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歪心思
不管怎样,肯收徒就好。
陆长乐又和甘辉聊了一会,主要是聊范氏商行有没有异常举动。
甘辉的主要任务,就是暗中监视范氏商行的举动,
闲时帮忙教陆氏子弟练武。
“陆族长你让我留意药材行业的情况,经过暗中调查,可以确定是范氏商行所为,他们最近一直暗中购入大批药材”
“范氏商行跟多名夷国商人交往密切,我还在调查中。”
“那个偏僻小院的神秘人,日常喜欢购买磨茹、活鸡,多次从倒掉的残饭看到有血肠,这是辽东人最喜爱的食物”
甘辉把自己最新得到的情报,一五一十跟陆长乐说了。
药材价格突然攀升,果然是范氏商行搞的鬼,
神秘人的饮食偏向辽东,很有可能是建虏方面的人,就是不知什么人物。
“甘大侠,辛苦了,还请你继续监视,最重要一点,千万不能让他们察觉。”陆长乐叮嘱道。
隐隐察觉范三拨会有大动作,郁闷的是,现在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喝花酒时,陆长乐旁敲侧左击过范三拨多次,想从套点口风,范三拨说了一大堆没营养的话,跟没说一样,
一点口风也没漏。
“范氏商行的人非常警惕,好在我两个兄弟都是这方面的老手,陆族长放心,肯定误不了你的事。”甘辉信心十足地说。
“甘大侠,事后一定要介绍你那两个兄弟给我认识一下。”
能不动声息跟踪、监视范氏商行,还能做甘辉兄弟相称,那二个人不简单,
要是有机会,陆长乐很乐意把他们一并收下,
福州陆氏不缺人手,缺人才。
“好,一定。”甘辉一口答应。
二人又聊了一会,主要是后继监视的内容,还有就是收徒的问题。
看到陆长乐准备走时,甘辉犹豫一下,很快说:“陆族长,晋远兄找你,好像有急事,你去看看吧。”
“远叔找我?好,我马上去找他。”陆长乐一口应下。
走了一会,回过头,正好看到甘辉又在耐心指正瘦猴练武的动作。
好像教导关门弟子一样用心。
在村里边走边打听,陆长乐很快在后山找到指挥族人烧炭的陆晋远。
平时收集的木材,入秋后烧成炭,
质量好的送到县城换钱,质量一般的,留给族里的老人暧冬用,
作为陆氏一族的柱首,陆晋远事无巨细都要过问。
“族长,你可回来了,事成了?”陆晋远一看到陆长乐,马上过来询问。
福州陆氏能出一个官,对全族来说都是好事。
“成了,坐等好消息就是”
范三拨搭的桥,钱也送出去了,肯定没问题。
“太好了”陆晋远搓着手说:“我们福州陆氏,总算出了一个人物。”
民团总练是闲官,闲官也是官,以后陆氏的人说话就有底气。
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客套,陆长乐开门见山地问道:“远叔,听说你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我急着找你?”陆晋远一脸疑惑地说。
陆长乐也迷糊了:“不是吗?甘大侠说的,说你有急事找我”
甘辉说的?
陆晋远明显迟疑了一下,很快哈哈大笑起来:“这家伙的歪心思,都打在你身上了。”
“晋远叔,到底怎么回事?甘大侠,有什么歪心思?”
都让二人搞到糊涂了。
陆晋远左右看了一下,把陆长乐拉远一点,压低声音说:“族长,这事我也是前二天才知道,就是甘兄,他看上巧嫂了,好像巧嫂对也有那么一点意思,就差点头一下,怎么也不松口,他找过我,让我给他说媒”
“我想这也是好事,就让内子去试探一下巧嫂,巧嫂跟内子说不合适,那家伙诓族长找我,估计是不死心,想族长你出马。”
不是吧,甘辉和巧嫂有故事了?
陆长乐一脸好奇地说:“等等,甘大侠怎么认识巧嫂的?他们以前认识?”
