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两女的初次见面
暗黑的雨夜之中,成都府大狱的内监外,一个健硕的身影拔地而起,手中短刃闪现如同闪电般的光芒,便在郭盛右臂一动之际,“嚓”的一声轻响,那光芒顿时消失大半,正是一刀插入墙体内。
郭盛身子悬空,蓦然定住,身子晃了几晃,方才稳住。眼见那小洞便在触手可及之处,当下伸手攀住窗台,便要往上靠去。
便在此时,黑夜里蓦地传来一阵哈哈大笑,随即各处房屋纷纷亮起灯火,将整个内监之前,照耀的一片通明。灯火掩映下,无数的羽箭闪着森森的寒光,纷纷指向尚自挂在墙上的郭盛。瓢泼的雨柱,在光影里,如同道道长鞭,轰轰雷鸣声中,郭盛心底不由的一阵冰凉。
随着那得意的笑声响起,知府之子杜琼和监当官张承之子张洞,已是缓步而出。张洞望了墙壁上的郭盛一眼,转头向着杜琼抱拳笑道“杜兄果真高明!料得漪月那贱人定会报信给他们,窝下良弓,果然是侯的了这只猛虎啊。”说罢,哈哈大笑。
杜琼面上闪过一丝得意,手中轻摇折扇,淡淡的道“张兄过奖了,不过雕虫小技耳。此人亦是嘉陵一霸,家世豪富,某知令尊早有相谋之心,今日不过顺势而为罢了。不过在下却只是要出口恶气,对其他却是没有兴趣的,张兄可自行处理,在下不会参与,张兄当记住了!”
张洞微微一鄂,眼中闪过一丝恼意,随即面上却是堆笑道“好说好说,小弟知道府尊大人清廉,家教甚严,自不会给杜兄添堵,嘿嘿。”口中说着,心中却是暗骂不已。这杜公与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背地后还不知什么男盗女娼呢,偏生这个杜琼也和他老子一样,总是一副清廉自守的模样。若真是如此,他家并无什么营生,那万贯家财却又是从何而来?
心中虽是咒骂,面上却不敢稍露异样,只是随口奉承着。杜琼面色傲然,怡然自得的领着。
郭盛此时已是落下地来,拎着短刃,怒目而视,心中暗暗叫苦。原来漪月也是中了人家的套儿了,只是自己这般冲来,也是鲁莽了。现下落在这些贼子手中,定是有死无生之局了。闻听那二人对话,敢是那监当官张承,对自家财富也早已是垂涎已久了,此次便是没有肖遥之事,也是早晚要对自己下手的了。
心中想及此次幸亏早做准备,铁了心要离开此地,便是自己有些什么,家里也不会手忙脚乱,被人搞个措手不及,倒是肖遥此次事件带来的好处了。只是念及老父年迈,一旦自己有事,怕是老父难以承受,一旦有个好歹,剩下小妹一人,不知将会怎样,心下不由悲苦。
正自懵怔间,却听对面张洞喝道“郭大郎,你暗夜私闯府衙大狱,手持利刃,必为劫牢而来。今日已入重围,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若是识时务的,放下手上兵器,咱自可于你向府尊大人求情,尚有网开一面之机。如是不听良言所劝,立时便叫你丧身于此!”
郭盛闻言,恨恨的看了他一眼,眼见四周怕不有几百弓弩对着自己,便是想要拼命亦不可得,只得闭上眼睛,暗叹一声,将手中短刃掷于地上,不再言语。
张洞面上大喜,回头对着暗影中喊道“王太尉,还不将其绑起来请功,等些什么?”暗影中一人面色尴尬的走了出来,正是那兵曹王禹。他自知晓了肖遥背后之人,心里便自打鼓,今晚本是打定主意,只在暗处相帮行事,便是有些什么瓜落,也挨不到自己头上。哪知,此刻张洞一言喝破,让他暗暗咬牙不已。
此时无奈之下,也只得走出,吩咐众兵丁上前,将郭盛绑起。郭盛对着张洞怒道“你等图谋我兄弟产业,害我兄弟性命,某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张洞哈哈一笑,摇头道“郭大郎,你是不是发痴啊!府衙重犯,何人敢不判而断,某等只是给那肖遥吃了点软骨散而已,否则,像肖大英雄这般人物,一旦发作起来,咱们岂不是大大不妙了。杜兄特意如此说,便是要定下此计,看看有谁前来送死,不料却是你这蠢人,哈哈。”说着,不由的得意大笑。
郭盛满面通红,心中却也放下心事了。只要兄弟留的命在,那便一切好说了。眼见张洞得意的模样,不屑的哼了一声,转头便走。
杜琼听张洞如此说话,也是不乐。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抱抱拳,亦自转身而去。张洞笑声渐歇,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随之喝令收兵,各归己位。大狱中不多时,便又恢复平静,只余那无尽的雨水,愤怒的倾泻着,似要将这人间的罪恶冲刷干净。
第二日一早,郭府后院中,郭小妹早早起身,在绿衣的服侍下,勉强进了些粥米,便不肯再吃了。她心中担忧肖遥,一晚几乎没有睡,只是凌晨时分,稍微打了个盹儿,此时精神不济,便欲往后花院小坐一下。
绿衣无奈,只得一旁扶了,往花院而来。才进花园,却猛地看到里面正有两个女子坐在亭中。小妹不由一愣,转头见绿衣也是愣怔,知晓定然也是不知。微微转念,便抬步而进。
那亭中女子闻听脚步声,亦是回头来看。待得二女相对,同时一惊,都为对方的绝世姿容暗赞。那女子先自下拜,轻轻的道“小妹漪月拜见姐姐,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小妹闻听漪月之名,心中不由的一愣。这漪月之名,她早闻大哥和墨砚说起过,乃是碧漪楼的头牌,上次二郎便是在那又是唱曲儿,又是对对儿的。据说此女暗对二郎倾心,此刻却怎么竟寻到家里来了。
小妹虽心中不喜,但究是知书达礼的,眼见漪月先拜,连忙还礼道“姐姐少礼,小妹单名曦,便是这郭家小女。素闻姐姐才名,今日得见,心甚喜之。只是不知姐姐如何到得小妹家中?”
漪月何等精灵,对于小妹那淡淡的敌意,立时便感觉出来。眼见郭小妹绝世姿容,想及肖遥每日面对如此娇娆,哪里还能将自己一个烟花女子放在心上,心里不由的悲苦。对小妹那丝敌意,反而不觉得什么了。
此时听小妹问起来意,只得又将昨晚所言细细说了一遍。小妹听完顿时如遭雷噬,面上血色霎那间便褪的干干净净。双目呆滞间,身子已是一阵摇晃。绿衣在旁见了大惊,连忙上前扶住,口中不断低呼。漪月见小妹模样,亦是一声低呼,不由的上前一步,只是抬眼见绿衣面色不善,不由一窒,只得尴尬的站在原处,身后扣儿却是对着绿衣怒目而视。
小妹得了绿衣扶持,稳住身子,反手紧紧抓着绿衣手掌,转目问道“绿衣,二郎不会有事的,二郎不会有事的,是不是,你说啊。”
绿衣眸中含泪,拼命点头,泣道“小姐不用担心,二郎何等英雄,又有那么多好汉相帮,那些坏人怎能害的了他。说不定明日便能回来了呢。小姐,你千万莫要着急啊。”
小妹闻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仿若打了一阵强心剂,连连点头道“对对,那些好汉们。他们定是有办法的,咱们这便去求爹爹,让他赶紧让大哥去寻他们来,定能将二郎救出的。”说着,也不管旁人,自己已是跌跌撞撞的向着老太公的房屋跑去。绿衣惊呼一声,急忙跟上。
扣儿在后面满面不忿,嘟囔道“咱们辛苦前来报信,为何如此无礼。那肖二郎原来不是好人,只顾着家中这个美人儿,却不将咱们小姐一番心意放在心上,早知如此,何必管他。”
漪月满面凄苦,转头有心呵斥,却终是化作一声长叹,低声道“咱们也跟去看看吧。”说着,已是莲步轻移,走出亭去。扣儿无奈,只得恨恨的一跺脚,随在后面。
四女两前两后,俱往太公之处而来,方到门口,便见管家郭定正自走来,满面惶急之色。小妹心中更惊,连忙问道“定叔,为何这般模样,又有何事发生?”
郭定正自为郭盛一夜未归之事忐忑,此时听到人声,抬头看见小妹和漪月,连忙见礼,随即愁道“大郎昨夜半夜出去,至今未回,老奴心中委实不安。大郎昨夜出去之时,尚有话要老奴今日报于太公,这才过来。”
小妹心中慌乱,只觉一阵阵晕眩袭来,伸手扶住绿衣,努力定定神。方才道“如此,咱们便去见我爹爹,由他老人家做主吧。”转头望望身后迟疑的漪月主仆,微微犹疑,她本善良之人,想及漪月舍身相救肖遥的一番心意,亦是敬佩。再加上此时千头万绪,那点儿敌意便是淡了许多。
遂上前拉住漪月玉手道“姐姐也一起来吧。”说着领先而行。漪月心中一喜,知晓小妹这般已是不怪自己了。连忙点头,紧随而去。
【下集预告:探视】
第四十六章:探视
几人进得房来,郭太公正自对窗沉吟,见这么多人进来,其中尚有两个美丽的陌生女子,不由一愣。先让各人坐了,这才问起。
小妹连忙上前,将事情细细说了。郭太公面色大变,霍然起身,转头望着郭定问道“你说大郎走前让我等立刻就走?那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你可知晓?”
郭定惶恐的道“大郎走的甚急,老奴并不知晓。只是见他拎着短刃,似是往城北去了。”郭太公闻言,浑身一震,蓦地大叫一声“糊涂!”随即便是仰头便倒。
众人顿时惊呼出声,急急向前扶住,搀到椅子上坐定。万般呼唤,郭太公方悠悠转醒,嘴唇颤抖着对郭定道“你。。。你。。。你速去使人。。。使人。。将他寻了回来。这个孽障,便是如此冲动。他若少有不慎,非是二郎救不得,便连自己也要陷了进去。快!快!快去寻他!”说着,已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响起。
郭定面色如土,连声应着,回头便跑。方自奔出门外,便听的大门处一阵喧闹,愕然间,便见嘉陵县县令方铿,领着两个衙役,满面忧急的疾步走了进来。眼见郭定要拜,挥手道“休要多礼,快去知会老太公一声,本县有急事相告。”
郭定心中一颤,连忙应着,回头往屋中来报。郭太公闻听县令来此,急忙起身相迎。小妹等四女,急往屏风后掩住。
方铿进的房来,回头吩咐两个衙役在外等候,这才一拉郭太公,急道“太公,你们怎可如此糊涂!这般事做来,岂不是授人以柄!”
郭太公胡须抖颤,反手拉住方铿的手,颤声问道“县尊此话怎讲?出了何事,还请明言。”
方铿一愣,眼见太公不似作假,这才长叹一声道“你家大郎,昨晚身怀利刃,直入府衙大狱,被那府尊大人的公子和监当官张承的衙内侯个正着,已是被拿下大狱了。那张承掌管都府税收,对成都府各家商贾了若指掌。向日便觊觎你家资财,只是碍着大郎武勇,不敢明目张胆胡来,此番这般做来,岂不是给他借口。太公还当赶紧准备,若是情况不好,当早谋脱身之道才是。须知钱财乃是身外物,不可糊涂。本县今日一早得了消息,敬佩二郎仁义,这才急急前来相报,你们。。。唉,你们赶紧准备去吧。”说罢,已是挥挥手,也不再坐,直接转身带着两个衙役去了。
郭太公听的呆呆而立,半响不语。眼望着门外依然乌沉沉的天空,双目呆滞,嘴唇抖颤,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小妹在后听的,险险直接晕了过去,幸得漪月三人扶持,这才稍安。眼见老父在那站立良久,身形摇晃,连忙自后奔出,扶住太公。
郭太公转头看看眼前小女,不由的惨然一笑,待要说话却是呜咽不能成语,只觉得胸中翻腾,嗓子眼一甜,“噗”的一声,已是一口鲜血吐出,仰身便倒。
小妹惊叫一声,抢身来扶,却是体弱无力,随着老父,双双跌倒。郭府之中顿时一片大乱。待到将老太公扶到榻上躺住,已是气息微弱,昏沉不醒了。小妹哭的如同泪人儿一般,心中惶惶。她一个女儿之身,平日里家中之事,俱由父亲和大哥料理,此时乍逢大变,实是乱了方寸。
绿衣陪在身边,也只能不断抹泪相劝。漪月终是外人,心神先定,眼见小妹双目呆滞,不由开声劝道“姐姐,此时当先思挽救之策,太公此刻身子虚弱,已是不能理事,你若再倒下去,这偌大一个府里,岂不是全乱了。今大郎和二哥俱皆身陷伶俉,姐姐还当振作才是。”
小妹闻言,悚然而省。抬眼看着漪月,拉住她手道“姐姐,小妹如今方寸已乱,如不是你提醒,险险误了事情。今日之事,还望姐姐一起相商,总要出个法子。待得此事过后,小妹愿与姐姐结为金兰,以报今日之情。”
漪月心中泛起莫名的情绪,小妹之言无异承认了她的存在,暗有共侍一夫的意思。只是眼前此刻,却实是让她兴不起一丝喜悦。眼见小妹眼中深深的无助,只得点点头,道“姐姐但有需小妹做的,直接吩咐便是,只要能救得二位哥哥出来,漪月无有不应。”
小妹见漪月答应,心中稍定。她此刻倒不是一定要漪月做什么,只是人处在这种境遇下,潜意识的,便需要有人能在身边。漪月即肯舍身相救肖遥,有两番奔走通风报信,于小妹心中实是大大感激的。此刻,同为女子,便自然的希望能得到她的相伴。
小妹心中暗暗盘算,半响才道“现今大哥和二郎俱在大牢之中,听姐姐所言,尚不知他们性命如何。今日之事,小妹欲要先往探视一番,一来可定今后行止,二来,正可问问大哥他们的意思。府中之事,便请姐姐帮着定叔照看一下吧。”
漪月暗叹,只得应了。小妹唤过定叔,又细细吩咐了,此时郭府寻的郎中已经看过老太公的身子,只是开了几副安神之药,便自摇摇头,叹息而出。小妹一颗心,直欲沉到谷底,只是眼见家中诸多之事尚要自己去办,只得咬牙含泪。拉着绿衣,使人驱车往大狱而去。
一路急行,到得大狱,二女下车给那狱卒塞了一串大钱,方在狱卒的引领下,先往见郭盛。走在内监的牢房里,两边木笼之内,众多囚犯,目光呆滞,浑身肮脏的蜷曲在稻草之上。嘴中呜呜啦啦的都是不知在说着什么。
牢内充斥着难闻的气味,血腥气、汗臭味、腐败之气混合一起,耳中众囚犯的呓语和哀嚎,交杂一起,混成一曲死亡的哀歌。小妹和绿衣俱是心中害怕,身子颤抖。两人尽量靠在一起,抖索着,目不斜视的随着狱卒往前走去。
直转了两个弯,才停狱卒哼道“到了,你们快些,否则若被大人知晓,你们两个小娘子不过受顿叱责,某却要丢了饭碗的。”
小妹忙柔声连连道谢,狱卒见二女容颜清丽,亦不忍多做逼迫,只是点点头,自往后面等着。
小妹与绿衣向前望去,但见牢房内,一堆脏兮兮的稻草上,郭盛双目紧闭,浑身血污,仰面躺在上面。若不是胸间微微的起伏,直若死人一般。
小妹看的心伤不已,嘤咛一声,泪水已是奔涌而出。急抬手捂住樱唇,半响才抖颤着呼道“哥哥,哥哥,小妹来看你了。哥哥,哥哥,你可能听到?哥哥啊。”
直唤了半响,郭盛方才呻吟一声,微微侧头向这边看来。眼中看到小妹和绿衣二女,先是一阵迷茫,接着便是喜悦,随即却有化作了惊骇。努力的翻身坐起,爬至木栏前,嘶哑着嗓音问道“小妹,你们怎会到了这里?定叔没和你们说我留下的话吗?”
小妹望着郭盛满身的伤痕,泣道“哥哥,他们怎可这般打你,可痛的厉害吗?”郭盛急道“休哭!这里便是这般,我只问你,为何你们在此,怎不听我言,速速离开。爹爹呢,爹爹怎容得你这般胡闹,这里岂是你们来的。快走!快走!”
说着,抬眼看了看远处的狱卒,又低声道“他们此番对付我和二郎,不过为了图谋咱家财物产业罢了。二郎的酒楼一事,也不过是加快了他们动手的速度而已。这里早已不是咱们该呆的地方了。你回去告诉爹爹,休要犹疑,急速远行。通知蜀中三鹰兄弟,让他们先不急来劫狱。漪月小姐乃是被杜琼骗了,只要我来上当。他们不敢对二郎怎样,让他们还是继续寻那赖七的踪迹便是。到时,咱家已经离开,再有证据在握,他们失了目标,自不能不放人。只是,一定要快,我见那班贼子恨二郎入骨,恐不会轻易让他脱罪,定会从中阻扰。”说到此,已是喘息不已。
他自昨夜被抓进来,张洞心恨肖遥,但却不敢对肖遥怎样,便将一肚皮怒火,尽数泄在郭盛身上。可怜郭盛一身武艺,沦落伶俉,被这个小人打了个死去活来。
小妹闻听郭盛言语,心中悲苦,眼见他这般模样,不敢再说父亲之事,听着他的吩咐,只是不住点头。
郭盛见她应了,便不住催促她们快走。小妹无奈,只得和绿衣拜别郭盛,两个凄凄惨惨的向外行去,只是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便让狱卒亦是叹息一声。
出的内监,小妹不见狱卒带去见肖遥,不由惊疑,问道“这位大哥,为何不带我等去见我家二郎?”
