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狡辩
追魂香、衣领藏毒这些,找一个经验丰富的江湖人士可以查出,
范氏商行和建州的关系,是范氏商行最大的秘密,
陆长乐怎知道的?
难不成,陆长乐是朝廷的人?
不对,真是朝廷的人,怎会让人欺负得这么惨,
还跟着黑虎队劫花车,那不是自绝后路吗?
陆氏老族长还有几名陆氏族人,被郑渡逼死,可以排除是泉州郑氏的人,
难不成是文先生漏的口风?
以文先生的智慧,不会犯这种错误,
陆长乐怎么知道的?谁给他的胆量向范氏商行下手?
闯王李自成?八大王张南忠?革里眼贺一龙?
还是跟那些夷商有关系?
范三拨脑里急如电转,想着各种可能,嘴上没闲着,哭丧着脸说:“陆兄,这事真不怨我,都是族里的人被财货迷了双眼,图跟建虏做买卖利润高,我都劝过多次了,他们就是不听,一边是民族大义,一边是宗族血亲,实在难选择,于是我主动来福建,就是为了远离是非,还请陆兄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
说到后面,范三拨色泪俱下,好像痛心疾首的样子。
影帝啊,要不是陆长乐知道他是铁奸汉奸,真有可能被他骗过。
话都说到这么露骨了,还在避重就轻。
陆长乐坐在范三拨前面的椅子上,架起二郎腿说:“范三拨,别装了,你们和建虏的关系,我已经知道了。”
“陆兄,这些都是我表哥方文说的?”范三拨一脸吃惊地问。
“这些你不用管,你把做过的、知道的、还有在福建筹划都说出来,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保证饶你不死。”陆长乐严厉地说。
范三拨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很快哭着说:“陆兄,冤枉啊,我们范氏商行只是看在钱的份上,偷偷跟他们交易,不对,交换,低买高卖而己,只是一介贱商,哪会什么机密情报,肯定是商队中有人被建虏收卖,绝不是介休范氏的意思”
生怕陆长乐不信,范三拨言之凿凿地说:“陆兄你也说过,范氏商行买卖遍布天,家中粮满仓钱满箱,放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过,跑去做那些掉脑袋的事,有可能吗,此事肯定有误会”
“会不会是我表兄被逼得急了,慌不择言,随口胡捏的吧?”范三拨补充道。
陆长乐还不知文先生的真实身份,说明文先生那边没问题,
有可能是范氏商行一个地位不高的人被收买,也有可能被陆氏的抓去用刑,
范三拨用最短时间分析,然后第一时间说出最合适的说辞。
“啪啪啪”陆长乐一边拍掌一边说:“难怪难在福建独当一面,范少东家果然有过人之处。”
“陆兄过奖了”范三拨一脸真诚地说:“做买卖最重要是以和为贵,其实我们合则双利,分则两害,有什么不妥当的,可以谈到妥当,绝不会让陆兄失望,再说了,我们可是一起劫过花车的人,要是范某真出事,三彪一冲动,就是我也难猜到他要干什么。”
要钱可以谈,要好处可以商量,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自己手里。
劫花车,那是诛九族的重罪。
陆长乐冷笑地说:“范三拨,别跟我来这一套,跟你明说吧,你留在长塘村黑虎队已经全军覆没,是被你请来的洪千户剿杀的,我敢把你弄来这里,就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别想着有人会来救你。”
说完,也不听范三拨狡辩,扭头对甘辉说:“辉叔,你不是说过拷问很有一套吗,人交给你,把他的嘴撬开。”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甘辉毫不犹豫地答应。
甘辉对自己的族长不满,对大明朝廷没好感,这并不表示他不爱国,
相反,甘辉很讨厌那些出卖兄弟朋友、出卖国家的小人,
知道范三拨私通建虏后,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出手对付这种小人,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前面表现不好,审问方文,足足拷打了半天,什么方法都用了,徒劳无功,
看起来像个弱书生的方文,实则内心很倔强,也极度能忍,
前面丢了脸子,甘辉决定在范三拨身上找回来。
不可能每个人都是方文那样的硬骨头。
甘辉用盐水泡浸皮鞭时,陆长乐、陆晋远还有陆长威等人走到外面透透风,
把这里交给甘辉,不妨碍他发挥。
甘辉的二徒弟长胜给他打下手,也算是一种历练。
“族长,那个姓范的挺合作啊,这么快就用刑?”陆长威一脸惊讶地说。
有问必答,承认了那么多,为什么陆长乐还要对他用刑?
那么老实,陆长威都有点同情范三拨了。
陆长乐有些郁闷地说:“没用,让他试探出来了,不下点狠手,他不会吐真话的。”
“试探?他试探什么?”陆长威不解地追问。
陆晋远主动解释:“姓范的刚才提到方文,族长没有正面应答,把他含糊过去,那一刻起,姓范的就知我们是在诈他,然后一直避重就轻,不肯说真话了。”
“明白了,方文只是化名,真实身份范三拨知道,我们不知道方文的真实身份,也就不清楚他们真正的底细或秘密,他一直在见风使舵,没了实话,对吧。”
陆长乐点点头说:“范三拨在福建,盘子搞得那么大,还拉拢了那么多官员将领,能力肯定没得说,等辉叔好消息吧,我就不信,他能比石头还硬!”
刘若兰示警后,陆长乐让陆晋远、甘辉转移好,马上对方文突击审问,
可惜,两人用尽办法,还是撬不开他的嘴。
范氏商行在福建的布置、替建虏收买的官员将领名单,
范三彪为什么这么久没回福建,是不是另有任务?
建虏和郑芝龙之间有没有暗中私通,这些年赚到的金银财富藏在哪里等等,
这些都是陆长乐想要知道的。
山洞内,不时传出范三拨求饶声还有甘辉的咆哮声,
隐隐还传来一股让人作呕的肉焦味,
不用说,甘辉对范三拨用了烙铁。
陆长乐突然开口说:“远叔,方文关在哪,带我去看看。”
看样子,甘辉的拷问还要一段时间,陆长乐决定先去看那个神秘人。
“族长,就关在前面废弃的砖窑里,相隔差不多小半里地”陆晋远解释。
陆长乐有些不放心地说:“人呢,安排人守了吗?”
“这里是我们福州陆氏的墓园,十里八乡都知道,平时根本没人来,在入村的必经之路放了几个暗哨,村口也有人值守,保证万无一失”陆晋远拍着心口说。
现在干的都是掉脑袋的事,能不小心吗?
知道内情的二叔公,一直没闲着,不是在祠堂里守着,就是到处转悠,看看哪里有纰漏。
061 硬骨头?(求收藏推荐)
“远叔,那个方文,真的那么嘴硬?”陆长乐有些疑惑地问道。
几个人轮番上场,包括吹嘘过自己是审问高手的甘辉,
一个文弱书生,能熬得住?
陆晋远摇摇头说:“这个,不好说。”
“不好说?是不是怕出事,没下重手?”陆长乐不以为然地说:“那种卖国求荣的渣宰,没必要跟他客气。”
跟范三拨搞在一起,级别好像比范三拨还要高,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对这种人,怎么做都不过分,
“这个方文,不是那种意志特别坚定的人,我和甘兄测试过了,他身体的反应有些迟缓,痛感比普通人少很多,他的身体,应该做特别处理,用刑对他作用不大。”陆晋远有些不肯定地说。
反应迟缓,痛感比普通人少很多?
陆长乐一听就明白了。
看过不少谍战的资料和案例,一些做敌后工作的人,生怕自己被捕后熬不过酷刑,
有意破坏一部分神经系统,说得简单些,就是让人失去痛的感觉。
说话间,两人来到关押方文的窑洞。
“族长好,远叔好”负责看管的小虎和长真看到二人来,连忙问好。
陆长乐说了一声辛苦,让二人看好外面,跟陆晋远一起进去。
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香薰的味道,只是那味道有点怪怪的。
“那个方文,简直就是混刀肉,不怕拷打,故意把粪便排在衣服上,恶心我们,清理完还有怪味,只好找点香来薰一下”陆晋远一脸嫌弃地说。
说话间,两人进入窑洞,
陆长乐第一眼看到那个化名方文的神秘人时,吓了一跳。
被绑在十字木桩的方文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都是斑斑的血迹,头低垂,一动也不动,
不是用刑过度,弄死了吧?
陆晋远走到墙边的水桶边,用木勺舀出一勺水,猛地往方文脸上一泼,
“方文,你不是要见我们族长吗,人到了。”
原来昏迷的方文被水泼醒,听到陆晋远的话,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陆长乐。
陆长乐拉过一张椅子,很自然坐在方文面前。
两人就这样相互看着,谁也没说话。
陆晋远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站在一旁作壁上观。
过了好一会,还是方文忍不住先开口:“陆族长年少有为,比我想中还要年轻。”
这个陆长乐,比自己想像中还沉得住气,
方文要开口,才有机会扭转局面。
“年少有为?说笑了”陆长乐摇摇头说:“一个破落小宗族的族长,能有什么作为,不像阁下,连范氏商行的少东家也对你俯首听命,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陆族长说笑了,算起来我是三拨的长辈,偶尔提个意见而己,真不是什么高人”方文面不改色地说。
陆长乐只是呵呵二声,没有再说话。
什么表哥,骗别人可以,陆长乐一开始就不信。
方文继续说:“陆族长,范氏商行侍你以诚,不知陆族长为何做出这种举动,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直到现在,方文还没明明白,为什么陆长乐会对自己下手。
范氏商行给福州陆氏的货物,给的是最低价,想赊欠就赊欠,
合伙劫花车,范氏商行出力最大,事后任由他占便宜,大方让他分走一半,
想捐官,又积极为他铺路搭桥,连最神秘的九重天也对他开放,
是郑渡的事?还是他报复骗他去劫花车?
“误会?”陆长乐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说:“阁下是精明人,我以为跟聪明人说话会省事很多,看来我想错了。”
“看来陆族长对我们误解很深,恕方某愚钝,还请陆族长明示。”
思来想去,福州陆氏对自己不满只有二件事:
一是郑渡毁茶山、在兴平村杀了几个人;
二是劫花车,把陆氏的退路断了;
情况不明,说得越多,错得越多,方文决定以静制动。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易认输。
陆长乐拍拍说:“好一个明示,话说到这份上,阁下的真实身份可以说了吗,不要说你叫方文,这个只是你化名”
方文一脸冤枉地说:“的确是叫方文,方某只是一个喜欢到处游历的普通人,听琼标表弟说福建政局稳定,风光秀丽,就到这里看看,真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不是朝廷通辑犯,哪里需要改名,若是陆族长不信,大可去官府查询。”
“这个问题不肯说,行,换一个问题,郑渡是阁下怂恿来的吧,不知阁下是看中福州陆氏的茶山,还是看中福州陆氏的人?”陆长乐继续追问。
人生哪有这么多巧合,从范三拨一步一步拉拢自己的做法来看,
每一步都经过精心设计,陆长乐查到,郑渡大闹福州陆氏前,就在九重天寻欢作乐。
“这事绝无可能”方文马上否认:“泉州郑氏的二公子,又不是方某的人,哪里能使唤得动?再说琼标很喜欢茶山,贵族的茶山可是能产贡茶的宝山,双方也谈妥了,哪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陆族长,这件事绝对是个误会。”
不知是眼前这个小族长疯了,还是福州陆氏疯了,
竟敢在长乐县城杀人绑票,真不怕被杀头灭族?
陆氏那个老不死受族人拥护,人都死了,不至于冒这么大的险吧?
方文心里第一次产生后悔,自己还是小看福州陆氏的胆量,
也对,不是胆大包天,哪有涂滩族斗、死伤遍地的事发生。
陆长乐冷笑道:“人都落在我们手里,还这样嘴硬,看来我们是不能好好谈话了,我倒要看看,阁下是不是不怕用刑。”
直接翻脸捅刀子,就不用再假惺惺做戏,
从出手的那一刻,福州陆氏和范氏商行,二个只能活一个。
留着性命,就是为了挖掘他们的秘密。
“陆族长,不要忘了,福州陆氏和范氏商行合伙劫过花车,抢过朝廷的官银,这是灭族的大罪,你抓了我们,就不怕鱼死网破吗,别忘福州陆氏有一万多口人”
没等陆长乐开口,方文继续说:“陆族长不用担心,范氏商行交好福州陆氏,只想多交一个朋友,俗话说得好,朋友多,路好走,说起来我们算是外人,就想着碰上事时,可以得到像福州陆氏这种地方大族帮忙”
“这是一场误会,方某可以对天发誓,陆族长只要放了我,前事一笔勾销,绝不重提,以后我们相互扶持,有范氏商行相助,福州陆氏一定会更辉煌。”
只是恐吓也不行,得给点好处和希望。
先保住性命,其它的事,以后慢慢算帐。
“相助什么?助福州陆氏向你建州的主子效忠?”陆长乐皮笑肉不笑地说。
话音一落,方文的脸色突变。
062 威逼利诱
“陆族长这话,恕方某听不明白,不是范氏商行和福州陆氏之间的误会吗,怎么扯上建虏了?”方文回过神,装作一脸无辜地说。
提到建州主子时,内心最深处秘密被人当面揭穿,方文有了一瞬间的破防,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马上替自己辩护。
知道范氏商行跟建州有关系的人极少,陆长乐不过是福州一个没落小氏族的族长,
大多时候就在长乐县打转,连福建都没出过,
哪能知道这么机密的事,十有八九是诓自己。
对,肯定是这样。
陆长乐走到方文面前,很绅士地替他整理衣领,
当方文以为陆长乐要转变态度时,隐隐感到右臂的位置有些痛,扭头一看,只见陆长乐右手食指在右臂一个伤口处用力戳,手指都有一节戳进肉里,好不容易结的痛疤,再次流血。
方文“痛苦”叫了一声,一脸愤怒地问:“陆族长,你真要福州陆氏一万多口人跟你一起陪葬?”
好话歹话都说尽,怎么就不听?
真当自己没火气,还是当范氏商行是纸糊的?