刚才还奇怪,为什么甘辉的徒弟名单里有瘦猴,
走的时候,甘辉耐心指正瘦猴的动作,
陆长乐还真以为自己眼光不够,没发现瘦猴这棵练武的好苗子,
弄半天,原来那位多情的九江大侠,盯上人家亲娘了。
都说人缺什么就渴望什么,甘辉流浪在外,渴望家庭的温暧,想成家不意外,
巧嫂虽说有了儿子,但是人漂亮,保养得也不错,看起来还像一个小娘子,
温柔细心,还做得一手好饭菜,
这种女人,对一直流浪在外、渴望家庭温暧的甘辉来说,有致命的吸引,
只是这一步到位,倒是有点耐人寻味。
“以前不认识,族长不是收留甘兄吗,我们把族长以前住的宅子修耸一下,让甘兄暂住进去,怕他一个人不方便,拜托隔壁的巧嫂帮忙顾料,族里给米面和肉食,生火时多做一份饭,一来二去,就好上了吧”
“巧嫂不是说不合适吗,我们总不能逼她同意吧”陆长乐有些为难。
要是甘辉想娶巧嫂,在兴平村住下,陆长乐举双手赞成,
可也不能强迫巧嫂同意吧。
陆晋成摇摇头说:“内子说了,巧嫂只说不合适,没说不答应,对女子来说,要是反对会直接拒绝,说不合适就是有希望,可能有什么顾虑。”
“这些天,巧嫂一直让瘦猴给甘兄送饭呢”陆晋远补充道。
得,这事起码有七八分把握了。
陆长乐打了一下响指,信心十足地说:“这是好事,远叔你不用管了,我来办。”
事都挑明了,巧嫂还给甘辉送饭,说明心里的份量不轻。
要是以前,这事陆长乐帮不上忙,不过现在做了族长,很多事就不一样了。
陆长乐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很快提着一只猪后腿往巧嫂家走去。
“好香啊,巧嫂,做什么菜。”还没进门,陆长乐就大声叫了。
没搬到老族长的大宅子前,陆长乐没少到巧嫂家蹭饭,早就熟门熟路。
“乐哥儿...不,族长来了,快,请坐”巧嫂听到动静,拿着锅铲就出来了。
陆长乐把猪后腿往井台上一放:“给甘大侠和瘦猴加个菜,巧嫂,这里不是祠堂,不用见外,叫我乐哥儿就行。”
巧嫂不是迂腐的人,闻言点点头说:“乐哥儿,这肉也太多了吧。”
那只猪后腿,少说也有十斤重,
搁以前,一个月都吃不上这么多。
“熬个大骨棒汤,多做几个花样,甘大侠是我们陆氏的贵客,不能怠慢,当然,长兴也要多吃点,练武很辛苦的。”
“好,乐哥儿有心了”
陆长乐放下猪腿,很自然跑到厨房帮巧嫂烧火。
“都说君子远苞厨,乐哥儿,你歇着就好”看到陆长乐烧火,巧嫂连忙劝阻。
怎么说也是陆氏一族的族长,让族长给自己烧火,传出去不好。
“他们说他们的,我做我的,又不会少块肉”
“也是,乐哥儿说得对。”
闲聊一会,巧嫂突然说:“乐哥儿,你这次来,不只是送肉的吧”
族里那么多事,怎么也轮不到族长亲自来送肉,
送完肉没走,反而帮忙烧火,不用说,肯定有事。
046 拿下
“巧嫂不是外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这次是来给你说媒的。”
“啪”的一声,巧嫂手里铲子拿不稳,一下子掉到锅里。
“乐哥儿说笑了,奴家都这年纪,还拖着一个油瓶,早就淡了那份心”巧嫂回过神,拿起锅铲,边炒边说。
陆长乐开门见山地说:“有个人伴,热闹很多,长兴还小,要是有人遮风挡雨,对他成长也有好处,说得直白些,家里有个顶梁柱,过几年长兴讨媳妇也容易很多,嗯,甘大侠就不错,巧嫂,你说呢?”
反应那么大,说没那份心,陆长乐真不信。
巧嫂轻咬了一下嘴唇,瞄了陆长乐一眼,心想果然是他找来的说客。
前天晋远家媳妇才来过,这么快连乐哥儿也来,
那个姓甘的,脸面还真大。
“乐哥儿,你刚才说了不是外人,嫂子给你交个底,甘大哥....人挺好的,就是他背景有些复杂,连家不能也就算了,在外面流浪时,还得罪不少人,真跟他好上,就怕我跟长兴娘俩没有立足之地。”
甘辉得罪了甘氏的族长,家都不了,要是改嫁给他,老家回不了,陆氏也没有自己容身之地,到时一家三口都去流浪?
得罪的人不少,要是仇家上门报仇,岂不是连累族人?
