自己不可能,被同一块石头跌倒两次的。

    王平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带着叛军主力继续急匆匆的南下,此时他们已经离开答应四十余里了。

    可就在他以为,马上就可以成功回到南中的时候。忽然从两边的密林当中,射出了无数只箭羽。无数蛮兵们,应声而倒。箭羽还未结束,便又有无数的人马从两边杀来,乌央乌央的竟然有数万人之多,看那装束自然是蜀地的汉军。

    “有埋伏,撤退,快撤!”

    王平自然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一声大喊之后,快速就带着身旁的亲卫向南逃奔。由于他动作迅速,以至于汉军的拦截部队,还没有完全包围合拢,就被他冲了过去。

    蛮王.孟崖也想赶快跟着冲出去,可为时已晚,汉军已经合拢了。

    “儿郎们,随我一同杀出一条血路来。杀呀......”

    可就在此时,一把锋利的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孟崖惊讶的缓缓转头,向后望去,“叔父,你......”

    “侄儿,别再错下去了。族人们死的还不够嘛?”

    握刀之人自然就是,早早就跟钟会、邓芝他们暗地里达成一致的,孟获的弟弟长岭大王.孟优。而叛军营中的一干消息,自然也都是他释放出去的。

    “那王平,绝非善人。他只不过想借助我们的力量,实现他‘汉中王’的美梦罢了。他可曾替我们的族人想过?”随后,孟优又将费祎的真实死因,和王平的诡计野心,以及他与钟会等人的恩怨简单叙述了一番。

    孟崖听完之后,一声长叹之后,将手中弯刀扔在了地上,任由他人将他五花大绑起来。而其余蛮兵们,见到自家大王都已经束手就擒了,自然也不再反抗。

    就这样,本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就这样被孟优给避免了。

    ......

    当王平率领着一众人马,拼命的挣脱追兵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只剩下区区四五千人马了。此时,王平身旁的一名亲卫出言问道,“大都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平环视了一周之后,面色阴沉的陷入了沉思之中。不过区区一个月,自己十万大军,竟然只剩下了这么区区数百人了。看来南中是回不去了,就算回的去,那群蛮人们相问,自己又该怎么回答?十万大军除了自己这三四千人马,竟然一个也没逃回来?换成谁,就算再傻也不会信啊。

    如今之际,只能先想办法拜托敌人追击之后,化成白衣,再设法去投奔那扬州陆抗去。

    想到这里,王平有些后悔了。早知今日,就不领兵北上了,自己安安稳稳的做个南中王,过着土皇帝一般的生活,比什么不强。就算再不济,自己也是大汉正四品的庲降都督啊。有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如丧家之犬一般,还要屈伸投靠背信弃义之人。恐怕此生今后,自己就得在他人屋檐之下苟延残喘了。

    王平一边胡思乱想着,却不想已经走进了一道山谷之中。

    忽然他感觉到了隐隐的杀气,只见两边山谷两边,鸟不飞,兽不鸣,隐隐藏有伏兵。于是王平勒马听了下来,向身旁的一名亲卫问道,“此处是何地?”

    那名亲卫闻言靠将过来,“回将军的话,当地人称此处为‘南山坳’”

    王平似乎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南山坳”。

    昔日里,它与参军马谡奉命共同驻守街亭,那马谡就是不听劝阻驻扎那南山之上,最后被截断了水源,最终大败。而自己也是因为那一战,才被丞相诸葛亮器重,更是奉命统帅了无当飞军,后来一步一步的升到了后来的镇北大将军。

    而此地却叫南山坳。

    成也萧何败萧何,败也萧何矣。

    哈哈哈,真是一个属于自己,好的葬身之地啊。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王平将军别来无恙乎?您走的好生慢呀,郭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

第一百零八章 诛奸佞,清君侧(八)

    只见他前面路两旁,突然窜出来了两千余人拦住了去路,且人人一柄令他王平至今胆寒的陌刀。为首的一员大将也是熟人,正是那伏波将军.郭淮。

    再看两边的山上也已然布满了弓箭手,身后的退路也被堵住了。王平细看了一下,这四周的伏兵至少有一万之众,更何况还有两千的陌刀队,想必自己今日是插翅难逃了。

    一名忠心耿耿的亲卫视死如归的坦言道,“将军,我们护送您冲出去了。”

    王平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为将几十年,忠勇严正,爱兵如子。也确实有一批可以为他卖命的士族。

    闻言之后,王平微微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算了,没有必要了。”

    王平也不是没想过自杀,但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因为自己如果一死,他敢断定,自己身旁的这些亲卫们,有一大半都要跟着自尽。

    随即,朝着郭淮大喊道,“郭将军,久违了。王某投降了,要杀要剐,都随您。只是我的这群手下并不知情,还请放他们一马。”

    言罢,下得马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手中的兵刃远远的扔在了一边,以示诚意。众人见自己的主将都投降了,自然就更没有反抗拼杀的必要了。

    只见郭淮大手一挥,一旁的兵士们随即上去,将王平等一干将校们绑了起来,而其余的人则被收缴了兵刃,分别看护了起来。

    待一切尘埃落定,郭淮走上前来嘴角一勾,略带鄙夷的说道,“王平将军,贵为我大汉正四品武将,庲[lái]降都督,更是节制南中四郡军政事宜。我一个小小的杂号将军.伏波将军,自然是不敢处置您的。究竟您是生是死,就看朝廷的旨意了。”

    说罢,也就不再搭理这位,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将军。

    这是发生在建安三十九年,公元234年,春,正月十三日的事情。

    此时距离王平起兵反叛,不过才堪堪一个多月。想当初王平兴兵十万北上,天下大惊。以为朝廷怎么也得从各地调兵,一同平叛,怎么着也得一两年才能安定。

    可没想到钟会、郭淮等人竟然不靠朝廷的一兵一卒的援助。紧靠蜀地内的旧蜀军和昔日的关中军就平定了叛乱,而且用时仅仅一个月。

    消息一经传出,天下再次哗然。钟会再次向世人,展现了一个盖世名将该有的风范。

    ————————

    南中被平定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天下各州,结果呢也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王平被俘,他与扬州陆抗勾结一事,自然就暴露了。当时这道消息就被火速的,送往了许都、荆州、交州、徐州各地。

    建安三十九年,公元234年,春,二月初二方过。

    魏王世子.骁骑将军.曹丕,亲率兖州、豫州、青州三州大军,共计十万,向扬州进发。与此同时荆州、交州、徐州以及扬州境内,共计四路大军四十五万,闻风而动,同时向扬州逼近。一时间,扬州境内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建业城内也早已经乱做了一团。江东四大家族的族长们,都挤在了刺史府内,如同一群热锅上的蚂蚁。

    “那王平不是有十万兵嘛,怎么会如此不堪,仅仅一个月就被平定了。就这等怂包,还想着诛奸佞,清君侧?最后被人家给反捉了。”

    “是啊,简直是废物透顶,就算是十万头猪,让钟会他们抓,一个月他们也抓不完啊。”

    “现在,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我扬州已经被五路大军团团围住了,五路大军五十五万人啊。本来还想着坐山观虎斗呢,可如今呢?反而被人家瓮中捉鳖了。”

    “东面是镇东将军.夏侯尚和会稽郡贾充的五万水军,西面是荆州牧.曹植的十五万大军,南面是车骑将军.曹仁的二十万大军,北面是徐州刺史.王凌的五万大军。而那曹丕此时正率领着十万大军从豫州赶来啊,想必不出十日,就会兵临建邺城下啊。”

    “哎,幼节兄(陆抗,字幼节),你倒是说句话,出个主意啊。”

    此时陆抗坐在首位,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任凭其余众人在堂内乱作一团。

    过了许久,这位刺史大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而众人,见陆抗睁眼了也就不再吵闹,眼巴巴的盯着他,等他开口。

    只见陆抗苦笑了一下,似是有些绝望的说道,“这位世兄、世伯,事到如今,我等恐怕也只能认了。”

    “什么,难道我们坐以待毙不成。我们手中可还有二十万大军呢。”其余三人中,性子最急,也是陆抗最信任的人,庐江太守.张休率先说话了。

    陆抗并没有反驳他,而是继续旁若无人的说道,“堂内的你我代表的不仅仅只是四个人,而是我江东四大家族的六万余人,代表的我整个江东未来数百年的气运。你我死了不要紧,可那些无辜的族人们呢?继续负隅顽抗下去,结果都不会改变。你我生死是小,断了家族血脉,九泉之下就有脸见列祖列宗了?”

    听到这里,堂内的众人再也没人反驳了,也再也没有了一丝的生气。

    年龄最长的丹阳太守.朱恒,宛若行尸走肉的站了起来,“幼节侄儿,如何才能保得了我们族人?”

    陆抗闻言慢慢的抬起了头,苦笑着说道,“休穆伯父(朱恒,字休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如今,只能是你我四人待曹丕率军到来之后,自缚前往投降,争取为族人求得一线生机,除此之外,恐别无他法了。”

    豫章太守.顾穆皱着眉头,似乎还想要挣扎一番,“我们不是有水军们,难道不能用大船送一些族人出海嘛?”

    陆抗看着眼前这位,平日里最不起眼族长的顾穆,微微摇摇头道,“不行。夏侯尚和贾充已经把握扬州水师已经盯紧了,更何况还有曹植的荆州水师,也早已顺江东下了。他们到现在迟迟没有进攻,不是因为惧怕我等,而是在等那曹丕前来罢了。

    就算侥幸逃了出去,又能去哪?乐浪嘛?那公孙一族狼子野心,说不能定还会拿着我们族人的头颅前往许都邀功呢。海外否?可真到了那里,我们四大家族还是今日的四大家族嘛?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而已,诸位认了吧。”

    三人终于绝望了,一个个锤头丧气的瘫软在座椅之上,显然跟一群活死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

    建安三十九年,公元234年,春,二月二十一日。

    经过半个多月的行军,世子.曹丕率领着十万大军,终于抵达了扬州.吴郡.建业城下。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强弓劲弩,而是满城的白旗,和四个自缚跪地的封疆大吏罢了。

    曹丕初见此状,还是有一些惊讶的,不过很快也就想开了,他们如此这般只不过是想着,替族人们讨一个活路罢了。

    曹丕并没有过于的难为他们,而是走上前去,亲自为他们松了绑,并且亲切说道,“诸位不过也是受了王平那奸人的蒙骗罢了,今日迷途知改,善莫大焉。本世子必然会亲自向陛下谏言,减免你们的罪行。”

    四人闻言,或许是感动,或许是后悔,纷纷跪倒在地拼命的磕头。入城之后,曹丕也没有过多的去贬谪守将,调兵换防,一切如旧。只是在关键的位置上,放了几个自己的人罢了。而曹丕的这些举动,也终于为他赢得了扬州一州的人心。

    自天下一统以来,益州和扬州的波云诡谲,至此,终于完全的消散了。但这也代表着,各州明面上的保皇派,除了陈泰之外,全部被解决掉了。

    .......

    三个月之后,旧庲降都督.王平,因为起兵造反,被腰斩弃市于许都城内,更是被夷灭了三族。

    扬州四大家族,陆、张、朱、顾的族长也被腰斩弃市。而四大家族的族人,除了极个人外,六万余人被全部斩杀。建邺城外的饮马河水,更是被染的通红。

    曹丕自然是进言求情了,不仅仅是他,甚至尚书令.荀彧、魏王.曹操、太傅.钟繇等一干朝廷重臣,都一起进言了。可是不知为何,当今的皇帝陛下铁了心,一定要夷灭他们的三族。

    要说夷灭王平的三族,还情有可原。但是江东四大家族,本身并没有直接参与造反,再说了他们的族人是无辜的,更何况六万人呢呀。

    于是,三公九卿之臣,朝内但凡有资格担任监斩官的官员,同时称病了。

    可皇帝的命令已然还是要执行的,监斩官还是要有的,只能从扬州找了。

    扬州刺史?旧的那个已经在许都被砍头了,甚至还有丹阳太守.朱恒,庐江太守.张休,豫章太守.顾穆。而新任的还没有到任。

    扬州别驾?诸葛恪此时已经称病了。

    如今搜寻一圈下来,似乎也只有一个人勉强有资格,那就是会稽郡太守.贾充了。

    五年前,贾充被刺史.陆抗坑了一把,从扬州治中这么一个封疆大吏,贬谪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章安县,做一个小小的县令。

    经过将近五年的韬光养晦,他又一步步的变成了会稽郡的太守。他自然是乐得做监斩官的,他心中巴不得陆抗以及他的族人早点儿死呢。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像贾充想象般的大快人心。

    那一日,建邺城外人山人海,围观刑场的人,足足有十数万。可整个刑场,从行刑开始除了咔嚓咔嚓的砍头声之外,竟然没有其余的一丝杂音。

    刽子手换了好几拨,就连那行刑用的鬼头刀都被砍的卷刃了数百把。

    所有人就那么默默的注视着,刑场上的那六万颗大好头颅落地,一言不发。

    而监斩的贾充,刚开始脸色还算正常,可越往后脸色也越发的苍白。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接这个差事。

    建邺城外的刑杀,也是自中平元年黄巾战乱以来,在战场之外的地方,第一次一次性的杀这么多人。

    大汉的最后一丝气运,也被这数百柄卷刃的鬼头刀给砍断了。

    而那尚书令.荀彧,则是在临刑之前就病倒了,而且病的很重。

    听说,他在病倒之前,曾经进过一次宫,拜见过皇帝陛下。后宫中隐隐传出,皇帝和他的争吵之声,再后来就是荀彧的嚎啕大哭了。

    而从宫城回府之后,荀彧就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了。

    ————————

第一百零九章 恍恍惚惚几十年

    许都城,尚书令府。

    此时的荀彧,正气若游丝的躺在那病榻之上,显然是没有多长时间可活了。人在临终之际,往往会开始怀念自己这一生所有做过的事情。

    这位荀令君的脑海里,此时也已经开始走马观灯似的,闪现出自己这几十年的人生。真快啊,这一辈子恍恍惚惚的,就这么过去了。

    少年时,意气风发,名扬乡里,世人皆成自己有王佐之才。后来自己更是被举为孝廉,朝廷征召自己为天子近臣.守宫令,专门负责天子的笔墨纸砚等御用物品。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自己认识了曹操、钟繇他们。

    不巧又逢那乱臣贼子董卓欺君罔上,自己更是一怒之下弃官回乡。再后来,自己知晓曹操起兵于兖州,便欣然投奔。曹操也不愧是一代枭雄,先后败袁绍于官渡,斩马腾于西凉,破陶谦于徐州,灭吕布于下邳,诛袁术于寿春,降刘琮于荆襄......