经过多年的经营,范氏商行早就给自己编织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只要逃出去,要拿捏一个小小的福州陆氏,对方文来说易如反掌。
方文突然有一丝后悔,得知福州陆氏产生重大变故后,是自己改变策略,全力拉拢,
感觉年经人没有经验,容易控制,现在看来是自己想错,
碰上了一个不顾后果的楞头青。
“一万多人?”陆长乐摇遥头说:“阁下想多了,最多就是范三拨、范氏商行的几名掌柜和黑虎队的人给你陪葬,至于福州陆氏,看在十万两赎金的份上,烧二个纸人给你,够仁至己尽了吧。”
攻人先攻心,要想从方文嘴里掏出秘密,先把他的骄傲、倚仗一一粉碎,推毁他心理防线。
“什么?琼标还有黑虎队,你把他们怎么了?”方文吃惊地看着陆长乐。
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在方文心中,陆长乐假冒香火教的人把自己掳走,其实就是穷怕了,想从范氏商行弄点钱,
此刻,范三拨肯定在想办法救自己,范氏商行多年积累下来的钱财、人脉能轻易碾压福州陆氏,
就是那些将领有顾忌,光是范氏商行眷养的黑虎队就让福州陆氏头疼,
黑虎队不仅有范氏多年暗中培养的好手,还有不少百战精兵,都是见过血的死士。
“没什么,知道阁下一个人闷,就把范三拨也邀请来了,可惜福州陆氏地方小,粮食也不多,邀请不了那么多人,那些掌柜、黑虎队先送到地府作客”陆长乐抱着双手,斜眼看着方文说:“阁下不会认为,我把你绑来,别的什么也不做,就等范三拨用追魂香找到这里,坐等他报复吧。”
“陆族长,郑渡的事真是一个意外,别让有心人利用了,就算琼标不在,黑虎队不在,这些年范氏商行经营的人脉还在,范氏商行的财货还在,更有很多隐在暗处的力量”
“要是陆族长对我们有偏见,范氏商行可以退出福建,范氏商行在福建的所有产业,全部赠给陆族长,算是破财免灾,如何?”
“范氏商行在福建,有三间茶叶店、五间粮油店、绸庄六间、生药铺七间,酒楼、旅舍合计十二处,只要陆族长同意,这些全都是你的。”方文为了加大诱惑的力度,特意列出范氏商行在福建的财产。
一个穷到连官府税赋都交不起,要变卖祖传茶山的小族长,看到这么多财货,能不动心?
只要一动心,自己就有机会出去,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命只有一条,
再说了,别以为钱拿到手里就万事大吉,还得有命花才好。
陆长乐似笑非笑地说:“阁下刚刚还说自己只是闲人一个,怎么,范氏商行在福建那么多财货,没经过范氏东家和少东家同意,你就擅自拿主意?”
越是这样,陆长乐越是相信自己捞到了一条大鱼。
“真不是什么大人物”方文面不改色地说:“方某喜欢游历,出门在外,多多少少交到一些朋友,坦白说吧,其中有建州的朋友,范氏商行能跟建州做买卖,我是中间人,范氏运布匹、盐还有胭脂口红一类到建州,换取马匹、兽皮、人参等货物,获利巨丰,这些年替范氏商行赚了很多钱,再加上又是亲戚关系,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的。”
陆长乐刚才提到建州,也不知他听到什么风声,或者打探到什么,
稍稍透露一点,也显得自己真诚。
跟建州有关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跟普通人、官府的人不能说,
跟陆长乐说没关系,陆长乐是参加过族斗、签过生死契、劫过花车的人,
底子都不干净,大哥不笑二弟。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在福建究竟谋划什么?九重天有什么秘密,对了,最近暗中收购、囤积药材,到底要干什么?”陆长乐一口气抛出几个问题。
这个方文很狡猾,好像挤牙膏一样,实在隐藏不住,才吐露一点点,还避重就轻。
张家口那些汉奸商人,给建虏运粮食、铁器、情报,到他嘴里变成无关要紧的布匹、胭脂口红等物,
还说给大明换回马匹,好像自己是为国出力一样。
陆长乐懒得再跟他磨嘴皮子,直接质问。
至于方文说破败挡灾,把范氏商行在福建的产业全送给福州陆氏,陆长乐一个字也不信。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再说福建盯着范氏商行的大人物不少,就是瓜分,也轮不到自己。
“陆族长,我真是方文,如假包换,收购囤积药材真没什么,琼标说的,现在闹得慌,很多商路都断了,商路一断,物以稀为贵,把药材囤起来,只是为了多赚点钱,对商人来说,出门千里只为财,不过分吧。”
陆长乐打量了一下方文,面无表情地说:“还以为这次谈话很愉快,可惜阁下太不配合了,不急,给时间你慢慢想,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我们能好好说话。”
说完,也不等方文说话,陆长乐转身就走出窑洞。
方文没有屈服,心理防线也没崩,再跟他聊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族长,这个滚刀肉,软硬不吃,怎么办?”陆晋远追上来,有些的郁闷地说。
人抓回来了,明知他有大问题,要是怎么折磨他也不开口,陆晋远想想就火起。
陆长乐点点头说:“是滚刀肉,聊了这么久,什么也套不到,反而让他知道不少消息”
“现在怎么办?就这样关着他,或是等范三拨那肥猪先开口?”
“也不能全指望姓范的”陆长乐当场拒绝:“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弄回来,不能就这样晾着,再说不撬开他的嘴,到时姓范的是不是真话,我们也没法印证,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开口。”
陆晋远为难地说:“这家伙根本不怕折磨,人也精明,套不到话,下手再重一点,又怕弄死他,真他娘的憋气。”
陆晋远还夸下海口,说一个时辰之内拿下他,
现在打脸了。
此时离窑洞有些远了,陆长乐突然站住,啪的一声打了一个响指:“远叔,有了。”
063 对症下药
“族长,你有办法让他开口?”陆晋远眼前一亮,连忙追问。
对陆长乐,陆晋远有一种莫名的信任,甚至是崇拜。
刚开始,陆晋远看在“先祖”和老族长的面上,听从陆长乐的调遣,
慢慢地,陆晋远被陆长乐的能力折服,
凭一己之力,多次扭转不利局面,
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就以长乐县城绑票为例,什么时候做什么,谁负责做什么,什么时候撤退,撤退的路线,后勤接应等,事无巨细陆长乐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陆长乐周密的计划下,事情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
陆晋远和很多族里的老人都以为,老祖宗一走,福州陆氏要沉沦一段时间,
甚至觉得陆长乐能力不足,没有足够的威信和凝聚力,福州陆氏几房有分家的风险,
谁也没想到,陆长乐当上族长后,福州陆氏的日子越过越滋润,生活越过越有盼头,
都说鬼老灵,人老精,老祖宗的眼光真是没得说,挑了一个好族长。
陆长乐肯定地说:“远叔,那个方文不知用什么手段,让自己不怕痛,他的痛楚神经被刻意损坏,不过耳朵没问题,听得很清楚,可以尝试从他的听觉神经做文章。”
以前无聊时,没少看那些谋战有关的资料、电影,陆长乐知道不少审讯和反审讯的知识,
方文不怕痛,在窑洞里时陆长乐测试过了,手指从伤口捅到肉里,都碰到骨头方文还能忍住,
要拿下他,只能转变思路,陆长乐想到音刑。
二战时德国对待一些用刑也不肯开口的俘虏,想出一个特别的折磨方法,用音刑,
用高分贝的声音或用很难听、很磨心的声音去折磨俘虏,
效果出人意料的好,那些死不开口的硬骨头,在音刑下纷纷投降。
“族长,你也知,斗大的字我也认不了一箩筐,什么痛楚什么神经的我不懂,你就直说怎么弄他吧。”陆晋远有些无奈地说。
乐哥儿当了族长,什么都好,
就是经常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或话,理解起来很吃力。
陆长乐嘿嘿一笑,简单跟陆晋远科普了一下音刑,
看到他还是有点不明白,直接说:“远叔,你弄一些难听、揪心、磨人的声音给他听,比如说用刀刮竹子那层竹青、用尖锐的东西刮瓷器、用指甲划黑板...黑板好像没有,划漆板吧,反正什么声音难听、什么声音听起来揪心,就弄给他听”
“注意观察他的反应,记住,不能停,一个人累了,马上换一个上,看他能熬多久。”
“好,族长,我听你的,马上就去办”陆晋远一口应下。
虽说有点不相信,反正现在也没办法,听族长的就是。
陆晋远磨拳擦掌去准备,陆长乐任由他发挥,回头看看另一条大鱼范三拨的情况。
看看甘辉有没有进展。
回到关押范三拨的地方,只见范三拨头低垂,一动不动,像晕了过去,
甘辉气呼呼地坐在一边的椅子,脚旁有很多茶壶的碎片。
应是气愤之下,把茶壶都摔了。
“陆族长,你可来了”陆长乐还没开口,甘辉一脸委屈地投诉说:“邪门了,这个又是难啃的骨头,我真拿他没办法。”
陆长乐第一次看到甘辉露出颓败的表情,连忙问道:“辉叔,怎么啦,这个也不怕痛?”
堂堂九江大侠,未来南明后第一猛将,一天连连受挫,难得。
甘辉一脸鄙视地说:“这是个怂货,怕得要死,一动刑就叫痛,一叫痛就晕,一柱香的功夫晕了五次,这怎么审。”
审问的时候很配合,骂他也笑脸相对,就是话里没一点干货,
对他用刑,这边刚开始,那边就是晕倒,
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打拳的难受。
“辉叔,这货是不是装的?”
“是不是装晕,我还能分辩得出来,检查过了,是真晕”
“弄醒他,我来看看”
人才啊,陆晋远和甘辉审讯前,都信心十足说很快拿下,
说的时候天下无敌,做的时候有心无力,
甘辉点点头,走到水桶边弄了一勺水泼到范三拨的脸上,范三拨再次悠悠醒来。
范三拨睁眼一看到陆长乐,马上哭着求饶道:“陆公子,陆族长,别打了,误会,肯定是误会,范某只是一个走南闯北的小商贾,真不是什么坏人,只要放了我和我表兄,什么都好说。”
甘辉走过去,厉声喝道:“姓范的,不见棺材不流泪是吧,说不说?”
“好汉饶命,范某就是一个做买卖的小人物,真不知说什么啊。”
范三拨说完,继续对陆长乐求饶:“陆放长,看在范某一直待你如兄弟的份上,信我这一回,好不好,求你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甘辉话音一落,一鞭抽在范三拨的身上,
这一鞭含怒而出,劲力十足,一鞭就把衣服抽烂,在范三拨身上留下一条鲜红色的鞭痕。
范三拨惨叫一声,头一歪,再次晕了过去。
“陆族长,你看,这怂货,一痛就晕,一痛就晕,我都快让他气死了”甘辉一脸郁闷地说。
陆长乐走过去摇了摇范三拨,又翻开他的眼皮看瞳孔,
无语了,还真是晕了过去。
“辉叔,不用气,我有办法对付他。”陆长乐一脸自信地说。
甘辉武艺高、执行能力强,论身手是一流的,像行刑这种细致的活,反而不擅长,
一个经验丰害的行刑好手,除了多加练习外,还需要这方面的天赋,
很明显,陆晋远和甘辉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鞭抽棍打铁烙,简单粗暴,对付普通人可以,
要是对付经过特殊训练的人,马上显得经验不足。
嘉靖年间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曾说过,一个顶尖的用刑好手,胜过十队缇骑,
像陆炳嘴里的顶尖用刑好手,诺大的锦衣卫一只手能数过来,都是用犯人的命练出来的。
“什么办法?”甘辉眼前一亮,连忙追问。
那表情,跟陆晋远如出一辙,陆长乐都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亲兄弟。
“一痛就晕,这是一种条件反应”
“条件反应?什么来的?陆族长,能得详细些吗?”
甘辉一个明朝人,哪里懂后世的医学用语。
“条件反应,就是达到某种条件,身体就会作出某种回应,例如人看到或想到梅子时,口舌忍不住生津,又或辉叔看到巧嫂时,就想上去亲亲”
一旁的陆长威听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甘辉老脸一红,随手在他头上敲了一指头,虎着脸说:“长威,你最近武艺一点也长进,晚上罚你挥刀三千...不,五千次,挥不完不许吃饭。”
臭小子,敢笑师傅,陆长乐是媒人兼族长,自己不好对他动手,
教训一下自己徒弟,都不用挑时辰。
“是,师傅”陆长威的脸快成苦瓜脸了。
教训完徒弟,甘辉假装没事地问:“陆族长,怎么弄他,你说。”
陆长乐说的东西,甘辉不是很明白,不过觉得很有道理,
不明白,虚心学习就是。
“简单,他应是受过痛的特训,那就不让他痛,让他笑,辉叔,让他笑,有办法吧?”
范三拨、方文的背景复杂,也不知他们被掳后,那些隐藏中暗处的手下怎么反制,
都说狡免三窟,像范三拨这样狡猾的人,肯定有不少财货、武器、粮食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些都要从他们嘴里撬出来,
最近范氏商行动作连连,好像在谋划着什么大事,也得弄清楚。
“有,法子多着呢”甘辉磨拳擦掌地说。
就等着出一口恶气。
064 刷刷乐
又是一勺凉水把范三拨泼醒。
范三拨醒过来,第一时间就是向陆长乐求饶。
陆长乐叹了一口气,拍拍范三拨的胖脸说:“琼标兄,其实你理解错了。”
“理解错了?陆族长,这话什么意思?”范三拨好像看到希望,连忙追问。
“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这个敌人就是大明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吗?”
范三拨想也不想就说:“对,对,对,既然是朋友,陆族长这样做,不是待客之道吧?”
哪有把朋友绑票、交完赎金还绑起毒打的?
这家伙,提起裤子就不认人,吃饱抹完嘴就跑,自己变着花样给他送钱、送女人,还帮他捐纳了福州府的民团总练,
他倒好,打完斋不要和尚,过完河就抽桥,昨日还搂着肩膀称兄道弟,转眼就在背后捅刀子,
天下间怎么有如此无耻之人。
要是眼光能杀人,范三拨都杀陆长乐几千遍了。
陆长乐面不改色地说:“彼此坦诚,那才叫朋友,不坦诚,谁知是不是背后算计我?要是算计我一个,那还算了,可我是福州陆氏的族长,身上背负一万多条性命,总不能拿全族人的性命去冒险,对吧?”
“坦诚,坦诚,范某一向对陆族长坦诚。”范三拨一脸真诚地说。
“是吗,那先说说,那个方文,到底是什么人?琼标兄,你不要再说他是什么表哥。”
范三拨一脸冤枉地说:“陆兄,方文真是我表哥,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若有半句虚言,范某任由陆兄处置。”
文先生的身份,范永斗作了精心的准备,
方氏一族、范氏一族的族谱、官府鱼鳞册都了手脚,
别说陆长乐,就是锦衣卫出动,也查不出可疑的地方。
陆长乐摇摇头说:“第一个问题就不坦诚,算了,看在琼标兄待我不薄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九重天到底是干什么的?”
把一个荒废偏僻的无人岛,打造成一个属于男人的人间天堂,
开销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范三拨所图肯定不会小,
拉拢那么多官员、将领,按理说应该暗中进行、不能让泉州郑氏知道,
问题是范三拨并没有对郑氏的人隐瞒,
不光郑渡经常去九重天玩乐,郑芝豹也去过,
泉州郑氏好像默许九重天的存在,
郑氏跟建虏两者是有默契,还是早就串通一气?