巧嫂对高大威猛、心思细腻的甘辉有好感,可是舍不得儿子吃苦。
原来是这样,陆长乐大方地说:“巧嫂放心,海澄甘氏不让回,那就不回,福州陆氏永远是你的家,也是长兴的家,要是甘大侠愿意在福州陆氏住下,我举双手赞成,住多久都行,还有什么好担心,至于仇家,不怕,福州陆氏一万多宗亲就是你们的靠山,哪个不长眼的敢上门滋事,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他们淹死。”
“他在外流浪惯了,就怕以后他不肯安份过日子,我到是没所谓,就怕连累长兴,以后连媳妇都讨不到...”
江湖人,三更穷五更富,自由自在惯了,就怕过不了安定的日子,
要是长兴讨不到媳妇,不能给死去丈夫留条根,巧嫂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陆长乐压低声说:“巧嫂放心,甘大侠是做大事的人,肯定飞黄腾达,长兴有一个这么好的继父,就怕到时想嫁他的女子太多,都挑花眼。”
“乐哥儿,你还会看相?”巧嫂一脸不相信地说。
“我不会看相,但我会看人”
巧嫂还是摇摇头:“要是看错呢”
“简单,五年,就五年,要是甘大侠五年内不能出人头地,我送长兴一套长乐县城的宅子,还把他娶媳妇的开销全包了。”陆长乐信心十足的说。
是金子总会发光,五年,足够了。
要是历史出了偏差,甘辉不能在五年内出人头地,
以自己的本事,送瘦猴一套长乐县城宅子、再包娶媳妇的开销,小事一桩。
就算没有这件事,以巧嫂往日对自己的照顾,照应瘦猴也很应该。
“乐哥儿,真的?你不会哄你巧嫂吧?”
“巧嫂要是不信,我可以立字据,白纸黑字,到时可以拿字据来找我。”陆长乐斩钉截铁地说。
“不用,不用”巧嫂连忙说:“我信得过乐哥儿”
一个人守诺,只有一个理由,
一个人毁约,则有无数个借口。
这些天陆长乐的表现,还有福州陆氏的变化,巧嫂都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对陆长乐的能力,巧嫂是认可的。
陆长乐打铁趁地追问:“巧嫂,那甘大侠的事,你同意了?”
巧嫂好看的脸多了一丝红晕,犹豫一下,很快干脆地说:“要是...长兴不反对,我就...听族里安排。”
儿子都这么大了,做过人妇,没什么好害羞的。
陆长乐把手里的柴火扔进灶里,拍拍手说:“好,这事就交给我,巧嫂,我有事先走了。”
“乐哥儿,菜快好了,吃了饭再走”巧嫂回过神时,陆长乐已经走出厨房。
“算了,改天吃席我再来”
这个乐哥儿,都会调侃自己了,巧嫂老脸一红,朝陆长乐的背影啐了一口,
一想到以后的日子,心里无由又多了一丝甜密和希望。
陆长乐做事雷厉风行,说服巧嫂后,马上来到晒谷场找到甘辉。
“甘大侠,巧嫂表态了,要是瘦猴同意,她就没问题,有把握吗,要不要我帮你说?”
“真的?”甘辉眼前一亮,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
为了讨巧嫂欢心,自己有空就去帮忙,堂堂九江大侠,劈柴挑水扫地,什么活都抢着干,
婉转表露了二次心意,还请好兄弟陆晋远的媳妇帮忙,
都没拿下,
没想到陆长乐一出马,也就半天的功夫,这事竟然成了。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
“长兴方面我来说,这事我有把握”甘辉眉开眼笑地说。
这些天不断给瘦猴开小灶,每次进城都给他带点好吃的,差不多拿下。
“那就好”陆长乐大方地说:“甘大侠,黄道吉日你跟巧嫂商量,宴席方面不用担心,族里全包了。”
正式把这位猛人拿下,陆长乐心情大好。
“不,不用了”甘辉摇摇头说:“席就不摆了,一来贵族还是多事之秋,二来看甘某不顺眼的人不少,再说现在还要监视范氏商行,要是巧儿没意见,我想在家弄几个小菜,请几个至亲见证就行了。”
长乐离九江距离不近,也不远,弄出大动静,自找麻烦不好,虽说甘辉并不怕他们,
再说了,陆氏一族的老族长刚下葬不久,现在大肆操办也不好。
“行,甘大侠你和巧嫂商量好,说我一声。”陆长乐尊重他的意见。
好家伙,转眼的功夫,巧儿都叫上,
要是两人之间没点暧昧,陆长乐绝对不信。
“陆族长,叫大侠太生份了,要是不介意,叫我一声甘辉就行。”
“也对,快成一家人了,以后我叫你辉叔吧”
“对,对,一家人,就该这样”心情大好的甘辉笑得快合不拢嘴。
陆长乐的效率高,甘辉的速度也不慢,
生怕巧嫂会反悔一样,以最快速度说服瘦猴后,马上又去跟巧嫂商量,
到了傍晚,就把二人希望婚事从简的消息告诉陆长乐。
陆长乐没意见,直接把这件交给二叔公和陆晋远处理。
二叔公负责主持,婚礼从简,必要的仪式还是要办的,
陆晋远负责修耸,召集族里的木匠、泥瓦匠把成亲的宅子翻新一下,
还以族里的名义置了几套家具,作为二人成亲的贺礼。
成亲那天,九江大侠的武艺还没看到,酒量就先见识了,
几个到贺的族老都让甘辉喝倒,
陆长乐没喝多少,光顾着安慰瘦猴,
瘦猴在陆长富的怂勇下,喝了几杯就失态,
抱着陆长乐一会哭一会笑,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长乐哥,我有爹爹了”
047 甘辉交心
“啊...”