狱卒面色犹疑,小妹见状,急忙又将出十余个大钱,让绿衣给了。那狱卒接过,左右看看,方才低声道“肖二哥却不是关在此处。上面知晓二哥了得,早给他喂了软骨散,只是碍着二哥的威望,不敢得罪,却将他单独关在一处所在。小的也是去不得的,不过二位姑娘放心,二哥身子倒是无恙,只是浑身发软,难以动得而已。”
小妹和绿衣听闻,心中难过,待要再说,却忽见那狱卒面色一变,急向二人打眼色。随即,便听的一声口哨,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
第五十章:再次开堂
东方发白,天际的云朵隐现一抹儿绯红,随即便被镀上了一条金边。云气翻涌之际,如同波开浪分,一轮红日在云气的烘托下,蓦然跳出,将万丈金光瞬间遍撒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
各家店铺里,小二的呼喝吆卖声、客栈内驴嘶马叫声、各家各户的盆瓢相撞声、呼爹唤儿之音交相响起。嘈杂的各色声响中,成都城经过一夜的好睡,已是彻底醒了过来。
一天之计在于晨。在成都府街市坊里的人们忙于一天生计的时候,位于成都城内的郭府大宅,已是大开中门。两辆笼着青布曼的马车,在车夫的吆喝声中,缓缓的驶了出来。
随着马车出来,后面三个面色冷厉的汉子,和一个满面机灵的小厮相随。郭府管家老郭定正正在门口相送。第一辆马车中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定叔回去吧,速速安排一切,等我姐妹讯息。”说罢,自令车马而动。
老郭定高声应了,看着众人车马远去,这才轻叹一声,回身入内。待要关上大门之际,却听得东边街上,传来一阵急遽的马蹄声响。郭定心中疑惑,探头来看,只见远远一骑飞驰而来。
到得府前,马上骑士叱喝一声,那马立时“唏律律”一声长嘶,鬃毛乍起,前蹄腾空而起。落地后原地踏踏几步,随即硕大的马首轻摇,已是在府前立定。
那骑士一身红衣,年约三十上下。满面沉凝,面颊上汗珠低落。望着站在府门处发愣的郭定,便就马上抱拳道“敢问老丈,此处可是一杯不饮东家,肖遥肖二郎府上?”
郭定回了回神,连忙躬身道“回大官人,正是。”那人吁出一口气,道“那郭盛郭员外可在?某姓祝,乃郭员外旧识,特从东京赶至,还请通禀一声。”
郭定面上一苦,轻轻摇头道“大官人来的晚了,我家大郎被成都府抓了,被判秋后问斩,现正押在大狱之中,却是无法和大官人相见了。”
那汉子一愣,随即面上划过一丝怒意,沉声道“成都府因何抓人?郭员外犯了何事?”
郭定微微一叹,将郭盛夜探大牢之事说了。那汉子听的面色一变,沉吟一会儿又道“那此刻府上何人主事?还望求赐一见。”
郭定摇摇头道“我家两位姑娘正往府衙去了,已是寻到了那赖七,正要求府尊今日重申二郎一案。官人若是有事,可说与小老儿知道。等我家姑娘回来,自当转告。”
那汉子听说找到了赖七,眉梢一轩,想了想道“如此正好,多谢老丈,在下这便往府衙一看就是。”说罢,在马上抱拳一揖。口中叱喝一声,已是纵马而去。郭定愣了半响,疑惑的看了看那人离去的方向,这才摇着头进了府中,自去安排去了。
都府大门前,两辆马车停住。帘门一掀,扣儿已是先自下车,随即扶着小妹和漪月下来。二女均面带薄纱,将一张芙蓉玉面遮起。小妹抬头看看府衙那高大的朱门,又转头看看蜀中三鹰。卢天英微微点头,小妹心中一安,转头吩咐墨砚道“墨砚,前去敲鼓。”
墨砚应了一声,跑上台阶,将鼓槌取下,奋力敲了起来。“咚——咚——咚”的鼓音霎那间打破了周围的静默。众多百姓纷纷围聚过来,有认得墨砚的,不由惊呼道“啊,是肖员外家的墨砚。这么早来击鼓,定是那事儿有了眉目了。”
众人顿时一阵骚动,纷纷相议之间,围聚之人却是越来越多。咚咚鼓响声中,府衙大门大开,但见堂上两排衙役分列,知府杜公与和通判陆谦,并文书等人已是就坐。
杜公与眼望外间众人围聚,不由微微一簇眉头,抬手取过惊堂木一拍,沉声道“门外诸人休的喧哗!”众人一静,杜公与又道“外面何人击鼓,速速带了进来。”
一个衙役应了一声,转身跑出,不多时将小妹等人带进。上的堂来,几人俱皆跪倒,口称见礼。
杜公与凝目打量一番,方沉声问道“尔等有何冤情,竟敢来击鼓申诉。可有诉状?”小妹微微抬头,开口道“回禀府尊大人,民女等乃是嘉陵肖二郎家人。今已寻得投毒案凶犯赖七,特来请府尊大人重审此案。”
杜公与面色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微一沉吟,点头让人去将肖遥带来。方道“那赖七现在何处?”小妹回道“便在外面车中等候,只等大人传唤。”
此言一出,堂上堂外都是一震,随即阵阵的议论声响起。人群中,一个青衣小帽的汉子,将毡帽低低的拉下,身子借着人群的遮掩,已是往那马车悄悄靠来。只是到了旁边,却猛见三个汉子面色冷厉的站在车前,不由一惊。左右看看,便往一边立定。
堂上杜公与又是一拍惊堂木,众人方自安静。只是才刚静下来,便见后边转出三人,当先一人,蓝衫飘飘,面含微笑,正是肖遥。身后两个衙役,面色紧张,紧紧随着。
人群中一阵骚动,不知谁先带头喊了一声“肖二哥!”,随即,“肖员外”“肖二郎”“肖善人”的叫声,已是一片的响起。肖遥含笑拱手,一一回礼。及至看到蜀中三鹰,不由哈哈一笑,抱拳道“累三位哥哥奔走,肖遥汗颜。哥哥们的恩义,肖二记下了。”
蜀中三鹰亦是面色激动,齐齐抱拳道“二哥何须客气。”肖遥点头,四人相视一笑。堂上杜公与面色阴沉,沉声道“还不将人犯带上!”
肖遥转头看了一眼,哂然一笑,对三鹰抱拳道“三位哥哥少侯,待小弟此事完结,再来叙话。”说罢,昂首而入。
进的大堂,眼见小妹和漪月,不由的一愣。小妹他自是一眼认出,只是旁边那个女子却又是何人?及至看到后面的扣儿和墨砚,才醒悟定是漪月。随即更是迷惑,不知为何漪月竟会在此。况且今日之事,怎么不见郭盛,而让她们两个女子出面。
心下虽是疑惑,但也知此时不是叙话之时。与堂上杜公与等人见礼完毕,自立于一旁。以目示墨砚,见墨砚满面喜色,向着自己轻轻点头,不由心中一松。
杜公与眼见肖遥依然不跪,心中忿怒。只是既有前事,也自不便在此上面纠缠。眼望着小妹和漪月二女只顾看着肖遥,轻哼一声道“你两个女子,可速使那赖七上堂。本府问明之后,自会让肖二郎回去。到时再去叙话不迟。”
小妹和漪月从见到肖遥进来,便是浑身轻抖,眼中耳中便全是他一人的影子。哪里还想到其他。正自痴痴凝望之时,忽闻杜公与略带讥讽的言语,登时大羞。对望一眼,让三鹰将那赖七自车中抬出,直往堂上而来。
众人见这赖七竟是这般模样,不由俱是一惊。纷纷议论之间,眼见赖七便要进了堂中。就在此时,那个一直躲在一旁的青衣汉子,忽的抬头,眼中闪过一道凶光。身子蓦地发动,便在众人一声惊呼声中,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飞刀已是划空而至,直往赖七射去。
蜀中三鹰齐齐色变,老二卢天放、老三卢天仇正自抬着赖七,分不得手,老大卢天英惶急之中,急取指套向着那飞刀射去。但见空中金光一现,堪堪在飞刀刺中赖七之前,终是追上,“叮”的一声脆响,已是击中飞刀刀柄。
只是此时那刀实在是太近,被指套击中,不过是略微转过方向,却仍是噗的一声,射中赖七。飞刀抖颤间,正正的插在左胸之上。
赖七痛的一声惨叫,众人方才回过神来。堂上顿时一片大乱,众衙役纷纷呼喝着保护大人,已是将杜公与和陆谦等人团团围住,挡在后面。
那刺客眼见射中,已是腾身而起,向外跃去。卢天英心中大怒,历喝一声道“泼贼,留下命来!”身子蓦然腾空,已是自空中向那人扑去。
那人面色大变,急急纵身向一边掠去。只是方才起身,便闻一声弓弦响处,远处一支羽箭已是急速射来,噗的一声,正中那人咽喉。那人手捂咽喉,满面凄厉的指着墙头上一人,喉头咯咯两声,已是随即毙命。
卢天英大怒,抬头看去,却见都府兵曹王禹,正自放下一张大弓,冷冷而笑。卢天英大怒道“王太尉,此人刺杀证人,某正要将之擒下,何以将他射杀?”
王禹翻了翻眼睛,淡淡的道“卢天英,你非官府中人,有何权利拿人?此人预谋刺杀大人,某为保大人安全,取他性命有何不可?真是大惊小怪!”说着,转身便走,直往堂上来见杜公与。
杜公与面色铁青,一双微眯的眼睛此时已是大睁,目中惊怒交并,身子微微抖颤。眼见王禹要说话,不由的一挥袍袖,怒喝道“不要说了,退下!”随即,分开众人,坐回案后。
旁边陆谦却是疾步上前,低头来看赖七。但见他满面黑气,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了。那刀上,显然是加了剧毒的。
陆谦心中焦急,一把将他抓起,连声问道“何人使你下毒?快快说来!”赖七被他一晃,散乱的眸光渐渐凝聚,听他问话,方要回答,忽的目射奇光,望着他身后,口中嗬嗬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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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械斗
陆谦见他神色,忙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见后堂堂口处,立着一人。锦袍华服,满面惊惶。正是都府监当官张承之子,张洞。
正自疑惑间,耳中却听的赖七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张。。。。。张。。。。。他。。”。陆谦一惊,转头来看,只见那赖七,满面怨毒之色,死死瞪着张洞。随着嘴唇的翕张,大口大口的鲜血,已是不绝涌出。身子猛地使劲挺了挺,随即软软垂下。只是那双眼睛里,依然是满含怨毒,死不瞑目。
陆谦呆了呆,将他放下,伸手探探鼻息,已是没有一丝气儿了。长长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对着杜公与一抱拳道“府尊大人,凶犯赖七已然毙命了。”说罢,摇摇头,自顾走回座中坐下,低头沉思不语。
肖遥自那刺客现身之时,就已有所觉。只是他此时身无内气,那逍遥身法却是施展不出。眼见小妹和漪月身子微颤,不敢大意,脚下四象步展开,两步迈至二女身前挡住,小心防备。
蜀中三鹰则是围在赖七身旁,紧张的注视着四周,唯恐再有人跳出来刺杀。兄弟几个各自和人群中几个互对了下眼光,随即游目四顾,暗暗警惕。
方才一幕幕,肖遥看的清清楚楚。眼见王禹发箭灭口,张洞现身,及至赖七临死前的模样,心中已是将整个事件串了起来。当下,也不多言,瞅着堂口处,张洞已是不见了踪影,只是嘴角噙着冷笑,静待杜公与处理。
杜公与坐于案后,心头实是恚怒。这班人也太过大胆,自己素日不愿多问,乃是顾着同僚的面子,和那每年的孝敬。可是今日之事,却是太也过分了。事先竟没有和自己打一声招呼,就遽尔下手。让他这府尊的尊严大受打击。
此刻眼见陆谦插手,心中暗凛。那班人自己可以背后打压,却不能让这陆通判去管,否则,今后在这成都府内,自己的话语权将大大降低。这通判一职,本就是东京直接任命,负有督察之责。若是再让他掌了州府的权利,对他这知府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故而,虽是对这班人恨得牙根紧咬,却还是要先保着他们再说。想至此,略微沉沉心思。先是喝止了堂外的喧闹,这才转头道“王禹,你速去查明那刺客身份,本府倒要看看,究是何人如此嚣张。竟然在我州府大堂上,行这杀人灭口之事。”
说着,已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王禹心中一抖,随即低头应是,自顾去了。查人?算了吧。今日他射这一箭,倒是没人指使。他早已心中认定郭家害死了自己两个儿子。如何肯看着肖遥脱罪。眼见那刺客一旦被抓住,不说自己大仇不能得报,若是那刺客忍不住刑,说出点什么,便是杜公与怕也是维护不了的。那陆谦可是有单章独奏的权利,不可不防。
现下赖七与那刺客都死了,倒要看看那郭家还有什么手段。好在听说与那肖遥郭盛交好的文苑,早已外出不在,不然若是插手进来,虽只是荫补的虚职,却也会平添无数变数。他心中盘算着,已是扬长而去。
堂上杜公与见王禹下去,转头道“此案主要人犯俱皆丧命,已是无证可对。然肖遥身为一杯不饮东主,其指使之罪难脱。今先收押看管,待本府调查清楚,再来判定!”说着,一拍惊堂木,便要宣布退堂。
堂外众人一阵骚乱,纷纷议论不休。堂上小妹漪月已是怒目而视,肖遥仍自冷笑。蜀中三鹰老三卢天仇却蓦地哈哈大笑,指着杜公与骂道“狗官,那赖七临死之际,分明已是指出,指使之人乃是姓张。此案早已与二哥无关。你今日假公济私,诬赖二哥,当我们不知,你是为报复二哥气倒你那儿子之故吗?今日你官府行这等诬陷良善之事,却也要大伙儿都死了才行。外面这许多乡亲,素日受了二哥多少恩惠,定也不容许你等这般胡来!”
随着他的话声,外面人群中顿时便有数人回应,旁边百姓听的有人带头,又念及平日肖遥的恩义,登时都是同声符合。夹杂在人群中的有心人,更是煽风点火,堂外场面已是大乱。群情汹汹间,已是齐往堂上挤来。
杜公与面色大变,怒喝道“反了反了!这帮刁民,难不成要造反不成,来呀,去传王禹、焦挺,速速带兵前来。给我尽数抓了,定要让这帮刁民知晓,什么叫民心似铁,官法如炉!”
堂下众人听了更是愤怒,纷纷向前。众衙役面色大变,眼见众百姓群情汹涌众怒难犯,不敢向前,只得将杜公与与陆谦二人围住,缓缓后退。
知府大堂外一片混乱,正自喧闹之际,但见自衙后忽的涌出大批的县丁,各挺风火棍而来,将所有人众尽数围了。领先一人正是那刚刚离去的王禹。
人群中的绿林汉子见了,都是高声叫道“官府诬陷好人不果,要下杀手了!大伙儿并肩往外冲啊!落入他们手中,定是有死无生!大伙儿冲啊!”众百姓闻听,俱皆眼红,发一声喊,齐齐向前。
混乱中,卢天英已是凑至肖遥身边,低声道“二哥速带二位姑娘先行,我等去救郭兄出来,一起反出成都府。”
肖遥正要答应,闻听郭兄二字,不由面色大变,反手抓住卢天英,喝道“我大哥如何了?怎么说要去救他?他现在何处?”
卢天英眼见形势大乱,不暇细说,急声道“郭兄中了他们诡计,夜闯大狱,被他们拿住,秋后便要问斩了。”说罢,连声催促肖遥快走。小妹漪月对望一眼,唤过墨砚,让他速回府中传报,要郭定即刻启程,墨砚点头去了。
肖遥闻听郭盛之事,不由的目中闪过一丝杀气。一把拉住卢天英道“你送他们出去,先往城外等候。大哥有难,我岂能独走!”说着,不待卢天英说话,已是转身往杜公与逼去。
他心中瞬间便已计算清楚,这成都府这么大,若是不擒住杜公与,这帮人老的老,弱的弱,怎么也是跑不过这些府兵的。眼见杜公与正在不远处,当下便欲擒贼擒王,一举拿下他。
府衙处已是乱作一团,惨叫声,咒骂声不断。众百姓与衙役已是扭打在一起。正在此时,忽闻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起。尘头仰起扬起处,但觉地面轻颤,远远一队骑兵已是自长街尽头出现,正是兵马都司的服侍。众人大骇之下,一颗心不断的下沉。
要知道众人虽都是一身武艺,但若是正面遇上正规骑军,那绝对是有死无生之局。此际眼见这队骑兵的势头,当是府兵中的精锐。
肖遥抬眼见杜公与已是躲入人丛之后,看看他身前众多衙役,知晓已是错过了机会。暗叹口气,转头眯眼看着那奔来骑队,心中不由一动,沉声喝道“几位哥哥速叫大家住手,不要徒丧性命!”