“就是一个轻松的地方,是范氏商行招待朋友、拓展人脉的一个地方,陆族长你也去过。”范三拨一脸无辜地说。
无耻的家伙,玩得那么尽兴,在九重天的时候怎么不说,
现在倒好,拿起碗吃饭,吃完饭不仅是骂娘,直接把碗砸在头上了。
陆长乐双手一摊:“琼标兄不肯说,唉,我也爱莫能助了。”
说完,也不顾范三拨再三求饶,径直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吃起桌上的点心。
忙碌了一整晚,什么都没顾得上吃,还真有点饿了。
刚把最后一块米饼吃完,外面传来咩咩的叫声,扭头一看,只见长威和长庚一人抱着一只羊进来。
这是甘辉要求抓来的。
“族长”陆长庚看到陆长乐,走过来行礼。
陆长乐有些惊喜地站起来:“长庚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办完老祖宗的后事,陆长庚回泉州请辞,走之前说归期未定,要等东家请到替代的人才能走,
没想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辞了泉州的差事,刚刚回到,二叔公说族长在这里做大事,让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
陆长庚说话的时候,甘辉和陆长威二人把绑着的范三拨松绑,像捆猪一样,把他捆在一条大板凳上。
“好,回来就好”陆长乐高兴地说。
二叔公管族里公房的帐,上次劫花车的横财、这次拿到的赎金一直没人打理,
有了钱,还想做点买卖,手里正缺这方面的人,
陆长庚回来的时机刚刚好。
“族长,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吩咐。”
“暂时还不用,长庚哥,一路辛苦,来,坐下先喝口茶,我们在一旁看热闹就行。”
二叔公让陆长庚来帮忙,陆长乐明白二叔公的心思,
陆长庚绝对可靠,不过他很少在族里,族里很多事没参与,
怕他游离族里的核心圈外,就让他参与族里的机密大事,
毕竟是老祖宗的亲侄孙,以前他的身份,核心圈得有他的一席之位,
族里能用的人不多,陆长庚又是有名的智多星,陆长乐肯定不会拒绝。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陆兄,陆族长,让他们住手啊”
很快,范三拨很快不叫了,而是“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整个窑洞都是他魔性的笑声,
甘辉把范三拨绑在凳子上,脱下他靴子,往他的脚底刷盐水,
小羊闻到盐水的味道,尝试舔了一下,舔到是它喜欢的盐味后,
很快卖力舔了起来。
脚底是人体穴位最多的地方,范三拨跟绝大多数人一样,受到刺激就发笑,
两只羊不停地舔,那种酸庠的刺激让范三拨大笑不己,
“不...不要...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好庠...”
“快...哈哈...哈哈哈...拉走”
“难...受...哈哈哈...求你了...呜呜...哈哈哈”
在持续不断的刺激下,范三拨笑得面容扭曲、眼泪都出来了,
全身好像被蚁咬一样,想挣扎可全身都被绑定紧紧的,
那两只羊,每舔一下,就像在心里最庠处挠一下,想去抓,怎么也抓不着,
别看嘴上笑得欢,范三拨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很想晕过去,晕了就什么也不知道,偏偏就是晕不了,
不仅不晕,在笑的作用下,那种无处宣泄的庠庠感,快要把范三拨逼疯,
一向锦衣玉食没受过苦的范三拨,第一次觉得有时死亡,比活着还要好。
“哈哈哈...陆族长...我给你钱...多少都可以”
“...陆族长...哈哈...饶了我...”
“我在...哈哈...在...哈哈...城外藏了一批银子,全给你...哈哈”
“陆长乐...你这卑鄙...小人...哈哈哈...不得...好死”
“福州陆氏...以后一个...也...哈哈哈...别...哈哈...想活”
范三拨在剧烈的酸庠下,说话很费劲,笑几声说一二个字,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一直在笑呢。
看到求饶没用,范三拨又是威胁又是咒骂,
不知是激动还是气愤,那张胖乎乎的胖脸快成猪肝色,
范三拨叫骂得越欢,甘辉就刷得越起劲,
亲自动手,报复般把盐水刷在范三拨的脚板底,
我刷,我刷,我刷刷刷,笑死你,看你还服不服........
065 突破
“族长,我...我想去方便一下”陆长庚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对陆长乐说。
被绑住的范三拨,一时大笑,一时大哭,一时又在破口大骂,不知是笑得多了,喉咙发出难听沙哑声,
看起来好像疯了一样,
陆长庚呆得越久,心里越难受,忍不住找个借口出去躲一下。
陆长乐有些同情地点点头说:“长庚哥,去吧。”
很明显,陆长庚受不了残酷的行刑场面,找个借口放松一下,
二叔公硬是推一个文质彬彬的陆长庚来这里,是为难他了。
陆长庚难受到要找理由离开,木生却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饶有兴趣地问道:“族长,还是你厉害,一出招,那头肥猪就受不了,对了,为什么羊喜欢舔盐水呢?”
“羊也要吃盐的,你看到羊在野外喜欢舔石头,其实那石头有盐,它在补充盐分,听过羊车望幸的典故吗?”
范三拨还没松口,反正是闲着,陆长乐和木生闲聊了起来。
木生表现得不错,折腾那些为富不仁、鱼肉乡里的土豪恶绅,变着法子让他们写欠条,
连张老财那么抠门的人,也写了一千多两的欠条,
为族里增收不少,陆长乐也没食言,奖励了他两只小猪崽。
“羊车望幸?族长,坐着羊车过杏林吗?”木生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答案后,一脸期待地看着陆长乐。
好像在等陆长乐夸他聪明一样。
陆长乐楞了一下,很快哈哈大笑地说:“你这个大聪明,想法不错。”
“族长,说说,我也想听故事”陆长威凑过来,一脸敬佩地问道。
长乐哥真是厉害,好像什么都知道。
“晋代有一个皇帝叫司马炎,后宫嫔妃太多,不知宠幸那个...宠幸就是睡,明白吧,于是他就想了一个办法,坐上一辆羊车,让车拉着车随意走,羊车在哪个嫔妃的门前停下,他就睡哪个嫔妃,有个聪明的妃了想了个办法,在路上和门口洒下盐水,羊喜欢盐水的味道,舔着舔着就来到那位妃子的门口,于是那位妃子也成功上位”
原来是这样,不仅是陆长威,一旁的木生、长胜也频频点头,
刚讲完故事,那边就有了效果:
“哈哈哈...拉走...哈哈哈...我说,我说”说到后面,范三拨差不多是吼出来。
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太难受,
再这样笑下去,范三拨感觉自己会死,不能再忍了。
挣扎了这么久,笑了这么久,范三泼全身都是汗,整个人好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喘气的声音,像刚犁完田的老黄牛。
陆长乐拉起一张小板凳,坐在范三拨面前,拿一条毛巾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心平气静地说:“琼标兄能想通,最好不过,我也不忍心你受刑”
抓住一个人的弱点,很快就能打开突破口,
二柱香的时间不没到,范三拨就屈服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强、立场坚定的人。
范三拨有些怨恨看陆长乐一眼,认命地说:“陆族长,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不过你要保证饶我一命,不然我死也不会说。”
落到别人手上,保住小命再说。
“我们本来没有仇怨,陆某这样做,也是求个明白,求个安稳,琼标兄放心,我陆长乐以福州陆氏的名义起誓,只要琼标兄说出实情,一定放过琼标兄,如有违誓,天打五雷轰。”
发完誓,陆长乐很快笑着说:“不看僧面也看佛面,陆某受过琼标兄那么多恩惠,心里还是感激的。”
范三拨冷哼一声,很快就认命地说:“陆族长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了。”
像感激这些话,范三拨一个字也不相信,
这家伙,比自己还要无情,不过他以福州陆氏的名义发誓,范三拨选择勉强相信。
宗族血亲,对一个正常的大明人来,太重要了,重要到神圣不可侵犯。
终于把这货的口撬开了,陆长乐强行按下内心的激动,用平淡的语气问道:“方文到底是什么人?”
范三拨还没开口,陆长乐看到他神色有点闪烁,警告他说:“那边也在审问,实话说吧,你们暗中勾结建虏的事,就是他说的,只是很狡猾,说半句藏半句,真让人心烦,刚才我去看了看,唉呀,那个惨啊,估计他老娘来都认不出来了,琼标兄,相识一场,最好说实话,要是两边对不上,那时休怪我不念旧情。”
陆长乐说一句,范三拨的脸色变一下,当听到“他老娘来了都认不出”那句,眼里露出恐怖的神色。
“文先生其实是化名,他的真名是范承荫”范三拨咬咬牙,供出文先生的真实身份。
陆长乐心中一惊,范承荫,范文程的长子,没想到范三拨嘴里的文先生是他。
范文程是铁杆汉奸,跟很多被迫加入建虏的人不同,他是主动去投靠,并竭尽全力为建虏效力,
凡讨伐明朝的策略、策反明朝官员、进攻朝鲜、抚定蒙古、国家制度的建设等等,他都参与决策,可以说为建虏入主中原立下汗马功劳,
没想到,他的儿子落到自己手上。
能让范三拨这么听话的,的确需要范承荫这种级别的人。
陆长乐内心极为震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点点头说:“镶黄旗参领范承荫,这个我已知道,算你还老实。”
因为贡献巨大,范文程还被清史列传,陆长乐看过他们一家老小的故事,此时范承荫的身份是镶黄旗的参领,。
什么,连文先生的职务也知道了?
范三拨先是吃惊,接着有些庆幸,最后情绪夹杂一些愤怒。
那个范承荫,没少敲打自己要忠于后金,
说什么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拖累那些没死的亲人云云,
从张家口出发来福建前,范承荫还骗范三拨参与特训,
一受痛就会晕,就是给范承荫的人折腾出来的,
现在倒好,自己什么还没说,那个范承荫自己受不了刑,把秘密都跟陆长乐说了,
他是活自己,让别人替他受死?
要不然,陆长乐一个连福州还没出过的人,怎会知道范氏商行和后金的事,
还知道范承荫在建州的职务,肯定是范承荫受不了酷刑,自己说了。
“陆族长慧眼如炬,琼标不敢再有丝毫隐瞒”郑三拨有些讨好地说。
陆长乐知道自己唬住了范三拨,点点头说:“这就对了,说吧,范氏商行为什么来福建,来这里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范三拨心中再没有丝毫侥幸,应了一声,老老实实交代起来:
“福建好茶多,范氏商行最初的目的,就是到福建贩卖茶叶,大玉川茶叶店,就是范氏商行在福建开设的第一间店”
“到福建发展后,发现福建政局相对稳定,百姓殷实,于是又开设粮油、杂货、丝绸等店”
“后来郑芝龙归顺朝廷,海贸算是正式打开,像人参、皮货这些更容易出手,于是又扩大的规模”
“后金的主子...不,杀千刀的建虏,对我们运送的数量不满意,当时是范文程那老贼找到我爹,让我爹不惜代价在福建发展人脉关系,为建虏打探情况、收购急需物资”
“效果比预想中好,六年前范承荫化名为方文来福州,那个夭寿种,其实就是来抢功劳的。”
范三拨说到后面,忍不住发起牢骚。
陆长乐面不改色地说:“收集急需物资,怎么运回建州?”
和自己猜想的一样,范氏商行在福建遍地开花,少东家范三拨亲自坐镇,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是范文程那个铁杆老汉奸的手笔。
范三拨犹豫了一下,很快说道:“大多走海运。”
这事本是机密,不说也说了,还是老实回答,免受皮肉之苦。
陆长乐稍稍坐直身子,有些不耐烦地说:“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别说半句留半句,吊人胃口。”
“刚开始时,我们收集粮食铁器这些,价钱高,效率慢,在运送时也不太方便,刚开始时走汉口,用船把东西运到汉口,再想办法运到建州”
“为什么不直接用船运到建州?那不是更省事吗?”陆长乐插了一句。
范三拨解释道:“越靠近建州,查得越严,朝廷为了不让建虏获得补给,在海路上设了不少哨所,有些不是用钱就能解决”
“很好,继续说”
“后来认识郑家二公子郑渡,郑渡不反感和我们来往,对赚钱也很有兴趣,只要好处给到位,什么事都好说”
“当然,郑渡不会亲自出面,出面的是他的心腹亲信,搭上关系后,粮食、铁器甚至是武器,都能轻松弄到,他还利用福建水师到沿海巡视的机会,用兵船帮我们运东西,可以运到一个建虏方便接收的地方交收”
陆长乐皱着眉头说:“张家口的陆路运得多,还是福建的海路运得多?”
果然跟姓郑的脱不了关系,
以范永斗为首的山西商人,暗中私通建虏,很早就用骡马把他们急需的物资运到建虏的老巢,
小冰河时期,农业高度发达的在大明朝难熬,更别说游牧为生的建虏,
建虏能熬过最艰难时期,山西那帮卖国商人功劳不小。
范三拨想也不想就回答:“肯定是海运,大船不是那些骡马所比的。”
看到陆长乐有些疑惑和不信,范三拨解释:“陆族长没走过商,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假如从张家口运一车粮食到建州,人吃马嚼,每天都要消耗,再加上路难行,到达建州时,能剩一半就不错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朝廷在边境设立大量的哨所,不定期更换卫所的将领,我们不可能收买所有人,只能等到买通的将领轮值时,才有机会运出去,二三个月都运了一批也正常。”
“所以,陆运远远比不上海运”范三拨总结道。
陆长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快追问:“琼标兄,郑二公子跟你们做买卖,福建总兵郑芝龙,知晓吗?”
清史记载,那八大所谓的皇商,在大清建立初期,用骡马把后金急需要物资运到建州,让后金渡过饥荒的危机,
很多人不相信,包括陆长乐,
商人的马队,能运多少?一千几百匹骡马能满足数以万计的建虏上下?
人吃马嚼,一路得耗费多少粮草?
再说大明沿路设立那么多卫所、坚城,还有那么多忠贞之士,
就饱受争议祖大寿为例,出身将门,宁远望族,曾是抗击后金的中坚将领,
在锦州被围了一年,没等来朝廷的援军和粮食,在城中杀人相食,
老人、妇人、伤兵都吃光,实在没力气抵抗,最后才投降,
以他的个性,绝不放任地位低下的贱商暗中通敌、资敌,
像祖大寿这种忠于民族朝廷的人还有很多,也制约范永斗他们这些汉奸运送的规模和数量,
想到清人有修改历史的惯例,陆长乐一直保持怀疑的态度。
范三拨的话,正好印证陆长乐的怀疑。
范三拨很肯定地说:“动静那么大,姓郑的不仅知道,还想暗中操纵时局,陆族长你看着吧,无论大明还是建虏哪个赢了,郑芝龙绝对不会好过。”
“哦,这话怎么讲?”