陆长乐从床上坐起来,一边伸懒腰,一边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昨晚喝得有点多,一觉自然醒来时,太阳都照屁股了。
二叔公、陆晋远、庆二爷他们没什么事,绝不会打扰陆长乐睡觉,
先祖选中的人,要是刚巧托梦给陆长乐时打扰了,
妨碍福州陆氏兴旺发达,那岂不是成了族里的罪人?
这样挺好,陆长乐负责族里的大方向,族老、柱首、房头、旗手等各司其职,
事能办好,人也不用那么累。
三国时智商近妖的诸葛亮,就是累死的。
“公子,你终于醒了”小青用铜盆送来一盆温水:“甘大侠揩夫人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他们来了多久?”
“回公子的话,来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手里还拿着礼包,说是谢媒人。”
陆长乐一边穿衣服,一边抱怨地说:“小青,怎么不叫醒我?”
“公子,甘大侠和巧嫂再三叮嘱,不能打扰公子休息”
陆长乐笑着摇摇头,连忙洗漱后,大步到客厅见客。
“辉叔,巧嫂,小青真是的,也不说你们来了,让你们久等,真是抱歉”陆长乐连忙道歉。
甘辉和巧嫂一起站起来,拱手行礼说:“族长,不要责怪小青姑娘,是我们让她不要打扰的。”
“天大地大,媒人最大,族长你是媒人,我们等多久都没关系”巧嫂开玩笑地说。
陆长乐看了看桌上的谢礼,客套一句,吩咐小青收下。
一匹布、两只活鸡、二条腊肉还有几盒糕点,很隆重的谢媒礼。
按理说,新婚夫妇是在婆家成亲,三日后回娘家的门,
因为甘辉情况特殊,有家不能归,婚事也简办,
第一时间来谢媒人。
其实陆晋远更适合做媒人,可巧嫂就准陆长乐,陆长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很多夫妻认为找一个有福气、有贵气的人做媒人,可以让新人沾些喜气,
关系搞好,对儿女也有好处,
巧嫂认定陆长乐是有福的人,坚持要陆长乐做媒人,
别的不说,有了这层关系,陆长乐怎么也得照顾儿子长兴。
陆长乐有些无奈,自己还是光棍呢,这倒好,媒人都当上了。
收了谢媒礼,按习俗要留人吃饭,
巧嫂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主动跑到后厨帮忙,
把客厅让给甘辉和陆长乐两个大男人说话。
小青送上热茶,又把瓜仁、干果、香茴豆、松饼、红豆糕等点心送上,这才退下。
陆长乐打趣道:“辉叔,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么早起床,不是让青楼那些狐魅子掏空了身子骨吧?”
“哪有,昨晚我可是要了三次,你巧嫂都...”