卢天仇急道“二哥,左右是一死,咱们便拼了就是!此时杀过去,或许还能冲出去,若是等他们冲到了,咱们可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肖遥摇摇头,指着那队骑兵道“他们俱皆背负弩箭,定是擅于骑射,咱们两条腿,如何跑得过那快马。此时收手,先让他们放松警惕,待到他们不防备之时,先寻机制住领头之人,方有活命机会。”
卢天英大喜,连忙点头,分头安抚众人,双方渐渐分开,两边站定对峙。众百姓此时气势已失,都是不由的双腿打颤,满面惊恐之色。肖遥看的暗暗摇头,怪不得农民起义绝少有成功的。从未受过军事训练,上的战场,便那股气势已是尽夺其志了,如何还能打仗。眼见那队骑兵见这边分开,已是收了冲锋的势子,不由的暗叫侥幸。
手臂一紧,却是小妹和漪月看的大为紧张,不由的伸手抓住他。肖遥回头笑笑,轻轻拍拍二女小手,微微点点头。二女见他神情笃定,心中莫名的一松,顿时安定。相视一笑,松开他携手立在身后。
耳边马蹄声渐止,肖遥转头来看。只见当先一人,驰近府门,甩鞍下马,大步走来。目光冷厉,浑身散着一股杀伐之气。一身大红袍服,愈发显得威武不凡。兵马督监焦挺身披重甲,那把黄金杵此时却是拎在手中,立马于后,冰冷的目光不时的扫过众人。
身后众骑兵个个手持长刃,不惟将众百姓围住,便是那都府的众衙役,亦是团团围住,俱用刀枪逼住。王禹大怒道“焦挺,你要造反不成!”焦挺掂了掂手中大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言。王禹心中一寒,将那骂言生生咽下。眼见此番形势,只得乖乖的等在一边。
那红袍人昂然而入,毫不理会两边众人。门外众人不觉得让开一条通道,那人已是跨进堂来。目光微转之际,看到肖遥,眼中闪出一丝温和。
肖遥抬头见了,先是一愣,随即喜道“祝三哥,你怎会在此?”来人正是当日种师道身边的长随,祝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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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传说中的钦差大人
堂上众衙役此时见了兵马督监的骑兵已至,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虽说不知道为何竟将他们也逼住,但总归是有头大的来顶事儿了。故而虽被围住,却是并不如何担心。
杜公与见场面稳住,这才自后面转出,他见外面焦挺架势,又见祝三儿竟与肖遥相识,心中暗惊。对着祝三抱拳道“下官知成都府尹,杜公与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祝三儿向肖遥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言。转身看看杜公与,沉声问道“你就是成都府知府杜大人?某乃忠州刺史、泾源都钤辖、知怀德军,种公师道麾下,近卫都统祝三儿是也。”
杜公与心中一震,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肖遥,暗道这种师道来的好快。只是此时却不能掉下份子,徒自惹人耻笑。
当下抱拳道“原来是祝都统。祝都统此来,可是经略相公有何吩咐?还请示下,本府自当尽力而为就是。”
祝三儿深深看他一眼,淡淡的道“杜大人不需客气。某今日来此,却是为了肖二郎的案子而来。”
杜公与闻言,心中大怒。暗道你种师道也太过欺负人了!我成都府内之事,何尝要你忠州刺史来管了?想及此,不由的怒极而笑道“祝都统可是戏耍本府吗?种经略虽是职高位尊,但我成都府似是并不受其节制吧。本府之事,杜某自有曲处,不劳种经略费心。”
祝三儿冷冷的看着他,待他说完,方才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突地大喝一声“成都府知府杜公与接旨!”
这一声喝极其突兀,杜公与乍听一愣,随即面色大变。连忙撩起衣袍,面南而跪,口中应道“臣,杜公与接旨。”周遭众人尽皆大惊,纷纷跪倒,不敢抬头。
堂中便只有两个人仍是立在当地。一个是呼喝传旨的祝三儿,另一位就是满面怪异的肖二爷了。他何曾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间,压根不知道该做什么。况其心中并无什么忠君爱君之心,一愣之下,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也需要跪下。
直到身后小妹和漪月一劲儿的拽他,他方才记起电视剧中,来传圣旨,所有人都是要跪接的。抬眼见祝三儿正怒目看着他,心中实是别扭之极,感觉后面小妹和漪月已是急了,不由的暗叹一声,缓缓跪下。
祝三儿见众人尽皆跪下,这才向后一伸手。一个骑卒翻身下马,捧着一个黄布包裹,快步上前,双手过顶呈给祝三儿。
祝三儿打开包裹,捧出一个黄绫卷轴,展开朗声读道“皇帝制曰:成都府尹杜公与查事不明,举措不当,不惜民情,朕实痛之。敕令旨到之日,着即返京。通判陆谦,清正廉明,可资大用,权知成都府事。嘉陵投毒一案,兹令刑部审刑院侍郎、领敷文阁侍制薛涛,权行四川宣喻使,重新审理,以召明德。钦此。”
祝三儿念罢,将圣旨一收,众人齐声领旨。杜公与已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这宣喻使一职,就是常说的钦差了。官家竟然直接派出了钦差来查此案,不问可知,定是那种师道在暗处用的劲了。
祝三儿冷冷的道“杜大人,陆大人,宣喻使薛大人已至城外,二位请随某前去迎接吧。杜大人接回薛大人,将一应事务交接清楚,便请随小将返京吧。”说罢,不再看他,转身向外行去。
走至堂口立定,左右看看两边人众,朗声道“今日肖二郎一案,圣上已着刑部侍郎薛大人亲来审理,尔等皆为良民,当守法而尊,不可再行喧闹。这便都散去吧。”说着向焦挺打个眼色。焦挺微微颔首,挥手令众军散开。
众百姓眼见官兵散开,哪里还敢停留,呼喇一下,已是大半走了。唯余各绿林中人,和一些胆子大的人留在原地,欲要一看究竟。王禹那边眼见这般气势,心下忐忑,见无人相阻,便也挥散众衙役,自行离去。
祝三儿令众军看住肖遥诸人,自带杜公与、陆谦前往迎接薛涛去了。卢天英等人不明所以,只见情势转变的眼花缭乱,不由的发懵。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位传旨的大人,竟是小种经略的近卫,似乎和肖遥很有些渊源。
此刻见众人走的干净,堂外军卒也只是守在外面,便凑到肖遥身边,低声问道“二哥,那人可真是小种经略的人,二哥可是也识得小种经略?”
肖遥正自安慰身边两个玉人,闻听卢天英问起,转头一笑道“正是。小弟曾与种经略有过一面之缘,蒙他不弃,结为忘年。卢大哥不需担忧了,想祝三哥即到了,我大哥之事定也能有所转圜了。”
卢天英呆呆的望着肖遥,心中已是翻起滔天骇浪。这位肖二哥当真了得,竟得了小种经略结交为友,咱们便为他将性命卖了,也是值得。此刻听肖遥言下轻松,心中也是松弛。毕竟不是逼得没法子,谁愿意杀官造反啊。当下点点头,默默地退到一边,和两个弟弟说话去了。
肖遥正自和二女温言叙话,忽的小妹拍手道“坏了,墨砚回去让定叔安排出城了。这会子既是有了转机,却怎么通知他们才好。”
肖遥闻言,轻轻摇头,叹道“此次这般闹法,便是最后无事,这成都府咱们也不能再呆了。否则后来官员定会将咱们盯得死死的。更何况还有那张承隐身暗处,一直未曾出现。咱们现在并无自保之力,当暂时离开方是上策。”漪月在旁亦是点头,她在这早已呆的够够了,若能离开,那是最好。
肖遥眼见小妹面色黯然,知她故土难离。呵呵一笑道“小妹不需烦恼,我答应你,终有一天,咱们还会回来的。只要咱们有了实力,便再也不怕别人来欺负咱。那时候,就是咱们回来的时候!”
小妹看着他意兴飞扬的说着,心中突地平静下来,只觉有他在旁,便是什么事情也是难不住的。望着肖遥多日不曾见到的俊脸,一时不由的痴了。
几人聚在一处,谈谈说说,时间过的飞快。等到众衙役重新进得大堂站定,已是近午时时分了。
堂后步履橐橐之声响起,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缓步走出。花白的胡须飘洒在胸前,面相清矍。一双细目神采奕奕,面目威严。身后祝三儿和杜公与已是不在,只有通判陆谦相随。
到得堂上,老者自往案后坐定,陆谦先自站在堂前对一众人道“此位乃是四川宣喻使薛大人,本次案件由薛大人主理,诸人近前见礼。”说罢,转身仍回原位坐定。
肖遥眼见又要下跪,不禁大皱眉头,眼见众人俱皆跪倒,也只得作势要跪,堂上薛涛却是深深看他一眼,不待他跪倒便即让众人起身。肖遥一愣,也自乐的不跪,随即顺势起身,自往小妹旁边站住。
薛涛看看众人,沉声道“本官方才已将所有案卷看过,此案扑朔迷离,疑点重重。然既是疑凶已死,也自无法再去追查了。故而,肖二郎也应无罪开释。”
小妹和漪月闻听,不由的低低的欢呼了一声,卢氏兄弟亦是面皮一松。却听薛涛转向肖遥道“然此案既是发于一杯不饮之内,虽说没有证据指明乃是你所指使,却终究是祸源伊始。故而,本官虽判你无罪,但这一杯不饮也自收归官府所有,尔不可再去经营。你等可服气?”
众人尽皆应是。她们只要肖遥无事,其他自是无可无不可了。只有肖遥暗暗冷笑,这位薛大人当真好高明的手段。即开释了自己,却也给了成都府众官一个面子,顺利将自己的酒楼可查没了。如此两面不得罪,端的是八面玲珑之辈,手段圆滑至极。果不愧为京官儿。
见薛涛双目注视自己,当下自也潇洒一揖道“薛大人明察秋毫,学生佩服,不敢再有怨怼。只是还有一事,不知大人可能一并判下,还小民们一个清白?”
薛涛目光一凝,看着肖遥微一沉吟,方道“你所说的,可是那郭盛私闯大狱一事?”肖遥点头道“正是,还望大人做主。家兄虽是莽撞,触犯律法,但罪不至死,前府尊杜大人公报私仇,甚是不公,还望大人明察。”
薛涛忽的一笑,道“肖二郎,你可知这般说话,也是触犯律法之罪吗?要知你只是个布衣,何敢置评朝廷命官。你就不怕本官制你个藐视官府之罪吗?”
旁边众人面色一变,不由的都是紧张起来,肖遥却也是一笑,抱拳道“常言道:公道自在人心;又有话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是大人连小民这点耿直之言都不能纳,想必官家定不会委大人以重任。薛大人,不知学生的答案,您还满意否?”
薛涛面无表情,只是眼中却是明显充斥着笑意。心里暗暗点头:老种果然没有骗我,这个小子却是胆大的很。想来他连当今圣上都敢评论,说个区区知府,哪里还会当个事儿。只是这般性子,恐怕早晚吃亏,这次可要借机敲打敲打他才是。
心中想着,面上却是并未表露。点点头,挥手让他暂退一旁,方才沉声喝道“带人犯郭盛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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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太公托孤
肖遥心中大惊,朝廷权利相争本就残酷至极。若是牵连上皇室之事,更是错综复杂。郭太公一个布衣,竟然不幸被牵连其中,那么这一连串的打击,便可完美的诠释了。暗暗推算时间,六年前,可不正是历史上有名的高太后薨逝,当今的圣上赵熙亲政的时间吗!著名的元祐之变便是那时候发生的。
这张承几年间,安于都府监当这个卑微的职位,却与朝中某个相公有着联系,看来定是属于其中的某一派了。只是不知究竟是新党还是旧党。他之所以一直在这个职位上,且不停的敛财,想来定是做为派系争斗提供资金的一环。
眼见太公神情激动,浑身轻抖着。肖遥急忙放下思绪,温言安抚。想及方才郭太公之言,似是尚不知郭盛已经改判一事,不由的疑惑的看了小妹一眼。对太公轻声道“伯父不需担忧,大哥一案已经由宣喻使薛大人重审,改为发配,并无性命之忧。小侄不日将亲送大哥前往,定保得大哥周全就是。”
太公闻言,眼中忽现神采,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力,竟是一把抓住肖遥,急声问道“此言当真?大郎不用死了?”
肖遥点头道“千真万确!不惟大哥的案子,便是小侄的案子也是多亏薛大人定扳,已是判定无罪,不然小侄如何能在此处。”
太公似是无限解脱一般,松开手软软垂下,喃喃的道“没事了,没事了。是呀,你也回来了,那定是没事了。”
肖遥心中难过,暗自垂泪时,太公突地又是一把抓住他,急道“二郎,此地莫要再呆了,你们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那张承一日还在,就定不会放过咱们。此次虽是逃过,但下次只怕没这么容易对付了。快走!一定要快走啊!”
肖遥点头道“伯父放心,小侄已然安排好,不日就和大哥一同启程,往东京去寻种经略。想来有种经略庇护,无人敢再来害咱们。您就放心,好好养病才是。”
郭太公闻言心中大定。这些日子,他紧紧吊着一口气,便是担心儿子女儿和一大家子,此时听闻俱皆安排妥当,那股精神一泄,登时便是支持不住了。
隐隐觉得自己一个身子,竟是轻飘飘的似要飞了起来,暗影中忽的现出一点光亮,自己便直直的向着那光亮而去。只是在将要撞进去时,却猛地似是看到了女儿那悲伤的眼神。
郭太公双目散落,竭力张口吸进一丝空气,死死抓着肖遥,吃力的叫道“二郎,伯。。。。伯父。。。有一事。。。。一事相。。。。相托。你。。。。你要。。。。要答。。。。要答应我!”
