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九死不悔邓士载
邓艾和郭瑀的之间,更像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经过数年的相处,郭瑀也发现了这位年轻人,虽然沉浮于宦海之间,但是一直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一心总是为百姓和国家考虑。
识人无数的郭瑀自然也发现了,这个年轻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为人太过于“直爽”,甚至还有一点儿轴。郭瑀不忍心这样一个有着赤子之心,而且一心为国为民的人就那么葬身在宦海之中,因此这数年来,也一直在从旁点拨于他。
好在邓艾本就聪慧,悟性又高,一点就通。再加上朝廷特意对他栽培,因此仅仅四五年的光景,他就从一个武威郡.郡丞,变成了如今的凉州刺史。
这一日,邓艾又从凉州州府.武威郡,特意拎了一些刚刚搜集到的上古儒学书籍和一壶美酒,不远数百里来到了临松山,拜会自己这位的老友。
一路上的风尘仆仆,在到达临松山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郭瑀的弟子们大多都认识这位布衣刺史,一来邓艾比较年轻,二来他见到谁一般都是和和气气的,因此一路上有许多临松山的弟子们给他点头致意。
在学子们一路的指引下,邓艾很快就在一处高山流水的山谷之中,找到了正在向弟子们讲学临松先生.郭瑀。
小溪潺潺,微风习习,再加上那鸟语花香,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
只见那临松先生.郭瑀,头发花白,身着一身普通的粗布棉衣。胸前那尺许长花白的胡须,随风微微飘扬,讲到动情之处,随意一捋,更显得有高人风范。
此时的郭瑀就那么随意的,坐在小溪旁一颗凸起的青石之上高谈阔论,众位弟子们则围着他坐在周围的溪石之上,聚精会神的听讲。
郭瑀远远的看见邓艾走来,并没有停下,而是在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之后,又继续讲学了。
邓艾自然是知晓这位老先生的脾气和习惯,因此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而是随意找了一块角落的溪石坐下,与众位学子们一同听讲。
大半个时辰之后,郭瑀才堪堪将今日的课程讲完。随着众位弟子们朝着郭瑀深深一揖之后,都渐渐的散去了。而且在经过邓艾身边的时候,也都挨个向着他行了一礼,这礼不仅仅因为他是刺史,更多的是对他年纪轻轻就能写出“军屯论”的敬佩,而邓艾自然也都挨个回礼。
少时,这小溪旁边就只剩下了郭瑀和邓艾两人。
只见郭瑀缓缓站起身来,朝着邓艾微微一揖道,“对不住,让士载(邓艾,字士载)小兄弟久等了。”
邓艾随即也回了一礼,“哪里哪里,艾,还怕打扰了先生的清净呢,临松先生近来一切可还安好?”
自从到达凉州之后,邓艾的口吃没少遭到别人的耻笑。如今说话变得伶俐,还都是这位临松先生的功劳。
数年前,郭瑀曾经告诉他一个方法,让他每日抽出一个时辰,口含鹅卵石诵读大声诗书典籍,可以很好的改善口吃。回去之后,邓艾随即试了起来,没想到仅仅一年,缠绕了他二十多年的口吃,竟然治好了。
郭瑀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布衣刺史,心中早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弟子看待了。
往日里,来这里拜会的大小官员们,要不就是身着锦衣华服,要么就是是耀武扬威的穿着官服或者盔甲。当然也有沽名钓誉迎合穿棉衣的郭瑀的,到了山口之后才在华服之外套上粗布棉衣,可这些伎俩又怎能逃得出郭瑀的眼睛呢?终究还都会漏出原形。
很少有像邓艾这样,自始至终都穿着粗布棉衣来的,即使现在的邓艾已经贵为一州刺史了,可他往日里简朴的习性,依旧一丝未改。
随即郭瑀哈哈一笑,开口说道,“士载这次前来,又给老夫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要是不合老夫的心意,今晚可不让你留宿哟?”
邓艾闻言也是哈哈一笑,举起手里拎着的东西说道,“清酒一壶,子思先生的秦版《中庸》一部,可还入得了先生的法眼?”
听到这里,郭瑀急忙上前将邓艾手中的《中庸》一把夺了过来,颤颤巍巍的翻了几页之后,惊讶的说道,“果然是秦版的,而且这本还是大汉初期的太史公.司马迁大人,亲自誊抄的,距今最少三百多年了,可谓稀世之珍宝啊。罕见,着实罕见啊!”
秦时的书籍大多都是竹简,在大汉开国,纸张被研制出来之后,便有人将昔日里的一些经学典籍誊抄下来。而郭瑀手中这本儒学经典《中庸》,很显然就是当时的产物。
郭瑀爱不释手的翻看着,良久之后才缓过神来,不免显得有些许不好意思,“让士载见笑了,老夫一见着这书啊,就入了迷。快快,坐下说话。”随即二人又在溪边的青石之上,随意的坐了下来。
这时二人才正式进入话题。
看着那已经远去的学子们,邓艾似乎若有深意的说道,“如今,我大魏皇帝求贤若渴,且敬重天下读书的士子们,可惜还是有很多士子们怀才不遇啊。”
郭瑀听着邓艾的念叨,随即也说道,“我凉州,有士载你这样的好刺史,是百姓之福,也是读书学子之福啊。”
没成想,听完这话之后的邓艾,并没有露出笑容,反而常常的叹了一口气,“哎,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邓艾一人之力,何其微乎其微?我想要的是,这天下读书的士子们,无论是豪门还是寒门,都有着同样向朝廷效力的机会,都有着同样可以实现自己胸中抱负的机会。”
听到这里,郭瑀不面心中一惊,随即问道,“士载,你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邓艾抬起头来,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的这位临松先生,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不敢相瞒于先生,艾,确实有一些想法,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个苗头罢了,只是......”
说到这里,邓艾停顿了下来,随后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不知临松先生对当世之‘九品官人法’如何看待?”
郭瑀闻言随即说道,“陈长文大才,此‘九品官人法’自然也是当世最好的吏治和举人之法。士载,难道对这‘九品官人法’有不同的见解?”
邓艾也并没有啰嗦,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艾,对此确实有一些自己的见解。我自当承认,这‘九品官人法’确实精妙,我大魏朝廷自上而下吏治得以澄清,更多的仁人志士得以推举,实赖此法。可也正像方才我所说的,此法的重中之重在于那中正官。
中正官清廉反而还好,若不是良人呢?此乃其一。
当下每个州郡的中正官不过十余人,可每个州郡的读书人又有多少呢?就算我凉州贫瘠,又读书之人何止数千人,这十余位中正官又能认识几多呢?在下敢料定,在当今皇帝陛下推行兴学之后,这读书之人将会越来越多。此乃其二。
另外,不知先生有没有发现,这大中正乃是朝内三公、九卿之重臣,各州府之小中正要么是各郡之太守,要么就是各大氏族之话事人。这其中又有白身的寒门弟子几何?我邓艾,得上天之垂怜,有幸被司马大人和当今皇帝陛下所器重,因此才有了这刺史之尊。可天底下还有无数个像我这般的,无门可投的寒门子弟的呀。此乃其三。
由如此之三点看来,不知临松先生是否还觉得这‘九品官人法’乃是长治久安之计呢?”
邓艾果然还是那个,话不惊人死不休的赤子少年,只不过如今的他也只有在万般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如此。
郭瑀听完这番“胆大妄为”的言论,不免也愣住了,不过很快又就回过了身来。这九品官人法在发行之初,它也曾经仔细拜读过,自然也发现了其中的部分不好的苗头。
可是毕竟此法乃是朝廷所立,经过了包括皇帝、三公、九卿等重臣们的一致认可,从某种层面来讲,这九品官人法代表的乃是天下士族们的利益。因此,也就使得即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但也不能往下想,也不敢往下想。
这全天下敢往下深钻的,恐怕也只有这邓士载了吧。
想到这里,郭瑀并没有直接点明,而是接着问道,“那士载,你如今的想法是什么呢?”
邓艾思量了一小会儿,随即接着说道,“我欲求得一法,使天下的所有读书人,不再有门楣之别,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举荐,不再制约于人的辖制,便可以为朝廷效力。”
郭瑀听到这里,随即也一脸正经的说道,“可你是否知道,如果真有了这么一法,那么如今士子们的利益就会受到威胁。到时候,你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陛下和司马大人他们想要保你,恐怕你最终也会被当成‘晁错’给杀掉啊,你可想好了?”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九死不悔!!!”
这一天,是黄初元年,夏七月。
也是在这一天,郭瑀真正认识到了那个叫做邓艾的年轻人。
再十余年后,邓艾被......可天下的读书人,也永远的记住了,那个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这个世界的邓士载。
第二十二章 迁民南蛮
那一日谈完之后,没过多久,邓艾就继续西行了。
他那日前往临松山,与郭瑀交谈,其实也就是为了将他心中那个,已经隐藏了许久的想法说出来,然后再从郭瑀那里得到一些相应解惑罢了。
但是他并没有告知郭瑀,这次他从武威西行而来的目的,郭瑀也很知趣的没有细问。
自张掖离开之后,他又踏入了酒泉和敦煌二郡。
经过建安三十五年以来的数年治理,凉州的创伤已然得到了修复,河西走廊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也因此得到了进一步的稳定和发展。帝国也时候,向西更近一步了。在得到兴学诏令的同时,邓艾也得到了一封来自于曹丕的亲笔书信。
如今想来,那封除了他们君臣二人之外无人知晓的书信,才是这次邓艾西行的真正原因吧。
进入敦煌之后,邓艾密会了敦煌太守.仓慈。
仓慈,字孝仁,扬州淮南人,现年四十六岁。
建安年间,太祖武皇帝.曹操在淮南招募人民屯田,让仓慈担任绥集校尉,数年后因公擢升为了长安令。因其为官廉洁节俭且有法度,下级官吏和老百姓,对他是既害怕而又爱戴。
建安三十五年,在魏王曹操的推荐下,他被任命为了敦煌郡太守。而敦煌,则是帝国数十年来,实际控制范围内最西面的一个郡治了。
由于战乱而与内地隔绝,敦煌太守之位,自建安初年开始就一直空缺,因此当地的豪强大户们蛮横自大,自然而然也就养成了一种习惯。前任的太守来此,也只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对当地的并没有怎么治理。
直到仓慈到任,他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刚柔并济,打压抑制豪强,或招揽,或铲除。并将他们从百姓手中所抢夺霸占的田地,一一又返还了回去,使得当地的百姓们有了立锥之地。就这样短短数年,敦煌郡竟然得到了大治。
更重要的是,仓慈作为太守,为西域到来的胡商们主持公道,并不因为他们是蛮夷之人,就欺负他们,因此也得到了他们认可和尊重。并且,仓慈还多次派遣了数支小商队,向西深入,积极的与西域各国做商贸。当然因为只是郡治自己的小商队,充其量也只算是打个前站罢了。
不过很明显,仓慈的这种做法是对的。
凉州刺史.邓艾与他密会之后,二人便脱掉了官服,换上了普通商人的服装,一同秘密的向西而去了。
具体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没人知道。直到数月之后,二人才从西面回来。只是他们回来之后不久,便有一骑快马,从武威的刺史府窜出,向神都洛阳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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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平的叛乱被平息之后,从某种层面来讲,南中的蛮族势力从得到了很好的打压,想必又能换来数十年的太平日子。
战后朝廷论功行赏,只要是参战有功的将士,人人都得到了一定的升迁。
伏波将军兼汉中太守的郭淮,被加封为了三品的实权将军.平西将军。
功劳最小的后将军.巴郡太守的邓芝,则被加封为了二品的南中大将军,行旧日庲[lái]降都督事,并率领剩余的三万旧蜀军,前往南中安抚镇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已经是益州境内职位最高的官员了。
可万万让人没想到的是,功劳最大的成都侯.镇西将军钟会,只是被迁任为了益州刺史。其实等同于什么都没加封,只是平调了一下而已,他还是那个三品的四镇将军之一。
众人都在为钟会打抱不平,反而是钟会他自己,在收到了朝廷的圣旨之后,竟然显得很平淡,隐隐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他自己也不想借此,被朝廷大肆封赏吧。毕竟自己才刚刚加冠不久。如果此时位极人臣,他们将来到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地步,朝廷又当至自己于何地呢?
水满则倾,月盈必阙,恐怕到时候,迎接自己的应该就是祸事了吧。
此时的南中大将军.邓芝,已经率领的三万旧蜀军,前往昔日的庲降都督府了。
那些参与叛乱的南蛮将士们,战后在长岭大王.孟优和老将军邓芝的解释下,才知道自己都被故庲降都督.王平给蒙骗了。
原来,那五千无当飞军在汉中之地,并不想再回来了。
原来,刺史.费祎真的只是死于某宵小之人的刺杀,而没有掺杂任何的阴谋诡计。
原来,朝廷也并没有什么所为的奸佞,也不需要清君侧。一切都只是王平自己的私心罢了,是他自己想要割地自立,可却要用自己这群人的命去铺路。
知道这些之后,南中各族的蛮人们都爆炸了,对王平简直是恨之入骨。要不是他,无当飞军在内的三万族人们也不会枉死。此时,南蛮的将士们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好在王平已经被斩杀在许都,并灭了三族了。
经历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南中各族打算推举长岭大王.孟优作为新的蛮王。可还是被他以年龄太大给拒绝掉了,最终他还是力荐自己的侄儿孟崖,继续担任蛮王。
可显然此时的孟崖,已然不能服众了。好在有南中大将军.邓芝,和孟优共同担保,才堪堪让孟崖能够继续的统领南蛮各族。
孟崖终于信服了,也终于彻底的臣服了。
自此,再也没有了那个南中蛮王.孟崖,而是大魏蛮王.孟崖。
在经过了这么一场降而复叛的闹剧之后,尤其是那已经在汉中之地带了十数年的无当飞军的复叛,更让朝廷和刺史府认识到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真实性。
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朝廷此次没有再像往常那般,只是单纯的将他们整户整户的,迁徙到益州北部去。
在征迁他们的同时,反而还从益州北部征调了十万人口,迁徙到了南中地区。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有迁民戍边的习俗。但是迁民到南中这种荒蛮之地,还是自上古以来的头一遭。
那些被迁徙的国人们肯定是不同意的,好在朝廷给了他们非常优惠的国策。
朝廷下令,只要是自愿南迁的国人,免征税收十年,免服徭役五年。而且,你在南中官府应允的地区内所开垦的荒田,经过正式的登记之后,便可以得到相应的地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于是乎,很快益州刺史府便征集到了,需要南下的十万国人。
更重要的是,这南迁的十万人,不仅仅只是农户。这其中还有大量的工匠、商贾、士子、方士、术士、教渝等等。他们将蜀地的冶炼、纺织、经商等等技术全部都带往了南中,更重要的是他们将读书的种子也一并带了去。
往日里,朝廷来到南中之后,只是在当地扎下营寨留下军队,名义上统治这片大地。可实际上,大部分区域还是让蛮人自治,从来没有像如此这般帮助他们进步的。
南中的各族,也从中看到了朝廷和益州刺史府的诚意。
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人以为,这群汉人们是来与他们争夺土地来了。
好在大部分人都看的比较真切,尤其是这次北上的将士们,在看到了益州北部的繁荣之后,更加向往汉人的那种生活了。有一部分人在朝廷征召北迁的时候,就已经北上了,剩下的自然也就是,拥护朝廷迁民南驻的那批人了。
历史的车轮,并不会因为部分人的阻拦,就会停滞不前的。
当然,南中地区赶上益州北部,甚至中原地区的脚步,还有漫长的路要走,甚至还有无数的挫折和磨难前面,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民族融合。但,最起码在今日,那条路已经打开了,百族融合,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邓芝万万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自己竟然还能见到衣冠南下入蛮荒的场面。
不过万事有利必有弊。正是因为这次的南征北迁,使得益州的民心不稳。也才使得不久后的羌族人和羯族人,趁虚而入。不过即使没有这次迁徙,他们的入侵也是必然的,不过肯定不会如此的顺利和惨烈罢了。
如今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朝廷的迁民戍边的政令,也早已推行的差不多了。
因为早年间的相识,和数十年来的交往。南中大将军.邓芝与长岭大王.孟优,自然也有着很深的友谊了。
在孟优和蛮王.孟崖的支持和帮助之下,邓芝于南中地区,处事果断,恩威并济,一律对待所有的汉人和南蛮各族,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就得到了当地百姓深深的爱戴。
此时的南中,已然踏上了正确的道路。不久之后,那朵盛世之花,必然会在南中得到彻底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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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急赤白脸分宝船
扬州章安县,航海宝船研制成功的消息,在传到神都洛阳的同时,也早就已经在其余各州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各州的刺史和州牧们闻风而动,迅速派出官员和使者,朝着扬州飞奔而来。
这一日,建邺城内,扬州刺史府热闹非凡。
只见那府衙后院的大堂之上,林林总总的坐满了人。
洛阳的大魏皇帝使者.京兆尹.司马懿、荆州别驾.平南将军.文钦、徐州别驾.长水校尉.蒋济、青州刺史.诸葛诞,甚至幽州的西虎.夏侯玄都不远千里飞奔而来,当然必定少不了交州的来客。只不过,交州这次的来人,竟然是大司马.交州牧.曹仁本人。
坐在正堂首位的是一位须发皆白,但红光满面精神十分健硕的老将军,自然就是那大司马.交州牧曹仁,曹子孝了。
而坐在正堂副位的是一位,有着鹰视狼顾之相的中年人,正是作为天子使者,从洛阳赶来的京兆尹.司马懿,司马仲达。
堂下左侧首位,乃是刚刚因为宝船之功,升任扬州刺史的,贾充,贾公闾。他身后坐着的是,作为荆州代表前来的,扬州别驾.文钦。再其后,则是徐州别驾.蒋济。
堂下右侧首位,是那征东将军.夏侯尚,他身后坐着的分别是,他的儿子幽州刺史.西虎夏侯玄和青州刺史.诸葛诞和。
恐怕平时也只有每年进京年拜的时候,才有这样热闹的情况了。
一堂之内,汇集了帝国一半的优秀将领。老年将领曹仁、夏侯尚,中年将领司马懿、文钦、蒋济、贾充,青年将领诸葛诞、夏侯玄。
如此的群英荟萃,看来这宝船“争夺战”是不可避免了。
作为东道主的扬州刺史.贾充,悻悻然的说话了,“诸位大人,那宝船耗时巨大,直到现在为之,倾尽全州之力,不过也才堪堪造得这种宝船十余艘,其他旧时的战船倒是还有一些,你们看...?”