“把朝廷明文规定违禁品卖给建虏,朝廷知道,能饶得过他?郑渡卖给建虏的物资,价格很黑,从中大赚也算了,他还根据时态来暗中操控,例如大明占优时,会加大物资的运送,需要什么就给什么,很是爽快;若是建虏占优,他会卡住建虏要的物资不放行。”
“姓郑的就是坐山观虎斗,让建虏和大明拼得你死我活,他正好从中渔利”
“我听爹说过,建虏的几个旗主对郑芝龙很不满,还有人扬言要灭他全家”
陆长乐闻言忍不住说道:“有因必有果,有趣。”
手握重兵、号称东南亚海上霸主的郑芝龙,好像没有主动攻击过建虏的海防线,
至少没有大规模偷袭、攻击,能留下史料的那种,
建虏的铁蹄一到福建,郑芝龙就带着家人、心腹去迎接,后来被裹挟到京城,
没用利用价值后,惨遭斩首,
除了他儿子郑成功不肯归降外,会不会有前面积下的不满呢?
“是是是,有趣,有趣”郑三拨一脸讨好地附和道。
生死就在陆长乐的一念之间,现在要做的,就是讨好眼前这个...无耻之徒。
都说吃人的嘴欠,拿人的手短,这句话对陆长乐一点也没用,
吃拿那么多,玩得很么爽,
表面恨不得把心挖出来表忠心,转过身就拿刀捅上了,
要是有机会,郑三拨真想抽传授陆长乐知识的老师几巴掌,
不是教四书五经吗,看看教出什么样的祸害。
陆长乐问出自己最想知的问题:“范氏商行是建虏设在福建的一个大本营,九重天呢,到底是干什么的?”
知道神秘人的身份后,现在最令陆长乐感兴趣的,就是设在晓月岛的九重天。
花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打造九重天,所图肯定不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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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九重天是范承荫负责,主要是拉拢官员、探听情报、收敛钱财所用,陆族长,真不是范某小家子气,所有上晓月岛的人,都要得到范承荫的点头,我一个人也拿不定主意。”
当日陆长乐抱怨过,为什么不早点带他去享受,这事一定要解释一下,
不然怪罪自己就惨了。
“看来你们还有分工啊,继续说吧,有什么说什么,不要乱说,也不要藏着不说,若不然,哼”
一声冷哼,硬是把范三拨吓了一跳。
“不敢,不敢”范三拨连说二个不敢,很快解释:“范氏商行在福建的行动,一切以范承荫为首,不过范承荫主管情报,谛听组由他管,九重天的人,都属于谛听,至于我,负责经营拉拢,商队护卫黑虎队听我调度。”
“还有一组五鬼队,主要是撤退时用,队长莫旭的一名水门城寨巡检。”
顿了一下,范三拨有些犹豫地说:“我和范承荫同时失踪,属于特危状态,有...有可能他们已经撤了。”
陆长乐闻言一怔,扭头看了一眼陆长威,
陆长威会意,转身走了出去。
马上找负责打听消息的陆长富,看看范氏商行有什么动静。
“撤退?是所有人都撤退吗?”陆长乐继续追问。
“是,不过是分批撤,先撤各店的掌柜和商行的一些重要人物,像护卫、伙计、杂工这些,后面才撤。”
“黑虎、谛听、五鬼,这些名字起得很有水准啊”陆长乐自言自语地说。
黑虎是财神赵公明的坐骑,据说能增加财运;
谛听相传是地藏菩萨经案下伏着的通灵神兽,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集群兽之像于一身,聚众物之优容为一体,能辩认世间万物,尤其善于听人的心,最有名的,是谛听分辨出真假美猴王的故事;
五鬼有很多释义,按范三拨的说法,应是取自一道法术五鬼搬运,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搬到其它地方。
小心思是真的多。
范三拨也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努力挤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九重天的那些女子,都是统一培养,然后送到这里的?”陆长乐突然开口问道。
“陆族长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你,建虏掳掠大量人口充当奴隶,从汉人奴隶中挑选三岁左右相貌端庄的女童集中,用汉人先生教导,其实就是灌输她们牺牲自己,忠于建虏。
为了不露出破绽,范文程还特意圈了一个地方,说话、习俗和生活习惯和普通汉人一般无二,考核通过后,再送到各处,像九重天那些女子,大多是跟随范氏商行的车队到福建。”
范文程那老狗,为了效忠主子,还真没少费心思,
他这一出,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的女子,
陆长乐第一次到九重天时就注意到,九重天的美女很多,但她们隐隐有点像,
像的不是模样,而是说话的语气、生活习惯、还有气质,
第一次见发仟仟,说话喜欢带个“么”字,
茶棚选茶时,茶娘说的第一句话是“公子,有你喜欢的茶叶么”,
后来再观察其它女子,或多或少都有这个习惯,
不看脸的话,好像都是出自同一个母胎的姐妹,原来真是“流水线”教导出来的,
哪像后世那些高级会所,技师介绍时会说:
某某号技师,来自四川;
某某号技师,来自湖南;
某某号技师,来自吉林.....
来自五湖四海,
九重天那么多美女,感觉出自同一个地方,太不寻常,不怀疑都不行。
努尔哈赤发迹后,他和他的儿子都成主子,
族人都成了他们一家的奴才,主子可以对奴才生杀予夺、为所欲为,
族人都这样,更别说被掳到建州的汉人,他们是奴才中的奴才,下人中的下人,
连身体性命都不属于自己,更别说尊严和自由,
她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是在伤害自己的同胞。
“范氏商行在福建经营多年,九重天也开了六年,说说都收买了什么人物,说白一点,说说有什么人暗中投靠了建虏。”陆长乐问了一个很重要、又一直想问的问题。
这些暗中变节的人,不仅是大明的敌人,将来也是自己的敌人,
最好是拿到他们把柄,这样一来,自己手里能打的牌就多了。
范三拨苦笑地说:“陆族长,我想说,这些年,范氏商行只交好官员,没策反他们投靠建虏,你相信吗?”
“怎么可能?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陆长乐马上质问。
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不是为了收买,只是结交?
谁信?
“就知道陆族长不信,请听我解释一下”
“九重天的存在,泉州郑氏是知道的,只是一只眼开一只眼闭,要知福建就是郑氏的地盘,处处是他们的眼线,肯定隐瞒不了”
“在郑氏的地盘,我们也不好惹怒他”
“一来斗不过他,二来建虏需要的物资,需要从他们手里购买”
“九重天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用,一来可以敛财,不是特邀的客人,每天至少二百两银子,还不包括酒水”
“受过特别培训的女子,可以从客人片言半语中找到情报,有些官员、将领喝多了喜欢乱说话,那时就是收集情报的最佳时机”
“最重要一点,这点也是范承荫说的,用九重天腐蚀福建官员、将领的体格和斗志,让他们喜爱上享受”
“一个人享受惯了,就会变得惜命,不再喜欢上战场”
“建虏这样做,其实有效果的,朝廷多次以高官厚爵许诺,让郑芝龙从海上攻击建虏,都是部属劝退,理由是手底的人打没了,没有利用价值会被清算,不如坐山观大明和建虏斗”
“真的,最多是交好,有时给范氏商行行个方便,没有策反过一人”
范三拨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偷偷观察陆长乐的表情,
生怕陆长乐不信,还把自己从范承荫处听来的话说出来:“范某有个猜想,郑芝龙年龄大了,精力不如从前,可是他不少部下还很精壮,为了让他儿子能顺利接管,我们拉拢、腐蚀那些将领,变相为他清除障碍,除了郑渡和郑芝豹,其余郑家子弟没来过。”
这样说来,好像也有道理。
福建是郑芝龙的地盘,动动指头就可以轻易碾压范氏商行,
只要不过分,郑芝龙可以选择一只眼开,一只眼闭,
反正建虏有求于他,通过范氏商行,郑芝龙也可以扶持建虏消耗大明的实力,
前辈王直是怎么死的,郑芝龙肯定没忘记。
“郑渡到底怎么回事?”陆长乐突然开口问道。
因为茶叶的事,郑渡大闹茶山,还在陆氏祠堂前杀了几名福州陆氏的族人,
老祖宗为了救族人,壮烈牺牲,
这件事,不仅是陆长乐心里的痛,也是福州陆氏所有人心里的痛。
有机会,肯定要弄清楚,给族人一个交待,
也要给老祖宗一个交待。
范三拨犹豫一下,咬咬牙说:“一切都是范承荫指使,他派人在郑渡面前暗示,说方山露芽有多好,郑渡听了,就派人去索要,这是一个连环计,因为贵族的茶叶已经让我们的人订完”
“不给郑渡,陆氏一族会惹怒他;若是给了,就是违约,无论是那一种,都让范氏商行有机可乘”
“陆族长,说真的,本想在贵族需要时,挺身而出,获得好感,没料到郑渡的亲兵意外死了,那名亲兵,不仅是郑渡的心腹,还是男宠,郑渡一怒之下大闹兴平村”
“最后没出面,主要是闹得大大,收拾不了,不过也有好处,陆氏一族会仇视官府和泉州郑氏,更容易拉拢”
“没想到....”
范三拨说不下去了。
事情发展得很顺利,福州陆氏也一步步被拉上范氏商行的大船,
无论范承荫还是范三拨,都觉得对福州郑氏的策略非常成功,
在范三拨眼里,陆长乐像两只手捏住的田螺,十拿九稳,
做梦也没想到,一个玩鹰的,让鹰啄坏了眼睛,养虎的,被老虎噬了自己。
陆长乐面沉如水地问道:“为什么会盯上福州陆氏?”
跟自己猜想差不多,郑渡的事是有人在暗中推波逐澜,
只是,为什么选中福州陆氏?
陆长乐内心愤怒,在场陆长庚、木生等人听到,一个个听到怒气冲冲,
拳头都握起来了。
范三拨犹豫一下,很快解释:“福州陆杨两族族斗,彪悍的民风、悍不畏死的精神,有心人很难不心动,范承荫觉得福州陆氏更容易下手,因为福州陆氏,,,穷。”
感觉自己说得太直白,生怕陆长乐生气,范三拨连忙解释:“陆族长,这些都范承荫说的,别看我是范氏商行的少东家,其实除了做买卖,其它事都是范承荫说了算,真不关我的事啊。”
木生脸色铁青走上去,想教训范三拨为老祖宗报仇,被陆长乐拉住。
当日两族械斗,范承荫看中福州陆氏,而放弃杨氏,
那是杨氏的条件比陆氏好很多,
杨氏人口、田地跟陆氏差不多,不过杨氏有全福建最大、最好的造纸工坊,
不夸张地说,福建三张纸中,就有一张产自杨氏造纸工坊,
除了造纸,杨氏在福建有十多间卖文房四宝、书籍的荣香书斋,
日子比陆氏过得富足多了。
陆长乐强忍心中的愤怒,点点头说:
“琼标兄,刚才你也说了,福州陆氏很穷,你也知我是族长,一万多张嘴等着我去养,开销太大了,人都到这里了,不捐点说不过去吧,我这人不挑,金银首饰、玛瑙珍珠等等,值钱的都收,店铺就算了,君子不夺人所爱。”
范承荫和范三拨,必死无疑,不过死之前,得把他们的利用价值榨干。
他们一死,范氏商行的人肯定要撤,不管他们能不能撤成功,陆长乐也拿不到那些商铺,
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呢,说不定郑渡也要插上一手,
怎么也轮不到福州陆氏,没必要去自讨苦吃。
范三拨哭丧着脸说:“陆族长,不是范某不给面子,暂时真拿不出银子,不过我可以写信,让家里汇钱。”
“嗯?堂堂范氏商行,你说跟我没钱?范三拨,别给脸不要脸”陆长乐脸色一冷,语气也严肃起来。
给你脸了?张嘴就说没钱,还说等家里汇回来,
从山西汇到福建,要等到什么时候?
范三拨被陆长乐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陆族长,真不是骗你,范氏商行赚钱不少,可是要承担黑虎队、九重天的庞大开销,还要花钱笼络各地官员、将领,钱过帐薄不入库,所剩无多,一个月前,范承荫又抽走了近二万两现银,不瞒陆族长,这次为了筹十万两的赎银,仓库的货差不多抵押光了,还跟乡里、同行筹借,其中有一万八千两是利子钱。”
花钱如流水,金山银山也不够挥霍啊。
陆长乐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范承荫是不是拿钱去囤积药材?”
想起二叔公抱怨过,说生药材的价格升得太快,
陆长乐有种不太好感觉,不仅让二叔公花高价囤了不少,还找范三拨帮忙,要了一批。
还不清楚他们囤积药材的目的。
“是,我还问过范承荫,为什么要囤这么多药材,他说收了有用,怎么不知道,听说浪费了好多”范三拨有些不爽地答。
钱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范承荫花钱如流水,连眼都不带眨的,
他不心痛,范三拨心痛。
陆长乐又盘问了二刻多钟,问到口都干了,
就当范三拨以为陆长乐问完,自己可以解脱时,陆长乐脸色一沉,冷冰冰地说:“范三拨,你还一件很重要的事没交待。”
还有事没关代?
范三拨脸色都白了,连忙说:“没有,陆族长,真没有了,我把知道的都说了,真没有了”
“是吗?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重要的没说”陆长乐笑咪咪地说。
使劲想了好一会,范三拨还是摇摇头:“没了,真的没了”
自家老子有几个小妾、最喜欢的婢女叫什么这些都说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没关待,
“看来琼标兄一时想不起,没事,找两个帮手帮助你好好回忆一下”
陆长乐打了一个眼色,木生一手一只,把两只羊提了过来,熟练地刷上盐水,
两只羊再次卖力的舔起范三拨的脚底,范三拨很快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笑起来,
“别,别,别,不要,不要...哈哈....哈哈哈....”
没必要停,更没必要同情汉女干,
再审出有用的情报,就是惊喜,
审不出,就当是给老祖宗和族人报仇。
陆长乐刚走到洞外,负责打探消息陆长富骑马飞奔赶到。
“族长,半路遇到长威,他都跟我说了,正好我回去就是汇报这些事”陆长富顾不得休息,开门见山地说:
“长塘村的黑虎队被端了,听说黑虎队看到突围无望,全部畏罪自杀,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洪千户口在营地搜出大批朝廷明文禁止的武器,还有不少财货,拉了好几车回军营。”
“范氏商行几个掌柜、帐房不见了,有人看到他们是坐船离开,店铺都关了门。”
陆长乐连忙问道:“九重天呢?有什么动静?”
建虏在福建情报活动主要有三部分组成:
负责安全和提供武力的黑虎队;
负责探听情报、收买人心的谛听队;
最后是负责撤退的五鬼队;
黑虎队大部被洪千户剿灭,五鬼队应是把范氏商行重要人物撤走,
作为最重要的谛听队,她们怎么办?