肖遥见他此刻模样,心中知道怕是大限将至了。心中大悲之际,闻听他叫喊,忙应道“伯父请讲,小侄定当办到就是。”
郭太公喉间急促的蠕动,抖颤着手,吃力的去拉女儿的手。小妹早已哭的昏天黑地,只知道紧紧攥住旁边漪月的手。此时见了太公举动,漪月连忙拉着小妹和太公相握。
太公一把拉住,竟是将二女的手同时握住,努力的往肖遥手中送来。嘴巴张着,大口大口的倒着气,断断续续的道“照。。。。。照。。。照顾。。。她们,娶。。。。。娶。。。。。”说至此,手突然无力的停下,嘴巴大张着,却是再也没有了呼吸。一双眼睛却仍大大的瞪着肖遥,就这么去了。
肖遥此时哪能不知太公的意思,虽对他竟将漪月也牵了过来有些惊诧,此时却没心思多想。眼见太公就那么咽了气,眼睛却始终不闭,不由放声大哭道“伯父放心,肖遥应了就是,您安心的去吧。”
小妹呆呆的望着父亲的容颜,蓦然眼前一黑,已是顿时昏倒。漪月急急扶住,将小妹抱在怀中,和扣儿墨砚都是大哭起来。哭声中,太公似是听到了肖遥的应承,面上却是忽现安慰之色,一双眼睛方缓缓闭上。
郭府内一片哀声。待得将小妹唤醒,又是大哭不止。肖遥此时作为府中唯一一个男主人,只得将一应事务挑起。寻思这种情况,恐是晚上那薛涛的约是赴不了了。便使墨砚前去说明情况辞了。一边给太公发丧,一边尚要安慰哭作一团的姐妹俩。
他自墨砚口中知晓了小妹和漪月结拜的事情,也知道了漪月曾为了救他而准备舍身的事情,自是感慨不已。待到听的绿衣坠崖,生死不明之事,亦是心伤不已,唯有暗祷老天开眼了。
此时家中千头万绪,郭盛又要不日押赴沧州,他一个人几乎掰做八瓣儿,里里外外忙完,已是三日后了。幸得第二日三鹰来了,也是帮了大忙,这才算是简单的将太公的丧事准备完结。至于本应例行的种种规矩和礼仪,也只得托付三鹰照应,有小妹和漪月在定叔的帮衬下去完成了。
郭盛却在太公故去的第二日,便已经上路。闻听老父已去,一路洒泪而行。肖遥早使人先使了银钱,两个差役自是满口答应,尽心侍奉,浑不似押解,倒似跟班一样。至于薛涛处,当日墨砚去报信后,薛涛只是长叹一声,未再多说。只让墨砚捎话,日后到了东京,可往薛府寻自己,到时再说。
肖遥见家中之事已是安排妥当,这才来和小妹漪月道别,要去追赶郭盛。二女此时已算做他的未婚妻子了,本不应相见,但此时情况特殊,肖遥又不是个守规矩的人,自是全不把那程朱之礼当回事儿。只是三人的婚事,却也要等得给太公守孝之后,才能办理了。
三人在后院相见,二女自有一番叮嘱。小妹柔弱,本就身子没好,此番更是元气大伤。昔日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已是病恹恹的愈发没有精神。此时知晓肖遥要走,也只能是痴痴相望,含泪相送了。
漪月经此大变,性格中的刚强一面展露无疑。一边安慰姐姐,一边对肖遥道“二哥尽管去护好大哥就是,家中自有妾身安置。待得爹爹后事办完,我姊妹便直往东京汇合二哥就是。想来有卢氏三位英雄在侧,定然无事。二哥勿需为我等挂怀。”
肖遥见漪月能坚强的顶住,心下也自安慰。心中想想,嘱咐她一旦有变,可听从三鹰安排,漪月虽是不解,倒也应了。肖遥又嘱咐墨砚和扣儿,好生伺候着,休叫二女受了累,两个小的自是满口应下。
见再无什么说的,这才出来,将卢天英唤过来,悄悄嘱咐道“卢大哥,你抓紧时间,联络几处朋友,请他们在你们离开前这几日,务必小心照应。我料那张承必然不肯干休。你们晚间让府中所有人,都离开灵堂,将我岳父遗体也悄悄移往别处。若是无事便罢。若是真如我所料一般,只消借此机会,急速出城就是。想来岳父在天之灵,也必不会怪我。”
卢天英迟疑的道“二哥,你是说会有人来对嫂嫂们不利?”肖遥叹息道“凡事当早做准备,总不至临头手忙脚乱。希望我只是瞎猜吧。这次的事儿,表面上看只是为财为气,其实内中大有隐密,万事还是小心点好。”
卢天英心中暗凛,点头应下。肖遥将行囊背好,挥手分别。出的府来,略一寻思,又往府衙中来拜薛涛。上次未能一叙,此番离开,定要和这位宣喻使辞别才是,正好也看看他有甚话说。
见的薛涛,薛涛将下人尽数挥退。这才看着他道“本官上次约你相见,实有几句话要说与你知道。你此次案件得以重审,实是拜两个人所赐。一是兵马督监焦挺焦大人,若不是他及时将你的事情通知了彝叔,彝叔又亲自面见官家,你定无幸理。还有一人却是通判陆谦陆大人,他亦曾单上一表奏明官家,道是此案勾断有误,这才让官家定下心,派了本官来此。”
肖遥恍悟,心中大是感激。薛涛又道“老夫与彝叔相交多年,见他如此看重于你,自不会让你吃了大亏。只是你今后行事,当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才是。此番为你一事,朝堂之上被人借此发难,曾相蔡相各出机杼,最终便连小苏学士亦被牵连,旧事重提,自汝州贬谪至郴州别驾、雷州安置了。虽非因你之故,却实是因你之事而起。彝叔估计不会多久,就要往西北去了,你若再有何事,恐是无人能救得了你,你当好自为之。”
一番话将肖遥说的大汗淋漓,惭愧不已。不成想远在千里之外的小事,竟使得朝堂发生如许大的变动。那小苏学士说的定是苏辙了,不料却是被自己所累,提前贬谪南方了。世事之难料,果非人可猜测的。
肖遥谢过薛涛,出的府衙,这才上马往郭盛追去。郭盛早走两天,以他们脚程,定是走不多远,自己只要稍稍加速,便可在明日日落之前追上。自东门出来,肖遥立马回望,成都城高大的城楼在日光下显得古朴而沧桑。“我会回来的!”肖遥低低说着,随即一掉马头,驾的喝斥声中,已是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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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江上巧遇
七月的三峡,气象万千,雄奇秀逸。但见两岸连山,重岩叠嶂,万山磅礴之间,山环水抱,盘旋回折。两边如刀削斧劈的绝壁之上,怪柏苍松,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容峻茂之像,回清倒影,如同一道奇秀壮丽的山水画廊。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大哥,李太白果然绝才,诚不欺我啊。”水道上一舟疾驰,船首处,肖遥与郭盛并肩而立。望着七百里壮丽景色,不由的郁气尽消,神采飞扬。
因着太公病逝,二人此时俱皆身着素衣,外套麻裳。肖遥也是脱下了自己喜爱的蓝衫,换了一袭白袍,愈发显得丰姿毓秀,倜傥非凡。此际扶着郭盛手臂,指点两岸景色,颇有些意兴飞扬之气。
他自成都出来,快马赶路,果然在第二日便追上了郭盛一行。两个差役见了肖遥赶来,更是殷勤。宋时刺配,到达目的地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不能早也不能晚,便是要让犯人徒步而徙,以示惩罚。
肖遥初时尚不以为意,只是等走了二十余日,到得夔州后。他便再也不顾郭盛反对,定要买舟改走水路不可。要知此时的刺配实是三刑合一,就是杖刑、刺面、发配三刑一并执行的。犯人在出发前,不惟被刺面,还要先受杖刑后才得上路。
虽说肖遥早已将银钱使到,但毕竟也是有损伤的。郭盛初时尚自强撑,到得最后,已是举步维艰了,这还是肖遥死活非要他走一段就上马歇一会儿,否则早就趴下了。这也让肖遥知道了,为什么在宋时,这刺配之刑,乃是仅次于死刑的刑罚了。多少刺配的囚犯,根本走不到目的地,便已经死在了路上。
肖遥定下坐船走水路,两个差役虽心中犯难,也不敢多言。郭盛说起时间问题,肖遥却笑道“大哥可真是诚实君子,难道不会在路上随意逛逛啊,那时间还不是很快就打发过去了?”
郭盛跟两个差役俱皆瞠目结舌。郭盛此次刺配,不但不带刑具,一路上更是酒肉没缺过。要不是身上有伤,又自己坚持要走路,简直就跟出游差不多了。这会儿听肖遥的意思,竟是当真要到处游玩一番,这般刺配的,在这大宋地界,还真是头一遭了。
就这么着,几人在夔州雇了小舟,不过一日间,已是到了江陵府。此地水势已是平稳,江上多有舟楫相错,不少文人士子纵舟游江,吟诗唱词。江南一地,文风鼎盛,可见一般。
郭盛经了这么多天的缓和,又有肖遥在旁开解,总算能稍抑悲思了。这会儿,两个差役都在船舱里自顾饮酒,只他和肖遥立在船头。见肖遥虽是满面欢愉,但眼眸深处的那一丝悲意,却早被他看到眼内。知晓是兄弟为了使自己开心,强装笑脸而已。
伸手拍拍肖遥肩头,叹了一声,道“二郎,如今你的店面也完了。那啤酒也做不成了,后面有何打算?不如找找种经略,让他帮你寻个门路吧。此番正好也把那个商人的头衔摘了。”
肖遥缓缓敛住笑容,望着前方水天一色,微微摇头道“这个商人,我不会自己去做了,只要选个人出面就好。大哥,你亦知晓兄弟的性子,真的踏进官场,怕是整天光和那班狗官斗智,就能累死。小弟并不求有锦衣玉食,不过图个逍遥快活而已,何必去自寻烦恼。前番虽酿酒开店,亦不过是想为今后活的自在些打个底子罢了。”
郭盛急道“你一身所学,难不成就这么荒废了?为兄真不知你究竟想要怎样的生活。”肖遥转头看看他,忽的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前方,缓缓朗声吟道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南山空谷书一卷,疯也痴癫,狂也痴癫。
吟罢转头看着郭盛笑道“大哥,这,便是弟之所愿也!”郭盛听的目瞪口呆,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却听旁边忽的一个豪迈的声音响起“好!好!好一个疯也痴癫,狂也痴癫!小哥儿洒脱不羁、恬然淡泊,愧煞当今名士也!”
兄弟二人闻言俱是一惊,转头看来,却见一艘大船自旁缓缓靠来。上面一个白发苍苍的魁梧老者,正自捋须低吟,犹自摇头赞叹不已。
老人身高八尺开外,貌相清奇,一身青色锦袍,头戴四方文士巾。缓带围腰,脚踏千纳布履。整个人隐隐透着一份出尘之态。老者身后尚有一人,亦是满面惊奇的看着肖遥二人。
那人也是年约六旬上下,一身茄紫长袍,身形远不如前面那老者高大,但二人站在一起,却丝毫不显其矮,反倒是给人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郭盛呆呆的看着,不知自己是该赶紧躲避,还是呆在此处。毕竟他身为刺配重犯,若是给人看到,竟是泛舟江上,恐是要给肖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肖遥却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看着眼前两个老人,直觉这二人绝非一般人物。身上那股气势,并不稍逊当日的种师道。只不过,一个是带着股杀伐之气,这二人却是一股雍容气息。
眼见二人正自含笑望着自己,肖遥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小子一时放肆之语,恐是惊扰了二位老丈,还请恕罪则个。”
前面那高老者闻听,哈哈大笑道“小哥儿此言言不由衷。这大江之上,各自而行,休说吟诗唱赋,便是纵声高歌,又有哪个能管得?况且小哥儿所做之词,清新典雅,寓意不凡。若说这般打扰,老夫却是希望多多益善啊。”说罢,大笑不已。
郭盛此时已是反应过来,眼见那老者只顾和肖遥说话,便悄悄转身,自往船舱中去了。肖遥转眼看到,已是心下明白。眼见这二人似是官身,自也不会去多惹麻烦。听着老者所言,虽是甚为欣赏老者的豪迈洒脱,却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那老者笑罢,回头对身后老者道“二弟,此番不想竟遇到这般才俊,可当一饮否?”身后老者微微一笑,捋须笑道“大兄便是看着飞花落叶也能喝上一斛,更遑论见到小哥儿这般人物了。便是大哥不说,小弟也是想和这位小哥交上一交的。只是不知小哥儿,是否肯赏光而行啊?”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肖遥而说。
肖遥一呆,眼见二人俱是满眼热切,盛意拳拳,心下不好推脱。只得躬身道“长者有命,小子不敢辞。能与二位老丈相遇,也是缘分,自当奉陪。”
那高老者哈哈大笑道“二弟,你可听的出来,人家可是有些不情愿呢。哈哈,老夫尚是首次遇到不愿和咱们一聚的后生。有趣,有趣。”
肖遥面上一热,暗暗惊讶于这老者的敏锐,赫然间,也只得三缄其口了。那身后的老者却是微微摇头,对着肖遥温声道“小哥儿休要见笑,家兄便是这般脾气,绝无他意,小哥儿莫要见怪才是。咱们这便往上岸去吧。”
肖遥连忙点头应是,施礼告退后,自去嘱咐船家往前面岸边停靠。耳中犹自听到那高老者对其弟道“二弟,你这番却是有些迂腐了。只闻那哥子所颂之词,便可知其亦为洒脱之人,如何会如俗人般小肚鸡肠,你这一解释反倒落了下乘。俗!俗!太俗!”声音渐小,却是被那弟弟拉回仓中去了。
肖遥莞尔,心中对那高老者却是隐隐生出知己的感觉。两艘船便在一片声的呼喝中,缓缓在前边码头靠岸。肖遥待要叫着郭盛一起,郭盛却是死活不去,两个差役也在旁劝,道是尽量少在人前露面的好。肖遥微一寻思,便不再劝,自去登岸相侯。
不多时,那两个老者下船,三人便直往城中而去。高老者指着前边道“这江陵府,若说最好的酒,当属那明月楼的杏花春了。你我就去那里如何?老朽已是多年未曾尝到了,今日定要痛饮一番,可莫要死了死了,带着这个遗憾进了棺材。”嘴中说着,喉头不由的一阵蠕动,双目放光,已是大步当先而去了。
肖遥一呆,哪有请客的不问客人意见,就自己先走的?只是眼见他那番模样,不由好笑。暗思这老儿,定是个馋嘴的主儿。只是对他这般率真的性格,倒也大是投机。旁边弟弟只是摇头苦笑,随即却又轻轻一叹,这才邀肖遥同行。
那高老者虽说一把年纪,但行走起来却是一点不慢。步履生风之间,已是走出老远。肖遥和那弟弟二人相对一眼,都是莞尔,只得快步跟上。
街上人来熙往,热闹非凡。两边各色店铺鳞次栉比,叫卖声此起彼落,混杂着各色香味儿和人流的喧闹声,将江陵府渲染的兴盛无比。三人脚下不停间,前面一个幌子已是历然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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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原来都是名人
江陵即为三国时的荆州,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是以有“七省通衢”之称。
肖遥等人坐舟自最外层水城的南纪门而入,直达中间的砖城。城内水道纵横,小巷交陌。各式拱桥精巧纷呈,桥上人流如织,桥下舟楫往来穿行。那明月楼便是建于一座三环拱桥一畔,楼高三层,毗水而邻。至夜时,明月当空,凭楼而坐,绿波荡漾之间,那轮明月便在水中宛然,明月楼由此得名。
肖遥和那老者弟弟落于后面,过得小桥,便见那高大的老者已是冲进了明月楼,随即便听到里面不迭声的喊起“老古,老古,哈哈,老朋友来了。快快出来,将杏花春给某取来,老夫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肖遥和那弟弟相对摇头,随即迈入。只见楼内大堂宽阔,此时早已坐满了各式宾客,多是一些贩夫走卒,一碟黄豆,夹着锅块,拎上一壶糟酒,亦是自得其乐。
东南角一道木梯向上通去,那高老者背影已是将将隐没,那一路的叫喊声便随之而上,二人连忙跟上。上得二楼,却见俱是屏风所隔的小间,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杯盘碰撞之声混杂。虽不若一楼那般噪杂,亦是一片的喧闹之音。
眼见高老者已是奔上了三楼,二人方欲抬步,却见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老者,快步而上,面上尚自露出一丝狐疑。及至走到二人身旁,见着那弟弟,不由猛的立住,脸上已是现出一丝激动。
那弟弟微微一笑,拱手道“古掌柜多年未见,清健如昔,可还识得苏二吗?”那老者“啊”的一声,满面激动的道“果然是苏相公!天,您怎的有暇来小老儿这儿了?那方才大喊之人,可是。。。可是。。。。苏大学士?”
苏二微微一笑,点头道“可不正是他吗,别人又如何能像他这般呼喝?”那古掌柜满面潮红,连连点头。说话间,却见言中那位苏大学士,在楼上探出头来,眼睛瞄到古掌柜,不由的眉毛胡子齐动,大笑道“老古,还在那啰嗦个甚么,赶紧上酒上酒,你我且来饮上一樽。快快!”
古掌柜满面红潮,大声应着,向二人躬身一礼,亦是大声呼喝着小二,上酒上菜,那奔跑的身子竟也是不住的抖颤。苏二微笑摇头,伸手邀肖遥上楼。
肖遥此刻已是呆呆的愣住,脑中翻来覆去便是那古掌柜的话“苏相公、苏大学士。苏相公、苏大学士。。。。。天,难不成自己撞了大运,竟是碰上了苏轼苏辙兄弟了?”
耳中听的苏二相邀,不由的愣愣的问道“你是苏辙?上面那个是苏轼?”他此时问话,连名道姓,着实无礼。只是苏辙却是满眼笑意,捋须点头道“老朽正是苏辙,上面那个也正是苏轼。怎么,小友可是不想来了么?”语含调侃间,只是微笑看着他。
肖遥尚未说话,楼上苏轼却又不迭声的催促二人快快上楼。苏辙哈哈一笑,轻轻拍拍肖遥肩头,已是当先拾级而上。
肖遥定定神,不由自嘲的一笑。自己这般运气,若是在后世,定要马上去买上几注彩票,说不定还真就一夜暴富了。想想方才这位小苏学士,竟是被自己那事儿引发的被贬雷州,心中不由的有些愧疚。
眼见苏辙已是上了三楼,肖遥摇摇头,将脑中的杂念抛开。既是在这北宋,遇到这些人也是早晚间事儿,若是每见到一个,都这样震惊,恐怕自己定会早早的心脏衰竭而死。自己就是自己,且以平常心相待也就是了。想及此,重又恢复那份洒脱,施施然拾级而上。
三楼布局俨然不同,虽是跟一层大堂一样,是个大开间,但却只有寥寥几桌而已。四周遍布盆栽,壁上悬挂着各色字画。对面墙上却是墨迹淋漓,多有文人骚客题诗再上。整个三楼典雅幽静,倒似一个文人集会的所在。
苏轼苏辙兄弟此时正在临窗一张桌子坐着,见他上来,俱是满面含笑的向他招招手。苏辙眼见肖遥此刻眼眸清明,面色沉稳,不由暗暗点头。一般士子在知晓自己兄弟的名声后,多是诚惶诚恐,慌乱不已。此子年岁虽轻,但这份宠辱不惊的定力,端是让人刮目相看。
此时这三楼上,加上他们这一桌,也不过只有三桌客人。另外两桌都是些文人打扮的士子,正自低声而语,偶尔有笑声飘过,也是甚为克制。
肖遥缓步走近,先是向二苏施礼,歉声道“小子无知孟浪,竟不知是二位学士当面,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今日便由晚辈做东,以为赔罪,二位学士可莫要与晚辈相争啊。”说罢,这才在下首坐下。
苏轼嘿嘿一笑道“小友一身锦衣玉带,一看便知是个金主儿。老夫身无长物,两袖光档,自是由你来请了,又哪里用得着说来。”
苏辙听着大哥调侃肖遥,自是微笑不语,只是暗暗观察。肖遥微微一鄂,随即笑道“那便最好,日后晚辈却也有大把的噱头传扬了。只说曾请过二位学士,便已是无尽的风光了,呵呵。”
二人听他说的有趣,齐声大笑。楼梯上脚步声响起,古掌柜已是带着小二,亲自将酒菜送上。另两桌人眼见掌柜的亲自送菜,不由的都是愕然,纷纷猜测三人身份。
苏轼看着古掌柜笑道“老古,你我一别经年,你倒是不见苍老,实是可喜可贺。只是苏大却被你这的杏花春想的好生头疼,今日你也莫要再推辞,便来共谋一欢,少叙离情吧。”
古掌柜呵呵笑道“苏学士能记得小老儿,便已是老儿的福分了,哪敢来多做打搅。今日老儿这的杏花春,大学士便敞开来喝便是,权当小老儿稍慰您老这多年的惦记了。”言罢,也是呵呵而笑。
苏轼大喜,连声道好,见古掌柜不肯坐,也不再让,先自筛了一樽,仰头饮下,闭着双目细细品味。半响方才长叹一声道“杏花酒浓仍如昨,少年却是白头翁。一别二十年矣,却不知下回还能饮否?”说罢,举杯相邀,又是一杯饮尽。
古掌柜见他们叙话,已是悄悄转身下去了。肖遥陪着饮了,果然是酒香浓浓,馥郁芬芳,暗暗点头。他自体内内气消失,这千杯不醉的能力已是不见了。只不过比之原先的一杯就倒,却是天差地别的。这般烈酒,仍是喝个三五斤不在话下的。
此时见苏轼面现哀思,不由想及按照历史所记,他此时应该在惠州才是,怎的却跑来了江陵?心中疑惑间,不由问了出来。
苏轼闻听,不由默然,又饮了一杯方才叹道“老夫闻听二弟被贬,远赴雷州,便借着进贡贡品之机,先来迎接而已。这会儿荔枝成熟,每年均要往东京进贡,到不知这帮蠡虫要到几时,才肯罢手。老夫虽是憎恨,此次却也不得不借着这个借口出来,与二弟相见,竟不知是该赞还是该骂了。”说罢,不由的自嘲一笑。
苏辙在旁亦是面现黯然,只是随即便已恢复,转头却对肖遥问道“咱们这多时候,还没请教小友高姓大名?此番又是要往何处而去?”