说到一半,甘辉回过神,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悔地说:“看我这嘴,跟你这小毛孩说这些干嘛。”
陆长乐哈哈一笑:“没事,这里没别人,都说我也不是小毛孩,辉叔,我见识的美女,不一定比你少。”
逮住范三拨拼命薅,没少白嫖,
别的不说,光是在九重天那几天,可以说阅女无数。
甘辉打趣地说:“比不了,你是福州都有名气的采花郎。”
“那是别人的戏言,辉叔,我们是自己人,不要听信这些谣言”陆长乐有些尴尬地说。
说探花郎也好啊,什么采花郎,一听就知不是好东西。
甘辉收起脸,一脸认真地说:“乐哥儿,既然成了自己人,有几句我不知说不说好。”
“辉叔,有什么说什么,要是有不对的地方,你骂几句也没关系”
“其实打几下也行,不过你武艺太好,我怕受不住”陆长乐笑呵呵地补充。
娶了巧嫂,在兴平村住下,甘辉开始交心,这个媒做对了。
甘辉没笑,反而一脸严肃地说:“乐哥儿,我不知你图什么,最好不要范氏商行的人走太近,这些人,来路不对。”
说到正事,陆长乐坐正身子,难得认真地说:“我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托辉叔去查他们,辉叔放心,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别小看范三拨,这个人表面是大善人,实则心狠心辣,他的黑虎队,一看就知是见过血的,千万别玩脱了”甘辉还是有些担心地说。
庄子说得对,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
很多时候被骗的,就是那些自以聪明的人,因为世上有很多比他还聪明的人。
“辉叔要是.....有顾虑,无论怎样做,我都尊重辉的意思”
本想说“要是怕了就离开”激他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能过分刺激这位号称明末第一猛将的牛人。
甘辉是老江湖,哪能听不出弦外之意,没好气地说:“别把好心当驴肝肺,我要是怕,你和晋远带队回兴平村那一刻就离开了。”
陆长乐心中一凛,脸上不动声色地说:“辉叔似乎话中有话......”
“跟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就是费劲,绕来绕去,半天也说不到正事,明说吧,你们出去那几天,十有八九是跟范氏商行的人合伙做大事去了,要是没猜错,大刀刘他们几个埋在地下了吧”
“辉叔,你有证据?”陆长乐没承认,也没否认。
“没有,猜的”
看到陆长乐有些防备的眼光,甘辉也不在意,一脸自信地说:“放心吧,我没空跟踪你们,猜出来的”
也不用陆长乐发问,甘辉主动解释:“我不是暗中监视范氏商行吗,他们调动黑虎队,我能不知道吗,你们去的时候,我不知道,不过你们回的时候,所乘坐的马车,就是范氏商行的马车。”
“刚回来时,你们身上那股血腥味,别人可能察觉什么,我很远就闻到,不用说,肯定是见血了”
“范氏商行跟码头的大刀刘不对付,他被人逼得远走他乡,黑虎队走的方向,跟大刀刘的方向相同”
“乐哥儿回来后,带了几辆很沉的马车,然后在那间废弃的物料房冶炼,事后我转悠过,虽说你们打扫得很干净,我还是从角落里找到一一小小的碎银”
“大刀刘走的时候,跟随一个车队,那个车队事后我打听过,表面是运商货,实则夹带长乐县上缴国库的税银,是花车,也就是说,陆氏参与范氏商行洗劫花车,这下说得够明白了吧。”
陆长乐心悦诚服地说:“辉叔不愧是老江湖,小侄佩服。”
猜到甘辉会知道一些内幕,没想到人家早就看透了。
“乐哥儿,我知老族长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是再不满,刀口舔血的事尽管还是不要做,你肩上,还有福州陆氏一万多族人呢。”
年轻人,火气旺,就怕被仇恨蒙住眼睛,什么都干得出来。
“辉叔,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些事不好解释,不过我可以保证自己没有意气用事。”
想了想,陆长乐补充道:“相信很快辉叔就明白我做什么,不过陆氏的确站在危险的边缘,辉叔要是带巧嫂和长兴离开,我能理解。”
话都说得这么白了,陆长乐干脆把话挑明。
048 民团总练到手
“这是什么话,当日我甘辉没离开,现在更不会离开”甘辉斩铁截铁地说。
“辉叔,你不怕官府吗?”