067 大荒计划
“晓月岛?”陆长富摇摇头,有些奇怪地说:“这二天有大量的船只停靠,长乐城码头停了十多辆华贵的马车,费了不少功夫,从一名参将的车夫口中打探到,晓月岛好像举行什么选花魁活动,吸引了很多达官贵人参加。”
都什么时候了,还选花魁?
陆长乐不由想起唐代诗人杜牧《泊秦淮》中的诗句: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大明都快没了,那些官员将领没一点伤感,也没有一点行动,
沉浸在歌舞升平、声色犬马的腐朽生活中。
奇怪,范氏商行的重要人物都撤走了,九重天的人没撤,
是故意留下来迷惑,还是她们都是随时可抛弃的棋子?
“长富哥,辛苦了,还得劳烦你继续打探,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通知我”
“不辛苦,这是应该做的,族长放心,我一定好好盯着。”陆长富应了一声,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陆长乐也没闲着,去窑洞看看范承荫的情况。
刚走到窑洞门口,陆长乐就听到一声很刺耳、那挠心的声音,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声音,听到鸡皮疙瘩都起来,浑身难受的感觉,
“别划了,烦死了,烦死了”
“你们这些鼠辈,有种就把我一刀杀了”
“啊...该死,别划了”
不时听到范承荫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族长,用这个”守在门口的陆长真看到陆长乐,马上送来两个布团,
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塞着两个布团呢。
陆长乐接过布团塞住耳朵,这才感到好受一点,
走进窑洞,只见长胜用一块瓷片,在一个光滑瓷盆上卖力地划着,
尖锐的瓷片划在光滑的瓷盆上,发出一种很刺耳、揪心的声音,隔着布团都觉得难受,
旁边还有一大堆刮掉竹青的竹子,
被绑在木架上的范承荫,眼睛通红、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也就一个多时辰没见,感觉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
范承荫看到陆长乐走进,死死盯着陆长乐,挑衅地说:“姓陆的狗杂种,有本事把我杀了,做鬼这也不放你这种卑鄙小人。”
那种揪心的声音,每次响起,都好像把心都捏提起来一样,
说不出的难受,看到陆长乐这个罪魁祸首走进来,范承荫忍不住破口大骂。
自己不怕痛,用刑对自己来说没用,可一直听着那些难听揪心的声音,
太难受了,心脏难受好像随时会崩出来,脑子也快炸了。
陆长乐不理他,对陆晋远笑了笑,又示意陆长胜继续努力,
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出窑洞。
找对了方法,选对了帮手,不用再费脑筋,
坐等好消息就行。
一天一夜没合眼,陆长乐也累得不轻,看到这里暂时不需要自己,
让长真把长富打听到消息转告陆晋远和甘辉,配合他们审讯,
自己转身回去睡觉,甘辉都劝过多次了。
一觉醒来,陆长乐得到两个比较重要的消息,
范氏商行名下的店铺还没开门,店铺周围多了行迹可疑的人物,
经过一夜的折磨,范承荫脾气变得更暴燥,说话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情绪快到崩溃的边缘;
范三拨几度笑晕过去,在“笑刑”的逼问下,供出二处秘密储存粮食和武器的地方。
最重要的一点,范三拨回忆起,范承荫无意中透露过有一个大荒计划,
范三彪的离开、购置生药材,都是大荒计划的一部分,
可惜范三拨并不知道大荒计划的内容。
陆长乐让甘辉和陆晋远不要停,换人不间停审问,
范氏商行有了防范,拖得越晚,两人利用价值越低。
反正都是人渣败类,死了也就死了。
范三拨体质不行,脚底又非常敏感,笑到虚脱多次,脸上的肌肉也不自然了,
偶尔会抽搐几下,他都不记得,有些东西翻来覆去重复讲了多少次,
只有讲的话跟前面稍有出入,马上又是一番折磨,整个人都有些颓废了。
陆晋远看到实在榨不出东西,这才暂时放过他。
二人中,范承荫最难缠。
刺耳、揪心的声音响了二天,范承荫也被折腾了二天,
只是二天的时间,范承荫整个人都变了,
眼睛通红无神,面色惨白如纸,
短短二天时间,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一样,
精神也有些不正常,情绪很不稳定,
一会大笑,一会痛哭,一会又疯狂骂人,身体偶尔还抽搐几下,
快到崩溃的边缘。
陆长乐都有点佩服他,那种听着很难受、很挠心的声音,用布团堵着耳朵听一会也难受,
制造噪音的人也换了好几个,先是长胜、长和,后来瘦猴、小虎等人轮番上阵,
没办法,自己听着也难受,弄一会得出去缓缓,
范承荫竟然坚持了二天。
到了第三天,陆长乐考虑是不是该停一下或换一种方式时,长胜兴奋地跑过来汇报,范承荫松口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陆长乐听到大喜,第一时间赶到关押范承荫的窑洞。
再次看到范承荫时,陆长乐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
范承荫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
头发蓬乱、面色青白,眼睛空洞无神,
精气神全无,陆长乐想起一个词:形如枯槁。
“范公子,恭喜你想通了,其实早点说多好,也不用受这些苦”陆长乐有些感慨地说。
折磨成这样才说,对建虏够忠心的,真不愧是铁杆汉女干。
“陆..陆长乐,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给你想要的答案。”范承荫连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说。
事情发展成这样,虚伪客套完全没有意义,还不如开门见山。
“你说”陆长乐决定先听听他的条件。
范承荫的右手不自然抽搐一下,只见他深呼吸一下,缓缓地说:“你要以福州陆氏的名义发誓,不能再折磨我,不然我死也不会说。”
“哦,为什么不提放了你呢?”陆长乐好奇地问道。
“你不会放过我的,至少目前没可能,明知不可为,还不如不问。”范承荫的声音不大,但是很决断。
刚开始时,范承荫觉得自己运气不好,被人绑票,
抱着破财挡灾的心思,花钱买个平安,
赎金信中没做任何示警,只是催范三拨筹钱救人,
劫匪收到十万赎金还不放自己走,那时就知事情没想自己想像中那么简单,
陆长乐都挑明了关系,放自己是不可能,
要么死在陆长乐手里,要么真正收服陆长乐,双方成为自己人,
当然,决定权在陆长乐手上。
陆长乐点点头:“我陆长乐以福州陆氏的声誉起誓,只要你说的是真的,保证不再折磨你。”
折麿了这么久,范承荫的神志还这么清醒,看来折磨得还不够彻底。
“好,你问吧”得到保证后,范承荫明显松了一口气。
再不说,真的快要难听的声音折磨到疯了。
“暗中收购、囤积药材是为了大荒计划?”
范承荫明显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点点头:“没错”
陆长乐盯着范承荫,大声问道:“大荒计划到底是什么?”
’
068 人性泯灭
听到大荒计划,范承荫原来空洞无神的眼里现出一丝疯狂,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
“大荒计划,意如字,就是把福建变成一片大荒漠的计划,哈哈,哈哈哈”说到自己的得意之作,范承荫忍不住疯狂大笑起来。
陆长乐强忍抽他的念头,面无表情地说:“想法很疯狂,继续说。”
一个细作组织,弄什么黑虎、谛听、五鬼,陆长乐还以为大荒是远古神兽,
没想到荒是荒漠的意思,
把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的福建变成荒漠,可能吗?
范承荫抬起来,盯着陆长乐,一脸诡魅地说:“陆族长,听说过鼠疫吗?”
“鼠疫?”陆长乐脸色突变,连忙问道:“范承荫,你的大荒计划,跟鼠疫有关?”
对“鼠疫”这两个字,陆长乐既熟悉又惊恐。
很多人对明朝灭亡的原因,归绺为天灾人祸,
人祸不用说,建虏反噬、乱民四起,天灾就是明末遭遇小冰河时期,灾害连年,甚至出现赤地千里的恶劣环境,
其实还有一个很严重的灾害,就是鼠疫。
小冰河时代的到来,带来了大面积大深度的干旱,这使得粮食大幅量减产,水资源也减少了,老鼠们找不到食物,于是聚集在一起进行大迁移。几乎饿疯了的流民们顾不得卫生,只抢着捉老鼠吃,将带有病菌的老鼠吃进了肚子里,鼠疫就此爆发。
崇祯六年,第一例鼠疫出现在山西大同,根据历史记载,大同十室九空,数口之家,一夕之间就能全部染病,
鼠疫的发生,使得流民越来越多。
这些流民和老鼠多少都携带有病菌,他们去的地方越多,感染的人就越多,鼠疫就这样扩散到了全国各地,
正是鼠疫肆虐,大明生产和人口遭到极大的破坏,
有人大致据计过,鼠疫让华北地区少了一千多万人口,
不是死亡一千多万,其中大部分是逃亡或迁移到其它地方,
人口的减少,最直接表现是土地荒芜、抗击建虏不力,
眼睁睁看着建虏扰边,掠夺人口财货,一步步壮大。
“哈哈哈,陆长乐,恭喜你猜对了”范承荫开始炫耀地讲述自己一手策划的计划:
“你不是一直好奇,范三彪去哪了吗,告诉你,他就去运大荒计划最重要的东西,疫区的老鼠、人还食物”
“为什么劫花车,因为车队有官府公文,打着花车的名义,所过之处皆可免检”
“鼠疫最先出现在哪里,知道吗,山西,是我的老家山西,死的人太多了,死得太惨了”
“家父是有名的大晋商,第一时间就用重金招了很多有名的郎中救治、研究、说起鼠疫,天下间没人比我们更清楚”
“花费巨金打造的九重天,仅仅为了讨好福建的官员将领吗?错,其实它是为大荒计划准备”
“按计划,选花魁活动已经结束,那些不知自己染了鼠疫的官员、将领已各自回到官府、军营,鼠疫也会第一时间在官府、军营中传播”
“哈哈...哈哈哈,大荒计划已经全面发动,很快,整个福建会成为人间地狱,郑芝龙和他的二十万精兵也会遭到灭顶之灾”
“没有福建水师,大明朝最后一张底牌也没了,主子们也不用害怕郑芝龙趁火打劫,从水路偷袭,能抽取更多的兵力问鼎中原”、
范承荫一边说,一边疯狂大笑,笑得脸形扭曲,看起来像个魔鬼。
“混帐,范承荫,你这个人渣败类,知不知这要害死多少人”甘辉暴跳如雷,冲上去用力扇了范承荫一巴掌。
甘辉本来力气就大,又是含怒出手,只听“啪”一声,范承荫一声惨叫,二颗带血的牙齿飞出,
脸上留下五个清晰可见的指痕,半张脸当场肿了起来。
对范承荫和范三拨来说,福建只是异乡,一个暂时停留的地方,
对甘辉来说,宗族血亲、朋友都在福建,听到有人这样祸害福建,当场怒火中烧。
看到甘辉还想拨刀,陆长乐连忙拉住:“辉叔,不要,我刚才答应过护着他,还是以福州陆氏的声誉,不要让我难做。”
心里恨不得把这个狗汉女干碎尸万段,但是现在不行,
起码把整件事弄清楚才行。
范承荫盯了陆长乐一眼,语气不满地说:“陆族长,记住你刚才的承诺。”
拉开甘辉后,陆长乐盯着范承荫问:“二日前,听说晓月岛有选花魅活动,吸引了很多官员将领、权贵子弟参加,那时大荒计划已经开始,你现在才松口,是不是算好时间,就是我们现在去阻止也没用?”
“没错,为了这个计划,我整整准备了六年,绝不能中途而废”
说到这里,范承荫一脸兴奋地说:“九重天选花魁能准时进行,说明大荒计划成功,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范某这六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鼠疫过后,福建水师、泉州郑氏都不能幸免,就是不覆灭,也得元气大伤,
主子没了后顾之忧,能更快荡平所有势力,一统天下,
这么大的功劳,论劳行赏时,自己的地位肯定水涨船高。
陆长乐沉着脸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范承荫,别忘了你还在福建,若真有鼠疫,你也跑不了。”
从史料来看,从崇祯六年发现第一例鼠疫开始,一直到明朝灭亡,鼠疫一直没有被消灭,
明末福建也爆发过鼠疫,不知什么原因,可以查到的资料很少,
清朝统治者修史时,故意忽略,有意掩盖某些真相?
古代科技不发达,但古人的智慧不容忽视,很早就会使用“生化武器”,
西汉时期,匈奴人用染上病毒的牛羊尸体,污染了汉军要经过道路的河流上游,使得汉军染上了疫病,从而失去了战斗力;
元朝蒙古铁骑攻打喀布城时,把染病的尸体投进城内,造成极大的恐慌和死亡;
类似的例子很多,建虏实力不如明朝,用这种毒计削减大明的实力一点也不奇怪,
鼠疫最先发生在山西,那是范永斗的老家,他对鼠疫一点也不陌生,
利用范氏商行遍布大明的店铺来传播,防不胜防,
范文程深得建虏信任,据说负责收集处理大明的情报,
用六年时间策划,连范氏商行少东家范三拨也蒙在鼓里,
更别说以为稳坐钓鱼台的泉州郑氏,
松锦决战分出胜负,范承荫马上发动蓄谋已久的大荒计划,
大明没了一张底牌,郑芝龙捡不到便宜,
等福建鼠疫没了威胁,后金铁蹄也差不多抵达,
好狠的心,好毒的计,简直就是没人性。
范承荫抬起来,一脸期盼地说:“只要离开这里,回到建州,什么瘟疫都不用怕,陆族长,你知道吗,建州是一块福地,后金一族更有上天庇佑,真没骗你,自崇祯六年发生鼠疫,大明死伤无数,无论是大明皇族、军民,在鼠疫前毫无还手之力,只有后金的主子,在疫区中进出自如,受到影响极小”
“就以崇祯十二年为例,后金进攻德州,掳走德王时,有七路明军围追堵截,企图把后金困死,结果呢,七路大军先后染上鼠疫,只有后金的铁骑安然无恙,从容撤走”
“他们受到天上庇佑,是天选之子,他日必能一统天下,成为神州九地的新君,陆族长,收手吧,带上你的族人,跟我一起到建州投靠主子,不仅可以避开这场瘟疫,还能获取一场机缘,只要对主子忠心,荣华富贵、升官晋爵指日可待。”
福建爆发鼠疫,福州陆氏真正断了后路,
要想活命,最好的选择就是跟随自己去建州,
带着这么多青壮、女子到建州,主子肯定很高兴,
至于主子怎么对待福州陆氏的人,范承荫一点也不关心。
069 祠堂钟声
“乐哥儿,这,这可怎么办?”甘辉有些惊慌地问道。
长胜、长青、瘦猴他们也脸色苍白地看着陆长乐,慌了。
他们不怕干架,不怕流血,甚至不怕死,
可是面对未知的鼠疫,内心非常恐惧。
这些年,鼠疫来时惨状听多了,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陆长乐的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盯着范承荫,一字一句地责问道:“范承荫,你出书香世家,还可以说是名门之后,应该更懂得礼义廉耻才对,投靠外虏残害自己的同胞,内心不会痛吗?”