肖遥一窒,随即坦然道“小子嘉陵肖遥,此次乃是护着兄长往沧州去的。小苏学士此次之事,说来惭愧,听说倒是因着小子的缘故,方才有此难。小子实是愧疚的很。”
苏辙一呆,问道“你就是嘉陵肖二郎?”说着,又上下打量他的衣着,满面疑惑之色。
肖遥苦笑,知道他定是听说自己喜着蓝衣。此时自己一身白衣,倒是让这苏辙有些疑惑了。当下便将成都府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苏轼苏辙二人听的齐齐气愤。苏轼拍案大怒道“这班狗官,整日里便是残民以逞。对上巧言令色,蒙蔽圣听,便是杀一万次也不为过,真真可恨至极!”
苏辙亦是愤懑,对肖遥摇头道“二郎不须自责。老朽之事与你并无关系,不过是朝堂新旧之争罢了。今日官家罔顾祖宗规矩,一意变革,却不见急行之下,我大宋百姓,处处流离,苦不堪言。偏生京中,蔡卞章惇二人弄权,只拣好听的说,让官家一错再错。老夫不忿,遂上言弹劾,他们早对我恨之入骨。此番,不过是借着成都一案,迁延而出罢了,与你一案本身实无一丝关联的。你仁义二郎之名,我便是远在京师,也是知晓的。”说罢微笑。
苏轼不知究竟,连忙问起,待得苏辙说起肖遥的传闻,不由击掌赞叹,深觉今日所交的这个小友,大是可心。更有今日亲眼见他千里送兄,当真不愧仁义二字。当下杯盏不停,连连劝饮,三人一时俱皆有些醉意。
待到说起时政,俱皆感叹。二苏身在局中,体悟良多。言谈之间,肖遥仗着后世所知,往往寥寥数语,便能点到关键之处,让二苏大是赞叹。
三人边喝边谈,自王安石新法谈起,慢慢说至地方政权糜烂,官吏欺民之事,苏轼想及自己一生抱负不得施展,竟被一贬再贬,此时二弟竟也随后步上自己后尘,又念及此次所押贡品,当地百姓的苦楚,不由的性子大发,猛饮一樽后,拍案大呼道“老古,老古,笔墨伺候!”
【覆唐书号1190112
且看秉行着低调才是最牛逼的炫耀这一句话的穿越者张宏,如何从泛泛布衣贫寒少年之辈最终俯瞰大唐天下,终将颠覆万古流芳的开元盛世,缔造真正的大唐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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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题诗留名
他这般大呼小叫,旁边两桌之人,尽皆怒目而视。只是苏轼哪曾将他们看在眼内,兀自大呼不已。
老古听的呼唤,忙使人将笔墨送上。苏轼伸手将笔提起,大袖一拂,已是摇晃着直往墙壁前站定。微一沉吟,振腕挥笔而上,一边吟颂一边书写,随着他苍迈的吟喔之声,那面墙壁上,已是顿现行行大字,丰腴挺拔之际,一手苏体已是洒然而出。
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催。
颠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枝龙眼来。
飞车跨山鹘棋海,风枝露业如新采。
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
永元荔枝来交州,天宝岁贡取之涪。
至今欲姇林甫肉,无人举觞酹伯游。
我愿天公怜赤子,莫生尤物为疮痏。
雨顺风调百谷登,民不饥寒为上瑞。
君不见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笼加。
争新买宠出新意,今年斗品充官茶。
吾君所乏岂此物?致养口体何陋邪恶!
洛阳相君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
这首词,直叙平铺,字里行间一股悲郁之气、怜民之心沛然而出。先借唐时官僚争献荔枝龙眼之事,披露其丑态,更直言希望老天爷,不要产出那些个害民之物了。后几句更为大胆的,直接对本朝官宦的争新买宠,甚至对在位的哲宗也进行了暗讽。对民间疾苦表示出深深的同情。
肖遥静静的看着,心中却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这是《荔枝叹》啊!不成想竟是在这么一个场合下做出的。他亲眼见证了一首千古绝唱而出,这一刻,他才突然的感到了,自己真的已是融入到了这历史之中。回思前尘,犹如庄生梦蝶一般,不知是庄生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生。
苏轼写完,自己也是呆呆的看着,老眼内浊泪模糊间,复又提笔标上自己名号。旁边众人目瞪口呆,半响方有人轻呼道“天,是苏大学士!”这一声喊,犹如平地里起了一声雷,众人顿时均是满面激动之色,议论纷纷。
苏轼却毫不理会,回头对着肖遥道“二郎才华横溢,于大江上一曲山波羊,洒脱不群。今不若亦唱和一首如何?”此言一出,旁边众人顿时一静,眼见肖遥年纪轻轻,竞得苏东坡这般看重,不由的都是满眼火热的看着他,竞相猜测肖遥的身份。
肖遥本是个洒脱性子,此番亦是微带着酒意,闻听苏轼邀约,也不推辞。一手仍自端着酒杯,一面伸手接过苏轼手中大笔,饱蘸浓墨,径往一旁挥毫而写: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此时所用仍是毛体,奔放飘逸之间,一气呵成。写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头望向苏轼。
这首词前面俱是写景,唯到了最后八个字,却犹如石破天惊,鞭辟入理,恰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短短八个字,将前面一副写景之意,尽数转成一片浓浓的怜民之情。
这首小词寓情于景,触景生情。词意跌宕重叠,感情强烈,以沉郁的声调,产生闷雷滚动般的效果,直击人的心灵深处。词虽短,但其效果却犹在苏轼那首荔枝叹之上。
苏轼双目放光,死死盯着那几行字。双手猛拽着自己胡须,气息急促。嘴中不住声的道“好字!好字!好词!好词!好一个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此际如颠如狂,眼中只余壁上那几行字,胡须纷乱落下,却是犹如未觉。
苏辙亦是看的心中震动,他虽听说肖遥有才,却绝没想到竟是达到了如同宗师般的地步。此时心中震撼之下,亦是呆立无语。
明月楼之中,蓦地出现一副诡异的景象,十余人围着墙壁,个个如痴如醉,喃喃低语。唯有一个少年郎,却是立于一旁,自斟自饮。
半响,苏轼长出一口气,回身对着肖遥深深一揖,道“二郎之才,某不及也!此首潼关怀古一出,二郎之名当遍传天下矣!”
肖遥哪敢受他大礼,连忙侧身让过,躬身道“学士过奖了。小子不过聊发轻狂,胡乱涂鸦而已。哪里当得学士如此谬赞。”
苏轼经了这一番发泄,心情大好。直起身来,哈哈笑道“二郎休要过谦!来来来,你我今日既是出了手,不若一发尽了兴!我知你是个淡泊性子,不若再来一首,以言心志。待你写完,老夫亦来相合一文如何?”
肖遥微微一笑,点头应了。手中酒杯不落,仍是一手将笔沾满浓墨,微一沉吟,道“小子见沿路桃花分芽,心有所感,便来做一首桃花庵歌吧。”说罢,便往空处落笔写到: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写罢,又是将杯中酒饮尽,哈哈一笑,将笔抛到桌上,对着苏轼大有深意的道“学士,这首歌,小子便赠与学士,还望学士莫嫌拙漏才好。”言罢,将身子往柱上一倚,自顾取来酒壶,旁若无人般的饮了起来。
众人但见他白袍玉面,薄醉意狂,倚在柱上,自斟自饮间,毫无半丝拘碍。愈发显出一份不羁的洒然,均是不由的自惭形秽。只是对这谜一样的少年,心中那份好奇却是到了顶点。
苏轼双目望定墙壁,反复的读着,心中翻腾不休。他本是绝顶聪慧之人,对于诗词歌赋尤其精通,哪里还能看不出,肖遥此词乃是劝他隐退之意。想及自己半生颠簸,不知被多少人嘲笑,这个少年却以词盛赞自己的清高,更是暗点自己不慕权贵的情怀,拳拳关护之意宛然。心下不由的又是感动,又是欢喜。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终是长叹一声,回身施礼道“二郎可谓苏某知己也!此番苏某回去,定会好生思量,不负二郎一番心意就是。”
言罢,挥手止住肖遥还礼,自取过毛笔,立于壁前,挥毫而作:尝闻深山之中多隐奇才,坊肆之间不乏名士。余弱冠举进士,蒙君厚恩,遍历诸州,历四十载。常思才当今世,天下庶几无并肩矣。然今见肖二郎,始知余之鄙薄。其风采之美,其才情之绝,余不胜慕之。今做歌和之,以表我心:
嘉陵有奇才,翩翩美少年。温润如美玉,矫矫英雄姿。杯酒题白璧,字字含珠玑。更兼桃花歌,句句知我心。不向权富跪,只往青山藏。我曾空嗟叹,不识谪仙人。天公闻我愿,令我识二郎。谁言早归去,依然在人间。元符三年夏,余与肖二郎喜见江陵,作歌于明月楼头。
写罢,自己又看了一遍,这才满意一笑,将笔掷下。对肖遥笑道“二郎,今日你我论交,某实是欢喜。此时明月已升,不若你我且回舟上,凭风话酒,再尽一夜欢聚可好?”
肖遥眼见苏轼所写,不由的大是汗颜。自己不过是剽窃了两首词,又知晓历史的动向,这才针对苏东坡的心理,对他做出了劝退一事。不想竟是得到了这么高的评价。闻听苏东坡邀约,眼见月色已明,也怕郭盛担心,遂点头应了。
苏东坡大喜,与苏辙二人一起拥着肖遥而去。楼上众人此时方才如梦方醒,凑到壁前,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二人写下的文章,不由的俱皆吸了口气。乖乖,这后面几句我曾空嗟叹,不识谪仙人。天公闻我愿,令我识二郎。谁言早归去,依然在人间。分明是将那肖二郎比做谪仙人李太白了。
众人面面相觑,感叹良久,方纷纷散去。这江陵本是个四通八达之地,南来北往之人尽皆集散于此,而后再分往各地。此事一日之间,已是在那几个文人口中传开。于是乎,顺着那条条水道,各个商路,肖遥之名,却是几日间自此传开,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乡间俗俚,莫不知大宋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竟是得了苏大学士引为知己,推崇备至。
作为传闻中的主人公,此时却已和二苏回到了舟上。肖遥先是回去和郭盛简单说了,等到郭盛和那两个差役,听说是苏轼和苏辙两位学士,不由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呆愣愣的俱皆说不出话来。
肖遥眼见三人模样,只得摇摇头,转身出仓,登上苏轼的坐船。苏轼早吩咐人将案几摆好,见肖遥过来,大喜拉住,便就案前坐了,苏辙依然是陪在一边。大江之上,银光遍撒,滚滚江水奔流不息,水波翻涌之际,晶莹闪烁,如同置身天上银河之中。清风微拂,酒香飘洒,三个当世奇才,围案而坐,尽情欢谈,不觉间已是月影偏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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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临江仙
江陵城外的大江之上,肖遥、苏轼、苏辙三人尽皆薰然。眼望天边已转青色,黎明将至,肖遥抱拳道“今日与二位学士相识,肖遥甚是欢喜。明日你我各奔东西,不知相见之期。肖遥敢借瑶琴一用,作歌以贺。待到歌罢,你我便再做异日之聚吧。”
苏轼苏辙均面现不舍,听的肖遥作歌又是大喜。苏辙起身进仓,不多时,已是抱着一具古琴出来。
肖遥盘膝坐下,就将琴放于膝上,双手齐抚之际,一连串的清音崩起。音如滔滔江水,奔流不绝。琴声之中,似是忽起金戈铁马之音,又如狂风掠过山谷,使人如临高峰,纵看云海,波荡翻涌之际,胸间豪意顿生。三两下的顿音过后,肖遥引吭高歌: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浑厚苍凉的歌声响起,两岸树丛之中,宿鸟惊飞。明月映照下的大江上,扑楞楞的黑影划过,合着那风声呜咽,水声滔滔。肖遥直将这首歌中那豪迈之气,洒脱之心,唱的淋漓尽致。
这首词本是明朝正德年间,翰林修撰杨慎所做。其词中,有大英雄功成名就后的失落、孤独感,又含高山隐士对名利的澹泊和轻视。歌声萦绕之际,犹如在人面前展开一副画卷:
白发的渔夫、悠然的樵汉,意趣盎然于秋月春风。却又孤独的望着滚滚江水,想起昔日的意气风发,春风得意,但曾经的浴血厮杀,曾经的金戈铁马,已随时间远去,一切成败得失、功过是非都已经过去,被历史的长河所吞噬。心中那份凭古吊今的苍凉而从容,沉郁而超然,便在一斛浊酒之中,化作了笑谈。苏轼苏辙兄弟耳中听着,已是不觉泪流满面。
他二人何尝不是曾经封侯拜相,何尝不是曾经建功立勋,然而今日,两个人俱是被一贬再贬,直到天之涯海之角。这般心情的烦绪,便被这一首临江仙尽数勾起。泪眼迷糊之中,眼前那个白衣少年,一如昨日的自己。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少年时的轻狂,如今已是尽数化作茶余饭后的谈资。韶华不再,容颜老去,转顾身边的红颜也已消逝,此刻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便去做那临江的渔夫,淡然的面对曾经,体悟那份追忆吧。
肖遥反复吟唱,歌声高亢嘹亮,便在几波抡指后,如同不绝奔涌的水浪声中,渐渐隐去。
将古琴轻轻放到船板上,缓缓立起,抱拳道“今日相会,缘分不浅。他日有缘,你我再谋良晤。小子告辞了。”说罢,深深一揖,已是纵身下船,不复回头。苏轼张张嘴,待要喊他,却又旋即化为一声长叹。二人眼望他洒然的背影,消失在小船之中,不由的都是又发一叹。
二人静静而坐,脑中兀自回响着肖遥方才一曲。良久,苏轼忽的站起,哈哈大笑,对着苏辙道“二弟,你可是悟了吗?为兄已是彻底明白了!什么新法,什么旧党,又管他什么官家相公的。你我今已垂垂老矣,何不做些真性之事?江山代有人才出,便你我整日把持,又能将国家带向何处?去休去休,不如归去!”说罢,已是大笑着走入仓中。
苏辙若有所思,听着大江之上,大哥那笑声隐隐回应,心中忽的一亮,露出会心的一笑。便因这一笑,当世两位大儒,终得善果,相继辞官归隐,得享高龄而去。
自江陵府出来,一路经襄州过唐州,入颖昌府,直入东京,再过大名府,便可进入河北东路的河间府,到达沧州。
另一路却是要绕个圈子。经鄂州入淮南西路,一路过黄州、舒州、庐州、寿州,进应天府,经徐州往青州,过德州进入河北东路的河间府,抵达沧州。
肖遥等人因着坐船,一日走了几十日的路程。出的江陵府后,便选了后一条路。只是郭盛却是死活不再听肖遥,雇辆马车而行的主意。上次亏得是遇见二苏,要是遇上他人,怕不就得当场被治了罪了。
肖遥眼见劝不进去,也只得无奈的随他去了。只是那马车却被他直接买下,一路跟着,万一郭盛体力不支时,便是架也要把他架上去。话说他此时变态的力气,可不是郭盛所能抗衡的。
两个差役自知晓了那日江陵府中的事情,对肖遥更是言听计从,不敢违拗。虽说一路押送,必须有过关文防签章,但却不管你究竟走条路。只要不短于所判路程,自是由得他们。
这一日,四人已是走至淮南西路了。此地多山,向有剪径强人出没。两个差役心中哆嗦,却也不敢多言。四人三前一后的走着,肖遥自驾着马车相随。正走间,忽听风中传来阵阵金铁交鸣之声,隐有人呼喝哀叫的声音。
两个差役面色大变,纷纷擎出朴刀,紧张的看着前面。郭盛已是面色一凛,他此际虽是身上伤势早好,但做为囚犯,却是不可能带着兵刃。待会儿若是真的打了起来,倒是棘手的很。
肖遥却是满不在乎的一副神情,他早准备了两把单刀,藏在车上,就怕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他此时四象步已是纯熟无比,只要一刀在手,于他对敌之人,几乎就是等着挨宰的命运了。再加上如今力大无穷,一般的绿林之辈若和他对上,便是没有兵器在手,他要一拳打下去,也够别人喝一壶的。
眼见三人均是面色凝重,肖遥伸个懒腰,起身道“大哥,你们且在此稍候,小弟先去看看再说。”
郭盛面色一变,却是记起了当日他和喀日则对战时的情景,急声道“二郎,莫要逞强!要去咱们便一起去,好歹咱们这有四个人。二位大哥还是公差,料得一般人是不敢轻易来犯的。”
两个差役心中哆嗦,暗暗咒骂,嘴上却是不敢多言。眼珠乱转,心中已是打定主意,若是情况不好,自当先跑了保命才是。肖遥眼见这二人面色,心中忽的一动,若是自己上前,一旦贼人来围,这两个差役若是掉头就跑,岂不是将郭盛葬送了。当下点点头道“也好,大哥你手无寸铁,自随在后面,不需向前。总有二位差大哥在此,想来贼人定不敢轻动的。”说着冷冷的横了两个差役一眼。
两个差役被他一眼看来,登时心中一阵发毛。连忙点头应是,两人手脚打颤的向前挨去。肖遥自在后伴着郭盛,暗中提起精神,打量四周。
几人转过山脚,已是看见前面情形。但见道旁一辆大车,四周躺着十余个尸体,俱皆满面惨厉。车上尚有一个女子,仰身而倒,不知死活。只是那下身衣裙却被撩起,车帘垂下处,两截白生生的小腿裸露在外。
车旁此时正有十余个汉子,围住一人忘命厮杀。那人身形魁梧,足有八尺。手中使一根哨棒,舞的如一阵风般,四下挥打之际,将一众汉子逼得团团乱转。只是终归只得一人,那帮汉子却仗着人多,只在外围围着,刀枪齐施之下,那大汉已是身上挂了几处彩了。
众人眼见伤了那人,不由的齐声鼓噪,更是发力围去。那大汉即受了伤,神情便变得有些可怕。一张四方大脸上,虎目圆睁,大喝一声,手中哨棒竟是不再防护,直直向着对面一个最近的人击去。
只闻噗噗两声,那个对面的贼人已是吃他一棒开了瓢,登时死去。但他背后也是被一人一刀斩中,顿时鲜血长流。大汉疼的大叫一声,似是发了性子,一根哨棒舞的更如同*一般,霎时冲了出来。众贼眼见他武勇,均是大骇。一个领头模样的,已是大叫道“围住了他!围住了他!休叫他脱了圈子!”