说罢,似乎是把这个难题推给了在做的诸位。
只见堂中年龄最长,资历最老,官职最大的曹仁率先发话了,“诸位,既然今日老夫亲自来了,那这宝船的大头你们就不要抢了。这十艘宝船啊,老夫拿走五艘,剩余的啊,你们看着分。”
此话一出肯定就有人不满意了,只见一刚刚蓄须的年轻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伯父,您这就不讲理了,总不能因为您年龄大,这宝船您全都拿走吧?”
这个胆大妄为的,自然是刚过而立之年不久的,夏侯尚之子,西虎夏侯玄了。
见到有人起头,文钦也急忙随声附和道,“是啊老将军,我感觉泰初将军(夏侯玄,字泰初)所说的,甚有道理,您总不能仗着你们自己年龄大,就欺负我们后生晚辈吧,哈哈!”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曹仁似乎是被“扫了颜面”,只见他“气呼呼”的站起身来,笑骂道,“你们两个兔崽子,要造反啊,没有王法了,信不信老夫现在让你们俩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这一说那年轻人夏侯玄,反而更来劲了,“诶,伯父,小子求之不得呢。可是拳怕少壮,就怕到时候您老人家下不了台,哈哈。”
曹仁似乎有点儿“气急败坏”了,“反了你个小兔崽子了,忘了当初是谁尿了老夫一脖子了?现在还敢跟我动手?”
一旁的夏侯尚见状,急忙站起身身来当合适佬,“玄儿,不得无礼,怎敢对你子孝伯父如此无礼呢?还不过来赔罪。”
曹仁看着自己找回了点儿颜面,哈哈一笑,拍着夏侯尚的肩膀说道,“哈哈,不用不用。整个这屋里啊,也就你个老小子还算厚道一些。”
可刚被夸了几句的夏侯尚,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子孝兄,我扬州辛辛苦苦的耗费了五年时间,才搞出了这么几条宝船,你一下子要走一半,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曹仁顿时被气得,把后半句想要请他喝酒的话也咽下去了。
青州刺史.诸葛诞,在一旁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说道,“我觉得啊,既然咱们大家都来了,就应该平分,谁也不能做那强盗行径。”
听诸葛诞说到这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徐州别驾.长水校尉.蒋济,也忍不住开口了,“诶,我觉得公休兄(诸葛诞,字公休)此言甚有道理,既然大家不远千里的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要我说啊,大家都平分,谁也别想多吃多占。大将军,对不住了,您虽然是我的老上级,可如今小子只能帮理不帮亲了。”
听到这里,曹仁顿时拍案而起,笑骂道,“子通(蒋济,字子通),你个兔崽子也敢跟老子抢?信不信老夫再把你调到我交州,给你小鞋穿?老子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
此话一出,整个大堂之内顿时乱做一团。
不过,这也代表着在座诸位将军,之间关系深厚,才敢如此这般,要不然又怎会这样,不分尊卑上下的瞎闹腾呢?
一个个的将军长将军短的,看起来倒是挺和和气气的,可往往这种部队,到打仗的时候,战斗力反而不怎么样。
作为天子使者,目瞪口呆的看着堂内的这群老老少少们吵做一团,不由的摇摇头哑然失笑,不过心中也很是高兴。与一旁同样已经看傻了的贾充,对望了一眼之后,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随即只见司马懿抬起双臂,微微向前一伸,轻轻摇晃着朗声道“诸位大人,诸位将军,可否听在下一言啊?”
这时堂内的众人,才一个个“气呼呼”的坐了下去,不再言语。
司马懿见状呵呵一笑,随即向着一旁的曹仁微微抱拳,然后说道,“老将军,在下是在座的众人里面,唯一一个不会与您抢宝船的人,我来说两句公道话可好啊?”
曹仁闻言眼睛不由得一亮,“对,仲达是咱们这群人里面,唯一一个不会跟咱们抢船的人。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让仲达来说一个,分船的方法出来。无论谁分的多,谁分的少,都不许再闹腾了。”
说罢,这位今年已经七十五岁的老人,竟然悄悄的朝着司马懿挤了挤眉弄眼,似乎略有深意。可惜,那只是他以为的悄悄,殊不知在座的众人全都已经看在眼里了,一个个不由得翻了一个大白眼。
司马懿看着堂内的这群“顽童”们,心中不由的犯嘀咕,这么一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们,怎么在这里就变得如此幼稚了呢,他们又是怎么打得那么多的胜仗的?
可是想归想,司马懿还是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
只见他转过头来,向着坐在右侧首位的东道主贾充问道,“公闾兄,不知这宝船的制造图,可在刺史府内啊?”
聪明人自然一点就通,只见那贾充如梦初醒般的说道,“有,当然有。我这就命人赶快去多多拓印,待得众人大人离去时候,人手一份带走。”
司马懿不愧是司马懿,眼光独到,总能一针见血的就指出问题的重点,众人闻言也莫不点头称是。
只见他接着说道,“诸位,这宝船,耗资、耗时都不可谓不小。在座的诸位,交州最为困苦,因此以在下之意,子孝(曹仁)老将军分得三艘,不为过吧?
另外,造的此船扬州当居首功,留得两艘,也不为过吧?
至于荆州、徐州、青州,三州相对比较富足,可各取一艘。幽州路远,泰初(夏侯玄)将军来一趟不容易,而且还是亲自来了,剩下两艘让其带走便是。”
此话方落,那些分船少的自然就不同意了,正要说话,便又被司马懿给打断了,“仲若(文钦)兄,子通(蒋济)兄,还有公休(诸葛诞)将军,你们三州相对富足。可以拿着制造图回去之后,多造几艘嘛,就不要跟那一老一少两位将军抢了。诸位,意下如何?”
司马懿都这么说了,分船少的那三位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是某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人,站起身来,哈哈一笑道,“仲达(司马懿)此意甚好,我觉得很公平啊,诸位觉得如何呢?”
堂内的众人自然是不会觉得自己分得多。不过转念一想,老将军这么大年纪了,为了朝廷出生入死一辈子,到了这岁数没有回洛阳享福还到罢了,反而又一头扎进了交州那种贫瘠的蛮荒之地,为帝国守南大门去了,让他多分得几艘,也在情理之中。
见众人不再言语,曹仁洋洋得意的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哈哈哈!!!”
“伯仁兄啊(夏侯尚),晚宴准备好了没有啊,老夫的肚子早就饿的呱呱叫了,我呀特意从交州,带了几坛美酒过来,诸位咱们今晚不醉不归啊,哈哈哈......”
言罢,不由分说的拉起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将就走,看来这位老将军的心情,很是不错。众人见状,相视一笑,随即也急忙跟了上去。
只是众人所不知道的是,他们今天如此这般闹腾才分得的宝船,却在不久之后,就又被一人率领着北上去了。
第二十四章 汉人詹台
冀州.中山郡,某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赵家屯。
一个穿着粗布棉衣的年轻人,在劳累了一天之后,正扛着锄头踏着夕阳,十分惬意的从村西头的田里,朝着东头的家里走去。
可仔细一看,这个年轻人虽然衣着是普通的汉人衣服,但却长着一张胡人的脸庞。
就当这个年轻人经过一家农户的时候,突然屋内传来了一道老人的呼唤声,“小詹台,你等一下。”
这个年轻人闻声随即停下了脚步,只见屋内走出了一个跟他一样,身穿普通粗布棉衣,但是头发花白的老者,“家里刚烙的油饼,你拿上。干了一天的活儿了,累吧?回去以后简单熬个粥就行。”
“赵老伯,这万万使不得呀。我总不能天天,都从您这拿吃得吧,这......”
还不待他讲完,屋里又走出了一个中年男人,“詹台小兄弟,你就拿上吧。你的日子也不容易,我们家里虽然穷,但是这口吃的还是有的。你要真是过意不去啊,过两天不忙了,给石头做一把木剑即可,就当酬劳了。哈哈......”
说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屋内登登登的跑了出来,“詹台叔叔,你是要给我做木剑嘛?”
显然,他就是男人口中,刚刚所说的石头。
“是啊,过几日,詹台叔叔,给你做一把天底下最好的木剑。”
“噢,噢,噢!我要有木剑咯,我要有木剑咯!母亲母亲,詹台叔叔说要给我做一把,天底下最好的木剑......”
小孩子的快乐总是那么的简单,自己的詹台叔叔刚刚说完,他就又兴高采烈的跑回屋子,跟自己的母亲分享去了。
三个男人满脸笑意的,看着小男孩儿的背影,脸上尽是幸福。
“好了,小詹台,时候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对了,过几日啊,赵伯我帮你说一下村东头王老四家的大闺女,那个丫头可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啊。最主要是,那姑娘胸大屁股大,好生养哦。肯定啊,能给你生一窝大胖小子。王家那大丫头,可是早就看上你了哟,还放出话来说,非你不嫁哦。你个臭小子,到现在也不去提亲。哈哈哈!”
说完,老人赵伯和他儿子,也不待年轻人回话,便进屋去了。
只留下了这个,一提婚事就满脸通红的年轻人,呆呆的杵在原地。
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是五年前的那个,因为动了恻隐之心前去拉架,结果却被汉军俘虏的匈奴少年.小詹台。
如今的小詹台,如今也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匈奴斥候少年了。
数年前,他的故国北灭。本来他已经做好了,要守在那个独臂男人身边,照顾他一辈子的,可后来还是被那个人,坚决的给赶走了。
在临走之前,那个男人深沉的看着远方,淡淡的说道,“詹台,大匈奴如今已经不在了,而我也不再是姑夕王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你还年轻,应当去享受属于自己的生活,开创属于自己人生的辉煌,而不是守在我这样一个废人身边。去吧,离开这里,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人生路。”
尽管小詹台万般不愿,可最终还是被赶走了。
再后来,他跟着一众族人们,来到了这个汉人口中的,这个陌生的中原.冀州。
严格来说,他所在的赵家屯,并不能算是中原。因为赵家屯位于冀州中山郡,中山郡本身就已经是冀州最北部了。
而赵家屯则更靠北,它位于中山郡最北边,而且恰恰在与幽州上谷郡、代郡,三郡所交汇的地方。
刚来的时候,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回家。
想念草原,想念草原上的天高云淡,草原上的牛羊,草原上的寒风,甚至草原上那熟悉的味道。
习惯了逐水而居,自由自由生活方式的他们,又怎能忍受的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辛劳呢。
于是,有很多人都吵着闹着要回草原,当地官府万般安抚,才让他们打消了重新北上的念头。当然官府们也并不是一味的忍让,也有他们的族人偷摸跑掉的,可后来再也没了消息,不知是成功逃回草原了,还是被怎么着了。
可是,就算逃回了塞外又能怎么着呢?现在的草原已经不再是他们的草原了,他们的故地已经被鲜卑和羯人族给瓜分了。
昔日的盟友和别部,如今已经成为了草原的主人。
再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情,彻底的打消了中原匈奴人北返草原的决心。
那就是在故国被灭的第三年,鲜卑单于.轲比能,为了讨好当时的大汉皇帝,而诛杀了匈奴最后一位角王“巫鲁鲁”,并将他的首级传送到了许都。
这个消息一出,在中原的匈奴人彻底震怒了。
他们并不恨打败他们的汉人,因为他们懂得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道理。
可左大将巫鲁鲁已经真心投靠了,最重要的是他的身边,只有数百的老弱病残而已。他们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已经没有任何复国的心思了,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被杀了,被昔日最信任的盟友所杀害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小詹台下定了决心,不再想着回草原了。
可当一个人随遇而安的时候,他就会发现其实当下的环境也不错。
小詹台也是这样,五年过去了,如今的他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人了。除了那张无法改变的面孔之外,无论是衣着、语言还是其它什么,在他身上早已找不到一丝过去的痕迹了。
也是从他打算入乡随俗的时候开始,他发现这汉人的中原,虽然没有草原的天高云淡,但是也没有了草原的严寒、黄沙和日日东奔西跑的辛劳。
这里才是中原的最边缘地区,听说南面的生活更好。但小詹台不再想了,因为在这里,他一碰到了待他如亲人的赵伯、赵大哥、小石头,更重要的是还有那个他想照顾一辈子的“她”。
赵伯一家,是他到达赵家屯之后,官府特意安排的帮扶他的农户。
毕竟他从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对于骑马射箭,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可是耕田种地就是一窍不通了。像他这样南迁的匈奴人,官府都会免费给予谷中、农具,并会安排一家农户亲自教导的。
渐渐的,他熟悉了这里的生活,也爱上了这里的生活。
有一日,他在学着扶牛耕田的时候,因为刚学的缘故,歪歪扭扭的摔了好几次。就这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银铃般的笑声。
他回头望去,就看到了那个年方二八,一手挎着装有饭食的竹篮,一手正在捂着嘴巴展颜而笑的少女。虽然这个少女身上的衣服并不华丽,可依旧挡不住他那如花似月的面庞。
小詹台,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子,一时间不禁看痴了,看傻了。
而那名少女,似乎也从未见过,有男孩子如此大胆的直勾勾的盯着,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个人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哪里,满脸通红的对望着。
直到小詹台身旁的赵伯,轻咳了两声,他们二人才回过神来。少女见状,满脸羞红着,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后来,他才直到那个少女,是村东王家的女儿。一般农人家的孩子都不会有名字的,要不然就是交个石头啊、狗蛋什么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孩子了。
可偏偏这个少女,却有着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唤作王莺。听说这个名字啊,是当年还是丞相的曹操,率军北征乌丸的时候,军队中一名主簿先生给起的呢。
那个主簿先生,似乎还懂得相面之术。
他疑惑的说道,王莺的面相富贵无比,且有这诰命之相。可是怎么会出生在,这么一个贫穷小山村里呢。他还断言,即便是这样,那他将来的夫家,肯定是非富即贵。
村里的人都把他当成了一句戏言,可偏偏王莺的父亲王老六当了真,天天逢人就说自己的闺女,以后是要当诰命夫人的。
这么些年来,虽然有着无数上门提亲的人,可都被他给拒绝了。
而王莺在遇到小詹台之前,也从不知道喜欢是何物。
直到那一天,她才明白,原来喜欢是脸红,是心会怦怦直跳,是不见了会一直牵肠挂肚,是想要一直看着他,跟他在一起。
也是因为这深深的喜欢,从小就一直听父母话的王莺,才会破天荒的对着父母说出,自己非詹台不嫁,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在这个小山村里,任何事情都藏不住的,很快这件事也就传遍了全村。
也成为了村民们茶前饭后的谈资,这也使得对这个胡人小伙子,本来就不怎么看好的王老六,更加的厌烦了这个年轻人。而且时时刻刻的盯着他们俩,似乎唯恐他们二人随时会私奔一样。
第二十六章 烽烟起中秋
大魏黄初元年,公元235年,秋,帝国再一次的迎来了一年的大丰收。帝国的百姓们,无不沉浸在这丰收的喜悦里。
八月初三,幽州,右北平,白狼城外。
马上就要中秋节了,幽州的百姓都在急着忙活田里的秋收,想着在中秋节之前把田里的农事做完,全家也好安安稳稳的过个节。
甚至,刺史.毌丘俭大人都亲自安排,州府的驻兵们前来帮忙了,甚至他本人都在自己的责任田里忙秋收。
就在百姓们热火朝天在田里忙活的时候,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方传来,而且动静越来越大了。田里正在忙着秋收的百姓,一个个纳闷不已,难道说北方胡人骑兵来了?