为了升官发财,为了讨好主子,不断出卖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心里怎么想的?
范文程不仅是读书人,还是北宋名相范仲淹十七世孙,
曾祖父范锐,曾出仕为明嘉靖朝的兵部尚书;
祖父范沈,官职为沈阳卫指挥同知;
到他范楠一代,开始家道中落,范文程少年好学,聪颖敏捷,
十八岁时,与兄范文寀同为沈阳县学生员。
就是这样世受皇恩的人,因为科举不第,一怒之下主动投靠努尔哈赤,
放着好好的读书人不做,跑去给别人做奴才,连他的儿子也成为后金的奴才,
父子合力,踏着同胞的尸体晋升,陆长乐看到就火起。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范文程、范承荫就是这种恬不知耻的读书人。
范承荫听了,不以为耻,反而一脸骄傲地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成王败寇,成大事牺牲一些蝼蚁,有何足惜。”
自家主子才是天选之人,成大业,死一些愚民又如何?
陆长乐冷笑一声,扭头对长胜说:“长胜,继续审,一定要把他知道的都挖出来。”
“族长,这...”长胜有些犹豫地说。
刚刚还以福州陆氏的名义起誓,这么快就后悔,族长不是忘记自己说的话了吧?
范承荫吓了一跳,连忙喊道:“陆长乐,你发过誓不能折磨我的,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小心遭到报应”
瓷片相刮的声音和那种刮竹青的声音,光想起就有心悸的感觉,
再听下去,自己真会疯掉的。
陆长乐冷笑地说“可笑,你们父子都是读书人,出身仕官之家,忠君爱国的话说得还少?真能做到,又怎么会背祖忘宗、沦为汉奸,没必要跟一个言而无信、没有人性的畜生讲道义,真放过你这种人,福州陆氏的列祖列宗饶不了我。”
说到这里,陆长乐霸气地说:“就是遭到报应,我也认了。”
“是,族长”长胜应了一声,拿起一截竹子和一把刀,当场刮起了竹青。
甘辉跟陆长乐走出洞口,一脸担忧地说:“族长,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辉叔不是外人,有什么说什么,除了一件事,千万不要替那二个人渣求情。”陆长乐一脸认真地说。
范承荫等计划发动才说,陆长乐想阻止也来不及,
除了难以忍受音刑,他还想把福州陆氏拖下水,护送他回建州,
像他这种铁杆汉女干,不能有半分同情,他所谓的承诺,一句也不能信。
甘辉咬牙切齿地说:“陆族长做得对,像他这种人,没必要跟他讲道义,要是陆族长放过他,甘某也会失望,我想说的是,建虏是不是真有上天庇佑?这事若是真的,我们该怎么办?”
“辉叔,这话怎讲?”陆长乐有些奇怪地问。
天不怕地不怕的甘辉,怕建虏?
“建虏几次入大明,有一次还经过发生疙瘩瘟的地方,他们还真没什么损失,好像鼠疫绕着他们走一样,难不成,上天真的眷顾这伙强盗?”
在科学不发达、社会不昌明的年代,
一个人可以无惧生死,但不能不畏鬼神,
逆天而行,有谁能有好下场?
陆长乐不屑地说:“什么天眷之人,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沾了牲口的光而己。”
疙瘩瘟和历史记载的大头瘟一样,都是鼠疫的一种。
看到甘辉一脸不解,陆长乐耐心解释:“所以鼠疫,不是老鼠本身有问题,而是老鼠携带了不好东西,鼠疫传播,其实是由它身上的跳蚤传播,跳蚤不喜欢马的味道,建虏以骑兵为主,整天跟马在一起,身上也带有马的气味,跳蚤不敢近,这才让他们逃过一劫,就他们在大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行径,不遭雷劈就烧高香了,上天哪会眷顾这些畜生。”
这是后世很多学者追求真相的问题,托科技发达的福,解开了这个困惑无数后人的问题。
不得不说,建虏踩了狗屎运,让它逃过一劫。
当然,那是以前,碰上陆长乐,他们好运也快到头了。
甘辉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闯荡江湖时睡过不少马厩,的确很少跳蚤,陆族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听一个游历的高人说的”陆长乐醒悟过来,一脸焦急地说:“辉叔,那个范承荫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我不能再在这里呆了,需要做些准备,这里交给你,不要停,把人往死里审,多跟远叔交流,把审出来的东西相互印证。”
范承荫的大荒计划已经开展,
九重天那一场选花魁,那些官员将领、权贵子弟回去后,疫情马上在上层传播,
要是上层乱了,鼠疫将更难控制,
说不定还会引发一场争权夺利的大战,
无论如何,受苦的是福建普通的老百姓。
趁着现在还没人发觉,把福州陆氏一族的人唤回来才行,
还要趁还没乱,尽可能囤积物资,
像粮食、药材这些,能弄多少就弄多少,
对了,还有硫磺,老鼠、跳蚤这些都怕硫磺,得多买一些,时间就是金钱,不能再拖了。
“没问题,这里交给我,一定把他的老底都挖光”
顿了一下,甘辉一脸认真地说:“乐哥儿,万事小心,带上长威吧,安全为上。”
“好!”陆长乐也顾不得客套,叫上陆长威,转身就走。
“当...当...当...当....当...”
很快,兴平村上空响起浑厚急促的钟声,
河边洗衣服二叔婆听到铜钟声,不敢相信地问道:“巧嫂子,老婆子没听错吧,刚刚祠堂的铜钟是不是敲响了?”
巧嫂把洗好、没洗好的衣裳一个劲往桶里丢,神色紧张地说:“二叔婆,是祠堂的铜钟,响了五下呢,快回家,有大事”
二叔婆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衣服,一边担心地说:“马上回,马上回,五响钟,估计要出大事了。”
祠堂设有小型钟楼,上面悬挂着一口铜钟,
除了祭祀时用到,只有族里发生大事才会敲响,
不同的敲法代表不同的意义,通常来说,事越大,敲得越多,
上一次响起五下,还是跟杨氏在涂难决战,
老祖宗辞世、陆长乐继任族长,也只是敲响三下,
敲响五下,这是紧急召集全族的意思,
只要是福州陆氏的人,无论是男女老少,无论在哪里,无论在干什么,
听到钟声,第一时间找各自房头报道,听候调遣。
钟声就是命令,无论是河边的、田里的、山上的陆氏族人,纷纷往家里赶,
动静之大,连花溪对面的杨氏也惊动了。
070 福建,危矣
“爹,怎么回事?”杨璇拿着一根长棍,一脸紧张地问杨正保。
在绣楼上看一本演义小说,看得正入迷,
突然听到五记铜钟声,杨璇一个激灵站起来,抄起长棍就从绣楼跳下。
对面陆氏肯定有大事发生。
两族只隔一条花溪,要是陆氏有事,杨氏也很有可能被波及。
要不是经历生死擂台,两族有了一种平衡和默契,还以为陆氏一族又想干仗呢。
杨正保看到女儿身上穿儒裙,手里执着长棍,嘴角还沾有糕点的细屑,皱着眉头说:“璇儿,你这是要干什么?”
长得高挑漂亮,可一点也不淑女,这可怎么找个好婆家。
都快愁死了。
“陆氏祠堂的钟敲了五下,肯定有大事发生”杨璇有点紧张地说:“爹,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吧?抢人?”
那个无耻之徒当了族长,不会跑到杨氏把自己抢走吧?
杨正保被女儿气乐了,没好气地说:“想什么呢,姓陆那小子还不至于傻到这地步,不过陆氏祠堂的铜钟的确响了五下,此事不简单,我让启军带人去打探了,你四叔正在召各房头紧急碰头。”
顿了一下,杨正保皱着眉头说:“陆氏最近动作不少,前二天大旺看到他们几个飞册的人悄然出村,好像还带着家伙,最近行为举止神神秘秘,几条入村的小路都有人守着,也不知搞什么。”
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敌人,
陆杨两族斗了多年,相互之间了如指掌,只是一河之隔,
陆氏最近的异常,瞒不过杨氏,
只要不关自己的事,也就井水不犯河水,懒得理会。
“跟着无耻的族长,肯定是做无耻的事,可不要把我们杨氏连累。”杨璇咬牙切齿地说。
不知为什么,每次想起那个无耻之徒就来气。
“无论干什么,都是别人的私事,千万不要多管事”杨正保一脸正色地告诫女儿。
双方相安无事也挺好,不用时刻提心吊胆,
至于种田的水不够,改种桑麻或多挖几口井就行,福州杨氏也不指望田里那点收成过日子,
以前干仗不全是为了那点水,而是争一口气。
“爹,我身手好,也去打探,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杨璇主动请缨。
赌约失败,一直躲在家里不敢出口,都快闷出病来了。
杨正保乐了,抚着胡须说:“怎么,不怕见到陆氏的人了?”
“不怕,我换身男子的衣裳,保证他们认不出。”
“去吧,记住不要逞强,有什么事,马上回来汇报。”杨正保叮嘱道。
天天闷在家里,杨正保也怕女儿闷出病,
以女儿的机灵和身手,再加上这里就是杨氏的地盘,不怕。
“知道了,爹”杨璇应了一声,风风火火去换衣裳,
走到自己绣楼的大门前,也不推门,
“砰”的一声直接把门踢开,嘴里大声喊道:
“小红,快,把我那套男装找出来,本小姐马上要换”
看到女儿彪悍的一面,杨正保老脸忍不住抽了抽,
一点淑女的模样也没有,就这性子,能找到如意郎君吗,
愁啊。
头痛就先不想了,看到女儿准备出门打探,杨正保也出门找各房头议事。
很快,与陆氏有关消息不断传回杨氏祠堂:
四周没有异常,附近几个卫所也没有动静;
陆氏在几个入村的路口设了障,禁止外人进村;
陆氏从城里偷偷拉回几十车东西,有族人看到,有陆氏子弟一次就买了十担盐巴;
不知陆氏一族的人抽什么风,出村办事的人,一个个都蒙着面巾;
陆氏的几个房头还有族老,一个接着一个出村,都是坐车出发的,不是牛车就是马车;
听到一个个不同寻常的消息,杨正保眉心紧锁,不时用手揉太阳穴,
太反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二房房头杨正山嗡气嗡气地说:“姓陆的要做什么,神经兮兮”
“是啊,以前抠抠索索的,割块肉,恨不得连猪毛都炖上,大车大车购物,出门还坐上车,挖到金矿了?”杨正树附和道。
三房房头杨正兴有些疑惑地说:“我家狗儿昨日在花溪摸鱼,潜在河边时,听到对面陆氏二个妇人说话,说什么族长了不得,把卖出去的茶山拿回来了,族人隔三差五能吃上肉,照这样看来,就是没挖着金矿,也发了横财。”
两族人住得近,隔着河都可以看清对面,有时不用刻意打探,也知道不少信息。
族老杨光安摸着花白的胡子,扭头问杨正保:“族长,我们该怎么办?”
房头、族老、柱首这些只是议事,能拿主意的,只有族长杨正保。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这位正值壮年的族长身上。
杨正保放下手中的茶碗,犹豫一下,很快作出决定:“陆氏这番动作,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杨氏,我们最近也并无冲突,诸位不必担心。”
顿了一下,杨正保继续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虽说不知道发生什么,有备无患总不会错,老四,你多安排些人打听,对面陆氏究竟发生什么,弄出这么大阵仗。”
“明白了,族长,我马上去”杨正树知道事态急,点点头马上去了。
“各房头约束各房的人,族老协助,没什么事不要出去,别要用人时找不到。”
“明白了,族长”众房头、族老沉着应答。
等众人都走了,杨正保也慢慢往家里走,
还没到家门,看到婢女小红焦急地在门口转来转去。
“小姐还没回来吗?”杨正保心里一紧,连忙问道。
“回老爷的话,还没有,老爷,要派人去找吗?”小红有些担心地问。
杨正保想了想,摇摇头说:“她去打探消息,估计要用些时间,由她去吧。”
以女儿的武艺,十个八个男生都近不了身,她不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
也去转转也好,生死擂台后,女儿就没出过家门,杨正保都怕她憋坏。
有人看到陆氏族长陆长乐也出村了,也不知他在干什么。
就在杨正保一头雾水时,陆长乐坐着马车出现在长乐城。
陆长富打探的消息,说长乐城几个乞丐好像得病了,陆长乐知道后,决定亲自去看看。
马车从东门进,穿过繁华的街道,来到贫苦百姓比较集中的城北,
到了城北一个偏僻的地方,陆长富指着前面说:“族长,你看,就在角落里。”
陆长乐点点头,检查了一下面巾,这才打开车窗看,
两幢宅子中间的一条小巷里,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缩成一团,不停地咳嗽,
还有人痛苦地叫着“心口好痛”“好渴”一类的话,
从有些昏暗的光线下,陆长乐亲眼看到一个年老乞丐脖子上有一块突出来的肉块,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那名老乞丐转过头,好奇地打量那辆停在巷口的马车,
看清老乞丐的一瞬间,陆长乐吓了一跳,缓过神,把一包用纸包着的糕点用力抛到老乞丐的脚边,
想了想,摸出一块碎银也扔了过去,
老乞丐大喜,拿起碎银对着马车连连磕头,也听不清他说什么。
陆长乐也不想听,脸色沉重地说:“长富哥,走,马上回村。”
第一眼看清那名老乞丐,只见他脸红得关公,眼睛也是红的,配上那瘦削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中好像魔鬼一样,
把陆长乐吓了一跳,
寒战高热、淋巴结肿大、面红耳赤、神识模糊,这些都是鼠疫典型的症状,
范承荫没骗自己,大荒计划已经发动,在福州散播鼠疫,
福建,危矣。
071 选择与善良
“长富哥,去县衙”
马车快到城门时,陆长乐突然开口。
大难将至,换着狠心一点的人,不会错过这种壮大自己的机会,
陆长乐在来的路上,也是这样想,趁着这个机会敛财、收买人心,
只要操作得当,可以把福州陆氏的影响力扩大到极致,
快要出长乐城时,陆长乐改变主意,决定提醒一下。
无论如何,老百姓是无辜的,
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剥夺无辜百姓生存的权利,陆长乐做不到铁石心肠,
在自己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情况下。
陆长富应了一声,连原因也没问,调转马头往县衙的方向赶,
陆长乐拿出笔,在一张纸写上提醒的话,再绑在一根木棍上,
经过长乐县衙的围墙时,看到四周没人,用力扔到里面,
陆长乐在围墙的缝隙中,看到一名衙役捡起字条,并向官员办公的方向走去,
这才悄然离去,不留功和名。
“族长,为什么不直接找县尊大人,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陆长富有些疑惑地说。
陆长乐摇摇头:“福祸难定,再说这件事不好解释,尽了人事,听天命吧。”
瘟疫的事太敏感,自己不是郎中,县令问自己怎么知道,很难解释,
引起怀疑,对自己和福州陆氏不利,
特别是最近族里大量采购各种物资,虽说采购时一直很隐秘,但也怕有心人细查,
钱财的来源、采购的动机也不好说,
要是拨萝卜带出泥,查出劫花车、绑肉票的事,纯属自找麻烦,
再说了,要是县令认为自己是妖言惑众、扰乱治安的罪名控靠自己,估计那个民团总练的官职也不好用,
提醒官府、再派人暗中知会交好的氏族,
不求万人景仰,也做到问心无愧,
至于在街头大声宣称有鼠疫、让大家小心防护,
想法是好,要是引起社会恐慌、引发不良事件更不好。
再说福建有那么多郎中,有人不适去就医,以鼠疫的明显性和危害性,
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陆长乐坐马车出长乐县城时,钱主薄打了一个呵欠,一边解下纸条,一边随口问道:“小宋,哪来的?”