众贼闻听指挥,登时各自守住,又将那汉子围住。眼见大汉渐渐力气不支,那头领这才骂道“贼泼才,我等又不曾招惹与你,竟敢杀我兄弟。今日若不叫你脱层皮下来,俺王英这名字便倒过来写!”
这人身形矮小,手中使动一把朴刀,甚是灵活。口中咒骂不停,那刀却如同毒蛇一般,抵隙而进,专往中间大汉的空挡处递去。
肖遥与郭盛等人站在后面看着,郭盛眼见那汉子不支,不由对两个差役急道“二位差大哥,那帮人显见定是贼人,中间那位好汉已是不支,何不上去共擒贼人。”
两个差役面色苍白,嗫嚅着道“郭员外,咱们只是递解的差役,还是莫要惹事的好。眼前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是亡命之徒,若是咱们上去了,无人护着你,一旦有所损伤,咱们回去却是不好交差。不若咱们绕过去,且自走路吧。”
郭盛大怒,只是碍着身份,空自焦急没有办法。转眼来看肖遥。肖遥早看清四周情况,见并无危险,当下点头道“大哥不须担心,你等隐好身形,交给小弟便是。”话落,已是纵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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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郭盛从军
兖州市地处鲁西南平原,东仰“三孔”,北瞻泰山,南望微山湖,西望水泊梁山,素有“东文、西武、北岱、南湖”之称,一直就是鲁西南的经济中心。
昔日夏禹划天下为九州,兖州便是其中之一。历经数朝,向为郡、州、府所在地,是一方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
其地交通便利,有“九省通衢,齐鲁咽喉”之称,战略位置重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商贾云集之埠”。三国时期曹操,就曾长期屯兵兖州。故而,这兖州城修建的极是高大坚固。
这日午后,兖州城南门处,行人进进出出,赶着鸭鹅的老汉、背着柴禾的樵夫、迈着方步的士子往来不绝。间有骏马香车施过,便带起一阵的尘土。这八月的天气已是热的紧了。
城头上此时正有一个神情冷厉的汉子,抱刀而立,纵目远望。一领暗红武士袍,随风飒飒作响。头戴一顶青黑色幞头乌纱,腰系黑玉带,脚踏一双薄底快靴。整个人如同一把藏于鞘中的宝剑,隐泛杀伐之气。
他立于城楼暗影之中,已是有近一个时辰了。旁边城楼上的小校都是不由暗暗猜疑。这位大人每日里都是这个时辰上来,不言不语的一直站在那儿,也不知要干什么,甚是奇怪。
正自纷纷对着目光之时,却见那位几日来总是到傍晚的大人,此时忽的面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便已转身向城下走去。众人一愣,不由都是顺着方才那人眼望的方向看去。
自徐州方向往兖州而来的官道上,此时远远的行来一个奇怪的行伍。说是奇怪,乃是因为这来的行伍中,不过无人却是各有各的打扮,显得异常怪异。
当先是一个带着枷锁的囚犯,旁边两个差役紧紧相随。在其之后,却有一匹骏马,马上坐着一个魁梧的大汉。那大汉一身短打,浓眉虎目,一张方脸膛上,满是精悍之气。手中尚持着一根硬枣木哨棒,两头包铜,在日光的映射下,一闪一闪的散着幽光。
那马一旁,跟着一辆马车。车辕处,不是常见的车夫,却是一个一身蓝衣的少年。这少年并未带帽子,只用一个蓝色幧头扎着发辔。此时身子半依着车壁,一腿半屈,一腿直伸。担在那屈其膝盖上的手,随着马车的行走,一颤一颤的晃着。嘴中衔着一根草梗儿,面上尚带着三分惫赖的笑容。整个人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这几人正是自成都一路往沧州而去的肖遥等人。武松嫌车内闷气,便自解了拉车的一匹马骑了。肖遥也不管他,自顾悠闲的赶着马车跟进。眼见到了兖州,须得前往府衙换取关防,两个差役便给郭盛挂上刑具,这才往兖州城而来。
肖遥自踏入山东地界,心中便忍不住的激动。虽说离着自己后世所居的城市尚远,但好歹也算是踏上了故里的土地了。
这一路行来,因着心中的感触,便有些个少言寡语。武松等人不知晓他的心思,见他初时妙语如珠,天南海北的闲扯个不停。此时却一反常态的沉默了,神态间,隐含着一份激动,似还带着一丝伤感。虽是奇怪,却也不敢多问。
郭盛心中暗叹,知道他飘荡于异国他乡多年,初次踏上故土之情的心绪。便也不去扰他,向着众人打个眼色,众人便俱皆闷声赶路。
肖遥眼见青山依旧,但却物是人非。耳中听着那似是而非的乡音,隐藏心底深处的那份思念,便不期然的又是浮现。神伤之下,整个人觉得甚是懒散。
眼见前方兖州城高大的城墙显现,抬手遮着额头,打量了下天色,这才收拾心情,转头对郭盛道“大哥,这天气太热,不如今日换过关防,便在此地打尖吧。待到傍晚启程,夜间凉爽之际行路,总好过被烤成人干儿。”
郭盛尚自迟疑间,两个差役已是面色大变,连连道“二哥不可!山东境内,向来多有匪类横行,白日尚不安宁,更何况夜间。若是稍有个闪失,我等可是担待不起。还望二哥体谅啊。”
武松亦是点头道“两位公差大哥说的不错。这山东境内甚不太平,毛贼如蚁,二哥还当小心为上。”
肖遥听的众人俱是这般说,不由沮丧。知道依着郭盛脾气,定是不会同意了,只得无奈点头,暗叹命苦。
几人缓缓而行,方至城门不远。武松在马上却是“咦”了一声,沉声道“二哥,前面有个官人,一直在盯着咱们,不知何意。”
肖遥闻言,抬头纵目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大喜,伸手勒停马匹,已是纵身而下,口中叫道“祝三哥,你怎么却在此处?”
城门下,那个方才在城头上的红袍人,面上带着微笑,快步迎来。便走便道“好你个肖二郎,果然走了这条路。咱家大帅倒是摸了你的脾气了。”原来这人正是早于肖遥他们出发的祝三儿。
肖遥哈哈大笑,伸手拉住祝三儿,笑着问道“你家大帅?可是种老丈?他却又怎的知晓我会从这儿走?”说着,不待祝三儿回话,已是拉着他来见郭盛。
郭盛既是知晓了种师道的身份,此刻见了祝三儿,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躬身见礼道“罪民郭盛,见过祝统领。”
祝三儿紧忙踏前一步,双手扶住,叹道“大郎,此番苦了你了。你我旧交,不需多这些俗套。还是兄弟相称吧,更何况你我不日即将并肩而战,如何还要这样客气。”
郭盛愣然,不知所对。祝三儿微微摆手,对着肖遥道“二郎,既是到了,咱们就先去将正事办了,再来叙话。总让你们明白就是。”
肖遥也是一鄂,眼见祝三儿嘴角挂着神秘的笑意,倒是一副愉悦的模样。便不再多问,先将武松引荐给祝三儿认识,两边见礼后,这才一起往兖州府衙而来。
一路上,肖遥问起当日他们回京后的事情。祝三儿笑道“二郎,你这性子真是小气。总要听着对头倒霉才肯干休啊。那杜公与已被官家申饬,若不是蔡京保他,恐是此时早已被一撸到底了。他此番差点惹出大乱子,已被贬谪为泉州别驾,便是他那个儿子,也被夺了功名,废为庶民了。此番你可放心了?”说着,呵呵而笑。
肖遥目光一闪,微微点头,心中却道“那杜公与不过是代人受过而已。真正的祸首张承,此时却依然逍遥自在,哼哼,他如果以为这事就算完结,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岳父之死,大哥此番所受之苦,早晚要跟他算个清楚!”
几人说话间,府衙已是在望。到得衙前,早有公人出来接着,将郭盛几人带进府中。肖遥自与武松在外等候。眼见几人进去多时,却是不见出来,心下不由疑惑。
武松蹙眉道“二哥,大郎进去许多时候,如何还不见出来?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那个祝三儿却又是谁,会不会对大郎不利?”
肖遥微微摇头道“二郎不用担忧。祝三哥乃是西北经略相公,种师道种帅的亲军侍卫统领。与我等早有相识,此番若不是种帅从中兜转,我身上这案子恐是不会这般了结,他绝不会害我大哥的。”
武松一惊,这才放心。只是等的这么久,着实心焦。二人正自疑惑间,却见府衙大门开处,祝三儿和着郭盛已是大步而出。那两个差役却是不见。
肖遥和武松对望一眼,连忙上前迎着。却见郭盛满面喜气,眉眼间俱是激动之色。肖遥压住心中疑惑,笑道“时候不早了,不若咱们且去寻个地方,便由小弟做东,进些酒肉,慢慢再说如何?”
祝三儿大笑道“肖二郎何时这般大方了?某可是记得清楚,当日咱家大帅,对你那所谓的肉团子,临走也是未能吃上的。”说罢,大笑不已。
郭盛听着他说起前事,亦是不由的莞尔。肖遥伸手摸摸鼻子,面不红心不跳的道“三哥说哪里话来,当日若不是你们走的太急,又怎会吃不上。这可怪不得我,要怪,你便去寻种老丈讨公道吧。话说当日买了那许多,你们不吃就走了,倒是费了我许多银钱的。”
祝三儿气结,不由的摇头。感情他那儿吝啬不说,这罪过却要扣到自家身上了。只是知道他惫赖的性子,也只得由得他说嘴。
四人一路拌嘴说笑,选了个客栈,先自洗漱一番,这才叫了一桌酒菜共饮。席间,肖遥这才问起郭盛的事情。祝三儿笑道“此番为你这事儿,大帅可是费了心思了。知道大郎之事,你定是心有怨怼。依你的性子,这事要是真的去了沧州,还不定日后惹出什么乱子来。那日见大郎似是甚为向往军旅之事,这才借着此次将要往西北去的引子,只说边关缺人,将大郎要了去,改判为渭州充作军役。到了大帅身边,有他老人家照应着,又有谁敢欺了他?总比日后你再惹出乱子来好的许多。”
肖遥这才明白,心中为大哥欢喜之余,却又甚是不忿。香蕉个巴拉的,难道少爷我就是个惹祸精不成?怎么口口声声都是怕我惹出乱子来!肖二爷心中,直是大大的郁闷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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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肖遥的规划
几人聚在一处,郭盛之事又有了这么好的结果,心喜之下,俱皆饮了不少。祝三儿知晓自家大帅的心思,几度劝说肖遥同往,肖遥只是摇头。
祝三儿心中有些恼怒,几番追问之下,郭盛见不是事,就将肖遥那日江上所做的诗词说了。祝三儿大是鄙薄,道“你既是向往那田园无忧的日子,何必又去做那商贾的行当?似你这般淡泊的隐士,我倒是首次见着。”言下自是不信。
肖遥心中暗叹,暗暗猜测,若是祝三儿在后世待过,定会送自己两个大大的字——装B!眼见郭盛已是尴尬,武松却是面色恼怒。只得轻轻一叹道“三哥,小弟我并无大志,本不愿掺和到那些什么权利纷争之中。今日更是已经有了两房妻子,只想平平淡淡自由自在的,伴着她们到老也就是了。”
眼见祝三儿眉头一竖,连忙摆摆手,接着道“三哥且听我说完。”祝三儿重重哼了一声,抬手将杯中酒饮了,硬邦邦的道“你说!”
肖遥一笑道“隐士也好,平民也好,俱皆离不了衣食住行。我虽向往山水之间,但总不能餐风饮露,不饮不食吧。若只我一人也还罢了,怎么也好对付。但今时今日,我纵不为妻子儿女着想,也要为那些个随我之人想想吧。总不能让所有人都跟着我去修仙吧。”说着,伸手举杯饮了。
祝三儿双眉一轩,旋又沉默。肖遥接着道“小弟非是神仙,只不过一凡人罢了。所以天下事小弟管不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大局。只想让自己身边的人,让自己亲近的人,让自己认识的人,都尽量过得好一些;只想在碰到不平事,在遇到需要帮助之人时,能尽上一份心意,不至于连自己都养不活,空自悲叹嗟夫。以至于两眼俱皆不平事,空掬辛酸泪一把。三哥你与我大哥,沙场征杀,往大了说,那是报效国家。往细处说,其实就是保家安民。那小弟所做所行之事,又与你们有何相悖之处?无非是你们从大处做,我从小处做而已。”
说到这,顿了顿又道“小弟不求名利,却也不排斥名利。做我想做之事,为我当为之行。顺其自然,顺势而为。任他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坐中央。小弟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我的朋友,我便倾其所有去帮助他,我的敌人,我便百倍的报复于他!便如今日之事,杜公与虽说倒了,但真正害的我家破人亡的人,还逍遥法外!自那日起,我便发誓,我不会再让自己处于那么被动之地。我不会再让人说杀就杀,说罚就罚。我将尽力积攒自己的实力。入朝为官,虽说能很快的有了权利,但是置身其中,只每日的勾心斗角,互相倾轧,便会耗尽一个人的心力。还能剩下几分心思,真正的去做些实事?”
祝三儿听到这里,不由的轻叹一声。郭盛、武松俱皆若有所思。肖遥看看他们又道“我不做官,但并不代表没有所为。要知自古以来,权钱总是不分家的。便是做官,也要迎来送往,以利结之趋之。便如种帅来说,每次战后请功,若是不给那些个京中大佬带些个土产之物,早被人诟病无数了!积毁销骨,若无银钱资本开道,便是为官了,又能走出多远?我当日之所以插手商贾之事,便是要先聚集资本。自今日后,我不会再亲自参与,只需寻一人代我行事便可。待到有了资本,多多做些实事,既能帮助他人,又能宣扬自己名声。如此,我游离于官场之外,不在其中,便没了利益相侵的矛盾,减少了许多被人陷害的危机。到时,以利结之,以心交之。再加上一点薄名,虽超然于外,但隐形的实力将会变得无限大。那时,又有谁敢再来欺我?那时,我也才能真正的过上自己向往的,那种恬淡的生活。这,便是小弟的心思了。三哥以为然否?”
说到这,肖遥方始停下。他一直以来,从未如此清晰的将自己的规划向外人诉说。便是郭盛等家人,也只道他是偷闲混日子而已。直到今天,眼见种师道施了大恩与郭盛,又见郭盛远行在即,怕他担心,这才一一道出。说完之后,便是肖遥自己,也是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旁边三人听的他这一番话,俱是心中震动,各有所思。只是对肖遥往日的行事,倒也是终于明白了,对他今后的目的,也算是心中了然了,不复先前的猜疑。
郭盛此时实是最开心的,兄弟能如此清晰的安排准备,以他的本事,自是终有做到的一日。自家小妹也算是终有了依靠。眼见祝三儿已是满面黯然,唯恐他再心生芥蒂,便哈哈一笑道“三哥,二郎,武松兄弟,今日本是喜庆日子,如何来说这些个烦心之事。来来来,咱们且尽今日之欢,明日分手之后,尚不知何时才能再聚,咱们今晚便不醉不归了!”