想到这里,一个个纷纷抬头看去。
可随后又低下了头接着农忙,因为过来的这一批骑兵不是草原骑兵,看穿着是幽州本土的骑兵。
这时,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的军队制式短褂的中年人,缓缓从田间走了出来,向路边走去。
他的心中纳闷不已,这是怎么回事,没听说郡内有骑兵调动啊,这群人又是从哪来的,难道说是辽东骑兵?可是没有朝廷诏令,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调动军队?
而且越来越近的那支骑兵,军中没有任何旗帜,最重要的是这支骑兵似乎冲的越来越快了,没有丝毫减速的痕迹,似乎是在冲阵。
看到这里,他心中的无名火不由的就冒上来了,“大胆狂徒,你们是谁的部下,胆敢纵马踏田,你们可知这是要砍头的死罪?还不快......”
可还未等他讲完,他的首级就已经那马上之人给砍落在地了,顿时整个田间乱做一团。
百姓尖叫着四处奔逃,可是两条腿的又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的呢。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骑兵会杀他们。一时间,这片土地成为了人间炼狱。
残肢断骸遍地,这支骑兵无声无息将这田里的百姓杀光之后,纵火烧了这一片麦田,随后又纵马继续向西面的城郭而去。
与此同时,幽州的代郡、上谷、渔阳,并州的北部五郡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凉州的北地、武威、张掖、金城、陇西,益州的蜀郡、阴平、汉嘉,在同一天都遭受到了攻击。
一时间帝国的北部、西部、东北、西北狼烟四起。
......
大魏黄初元年,八月十五夜,中秋佳节。
帝国神都洛阳,此时大魏皇帝.曹丕正在大殿之内,设宴款待群臣。
一来,这是迁都之后的,第一个中秋佳节,自然应当君臣同乐,一起饮酒赏月。
二来,也正好趁此中秋佳节的盛宴,感谢诸位臣工多年以来的辛勤付出。
可就在众人其乐融融共度佳节的时候,洛阳城外有一骑兵,飞马入城。
“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由于今天是中秋佳节,所以没有宵禁。
巡城令章允,今天正好当值,当他在城楼之上远远看到,那匹快马歪歪扭扭的飞驰过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要出事了。
于是,他急忙飞奔下楼,当他来到城门口的时候,才看清那名骑兵背后已经中了两箭,如今浑身是血,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密封的竹筒。
“快,快把这封密信送到陛下手里。”
当他断断续续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昏厥过去了。
此时不知情的百姓们,闻言已经簇拥了过来。
看着地上那个浑身是血的士兵,人群显然已经有了骚乱的迹象,更何况今天是中秋佳节,洛阳城中又有灯会,人自然也就更多了。
章允见状,急忙哈哈大笑说道,“诸位百姓莫要惊慌,这是我们巡城司为了中秋佳节,特意编排的演习。诸位不必惊慌,快快散了去,看灯会去吧。”
说着一边伸手示意手下的兵士,赶快把那名骑兵抬下去救治。
听到章允的解释,人群这才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也是,大魏朝如今正是兵强马壮,如日中天的时候,哪来的什么军情,肯定就是巡城司他们的演习。想到这里,人群又渐渐的散去了。
章允意识到手中的这封密信绝对非同小可,必须要亲自将他送入宫内。
看到人群慢慢散去之后,他将一个手下的小校唤了过来,“你在这里盯着,有什么事情,速速来皇城禀报。另外,赶快找军医医治那个人,待他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前来禀报。”
“诺!”
吩咐完之后,章允急忙匆匆向皇城走去,因为中秋佳节,各处街道都挤满了人,他自然不能骑马在城中狂奔。如果真是那样,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
“陛下,刚才巡城司递上来了一份紧急军情,说必须要亲自交到您手里。”
小黄门此时,正附在皇帝.曹丕耳边轻轻说着。
曹丕看着小黄门手中,那个沾满血迹的竹筒密信,微醺的酒意瞬间烟消云散,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但是他还是强装镇定的,接过了那一道密信。随后将竹筒打开,将那封密信慢慢的展开。
可越看,他的脸色越加的难看。
台下坐在首位的丞相.钟繇,在小黄门匆匆走进大殿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他了。当他看到小黄门将一封沾满血迹的竹筒密信递给曹丕的时候,他就意识到绝对出事了。
果不其然,皇帝看到那封密信之后,脸色越发的苍白,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皇帝在暗后瑟瑟发抖,似乎在强行压着心中的怒火。
正当他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只见皇帝不漏声色的起身向后殿走去了。走之前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于是,钟繇也不露声色退出了大殿,跟着早已等在殿外的小黄门向后殿走去。
待钟繇来到皇帝平日里批阅奏章的昭阳殿的时候,见到那曹丕此时正在屋内不停的走来走去,而且脸色十分的难看。殿外百步之内,此时也已经没有了任何侍卫和宦官。
曹丕抬头看了眼进来的钟繇,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示意,让他看看桌上的那封带血的密信。
钟繇随即走上前去,拿起了那封密信仔细的看了起来。
可当他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就明白了为了曹丕的脸色如此的难看了。
只见那封密信上写着,“黄初元年,八月初三,辽东太守.公孙渊伙同高句丽.高谈德,起兵造反,共计兵马二十五万,一同攻入幽州。
幽州驻军毫无防备之下,节节败退,如今幽州全境已有大半尽入叛军之手,幽州刺史.毌丘俭,重伤生死未卜。望朝廷速速派兵支援。
臣.渔阳太守.彭宏绝笔。”
看完密信之后,钟繇顿时大惊,“陛下,这......”
到了这个时候,曹丕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蛮夷该杀,公孙渊更该死。朕封他做乐浪公,给了他无上的殊荣。他可是我大魏朝第一位异性王公,他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杀,杀光他们。朕养条狗,狗还会给我摇摇尾巴呢,他们连狗都不如。
朕要杀光他们,夷他们三族,不,夷他们的九族,九族......”
气急败坏的皇帝.曹丕,此时已然丧失了理智,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
钟繇并没有去劝解什么,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让曹丕发泄出来,会更伤身子。此时,他的大脑正在飞速的运转着,分析着这些北地幽州的战况。
良久之后,曹丕或许是发泄完了,也或许是累了,终于停了下来,然后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时,钟繇才缓缓上前说道,“陛下,这封密信,是何人送来的?”
“小黄门说是巡城司递进来的。”
“那巡城司的人现在何处?”
听到这里,曹丕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快速走到门口之后,一把拉开了房门大声道,“传那当值的巡城令过来。”
不一会儿,巡城令.章允就赶了过来。
“微臣,神都巡城令.章允,拜见陛下,拜见丞相。”
“免了免了,这封密信是怎么回事?”
见到皇帝发问,章允急忙仔仔细细的,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曹丕叙述了一遍。
话音方毕,只见那丞相.钟繇又接着问道,“那名骑兵斥候,现在何处?”
“回丞相的话,那名斥候,刚进得城门就已经晕倒了,现如今正在末将的营中救治。”
听完之后,一旁的曹丕接着说道,“好,你这人挺机灵的,差事办的也不错,先下去吧。那名斥候醒来之后,速速来报。”
“诺,臣告退!”
言罢,章允向皇帝曹丕又行了一个礼,缓缓的退身出去了。
第二十七章 公孙氏皆宵小之辈
此时的昭阳殿内,又只剩下了皇帝曹丕和丞相钟繇两人了。
眼看四下无人,冷静下来的曹丕也终于发问了,“伯父,您对这幽州之事怎么看?”
只见钟繇沉思了一会儿之后,一边捋着胸前的胡须,一边慢悠悠的开口说道,“陛下,你没有觉得这事情很蹊跷吗?”
曹丕闻言,一脸疑惑的继续问道,“伯父此言何意?”
丞相钟繇也没有隐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辽东兵马,不过二十余万,高句丽人马,不过也才五万余,他们加起来也才堪堪二十五万。
虽说这几年,我大魏朝为了与民休养生息,放了很多兵士卸甲归田,如今北地各州加起来不过十二三万人马。可一旦烽烟再起,朝廷在北地各郡迅速召集十余万人马,是不成问题的。再加上车骑将军.任城王.曹彰的骁勇善战,那辽东公孙渊和高句丽的高谈德,完全不是对手啊。再说了那高句丽的五万人吗,还不如我大魏朝北疆的一万铁骑战力高呢。
可如今,他们仅仅只靠二十余万兵马就敢反叛,老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啊,老臣就怕犯上作乱的不仅仅只是他们呀。”
听到这里,曹丕心中大惊,“伯父的意思是,还有其它的与他们一同作乱。”
钟繇点点头,“是啊,任城王.曹彰一个月前,刚从并州返还长安镇守关中。幽州刺史.夏侯玄如今也在荆州建邺城,奉命与众位将军商讨宝船之事。
公孙渊和高谈德,谋反的时间也太巧了。另外,老臣怕北方的鲜卑人、羯族人、乌桓人、扶余人,甚至雍凉和益州之地的羌族人、氐族人还有那小月氏等族,也会趁机叛乱。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对我大魏来说,可是一场浩劫啊。不过这也只是老臣的猜测而已,希望不是真的。不过老臣还是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应当尽快派出快马斥候,向北面、西面探查消息。”
待钟繇说完,曹丕即刻反应了过来,“来人,去前殿将司徒.陈群、卫尉.曹洪、执金吾.曹真、中领军.曹休、太仆.孙礼、少府.辛毗,给朕叫到这里来。”
两刻钟后,一群已经有了些许醉意的大臣们,纷纷来到了昭阳殿。
众人一进昭阳殿,就看到了皇帝和钟繇,那副不太好看的脸庞。众人的酒意立马就醒了大半,而刚刚还热热闹闹的众人,也赶快噤声,随后在皇帝的示意下,一个个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
皇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了那封从幽州传递过来的情报,让众人一一传看。
待众人看完之后,一个个的脸色也顿时阴沉了下来。
此时的皇帝曹丕,早已经冷静了下来,缓缓开口说道,“众位爱卿,已经看过这密信了。朕和丞相以为,这北地之乱恐怕不仅仅只有辽东.公孙渊、高句丽.高谈德这两路人马,恐怕其它的胡人部族也会趁火打劫,甚至他们都已经串通好了,只不过幽州战况最先到达神都罢了。
如今北地军情紧急,朕也就不绕弯子了。执金吾.曹真!”
殿内的曹真闻言,急忙站起身来抱拳道,“微臣在!”
“命汝向幽州、并州、益州、雍州、凉州方向速速派出,京畿守备大营的斥候,若有消息立马来报。不过记住,千万不要惊扰沿途百姓。”
“诺!”
曹真闻言虽然心中有些惊讶,可还是在第一时间,对皇帝的旨意表示了无条件的服从。
“中领军.曹休。”
“末将在!”
“命汝速带本部虎豹骑,明日一早就前往长安,与任城王.车骑将军曹彰汇合,一切听他派遣。”
“末将领命。”
“太仆.孙礼,少府.辛毗。”
殿内被点到名的二人,急忙站起身来齐声道,“微臣在。”
“汝二人,尽快查点清楚各州府府库中,军械、粮草、战马的存储情况,之后编拟成册递上来。”
“微臣领命。”
“司徒.陈群。”
“微臣在!”
皇帝看着眼前的这位大臣,脸上浮现了些许内疚之意,“卿刚从北方各州巡视回来,本应休息些时日,可如今国难当头......此并非朕之本意,还望卿要不要见怪啊。”
一个皇帝当着众多大臣的面,竟然如此这般的跟臣子说话,就算是做戏,那也是很到位了。
后者闻言,也急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诚惶诚恐的说道,“为陛下尽忠,为大魏效力,乃是臣的本分,臣又怎敢推辞?”