    从此,他身旁的能人志士也是越聚越多,文人如戏志才、郭嘉、钟繇、荀攸、辛毗、刘晔、陈群、司马、贾诩、程昱之流,武将如张辽、徐晃、张郃、于禁、李典、乐进、许褚、典韦、王双之辈,还有他曹氏和夏侯氏一族诸如曹仁、曹洪、曹丕、曹植、曹彰、曹真、曹休、夏侯惇、夏侯渊、夏侯尚、夏侯玄、夏侯霸等等也是人才济济。

    天下仁人志士,更是有一大半都在他的麾下。

    最终,曹孟德也确实不负众望的统一了北方,再次安定了天下。只可惜这些昔日的故人们,也渐渐的都离去了。

    自己与曹操相识相知几十年,对自己的计策,他也几乎是言听计从。本以为他是大汉的重臣良将,定会与自己一同匡扶大汉,于这风雨飘摇的危难之中。可没想到,自从他将天子奉于许都之后,就越来越发的飞扬跋扈,甚至迸发了不臣之心。

    二十年内,他从最初一个小小的骑都尉,慢慢的变成了校尉、杂号将军、实权将军、兖州牧、司空、丞相。可以这些还不够,还不能满足他的野心,他竟然进位了异姓王。显然他早已将当年的初心和承诺,远远的抛之脑后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自己才发现,他曹操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治世之能臣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自己开始同他曹操分道扬镳。也或许是他曹孟德有所悔悟,之后他竟然没有再怎么做越界之事。

    再后来,曹仁.曹子孝和老友钟繇.钟元常,分别降服了东吴和西蜀。

    本以为,他曹操会趁机登高一呼,进位九五呢。当时的自己,也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届时如果曹操敢那么做,就算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他曹操得逞。

    可没想到,他曹操的态度居然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最后竟然选择了还政于陛下。这下大汉终于有了再次中兴的机会了,但是,汉朝江山已经四百余年,再次中兴恐怕难于登天。

    更何况吃进去的东西,要是再让他吐出来,又谈何容易呢?曹氏一族其他的人,已经将高官厚禄拿到了手,又怎么会轻易再交出来呢?

    自己也深知,他曹孟德终其一生,都不会登基称帝了,但是曹丕呢?就算曹丕也不会,可其他人难保没有这种心思。

    所以自己又开始了费尽心思的,在朝廷和地方各拉拢了一大帮的朝臣们,与曹氏一族分庭抗礼。当今天子虽非圣君,但是相信自己等一帮臣子的尽心辅佐之下,也不算太难的事情。可眼看就要成功了,却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难道说,大汉江山真的气数已尽嘛?难道说,苍天真的要亡我大汉嘛?

    先是在建安三十五年,镇军大将军.张郃战死沙场,张氏一族更是因为当今陛下的荒唐作为,最终断了香火。

    接下来的建安三十六年,大鸿胪.刘烨因为张氏一族的事情,癫狂致死。其刘氏一族,更是心灰意冷的举族回了扬州老家。

    自此之后,朝廷内九卿以上的官员,只剩下自己一人,带领着剩余心向汉室的臣子们苦苦支撑。本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当今天子的眼中。而且,经历了这么多的陛下,怎么着也应该有所悔悟和成长了,可终究......哎!

    建安三十八年,冬,益州刺史.费祎,被贼人刺杀于岁末大会上,自己又断了一臂。可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自己今年已经七十有六,入仕几十年,更是为曹操,为朝廷推荐了无数的贤才,可从来没有看走过眼。诸如太傅.钟繇、中军事.荀攸、御史大夫.陈群、戏志才、司空军师祭酒.郭嘉等人,都是自己推荐的,事实证明自己也都没有看错他们。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临了了,却看走了眼。

    那庲[lái]降都督.王平,居然率领南蛮举兵造反了。更为可气的是,江东的四大家族,明明知道这些,竟然没有提前向自己禀报,反而还与王平沆瀣一气有所图谋。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被那曹氏一族连南中和扬州的大本营都给端了。

    算人者,人恒算之。

    兵败被俘的庲降都督.王平,自己也就没有打算给他求情,最终果不其然被灭了满门。

    比较可惜的,反而是那后将军.邓芝。这次南中叛乱,他率兵平叛战功卓著。这次的论功行赏,无论怎么着,他也能从后将军的位子上,再往前挪上两步。

    可他却亲自偷偷的,去给王平送那自尽的毒药。当然,最后也因此而功过相抵了。不过自己却也是是,打心眼里真心的佩服这个老将军。邓芝为将几十年,历经刘焉、刘璋、刘备、刘禅四代主公,几十年下来竟然依旧能屹立不倒,而且官越做越大,着实有他的可取之处啊。

    明明知道王平现在的处境,昔日的故人多都还来不及呢,可他反而还要往上凑。这也看出,此人为人正直淳朴,没有任何修饰。也颇有他的邓家先人—名将邓禹之风啊。

    至于那扬州的江东四大家族,虽然他们有所图谋,可毕竟没有直接参与造反。更何况,四大家族盘根错节干系甚大,在江东更是经营了百余年了,必然不能轻易处置。对于这四大家族的族长,当下最好的处置方式只能是重拿轻放。

    可不知这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了,是怪罪自己的识人不明?还是怪罪他们的不忠心?竟然铁了心的要夷灭他们的三族,即便自己和满朝文武破天荒的一起求情,可终究还是于事无补。

    结果,四大家族六万余人,无论男女老少,统统都被砍了脑袋。那一日,建邺城外的刑场人山人海,就连那向阳河的河水都被染得通红。

    那是六万人啊,可不是六万头牛羊。砍头的鬼头刀都崩刃了数百柄,那刽子手更是换了十来批。

    行刑的监斩官,更是找了许久方才找到。本来这么大的一次刑罚,最少也应该是九卿以上的人去监斩的,最不济应该是信任的扬州刺史。结果,这些人自然是,毫无意外的全部拒绝了。

    最终,监斩官落在了一位太守的身上,某种层面上来说,是那人主动请缨的。

    那人叫做贾充,现任会稽太守。自己自然知道昔日,那陆抗与贾充之间的恩怨。自己本来也不想让贾充当这监斩官的,可实在是没人选了。总不能让一个小小的县令去吧?这对于陆抗他们,也是极大的不尊重啊!

    可或许那贾充也没想到,监斩行刑之后的他,脸色惨白,更是三四日都没有进食。恐怕换成谁,见到了那样血淋淋的场面,都会如此吧。

    当时刑场周围的人群,足足有数十万人。可更令人恐惧的是,听说整场刑罚下来,竟然没有一人离去,也没有一丝的嘈杂。只有那嚓嚓的砍头声,和一道道冷冰冰的目光。

    自此,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努力,终于全部付诸东流。想必大汉王朝那最后一丝气运,也被这无情的鬼头刀给彻底斩断了吧。

    自曹孟德在建安三十五年还政于朝至今,不过短短四五年的光景。可自己费尽心思,所笼络的诸多士族,竟然损失殆尽。

    如今满朝文武除了自己之外,还稍微有点儿份量的,恐怕也只有自己的那个徒弟,镇北将军.行司隶刺史.陈泰了吧。等会儿,只剩陈泰了,这似乎......

    哈哈哈!曹孟德呀,曹孟德,这方面我不如你啊,终究还是你赢了。

    真没想到啊,自己呕心沥血几十年,培养出来了一个几乎完美无瑕的弟子,竟然是......罢了,罢了,只希望他以后能多为天下苍生造福,也不枉自己这数十年的敦敦教导了。

    认输了,认输了。

    孟德、元常,终究还是你们两个是对的。大汉气数已尽,终非人力可以改变的。这今后的天下,就交给你们了,真希望在走之前再见你们一面啊。

    就在荀彧如此想的同时,他的长子荀恽[yùn]从门外轻轻推门进来了,“父亲,魏王和太傅大人看望您来了。”

    听到这里,荀彧一脸的不可思议。

第一百一十章 文若死,大汉亡

    自从自己病重之后,昔日那些见了自己点头哈腰的朝臣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探望。甚至,那自己尽力辅佐的皇帝陛下,甚至连面子上的事情都不愿意做了,至今也没有派过一个使者象征性的前来。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应该也就这样,在病榻之上孤零零的死去了。可没想到来送自己最后一程的,竟然还是自己那两位仅存的“老友”。

    少时,就见得两位白发苍苍,但是精神还算健硕的老人,在仆人的引领下缓缓走了进来。

    那进得屋来的两位老人,自然就是魏王.曹操和太傅.钟繇,身后还跟了一个魏王世子.曹丕。

    荀彧喃喃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曹操和钟繇望着病榻上,这个形容枯槁,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老友”,更是悲从心来。

    二人默默地将身下的凳子,向床边挪动了几分,曹操更是轻轻握住了荀彧那略显冰凉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见那床榻上的荀彧微微张口,费力的说道,“颍川陈留人士,荀彧.荀文若,拜见明公。”

    曹操闻言,顿时鼻尖一酸,眼泪更是瞬间夺眶而出。这句话,全天下也只有曹操和荀彧知道其中深意。初平三年,公元192年,荀彧于兖州投奔曹操,见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想那时,风华正茂的二人,一见如故,更是相谈甚欢。那个时候的他们一腔热血,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拯救天下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从来没有考虑身后的荣华富贵之事。

    荀彧终于又恢复了对曹操明公的称呼,而不是仿佛拒人千里之外的魏王。

    床榻旁的曹操,用另外一只手微微擦了一把眼角,缓缓开口说道,“操,感谢文若几十年来的尽心辅佐。世人都说‘天下如若无我曹操,当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可他们却不知道,天下如若无有荀文若,也便不会有我曹操。”

    荀彧闻言,想要笑上一笑,可最终也只勾了勾嘴角,“明公过谦了。那时,明公帐下能人异士多如牛毛,我荀彧可有可无罢了。是我荀彧有幸遇到明公,才有我的今日。这数十年来,也感谢明公对我言听计从,终究还是我先走一步了。”

    曹操闻言急切想要说上些什么,却被手掌里的那只微凉的手轻轻一握,给打断了。

    只见荀彧气若游丝的缓缓说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这副身体,如今已然是油尽灯枯了。我自己也没想到,离开明公还不到十年,这幅身体竟然就衰败至此了。

    不过,我不悔。明公,我荀彧在此求你一件事。”

    虽然荀彧没有说是什么,但是二人相知几十年,曹操依然心知肚明,“文若放心,我曹孟德,至死都一定会是大汉的臣子。”

    这下,荀彧终于开心的笑了出来,“让明公为难了。”

    他心中自然知道,曹操做出这样的决定,是要承受非常大的压力的。他的兄弟、子侄、部将、旧臣,甚至是九品官人法提拔上来的那些个氏族子弟们。只有曹操更进一步了,他们才能以扶龙之功,更进一步。

    荀彧长长的糊了一口气,又将目光看向了曹操身后的世子.曹丕,“骠骑将军。”

    直到现在,荀彧对曹丕的称呼,依旧是骠骑将军,而不是世子殿下。

    曹丕闻言,急忙近前来,轻声说道,“文若叔父,侄儿在呢。”曹丕,此时也不再称呼荀彧为荀令君,而是小时候他一贯的称谓-叔父。

    只见床榻上的荀彧,直勾勾的盯着曹丕,久久才慢慢开口,“日后,你一定要好好善待天下百姓,百姓们不容易啊。”

    此言一出,屋内的三人顿时都愣住了。他们三人都是世间极其聪慧之人,又怎能听不出此话之中的深意。显然,此时的荀彧,终于放下了他那执着了一辈子的东西。

    后者闻言,一把跪倒在地对这床上的叔父,行了最后一次叩拜之礼,“侄儿,谨遵叔父教诲,永不敢忘。”

    随后,荀彧又看向了屋内的另一位老人,“元常兄(钟繇,自元常),本以为我肯定在你老兄之后了,可没想到啊。咳,不过这样也好,你我三人,老兄你做了一辈子的兄长,这下我终于也能领先一次了。”

    钟繇将身下的凳子,又微微挪近了几分,微笑着说道,“行,这次就让老弟你,做一次前锋。”

    此时荀彧的脸上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一丝红润,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比刚才好多了,“哈哈,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老兄终究比我强。士季侄儿,打小我就看好他,如今看来,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不过,他今年不过才区区二十一岁,就已经是镇西将军.益州刺史了,有些过于快了。当然对于他所立下的功绩而言,这些自然是不为过,甚至封赏还少了。就算那昔日的骠骑将军.霍去病,不过也就如此了吧。可是霍去病的下场,你我是知道的,过刚易折啊。”

    遥想当年,那骠骑将军.霍去病,以十七岁少年之身第一次出征塞外,仅率数百骑兵,就斩首捕虏二千二十八级,其中包括匈奴的相国、当户等高级官员,同时也斩杀了匈奴单于.伊稚斜的祖父辈.若侯产,并俘虏单于的叔父罗姑比,两次功冠全军。