祝三儿心中暗叹,方才肖遥一番话,其中很多关于官场之中的环节,他其实平日里也是有所想及的。只是戎马倥偬,他本身又是个粗爽的性子,便未深思下去。只是每每看到大帅接到京都的信报,那紧蹙的眉头间,化也化不开的愁绪,和无数次人后对朝局的嗟叹,让他深深的明白,肖遥所言实是精明之举。
抬头看看这个年轻人,想着种师道当日的评价,不由喟叹,自己这般粗俗性子,却是终不能像他这般弯弯绕绕。一切便随他去吧。想着,应着郭盛的提议,终是举起了酒碗,对着肖遥道“二郎,我是个粗人,也不知你说的对是不对。方才所言也只是为了大帅,和你都好之意,你勿要介怀。既是你早有斟酌,我也不再多劝了。无论怎样,你我兄弟之情不变。来,咱们今日便真个一醉方休吧。”
肖遥大喜,拉了一把兀自呆愣的武松,一同举碗相碰。是夜,兄弟四人不再谈论其他,只捡着趣闻妙事说笑,尽欢而散。
翌日清晨,虽是经了几乎一夜的欢聚,但四人俱是体魄强壮之人,故而早早起来,聚在一处。吃过早饭,肖遥和武松二人,将祝三儿和郭盛直送至城门外。
郭盛临远行之际,终是不放心肖遥,自是细细嘱咐一番。让他一旦在京城落脚,尽快给自己书信通报。他即在边关,肖遥和小妹漪月的婚事,便难以亲自参与了。嘱咐肖遥不必等他,到了时候,只管自己操办就行。
肖遥一一应了。待到郭盛翻身上马,另一边马上的祝三儿,张张嘴待要再说些什么,想了想,终是化作一揖,道了声“擅自珍重,后会有期。”便带着郭盛,二马翻飞而去。
肖遥站在大道上,远远的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直到一点儿也看不到了,方才轻叹一声,招呼这武松翻身而回。
此番郭盛突然离去,让他有一种被闪空的感觉。算算日子,估计小妹她们差不多已是出来了,自己还是早往京都准备好才是,莫要等她们到了,尚没个落脚的地方才是。和武松说了,武松自是应下。
二人回房稍事收拾,肖遥也将那马车弃了,自与武松二人并马而行,一路直往东京而去。
待到出了兖州,二人放马而行,只半日间,已是驰出百余里。八月的天气,两边山青草绿,野花处处。只是在这城邑之外,人家实是极少的。二人一路奔驰之下,也不过偶尔能看见零星的村落在远处闪过。
天空中骄阳似火,热辣辣的气浪之下,官道上无遮无避的。目力所及之处,犹如开锅一般,热气蒸腾而起,将景物都映的有些扭曲了。马蹄踏处,扬起的浮土,便好似阵阵的白烟儿,挟着令人窒息的闷热,扑头盖脸的笼着。
二人一阵疾驰,胯下马匹已是浑身见汗,如同自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二人纵马上了旁边一个高岗,肖遥手撘凉棚张望,遥见前方极远处隐隐现出一个城郭,显见是个小城的样子。遂转头问武松道“二郎,前方是什么所在?”
武松抬手抹了把汗珠子,挥动着满手晶莹间,四周打量了下,微一沉思,方道“二哥,前面应该是郓城县了。”
肖遥点点头,道“如此,咱们且去避上一避吧,这般闷热的天气,便是人受得住,怕是这马儿也不顶事儿了。待得过了午时,暑气降降,咱们再走。”
武松点头应了,二人放缓马速,慢慢向郓城县而去。走不几步,武松突地“啊”了一声,惊喜的道“对了,二哥,这郓城县有一个英雄,二哥有暇倒是可以前往拜会一番。若说川蜀一带,二哥以仁义扬名。那么天下能与二哥比肩的,怕是只有山东境内的这位及时雨了。”
肖遥乍闻“及时雨”三字,吃了一惊。停马问道“贤弟所说的这个及时雨,可是人称孝义黑三郎的宋江,宋公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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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很有人气的学究
却说肖遥闻听宋江之名,吃惊不小。来到北宋之后,所见虽是多有江湖好汉,那施耐庵水浒中的人物,却是并不多见。他碰到武松,一番交谈下,知道武松的家世,并非老施的那样,已是觉得能与之相遇,已是莫大的巧合了。哪知此刻竟是突地听到又一个人物出现,竟还是其中最最有名的,不由的一阵愣神。
这宋江其人,自来便是毁誉参半。严格说来,后世大多研究水浒之人,对其都是毁过于誉。皆言此人实是大奸大恶之徒,以仁义为表象,暗施阴谋野心。当有所成就后,便罔顾属下处境,一意投降,试图换取高官。却不知,不惟使得众手下,死的死,残的残,给自己也终是带来了杀身之祸。
此时眼见武松说起这宋江,面上满是激动崇仰之色,心中不由的一动。自己毕竟并未见过这位宋江其人,若是但凭小说中所述,劝阻武松,却是不可能的。更何况那宋江所行所为,最大的败笔处,还是上了梁山后的事情,此番却是说也无从说起的。
说起施耐庵的小说,虽是有许多杜撰在内,但大多数也是来自于民间的传闻。那么对宋江如此的描写,当也不会是空穴来风。自己还当仔细看看,再下说辞的好。
肖遥心中盘算着,却见前面道旁现出一个小村。村子不大,绿树掩映之下,颇是静谧祥和。
眼见胯下马匹已是浑身突突而抖,肖遥便顺势对武松道“贤弟,此地离着郓城县也是不远,又正值午时,此刻去了,可有点像是赶人家饭碗的意思了。我见这个小村子甚是幽静,不若咱们先在此处稍事歇息,等的过些时候,再去拜访那位及时雨可好?”
武松笑道“二哥说怎样就怎样,小弟并无异议。这村子看起来倒也不错,就是不知道可有好酒没有,这般赶路之下,若能喝上几碗,才是快活。”
肖遥莞尔,施耐庵对武松别的都是胡说八道,只是这好酒一事,倒是相符的紧了。二人微拨马头,已是顺着一条岔路,拐上那村子的方向。
走不几步,眼前一暗,漫空的烈日,便被葱葱郁郁的大树挡了个严严实实。一阵阵的清凉气息,充斥四周。合着草木特有的清香,微风吹拂之下,浑身四万八千个毛孔都透着一股舒适。
二人忍不住同时轻声吁出一口气,不由的相对而笑。翻身下马,缓缓向里行去。走不多远,便见一个老者正自拎着一个葫芦,在前面晃晃悠悠的走着。脚下汲着一双草鞋,口中尚自哼着俚曲,一副悠然的景象。
肖遥向前几步,躬身唤道“老人家请了,小子有礼了。”那老者闻听人声,愕然止步,回身来看。待见肖遥躬身施礼,连连摆手向旁让开,道“不敢当小官人大礼,小官人有事但说便是。”
肖遥直起身子,这才温和的问道“敢问老丈,高姓大名?此地又是什么所在?我兄弟二人途径此处,天热口渴,想要进去换点酒食之类,不知里面可是有的?”
那老者闻言笑道“好叫小官人知晓,这里唤作东溪村。小老儿姓张,小官人便唤老儿张老官儿便是。村里中间,便有个铺子,专卖些个下水浊酒,却不知小官人这等贵人,能否入得口去。”
他见肖遥一身锦衣,当非富即贵,口中说的极是恭谨。肖遥听的有卖酒食之处,与武松对望一眼,俱皆大喜。连连点头道“老丈客气了。出门在外之人,哪敢有那许多挑剔。我等也不是什么高官显贵,便是有酒水就好。还望老丈指引一番才是。”
张老官儿点头道“小官人客气了,既是如此,这便随着老儿来吧。那铺子的老板,论起来,还是我一个侄儿呢。待会儿,定要他给二位官人拣些个精细的上。”
肖遥微笑点头,老人絮絮叨叨之间,已是领着二人进了村子。村口两株高大的槐树,树身足有两人多抱,伸枝展叶之际,便如同迎客一般。树叶间蝉声不绝,平添一份闹意。
一条土路直直的向里延伸而去,道两旁,各家民居错落有致。虽是都是面南而建,却毫无杂乱之感。村内遍植绿树,俱皆是有些年岁的大树。亭亭如盖之下,多有农人聚于其下,扯些闲篇。
一条小溪弯弯曲曲的自西向东而流。溪水清澈澄亮,透着一股喜人的通透。几个孩童伴着一条黄狗,嬉戏追闹其间。眼见张老官儿领着肖遥二人进来,都是纷纷施礼,口呼老爹。
张老官儿眉毛胡子齐动,一双老眼乐的眯成一道缝儿,乐呵呵的连连应着。整个村子竟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肖遥见这些个乡间孩童都是如此知礼,不由的暗暗称奇。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们,见他们虽是穿着破旧,但却甚是干净,显是受过不错的教育。
张老官儿见肖遥惊奇的神色,不由的呵呵一笑道“小官人可是奇怪,这班娃儿的乖巧知礼吗?”
肖遥一鄂,不由点头。要知此时风气,虽说是文风鼎盛,但穷人家的孩子却是绝少能受到真正的教育的。一些乡间私塾,亦不过教些个三字经之类的就算蒙学完事了。似是那班孩子,可不是仅仅教授三字经便能达到的水准。
张老官儿解释道“这要多亏了村里的吴学究,若不是他不收大伙儿的束侑,哪有这些孩儿今日的乖巧。大家都说了,咱们吴学究那可是天上文曲星下凡,那学问大着了。老汉琢磨着,便是那些个大官人说的什么苏大学士,怕是也不能跟他比的。”说着,脸上已是浮现出敬佩感激之情。
肖遥愕然,随即莞尔。心中却不无恶意的想到,这番话要是让苏大胡子听到了,不知老苏会不会郁闷死。暗暗意淫了一番苏轼郁闷的模样,甚觉开心。不由得嘴角带出一丝微笑。
张老官儿瞥眼看到,以为肖遥乃是嘲笑他,不由的生气。当即停下脚步,怒道“你这小官人,为何满面哂笑?老汉只道你是个明理之人,这才与你说起。你可是瞧不起咱们吴学究吗?哼,老汉还有些琐事要办,就不陪二位官人了。那个铺子便在前面,过了小桥就是。老汉告退了。”说罢,下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扭身便走。
肖遥大是愕然,浑不知自己无意的一笑,就得罪了人家。武松在旁怒道“这老儿忒也无礼,怎的带路带到一半,就这么走了。真真岂有此理。”
肖遥无奈苦笑,这会儿若是让苏大胡子知道了,可是由着他来取笑自己了。自己这没来由的一笑,怕是在那个铺子里是吃不上精细的东西咯。望着张老汉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对那个吴学究大起好奇之心。能得了乡人这般推崇,想来定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此番误打误撞之下,倒要好好结交一番才是。
眼见武松兀自忿忿,不由一笑,拉了他一把笑道“贤弟不需恼怒,我刚才忽的想起些趣事,忍不住发笑,想是那老丈误会了。咱们只自己去吧,那老丈不也给指的明明白白了吗?走吧走吧,赶紧寻到地头儿,筛上几碗水酒,去去暑气才是。”
武松听的水酒二字,登时双目放光,连连点头称是。于那老儿无礼之事,已是瞬间抛诸脑后了。
二人一路顺溪水而行,走不多远,果见一座小巧的拱桥,横跨在小溪之上。桥两边植着两排绿柳,细嫩的柳枝轻垂水面,随风轻拂,划出一道道延绵不绝的水纹。那小桥用青石彻就,雕磨精细。悠悠清澈的溪水,在日光的照射下,波光莹莹,衬着这座小桥,竟显出一份江南水乡中,小桥流水人家的雅意。
肖遥看的心旷神怡,目光迷离。便是武松一个粗犷的汉子,也是不由的赞叹道“这处所在硬是要得!若能常住此处,便说能多活十年,也是有的。若是能再加上一瓮好酒,便是神仙般的生活了。”
肖遥本听他大赞,连连点头。只是待到听到最后一句,险险没一头栽倒,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前面说的好好的,最后加上那一句,简直就是焚琴煮鹤之举。
郁闷之下,转头来看武松,却见他依然是一副无辜的模样,不由心中暗叹。他却不知对武松来说,若是赞叹某一事物,最好的感叹词,便是加上一瓮酒了。
肖遥被他坏了兴致,也不再多看,拉着他径直过了小桥,果见前面一个小屋,门口处挂着一个幌子。正是张老官儿口中的铺子了。
武松大喜,双目放光之际,连连催促。肖遥无奈摇头,二人紧走几步,进了那小店。店内甚是简陋。几张方桌,前面俱是长条凳子。对面墙壁下一排隔柜,前面一个半人高的柜台。店内此时,却是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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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初见学究
二人随意寻了个座头坐下。武松扯着嗓子大声喊人,随着他的叫喊,后面已是有人远远的应了一声,连道就来就来。
肖遥放目打量四周,但见整个小店虽是简陋,但却显得很是干净。想来店家是个勤快之人。顺着那应声的方向看去,原是有个门户,被一个布帘遮住。门边一处案子上,供奉着菩萨,前面洒满了香灰。
旁边一面白墙上,肖遥却突地被一幅字吸引了目光,那字迹飘洒奔逸,隐隐透出一股疏狂之意。写的却是一首诗:
满腹曾怀请缨志
欲把锦绣向天公
怎奈四目皆黯淡
且归乡陌弄隐舟
这首诗满带着对时局的失望无奈之情,怀才不遇之感。最终只得回归乡野,只将满腹锦绣深藏,做个弄舟隐士罢了。
肖遥眼见那诗墨迹淋漓,眼前便如亲见那作诗之人,醉墨题愁一般,心下不由的暗暗寻思,难不成这便是那位吴学究所做?看来倒也是个有心人。
正自在暗暗嘀咕之际,后面门户布帘一搭,一个三十余岁的憨厚汉子,已是走出。边走边尚用腰间围着的一块布斤擦着手。
眼见肖遥和武松是两个生面孔,不由的一鄂,但却旋即满面堆笑的过来唱个诺道“二位客官,要些什么?小店向在村中营生,少有外客来此。粗栗浊酒,只怕不和二位官人口味。”
武松大手一摆,粗声道“店家休要啰嗦,只管把店中好酒上来,若有些个肉食小菜,一发拿了上来,咱定不会少了你银钱就是。”
那店家连忙点头,赔笑道“这位客官,小店肉食倒是有些,只不过都是些个下水之物,只要客官不嫌腌臜,小人这便给二位取来。”
武松方要答应,却想起肖遥,不知他是否能吃得下,转头看来。肖遥微微一笑,点头道“店家勿需惶恐,只管将店中有的取来就是。我等也不是什么大家显贵,那些个下水,平日里也是不少吃的。”
说着,自袖中排出十余个大钱,递于那店家。又笑着道“店家只管上就上菜,若是不够,某在填补就是。”
那店家眼见肖遥出手阔绰,心中大喜,连连道“够了够了,客官稍作,小的这就去置办,马上上来。”说着,欢喜的接过那些大钱,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后面去了。
不消多时,果见托着一个食盘出来。两碟儿卤下水,俱是些心肚之类的,满满的凑了个冒尖。一碟黄豆,一碟凉菜,尚有一小坛子酒。
将四色小菜放好,又给二人分了两个陶盏,将酒筛上,这才后退一步道“二位客官慢用,但有吩咐,只需招呼一声就是。”
武松闻到酒香,已是喉头涌动。哪里去管店家多言,将酒盏端起,像肖遥邀饮。肖遥呵呵一笑,举盏轻碰,二人相对饮了。那酒入口微酸,却带着一股谷香,果然只是私酿的米酒。
武松但要有酒就好,对那酒的品质倒也要求不高,一碗饮罢,便急急的去抓那酒坛,店家连忙上前,要来给筛。武松伸手一挡,叫道“店家忒也小气,这么一小坛子如何够喝的畅快,只管取大坛来就是。这酒却也不用你筛。”
店家惭惭缩手,点头应了。肖遥微笑,也不管他,自顾叨了几筷子下水,慢慢的嚼着,脑中仍是在琢磨着那个吴学究。他既要到京都立脚,恐是日后一段时日内,将要应付不少的事务,这身边还真是少个出谋划策,打理日常琐事之人。自听得那张老官儿说起这吴学究,他便自留上了心。这会子又见了墙上这首诗,不由的暗暗打算。
店家此时又抱来两坛酒,放在一边。肖遥心中一动,遂向他问道“店家,我看你这墙上所题之诗,颇是不凡,不知出于哪位名家之手?”
那店家闻听肖遥问起这个,憨厚的面上,顿时现出一丝兴奋,搓搓手道“客官好眼力!这诗乃是咱们村吴学究,前日喝醉了时,留在墙上的。小人虽是不知何意,但想来定是好的。客官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果然识得学究的本事。”说着,面上竟是有些潮红。
肖遥点点头,待要再问之时,却听得店外一阵脚步声奔跑。隐有人声道“快去瞧瞧,那王家小子说是请了吴学究去了。。。。”
店内三人都是一愣,不知发生何事。那店家几步迈了出去,眼见一个村人奔近,一把拉住,问道“六儿,出了什么事了?吴学究又怎的了?”