听到这些,曹丕的脸上才显现出一丝丝的笑意来,“好,陈群听令。朕命汝为天子使者,再次持节北行,前往冀州.信都城,督冀、幽两州军事。爱卿责任重大,务必要安抚好冀州人心,决不可再让叛军南下冀州一步了。”
陈群闻言,急忙回复道,“微臣领命,微臣必将尽吾之所能,决然不负陛下重托。”
吩咐完众人之后,皇帝.曹丕又紧接着连下了数道圣旨,而且这几道圣旨都是发往南部各州的。
第一道圣旨,是发往扬州的,令幽州刺史.夏侯玄速速北上,返回幽州,收拢残军,安抚民心。
第二道圣旨,也是发往扬州的,京兆尹.司马懿不必速返洛阳,命其暂留扬州,行少府监丞事,督扬州各府工匠,以备不时之需。所有的宝船,暂时全部留在扬州,供朝廷征用。
第三道圣旨,准确点儿来说应该是三道内容一样的圣旨,分别发往扬州、交州和荆州。令交州牧.大司马.曹仁、荆州牧.江陵王.曹植、扬州刺史.贾充,分别整备本州水师,以备不时之需。
可惜的是,大司马曹仁,软硬兼施的才搞到了三条宝船,这下又全被朝廷征用了。
黄初元年的这个秋天,很显然会是一个多事之秋。
待一切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整个昭阳殿内又只剩下了曹丕和钟繇两人。
曹丕长叹一声之后,仰起头看着屋顶,有气无力的喃喃道,“伯父,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不应该接受献帝的禅位?这是不是上天对我大魏的惩罚?所以才有的辽东.公孙渊和胡人反叛,以至于我大魏的百姓,再次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听完曹丕的话,钟繇大吃一惊。他知道,此时若不帮曹丕解开心结,那么这件事情迟早会酿成大祸。
想到这里,丞相钟繇急忙说道,“陛下此言大谬矣,万不可将此间之事,归咎于自身啊。要知道自上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有他的宿命和气运啊。
上古圣君禹建立夏朝,五百年后,气数将尽,出暴君桀。
陈汤顺应天时,起而攻之,建立商朝。
其后五百年,商纣残害忠良,周武王代天伐之,建立大周。
再其后八百年,周朝九鼎尽失,始皇帝嬴政,顺应天时,再次统一天下,建立大秦。
不曾想,强秦二世而亡。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建立大汉。
自大汉建立至今,已经四百余年了,汉朝江山气数已尽。所以才会有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率百万之众起义。
天下生灵涂炭五十余年,幸得太祖皇帝英雄盖世,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大汉的江山早就该亡了,要不然的话,别说辽东和北地了,现在应该是烽烟满天下了。
话说回来了,太祖皇帝只是不想不愿罢了,他但凡要是有一点儿不臣之心,哪里还有大汉苟延残喘。”
说到这里,曹丕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钟繇见状趁热打铁的说道,“那辽东公孙氏向来奸恶,祖上也都是一些宵小之辈。
公孙渊之曾祖父.公孙延,本是触犯了刑法的贱人,为了躲避追捕才避祸到了辽东.玄菟[tú]郡。
当时玄菟太守公孙琙[yù]的儿子公孙豹少年早夭,而公孙渊的祖父.公孙度,那时也叫公孙豹,而且与那位早夭的公子同岁。因此得到了公孙琙的错爱,才得以师学,当了一个小吏,后来因缘巧合之下才一步一步的当上了辽东太守。
后来他因病身故,其子公孙康(公孙渊父亲)继位,竟然妄称辽东王。太祖皇帝派前将军张辽,击败了他的部队,他才俯首称臣。可此人蛇鼠两端,袁绍儿子念旧日情分投奔于他,他竟然卖友求荣,斩杀了二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因此不久之后他便壮年身故。
其死后,他的弟弟公孙恭(公孙渊叔叔)趁渊年少而夺位。这贼子,竟然想着叛上作乱,不曾想在辽西被当时的仅仅二十五岁的辽西太守.毌丘俭大败。
兵败之后,那公孙恭竟然成了阉人,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再其后,公孙渊趁机夺位。老臣也曾多次提出趁机平定辽东,怎奈那个时候,南方还有孙权、刘备之患未平,一直拖延到了今天。
臣本打算,过些时日上书谏言,召公孙渊回京,然后趁机将其扣留在神都之内,另派贤臣前往辽东驻守。不曾想,那公孙渊竟然提前阴谋叛乱了。老臣作为百官之首,未能及时未陛下谏言,才导致我幽州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此臣之过也,还请陛下责罚。”
言罢,钟繇猛然站起身来,就要跪下磕头请罪。
第二十八章 夏侯北归
曹丕见状,急忙站起身来,一把扶住了即将要跪下去的老臣钟繇。
随即情真意切的说道,“伯父何至于此啊,那公孙氏的宵小之辈如此胆大妄为。咱们都没有想到啊,又怎能将此事单独的怪罪到您的头上。”
钟繇也没有扭捏作态,入座稍微思索了片刻之后,笃定的说道,“陛下,事到如今你我不能再抱有幻想了,必须要把战况往最坏的方向打算了。”
曹丕闻言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您的意思难道是?”
钟繇盯着曹丕的眼睛肯定的说道,“我等必须要未雨绸缪了,要让荆州、交州、扬州的水师做好,北上支援辽东的准备了,甚至陛下您都要做好西进长安,镇守关中的准备了。”
曹丕闻言大惊,“伯父,情况有这么严重嘛?”
钟繇苦笑着摇摇头,接着说道,“若真如老臣所想的那般,恐怕情况只会更糟。想必陛下也知道,虽然匈奴已经被任城王曹彰在四年前给灭掉了。可是,当年我军并没有势力驻守,因此才被迫将其让给了北方草原的胡人。这几年来,鲜卑、羯族迅速作大,已经将匈奴的故地完全占领消化了。
那鲜卑、羯族、氐[dī]族、羌族,这四个胡人的大族,就能凑出控弦之士将近三十万,如果周边的小部落,诸如小月氏[zhī]、扶余、乌丸等族也趁势作乱的话,那么我大魏所要面临的最少六十万敌军啊。
而我大魏朝,近年来裁军不少,如今也仅仅只有八九十万可用之兵啊。”
听完钟繇的分析之后,曹丕随即陷入了沉思当中。
良久之后,忽然他猛的一下抬起了头,似乎下定了决心,“有胆敢明犯我大魏者,虽远必诛。”
随即他站起了真来,走到了墙壁那张巨大的帝国堪舆图面前,“伯父,您来看,如今我大魏北部四州,雍、凉、并、幽州共有......”
看到曹丕又恢复了往日的睿智和自信,一丝不经意的微笑又爬上了钟繇的脸颊。随即,他扶着座椅的扶手站起身来,缓慢但却特别稳健的向那道身影走去。
......
巡城令.章允回到城门之后,就直奔军医之所在,并亲自钉在帐外,为的就是等那名骑兵斥候信醒来的第一时间可以得到消息。
可惜,他再也没有等到那名斥候醒来。
不过醒不醒来或许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了,因为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就在章允头疼如何向陛下交差的时候,手下的兵士突然来报,说城门又来了一骑身负密信的骑兵斥候。听到这里,章允丝毫不敢耽搁,急忙将那些密信亲自送往了宫中。
与此同时,京畿守备大营之中,有数十支斥候小队,如天女散花一般从神都洛阳飞奔而出。而他们的目的地也很明显,分别是帝国北部四州和西面的益州。
事情往往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中秋节后,北地和益州的战报如雪花一般飘进了京城,只可惜,几乎没有什么好的消息。
“报...报...并州紧急军情。鲜卑单于.轲比能,亲自领兵五万,攻入并州朔方郡,我军抵挡不住,郡守班权战死。”
“报...报...幽州紧急军情。鲜卑单于轲比能麾下拓跋力微和树机能领兵两万,伙同辽东叛军,合力攻入幽州上谷郡,我军死伤惨重,已经被迫南下。”
“报...报...雍州紧急军情,羌族首领.姚士祥,领兵三万,攻入雍州金城郡,金城失守。”
“报...报...益州紧急军情,氐族首领.符柔万年,领兵五万,攻入益州蜀郡,蜀郡失守,敌军距离成都仅有二百里之遥。”
“报...报...凉州紧急军情......”
......
短短一个来月的光景,帝国北部各州领土,竟然丢失大半。
最惨的当然还要属幽州了。本来辽东三郡就在公孙渊的控制之下,如今他又趁西虎.夏侯玄南下扬州之际,突然领兵攻入,杀了毌[guàn]丘俭一个从手不及,就连毌丘俭本人此时都不知道到哪去了。
如今整个幽州,也只剩下了涿郡还在苦苦坚守。
中秋佳节过后,司徒.陈群已经持节星夜北上冀州了。与此同时,身在扬州的右将军.夏侯玄闻讯之后,也急忙驰马北归。
在累死了十几匹骏马之后,夏侯玄终于在十四天之后回到了幽州。准确点来说,回到了幽州涿郡州府涿州城,因为幽州的其余各郡,已经几乎全部落入叛军手中了。
夏侯玄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准备,可当他回到涿州之后,城内那惨不忍睹的景象,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还是昔日那个繁华的涿州城吗?
只见城郭之内,到处都是流民和伤兵,哀嚎之声更是不绝于耳。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难闻的气味,有些伤兵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如今已经横尸街头了,涿州城显然已经成为了苍蝇的盛宴。
夏侯玄自从入城之后,那铁青的脸色就没有一丝好转过。
简单巡视了一下城池之后,他就带领着亲卫直奔太守府而去。
显然太守府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稍稍比街上好那么一丁点罢了,而且似乎每个人都在忙碌着东奔西跑,可是看起来却又像无头苍蝇那般没有一丝头绪。
夏侯玄见状随即拦下了一名府内的衙役问道,“这位兄弟,窦居太守如今在哪里,还请告知一声?”
那名本拦下来的衙役,刚得了令要去办一件事,如今却被莫名拦下来之后,心中的无名火顿时噌的一下就起来了。
他刚想要发火,可抬头一看竟然幽州的两根定海神针之一的“西虎”右将军夏侯玄,顿时就愣住了。
可就在刹那之后,他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嚎啕大哭,“夏侯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咱们整个幽州就都没了。毌丘将军不知所踪,窦居太守也战死了,就连他老人家的首级都被叛军砍走了呀。”
这名衙役嗷的一嗓子,顿时把周围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了。众人见竟然是夏侯玄回来了,急忙都簇拥了过来,呼呼啦啦跪倒了一片,无一不是嚎啕大哭。
夏侯玄急忙俯身去搀扶,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只可惜人太多了,那根本搀扶不过来,“大家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只见此时府衙门口已经乱做一团了,要不是夏侯玄身边有亲卫守护,恐怕那群人就已经冲进来了。
看到这里,夏侯玄拨开身前的两名亲卫大声道,“诸位兄弟,诸位百姓,我是右将军.夏侯玄,大家且听我一言,听我一言。幽州有此劫难,是朝廷对不起大家,是我夏侯玄对不起大家,在这里我跟大家赔罪了。”
言罢,夏侯玄向着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看到这些,骚动的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可众人依旧可以清楚的听到人群中轻声啜泣的声音。
见人群稍微得以平息,夏侯玄急忙紧接着说道,“不过诸位不必惊慌,朝廷已经知道了我幽州的情况。司徒.陈群大人此时已经到隔壁的冀州.信都城了,只要我等再坚守半月,冀州的援军就到来了。”
夏侯玄此话有一小半是真,但一大半都是假的。
司徒.陈群到了冀州是真,援兵将会到来也是真,但并不是马上,也不是半月,具体多长时间,他自己心中也没底。更重要的是,即便冀州的援军到来,他们最多也只是坚守城池,但远不足以击退辽东二十多万的叛军,更别说收复幽州的失地了。
“啊,援军快要来了,我们有救了。”
“我就知道,夏侯将军一回来,我们肯定就能击退叛军的。”
......
夏侯玄听着人群中的这些话,心中顿时有些羞愧。他很少骗人,更别说欺骗百姓了,可当下如此这般,也是无可奈何。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打回辽西老家呀。”
“是啊将军,我们什么时候打回渔阳老家呀。”
......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从辽西、渔阳等郡,败逃到这里的残兵败族。
夏侯玄闻言,面色顿时一沉,可随即他又恢复如常。
胸中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很显然,如今刚刚而立之年的夏侯玄,已然具备了上将军的潜质。
只见他微微张开双臂,示意人群安静下来,“诸位莫慌,且听本将一言。
昔日乐毅联合秦、韩、赵、魏四国共同伐齐,曾下齐国七十二城,泱泱大齐,仅剩下了莒[jǔ]邑和即墨二城坚守,可结果如何呢?田单仅仅靠着这两城兵马,就大败燕国军队,收复所有的失地和城郭。如今正义在我这方,我等还怕不能大败叛军,收复失地嘛?
更何况,昔日没有援兵的田单,凭借着两城之军都能大败敌人,更何况我们身后还有帝国百万之兵呢,又何惧只有呢?
本将在此立誓,今日乱臣贼子公孙渊,竟然勾结故人阴谋反叛,屠我百姓,略我城池。他日,本将必将亲自站下他的头颅,为我幽州战死的将士和百姓们报仇。”
“报仇!”
随着夏侯玄的振臂一呼的,周边的百姓和兵士们都被感染了。
报仇!报仇!报仇!
复仇之声,仿佛瞬间充斥了整个涿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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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幽州沦陷
夏侯玄果有名将之风,也不愧是幽州双虎之一的“西虎”,简单的只言片语,就重新唤醒了这个死寂沉沉的涿州城。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五品文官官服的中年人,闻声穿过人群走了过来,随后纳首便拜,“下官涿郡司马.高毅拜见将军。”
夏侯玄见状急忙问道,“哦?高司马,如今幽州如何?这城内情况又如何?伤者几多?亡者几多?还有,其他的大人们呢?”
被夏侯玄这么一问,只见这位涿郡司马.高毅脸色顿时暗淡了下去。他并没有直接回复夏侯玄,而是轻轻的说道,“此间不是说话之地,还请将军跟我到后衙来,待下官为你细细道来。”
夏侯玄闻言,本要抽身就跟着这位涿郡司马向后衙走去,可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停下了身来,对着身边的一名亲卫说道,“去张贴一则公告,命令城内所有百夫长以上的官员,速速来府衙报道。”
随后,夏侯玄跟着这位涿郡司马.高毅来到了太守府的后衙。而所谓的后衙如今也已经是人满为患了,仅仅只剩下一个小房间还算清净。
进入房间之后,不待夏侯玄再次发问,高毅就已经欲语泪先流的跪了下来,“骑兵夏侯将军,整个幽州,除了我涿郡还在苟延残喘,其余各郡都已经全部沦陷了。太守窦居大人,已经在五日前战死了,整个涿州城太守府,除了下官以外,其他所有的同僚都已经战死沙场了,叛军甚至把他们的首级都摘了去.......”
随后高毅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夏侯玄这才彻底搞清楚了,整个幽州战况前后的原委。
原来,幽州有内奸,准确点来说也不能算是内奸,跟敌人通风报信的,是昔日匈奴的万骑长,左大当户.冒脱。
五年前,朔方.三封城外一战,匈奴万骑长,左大当户.冒脱和右大当户.赫连各领五千骑兵,临阵倒戈投降了当时的征北大将军.曹彰。
随后不久,曹彰打乱了他们的部下军队,并分别安插到了各营当中,只给他们两人留下了一支百人小队。
战后,右大当户.赫连厌倦了几十年的刀光剑影,曹彰就向朝廷给他讨了一个关内侯的爵位,并在豫州给他找了几十亩农田,而且还赐给他了一个大的庄园,让他“养老”去了。
而左大当户.冒脱,则表示自己想要继续待在军队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将他交给了夏侯玄。
对于这个降将,夏侯玄并没有过于的亏待他,给了他一个荡野将军的杂号将军的牌子,除了他本人的那支百人小队之外,还另外给了他三千甲士于他统领。
不曾想此人以怨报德,竟然勾结辽东公孙渊,甘做内应,并将幽州魏军军营的布防图,早早的就传递到了辽东公孙渊处。
在夏侯玄奉命秘密南下扬州的时候,他便将这个消息给泄露了出去。其实这也只是凑巧,毕竟在南下之前,夏侯玄都不知道他自己会去扬州。
不过羯族石令和张宾也正是因为知道了,夏侯玄南下扬州的消息,才会趁虚而入,伙同辽东公孙渊一东一西攻入幽州。也才使得幽州沦陷的如此之快,甚至连独木难支的刺史.毌[guàn]丘俭都生死不明,不知所踪。
而幽州的城池,但凡被叛军攻破的,无一不是下场凄惨。
辽东军还好,念着都是汉人同胞,入城之后,最多只是只是抢夺钱财,不做那杀人之事。
羯族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只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被攻破的城池无一不是人间炼狱。
被俘或者投降的士卒们,下场只会更加凄惨,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而叛军名义上的领袖燕王.公孙渊,此时正是用得着这群人的时候,所以对这些事情只是跟石令打过几次招呼,大多时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那么过去了。
羯族的军师将军.张宾倒是想管,可他知道破城之后的烧杀掳掠,这些都是羯族人的传统,因此也只能尽可能的保全一些人,可在大面之上并没有太大的改善。
“可恶,可狠。”
夏侯玄听完高毅的讲述之后,一圈重重的砸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冒脱匹夫,本将待他不薄,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回报于我的。来日,我必会生擒此獠,用他的鲜血为战死的兄弟和幽州百姓们祭奠。高司马,不知我涿州城中此时的情况如何了?粮草还有几多?”