    战后,大汉武皇帝特封其为冠军侯。再后来,他更是一路顺风顺水,打通河西、封狼居胥,官至大司马.骠骑将军.一品武将。可就在众人以为,他还会继续辉煌的时候,他却在二十四岁的时候,英年早逝于朔方。如同一颗流星一般划过天空,转瞬即逝,只留下了这世界那光彩耀人的一幕。

    今日,钟会也是以十几岁少年之身,仅仅率领一支数千人的偏军就成功奇袭成都,逼迫刘禅投降。事后更是被朝廷封为成都侯,及三品实权武将.镇西将军。

    如今方方才过了三年,又立下平叛大功。也正是因为霍去病的前车之鉴,这次论功行赏,就连副将郭淮都从一个杂号将军伏波将军,进位成了三品实权将军.平西将军,而钟会却没有给予他更多的进封。按理来说他就算进位二品武将,也无可厚非。可结果他依旧还是镇西将军,只不过让兼任了益州刺史罢了。

    荀彧自然也是知道曹操和钟繇知晓这些道理的,可还是忍不住提醒几句。或许也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吧,再不说将来就没有机会说了。

    钟繇闻言微微皱眉,但是也深知荀彧此话并无恶意,只是想提醒自己罢了。随之轻轻拍了拍荀彧的手背,轻声说道,“老夫记下了,在这里替小儿谢过文若兄了。”

    曹操见荀彧已经挨个嘱咐完了众人,若有所思的开口问道,“文若兄,可还有什么身后之事,要交代的?我与元常绝无不允。”

    荀彧闻言,微微摇了摇头,一脸坦然的说道,“我荀彧这一辈子,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百姓。来时孑然一身,去时一身孑然。儿孙自有他们自己的命数,我并不担心。至于我那徒儿陈玄伯...还劳烦孟德替我转告他一声,不必心怀愧疚,日后好生对待天下百姓就是。”

    曹操闻言心中不免一惊,看来这事儿,终究还是没有瞒过荀彧。

    只见那荀彧慢慢的接着说道,“但是我这一生,唯独对不起朋友。对不起你,对不起元常,更对不起刘子扬和张俊义啊。九泉之下,我更是没有脸面去见俊义兄啊。是我的费力招揽之后,他才同意北上。可最后却让他落了一个战死沙场,香火断绝的下场,我对不起他啊。”

    曹操似乎想到了什么,俯身过去,用仅仅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张俊义在这世上还有一支香火未断,而且如今就在司隶.左冯翊,镇北将军.陈泰的麾下,他是......”

    荀彧听着听着就瞪大了眼睛,随即又慢慢的平缓了来,嘴角费力的勾了一下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这样我见了俊义兄,也算略微有所交代了。这个孩子,就拜托孟德兄了。”

    曹操轻轻点了点头,“文若尽管放心,日后我会伺机然他认祖归宗的。”

    荀彧听完之后,欣慰的点点头,“孟德、元常,这天下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好好对待百姓。至于陛下那里......”

    荀彧最终还是不忍说出那些。

    随即,他缓缓的糊了一口气,慢慢的躺正了身子,“人生啊,再见...再也不见...”

    ......

    建安三十九年,公元234年,夏,六月二十七。

    大汉一代贤臣,尚书令.荀彧.荀文若,为大汉耗尽了所有的心血之后,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撒手人寰。

    大汉也失去了它的,最后一位股肱之臣。

    人间,再无荀文若。

    如果说,每个朝代都有一个自己最后的重臣,恐怕大汉的这个人就是荀彧了吧!

    文若死,而大汉亡矣!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何为百姓?何为民心?

    建安三十九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先是去年年末,益州刺史费祎,被贼人刺杀于岁末大会之上。

    接着庲降都督.王平,因为刺史费祎被杀害,而起兵造反。结果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被平定了。王平更是在死之后,又被腰斩弃市。

    再后来,江东四大家族被发现勾结叛军,魏王世子.曹丕更是领兵亲征,四大家族望风而降。可没想到,平日里“爱民如子”、“礼贤下士”而且“宽仁有加”的皇帝陛下,不仅仅杀掉了这四位已经认罪伏法的四人,更是一怒之下夷灭了他们三族,最后六万人头落地。

    大受刺激的尚书令.荀彧,从此一病不起,不久之后更是撒搜人寰了。

    没有了荀彧这个最后的撑天之柱,大汉彻底开始下行了。自此,皇帝也开始暴露出了他真实的面目,性格乖张、脾气暴戾、优柔寡断、生性多疑......

    荀彧死后,所剩无几的朝臣,有的渐渐蛰伏了起来,有的另投他人门下,还有的直接选择了致仕。朝廷内部,一时间竟然安静了,再也没有了不同的声音。

    自董卓祸乱超纲以来数十年,朝堂上一直是吵吵闹闹的,要不是就是摁下了葫芦浮起了瓢的。如今突然没有了争吵,反而还不习惯了。

    正所谓师出反常,必有妖。

    中庸有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自中平元年到现在,除了近几年天下百姓,稍微得以休养生息之外,几乎连年征战不断。可没想到,这大汉的最后一个妖孽,竟然是皇帝本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他自己将一手本来还有所余地的棋,给下的稀烂。

    荀彧死后,皇帝或许打算破罐子破摔了,竟然连一个谥号追封的诏令,都不给这位老臣下。还是在曹操和钟繇以及众朝臣的多次催促之下,才勉强下了执意让尚书台料理此事。

    结果还算顺利,最后荀彧被追封为了太尉,谥号敬候,以国礼葬之。就这样这个为朝廷殚精竭虑几十年的老人,终于可以安歇了。

    有些人已经死了,可他永远的还活着。可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这一年,死了很多人,可天下还是那个天下。并不会因为谁死了,就不转动了。百姓们依旧勤勤恳恳的开荒屯田,将士们也依旧兢兢业业的屯守驻边,各个府衙的官吏们也继续忙碌各自的公务。

    只是,这群人现在的心中的那个主心骨,已经不是当今的皇帝罢了。

    ......

    自从入秋之后,曹操就越发觉得,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渐渐的,就连朝会都无法参加了,于是便也就闭门不出了。众臣们闻之,莫不争先恐后的前来求见探望,结果都被世子.曹丕设法一一拒之门外了。

    也或许是感觉自己大限将至,这一日曹操感觉精神稍好,便将世子.曹丕唤来,意欲出城去。

    曹丕闻讯,急忙赶了过来,见到曹操之后劝谏道,“父亲,今日身体稍好,还是在府内多将养几日再去吧?”

    曹操随即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一定要去的,再不去恐怕也就没机会了。”

    曹丕闻言,顿时心生酸楚,微微颔首道,“好,儿子这就去准备。”

    说罢转头就要去收拾准备,却被曹操一把叫住了,“不用准用仪仗,不用甲士尾随,也没有特意的行程。只你我父子二人,便服马车,出得城去,随意转转即可。”

    曹丕虽然感觉有点儿惊讶,可终究没有出言反驳。而是默默地走上去,搀扶起曹操,再缓缓出府踏上马车出城而去。

    这次出城,或许意义非凡,他们父子二人甚至连马夫都没用。世子.曹丕坐在右侧驾着马车,而曹操为了方便观看路上的景色,并没有坐进马车里。而是执拗的选择了坐在曹丕的一旁。

    远远望去,跟一对普通的富家父子无异。就这样,父子二人亲驾一辆马车,吱吱呀呀的出门而去了。

    一路上,曹操同六七岁的稚童一般,一直不停的在跟曹丕念叨着。而曹丕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很少与父亲这样谈话了。平日里,二人都是各自忙于公务,即便是家宴,也是呼呼啦啦的一堆人。因此,曹丕也很享受,很喜欢现在的这种氛围。

    他们并没有特意的想要往哪里走,可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城南的郊外。此时,田里一片金黄,路上和田野里到处都是,忙碌着秋收的百姓,很显然今年又是一个大丰之年。

    他们父子,一身的华服,自然也就显得有点儿不合时宜了。

    曹操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忙碌的一切,微微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香的麦香啊。”

    随即轻声对着身旁的儿子说道,“丕儿,你可知道,对于帝王和朝廷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嘛?”

    曹丕闻言心中大惊,他断没有想到曹操会这么问他。依稀还记得那是建安三十五年,天下一统,众臣劝进,可曹操誓死不从,甚至还杀了当时挑头的那个方士。最终,曹操力排众议还政于朝。

    建安三十五年的二月大朝之后,还是自己声泪涕下苦苦哀求,父亲才默认了自己私下运作之事。

    平日这些话,对于要做汉臣的曹操而言,自然更是大逆不道。府中上上下下,甚至包括曹丕在内,都没人敢提起。

    可万万没想到,今日父亲竟然主动提起了,一时间曹丕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身旁的曹丕久久没有说话,曹操便微微侧头过来。可随即就看到了,曹丕那瞠目结舌的面庞。不禁被自己的这个儿子给逗笑了,接着缓缓说道,“今日没有魏王,也没有丞相,只有父子,丕儿但说无妨。”

    直到曹操再次发问,曹丕这才确定了曹操这句话,并不是试探,而是真心发问。随即赶忙说道,“回父亲,儿子以为对于帝王而言,最重要的自然是江山社稷。”

    曹操点点头,接着问道,“若想保得江山社稷万年永固,最重要的又是什么?”

    对于早就有了进位打算的曹丕而言,这个问题自然在他心中翻腾过无数次了,随即脱口而出,“自然天下的民心。”

    曹操穷追不舍的继续发问,“什么是民心?”

    曹丕笃定的回答道,“自然是百姓的心之所愿。”

    可曹操似乎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又是百姓?什么又是百姓的心之所愿?”

    “这......”

    曹丕,终于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随即朝着身旁的曹操微微一躬说道,“还请父亲大人教诲。”

    曹操眯了眯眼睛,看着田野里忙碌着的众人,长长的糊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百姓就在这片土地之上啊。”

    随即,曹操强撑着从马车上挣了下来,曹丕急忙前去搀扶。

    只见曹操大手一挥继续说道,“丕儿你看,这些人,甚至包含你我、皇帝陛下在内皆是百姓。上古时期,只有王公贵族才配有姓氏。如今只要是在我大汉疆土之内,人人皆有姓氏。因此,帝王将相、王公贵族、边关将士、贩夫走卒、农人渔夫等等这些,只要是有姓氏的皆是百姓。而他们的心之所愿,皆是民心。”

    曹丕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解释,顿时愣住了。

    曹操看着自己儿子的这幅痴痴傻傻之相,不禁乐了,“走吧,丕儿,随为父走走。”

    只见得一老一壮在田间随意的走动着。

    曹操或许是这许多年来,好酒没有跟曹丕这么说话了,也或许是想在自己临终之前,多嘱咐儿子一些,话匣子一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这天下百姓何止有千万之众,他们的心之所愿,自然也就更多,无论是谁也必然无法全部他们。而且人人皆言,秦始皇嬴政乃是暴君,为了彰显自己的文治武功,耗尽天下敏力修筑长城,可为父却不这么认为。

    你我父子都是到过北地边疆的,也都是见识过匈奴之祸的。甚至你的那位文姬妹妹,更是感同身受。经历了这么多,你还觉得修筑长城,是好大喜功之举嘛?只不过,天下战乱已久,百姓们需要休养生息罢了。如果始皇帝能把修筑长城、直道之事往后放一放,或许也就没有后来的大汉了。

    我大汉生民足有千万,若真的想要保江山社稷不失,就必然需要放弃一部分人,争取一大部分人。当今天下,士族、农人、渔夫商贾等等,何其繁多。这其中显然农人的数量最多,所以你要想办法争取到农人的民心,可是你又不能完全依靠农人。毕竟这治理天下还是要依靠,那些能够识文断字的士族的力量的。

    荀彧是知晓这个道理的。所以他虽然与我等政见不同,但是在开荒屯田、军屯论以及九品官人法上,并没有阻拦。也正是他知晓民心所向的道理,所以才会竭尽全力的,想要阻拦当今天子诛杀江东四大家族。那六万人头落地,大汉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就断绝了。

    人都是容易共性的,他们都怕明日那刑场之上的人,或许就是自己。所以荀彧死后,那保皇一派虽然还有这不小的力量,却还是散了。

    农人的心之所愿是民心,王公大臣们的心之所愿也是民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吾愿为周文王

    曹操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同曹丕推心置腹的交谈过。而曹丕自然也是知晓曹操话中之深意,待曹操语毕对着他深深一躬,“多谢父亲教诲,儿子记下了。”

    他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儿子,最终还是决定,要将埋藏在了心中几十年的那些个话,今日全部吐露出来。

    想到这里,曹操双眼微眯,若有深意的说道“丕儿,你可知道,为何父亲一直不愿进位九五嘛?”

    曹丕闻言大惊,即便是方才的那一番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隐晦的。可现曹操这么说,就等于是把话挑明了。难道说,父亲是在试探自己不成?

    想到这里,随即曹丕支支吾吾的说道,“孩...孩...孩儿不知。”

    曹操自然也早就料到了,曹丕会有这样的反应。

    因此也没有怪罪他,而是淡淡地说道,“人生在世,不过区区数十年,何其短也?人这一辈子,最难得的就是不忘初心,有始有终。

    董卓忘了,忘了自己是汉室的家奴,竟然敢祸乱超纲,妄立废帝,虽说权倾一时,可最后还是被吕布给杀死在了长安,甚至尸体都被点了天灯。

    吕布忘了,背信弃义,做了那三姓家奴,最后被为父和刘备斩杀在了下邳城的白门楼上。

    袁术忘了,仅仅得到了一个传国玉玺,就敢妄想在汝南称帝,可结果呢?不也是落了一个吐血身亡的下场?