刚趴着睡一会,就让人叫醒,钱主薄的心情不是很好。
“回钱主薄的话,属下在前院捡到的,也不知是什么,第一时间给主薄大人呈上”杂役一脸讨好地说。
钱主薄打开纸条,楞了一下,随即揉成一团扔到角落里,一脸不屑地说:“小宋,以后多点心眼,别什么垃圾都往上面送,也就是本官好说话,要是送到县尊手上,少不得赏你一顿法棍。”
二刻钟前,自己刚刚外面办差回衙门,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哪有什么鼠疫?
有些刁民,就喜欢夸大其词,好像怕事情不够大,官府就不理一样,
几个人打骂一下,报官就敢说群殴;
夫妻俩吵几句,声音大一点,到衙门喊快打死人了;
有人被马车碰一下,倒在地上想多讹点钱,擦伤点皮敢说骨头断了;
城北那几个乞丐,昨天还看到他们为了一只胡饼争吵推搡,一个个精神着呢,哪有什么鼠疫。
前些天有香火教的在城中绑票,县尊把县衙上下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追查时,收到不少虚假的消息,可每一条消息都不能放过,
为了核实消息,县衙上下都跑断腿,
后来抓到一个故意报假消息的没头鬼(流氓的意思),他就是被官差教训过,
故意报假消息消遣官差作乐,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可能是有乞丐病了,想衙门派郎中给他们免费治吧,谁信谁傻。
小宋只是一个杂役,哪敢跟主簿理论,连连认错退下。
陆长乐不知道自己投的纸条被当成垃圾扔了,坐在车头跟陆长富聊天。
主要是问长乐县最近的变故。
范三拨和范承荫同时不在,范氏商行真像范三拨所说的一样,一夜之间悄然撤退,
范氏商行突然全部关门停业,在业内引起一点小骚动,不过很快就平息,
很多人以为范氏商行被绑票的事吓跑,
一些有权势的人,包括范氏商行的一些债主纷纷出来抢夺,
长塘村一战也被定为剿灭香火教余孽,没人怀疑到福州陆氏。
陆长乐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长富哥,晓月岛的情况如何?有什么动静吗?”
范承荫一手打造的谛听组就在九重天,虽说她们被建虏利用,
那也是几百个花季少女、几百条性命啊。
含蓄的纺纱女、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优雅的大家闺秀、骄傲的官宦小姐、青春靓丽的女学子....陆长乐都有点怀念那些曾带给自己美好回忆的美人儿了。
“跟送肉菜的老唐打听过,晓月岛要的肉菜跟往常一样,并没有削减,哦,对了,还说岛上有人身体不适,请了二名郎中去诊断”陆长富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陆长乐有些可惜的摇摇头:“可惜,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九重天是范承荫大荒计划很重要的一环,通过九重天那些女子,把疫病传给那些官员将领、权贵子弟,
以最快速度在福建上流社会、军营传播,
上流社会和军营出了问题,福建应付危机的能力也会大打节扣,
很明显,九重天那些属于谛听组的女子,早就被他当成弃子一样抛弃了。
对她们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陆长富刚想调侃陆长乐二句,旁边突然冲出一骑拦在前面,吓得连忙拉住缰绳。
“嘶呜”
用力拉扯之下,马匹前面二蹄腾空,大声嘶叫起来。
“砰”一声闷响过后,陆长乐有些痛苦地捂着脑门,抱怨地说:“长富哥,你干嘛?”
正在想事,没料到突然停车,猝不及防之下,脑袋磕在车架上,都起了个包。
陆长富委屈地说:“前面突然跑出一骑,差一点点就撞上,族长,这事真不怨我”
陆长乐也注意到前面骑马的人,忍不住骂道:“骑马长点眼,撞伤了怨不得别人。”
马车前面,一位头戴纶巾、身穿圆领长袍的年轻公子骑在一匹白色的俊马上,
鲜衣怒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大户人家的公子又如何,自己还是族长、民团总练呢。
骑在马上的杨璇转过马头,正对着陆长乐,冷哼道:“好大的官威,知府大人还没你这个小小的民团总练霸气呢。”
这声音,女的?
陆长乐定眼一看,不由眼前一亮,有些意外地说:“杨璇,是你?”
肤光胜雪,双眉修长,秀丽的脸颊骄傲地微微向上抬,高挑的身材配上那身合身圆领长袍,英气中透着三分妩媚,就是阅女无数陆长乐也有一瞬间惊艳。
脑中想起脍炙人口的那几句诗: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这一刻的暴力女林璇,绝对男女通杀,
没想到,暴力女打扮一下,这么漂亮,
咦,好像还发育了,上次感觉没这么大啊。
林璇把陆长乐神色尽收眼底,可看到陆长乐的目光,俏脸一寒:“无耻之徒,眼睛往哪里瞧,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无耻之徒,那贼珠子一直盯着自己心口处,臭不要脸,
难怪长乐百姓都叫他采花郎,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陆长乐不服气地说:“那是你自己送到面前让我看的,又不是本公子追着你看,再说了,也没什么看头。”
嘴上不服气,头却转向旁边。
自己和陆长富加起来,也不是这个暴力女的对手,忍吧。
林璇俏脸一寒,刚想发飚,转而想到此行的目的,忍了下来,开口问道:“陆长乐,穿得古古怪怪的,又准备干什么见不得的勾当?”
一个大男人,大白天蒙着面巾,见不得人吗?
赶车的陆长富也是一样,
鼻子灵的林璇还闻到,两人身上还有一股很浓的硫横味。
就是戴,也是香囊香包,弄一大股硫横味,脑子有问题?
072 调戏
陆长乐脸色一沉,没好气地说:“杨小姐,你管天管地,还能管本公子去哪?”
克星,每次看到这个暴力女,准没好事。
第一次见面,让她在脑袋敲了一棍,前身一命呜呼,自己也被人耻笑到现在;
第二次见面,抢擂台中了她的暗器,胳膊见红;
这是第三次见面,脑门又在车架上磕了一个包。
自己还没找她算帐,张嘴就是无耻之人,闭嘴就是不法勾当,
一脸不屑的样子。
陆长乐坐在马车上,杨璇骑在高头大马上,
看她的角度需要抬起头,那角度正好看到那个敏感位置,
竟然威胁抠自己的眼珠子,泥人还有三分气呢,陆长乐还真不惯她。
“你...”杨璇气得俏脸都红了,手里的马鞭握得紧紧,冷笑地说:“陆长乐,长乐城谁不知你是好色之徒,本女侠就要盯着你,不给你做坏事的机会。”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玩耻之徒就莫名来气。
陆长乐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地说:“天下做坏事的人多了去,杨小姐你一无官职,二非陆某内人,为什么只盯着陆某一人,莫非...对本公子什么特别的想法?”
“呸,就你?”杨璇一脸不屑地说:“大白天,怎么做起梦了,本小姐只是看看,借你的马儿,有没有好好饲养。”
找陆长乐之前,杨璇早就想好理由。
现在战事连年,一马难求,一匹好马都能换一套县城位置不错的宅子了,陆长乐借了杨氏两辆马车,
关心一下家族的财产,没一点毛病。
“放心,那么大的陆氏,不差那点草料”陆长乐上下打量了一下杨璇,笑嘻嘻地问道:“就是不知贵族有没有给杨小姐养好伤,也好早日兑现承诺,本公子贴身婢女的位置,一直留着呢。”
每次见面,都骄傲得像只孔雀,不嘲笑一下自己都不舒服一样,陆长乐就不惯她这脾气。
杨璇的俏脸瞬间多了一丝红晕,手里的马鞭握得滋滋响。
是气的,。
什么意思,前面说马,后面又提自己,这是拿自己跟牲口比吗?
杨璇还没来得及发飚,陆长乐一脸惊喜地说:“看杨小姐骑马这么娴熟,想必养好伤了,这是主动来兑现诺言?不错不错,真不愧是忠烈杨氏的后人,言出必行,佩服。”
“伤...伤养好了大半,现在...现在还在恢复中,养好伤就履行诺言。”杨璇有些不自然地说。
用忠烈杨氏架住自己,杨璇本来想出的借口,一个也没用上。
杨家将的后人,总不能太小家气、斤斤计较吧。
该死的好色之徒,说什么贴身婢女的位置还空着,真想让自己给他当婢女?
“是吗?那太可惜了。”陆长乐一脸遗憾地说。
杨璇轻咬一下银牙,故作不经意地问:“今天听到你们祠堂响起了钟声,陆族长又这般打扮,发生什么大事吗?”
陆氏一族反应很不寻常,杨璇打探消息时,看到陆氏的几个族老都急匆匆往外赶,
一个个穿着打扮都很怪,跟陆长乐一样,穿得很密实,还戴着面巾,
看着就觉得诡异,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杨璇拦下陆长乐的马车,
打探不到,直接问。
陆长乐借杨氏的马车,白用那么久,自己的“伤”养久一些,有啥不行?
“的确有大事,很大的事,事情就是...”
说到一半,陆长乐看着身子微微前探、脖子伸得老长的杨璇,故意调侃道:“杨小姐很想知?”
杨璇手中的马鞭再次被捏得滋滋作响,强忍内心的怒气,点点头说:“想。”
什么人啊,说到关健时就停下,太吊人胃口了。
一个大男人,说话怎么比妇人还婆婆妈妈。
陆长乐嘿嘿一笑,歪着头问道:“这可是一件大秘密,问题是,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不知为什么,看到暴力女明明很生气,却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
心情好多了。
样貌身段气质都是一流,就是大小姐脾气,有暴力倾向。
“你想要什么,说。”杨璇有些不耐烦地说。
以自己的天赋和相貌,去到哪里都有人哄着、让着,偏偏陆长乐这个无耻之徒,只会气自己。
“杨小姐刚才不是说我是好色之徒吗,为了证明你的眼光没问题,让我吃一口你唇边的脂胭,就把这个大秘密告诉你。”
动不动就翻白眼、出言嘲讽,就得教训一下。
“陆长乐你....你无耻”杨璇气得瞪了陆长乐一眼,猛地一甩鞭,策马离开。
这个该死的无耻之徒,竟敢当众调戏自己,
什么吃唇边的脂胭,无耻之徒就是无耻,
居然面不改变说出这等下流的话,说得杨璇的脸都红了,
不能再在这里呆了,
怕再呆久一些,自己会忍不住把他从马车拉下,踢倒地上,用脚把那张贱嘴踩个稀巴烂。
打完擂台借故不兑现诺言也就算了,再把人打伤,对福州杨氏的影响不好,
都有力气把人打伤,“养伤”的借口也没,那不是推自己进火坑吗?
先走,这笔帐记下,找机会跟他一块算总帐。
没想到暴力女说跑就跑,陆长乐还想再调戏她几句呢。
不过骑马的动作挺飒啊,有种英气逼人的感觉,
有人说女生骑马多了,腿形会不好看,好像没在暴力女身上看到这些,
要是她双腿并拢站着,夹张纸都不会掉下来,
比九重天那几个“女将军”有味道多了。
眼看杨璇快要走远,陆长乐这才想起,冲着她背影大声喊道:“最近外面不太平,最好不要乱跑,真的,我可不是开玩笑。”
陆杨二族是世仇,按理说看到敌人在瘟疫中损失是件普大喜奔的事,
杨正保给老祖宗拜祭,陆长乐对杨氏稍稍改观,
两族只是一河之隔,唇亡齿寒,思来想去,还是提醒一下。
能不能听进去,是她的事,反正自己提醒了。
杨璇只是一个小插曲,陆长乐和陆长富马不停蹄回兴平村。
刚回到村口,二叔公、陆晋远已经在哪里守候多时。
看到二人想过来,陆长乐连忙叫住:“远叔,二叔公,不过过来,保持距离。”
这次到长乐城验证,陆长乐把安全做到了极致,全程没下马车,还佩戴了面巾,身上还撒了硫潢粉,
不怕一万,最怕万一,还是小心为上。
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身后,那是一万多口人呢。
二叔公面色突变,一脸惊恐地问道:“族长,你亲眼看到了?”