一旁的高毅胡乱的擦了一把脸之后,继续抽噎着说道,“自建安三十六年,开荒、军屯以来,幸得上苍庇佑,我涿州已经屯下粮草两千万斛,足够我涿州城的军民百姓五年之资。可如今城内人满为患,整个幽州逃难的百姓和溃兵都到了咱们这里,即便省吃俭用,恐怕也只能勉强够一年的用度了。”
听到这里,夏侯玄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最起码还有粮草,那么事情就还不算太糟糕。
可就在这是,又听得那高毅接着说道,“可是,叛军手中的粮草,比我们的更多。”
夏侯玄一听,心中顿时大惊,可再反过来一想,也确实是对的。
建安三十五年冬,匈奴被灭之后,幽州、并州、雍州、凉州开始推行军屯,至今已然五年了。涿州城只不过是幽州十一郡之中的一个郡罢了。
世间万事万物,有利必有弊。
当年只是想着多多军屯,等到动兵之时,就不用再筹措调运粮草了。可没想到,这些粮草今日竟然成了资敌之用。
不过很快,夏侯玄也就想开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得到了消息。
此次叛乱之事,不仅仅只是辽东叛军攻打幽州这么简单。
那伪燕王联合草原上的鲜卑、羯族、乌桓、高句丽,甚至西部的羌族、氐[dī]族、小月氏等族,共兵马六十万,在八月十三这天,统一向帝国北部各州发起了进攻。
这很明显蓄谋已久,而且公孙渊所图甚大。
那六十万叛军,光幽州这里就有将近三十万叛军,压力甚大,要不然毌丘俭将军也不会败的如此之凄惨,如此之快。
此时朝廷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了,只要自己坚守城池,相信过不了多久,冀、青两州的援兵很快就会到来了。
想到这里,夏侯玄心中豁然开朗,“高司马,我涿州城中此时还有兵马几何,百姓几多?”
高毅略微思索了一番,接着说道,“回将军的话,我涿州城本有兵士五千余人,人口八万余。可多日交战,如今只剩下三千人马不到了。不过从其余各州溃退的士族,和逃难的百姓倒是又多了不少,下官大概估算了一下,如今城内的百姓,足足有小三十万之多啊。”
夏侯玄闻言,心中大喜,“好,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有本将在,不出两个月我就能再聚齐万人兵马,守住我们涿州城绝对不成问题。”
“可是”高毅听到这里,心中顿生疑虑,“可是将军,恐怕敌人不会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啊,敌人的先头部队就在我们城池北面不远处,距离我们的涿州城也仅仅只有三十里之遥啊。”
听到这里,夏侯玄哈哈一笑,“无妨无妨,今日夜里本将军就领兵出战,让他们再向北退却五十里。哦高司马可知,那领兵将领是谁?营中有多少人马?”
对此高毅自然是知道的,毕竟前几日太守窦居,就是丧命于那人之手。
“回将军的话,城北大营领兵之人,乃是公孙渊手下的头号领兵大将,辽东步军统领.度辽将军.史横,他麾下有两万步卒,我幽州城池其中大半都是被他攻打下来的,太守大人更是惨死在此獠刀下。”
度辽将军.史横,夏侯玄自然是听说过的。今年四十六岁,在辽东军中号称步战第一,并兼任玄菟[tú]郡太守,也是公孙渊的死忠,头号的狗腿子。
不过话说回来,此人却倒是也有几分本事。早年间,跟随公孙渊征讨高句丽,平定辽东,倒是打了不少漂亮的胜仗,勉强算是威名赫赫。
当然,跟夏侯玄突袭匈奴右贤王比起来,那就差的远了。
当夏侯玄听说此人竟然斩杀了涿郡太守.窦居,心中的怒火再次被勾了上来,“好,那今天本将就先提前收点儿利息,拿这个史横开刀。”
“可是将军,此时城中只有三千人马不到了呀,敌人可是又两万步卒啊。”
夏侯玄冷哼一声,“杀鸡焉用牛刀。对付史横这个匹夫三千兵马足够了,昔日里,我与孙礼大人,也不过才率领了三万人马,就平定了匈奴右贤王部。他史横再厉害,能有右贤王.楼利厉害?”
高毅自然是听过建安三十五年,夏侯玄奇袭平定匈奴右贤王那一战的,时人皆称此战有昔日骠骑将军霍去病北击匈奴的风范。
听到这里,高毅本已跌入谷底的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第三十章 幽州双虎合璧
一想到今天夜里,那史横就会授首,就可以为窦居太守报仇了,高毅就兴奋不已,“不知将军,可有什么需要下官去做的嘛?”
夏侯玄嘴角微微一勾,有些轻蔑的说道,“不用了,本将自有安排。”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夜已深,城北辽东叛军的敌营里早已漆黑一片,鼾声四起。可这一片宁静之中,偏偏有一营帐灯火通明,而且不时的传出女人的惨叫声。
这个营帐位于叛军营差不多正中的位置,而且方圆五十步之内,也仅仅只有这么一个帐篷,甚至门外连一个护卫的甲士都没有。
这个营帐自然也就是辽东步军统领.度辽将军.史横的中军大帐,如此安营扎寨,此人的嚣张态度可见一斑。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位嚣张的度辽将军自然也有他的缺陷和不足。
而此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好色。
史横每到一处,就会派人搜集民间长相秀丽的女子,供他享用。
在玄菟郡,他特意建造了一座庄园,名曰“媚人坞”,就是他平时享乐所用的。
此媚人坞占地百余亩,极尽奢华,并有河水激流引入庄园之内。一般进了此园的女子,几乎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即便如此,媚人坞中仍有美女千余名。
那些女子或被剥去面皮,或者被挖掉双眼,在被史横虐待残杀之后,就会顺势扔进河里冲走。而园外,则有一支百人的小队,是专门负责清理这些冲出来的美人尸体的。
此人打仗虽然是一把好手,可在辽东地区早已经是怨声载道。
只不过,百姓们忌于他的凶名,只能敢怒不敢言。而那些于他地位相当的将领,又因为公孙渊对他百般的遮掩袒护,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辽东曾经有一名县令要娶妻,可那女人恰好也被史横看上了。他竟然率兵在那名县令的大婚当日,把那女子强行掳走。
事后,这名县令到公孙渊处告状,没想到最后公孙渊也只是不痛不痒的罚了史横半年的俸禄,就不了了之了。
这名县令当然气不过,于是就愤而致仕了,并带着全家离开了辽东,想要西行去幽州刺史府,找毌丘俭讨要一个公道。
可没想到,胆大妄为的史横,竟然派兵在半路上,把那名县令给截杀了,其全家老少八十余口,无一幸免。
而毌丘俭虽然听说了此事,可怎奈手中没有证据,更何况那史横乃是朝廷亲封的从四品将军,而且证人一家已经全部身亡了,到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自那之后,就更没有人敢招惹于他了。
这一次率兵西进,不过短短月余,可死在他手上的女子,已经不下百人了。
而他作为公孙渊的步军统领,麾下本有五万步卒大军。
或许是因为毌丘俭被击败了,而夏侯玄远在扬州的原因,他更加的肆无忌惮了,以为幽州境内除了公孙渊之外,已经没人是他的对手,因此只带了两万步卒前来攻打涿州城。
可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见了硬骨头,虽然涿郡太守.窦居都被他杀了,而且脑袋还在营外的辕门之上挂着,可不知为何,城池竟然还没有陷落。
涿州城,城高五丈,下阔二丈五尺,上阔一丈二尺五寸。而且城外护城河绵延守护,此河宽十丈,深三丈,取拒马河之水。
史横率领着两万步卒攻打了五六日,结果除了扔下几千具尸体之外,一无所获。
自西征而来,一路顺风顺水,多少大大小小的城池都被他拿下了,没想到竟然在这涿州城下吃了亏。他生气了,很生气,可依旧没有拿下城高墙厚的涿州城。
又吃了几个不大不小的亏之后,史横终于暂时认命了。
他派了快马向后方的大部队传令,命他们速速前来与自己汇合,然后一举拿下涿州。
也正是因为史横再跟涿州城置气,因此南部其它的城池才幸免于难。如今,那快马已经出发有两天,想必这一两日叛军的援兵就要到了。
到时候将近五万步卒攻城,即使涿州再怎么城高墙厚,恐怕也抵挡不了几日了,也就在这个时候,星夜赶来的夏侯玄回来了。
此时的夏侯玄正率领的三千人马,兵分两路,人衔枚马勒口的向史横的大营杀来。而叛军以为涿州城的人早已吓破了胆,哪还敢出城偷营啊,因此也并没有做丝毫的防备。
黑夜之中,那灯火通明的营寨十分扎眼,虽然不时的传出女人的惨叫声,可周边的营帐的鼾声依旧此起彼伏,他们似乎已经对自己家将军的这个癖好,习以为常了。
夏侯玄此时亲率一支数十人的小队,悄悄的摸进了敌营,并靠近了史横的中军大寨。他本以为路上应该多多少少还会有一丝的阻碍,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顺利。
待众人靠近营寨之后,说时迟那时快,夏侯玄率先持刀冲进了营帐,说时迟那时快,夏侯玄贴身上去一刀就砍下了史横的脑袋。
“夏侯玄?”
这声惊呼,是史横这辈子最后的一句话,他那滚落在地的头颅上,至死还满是不可思议,而他至死手中还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皮鞭。
这位臭名昭著,手上沾满了无数无辜鲜血的刽子手,就这么死了,对他来说这种死法确实也有点太便宜他了。
恐怕史横自己也没想到,他会死在万军重重保护的中军大帐之中,而且死的这么的“奇特”。
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这也是史横早就注定的下场。
待杀了史横之后,夏侯玄才堪堪看清了账内的情形。这哪里还是中军大帐啊,这活脱脱是一个炼狱般的调教场啊,床榻、木驴、炭盆、铁链、十字架......
而营中的那几位姑娘,此时早已经没了人形,而且全都死不瞑目。夏侯玄走上前去,一一为她们闭上了眼睛,并用衣物遮住她们的身体。
姑娘们,本将军为你们复仇了。
只可惜,夏侯玄并不能带她们回家,因为这毕竟是在万人敌军的大营之中。
提上史横的首级出得营来,夏侯玄率军开始四处放火。
许久之后,叛军听到动静,才一个个醒了过来,可是已然为时已晚。
营外林中埋伏着的兵士们,看到营中起火,知道那是夏侯将军给的信号,涿郡司马.高毅随即率领着大部队向营内杀来。
“大魏.右将军.夏侯玄在此,贼首.史横已经伏诛,尔等速速投降。”
此时叛军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见得一人骑马在营中狂奔,手里举着长枪之上,插的正是自己家将军的首级,而他身后的兵士更是见人就杀,见帐就烧。
深秋寒夜中的火光,更是把这群人映照的如同幽灵一般。
叛军之中,自然有许多人,都认识这位幽州双虎之一的西虎夏侯玄。
就在众人惊慌无措之时,突然又有一支骑兵从东面杀进,也是见人就杀,到处放火,那军中举的一面大旗乃是“毌丘”。
深夜之中也看不清楚,只听得那为首一员虎将高呼,“大魏.幽州刺史.毌[guàn]丘俭在此,尔等速速受死。”
此人当然不是毌丘俭了,而是涿州司马.高毅。
高毅的身形与毌丘俭相似,因此夏侯玄才想出来这个方法,以来震慑敌军。
一个夏侯玄就已经够他们喝一壶的了,更何况又冒出来一个“毌丘俭”,幽州双虎合璧,又有谁能够挡得住呢?
这深夜之中,到处都是熊熊大火,自家主将已经被人杀了,而且首级还被人插在长枪之上,于营中到处游讯。
本就不知虚实的叛军,军心彻底崩溃了,甚至没有一丝的抵抗。
只见深夜之中一个个惨叫着,衣衫不整的四处乱本乱窜,活像那一只只无头苍蝇一般。
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可怕,在这深夜之中,叛军并不知道魏军来了多少人,当然他们现在也顾不上向那些了,能逃得性命,才是第一要务。
兵败如山倒,残存亦末路。
当一方丧失了抵抗的心思之后,完全就是另一方单方面的屠杀。
真正被魏军所杀死的并没有多少人,大部分都是在营中自相践踏而死。深夜中向北逃离,跌入拒马河中,淹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厮杀一直持续了一整夜,直到众将士手中的兵刃都快要崩裂了才结束。
这时叛军才发现,原来魏军仅仅只有三千余人。不过后悔,也显然为时已晚,因为原地剩下的仅仅只有数百人了。
此时营中的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大约又五千余人侥幸逃了出去,拒马河里还有数千具尸体,剩下几乎都在这了。
夏侯玄继建安年间平定右贤王.楼利之后,再次立下大功。
多年后,史书将此次战役称之为“涿州大捷”,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大捷,才使得幽州免遭全境沦陷的后果,才坚持到了朝廷援兵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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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毌丘遇詹台
而此时,真正的幽州刺史.东虎.毌[guàn]丘俭,正躺在某个小山村一家农户的床上昏迷不醒。
由于故匈奴左大当户.荡野将军.的叛变,以及辽东太守.公孙渊里应外合的突然袭击。即便是东虎毌丘俭,也没能守住幽州,而且被打的大败。
要不是他手下的亲卫拼死断后,恐怕现在他的头颅,也跟其它同袍一样,被挂在叛军的辕门之上了。
身后的追兵,致使他慌不择路的向南逃窜,结果跑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沟里。可刚进山不久,就一头扎倒在地晕倒了。
再后来,他被这个山村里恰巧路过的年轻人给救了。有时,上天的安排就是这么的巧妙。
毌丘俭慌不择路奔逃到的村子,恰恰就是冀州.中山郡北部的赵家屯,而这个救他的年轻人也恰好就是“汉人”詹台。
赵家屯所在的位置比较特殊,正好位于冀州和幽州的边界线上。可因为山势陡峭,平日里来这里的,和知道这里的人反而不多。
毌丘俭也是运气极好,阴差阳错的才闯进了这里。
而身后的追兵,追到这里之后迷了路,又想着那毌丘俭受伤那么重肯定活不了了,也就没有再继续追。
不知昏迷了多久,毌丘俭终于朦朦胧胧的醒来了。当他睁开眼睛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顶茅草屋顶,然后思绪才一点一点的回到脑海里。
反应过来之后,他的第一动作就是伸手去摸,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盔甲和兵刃已经不见了。
见状,他慌忙的就要起身,而身上的伤口被他这么一挣,就又有迸裂的迹象,那钻心的疼痛使他又狠狠的摔趟了回去。这时他也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盔甲和兵刃,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而刚刚自己过于紧张竟然没有发现。
看到自己的盔甲和兵刃完好无损,他才缓缓的送了一口气,只要兵器和盔甲在就说明自己没有被俘。
这时他也才歪起头来,仔细观察周围的情景。
家徒四壁的茅草屋,整个房间里除了自己身下的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以及一套锅碗瓢盆之外,似乎就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整个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墙上挂着的那张弓了,难道说山间的猎户救了自己?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屋外穿了一男一女的声音,显然这家的主人回来了。
“詹台哥哥,你说那人伤的那么重,还能醒来嘛?”
“这,我也不知道,得看老天爷了。可惜咱们这里山高路远,又偏僻,要是把他送到城里肯定能救活。”
“我听里长大人说,这人好像身份不一般哦,他身上的那套盔甲,可不是普通兵士可以穿得了的哟。”
“咳,我呀不管他是将军还是士族,在我眼里都一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任何人都一样。”
“嗯,詹台哥哥,你说得对......”
伴随着说话声越来越近,二人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呀,你醒了!”
一男一女走进了屋里,那少女自然就是“诰命”王莺儿,而那个少年就是“汉人”詹台了。
“在下,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毌丘俭挣扎着就要起身道谢。
“不用不用,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不用起来。”
可就在这时,毌丘俭看见了眼前的少年之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勃然大怒。
“匈奴人?”