    刘备和孙权也忘了,虽然看起来风光了几十年,可结局不过也就那样了。他们麾下的王平和四大家族,最终不还是落了一个,被夷灭三族的下场嘛?”

    说到这里,曹操稍微停顿了一下,终于对着曹丕说出了心中埋藏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对人说过的那句话,“若天命在吾,吾愿为周文王矣”

    曹丕顿时愣住了。这十数年来,自己一直在怪罪父亲,怪罪他不顺应天命进位九五,可终究......还是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原来父亲并不是一味的,只是为了顾全自己那大汉忠臣的名声,更多的是为了曹氏一族,为了自己呀。

    想到这里,曹丕也不顾地上的泥泞和周围的眼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曹操欣慰的看着眼前的儿子,他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芥蒂,终于在今天完全解开了。随即他本想将曹丕扶起来的,可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弯腰了。最终之时轻轻的拍了拍,地上那跪着的儿子的脑袋,“好了,起来吧,你我父子用不着这些”

    曹丕随即胡乱的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之后,站了起来。

    曹操似乎意犹未尽,接着说道,“这天下的权力啊,如果一旦长时间的,一直掌握在一小部分人的手里的话。其余的人就肯定不满意了,时间长了也一定会出乱子的。

    这九品官人法啊,虽然已经是当世最为合适、公正的举人之法了,可是它也有它的漏洞和致命的缺点啊。丕儿,你可曾有看出其中的弊端啊?”

    曹丕稍微思索片刻之后,不紧不慢的说道,“不敢相瞒于父亲,当时陈长文在府上讲述这《九品官人法》的时候,儿子并未看出有何端倪。可经过这三年来九品官人法的推行和实施,儿子发现下面各州郡举荐上来的人,虽然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几乎都有一定的才华。可是好,像这些人,都是身出各州名门望族之人,寒门士子简直少之又少。”

    曹操闻言,微笑着捋着胸前的胡子,缓缓说道,“那丕儿既然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是否也已经想出了相应的解决办法呀?”

    后者轻嘶一声,随即摇了摇头,略有歉意的说道,“请恕孩儿愚钝,暂时还未想出合适的对策来。”

    听到这里,曹操也不再藏拙,敦敦教诲的说道,“这满朝文武,能人异士何其多也?难道说只有你我父子,能够看出这其中端倪嘛?不,并不是。以为父看来,诸如钟繇公、陈群、司马懿、辛毗等等,这些人绝对也都看出来了。可他们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当今天下为官者,尤其是品级较高者,十之七八都是出自像他们这样的名门望族。而剩下的十之二三,其中的大部分,又是出自于其余普通的氏族之中。像凉州别驾.邓艾这样的寒门士子,简直少之又少。

    昔日我汉高祖归天之后,各地藩王的势力越发的庞大。至孝景皇帝,已然有了一丝威胁到了朝廷的统治意思。最终孝景皇帝无奈采取上大夫.晁错的建议,强力削藩。可因为用力过猛,结果适得其反,反而酿成了七王之乱的悲剧。就连那晁错也落了一个,腰斩弃市的下场。可七王之乱并没有因此平息,最终不还是周亚夫率兵平叛的嘛?

    至孝武皇帝,主父偃上书《推恩令》。朝廷采纳了这一阳谋,才渐渐的解决掉了诸侯势大。说起来这一阳谋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将长子继承,改为其长子、次子、三子共同继承。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也只能被逼无奈的,捏着鼻子答应了。即使各诸侯王不答应,恐怕不用朝廷动手,他们自己的家里就会自动的乱成一团,朝廷也就更有了削藩介入的理由和机会了。

    最后,朝廷自然也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藩王势大的问题。究其原因,无非就是釜底抽薪罢了。

    如今,说起来解决这九品官人法弊端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兴学”。如若是放在以前啊,为父也断然不会,向你说出这一计策的,不过时至今日,你马上就要......”

    曹操感觉自己言语有失,并没有说完后半句,急忙停了下来。随即,轻咳了一声,继续分析这九品官人法的弊端,“现在本朝用名门望族,和其他大族的子弟为官治理天下,无非就是因为只有他们才能有机会、有财力去识文断字。

    天下的读书人太少了,如今天下百姓想要读书的话,难度太大了,一是因为买书花费巨大,二则是因为私学太少。

    当然要想实现这些,让天下百姓都有书可读,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恐怕要十年、二十年才能慢慢的有所成效啊。为父是肯定看不到那一天了,这就交给你了。”

    曹丕闻言点点头,“多谢父亲教诲,孩儿记下了。”

    曹操从曹丕的眼中看到了慢慢的真挚,并无一丝作假,于是欣慰的笑着点点头。可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沉思片刻之后,一脸严肃的说道“为父还有一些话要嘱咐你,你务必要牢记。”

    看到父亲突然变得这么严肃,曹丕也急忙严肃道,“父亲所嘱,孩儿定不敢忘。”

    曹操随即缓缓说道,“一代人有属于一代人的事情,万不要急功近利,要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些事情去做。切记,不可学那大秦的始皇帝.嬴政,虽然他在世时看起来风光无限,可大秦也仅仅二世便亡了。

    另外.....大汉的孝武皇帝,虽然实行了《推恩令》,但那也是在我大汉建立了,足足有七十多年之后才发生的事情。

    如今虽然天下方定,但各地波云诡谲之事并没有完全平息,正是要用到着我曹氏子弟的时候。另外如果此时,你连自己的族人都信不过的话,别人就更加信不过了。

    况且我曹氏一族,能用之人本就不多,而你的那些个兄弟们都还没有封藩,也还万万没有到削藩的地步。汝弟子文、子健都是可用之才,皆可大用啊。

    还是那句话,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将来肯定也是要削藩的,但绝对不会是你。为父走后,你一定要好好善待你的弟弟们。”

    曹丕闻言,心中不免有所惊讶。看来父亲定是怕,自己对刚刚《推恩令》一事会错了意。自己兄弟三人,自幼关系就十分的亲密。都说天家无亲情,但在自己身上好像不太合适。

    想到这里,曹丕随即笃定的说道,“父亲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待我的那几位弟弟,我在此发誓,如若有违今日所言,必不得善终。”

    曹操得到了曹丕的承诺,终于放心了,随即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也或许是说累了,于是不自觉的将身子往马车的车厢靠了靠。曹丕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扶进了马车上坐下。

    这位昔日里的枭雄,无不感慨的摇了摇头,“哎,终究还是老了呀,刚才说了这么几句,就累的不行了。”

    曹丕随即说道,“父亲,时辰不早了,我们改日再来。今日就先这样,我们回府可好?”

    曹操竟然很顺从的点了点头。这一刻,好像他们二人的父子身份调换了。曹丕似乎变成了一个,哄且稚童的父亲,而曹操则变成了一个,返老还童的老小孩儿。

    一老一壮,就这样又驾着吱吱呀呀的马车,在夕阳下慢慢的向许都城中走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曹孟德,朕恨你

    曹操快要死了!

    曹操自己知道,曹丕知道,钟繇知道,皇帝知道,所有知道他的人也知道!

    全天下人似乎都在等着他死,又或许是盼着他不死。那日出城回来之后,他的身体愈发的每况日下了。终于曹操决定了,再去上一次早朝。

    当他被人抬着上殿的时候,满朝文武震惊不已,数百双眼睛齐刷刷的看了过来,似乎在迎接他们心目中的“王者”到来。

    那高高龙椅上的那个人,甚至都以为,这辈子应该都见不着他了。

    如若放在往常,曹操身体有恙的话,哪怕只是偶感风寒。皇帝也都会急急忙忙的跑下龙阶,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安排使者探视,又是安排御医的。

    可今日,刘协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当曹操进殿的时候,他虽然惊讶不已,甚至已经站起了身子,可最后还是强行让自己坐了下来。

    只见龙椅上的刘协大手一挥,不卑不亢的说道,“来人,给魏王赐座。”或许,皇帝只是想在这个人临死之前,让他见识一下自己真实的威严吧。

    见到皇帝一反常态的如此这般,殿内的文武们反而有些接受不来,不过终究没有一个人有表现出一丝异常。众臣们自然也知道曹操的身体状况,所以今日的奏本格外的少,甚至连一些繁琐的例行程序,都简单了许多。而且,平日里动辄就是一两个时辰的朝会,今日竟然破天荒之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待宦官喊出那一声退朝之后,本来该第一个离去的皇帝,却依旧坐在龙椅之上纹丝未动。鉴于今日特殊的情况,众文武们包括曹丕在内,都很知趣的默默的退出了大殿,并轻轻的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整个大殿之内,只剩下了刘协和曹操两人。

    刘协居高临下的看着台下的这个人,心中百感交集。

    愤怒、恐惧、厌恶、感激......

    良久之后,刘协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待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时,停下了脚步,然后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坐在了,那铺着九道金龙红毯的台阶之上。

    随即顺手摘下了头上那顶,天子才有资格佩戴的十二旒黑色冕冠。

    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老人,刘协面无表情的缓缓说道,“你快要死了。”

    斜对面椅子上的老人,尽量让自己坐的挺拔一些,“是啊,老臣今年八十整了,该死了。人活七十古来稀,我这又多活了十年,值了。”

    皇帝微微努了一下嘴,点点头说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你早就该死。而且你死了,我会很高兴很高兴。”

    往日里,这些话刘协自然万万是不敢说的,可今日就好像跟老友聊天似的,很理所当然的说出来了。

    听完这些话,曹操并没有一丝的生气,反而还有些欣慰,“老臣感谢

    (本章未完,请翻页)

    陛下对我推诚相见,这是你我几十年来的第一次吧?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刘协微微眯眼,双手沿着鬓角往后推着,理了一下本就不乱的头发,“曹阿瞒你真是个贱骨头啊,骂你,你不生气倒罢了,还这么高兴。”

    这下,曹操并没有回话,只是嘿嘿的笑着。

    刘协转着有些僵硬的脖颈,“不过无论怎么说,你我君臣也算是有始有终,不失为一段人间佳话啊。在这,朕也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忠心’辅佐。如果没有你,今日的天下姓不姓刘,还或未可知呢。不过朕毕竟是九五之尊,磕头就算了,给你鞠个躬吧。”

    说罢,刘协站起身来,竟然真的朝着曹操深深做了一个揖。而曹操也竟然,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接受了。此时如果有人还在殿内的话,肯定会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傻吧。

    行完礼之后,刘协又一屁股坐在了那级龙阶之上,接着絮絮叨叨的开启了话痨模式,“你说你这混蛋心里是怎么想,朕想了一辈子都没想明白。当年董卓和他的部下们祸乱朝纲,是你从洛阳把朕接到了许都。别的大臣们见朕,都是进贡一些徽宝奇珍啊什么的,你竟然就给朕送了一锅鸡汤。恐怕这种贡品,也是前无古人了吧。哈哈哈!

    不过,你真还别说,你的那锅鸡汤,可真香啊。诶?当时的那只鸡,你是从哪儿弄得,又是怎么做的这锅汤?你告诉朕你是怎么想的?”

    曹操闻言,直接回答道,“回陛下,那其实是...是荀令君的主意。而那只鸡是老臣在路上,随手从一个没人的农户家里抓的,也并没有添加什么珍奇作料,就那么随手用铁锅炖了一下罢了!”

    刘协咳的一声一拍大腿,有些鄙夷的说道“原来是荀彧那老头的主意啊,怪不得呢,这老头总能给人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咳,朕还以为,那是你第一次朝见,为了巴结朕特意做的佳肴呢,原来不是啊。可是后来,朕让御膳房做了无数次的鸡汤,为什么再也没有那种味道了呢?”

    曹操微微思索了一下之后,笃定的说道,“那是因为陛下不‘饿’了。”

    刘协听完这句话,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是啊,朕不饿了,从那时候开始,这几十年,朕就没有挨过饿,哈哈哈...”

    远远望去,就仿佛是一对叔侄在倾心交谈一般。

    良久之后,刘协才止住了笑声,用手把眼角的泪花擦了擦,“可是...可是朕一直都很饿啊。从来,都没吃饱过,也从来都不敢吃饱过。因为有你在,我一直怕我吃不上下一顿了,所以反而一直不敢吃饱。就是想着,有一天你来杀我的时候,我可以用这个理由再多活上半个时辰。可是我等啊,等啊,都等了几十年了,都不见你来杀我。你知道整日活在恐惧之中,是一种什么感觉嘛?”

    此时的曹操就仿佛是一个无言的听众一般,就那么安静的听着这位皇帝陛下的倾诉。

    而刘协也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乎曹操是否有回话,依旧自言自语的说道,“你不知道,你贵为魏王,身边有万千甲士护卫,你自然不知道。朕身边也有甲士,可那却是你的人,就连守卫朕皇宫的卫尉,都是你曹操的弟弟曹洪,你说朕又怎么能睡得着呢?