陆长乐一脸凝重地点点头:“亲眼看到了,是鼠疫没错,县城已经有人染上。”
回想起那个老乞丐染病时的惨况,陆长乐还是有点心悸。
样子太吓人了。
二叔公心中再无侥幸,神色坚定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要马上执行疫时方略。”
古人一直重视疫病的防治,虽然古时没有特定的名称,
但也一直注意防护和治疗,还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经验,
秦代开始,隔离防疫法就已经开始使用,
在之后几个朝代的发展里,专门的防疫的医所已经出现,还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像染病怎么隔离、去哪里救治、尸体怎么安葬等等,都有详细规定。
073 鬼面豹陈七
“族长,你能详细说说染病人的表现吗?”突然有人开口问道。
陆长乐抬眼一看,连忙应了一声,把自己看到的,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问话的是陆晋东,东叔,福州陆氏医术最好的郎中,族里的重伤员就是他负责护理。
陆晋东听完,有些侥幸地说:“按族长的说话,这次应是疙瘩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乐叔,疙瘩瘟啊,这还叫万幸啊”陆长富惊讶地问。
“肯定是幸运,要是大头瘟,福建怕是十室九空,成了一座空城、死城,这疙瘩瘟虽说可怕,运气好,能剩一多半。”陆晋东一脸凝重地说。
陆长乐听到,内心有些沉重。
疙瘩瘟就是后世所说的腺鼠疫,传染性强、死亡率高,
崇祯十三年、崇祯十四年明朝多地出现疙瘩瘟,每次出现这种烈性传染病时,“人死十之八九”。
要是隔离治疗得当,死亡率可以控制在五成以下。
陆晋东说幸运的原因,那是疙瘩瘟因为多次出现,人们摸索出一套对付它的办法,
朝廷也让户部加编撰相关防治方略,下发到各州府,
只要按防治方略,可以把伤亡降到最低。
像疙瘩瘟这种腺鼠疫还算好的,可以通过努力降低死亡,要是碰上肺鼠疫和败血型鼠疫,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一百。
简单商量完毕,陆长乐和陆长富在村外临时修的木屋暂住,
所有外出过的人都要在村外隔离居住,防止不小心把病毒带回村里,
村里的人,以房头为单位,划分成几个区域,彼此之间把联系降到最低,
就是不小心感染,也避免一锅端。
除此之外,在屋子撒硫横粉、灭杀容易招跳蚤的家禽、清理离家近的草堆、杂物等等,
要做的事很多,陆长乐直接交给二叔公和东叔负责。
安排族里的事情后,陆长乐和陆长富马上洗澡,
换下来的衣裳,也由族里安排的人收走,先放锅里用热火烫杀,清洗完再用硫磺薰一下,这样可以有效防跳蚤。
洗完澡,陆长乐走出门口梳理头发时,突然发现多了二个人。
甘辉带着一个年约二十、体格微胖的汉子在木屋前面的栅栏外,笑着看自己。
“辉叔,你怎么来了,刚从外面回来,就不请你进来坐了。”陆长乐主动打招呼。
南明后第一猛将啊,就这样被自己收到麾下,想想就像做梦一样。
奇怪,这个时候甘辉应该在拷问范三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甘辉说完,有些责备地说:“这里没外人,呼你一声乐哥儿吧,乐哥儿,你也太冒失了,瘟疫是闹着玩的吗,那是追命无常,有多远躲多远,你是一族之长,这种事让别人去就行,没必要亲自冒险。”
听到陆长乐去县城看可能是染病的人,甘辉当场吓了一跳,
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当场就骂人了,陆晋远和德高望重的庆二爷也被骂了,
要是陆长乐出了事,怎么办?
福州陆氏有哪个可以替代他?
肥伯听了脸色苍白,骂儿子长富不懂事,怎么带陆长乐去干那么危险的事,扬言回来敲断他的腿,
二叔公也自责,怪自己当时不在,让陆长乐去冒险,
老祖宗选中的人,也是先祖相中的人,福州陆氏能不能繁华昌盛,就指望他了,
怎能让他涉险呢?
好在,陆长乐平安无事回来,看起来气色也不错,众人这才长长松口气。
陆长乐一脸认真地说:“我是族长,要给族人树立一个榜样,不能有事就躲在后面,辉叔放心,我心理有数。”
前世看过相关文献资料,知道鼠疫的传播途径,
知道怎么防,还知道怎么治,
心里有底气,这才身先士卒做榜样,
这不,陆长富彻底服了自己,回来时,二叔公、东叔等人看自己的眼神,又多了二分发自内心的敬佩。
明末鼠疫那么可怕,最后还是消失,除了气候的原因,还有一名福建的名医创造了一种“刺血法”,每日救助的人有成千上万,最后终于消灭了可怕的鼠疫。
“有数?有数就不会这么莽撞了,事事都要族长亲自出马,族人要来干嘛?”
自己的前程,就指望陆长乐,甘辉真不想陆长乐出事。
“是,是,是,辉叔说得对,我一定改,对了,这位是?”陆长乐有意岔开话题。
甘辉身边多了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呢。
“暗中监视范氏商行和范承荫,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请了两位兄弟帮忙,乐哥儿,你不是一直想见吗,人来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兄弟陈七,擅长跟踪、打探消息,江湖人称他为鬼面豹,乐哥儿,你叫七叔就行。”
“见过陆族长”陈七对陆长乐抱抱拳。
“七叔好,前些日子辛苦了,改日请你喝酒。”陆长乐爽快地说。
听甘辉说过,陈七好像是走难到福建的,不知为什么得罪一名地头蛇,差点被打死,
甘辉路见不平,拨刀相助,后来发现二人志趣相投,于是结成异姓兄弟。
“只要有好酒,随叫随到”陈七爽快地说。
“有,一定让七叔个痛快。”
甘辉呵呵一笑,拍拍陈七的肩膀,笑着对陆长乐说:“乐哥儿,以后探听消息,让老七去就行,忘记说了,老七不怕疙瘩瘟。”
“不怕疙瘩瘟?”陆长乐一脸惊讶地问道。
“老七是山西大同人,当时第一例疙瘩瘟,就出现在大同,全村都没了,就剩老七一个人,跑到汾阳投靠亲戚,没想到汾阳又出现疙瘩瘟,亲戚一家都没了,老七再次侥幸活了下来”
“一些人说老七是瘟神,要赶老七走,有偏激的,还想杀了老七,老七没法,只能远走他乡,来到福建”
“乐哥儿放心,老七只是命硬,绝不是什么瘟神,我可以替老七担保”
陆长乐有些意外说:“没想到七叔还有这么一段经历,能跟辉叔做兄弟的,肯定不简单,要是七叔不嫌我这庙小,无任欢迎。”
一句话,把两个人的马屁都拍了。
第一次见面,就觉得陈七的脸不自然,一沆一洼的,说直白一点,就是一张麻子脸,
没猜错的话,陈七体质特殊,在感染鼠疫时产生了抗体,所以不怕鼠疫,
不知是鼠疫破坏了身体激素的平衡,还是产生的抗原体很特别,跟身体有排斥,把脸破相了,
估计是外号鬼面豹的由来,
对陆长乐来说,相貌不重要,有真本事就行。
甘辉面有得色,眼里露出骄傲的光芒,而陈七也感到面上有光,连忙说:“陆族长爽快,陈某这一百多斤就交给陆族长了。”
有个地方落脚,比在外面流浪好多了,
看看老甘,前个月半还跟自己一起风餐露宿,现在媳妇儿子热炕头,陈七不知多羡慕,
甘辉也说了,陆长乐是一个做大事的人,跟着他有前途无退。
陆长乐是一族之长,还是福州的民团总结,从他对付范氏商行的手段来看,绝对是个人物,
陈七在监视时兢兢业业,卖力表现,等的就是这一刻,
听到陆长乐邀请,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
陆长乐连声说好,很快又问甘辉:“辉叔,你不是说有两个人帮你吗,现在只来了七族,还有一位呢?”
有心做一番大事业,只要有能力,多多益善,
甘辉说过,找了二个兄弟帮忙,暗中监视范氏商行,
陈七来了,还有一位呢?
甘辉看着海澄的方面,面带忧地说:“柳兄弟受我之托,赶往海澄了,天不佑福建,为人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苦受累啊。”
家安在兴平村,人为福州陆氏效力,但是甘辉的根在海澄,
知道范氏商行暗中在福建传播鼠疫,甘辉没有丝毫犹豫,
自己不方便回去,托好兄弟柳如风去提醒。
074 全面爆发
陆长乐现在最担心就是信息不通,耽误时机,
突然多了一个自带抗原、不怕鼠疫的陈七,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乐哥儿,事态紧急,你七叔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要他去办的,开口就是。”
知道陆长乐急着用人,陈七一到,甘辉马上带他来见陆长乐。
“陆族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陈七主动表态。
帮忙监视范氏商行时,陆长乐出手大方给陈七留下深刻的印象,
越是危急关头,越能体现自己的重要性。
陆长乐点点头说:“好,都是自己人,那我也不客气了,七叔,你要做的,就是留意各方的反应,特别是事态的进展,官府、军营甚至泉州郑氏有什么反应都要留意,无论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传回来。”
“好”陈七想也不想就应下。
自己本来就擅长打探消息,也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看到陈七想走,陆长乐连忙叫住他,叫来负责联系的长真叮嘱几句,
很快,长真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交到是陈七手里。
陈七还以为是干粮、炊饼一类,到手时手猛地一沉,感觉不对劲,打开一看,惊呆了,
里面有十多个银元宝,还有一叠金叶子,折合不少于三百两白银。
“陆族长,这是....”
“出门在外,手里有钱办事也方便,七叔用这笔钱,找几个可靠的帮手,人多好办事,鼠疫一到,那些郎中估计开始忙碌,留意一下有没有医术特别好、有医治疙瘩瘟良方的郎中,用特别方法诊治的郎中也留意。”
要想马儿跑,让马先吃草,
这种时期委以重任,也得给予相应的信任和奖励。
防治鼠疫突破,就是一名福建的游医采用刺血法,大幅降低死亡率,
尽快找到这个人是关健,也不知他在不在福建。
陈七也不是迂腐的人,深深地看了陆长乐一眼,背起包裹,拱拱手说:“陆族长放心,陈七必不负所望。”
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把三百两交给自己随意支配,
光冲着这份信任,陈七更坚定跟随陆长乐的决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了这笔钱,自己可以把几个知根知底的朋友拉进来,打探消息也更方便。
陈七骑马匆匆走后,甘辉有些折服地说:“乐哥儿果然大气,看老七那神色,怕是被你折服了。”
三百两,可以在长乐县城买一套三进的宅子,还能置上二十多亩上好的水田,
这么大的一笔巨款,陆长乐什么条件都不提,就这样交到陈七手里,这份气魄让人折服。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辉叔的兄弟,肯定没问题,不怕”
有甘辉在这里“押着”,陆长乐没一点心理负担,
陈七要是眼浅,真卷钱跑路,陆长乐也能收获一波甘辉的愧疚,不亏。
绑了几个肉票,特别是范三拨那里狠狠地弄了一大笔钱,
手里有过十二万两的现银,区区三百两算什么,
有钱,任性。
“哈哈哈,眼光不错,放心,老七不是那种人”甘辉笑呵呵地说。
这个乐哥儿,真不愧是读书人,说话都说到心坎里去,听着就觉得高兴。
陆长乐连忙问:“辉叔,姓范那两个汉奸怎么样,有突破吗?”
“范三拨受不了刑,人早就崩溃,翻来履去都是那点屁事,估计能交代的都交代了,没有东西可挖”
“范承荫是一个硬骨头,现在还想策反我们,他应是看出我们不会放过他,心生了死志,用刑也没效果,就算从他嘴里掏出东西,很有机率是假的,可以想下一步了。”
陆长乐点点头:“好,我跟二叔公他们商量,先听听他们的意见。”
范三拨和范承荫是害死老祖宗的间接凶手,怎么处理,也得听听他们的意见。
甘辉主动请缨:“乐哥儿,审讯可以说结了,我闲着也没事,不如我去帮老七,不夸张地说,在福建这一亩三分地,没人比我更熟悉。”
得罪族长,有家不能回,甘辉就在福建到处游荡,
没少得罪人,也交了不少朋友,打探消息不难。
陆长乐摇摇头说:“状况未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打探消息的事,交给七叔就行,辉叔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手里就这么一员猛将,绝不能让他轻易涉险。
一听到有事要办,甘辉马上来了精神,连忙问道:“乐哥儿,不,陆族长,有事尽管吩咐。”
“把训练抓起来,武器也分到后生们的手里,我觉得,福建会不太平。”陆长乐忧心仲仲地说。
水一浑,想浑水摸鱼的人就多,
在灾难面前,千万不要低估人性的丑恶,
有时候,人心比瘟疫更可怕。
“好,我和远兄商量一下,把训练组织起来”甘辉知道起来的重要性,一口应下来。
顿了下,甘辉主动补充道:“强身健体也好,身子骨壮实,疙瘩瘟也得绕路走。”
陆长乐看着长乐县城的方,一脸凝重地说:“我们知道的信息太少,也不知范承荫的那个大荒计划有多大,进展如何,建虏,老子跟你誓不两立!”
一将功成万骨枯,皇帝将相也不是天生的,
大明的开国皇帝朱重八,开局只有一只碗,
战场上兵不厌诈,怎么做都不过分,
然而,建虏为了达到目的,把鼠疫当成武器在民间投放,
简直灭绝人性。
陆长乐忧心忡忡时,福建上空开始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福州府长乐县城:
张里长用手捂着鼻子,指挥几个后生清理巷子里的尸体,
原来是一个乞丐窝,有几名乞丐在里面遮风挡雨,没想到今天一觉醒来,衙门有人说那些乞丐死了,
让负责这一片区域的里长负责清理、掩埋,
“动作快点,打扫干净,别臭着这里,真是晦气。”张里长有些懊悔地说。
要是知道这些乞丐是夭寿种,就不让他们在这里落脚,害得自己要替他们收尸,
就是不用棺木,请人拉到城外的乱葬岗也得花不少钱。
“里长,这几个人...死得有点蹊跷,黑乎乎的,不像冷死啊,不会得什么怪病吧。”有个后生疑惑地说。
昨晚是冷了一点,都要烤火了,可冷死的人,不是惨白惨白的吗?
这些尸体,怎么看起来有些黑?
“闭嘴,别乱说话”张里长大声训斥:“光天白日,哪有什么怪病,十有八九是中邪了,快点套上麻袋拉到城外的乱葬岗,真是晦气,一会得去喝杯花酒去晦气。”
建宁府浦城县:
许大娘和丈夫站儿子的婚房前犹豫,
昨晚儿子大牛拜堂成亲,现在日上三竿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午饭都做好,也不知怎么开口叫醒他们。
“太不像样了,都什么时候还不起床,许家怎么娶了这种懒媳妇”许老伯跺着脚说。
媒人说过,儿媳妇做事很麻利,是一个勤快的人,
第一天就打回原形?
“小点声,小俩口新婚,可能贪图新鲜,折腾到累了,还不是为许家开枝散叶吗,还好说儿子,以前你这个不要脸的老杀才,天还没黑就拉人家进房”
许老伯老脸一红,有些底气不足地说:“慈母多败儿,罢了,老夫不管了。”
丈夫走后,许大娘又等了好一会,可新房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叫也没反应,
许大娘感到事情不对劲,和老伴合力打开新房的房门,发现儿子和新婚的儿媳妇在床上断气多时;
汀州武平所,正在训斥部下的萧百户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整个人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
几个亲兵过去想扶时,只见萧百户面红眼赤,脖子有一个鸡蛋大的疙瘩,还没叫出声,校场上又有几名士兵相继倒地.....
延平府、漳州府、建宁府等地,都发生类似事件,
有人在街上走着,突然倒下,再也没能站起来,
有砌砖的泥瓦匠干活好好的,突然就趴在墙上没了气息;
有人正跟别人闲聊,说着说着突然吐出一口黑血,郎中还没赶到就死了。
终于,有见识的郎中惊恐绝望地叫了出来:“不好,是疙瘩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