随着毌丘俭的一声大吼,他就要起身去拿桌子上的腰刀。这一反常的举动,反而把进屋的这两个年轻人给惊呆了。
王莺儿见状尖叫着大喊道,“你要干什么?詹台哥哥救了你,你却要杀他?”
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她,此时竟然一把护在了詹台的身前。
“老子不用匈奴人救。”
可显然毌丘俭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他愤而杀人了。
还是小詹台聪明,不一会儿他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只见他苦笑着摇摇头,然后拍了拍王莺儿的肩膀,示意她没事不用怕。
随即将王莺儿拉倒了自己身后,并向前走了半步,“这位兄台,想必你是误会了。我虽然是匈奴人不假,可我到这赵家屯已经五年了,早已经是新的‘汉人’了。”
此时毌丘俭还在床上扑腾着想要爬起来,“尔等蛮夷,忘恩负义,还想蒙骗我嘛?可惜老子不是那么好骗的。”
就算泥人也还有三分火气,救了他的命,他不道谢罢了,反而上来还要杀自己,恐怕是谁也忍不住,“匈奴人怎么了?匈奴人就不配活着了嘛?我要是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听到这里,毌丘俭才慢慢的冷静下来。
是啊,要是这个年轻人想要杀自己,恐怕自己活不到现在,又何必多此一举救自己呢?
想到此处,床上的毌丘俭,费力的撑起双手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这位小兄弟,抱歉了,都怪在下一时急火攻心,还望小兄弟和这位姑娘见谅。”
“哼,要换做是我呀,早把你丢出去了。”
被骂的詹台还没有说什么,反而是一旁的王莺儿替他打抱不平,气鼓鼓的说话了。
而缓过神来的毌丘俭,此时也只能悻悻然的笑着赔不是。
见状,詹台急忙出言安慰道,“好了莺儿妹妹,想必这位兄台如此这般,也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詹台哥哥,也就你心善,换做是我呀,管他伤好没好呢,绝对会揍他一顿出出气再说。”
话虽这么说,可詹台心里知道,他的这个莺儿妹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她这么说完全是为了自己。这个傻丫头,性格温和,平日里别人怎么挤兑她,她都不会说上一句的。反而自己要是受了一丁点儿委屈的话,她马上就会变成一直炸了毛的小猫扑上去。
“好了,乖,你先回家吧,要不然王叔一会儿又要来打断我的腿了,这里我一个人照顾就好了。”
詹台说到这里,王莺儿才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可在临走之前,她还不忘“狠狠”地威胁道,“大块头,你要是敢欺负我家詹台哥哥的话,小心我打你哟?”说罢,还示威般的举了举那丝毫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拳头。
待王莺儿离去,毌丘俭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救命之恩莫不敢忘,还请小兄弟告诉在下姓名,也好日后来报。”
詹台闻言,微微一笑道,“报答就不必了,我要是真图这些啊,也就不会救你了。我叫詹台,是从草原跟着族人们一起来的,只不过就我一人被当地府衙安排到了这里。”
听完詹台的话,毌丘俭大吃一惊,“詹台?小兄弟莫不是,昔日姑夕王.单宾麾下的那个詹台?”
詹台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兄台难道听说过我的名字?”
毌丘俭随即勉强的呵呵一笑说道,“昔年,曹彰大将军率兵深入大漠,征讨匈奴大单于.师弘邪之时,大军断水数日,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在大漠之中。听说是姑夕王.单宾和一名叫做詹台的少年,凭着多年的经验在大漠之中找到了水源,才解了大军的燃眉之急。某当时虽然不在军中,但是也听过这一事迹,小兄弟乃是我十万大军的救命恩人啊,我又岂能不知?”
听到这里,詹台越发的奇怪了,“那敢问这位兄台,当如何称呼?又为何会身受重伤,流落至到我赵家屯呢?”
赵家屯虽然是在冀、幽两州的边界之上,可因为过于闭塞,所以山外之事往往都是很久之后才会传到这里。因此止到现在了,詹台都不知道幽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见詹台发问,毌丘俭不免凄惨一笑,缓缓说道,“不瞒小兄弟,本人姓毌丘,单名一个俭字,乃是现任的幽州刺史。”
詹台闻言心中顿时大惊,幽州刺史?可,他怎么浑身是伤的出现在这里呢?
看着詹台那惊讶的表情,毌丘俭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待他继续发问,便接着说道,“一个月前,辽东太守.公孙渊,伙同高句丽.高谈德、草原羯族.石令起兵三十万,阴谋造反。这还不算,故匈奴左大当户.荡野将军.冒脱倒戈,与叛军里应外合,兵分两路攻入我幽州境内。
我幽州大军寡不敌众,败下阵来。俭,也是众位同袍兄弟死命相护,才逃的一条性命出来,只可惜我那几万兄弟......”
“什么,您说辽东公孙渊造反了,而且还是冒脱大人给做的内应?”
詹台这下彻底被震惊了。冒脱他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他是姑夕王.单宾的麾下,但是昔日里他们的部落和冒脱同属左贤王.刘.豹统一指挥。
朔方.三封城一战,左右两大当户率众投降曹彰大将军。当时他还以为,冒脱此举是为了不让麾下的兵士和族人白白牺牲,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自己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
再后来,听说二位大人都被妥善安置了,一个继续留在军营当中左将军,而另一个则去了豫州做富家翁。
可没想到今日里,再听到二位大人的消息,竟然是这种方式,竟然是这种场合,而且竟然是这么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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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巧妇难为无米炊
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詹台,毌[guàn]丘俭其实也特别能理解他。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换成是谁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接受吧。
良久之后,詹台才缓过神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慢慢开口道,“兄...毌丘大人,您没弄错吧,真的是...冒脱大人?”
毌丘俭平静的看着他,随即轻轻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绝对不会错。夏侯玄将军,受朝廷指派南下扬州公干,正是因为他与叛军通风报信,叛军才准确的知道了我各处驻军的详细情况。
要不然即使对方有三十万大军,我幽州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全境沦陷啊。詹台兄弟,如今应该知道为什么我见了你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找你拼命了吧。
詹台兄弟,也不必叫我什么大人。更何况,如果没有你,我这条命也早就没了,昔日里你和单宾大人救了我十万大军的性命,今天又救了我的命。我痴长你几岁,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大哥就行。对了站詹台兄弟,你刚才说,此处乃是赵家屯?不知赵家屯是否还在我幽州境内?”
天下分一十四州,每个州几乎都有十余郡,百余县,每个县下面又有数百个村庄。就算是再聪慧的人,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村子都记住。更何况赵家屯位置偏僻,与世隔绝,毌丘俭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的詹台好似也回过神来,见到毌丘俭发问,随即摇摇头说道,“回大人的话,赵家屯已经不在幽州境内了。它隶属冀州、中山郡管辖,不过正好位于冀州中山和幽州上谷、涿郡、代郡的交界之处。
不过赵家屯地势偏僻,出村很不方便,就便是最近的涿州城也需要小两天的路程,去州府.卢奴城,更是需要七日的路程。”
听完詹台的讲述,毌丘俭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挣扎着坐起身来,可刚要开口又把嘴巴闭上了。
詹台看着毌丘俭如此这般,心中自然也就知道了,他肯定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需要自己办,只不过欲言又止罢了。
想到这里,詹台随即释然一笑,无所谓的说道,“大人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办的,尽管开口便是,无需如此。”
毌丘俭皱眉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此事本不该麻烦詹台兄弟,因为你毕竟不是我军中之人。可是我手下死伤殆尽,我又忧虑幽州的战况,所以......所以想要劳烦小兄弟,外出一趟,打探一下幽州的消息。不过安全为上,如果事情实在不可为的话,回来就行。”
当詹台听到原来毌丘俭只是想让他出去打探消息,随即哈哈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呢,原来只是查探消息啊。不瞒大人,以前我在军中的时候,曾经担任过斥候一职,别的不敢说,刺探消息绝对是手到擒来。”
听到这里,毌丘俭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久违喜色,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詹台兄弟的本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整个幽州几乎全境沦陷,小兄弟还是要多加小心啊。事情可为则为,不可为直接回来就好,千万不要勉强。”
却见詹台双手抱拳,诚恳的说道,“大人放心,在下绝对不会辜负大人所托。某,自建安三十五年于草原南下,到这赵家屯也有五年了。初来此地之时举目无亲,幸蒙府衙和众位邻里乡亲的多番照料,才有如今安稳的生活,更何况我在这还碰到了莺儿妹妹。
我也知道,如果挡不住叛军的话,到时候赵家屯也必受祸乱,所以大人也不必过于介怀。今日这次的军情刺探,其实我也是为了颖儿她们,也是为了我赵家屯。”
当天,詹台在跟王莺儿和赵伯一家道别之后,次日便轻装简从的踏上了北上幽州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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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幽州全境沦陷的同时,帝国北部的并州、雍州、凉州以及西部的益州也同时遭到了攻击。
鲜卑单于轲比能,也在八月初三的那一天,尽起本族骁勇之士十余万,兵分三路南下。
其中路军五万,由他本人亲自率领,宇文部首领.宇文浪和段部首领.段泥为大将,一起攻入了雍州北地郡,兵锋直指长安。
其右路军三万,由他手下头号大将,慕容部首领.慕容涉归独自率领,攻入昔日匈奴左贤王刘.豹的老巢,并州.朔方郡。
其左路军两万,由他手下拓跋部首领.拓跋力微为主帅,秃发部首领.树机能为副帅,共同领兵攻入凉州.张掖郡。
可能是为了避开城高墙厚、兵强马壮的凉州州府.武威郡,这三路大军恰恰把它给错开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独自作战。
在凉州的南部,还有羌人首领.姚士祥,率领着五万大军,兵分两路,分别攻入了凉州酒泉郡和雍州金城郡。
小月氏也趁机作乱,率领了万余大军,攻入了凉州敦煌郡。虽然并没有给敦煌郡的城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百姓们却遭了殃。
当然在益州和凉州的交界处,还有氐族首领.符柔万年,率领着五万大军,兵分两路,分别攻入了雍州.陇西郡和攻益州.属地郡,兵峰直指成都。
由于帝国的百姓们,正在忙碌着田里的秋收,并没有对他们有太多的防备,以至于这些胡人的攻击十分顺利。
幽州就不用说了,此时除了夏侯玄所在的涿州城还在坚守之外,其余各郡已经全部沦陷,幽州的五万驻军,此时也只剩下了涿州城内的几千人了。
并州,两个月前,任城王.曹彰奉命与征北将军.陈泰对调。陈泰北上去了太原郡.晋阳城驻守,而他则南下到了长安,以镇守关中。
可没想到刚刚就在他们刚刚对调不久,陈泰对并州各项事宜还不熟悉的同时。
鲜卑.慕容涉归、羯族军师将军.张宾所率领的五万联军,就已经分别攻入北部的朔方和定襄了。
可惜,并州北部各郡刚刚太平了没几年,就又迎来了一场血雨腥风。
朔方、定襄连带着五原和云中,都已然沦陷,幸亏慕容涉归和张宾二人还不算过于凶残,并没有屠城,但是并州北部的两万驻军全部被杀了。
那个不愿离开故土的姑夕王.单宾,没有死在汉人的刀下,结果却死在了昔日盟友的手中。
并州所剩下的兵力,显然是不足以击溃慕容涉归和张宾,所率领的联军的。更何况并州的西面,还有轲比能亲率的五万大军虎视眈眈,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被胡人趁虚而入。
鉴于敌众我寡的局面,陈泰也只能暂时收拢兵力,并命令剩余各郡只能坚守,不得出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即便是“胡虏闻之心胆摇”的任城王.车骑将军.曹彰,此时也暂时无计可施了。也只能坐镇长安,等待朝廷的援兵,不至于让北方的胡人继续南下。
因为据前线来报,这次的叛军的骑兵人人也都配了铁马镫,而且还有数量不菲的苗.刀和陌刀,显然昔日破匈奴的兵刃优势,已经荡然无存了。
雍州的战况,在这几个州里面是最惨最差的。
因为他们面临的是能征善战的鲜卑单于.轲比能,和羌人首领.姚士祥的主要攻击,另外还有氐族符柔万年的一支偏军
州府所在的金城郡,已经被姚士祥所攻破了,自雍州刺史.娄槐以下所有属官统统.战死。北地郡沦陷,自太守.宁璋以下全部战死。陇西郡沦陷,除了太守.王振之外,其余的人全部战死。
而陇西太守.王振,也成为了这次叛乱,朝廷之中第一个卑躬屈膝投降的封疆大吏。
整个雍州十不存三,五万驻军,此时也仅仅只剩了两万不到。仅剩了与司隶右扶风所相连的安定、汉阳两郡还在坚守,那也是因为司隶的两万大军即使赶到,要不然此时胡人的铁蹄恐怕已经兵临长安城下了。
凉州此时的战况,也只能相对来说还说可以。
因为刺史.邓艾,平时对驻军的训练抓的比较紧,而且爱民如子,对周边的胡人们也并没有轻视。到这种关键时刻,好处也终于显露出来了。
凉州共有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武威和敦煌在刺史.邓艾和太守.仓慈的分别坚守之下,仍然屹立不倒。
而张掖、酒泉两郡已经沦陷。
其中张掖是最凄惨的,州府.觻[lù]得城被攻破之时,全城老少八万余口,都被鲜卑秃发部首领.树机能给屠杀殆尽了。虽然主帅拓跋力微曾经有过阻拦,但毕竟轲比能没在身边,总不能为了这些魏人,就跟树机能的凶名远播的部下们,血拼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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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一门两忠烈
相比张掖郡而言,酒泉就要幸运的多了。
攻打酒泉郡的兵马,乃是羌族内,除首领姚士祥之外的二号大将.无弋[yì]剑,所率领的两万偏军。
因为姚士祥早年间在关中军任职,而且与郭淮私交很好,因此在出征之前,他就曾告诫过无弋剑,尽量少造杀孽。
姚士祥曾经跟他们说过,将来即使自己打下了雍凉二州,也需要人力来恢复生产,如果只打下了一片焦土,人都杀光的话,那么对他们而言,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在这大争之世,不是说看谁的底盘大,而是看谁手中的人口更多。
当年孙权、刘备与朝廷对峙之时,益州和荆扬二州的土地加起来,并不比朝廷所在的北方各州领土少到哪里去。可最终朝廷能够成功的平叛,则是因为北方的人口是吴、蜀两国加起来的两倍之多。
是故,姚士祥在攻打雍州刺史府所在的金城郡之时,也曾事先多次派出使者劝降刺史.娄槐。怎奈娄槐此人过于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后来,州府.允吾城被羌兵攻破的时候,刺史.娄槐竟然选择了坠城自尽。
而为了表示对这位刺史大人的尊重,姚士祥并没有毁坏和侮辱他的尸身,反而用了很高的规格,将他好生安葬了。
而且即便是攻进了允吾城,姚士祥也没有像其他胡人那般烧杀抢掠,反而命令部下严格的约束各自的军队,与民秋毫无犯,甚至还斩杀了数十名趁乱抢掠的兵士。对于那些放下兵刃投下的兵士,也没有为难他们,最终也只是收缴了他们的兵刃,将他们收押了起来而已。
这或许也是因为,姚士祥早年在关中汉军营有过从军的经历,受汉军中的影响比较大吧。毕竟当时的正西将军.夏侯渊,以及他手下的诸如张郃、郭淮等人,都是爱民如子的好将领。
而无弋[yì]剑和他的部下们,受到了姚士祥多年来的熏陶。再加上,羌人各族与雍凉汉人,有着经久不衰的经商贸易。所以他们相对鲜卑、羯族人而言,对汉人百姓就要温和许多了。
甚至为了劝降武威的凉州刺史.邓艾,无弋剑在得到了姚士祥的首肯之后,更是把酒泉太守.骆和给放了回来。
而酒泉郡和金城郡,也成为了众多沦陷的州郡当中,为数不多幸免于难的两郡。
不过姚士祥和无弋剑恐怕也没想到,正是因为今日他们的善意之举,才为日后穷途末路之时的自己,留下了一条活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啊。
......