    曹孟德,朕恨你啊,恨你恨到了骨子里的那种。

    你杀了朕心爱的皇后,杀了朕的国舅,杀了所有依附于朕的重臣们。所以朕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嘿嘿,不过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别人都觉得那刘备和孙权是大逆不道之臣,甚至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都不为过。可在朕看来啊,他们确实天大的功臣啊。因为他们只要在一天,朕对于你而言,就还有一天的用处,就还能够再活一天。哪怕,他们死在朕之后也好啊。

    哎,可惜啊,天不遂人愿。该说不说,你曹操手下用的那批人啊,还真是有几把刷子。最后竟然真的把这个天下给平定了。

    哎呦喂,那段时间啊,朕怕的要命啊。每天一闭上眼睛啊,就看见你拿着刀要杀朕。可谁曾想,你在大殿上来了还政于朕那么一出,真本来以为你是故意试探,好借机杀了我呢,可结果竟然是真的。哈哈哈,你说你傻不傻?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竟然拱手让人了。

    不过朕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给我刘家江山又续命了几十年。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啊,朕真的以为自己能成为中兴之主呢。在内又荀彧、刘烨、张郃这群股肱之臣,在外有费祎、王平、陆抗、朱恒、张休、顾穆这群封疆大吏,可天命不在我啊。

    张郃那个短命鬼,刚上了战场还没几个月呢,就挂掉了。刘烨那个小心眼,朕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反而还当真了,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费祎也是个废物,跟人喝个酒,都能被人给杀了。王平和陆抗他们那群白眼狼更可恨,朕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官做,他们竟然还想着反朕?真是死有余辜。

    你们应该不知道,朕为什么非要灭了江东四大家族的满门吧?哈哈哈,朕竟然也有让你们这群,自翊聪明绝顶的人想不明白的时候?

    想不到吧?朕其实是故意的,朕就是故意的。你们都以为朕是失心疯了,这是自毁江山?朕告诉你,朕没有疯,朕清楚的很。

    大汉江山气数已尽,不论荀彧、刘烨以及那群心向汉室的大臣们,再怎么折腾,也无非是再续命几年罢了。几年呢?五年?十年?可结果不还是都一样?朕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荀彧那老爷子,不容易啊,都七十多岁了,为了朕,竟然还跟你翻了脸,绝了交。他太累了,真不想他那么累,所以...只能杀了他。他是朕最后的依靠,也是大汉最后的国之柱石,朕岂会不知?

    可是,只有他死,你们才有机会。只有他死,你的儿子曹丕才能上位。只有他死,朕也才能真正的解脱。”

第一百一十四章 爱卿,我是一个好皇帝嘛

    或许是说累了,也或许是过于激动,刘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马上要溺死一般。

    可随即他又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或许是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跟眼前这个人说话了吧,所以一定要在今日一吐为快,“不过于情于理,朕还是要谢谢你曹孟德。所以啊,这大好江山就当是,朕给你曹家的一份回礼了。我知道你快要死了,你死了我是不会去送你的。或许,还会饮酒相庆。哈哈哈...”

    曹操闻言轻轻点头,“陛下如此这般,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啊。”

    突然,刘协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哦,对了,差点儿还忘了一件事。你那个女儿啊,确实是人间尤物少有的美人。可是你们一定很也奇怪,这么个大美人在侧,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朕和她却没有一儿半女的,而且动不动对她就是一顿打骂和折磨,反而没有一丝夫妻之间该有的恩爱。

    咳,其实啊,无论再怎么说啊,这也只是我刘氏和你们曹氏两个家族的恩怨,与一个小女子何干?我自然是懂这个道理的。可我若是与她恩恩爱爱的,将来有一天我要是死了,她又该怎么办?为朕殉葬?真没这个必要。可他若是不死,世人还有你们曹家人都知道我与她恩爱,她定然也不会好过的,

    因此啊,我也只有拼命的打她折磨她,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跟她没有一丁点儿的感情。这样,我死了之后,她才能好好的活着。”

    曹操闻言,心中顿感大惊,今天的刘协给了他太多的意料之外了。可就在他打算张口之时,一道凄厉的叫声,从刘协身后的那道墙壁之外传了出来。

    “陛下!”

    随即就见一名女子,跌跌撞撞的从那墙壁之后跑了出来。只见这女子,一袭红衣,美艳不可方物,可此时却哭的梨花带雨,颇是惹人生怜!

    那来人正是刚刚皇帝话中,所提及的曹皇后,也是曹操的长女.曹节。

    原来,曹皇后在后宫听闻,久久不上朝的父亲今日居然上朝了。而且在朝会早早的散了之后,竟然与陛下单独留在了大殿之内。她唯恐二人起争执,自己的夫君会有什么意外,便慌忙赶了过来,没曾想,父亲与自己的夫君只是在密探而已。可她终究还是不放心,所以就一直躲在了墙壁之后,直到刘协说出刚刚的这番话,她才忍不住冲了出来。

    她本以为,这几十年来自己的夫君对自己,肯定没有半分恩爱。直到刚刚,她才真正的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刘协特意而为之。

    只见曹皇后一把跪倒在曹操面前,声嘶力竭“父亲大人,我求你了。女儿这辈子都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情,今天,女儿求你了。求你不要杀陛下,他是女儿的丈夫啊,是你的女婿啊。”

    曹操一脸疼惜的轻轻拍着,眼前自己这个女儿的脑袋,“这么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你在宫中的这些个事情,父亲又怎么能够不知道呢?可你毕竟是皇后,是陛下的女人。即使,陛下要杀你,那也是你的命,天下无人可以多言,即便是父亲。

    不过你放心,父亲是绝对不会杀他的。这世界上,只有君王杀臣子的份

    (本章未完,请翻页)

    儿,哪有臣子杀君王的份儿呢?”

    曹皇后听完曹操的话并没有宽心下来,反而更加急切的说道,“父亲不会杀陛下,可二哥呢?您若有朝一日不在了,陛下又该怎么办呢?”

    听到这里,曹操微微愣了一下神,随即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丕儿,你进来。”

    话音方落,只见大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有一人应声而进,正是那魏王世子.曹丕,“父亲大人”

    原来,曹丕一直在殿外守候,并未走远。

    曹操平静的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来,当着我给你妹妹的面起个誓,就说在我死后,你绝对不会伤害陛下,否则你的父亲死后不得安息。”

    曹丕闻言心中大惊,可思索了片刻之后,还是毅然而然的跪了下来起了誓。

    随即曹操再次看向自己的女儿,“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曹皇后见状,匍匐在地,越发的泣不成声了。

    曹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去吧去吧,下去吧,父亲和陛下还有些话要说呢。”

    少时,曹丕便搀扶着自己的这个妹妹下去了。

    待二人走远,曹操呵呵一笑,“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将来即使您自尽了,恐怕我的这个女儿都不会独活呀。”

    此时的刘协仿佛丢了魂一般,苦涩的摇着头,唉声叹气不止,“虎父果无犬女啊,你曹孟德生了一堆的好儿子,和好女儿啊。”

    对于刘协破天荒的恭维,从曹操并没有太多的举动。

    反而有些答非所问的说道,“老臣自熹平三年(174年),被举为孝廉,登殿入仕,而来整整六十年矣。这一甲子的时间里,于朝廷、于百姓,还是于您,臣自以为是功大于过的。

    中平元年(184年),臣破黄巾;初平元年(190年),臣讨董卓;初平二年至三年(191~192年),臣荡黄巾余寇;初平四年(193年),臣诛杀了妄自称帝的袁术;其后数年,臣又讨伐了陶谦、吕布等不服王庭教化的乱臣贼子;建安四年至五年(199~200年),臣退袁绍,还北方百姓以太平。

    再然后,臣征乌桓,定西凉,降西蜀,服孙权,灭匈奴,开荒田,行军屯,推九品。这些无一不是有功于社稷之事啊。若臣贪慕功名,觊觎天下,又何必等到今日?

    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臣自然也做了一些飞扬跋扈之事,可大部分都是迫不得已啊。建安年间,臣杀了董皇后、车骑将军.董承以及伏皇后,那是因为他们密谋要杀臣,臣不得已自保而为之啊。可是错了就是错了,臣认这些罪状,不过臣不后悔。”

    刘协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他痛恨万分的人,可此时却再也提不起一丝恨意了,或许是因为他快要死了吧。

    曹操见刘协没有反应,苦涩一笑之后,接着说道,“老臣知道,陛下恨我,那是应该的。换成是谁,都应该恨。不过老臣快要死了,还望陛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看在臣兢兢业业辅佐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就别再跟我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了。

    人人短短数十年,还希望陛下能够好好珍惜。我那女儿虽然不堪,可也还算说得过去。老臣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陛下,能够好好的待我女儿,不要再让她受苦了。

    尔虞我诈这么些年,老臣终于可以解脱了。只是臣,再也不能护卫陛下左右了,还望陛下珍重。老臣下走一步,在阴曹地府为陛下开路。即便是九泉之下,臣依旧愿意世世代代保护皇上。”

    说罢,曹操费力的站起身,朝着台阶上的皇帝,行了最后一个叩拜之礼,“老臣告退,陛下...保重。”

    这个头应该是曹操这辈子最后一个行礼了,这也应该是曹操与刘协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了。

    随后,曹操也不待皇帝回话,也不让曹丕进门来搀扶。就那么颤颤巍巍的,一步一步的向殿外挪去,似乎在表示最皇帝最后的尊重,似乎也在保留他最后的体面。

    看着曹操那苍老的背影,刘协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如果不是这个人,自己的曹皇后、伏皇后就不会死。

    可如果不是这个人,或许自己,也早在几十年之前就已经死了。

    刘协回想自己的一生,每天似乎都是这样那样的不容易。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酣畅淋漓的痛快过。

    想到这里,刘协突然想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喊出了自己思考了一辈子的问题,“爱卿,你说我是一个好皇帝嘛?”

    那道背影,闻声错愕的停下了脚步,良久之后,才缓缓转过了半个身子,“老臣相信,陛下若是生在那太平盛世,定然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是啊,想当初刘协少年时,也是聪慧异常。如若不然,那董卓也不会废掉少帝,立他为皇帝。

    只可惜他生不逢时,降落在了这乱世之中。早早的被人裹挟来裹挟去的,否则的话,假以时日,他虽然成不了文景那样的贤明之君,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况且这大汉江山气数已尽,此乃几十年来数代君王共同的错,又怎么能怪罪到刘协,一个人的身上呢?

    听完曹操的这句话后,这几十年来,几乎从来没有哭过的刘协,开始嚎啕大哭。

    似乎此时只有这痛哭,才能发泄他心中委屈,才能发泄他心中的不甘,也才能隐晦的表示出对那个人的感谢。

    曹操并没有回头,依旧那么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殿外,当他刚刚打开地殿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喊。

    “曹孟德,我不恨你了!!!”

    曹操缓缓抬起头感受着那温暖阳光,脸上也洋溢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这阳光,真好啊,真舍不得死啊。”

    恭送魏王!!!

    只见一个青年搀扶着一个老人,在众文武的目送中,向远处慢慢走去。

    ————————

第一章 曹操之死

    曹操.死了,死在了建安三十九年的,那个秋天里的许都魏王府,享年八十岁。他死的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又是那么的无声无息。

    曹操.死了,死在了他的敌人和朋友,都几乎死光了之后。

    曹操.死了,但是他给他的子孙后代,留下了一片大好的江山。

    他的这辈子,经历过战乱、饥荒、刺杀、叛变、兵败等等......

    荥阳一战,他被徐荣杀的坐骑都死了,可后来依旧没有被攻破壁垒,甚至数年后徐荣都被杀死在了乱军之中。

    濮阳一战,他被吕布打的敲脑袋问路,可后来他还是成功的夺回了兖州,并把吕布打的落荒而逃至徐州。

    宛城一战,他被已经投降了的张绣偷袭,结果爱将典韦和长子曹昂战死。可后来张绣还是再次的投降了,并诚心投靠,最终倾心为他效命了一辈子,甚至病死在了征途的路上。

    潼关一战,他被锦马超打的割须弃袍。可后来,他还是平定了西凉,马超兵败后逃亡了汉中,甚至宗族上下被他杀的只剩了马超和马岱。就连马超本人,最后都在成都抑郁而亡。

    赤壁一战,他被孙刘联军打的退回了北方。可后来重振旗鼓之后,孙权还是俯首称臣了。

    汉中一战,他被刘备大败,甚至折损了大将夏侯渊。可后来,刘备还是先死了,甚至他的蜀国也被灭掉了。

    那无数次的危机中,甚至有好几次差点就身首异处了,可他总能够幸运的化险为夷。

    在这样一个多灾多难的年代,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他能够以八十岁的高龄,寿终正寝的死在卧榻之上,无疑是幸运的。

    直到他死,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

    原来,即使像他这样一个被神无比眷顾的人,竟然也会跟他们一样,生老病死。

    好多人都盼着他死,同样也有好多人盼着他不死。可无论是希望他死也好,不希望他死也罢,最终曹操还是死了。一代枭雄,就这么彻底的落幕了。

    在魏王府停灵的七日期间,真心和假意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王公贵族、封疆大吏、旧日故友、宗亲氏族、外族使者等等,甚至还有许多无权入府的普通百姓,在府外大街上披麻戴孝的祭拜。

    但是,这其中却有一个谁也没有料到他会来祭拜的不速之客。他曾经言之凿凿的对曹操说,“你死之后,我一定不会去送你,而且会饮酒相庆。”

    可最终他还是食言了,他没有知会任何人,就那么默默的来了。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之中,他上了一炷香后,又默默的走了。

    作为帝国唯一的一个异姓王,他的葬礼自然是不能草率的。

    再然后,曹操就以诸王之礼,被安葬在了邺城以西的高陵之内。在他下葬的那天,许都但凡有品级的文武都去了,就连皇帝也派出了使者前去扶柩。

    许都前往邺城的路上,都被满身缟素的百姓们堵塞的水泄不通,足有数十万人之众。

    人们按照他的遗嘱,没有陪葬大量的金银。他的姬妾们也都得以存活,并没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被殉葬,甚至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朝廷给他拟定的谥号是“武王”,这倒也确实符合他这辈子,南征北战的功绩。

    他魏王的爵位,被他的“长子”曹丕所顺利的继承了,一切显得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没有丝毫波折。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一场大雪就降临在了,许都的城头之上。这时人们才意识到,冬天来了。

    皇帝刘协,自从故魏王.曹操病故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朝了。有人说天子病了,有人说天子已经无心政事了。直到一个消息悄悄的从皇城内传出,甚至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的。

    “喂,你听说了嘛,最近要出大事了。”

    “哦,什么大事?”