那六儿把他拉住,一愣才笑道“张大哥莫慌,不是吴学究出事,是王郎中这几日不知怎么病了,总是吃不下睡不香的。他身为郎中,却是不能自医,家里俩小子没辙了,跑去请了学究看看,咱们这便去瞧瞧热闹去。”说着,探头进来看见肖遥武松二人在座,“啊”了一声道“你这原有客人啊,那便忙吧,小弟先过去了。”说罢,已是急急而去。
张大哥听闻消息,心下也是痒痒,待要也跟着去看,店里又没人照应,只得叹口气,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
肖遥心中一动,抬头笑道“张大哥,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我对这位吴学究也是仰慕的紧,颇想结识一番,不知张大哥可愿给咱引荐?”
张大哥闻言大喜,连连点头,看了一眼他们桌上的酒菜,又道“客官想去,小的自当引路。只是这酒菜。。。。。”肖遥笑道“这酒菜便先放这儿,待会儿瞧完热闹,再回来用过就是。”
张大哥大喜,将围裙解了,等着二人。武松心中不愿,只是既是肖遥要去,也只得起身相随,走出两步,却又折回,抱起酒坛,狂饮了几口,这才一抹嘴儿笑道“先饮些个打打底儿,省的惦记。”
肖遥大笑,二人便随着那张大哥直往南边走去。走了不远,便见前边一个小院,门口早有不少乡民围着,俱是满眼放光的看着里面,纷纷攘攘的议论个不停。
肖遥几人走近,搭眼看去,但见院中搭着一个藤架,满园绿荫之下,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正自满面忧郁的坐着,两个半大孩子立在身后,紧张的看着一个一身青袍的文士。
那文士一身秀才打扮,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
此时正自坐在那老者一边,三指搭在老者脉门之上,闭目不语。众人看的紧张,渐渐的都住了议论,屏气凝息的看着。肖遥目光锐利,却见那吴学究两眼微眯,眼珠儿在里来回转动,嘴角亦是微微勾起。
片刻,吴学究放下手来,睁开双眼,捋须微笑。王家两个小子急急问道“学究,家父到底何病?学究可能治的?”
吴学究微微一笑,眼光先是向着门外众人一扫。只是见到肖遥二人挤在一边,不由的面上一鄂,迅即又回头对王家儿子笑道“令尊之病,我已知晓,且取来纸笔,我开方子给你就是。”
围观众人齐齐欢呼,俱皆交头接耳,纷纷称赞。“我就说嘛,吴学究定能有办法的,这可不就能开方子了。”
“那是那是,吴学究那是何人?那可是天上星宿下凡,前知五百年,后晓五百年的,这点儿小病,那还不是伸伸手的事儿。”这说话的却正是那六儿。
“你这会儿怎么倒来说这了?方才却不知是哪个,说要看热闹的。说学究学问是有的,这治病到不知会怎样。”
“我只说不知会怎样,就是不知会有多好的意思,你这厮如何来曲解我的意思?吴学究的本事,这十里八村的,又有哪个不知了,倒要你来乱嚼舌头。”六儿满面通红的辩道。
众人见他着急,俱皆大笑。闹哄哄中,肖遥却是仍静静的站在那处,暗暗寻思。他虽不懂医术,但看那老者气血旺盛,不像身体有恙的模样。只是眉间似是甚有郁结,怕是心里有些个不痛快,烦躁之下,方才如此的。倒不知这吴学究能给开出个什么方子来。肖遥一时间也是不由的有些期待。
他在这暗暗嘀咕那位吴学究,不想那吴学究也在暗暗观察他。眼见这蓝衫少年,俊逸潇洒,飘逸出尘。虽说似是身上隐带着三分惫赖之色,但却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挺拔气质。立于众乡人之间,似是不言不语,但那股子卓尔不群之态,却是显露无遗。这般气质,别说普通士子,便是那些个达官贵人也是不曾有的,心下也是暗暗猜测。
他却不知,肖遥毕竟乃是后世之人。整日里讲的便是人人平等,虽说只是些虚言,但大面上总还过得去。后世之人便相比下,也自然就少了一份,古代普通人那种卑微的心态。在这封建时代,等级森严的社会背景下,肖遥那份后世带来的气息,便成了这个时代,独有的一道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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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吴用的现代版传记
他二人正自相互猜测的时候,王家儿子已是取了纸笔出来,恭恭敬敬的递给吴学究,请他开方。
吴学究瞥眼看看肖遥,收拾了下心思,摊开纸张,提笔就写。只不过几下,便已写好。随即将那药方叠起,递于王家子。
那王家子迫不及待的就要打开,却见那学究伸手拦住,笑道“且慢!”王家子一愣,那学究却微微一笑道“此方要等众人尽皆散去,方可打开。否则,露了底气,到时候便不灵了。”
那子一呆,随即手掌一合,已是将那药方紧紧攥住,生恐真的漏了底气,害了父亲性命。那王郎中却叹口气道“贤弟何苦徒费心力,为兄自己便是郎中,都不知该如何用药,贤弟又怎能治的?”
王家子一愣,抬头看向吴学究。吴学究呵呵一笑,转向王郎中道“怎么,王兄可是信不过我?”眼见老郎中迟疑着还要话,他却又是哈哈一笑道“成与不成,王兄何不试试?弟虽不若兄博览医书,但几手民间野方还是有的,效果如何,王兄一试便知。在下这就告辞了。”罢,拱拱手,已是转身往院门行来。
众人眼见看不到热闹,又听得吴学究定要大家散了才能治病,便也向他打声招呼,各自散了。
那学究走出院门,忽的立住,转头向立在一旁的肖遥拱手道“这位兄台风采斐然,卓尔不群。好叫晚生仰慕。不知如何称呼?大驾又怎会到得这荒僻村来了?”
肖遥见他搭话,也自心喜,遂拱手还礼道“学究谬赞了。在下嘉陵肖二,与兄弟武松路过此处,暂且歇脚,不想竟见到学究,实是三生有幸啊。”
那学究闻听“嘉陵肖二”四字,不由地悚然动容,脱口问道“可是那明月搂头,作桃花歌的肖二郎?”
肖遥一愣。不由伸手摸摸鼻子。自己现在的知名度这么高了吗?他却不知,当日与苏东坡一夜畅饮,直到第三日才上的路。一路上他们只顾贪看风景,压着度前进。但那些各地商贾,为着早早出手货物,可是尽皆急急赶路的。当日江陵一事,早在这一月之中,已是传遍了中原,便是那些个边鄙之地,也正在随着那些个商人的脚步延伸,而慢慢的知晓了。
听的吴学究如此问来,肖遥微微摇头。这才惊诧的道“正是肖某,不知学究如何知晓肖二的事情?来也不过是月余之前地事情吧。”
那吴学究听地他自承身份。不由地双目放光。连忙又是一揖。道“肖二哥江陵明月搂上。杯酒之间。连题两诗词。更得苏大学士引为知己。题文以李太白相媲美。这般事情。早已传地沸沸扬扬了。晚生虽是地处偏僻。却也闻之许久。不胜仰慕。如何竟能不知。”
肖遥听他如此。纵是脸皮再厚。也有些吃不住劲了。轻轻咳了一声。连忙扶住道“学究过誉了。当日苏大学士不过是一时酒后心情激荡。酒话而已。当不得真地。那个。啊。我等正好在这村里张大哥地店中坐。学究不若一同前往。酌一杯如何?”
吴学究大喜。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肖遥大笑。扯着他往前就走。身后武松急急跟上。那张大哥却是大张着嘴巴。呆呆地愣住。于他心中。吴学究便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了。那可是神一样地仙家人物。怎地对这少年如此恭敬?所执之礼。竟是弟子礼不。且听那语气。似是这少年竟是个大大有名地人物。如此来。那岂不是更是仙家人物了。
他呆立不动。脑中只觉得一阵阵地懵。想着自己方才与这位神仙。那么近距离地话。更是亲手为神仙筛过酒。做过菜。这心里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惶恐。直到武松在远处看他不动。不耐地喊他。这才惊醒过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急急追上。
肖遥携着吴学究地手。二人一路在前。肖遥问道“在下初见学究实是只顾欢喜了。竟还未请教学究大名。还望赎罪。”
那学究连连谦逊。这才道“晚生便是姓吴。单名一个用字。草字加亮。学文不成。学武不就。岁月蹉跎。至今一事无成百不堪。倒和学生这名字甚是贴切了。真真是无用至极了。唉。”着已是长长一叹。
他自顾着感叹,信步而行,只是走出两步,却不见肖遥跟上,心中疑惑间,回身来看,却见肖遥正站在原地,满面古怪的盯着自己。吴用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低头看看自己,并无什么不妥,不由的大是忐忑。
肖遥此时心中却是如同波涛翻涌一般。好嘛,吴用!嘿,好一个吴用啊!东溪村,唉,可不就是东溪村嘛!自己心中对施耐庵编撰的大都不信,这才忽略了这个地名。否则如何能想不起来呢。
眼看着吴用手脚无措地看着自己,脑子中却是翻翻滚滚的,想着水浒传中记载的吴用的事情:吴用在迹前,在郓城县东溪村当一名名不见经传的乡村私塾老师,和村长晁盖是,从一起玩泥巴长大的朋友。二人关系相当铁杆。
刘唐将梁中书的十万贯金珠宝贝即将过境地好消息告诉了晁盖,晁盖第一个想到地便是好朋友吴用,而吴用早已对菲薄的学老师薪水表示强烈地不满,有这么个家致富的好机会放在面前,又焉能错过?晁盖尚在为人手问题呆,吴用脑筋一转,已经想到了三名候补委员,即石碣村地阮氏三雄。而事情地展也和吴用预料的一样,对于面临即将下岗困境的阮家兄弟。来历不正的巨额财富具有无比的诱惑力。
“智取生辰纲”架构了梁山强盗股份公司的第一笔原始资金,正是这十万贯的金珠,才能让火拼王伦后的梁山有展壮大的资本。这一笔钱,吴用等人思索良久,筹谋再三,计划可谓滴水不漏。虽然顺利从杨志手上骗得,却因为吴用的一招昏棋,险些前功尽弃,一番心血毁于一旦。
生辰纲失窃,北京市市长梁世杰大怒。勒令管辖黄泥岗地区地济州市公安局十日内破案。济州公安局局长何涛面对毫无头绪的拦路抢劫案,只能听天由命。然而机缘巧合下,由于何局长的弟弟何清在黄泥岗旁的安乐村王家客店,当过一段时间地大堂经理。因此事情柳暗花明。
这王家客店,和如今的宾馆住宿制度有异曲同工之处,中借何清的口道::“不瞒哥哥,兄弟前日为赌博输了,没一文盘缠,有个一般赌博的,引兄弟去北门外十五里,地名安乐村,有个王家客店内。凑些碎赌。为是官司行下文书来,着落本村,但凡开客店的,须要置立文簿,一面上用勘合印信;每夜有客商来歇宿,须要问他:那里来?何处去?姓甚名谁?做甚买卖?都要抄写在簿子上。官司查照时。每月一次,去里正处报名。为是二哥不识字,央我替他抄了半个月。当日是六月初三日,有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推着七辆江州车儿来歇。我却认得一个为头的客人,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因何认得他?我比先曾跟一个赌汉去投奔他,因此我认得。我写着文簿。问他道:客人高姓?只见一个三髭须白净面皮的抢将过来。答应道:我等姓李,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我虽写了,有些疑心……后来听得沸沸扬扬地道:黄泥冈上一伙贩枣子的客人。把蒙汗药麻翻了人,劫了生辰纲去。我猜不是晁保正,却是兀谁!”
何清口中地“三髭须白净面皮的”的汉子,便是我们本文的主人公吴老师。吴老师千算万算,却忘记了“伪装”一条!作为地方名人,晁村长这张脸谁不认识?至少在投宿之时,你们也应该分开登记,刘唐公孙胜可以住一间标准房,三阮可以住一间三人房,而经常抛头露面的晁吴人应该装作和他们完全不认识才对!到了黄泥岗上你可以脱下伪装,然而在此之前,怎么能堂而皇之当众谎?这吴用还真拿村长不当干部。并且跳过领导抢答,这也未免胆子太大了罢?再了,你们化装成无证商贩,七个人哪有那么巧全部姓“李”?撒谎也要下本钱嘛!
吴用百密一疏!为此七人付出了昂贵的学费——抛家弃业上梁山,而重要地串场演员白胜也被人民公安抓获,并且当了无耻的叛徒。这场不光彩的经历,直接导致了白胜在未来梁山上的可悲地位。
晁盖等七人上了梁山,王伦向来心胸狭窄,因此表里不一。晁盖是个直性的人,满心欢喜,以为找到了乌托邦美好世界;吴用不一般!他不仅看出王伦的居心,而且还看出林冲的不满!要厚黑学,整个梁山上,能够过吴用地,也只有将来地宋江了!
而正是吴用的煽风火,导致林冲脾气作,梁山从此易主。在这场喋血内战中,晁家军几乎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拦路石一脚踢开。论功劳,吴用是当之无愧地第一!
在这场逼宫好戏中,不仅扶正了天王的老大位置,而且自己顺利成为二把手——此战一举奠定吴老师在日后梁山上地地位,从未脱离出核心领导班子的范围。对吴用来讲,可谓意义重大。
吴用在“血泊里拽过头把交椅来,便纳林冲坐地”,这满地的鲜血,吴用都来不及清洗,就将自己的将来,建立在前任强盗头子的尸身上。而正和他预料的一样,林冲完全是出于义愤才慷然出手,对于席ceo的位置,没有任何非份之想。
这一幕惊心动魄的故事,七百年后。也只有法国地拿破仑大帝迫不及待地从教皇手中抢过皇冠戴在自己头上才能相提并论。
由此而来晁盖便和朋友们在梁山开展了逍遥法外的无政府行为,吴老师也顺利实现了自己的家庭梦想。在这场“非常6+1抢劫秀”中,核心的“1”不是晁盖,而是军师吴用!
如果一次是失误,两次便是错误。吴老师在相同的地方连续又摔了一跤:梁山恩人宋江配江州,酒后大言浔阳楼提了反诗,由于文字狱事件,眼见得要送命。吴用让戴宗送假信给蔡九知府,拖延时间来救宋江的命。
然而身为学语文老师的吴用,设计的书信中。印章称谓忘记避讳!而正是这个错误,让同样是落魄文人的黄文炳看出端倪!进而将梁山的诡计一言戳穿!所以虽同为文人,至少在处事精细方面,吴用不如黄文炳多矣!
因为吴用地粗心。给晁盖带来了多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江州劫法场战役中,晁盖对吴用已经丧失了信心,参加营救工作的十七名头领,可没有吴军师在内!
吴用知不知道?当然知道!只不过他一直隐忍不,因为他知道,梁山真正的主人——宋江已经到了!
如果晁盖是一部楼梯,能够帮助吴用登高望远,那么宋江就是一部电梯——导致吴用飞黄腾达。宋江是个人才啊,绝对是个不世出地厚黑奇才。哪怕吴用道行精深,和宋老大比起来,还是巫见大巫。所以吴用也只得转投到宋江门下!
不得不承认吴用的运气之好,简直可以和当年国足主帅米卢媲美。宋江上梁山第一功是三打祝家庄,吴用在前期没有出场,而缺乏军师的宋江也损兵折将。两下僵持,十分狼狈。而上天送给吴用一个大礼包——登州派八人进身做内应!
孙立等众人皆喜,一齐都依允了。吴用道:“生今去,也如此见阵,我人马前行,众位好汉随后一便来。”这个天赐良机,自然不容错过。吴用深知宋江为人。另派裴宣萧让等四人诈了扑天雕李应全家来上山。提前帮宋江实现目标!
而为救失陷华州的史进鲁达,吴用结识了后文重要的人民公仆宿元景。不仅壮大了梁山的实力,而且和政府攀上了关系。为后续的招安工作埋下深厚的基础。
估计宋江内心也暗暗佩服吴用的手段,两人均是心计高深之人,共同地目标使他们迅站在了同一战线上。从此以后,凡是宋江有所行动,吴用必然献计献策。
宋江当年为了迫使秦明落草,采用冒名替的方法,手段之下作,触目惊心。吴用更是青出于蓝:为了拉朱仝下水,指使李逵斧劈四岁的衙内!手段残忍,令人指;防止呼延灼反悔,逼迫他反间破了青州城,由此绝了呼延灼之念;为了骗卢俊义上山,险些害得他家破人亡,还捎带石秀遭受无妄之灾,在北京大牢里蹲了半年。换句话,只要宋江看上的人才,吴用一定想方设法搞到手!
而后晁盖不听劝阻,执意攻打曾头市,终是丧命。吴用即失去了原始老大,更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新任公司总裁宋江老大的怀中。利用双面间谍郁保四,破了曾头市。而对于活捉了史文恭地卢俊义燕青,也是吴用明里暗里阻挠晁盖遗言的实现,从而使宋老大的江山坐的铁桶般稳当!
至此吴用达到了事业的峰,梁山不停壮大,连政府也感到害怕,童贯高俅连续征讨,先后失利。
而在擒获高俅后,居然又放了他。当时吴用没有拦阻,却在事后道:我观此人,生的蜂目蛇形,是个转面忘恩之人。他折了许多军马,废了朝廷许多钱粮,回到京师,必然推病不出,朦胧奏过天子,权将军士歇息,萧让、乐和软监在府里。若要等招安,空劳神力!
想到这里,这水浒传中,老施的吴用,只不过是一个玩阴谋地高手,对于阳谋却是水平一般,实在是但不得大任。故而,在最后却是仍然逃不脱一个自缢而亡地下场,可一叹。
肖遥望着越来越窘迫的吴用,心思电转,书中毕竟是书中,实不知这个现实中地吴用,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自己要用他,又将如何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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