益州的情况,在众多叛乱的各州里是最好的。
那是因为益州西面乃是数千米高的寒原,寒愿高苦,即便是羌人和氐[dī]族人,也不愿意在这种不毛之地生存。
益州东面乃是江陵王.曹植所镇守的荆州,南面乃是大司马.曹仁所驻守的交州,即便是好生叛乱的南中之地,如今也有南中大将军.邓芝所率领的三万旧蜀军镇守。
因此,益州所面临的,只有北面氐族首领.符柔万年所率领的三万大军。
符柔万年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在他率领大军攻破了蜀地郡和阴平两郡之后,即便他距离成都已经仅仅只有二三百里之遥了,却也没有继续进军。反而派出了自己麾下的精兵强将,把守住各个险要碍口,成防守之势。
镇守成都的益州牧.钟会他自然是了解的,次子虽然年少,可当年领一偏军偷渡阴平七百里,奇袭拿下了成都。今日虽然自己也已经拿下了阴平,可他知道就凭自己手中的这两三万人马,是绝不可能拿下城高墙厚的成都的。
更何况钟会的身边,还有一个身经百战,且颇有威名于雍凉之地的平西将军.郭淮。
因此,他也只能被动的防守,待鲜卑轲比能和羌族姚士祥,完全拿下了雍、凉二州之后,再与他们合兵一处,共同南下成都。
而此时的钟会,早已经在从其余各郡抽调兵力,准备北上平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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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黄初元年,公元235年,冬,十月。
距离辽东公孙渊起兵反叛至今,已经两个月了。可帝国北部各州郡,却几乎都还处于被动的防御状态。并不是朝廷不想有所作为,而是实在是难以有所作为。
幽州,还是那个老样子,除了涿州城还在苦苦支撑之外,剩余各郡已经全部沦陷。
雍、凉、益三州,也还是那个老样子。
雍州,仅剩了与关中相连的安定、汉阳还在朝廷手里;凉州,也只剩下了邓艾的武威和仓慈的敦煌;益州,情况最好,只被叛军攻下了蜀地郡和阴平两地。
这三州各地的朝廷驻军和叛军,似乎进入了一个对峙的状态。叛军无法再进一步,而朝廷的驻军也没有能力进行平叛。
并州,说起来就更加糟糕了。
近百年来,从未有过敌军铁蹄进入的雁门关,这一次在公孙渊、高谈德、乌桓、鲜卑等族的数十万联军合力之下,竟然被攻破了。
一时间,叛军的声威竟然一下子达到了顶峰。
更重要的是,雁门关守将.行镇北将军.夏侯霸战死了,这也是自叛乱以来,帝国阵亡的最高级别的将领,一个从三品的实权将军,最重要的是他是夏侯宗族的子弟。
噩耗传到洛阳之后,大魏皇帝.曹丕大发雷霆之怒,对于这个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的夏侯子弟,曹丕心中还是非常看重的。
他大发雷霆,并不是愤恨夏侯霸的无能,而是气愤叛军们的可恶。因为他知道,就算是换成帝国的任何一个人,即便是曹仁、曹彰这般的名将。雁门关的关隘和那点兵马,也挡不住叛军数十万大军的长时间围困的。
到最后,皇帝曹丕还是命陈泰派出了使者,携带万金和数十名俘虏,与叛军谈判,向其讨要缩回了夏侯霸的尸体。
再后来,皇帝.曹丕亲自下诏,以诸侯王之礼安葬了他,并追封其为征北将军,乐平忠王。他的几个儿子们,也都获封了关内侯和列侯的爵位。
可惜夏侯渊当年战死定军山,如今他的儿子又为国尽忠,献身在了北地雁门关。
虎父无犬子啊。
夏侯霸,字仲权,故征西将军夏侯渊之子。
他的母亲是曹操妻子的妹妹,也就是说他跟曹丕、曹彰还有曹植他们是表兄弟。此人并不是像钟会、邓艾那样的少年英雄,准确点来说,反而还有些大器晚成。
也或许是父辈的光芒太过于耀眼,以至于在年少时,并没有听说关于他太多的传闻。其父夏侯渊战败身亡之时,他已然三十多岁,可一直默默无闻的名不见经传。
其父在定军山之战蜀汉军队交战中被蜀汉大将黄忠斩杀,夏侯霸常常咬牙切齿,立志要为父亲夏侯渊报仇雪恨。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夏侯霸开始发愤图强,最终他虽然没有能够替父亲报仇,可数年后所取得的成就,依旧让人赞叹不已。
在夏侯渊死后,因为父辈的余荫,夏侯霸在北地曹彰的军中,才当上了一个杂号将军。
谁也可没想到,就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他就凭借着自己一刀一枪所夺得的军功,升任了雁门关守将。
而曹彰敢放心的,把并州北地门户-雁门关,交到他夏侯霸的手里。
一来,自然是对他的新任,二来,则是他的能力,绝对能够胜任这把雁门关的头把交椅。
可没想到,这把交椅,竟然成为了夏侯霸的索命绳。
五年前,曹彰率兵北征匈奴,众人都知道,这是立下万世之奇功的机会。当时所有在北地的曹氏、夏侯氏子弟都参战了,甚至陈泰、孙礼这些外姓子弟们也都去了。
可偏偏只有夏侯霸,这么一个宗门子弟留了下来,陪同当时还是魏王世子的曹丕镇守后方雁门关。
也正是那个时候,曹丕才真正认识到了自己这位表兄弟。
再后来,灭匈一战之后,众人几乎又都得到了升迁。还是只有这位夏侯霸,因为没有随军北伐,所以还只是一个雁门关的守将,而且他也没有去找曹操和曹丕他们,要加官进爵什么的。
但这并不代表着,曹丕和曹彰就把他给忘了。
《道德经》中有云,“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五年后,世子.曹丕继位称帝。
夏侯霸作为从龙之臣,也终于熬出了头,被皇帝曹丕加封为了行镇北将军。按照旧例过不了一两年,他就会成为真真正正的,正三品的实权将军,四镇之一的镇北将军。
可惜,他刚当上行镇北将军还没几个月,就为国捐躯了。
大魏黄初元年,公元235年,秋,九月。
行镇北将军.夏侯霸,在数十万叛军的围攻之下,寡不敌众,最终杀身成仁战死雁门关,享年五十二岁。
一门两忠烈,肝胆照万世。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自此,人间再无,夏侯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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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大魏黄初元年,公元235年,冬,腊月初八。
自辽东太守.公孙渊起兵叛乱以来,已有四个多月了。这几个月以来,各地的战报便如雪花一般,接连不断的飘入了帝都洛阳。
无非是,今天哪个城池又被攻陷了,明天哪个校尉又被斩首了,后天哪个都尉又投降了,朝廷的各个衙门,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这其中几乎没有一封捷报。
止到最近这几天,或许是因为天冷了不好动兵,也或许是其它的一些什么原因,所以噩耗才堪堪少了下来。
如今,帝国北部各州和的大致战况是,由于幽州的全境沦陷,所以压力自然就到了冀州和并州身上。冀州和并州,现如今所面临的是辽东公孙渊、高谈德、草原羯族、乌桓等,大约三十五万叛军的压力。
雍凉二州,则面临着鲜卑.轲比能、羌族.姚士祥、氐[dī]族.符柔万年,大约十五万叛军的围困,另外还有一些趁火打劫的小部落。
益州相对好一些,只有北部有着氐族的三万大军。
而这种消息就算想堵,又怎么能堵得住呢。这几个月来,天下的百姓们对此无不议论纷纷。
“这仗怎么打的,怎么成了这个鸟样子了。”
“是啊,想当年曹大将军横扫北庭的时候,不是很威风的嘛。”
“那时候大将军领着十多万军马,就敢深入大漠数百里,最后还彻底平定了匈奴王庭,俘虏几十万啊,怎么现如今就不行了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今时不同往日啊。”
“难道说,这里面还有其它的什么事情?快说来听听。”
“建安年间的那一仗啊,大将军麾下虽然只有十五万军马,可都是骑兵,最重要的是每人都配备了,江陵王.曹植大人最新改良的铁马镫。那匈奴人的骑兵跟咱们的骑兵的战力,跟咱们大魏的骑兵完全不再一个层次上啊。更何况,当时匈奴人也只有二十万大军啊。”
“那今天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首先,这一次起兵反叛领头的啊,其实不是胡人,而是辽东的公孙渊啊。”
“啊?原来是他呀,听说朝廷前几年对他是又给兵,又给饷的。咱们陛下继位之后,还特意封他做了乐浪公啊。”
“所以说啊,真正能伤害到咱们的,往往都是这种汉奸似的自己人。去年平定王平的叛乱之后,朝廷还特意给了他们数千柄苗.刀、陌刀,甚至还给了他们几十名工匠啊。没想到这群王八蛋,竟然恩将仇报,反过来用给他们的这些东西来对付咱们。
你想想呗,就草原胡人那几下子,他们的铁马镫还有苗.刀都是哪来的,还不都是公孙渊这老小子提供的?要不然,就那群唯利是图的胡人,他们能心甘情愿的,供他驱使,奉他做燕王?做梦吧。”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呢。”
......
神都,洛阳城,承明殿内。
这一日,一如往常的大朝会。
宫中早就有消息隐隐传出,当今的皇帝陛下,要在年后御驾亲征,坐镇长安。而且传闻就在这几日,便会做出最后的决定。
只见那高高的龙阶之上,皇帝.曹丕闭目端坐在龙椅之上,一言不发,而大殿之内也是安静的吓人。
良久之后,曹丕才缓缓的睁开眼睛,“众位爱卿,如今公孙渊叛乱迄今已经有四个来月了,不知诸位可有破敌之策?”
话音方落,只见一名中年大臣手持象牙芴板缓缓走了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那曾经随军北征的太仆.孙礼,“启禀陛下,微臣有本。”
“爱卿,快快奏来。”
得到了曹丕的首肯,孙礼开始夸夸其谈,“臣遵旨,微臣愚以为。当下之战局,表面上看起来冀州和并州大压力最大,可是最需要援助的,反而是雍凉二州。那冀、并二州虽然有着三十余万的叛军,可如今因为天寒地冻的,北地孤苦,而此二州大多城高墙厚,叛军反而不易攻破。
更何况司徒.陈群大人镇守信都,而且冀、青二州的十万援兵,已与数日之前,到达了冀州和并州的北方边界,虽然兵力仍有一些捉襟见肘,可是那叛军想要南下一步,反而难了。
可雍凉二州就没那么简单了。一来,雍州之地十不存三,那鲜卑单于.轲比能雄才大略,如今率兵数万,对我长安关中虎视眈眈。二来,凉州四郡之地,如今也只剩下了敦煌、武威二郡。若不是刺史.邓艾和太守.仓慈平日里有所准备,恐怕也早已沦陷了,到如今凉州的他们已经坚守了四个月了。因为叛军隔在了中间的缘故,我朝廷的援兵即使是想要救援,也得先打通道路才是啊。
如今,最不需要担心自然是益州,有钟会将军和郭淮将军在,平定北部叛乱那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平叛的前提是北方的轲比能、姚士祥他们不会挥兵南下,由此可见雍凉的战局,实乃我平叛之第一要务啊。”
“孙礼大人,所言有理,臣深以为然。”
孙礼堪堪讲完,又有一位同样身着赤色武将服,头戴武弁大冠,手持象牙芴[wù]板应声走了出来。竟是那曹氏宗亲,执金吾.京畿守备大营统领.曹真,曹子丹。
“启奏陛下,臣以为,要通雍凉,首通河西。臣愿领兵十万,踏平鲜卑,取轲比能头颅献于御前。”
“陛下,末将也愿往。”
“陛下,末将仅需一支偏军,便可打通河西。”
“老姚,你就别吹了,就你那两下子,还是让我来吧。”
“嘿,你个老王八比老子也强不到哪儿去......”
承明殿内的众将们,见到曹真请战,也纷纷争先恐后的自告奋勇。
曹丕见到朝堂内纷乱嘈杂,但却特别活跃的请战气氛,并没有因此烦躁,反而哈哈大笑,这也是自叛乱以来,朝堂上所见到的为数不多让人振奋的情景了,“执金吾不愧是我曹氏子弟,果有大将之风。卿等也要莫急,朕自然会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自古上下同欲者胜,只要我君臣一心,那些宵小之辈,授首指日可待。”
而这时,群臣第一排中的一员须发洁白的老将,看着殿内的情景,心中羡慕不已。
他也想请命出战,可经过一番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垂垂老矣,已然有心无力,自己若是请战皇帝陛下肯定也会同意,但是到时候要是因为身体撑不住,反而还会误了军国大事。
哎,老夫但凡再年轻个十来岁,绝对要跟这群小崽子们好好争上一番。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想当初自己单枪匹马,与万军之中救主之时,这群小崽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岁月不饶人啊,自己的时代终究已经过去了,也该让位给这群年轻人了。占着茅坑不拉屎,会遭人厌烦的。
而此人自然也就是曹氏宗族,如今硕果仅存的两大元老之一,曹洪,曹子廉。
曹丕继位之后,加封他做了卫将军,官职仅在大将军和车骑、骠骑之下。不过现在骠骑将军空缺,他也是帝国内除了丞相.钟繇,和两个异姓王之外,官职最大的了。
皇帝似乎也看出了这位老将军的落寞感,眼睛飞速的转动了一下之后,朝着这位老将军亲切的问道,“子廉叔父,对当下的局势,可有什么良策要补充的嘛?”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即便是对待丞相钟繇,曹丕也只是在私底下叫一声伯父。可对于曹洪,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的称呼为叔父。
可见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有着血脉亲情的人,永远是第一波可以依靠的人。
曹洪没有料到,皇帝陛下会在这个时候问自己,一时竟然有那么一丝慌乱,可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了,随即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只见那曹洪疾步走将出来,朝着皇帝深深一躬,随即微微一笑缓缓开口说道,“启奏陛下,老臣没有什么什么良策,只是有一丁点儿看法罢了,还望陛下和诸位一听。”
曹丕闻言,眼睛随之一亮,“叔父快快将来。”
曹洪微微颔首,思索了片刻之后,淡淡的说道,“老臣听说,朝廷新任的扬州刺史.贾公闾(贾充,字公闾),新造出了一种可乘坐数千人马的宝船,不知是否当真。如果是真的,而且此船运用得当的话,绝对可以一举扭转北方战局啊。
要知道这一次辽东太守.公孙渊伙同高句丽一同起兵造反,那辽东之地可正是兵马空虚之时,假若此时有一良将,带兵数万渡海偷袭其后方,必克一战功成啊。辽东叛军祖地丧失之后,必然军心大乱。届时,我军再从东西两面进行夹击,平叛指日可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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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黄初大征
曹丕闻言随即哈哈大笑,“子廉(曹洪)叔父所言,甚合我意。当日朕下旨令京兆尹.司马懿于扬州督造战船就是为了今时今日啊。
昔日里,东吴造船出使辽东,往往选择夏日,因为那个时候,海上风力最小,最适合航行。更何况昔日东吴水师最为强大之时,孙权也不过是在夏季相对风平浪静之时,派出了堪堪万余人的船队,出使辽东乐浪。
而且如果是放在往日里,我等自然是不敢在冬季航行的。但如今,我大魏已经有了宝船,四季遨游深海均不在话下。那辽东.公孙渊绝对想不到,我大军竟然会在冬季航行。据扬州和荆州那边近日的抵京的信使来报,经过数个月的赶工,我大魏水师此时已有这类宝船二十余艘,再加上旧时的一些战船。
很快就可以从荆、扬、徐三州抽出一十五万大军北上。若是朝廷调兵走陆路北上,最少需要百日,可要是走水路的话,五十日足以。等我大魏的评判大军届时突然出现在叛军身后之时,想必他们定然会魂飞魄散。哈哈......”