    “我有一个远亲的表弟,在宫中羽林卫当值,听他说呀,这天下呀,马上要改朝换代了”

    “是嘛?快来说说!”

    “宫里面传来小道消息啊,说当今的皇帝陛下,要学那上古时期的尧舜禹,禅位给新魏王.曹丕。”

    “咳,大汉江山气数已尽,要我说啊,早点儿把江山给咱们魏王啊,对于咱们来说也是一个好事呢。魏王三兄弟,个个都是人杰,魏王曹丕就不用说了,骁骑将军曹彰,那可是灭了匈奴的大人物;征南大将军曹植,那也是才高八斗啊,那些个铁马凳、苗.刀、陌刀就是他搞出来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你看力保汉室的那几个大人,有哪个是有好下场的。”

    “就是就是。张郃老将军,为了朝廷出生入死一辈子了,连香火都断了。刘烨老大人,活生生被气死了,整个宗族的人都退隐了。荀彧老大人是最可怜的,听说啊是被那昏君......”

    “诶,你不要命了。虽然说亏快改朝换代了,但毕竟还是当今的皇帝,你也不能乱说啊。”

    “咳,怕什么,都已经成这样了,还怕他作甚?”

    “倒也是。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这样的王朝啊,也早就该完蛋了。”

    ......

    建安三十九年,公元234年,冬,腊月十三。

    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上朝的皇帝.刘协,突然临朝了,文武百官们诧异不已,但让他们更诧异的还在后面呢。

    朝会开始之后,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的让重臣奏本。只见皇帝身旁的宦官,拿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大声念了出来。

    圣旨上的内容,既在情理之中,但也在意料之外。皇帝.刘协禅位了,这个自九岁被迫登基,已经当了四十五年的皇帝了。

    无论是谁,恐怕都不想当个亡国的皇帝吧。自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建立大汉帝国以来,已经有四百多年了。任凭是谁,做了那个王朝最后的皇帝,他在九泉之下都会觉得无颜以对列祖列宗吧。

    这改朝换代,通俗点来说呢,就好比一个大的庄园。在那里面有无数的金银珠宝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绫罗绸缎、美味珍馐等等,以及无数你可以想象得到的好东西。你作为这个庄园的主人,在这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庄园内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所有的人也都听你的话。

    可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人,要让你心甘情愿的把它交出去,恐怕是谁也不会傻乎乎的拱手相让吧?

    刘协这段时间所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在他内心的深处经过无数次的天人之战之后,最终,他还是毅然而然的迈出了这一步。

    众臣们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毕竟故魏王.曹操,刚刚下葬不久。

    可那个被禅位的人...拒绝了。

    没错,就是拒绝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多少人争破了脑袋想得到,可他竟然拒绝了。而且还正式的上书辞让了。

    这一举动,不仅是龙椅上的那个人无法理解,甚至就连跟了他无数年的朝臣们也无法理解。

    朝会散去之后,曹丕急匆匆的回了魏王府,并且紧闭府门,不接受任何来客。

    一帮朝臣们,见魏王府大门紧闭,随即又都赶往了硕果仅存的老臣之一,太傅.钟繇的府上,以求解惑。可没想到,今日的太傅府也同样的大门紧闭。

    不仅仅是太傅府,许都城内的排的上号的大臣们,诸如卫尉.曹洪、执金吾.曹真、御史大夫.陈群、太仆.孙礼、京兆尹.司马懿等人的府衙,都是大门紧闭,恕不待客。

    七日之后,皇帝刘协又一次的下诏禅让了,可魏王.曹丕再一次的上书辞让。

    但这一次,那些个大臣们,包括钟繇、曹洪、曹真等人在内的众臣坐不住了,并一起联名上书上书劝进了。

    曹丕眼见再也无法推阻,便将众臣们召进了了府中。可不多时,那群人就兴高采烈的出来了。

    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所想要的答复了。

    次日清晨,皇帝.刘协便密诏将曹丕召进了宫内。

    两个人谈了许久,直到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曹丕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从皇城当中走了出来。那一日,没有人知道他们俩做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谈了些什么。

    又七日之后,皇帝.刘协再一次的下诏,并召集了文武百官,在汉高祖庙祭告列祖列宗以表诚心。派御使大夫陈群拿着符节、捧着玉玺,要把皇位禅让给魏王.曹丕。

    曹丕看着手中的玉玺和那道诏书,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久久不能释怀。

    只见那策命书中写道:“咨尔魏王:昔者帝尧禅位於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汉道陵迟,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赖武王神武,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乂,俾九服实受其赐。於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祗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次日,许都城外有一座高台,轰轰烈烈的开始动工了。

    有人说啊,那是祭天的禅让台。

    ————————

第二章 曹丕代汉

    建安四十年,公元235年,春,正月初九。

    年关方过,刚刚沉寂下去的许都城,却又热闹了起来。因为在这一日,许都有大事要发生。

    许都城外,那一座年前就已经筑好的“禅让台”周围,此时旌旗猎猎,人山人海。许多人都争先恐后的,来见证这历史的一刻。

    这一天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民间百姓,都一股脑的来到了,似乎整个许都城的人都来了。禅让台周围守卫的兵士,除了卫尉.曹洪的羽林卫和执金吾.曹真的京畿守备大营之外,还有数日前特意从豫州调来的两万甲士。

    上一次许都这么热闹,还是五年前的那个冬天。那时候,荀彧还没死,曹操也还没死。征北大将军.曹彰刚刚北灭匈奴,率领着一干将士们回许都受封。

    正当台下众人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之时,忽然有一道悠远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只见有一人,十二旒天子大裘冕,身着墨色龙袍,一步一步缓缓的向高台上走去。少时待那人焚香祭天之后,又有一人只穿了墨色龙袍,也慢慢的向那禅让台上走去。

    这前者自然是大汉皇帝.刘协,而后者则是此时的魏王.曹丕。

    待曹丕走上高台,只见刘协将头上的大裘冕摘下,随后稳稳的给曹丕带在了头上,并将盛有传国玉玺的檀木托盘交到了曹丕的手上。之后,一脸坦然的又缓缓的走下了高台。

    高台上的曹丕,拿起托盘中的玉玺,只见这玉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这玉玺通体碧绿,只可惜缺了一个角,只见八个大字赫然刻在上面。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正是那大秦丞相李斯,亲手所书的小篆体。昔日大秦始皇帝.嬴政乘龙舟过洞庭湖,风浪骤起,龙舟将倾。始皇帝慌忙将此玉玺抛入湖中,顿时风平浪静,玉玺也由此失落。八年后,华阴平舒道有人又此传国玺奉上,传国玉玺复归秦。

    十数年后,汉高祖刘邦军灞上,秦皇子婴跪捧玉玺献于咸阳道左,秦亡。及汉高祖诛灭项羽,即皇帝位,因御服其玺,世世传受,号曰传国玉玺。自大秦始皇帝制玉玺至今,已经有四百五十余年了,此物可谓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天下第一宝物。

    曹丕捧着这枚并不算太重的玉玺,却感觉有千万斤之重。

    正如这玉玺上所刻的八个字一样,“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既然我受了上天的任命,就一定要庇护天下生民,使得黎民长寿、国运永久昌盛。

    如此重担,又怎么不是万斤之重呢?

    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于公元前202年,建立大汉王朝,迄今四百多年。终于在最后一位皇帝.刘协的手上,走向了灭亡。

    从此,一个新的帝国“大魏”,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只见那大魏皇帝.曹丕,将手中的玉玺高高的举过头顶,高呼道“大魏万岁”。

    顿时,台下钟鼓齐鸣,万民山呼万岁,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事后,大魏皇帝.曹丕下坛,参加完燃火祭天地的大礼后返回。把年号建安改为黄初,建安四十年既黄初元年,并大赦天下。

    这一日,天下万民同贺,更有鲜卑、羌族、羯族、狄族、乐浪、高句丽、马韩、辰韩、倭国的使者前来觐见。

    不日,皇帝.曹丕下诏,尊汉献帝.刘协为山阳公,把河内郡山阳邑一万户作为他的封地,封地内使用汉朝的历法年号,可以用天子的礼仪祭天,上奏不用称臣,朝廷在太庙举行祭祀典礼时,可分享祭品;又封山阳公的四个儿子为列侯。

    追赠皇祖.曹嵩为太王,父亲.魏武王为大魏太祖武皇帝,尊王太后为皇太后,追封长兄.曹昂为丰悼王。

    加封车骑将军.曹仁,为大司马,行事如左。

    加封卫尉.曹洪,为大将军,行事如左。

    加封骁骑将军.曹彰,为车骑将军,任城王,行事如左。

    加封征南将军.曹植,为骠骑将军,江陵王,行事如左。

    加封太傅.钟繇,为丞相,行事如左。

    加封御史大夫.陈群,为司徒,位列三公,掌天下教化。

    ......

    凡是故魏王曹操和曹丕的旧臣们,统统得到了封赏和进封,曹氏宗亲们更是个个封王拜侯。天下百姓也莫不欢歌达旦,庆祝一个新的充满希望的帝国的诞生。

    ————————

    黄初元年,二月初二,这是一个极好的日子。

    皇帝,不,山阳公.刘协带着他的妻妾们,终于要回他的封地.山阳邑了。护送他西去的乃是新任的四品实权校尉.长水校尉.蒋济。

    蒋济,字子通,扬州平阿人,在汉末出任九江郡吏。被太祖皇帝.曹操征召之后,就一直效命在大司马.曹仁的军中。多年来凭借自己的军功一步一步的做到了东中郎将,皇帝.曹丕继位之后,更是迁任了八大实权校尉之一的,长水校尉。

    后来他跟着新任的征东将军.夏侯尚,长期驻扎于扬州,近些日子刚被调回许都。而他刚刚调回许都,就碰到了这么一个棘手的差事。

    这个人毕竟是皇帝,虽说现在已经不是了,可依旧有禅让之功,被封为了山阳公。况且山阳公.刘协的妻子,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妹妹,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临走之前,皇帝.曹丕特意将他唤入了宫内,亲口跟他叮嘱了几句,并嘱咐他一定要将山阳公安全的送回封地,如果有任何差池,唯他是问。

    蒋济一直感觉陛下话中有话,但又察觉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因此也只能战战兢兢的一路护送。

    自许都至山阳,平日里自然都是走汉路的居多,可不知为何这山阳公一时兴起,偏偏要走水路。蒋济虽然心中有所疑虑,可这也不算太难为人的要求,只能应允了。

    从离开许都之后,山阳公.刘协一路上就十分的高兴,好似那归鸟的山林,反而那山阳王妃.曹节好似隐隐有些许担忧。

    蒋济自然不是愚笨之人,要不然也不会被安排护送的差事。

    待蒋济准备好了船只,准备要上船之时,刘协突然一反常态的向蒋济深深一揖,“多谢将军一路上的照料,协在这里谢过了。”

    蒋济见状心中大惊,毕竟山阳公那也是有封地的王公,他一个小小的四品实权校尉那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于是也急忙抱拳回礼道,“这是末将的职责所在,山阳公不比如此多礼。”而此时,蒋济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刘协身旁的山阳王妃,发现她脸上的愁容好像又浓了几分。

    他心中的疑虑之感,也顿时增添了几分,难道,这船上会......

    想到这里,蒋济的心中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韵味。

    事情越走越加的离奇了,山阳公和王妃上船的时候,除了船夫之外,竟然没有叫一个仆人跟随,而是就他们夫妻二人单独上了船。说是不想让太多的人,打扰他们二人赏景的雅兴。

    越发察觉到不对劲的蒋济,并没有声张,也并没有强行怎么着。而是叮嘱船夫务必要照顾好山阳公夫妇,并让自己的船时刻紧跟着那条船。

    第一日,并无任何异常。

    可当夜深人静,当众人刚刚睡下的时候,突然传来了船夫惊恐的喊叫声,“不好了,漏水了,船要沉了。”

    多年来战场带给他的第六感,使得蒋济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因此自从离开许都之后,夜里就一直是合衣抱刀而眠。

    听闻船夫的惊叫声,蒋济立马翻身起来,向舱外奔去。

    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里,依稀看见有一丝光亮,在迅速的朝水里沉没而去,那自然就是山阳公那条船头所挂着的灯笼。

    由于蒋济的提前部署,此时他的这条船距离沉船的位置,不过区区百余步。

    “快,下水救人!”

    随着他的一声高呼,整个船队的人都惊醒了,他更是率先跳入了那冰冷的河水中救人。

    此时虽然已经是春二月了,可那河水依旧冰凉刺骨。

    ......

    小半个时辰之后,刘协裹着一床棉被,在一盆烧的通红的炭火旁瑟瑟发抖。在他的面前,则跪着一名浑身湿漉漉的人,正是那下水救人的蒋济。

    “末将,护卫不周,以至船舱走水,还请山阳公责罚。”

    此时,蒋济才慢慢的明白过来,为什么许都城内,有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可陛下却偏偏选中了,他这个长水校尉来担任护送之职。

    陛下,果然圣明啊。

    山阳公.刘协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眼前,这位救了他命的人,一言不发。

    很久很久之后,刘协才毫无感情的慢慢开口了,“将军救得了我一时,救不了我一世,何苦呢?”