众臣闻言,也随即跟着皇帝哈哈大笑。
而众臣之中此时只有一个人没笑,而且那人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那人居然是站在群臣首位的丞相.钟繇。不过想想也是,在这种时候还能够不骄不躁的保持冷静,才不愧为大魏丞相。
皇帝曹丕刚刚所说的策略,当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而是早在中秋节的那天晚上,他就与钟繇已经谋定了的。
皇帝曹丕看着台下的钟繇,随即开口问道,“丞相,对此事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嘛?”
钟繇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说道,“陛下此策,老臣深以为是。欲治兵者,必先选将。不知陛下对此次领兵北上的人选,是否已经选定。”
曹丕正要开口,可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反问道,“丞相可有合适的人选啊?”
钟繇见皇帝竟然反问自己,心中不免微微一惊,难道皇帝陛下这一次,是想要用一个新人不成?
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接着淡淡的说道,“征东将军夏侯尚,有勇有谋,智略深敏,谋谟过人。且镇守扬州多年,咸有效劳,必可胜任此职。”
殿下的众臣们闻言也纷纷点头称是,因为在他们看来,夏侯尚似乎也是最佳的人选。
可没想到,对钟繇向来言听计从的皇帝陛下,这次竟然破天荒的摇了头,“我也有一良选,丞相可以参谋一二,那便是在扬州督造宝船的京兆尹.司马懿。”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议论纷纷,就连钟繇也都皱起了眉头,只见他略有所指的说道,“陛下,那司马仲达,虽然聪慧,可自从入仕以来,从未掌过兵啊。”
最后的半句上,钟繇刻意加重了一下语气。
昔日曹操在世之时,他们三人曾经坐在一起讨论过这个司马懿,都觉得此人的鹰视狼顾之相不适合掌兵,若要是让他掌了兵日后恐会生乱。
皇帝.曹丕自然知道钟繇所指的是什么意思,可他依旧微微一笑道,“丞相所言有理。不过扬州不比荆州,征东将军如果率大军北上的话,州内的山越之贼,定会趁机叛乱,届时又有何人能够治之?因此朕才想着让京兆尹领兵北上,留征东将军镇守荆、扬二州。”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说明曹丕已经下定了决心,钟繇自然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毕竟皇帝才是“皇帝”,既然话已出口,又怎能收回呢?
即便与自己心中所愿不符,可既然事实已成定局,自己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坚决的服从和执行,
此言一出,承明殿内的众臣,顿时又开始交头接耳了,因为刚刚皇帝所说的不是镇守扬州,而是镇守荆、扬二州。如果夏侯尚,兼领着镇守荆州,那么荆州牧.江陵王.曹植,又置于何地?难道说......
忽然,殿内一下子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因为群臣们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传闻。
曹丕看着台下的众人,嘴角不经意的一勾,看来他们应该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只见皇帝大袖一挥,随后稳稳的站了起来,面色肃穆的朗声道,“众位爱卿,如今万事具备,是到了平定贼寇的时候了。朕,决定,御驾亲征!”
最后的一句,曹丕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即便众臣的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了,但是当确切的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一时还是难以接受。
毕竟大秦始皇帝以来,以九五之尊御驾亲征之事,向来不多。
汉高祖刘邦,和光武帝刘秀,曾经御驾亲征过,那是因为他们是马上夺得天下的开国皇帝,因此并未有人觉得不妥。而在大汉立国四百余年间,除了他们这两位君王之外,几乎就没有其他君主御驾亲征过了。
大魏太祖武皇帝曹操,倒是常年领兵征战四方。可一来他算是周文王之流,二来他在世时最大也不过才是魏王,而不是皇帝。
想到这里,众臣们自然也就有部分大臣,要出来劝阻了。
可不待他们说话,便见得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率先说话了,“老臣钟繇,附议。”
“臣,曹洪,附议。”
“臣,曹真,附议。”
“臣,辛毗,附议。”
......
随着丞相钟繇的率先附议,一堆的大臣们也紧跟着呼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地。显然都是中秋节那天晚上,在昭阳殿内的重臣们,因为那一日他们就已经达成了一致,今日不过也就是走走过场罢了。
再说了他们已经商定,皇帝只是镇守长安,并不会亲临战场。更何况这位皇帝陛下没有继位之时,也曾经多次跟随着太祖武皇帝东征西讨,所以这也算不了什么。
不过唯一让人意外的是,皇帝不等过年,竟然选择在年关之前,腊月二十五就领兵西进了。
此时,雍凉和北地各州,士气低迷,如果皇帝能够在这个时候御驾亲征,身临前线的话,那么对于各州的将士们,也将是一种巨大的鼓舞。届时军心大振,朝廷借此一举平叛,也或未可知啊。
毕竟敌军六十万,而整个帝国一十四州加起来,也才堪堪八十五万大军左右,这还都算上了禁卫军、京畿守备大营这些。
对于这次叛乱,自然是需要慎重再慎重的,若朝廷再不有所作为,待得一两个月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之后,恐怕那六十万叛军就要南下了,届时孰胜孰负还真就不一定了。
别看此时益州境内的南蛮、扬州境内的山越和海贼,以及交州境内的山越,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可一旦战火燃烧到中原或者关中,他们必然就会在你的后院趁机点上一把火。
平叛宜早不宜晚,迟则生变矣!
而其余不知情的众臣们,见到三公九卿这些大臣们都已经俯首认可了,他们要是再阻拦,就有点儿太不知进退了。再说了就算他们此时谏言,又还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里,其余的众臣们,也随即跟着跪了下来齐声山呼道,“臣等,附议!”
见到殿内的百官都已经同意了,曹丕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好,既然众位爱卿,都已经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太常。”
“老臣在。”
新任的九卿之首,太常王朗,随即应声而出。
“传旨,自既日起朕会开始斋戒。三日之后,朕会亲至太庙,祭拜天地和列祖列宗,七日之后,朕会领兵十万御驾亲征。”
“臣,遵旨。”
皇帝出征之前,自然需要告知一下先祖的,一来,是为了告知他们自己为什么亲征,二来,自然也是为了得到天地和列祖列宗的保佑。
为了这一天,曹丕和钟繇他们自然早早的就在准备了。
兖州、豫州、徐州抽调来的大军,连同京畿周围所抽调的,共计十万大军,早已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到位,时刻准备着出发呢。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秘密进行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重臣们知道。
“丞相!”
“老臣在。”
“五日之后,江陵王.曹植便可返回帝都,你和卫将军曹洪、江陵王曹植,共同辅佐太子.曹睿监国,不得有误。另外,再传一道执意,告知扬州诸将,他们可以架穿出海北上了。”
“诺,老臣遵旨。”
“执金吾.曹真,太仆.孙礼,少府.辛毗......尔等随朕,一同西进长安。”
被点到名的众臣们,随即跪倒了一片齐声山呼道,“臣等领命。”
这是发生在黄初元年,公元235年,冬,腊月十八,洛阳宫城承明殿上的一幕。
后来,史书记载。
黄初年间,太宗文皇帝曹丕,率领众臣御驾亲征,兵至长安,三军军心顿时大振。其后仅半年的光景,朝廷就平定了,以公孙渊为首所率领的六十万叛军。
史称“黄初大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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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儒士下山
大魏黄初元年,冬,腊月,凉州州府,武威.姑臧[zāng]城,
此时,自八月叛军的围困以来,已经有四个多月了。
好在,这几年邓艾把凉州治理的不错,成为了小有名气的“塞上江南”,军屯的推行也使得州府的粮仓存储比较丰裕。如若不然,在外既无援兵,在内又无粮草的话,只会更加糟糕。
可有粮却并不代表着,邓艾现在的处境有多好。
他所在的武威郡,东面是已经沦陷了的雍州北地郡,有鲜卑单于.轲比能亲率的五万大军;西面是同样已经沦陷了的张掖,有鲜卑左路军主帅拓跋力微,和副帅秃发部.树机能,所率领的三万大军;再往西的酒泉郡,还有羌人的
南面是刺史都已经战死了的凉州金城郡,有羌人首领.姚士祥所率领的三万主力;北面有鲜卑等族的铁骑不时的游弋着。
如今,仅仅只有东南面的雍州.安定郡,还在朝廷的手里,不过此时也已经岌岌可危了,要不是关中的援兵及时到来,恐怕安定也已经沦陷了。
如此看来,光在邓艾的武威周边的,就有十几万叛军,这还不加其他趁火打劫的胡人。
在胡人南下进攻凉州的时候,身在张掖境内祁连.临松山的林松先生.郭瑀,便带领着一众弟子下山了。
学生们不解,纷纷疑问道,“先生,这数十年来,跨州连郡的诸侯,甚至朝廷都多次征召于您,您都没有同意下山入仕,怎么现如今反而要下山了呢?”
临松先生郭瑀,微微一笑很淡然地说道,“昔日里,是汉人之间的争斗,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因此我谁也不帮。可如今不一样了,是胡虏对我汉人的入侵,此时我若还不出山,又怎能对得起先辈们的教导,和这数十年来所学的圣人之道呢?”
随即,临松先生毅然而然的便带领了一众弟子下山,直奔张掖郡郡府.觻[lù]得城而去。可是当他们刚刚下山不久,便听说觻得城已经被鲜卑人给攻破了,城中八千守军无一幸免,百姓们因为帮助官兵抵抗胡人攻城,最后更是被那弑杀的副帅树机能,给残害的十不存一。
既然觻得城城池已破,自然也就没有了再去的必要。
于是,郭瑀又带领着麾下的一众弟子,转头向东直奔邓艾所在的武威.姑臧城。而邓艾,也是因为得到了郭瑀众人的鼎力相助,才使得城池又坚守了四个月。
如今凛冬已至,雍凉之地更是滴水成冰。
在入冬的那一天,郭瑀更是提出了水泼城墙的计策,使得姑臧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一座冰城。
次日清晨,胡人叛军一如既往的前来攻城,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还以为这等鬼斧神工,是有神人相助呢。待后来知晓是郭瑀的计谋之后,纷纷站在城墙之下破口大骂,声称破城之后,要屠尽全城之人。
可结果也只是仅仅得到了,从城内“射”出的几支致命的箭羽罢了。
如今,敌人再想攻城那是别想了,姑臧城本就城高墙厚的,如今又裹上了厚厚的一层冰甲,一般的刀剑更难攻破。最要命的是,城中每天都会有人,定时的往城墙之上泼水,以来加固这层冰甲。
当然这冰封之法,有利也有弊。
优点很明显,敌人想要进来,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了,城内的众人数月以来,在接连不断打退叛军之后,终于可以歇歇了。
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城里的人也别想出去了,只能坚守待援。只希望,朝廷的援军能够早点儿来吧。
更何况,无论是草原胡人也好,还是羌族、氐族人也罢,他们只是擅长骑兵冲杀,根本没有攻城的重武器。他们之所以能够拿下那么多城池,一来是仗着自己人多,二来是因为杀了魏军们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现如今魏军有所反应和准备之后,他们再想攻破有着强弓劲弩所守卫的城池,可就难了。所以,公孙渊起兵的初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一路下来势如破竹,甚至攻下了夏侯霸所驻守的雁门关。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等到入冬之后,他们南下的攻势自然也就被遏缓了。叛军之中,唯有辽东.公孙渊麾下有攻城的重武器和步卒,其余的胡人几乎清一色的都是骑兵。骑兵在北方草原驰骋的话,还算可以,如今让他们下马攻城,真就有点儿难为他们了。
朝廷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所以才想着从敌人的薄弱点开始,各个击破。
而且六十万叛军,看起来声势滔天的,可时间一长,各部之间因为分赃不均,所产生的的间隙也就暴露出来了。
此时,姑臧城刺史府内。
身着一袭普通粗麻布衣的一老一少,正在大堂之上对弈,此二人自然也就是那新任凉州刺史.邓艾.邓士载,和率领着一众弟子下山助拳的临松先生.郭瑀.郭元瑜了。
只见邓艾手持一粒白子,轻轻的放在那道普通的松木棋盘之上,好似自言自语的轻声喃喃道,“我姑臧城,能够得到两个月的喘息之机,还要多谢先生那泼水成冰之法呀。不过此计策虽然妙极,可如今寒冬已然接近尾声,但最多再有一个月,必然就会冰雪消融。不知先生可还有良策教我?”
可对面的郭瑀并没有直接回答邓艾,而是答非所问的说道,“汉高祖刘邦起身于市井,而且为人略显粗鄙,他起兵反秦之时,已然四十八岁了。
霸王项羽,乃是昔日楚国名将项燕之后,起兵之时不过才二十八岁。此人身强力壮,骁勇善战,六国仁人志士,投奔他的更是数不胜数。因此,他才能在巨鹿一战,大败章邯,取得天下。
后来,刘邦与项羽争夺天下,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可最终为什么反而是刘邦取得了天下呢?”
经过郭瑀这么一点拨,邓艾顿时想明白了。
昔日里刘邦数次与项羽激战,每次皆是大败而归,可最终依旧在垓下之战打败了项羽,逼迫的他自刎江边。那是因为,刘邦在大战之前,大肆封赏各路诸侯,甚至派人利导招降了许多项羽的部下。最后,韩信、彭越、英布等人受了刘邦的好处之后,纷纷率兵而来,才能一举攻破楚军壁垒。
这个典故,熟读史书典籍的邓艾自然是清楚的,“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学汉高祖刘邦昔日之法,分散叛军。”
看着一点就通的邓艾,郭瑀不经意的捋着胸前的胡子,笑眯眯的说道,“然也,然也。”
见到郭瑀肯定的答复,邓艾心中大喜,“那先生心中必然是已经有了招降之策了,还请先生教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藏着掖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郭瑀将手中的几粒棋子,放入了一旁的棋笥[sì]之中,随即正襟危坐道,“士载(邓艾)你应该知道,追随公孙渊反叛的胡人当中,势力最大的乃是鲜卑族,共有控弦之士十余万。鲜卑族麾下共有五部,分别是慕容部.慕容涉归,宇文部.宇文浪,段部.段泥,拓跋部.拓跋力微,秃发部.树机能。
此次出征,轲比能亲率五万大军,以宇文浪、段泥为大将,攻打我武威东面的北地;慕容涉归,则单独率领两万大军攻打朔方;最后的三万大军,则是由拓跋力微和树机能,如今正在我方西面的张掖郡。
轲比能贵为鲜卑单于,当今皇帝陛下如此恩赏于他,他却还要造反,你我自然更加无法招揽了。慕容涉归,自幼与轲比能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而且他远在朔方;段泥,乃是轲比能的同族,更是常常视轲比能为子侄,此二人对轲比能重情重义,不易招揽。
至于秃发部的树机能,此人残忍弑杀,虽然麾下只有五千骑,但据我所知,他麾下的地盘和牛羊却并不比其他四部少。如今这五部之中,有望被我成功招揽的,也就只剩下了拓跋部的拓跋力微,和宇文部的宇文浪了。”
说到这里,郭瑀端起了一旁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润乐润嗓子,随后若有的狐疑的说道,“传闻当年,宇文浪的父亲-宇文进功与轲比能争夺鲜卑大首领之位,二人约定以决斗的方式定胜负。结果,宇文进功战败,被迫将大首领之位拱手相让。
再后来不久,宇文进功因为年老体衰,再加上草原缺医少药,竟然不治身亡了。他们二人事前已经立下生死状,坦言事后无论胜负都不得追究。而他的儿子宇文浪,虽然这么多年明面上没有说什么,可私下里却一直对此事愤愤不平啊。
轲比能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平日里一直对宇文部盯得比较紧,甚至这一次出征,都特意把他带在了身边。可前些日子,不知道轲比能抽的什么风,竟然把宇文部与张掖的秃发部树机能给调换了。这对于我军来说,可是一个离间他们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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