    突然,蒋济想起来,在临走之前,曹丕曾交给他了一封密信。

    并告诉他,若一路上平安无事还则罢了。如若碰到了为难不决之事,可将此信转交于山阳公,一切难题均可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蒋济急忙从刀鞘的夹层内取出那封密信。好在刚在下水救人,蒋济将这把苗.刀放在了船上,密信也依旧完好无损。

    “山阳公,陛下有密信予您。”

第三章 迁都&兴学

    刘协闻言,眉头微皱,可最终还是颤颤巍巍的,接过了那封信。刘协借着微弱的烛光,依稀可见“山阳公亲启”五个行云流水的大字,跃然于信封之上,显然正是那曹丕的亲笔书信。

    随后他缓缓的拆开信封,仔细的看了起来。而蒋济依旧默默的跪在一旁,一言不发。

    渐渐,整个船舱内开始静的吓人,只能听见那火盆里木炭燃烧轻微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裹着棉被的人开始发出了一丝轻微的啜泣,再然后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曹孟德啊曹孟德,朕跟你斗了一辈子了,可你死了之后,朕还是斗不过你,就连你的儿子也斗不过,哈哈哈......你赢了,朕认输。哈哈哈......”

    刘协一脸释怀的,将那封密信投入了火盆之中,好似这封信从来没有在世界上出现过。除了写信和看信的人之外,也就再也没有人知道那封信上的内容是什么了。

    再后来,蒋济很顺利的完成了护送的任务,返回许都之后,并得到了曹丕的许多赏赐。

    数十年后,河内郡.山阳邑,某个气势恢宏的庄园之内。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躺在床上,显然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紧紧的握着身旁同样满头白发的一位老妇人的手,一脸爱意的说道,“王妃,这么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我答应你父亲和你二哥的事情,如今已经做到了,就算九泉之下碰到他们,我也不会觉得羞愧了。”

    ————————

    黄初,一个很有意思的年号。

    传闻,早在四十多年前,有黄龙在谯县上空出现,当时的经学大家.光禄大夫.桥玄问太史令.单陋说:“这是什么征兆?”单肠回答:“这个地方以后必有称王的人出现,不到五十年,黄龙会再次出现,天象经常会反映人事的,这就是所谓的天人感应。”

    殷登听闻之后,默默的把这话记下来。四十多年后,殷登依然活着。黄龙又在谯县出现,殷登听到这个消息时默默说道:“单陋的话,现在果然应验了。”

    后来,当今的大魏皇帝.曹丕,也就将建安四十年,改元成了黄初元年。

    黄初元年,公元235年,春,二月。

    许都城中传出一道圣旨,并飞快的传向了天下各州。这道圣旨顿时又让天下哗然,它的威力不小于一个月前,曹魏代汉的那个事情。

    因为,大魏要迁都了,迁都洛阳。

    自初平元年,公元190年,乱臣董卓一把维持了数月的大火,把洛阳城烧掉之后,迄今已经四十多年了。经过将近五十年的修缮,洛阳终于再次恢复了他昔日的繁华。

    五年前,当时还是魏王世子的曹丕,也曾进言还于旧都,可最终却被当时的魏王.曹操,以天下方定,当对百姓以宽息的理由,给压下去了。为此,曹丕跟曹操退朝之后,还大吵争执了一番。

    如今,经过了五年的休养生息,百姓们逐渐的富足了起来,再也没了可以阻拦曹丕的迁都脚步的人了。而朝廷的众文武们一致认为,大魏初建,许都太小,显然已经不适合作为帝国的王都了。洛阳地处中原腹地,物产丰饶,再如今又经过了数十年的修缮,自然是作为都城的首选之地。

    也就是在山阳公离开许都的前后脚,新的大魏朝廷趁着还没有春耕,开启了迁都的脚步,而许都则被作为了大魏的龙兴之地,慢慢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我大魏,终于要迁都了。”

    “是啊,老夫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我也是。许都虽然也好,但毕竟太小了,实在是配不上我大魏的气势啊”

    “当今的皇帝陛下真是一个圣君啊。”

    “哦?此话怎么讲?”

    “你猜猜,咱们的皇帝陛下,为什么在这二月份迁都呢?不是夏天,不是秋天,也不是冬天?”

    “不知道。”

    “咳。你想啊,迁都这种大事,宫城得搬吧?衙门得搬吧?这些都需要用人吧?动辄需要耗用民力十数万,冬天虽说万物蛰伏,但是冷啊,人得多遭罪。夏天呢,又太热。秋天呢,又都在忙活收粮呢。”

    “对对对,可这马上就要春耕了呀。”

    “你看,所以说这才是咱们当今陛下的圣贤之处啊。这春耕啊多在三月清明前后,而陛下特意选在了二月,就是为了避开春耕的农忙。皇帝还陛下特意下了明诏,如果今年三月开春之前没有搬完的衙门,就明年再搬,万不能耽误春耕。而且啊,此次征召的十数万民夫啊,朝廷可都给发饷的呀。”

    “是吗?那我一会儿也赶快去报名去。”

    “走,咱们赶快去,晚的话就赶不上了。”

    ......

    黄初元年,公元235年,春,三月。

    在经历了一个来月的忙碌之后,大魏的都城终于从许都迁至了洛阳。当然为了避开农忙,还有一少部分的府衙要到明年才能搬迁了,不过总体上并不影响朝廷的运转了。

    三月初九,大魏迁都后的第一次朝会,在洛阳大殿上正式召开,在朝的满朝文武自然也是全部到齐。

    大魏皇帝.曹丕,高高的坐在那龙椅之上,颇有威严。

    只见他缓缓开口道,

    “昔日太祖武皇帝在时,曾下令各郡县齐修文学,县满五百户必置校馆,举各乡之俊杰入学,以致孔孟之道于不坠,礼仪仁让之风于不绝!今,天下安定,民生兴旺,即日起,县满三百户置一校馆,各乡适龄青年均可入学,以扬我大魏国威。”

    曹操临终之前,在许都郊外曾经跟他推心置腹的深谈过一次。

    当时曾经告诉过他,为大魏的长治久安。当今天下除了与民休养生息之外,还应当广起天下仁人志士。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便是兴学,要让天下更多的人都有书可读,因此才有了今日朝堂上的这一幕。

    “陈司徒。”

    殿内的新任司徒.陈群,手持象牙笏[wù]板,应声而出,“微臣在。”

    皇帝.曹丕满脸微笑的说道,“陈司徒,这教化之事,向来是你司徒府的事物,爱卿要莫辞辛劳啊。”

    陈群闻言,即刻信誓旦旦的说道,“请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辱命。”

    曹丕随即微笑着点点头,似乎对陈群的应对很是满意。接着他的目光向殿内扫视了一圈,最终在以为须发皆白的老人身上停了下来,“丞相对此,可还有所高见和补充啊?”

    只见那人站位于百官之首,虽然须发皆白,可精神依然健烁,正是那新任的丞相,也是当世的大儒.钟繇.钟元常。

    钟繇可以说是老一辈人里面,资历最老的大臣了,这位老爷子今年已经八十三岁的高龄,却依然还坚挺的矗立在朝堂之上。他跟随曹家几十年,与曹操更是有着无比深厚的友谊,即使当今的这位皇帝陛下,私下里也还要称呼他一声伯父。

    当然,新帝继位之后,也给了他莫大的殊荣,让他统领百官。如当年的魏王.曹操一样,负剑着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如萧何故事。甚至他的小儿子钟会,又被破格的加封为了征西将军,这可是除了大将军、车骑、骠骑、骁骑将军之外,官职最大的四征将军之一了。

    毕竟此时的曹丕,已经不是当年的魏王世子了,而是大魏皇帝。天子无私事,所以自然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大臣们一股脑的都挤到皇宫内去议事。

    丞相.钟繇闻言,不紧不慢的走出群臣的队伍,毕恭毕敬的深深一揖之后,缓缓开口道,“陛下此策,乃是继承了太祖武皇帝的遗训,臣也深以为然。兴学于各州郡,自然也是为了天下百姓能,更好的得到圣人教化,为我大魏的万世基业所着想,对此老臣也自然不敢有所置喙。不过老臣以为,兴学不仅仅是各州郡的事情,也是我朝廷的事情。”

    随即,皇帝.曹丕满脸喜色的大声道,“丞相快快讲来。”

    钟繇依旧是那么的谦恭有礼道,“老臣遵旨。自古以来的历朝历代,朝廷都会置办学府。五帝时名日.成均,禹夏时名曰.东序,汤商时名曰右学,大周时名曰.上庠[xiáng].

    至汉武帝.刘彻时,其采取董仲舒的建议,在长安建立太学,设五经博士专门讲授儒家经典《诗》、《书》、《礼》、《易》、《春秋》,引用直至今日。后逢黄巾乱世,礼崩乐坏,太学不兴,至今已有甲子岁月矣。

    老臣恳请陛下,重开太学,为天下士子传授经义。一来,彰显我大魏崇文敬贤之心,二来,也好约束各地州府兴学之事宜。”

    钟瑶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就连龙椅上的皇帝.曹丕,闻言嘴角都不经意的一勾,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自己的这位“伯父”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在众人都觉得一件事已经很完美的时候,只有他总是还能够提出一些,更有创意的补充建议来。

第四章 国子学祭酒

    曹丕闻言微微一笑,“丞相果然是真知灼见,你的这条所请,朕准了。”

    台下的钟繇似乎并未讲完,随即说道,“多谢陛下,老臣还要些许补充。太学自汉武以来,讲解只是儒家的经意,其余学派的好似并未有太多的涉略。老臣以为,这似乎有些过于偏颇了。”

    此言一出,殿内再次哗然。

    因为毕竟自汉武以来的四百余年,太学所讲授的只有儒学一家。

    更重要的是,殿内的这群大臣们除了武将之外和极个别,几乎全部都是儒家出身。甚至准确点来说,钟繇自己学的也是儒家,可他如今却又一丝断自己后路的嫌疑。

    钟繇不顾殿内众人的议论,接着说道“老臣以为,大秦之兴盛,功劳在于法家;汉初之宽息,功劳在于黄老道家;孙武、吴起、王翦等人的不世之威名,功劳在于兵家;弱六国而强亲的张仪,功劳在于纵横家和辩者;一人守一城,功劳在于墨家;天地五行、百姓农耕,功劳在于阴阳家;而教化天下,功劳在于儒家。

    对于天下来说,这百家之法缺一不可,太学都应有所涉略,只是在平时注意主次即可。应当聘请各个学派的老师,甚至朝廷在职的大臣们,在不耽误不定时赴学院教授课程。

    昔日齐国有稷下学宫,在思想上兼容并包,没有门第之间,没有学派之分,为当时的天下创造了诸多名士。荀子曾三次担任稷下学宫祭酒,诸如孟子、李斯、韩非子、邹子、慎子、申子等人,都是从稷下学宫走出来的。齐国的风貌也因此焕然一新,天下士子无不以师学稷下学宫而为名,从而成为了战国时期的一大霸主。

    如今天下大定,百姓安居乐业。我大魏自然应当广泛兴学,以效法故人之稷下学宫。另外,老臣谏言,在太学之外,另并行设立‘国子学’,旨在与太学一同双管齐下,为我大魏之万世基业,源源不断的输出人才。愿陛下,为太学和国子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

    刚开始群臣们还有所议论,可越听越发觉得丞相.钟繇说得有道理。另外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个新设的国子学是怎么样,但按照昔日里太学来看,这两所朝廷所设立的学校,日后也是为他们的子弟所设立和服务的,凡吏禄六百石以上的官员,均可以将自家的子弟送入太学学习,经过考试之后便可拜官郎中甚至太子舍人。

    虽然也有部分,从各州郡推荐上来的寒门子弟,但那毕竟的是少数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没有提出太大的反对意见来,具体学什么就让他们定好了。

    之时,十数年后的太学,无论门楣高低,只要真实有才的天下士子,都可以入之而求学。恐怕这些,是现在大殿内除了钟繇之外,没有人所能够想的到的。

    而待钟繇说完后,整个大殿之内竟然变得鸦雀无声,旨在看皇帝.曹丕自己的意思了。

    龙椅上的曹丕,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自然知道钟繇此举没有私心,是为了大魏的江山社稷着想。

    思索了一会儿,皇帝.曹丕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丞相此言,甚有道理。昔日里,朕有意让丞相兼任太学祭酒,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钟繇闻言,随即朗声道,“谢陛下隆恩。”

    “只是”,曹丕眉目微皱接着说道,“这国子学祭酒,朕暂时尚无合适人选。哎,若是蔡伯喈(蔡邕,字伯喈)尚在,自然是国子学祭酒最佳人选,可惜啊。”

    突然一个荒唐的年头,在曹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很快又被他自己给否决掉了。他心中不禁暗暗笑道,只可惜那文姬妹妹不是男儿身,不然的话,定然也是国子学祭酒的上等人选。

    正当曹丕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有一人从群臣当中踱步而出高声道,“老臣举荐,北海.朱虚县人士,管宁,管幼安。”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那人身高八尺有余,相貌端正,也是须发皆白。此人正是新任司空.华歆。

    华歆[xīn],字子鱼,平原郡高唐县人,早年拜太尉陈球.为师。华歆此人公正持平,始终也不毁谤伤人。为官更是见识过人,清正廉洁。早年间曾经在徐州为官,颇得百姓拥戴。再后来,设计从孙权处逃脱,投奔当时的曹操。并将亲朋好友所赠的金银珠宝,全部退还。

    再后来,跟随太祖武皇帝东征西讨,颇有战功。相继转任司空军事,后升任尚书,又转升侍中。去年尚荀彧去世,则是由他接任尚书令。新帝继位之后,更是被加封为了三公之一的司空。他今年已然也是七十七岁的高龄了,与去世的荀彧同岁。

    当今朝廷除了钟繇之外,可以说他的资历和官职是最老的了。而他口中所说的管宁,管幼安,乃是当今不世出的大儒,与他更是同门。

    曹丕见华歆谏言,顿时恍然大悟道,“爱卿所说的管幼安,可是当年隐居辽东乐浪,公孙氏曾数次征召都不入仕的那位?”

    华歆闻言顿感惊讶,疑问道,“正是此人,陛下对其有所耳闻?”

    曹丕随即呵呵一笑,“朕何止是听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管宁与华爱卿乃是同门吧?昔日里,太祖皇帝任司空之时,曾经征召过这位大儒为司空。只可惜,被那公孙康给截断了诏命,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想想,那公孙康可真是大胆啊!”

    曹丕说着说着,话题就扯远了,甚至眼神都有了点儿飘忽。

    乐浪公孙氏,早就有不臣之心,昔日里更是阳奉阴违的资助东吴孙权。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收拾他们罢了,过上一些时日是时候收拾一下这群乱臣贼子了。如若不然,他日后必为大患。

    正在皇帝.曹丕心不在焉的神游太虚之时,台下的华歆的奏报声又将他拉回了现实,“启禀陛下,没错,那管宁正是老臣的同门。此人本意不再为官,只在传宗教学,志向高远。若是征召他入仕做官,恐怕他不会答应。但若是让他做传世人教化的国子学祭酒,他肯定会应诏而来啊。”

    华歆话音方落,只见又有一人踱步而出,定睛一看,竟是那司徒.陈群,“回陛下,这北海管幼安,臣也有所耳闻。此人,行为世表,学任人师,清俭足以激浊,贞正足以矫时。

    传闻昔日他避祸辽东之时,公孙度多次征召他时,也曾给予了很多金银,可待他返回青州.北海郡之时,统统原封不动的返还了。此人清高恬淡,足可以比拟前贤。臣愿与华司空一同担保,举荐管幼安为国子学祭酒。”

    曹丕见三公之中的两位重臣,竟然同时举荐同一个人,不免得被逗笑了,“既然两位爱卿,同时举荐这位隐士大儒,朕自然是要见见这位名人的。华爱卿。”

    “老臣在。”

    “那征召之时,就有你负责了。一定要亲在派车前往青州,将朕的这位国子学祭酒给朕安安稳稳的接过来。如若这位大儒在路上瘦了一两,朕可饶不了你啊。”

    华歆闻言顿感大惊,没想到平日里一直是严肃示人的皇帝陛下,竟然还有如此俏皮的一面。但他此时心中更多的反而是高兴,自己终于又能见到,这位同门的老友了。

    “请陛下放心,老臣定不辱使命。”

    ......

    黄初元年,公元235年,春,三月。

    随着一道道皇命诏书,从国都洛阳发出,络绎不绝的向各州传去。不日之后,各州郡包含洛阳和长安在内,同时开始大兴土木。

    “这新皇帝刚刚登基,就开始大兴土木?这安生日子才过几天啊?”

    “咳,你知道什么,咱们皇帝陛下建的这些殿宇,可不是为了自己享受哦。”

    “那咱们陛下的建的这些宫殿,难道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文治武功,或者作为游猎行宫享受用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再说了皇帝陛下要是想要游猎,来咱们这贫瘠之地做什么?”

    “哦,难道说这其中还有其它故事,快说来听听。”

    “你没看见太守府张贴出来的告示啊。这些个殿宇啊,是朝廷特意下旨建造的郡县校馆。”

    “噢?郡县校宫是什么?”

    “通俗点来说,就是咱们的皇帝陛下啊,为了让天底下更多的人都能读的上书,特意建造的校馆。从今往后,每个县只要超过了五百户,都会有一个小的校馆,各乡都可以举荐乡里的俊杰入学。在洛阳和长安啊还有两个更大的校官,一个叫做‘太学’,另一个叫做‘国子学’。”

    “哎哟喂,这两个校馆的名字听起来就不一样。”

    “那可不,这太学啊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名字。这国子学啊,听说是当今丞相.钟繇公亲自起的名字哦。听说钟繇公还特意为两个校馆题了牌匾,做了碑文呢。而且听说他老人家啊,还兼任了太学祭酒呢。”

    “可是,那洛阳的什么太学和国子学,跟咱们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咳,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陛下传旨各郡,以后每年各州郡的校馆,都可以举荐一定数量的学子入太学和国子学学习。要是再通过了太学和国子学的考试啊,就可以拜官郎中。甚至有一的学子,可以成为太子舍人,那可是从龙之臣,太子门生啊。”

    ......

    这是发生在黄初元年,一个郡县普通角落里的一幕,同样的一幕也在天下其余各州上演。一个伟大的时代就要来临,一个伟大的帝国就要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第五章 倡学之风遍天下

    当朝廷兴学的诏命,传到各州郡的时候,当地的百姓和士子们无不欢喜雀跃。

    甚至,无数隐世不出的当代学者,都选择纷纷重新入世,投入到这盛世中来,甚至毛遂自荐的要当校馆的教渝和老师。

    消息传到交州的时候,两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儒士,席地相对而坐。只见其中一人身着青衣,缓缓开口说道,“常言道,月阙必盈。这大魏当兴,果然有他的道理啊。”

    另一人身着墨衣,身长八尺,体貌素朴,闻言不自觉的点头道,“是啊,天下连年战乱数十年。如今新皇继位,戎马未歇,就先兴文教。营太学,开国子学,更是诚心征召天下有才之士。这是天下万民苍生之福,更是你我读书人之福啊。”

    这二人自然是建安三十六年的时候,跟着镇南将军.满宠一同南下交州,推行九品官人法和军屯论的,旧蜀二儒。

    墨衣儒士正是那,交州别驾.谯周,谯允南;青衣儒士乃是,交州主簿.郤[xì]正,郤令先。

    身着青衣的郤正,长叹一声,随即笑呵呵的说道,“允南兄,看来你我这清闲日子刚过了没几天,就又有事情要做了呀。”

    而身着墨衣的谯周,闻言同样哈哈大笑道,“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令先兄,这本是你我分内之责呀。你也不怕老夫我,借这个由头,向大司马他老人家告你一状?哈哈哈......”

    “诶,巴不得呢。这几年来啊,老夫我可是瘦了不少,正想将养将养呢?”

    话毕,二人随即相视大笑。

    四年以来,这两位大儒在交州废寝忘食,勤勤恳恳的耕耘着这片贫瘠的土地。虽然,二人还未到知天命的年龄,却已经是两鬓斑白了。

    他们如此勤恳,正是因为他们二人见过西蜀灭亡前的场景。

    那时的西川早已不是天府之国了,也已经从一个人口三四百万的大州,变成了仅仅只有百余万人口的疲弱之州。成都郊野的百姓,都人人皆有菜色。成都作为益州首府都是如此这般,就更不用说其它州郡了。

    也正是他们深知民间百姓的疾苦,才会主动选择来到这个更加贫瘠的交州。

    当然他们的辛苦并没有白费,交州被治理的成效,也是显而易见的。

    交州虽然还远远未达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效果。但是,以前州内山贼横行,百姓们衣不遮体,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场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许多往日里的山贼和刁民,纷纷从那深山老林里走了出来,主动向衙门自首,官府对于这些人也是尽可能的重新发落。现在的交州境内已经很少有抢劫的事件发生了,而且百姓们虽然谈不上富足,可是人人一碗果腹的稻米粥还是有的喝的。

    数年前,二人就曾有想要兴学的念头,可毕竟交州疲敝。百姓的温饱还没有解决,再谈兴学的话,如若没有朝廷支持,断然是不行的。

    其实,兴学的诏命和刺史府、太守府的告示,在各个城镇公布开来。最开心的并不是那些读书的士子们,而是普通的百姓。

    在经历过了连年战乱,人命如蝼蚁的年代。

    能活下命来,留着脑袋喝碗稻米粥,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读书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不说别的,就单说那文人口中所说的,什么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就已经是很大的一笔消费了。更别提,入私塾的学费了,更不是这些人能够承担的起的。

    而现在,朝廷们竟然开办了免费的校馆。这又怎么能够,不让这些人高兴呢?

    这些普通百姓中的大部分人,世世代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或者是地主家的佃户。

    就算是入伍当兵,不是被当成炮灰战死沙场,要么就是辛辛苦苦做几十年的大头兵。到头来能幸运混上一个小小的拾长就很不错了,能当上百夫长那得是万里挑一,祖坟冒青烟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可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他们也终究还只是上不了台面的,莽夫和蝼蚁罢了。

    如今,他们逆天改命的机会到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子孙后代竟然还能有读书,甚至当官的机会。虽然,洛阳的太学和国子学,以及各州州府的国学校馆,对于他们而言,依旧是遥不可及的梦,但总算是有希望了。

    就在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之际,忽然听闻一道雄厚的声音传了进来,“二位先生,谈论什么呢,如此高兴?”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须发洁白,身材魁梧的老将军,已经大步走进了府来。

    见到来人,二人急忙站起身来深深一躬,“下官,见过大司马。”

    那来人自然也就是,新帝继位之后,晋封为大司马的曹仁.曹子孝。

    只见曹仁疾步向前,将二人虚扶起来,“二位大人不必多礼,老夫还怕打扰了二位的清净呢。”

    随即三人像那田间老农一般,也不拘束分散席地而坐。

    曹仁看着眼前这两位,虽然才都是四十四五的年纪,却已经老态初显的旧蜀大儒,心中愧疚之心顿生。

    “想那是二位先生,初来交州之时,风华正茂。可如今刚刚过了四年,二位先生却已憔悴如斯了。仁,在这里代交州的数十万百姓,谢过二位先生了。”

    说着,向二人深深鞠了一躬。

    谯周、郤正二人也急忙回了一礼。二人中,年岁稍长一些的,交州别驾.谯周随即说道,“老将军言重了,昔日里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正是老将军率领正义之师平定战乱,还天下苍生以太平。我等二人如今之所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言罢,一旁的郤正也跟着说道,“老将军如今已经年过古稀,却还在此为我大魏朝廷驻守南疆呢。与您比起来,我们二人可还是年轻的很的啊。”

    听完郤正的话,曹仁被逗得哈哈大笑,随即借着这个由头说道,“既然是年轻人,那就应该多做一些事情锻炼一下啊。哈哈哈......”

    那两个“年轻人”闻言,相视一笑,似乎已然心领神会了,曹仁今日前来的意思了。

    郤正随即问道,“老将军此番前来,可是为了朝廷那‘兴学’一事?”

    曹仁闻言,从进门来眉目之间就有的一丝愁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夫就知道,有二位先生在,我曹仁就可以省心许多。不瞒二位先生,我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二位也知道,我不过是一介武夫,这事情自然就又要劳烦二位先生了。”

    听到这里,谯周呵呵一笑说道,“老将军说得哪里话,我二人南下,本就是为了教化交州百姓的,这些自然也是我等的分内之事。不瞒老将军,我二人本来就要打算去找您接这道军令呢,没成想您竟然先来了。”

    曹仁闻言哈哈大笑,“既然如此,想必二位先生必然已经是胸有成竹了。那还请二位先生,跟我具体说一说,这接下来应该如何走吧?”

    “老将军,这校馆啊.......”

    在曹仁、谯周、郤正三人在府中商议,并打算要捋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交州的百姓们,同样也早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

    洛阳一纸诏书,瞬间传遍天下一十三州。

    凉州,别驾府中,某位刚刚留须的年轻人,得到这兴学的诏命之后。向着洛阳的方向,深深一躬。而他心中的那个,昔日里看到九品官人法后而诞生的念头,似乎也越来越清晰了。

    并州,某个膀大腰圆如同铁塔一般的中年将军,得到这个诏命之后。虽然并不懂这上面的含义,但也深知自己的二哥的这一举动,绝对是利国利民之策。随即,起身向并州别驾府奔去。一边走着,一边念叨着,“这个事情,那毛玠,毛孝先别驾,肯定知道怎么做。”

    幽州,双虎之一的西虎夏侯玄,在得到朝廷兴学的诏命之后,随即展开了行动。并书信一封,急忙送往了辽东,东虎.毌[guàn]丘俭处。看来这位年轻的封疆大吏,也预摩拳擦掌做一番大事了。

    荆州,州牧曹植.曹子建收到这个诏命之后,同样也是兴奋异常。可毕竟是才高八斗的曹子建,兴奋了没多久,就又提前想到了事情发展的下一步。

    有这样一个总为天下先的人,是帝国的福分,更是当今大魏皇帝.曹丕的福分。

    要开校馆,除了要有场所、名师之外,还学要笔墨纸砚,以及最重要的书。

    这笔和砚台倒是好说,但是这纸张和书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自昔年蔡伦,蔡敬仲改良纸张以来,已经有一百五十余年。

    虽然朝廷记载文字的书籍,早已经慢慢的都从竹简、丝帛换成了那“蔡侯纸”。但由于造纸一术,颇为繁琐,而且时间较长价格昂贵。因此这纸张的使用也仅仅只是限于,官府和少数有钱人家中。对于老百姓而言,依旧可望而不可即啊。

    日后,随着校馆越来越多,读书人越来越多,这纸张的用量必然大增。难道说还要让这些读书人,重新用回竹简不成,那我大魏的声名何在?

    看来,这次又要麻烦尚方令.韩公至老大人了,只是他如今年事已高,而且苗.刀、陌刀的研制,已经让这位老大人心力憔悴了,就是不知他是否还有心力。

    在思量许久之后,曹植长叹一声,还是拿着这一纸诏命,向那韩府走去。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818/ 第一时间欣赏还政于朝之归魏最新章节! 作者:楼顶所写的《还政于朝之归魏》为转载作品,还政于朝之归魏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还政于朝之归魏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还政于朝之归魏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还政于朝之归魏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还政于朝之归魏介绍:
建安三十五年,天下一统,魏王曹操还政于朝,誓做汉之周公......本书只架空,不穿越,不废柴,不开挂。准确点来说,应该算是三国的一个平行时空吧,书中所有的故事情节都有据可依,有史可考!还政于朝之归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还政于朝之归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还政于朝之归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