“要是怕,甘某就没有九江大侠这绰号了”甘辉拍着心口说:“乐哥儿,你是个能成大事的读书人,前途无限,我决定了,只是不嫌弃,以后我这百多斤肉就交给你了。”
先祖开窍托梦的事,早在族里传开,
甘辉听说过了,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不过福州陆氏最近的变化,一直看在眼内,
反正是烂命一条,要不是福州陆氏收留,说不定在哪里受冷挨饿、出了意外也不奇怪,
哪能吃饱穿暧,媳妇孩子热坑头呢。
陆长乐和巧嫂的承诺,巧嫂也跟甘辉说了,甘辉听了非常感动,
士为知己死,就冲着这一份看重,值得跟随,
有句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拼了。
陆长乐闻言大喜,连忙表态:“有辉叔这句话,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二家话,患难与共,福祸共当。”
这位猛人,终于收为己用,前面的努力没白费。
一番交心后,二人都很有默契没再聊这个问题,反而说起族里的一些趣事。
酒足饭饱后,陆长乐又让小青打包一份,让巧嫂带回去给瘦猴。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到九月二十三。
陆长乐、陆长胜、瘦猴还有伤好归队的陆长威在院子里练武,
在甘辉的指示下,努力打熬身体,
甘辉给徒弟开小灶,陆长乐只要有空,就跑过来光明正大地偷师,
反正甘辉也不介意。
不求成为横扫天下的高手猛将,练好武艺术,在乱世中增加自保能力也不错。
快十月了,天气还很炎热,吹来的风又干又热,没有一丝秋的清凉,
没一会身上的衣报都能拧出水来,
近海的福建都这样,中原地区的旱灾更是严重,
关乎国运的松棉决战输了,乱贼四起,就是老天爷也不赏饭吃,
听说陕西有地方易子相食,
对老百姓来说,又是水深火热的一年。
练得正起劲,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二叔公略带沙哑地声音响起:“族长,族长在哪?”
陆长乐一边收功,一边应道:“二叔公,在。”
这么急找自己,发生什么事?
很快,二叔公、庆二爷、肥伯还有陆晋远齐齐出现在陆长乐面前,
四大巨头都来了,把陆长乐吓了一跳。
陆晋远最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族长,陕西总督傅宗龙半个月前,在项城让李贼杀了。”
知道傅宗龙死亡的消息,二叔公、陆晋远等人呆木似鸡,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找陆长乐。
先祖给陆长乐托的梦,全应验了。
二叔公焦急地说:“族长,先祖最近有托梦吗?”
大明朝能不能保住,二叔公等人也不在乎,谁当皇帝,老百姓一样要缴税,
福州陆氏过得这么艰难,老祖宗还有族人死得那么惨,都是拜朝廷所致,
众人现在关心的,不仅仅是在乱世中保全性命,还要跟新族长谋取一场大富贵。
“最近没有,大家放心,要是先祖托梦,我第一时间跟大家说。”
庆二爷抚着胡须说:“族长,族里的事,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就行,你要多休息,可不能误着先祖托梦。”
“有道理,福州陆氏能不能繁荣兴盛,就全指族长了”肥伯也一脸关切地说。
陆长乐能说什么,只好连连应下。
全指自己这个人?
还是全指所谓的“先祖托梦”?
也不好细问。
就在二叔公想说几句时,外面突然响起了铜锣声,
“当当...当当当”
“喜来了,有请兴平村陆长乐接喜”
陆长乐和陆晋远一对眼,彼此眼里都有喜色,
要是猜得不错,应是任命下来。
“族长,还楞着干嘛,喜报来了,快快去接喜”二叔公有些焦急地推了一下陆长乐。
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福州陆氏,很久没出过人物了。
陆长乐回过神,刚走出门,这时长和已领着一队人来到门前了。
带队的,是福州府衙的四名衙役。
民团属于地方防务,归所在地官府管辖,委任书由衙役送抵。
验明身份后,带队的衙役笑嘻嘻地说:“恭喜陆公子荣升民团总练,接委任状吧。”
“几位一路辛苦了”陆长乐笑着伸出手装备接委任状。
范三拨说得没错,那个陈奇是是一个收钱办事的人,
这么快就拿到委任状,看来那一百两没白花。
带头的衙役满脸笑容,手里拿着委任状,迟迟没递出来。
陆长乐很快会意,拿出两块五两重的银饼送上:“一路辛苦,这点心意请四位收下,天这么热,路上喝口热茶。”
“陆公子真是客气,小的就却之不恭了,恭喜,恭喜”带头衙役很熟悉接过,掂了一下重量,这才满意地把委任状交到陆长乐手上。
报喜是一份肥差,抢下这个任务不容易,没想到一个小地方的人,出手就是十两,
这一趟,值了。
“族长,让我看看”衙役一走,陆晋青就坐不住,跳出来要看委任状。
“族长,我也看,我也看”
“也不知委任状是什么样的,族长,我也想开开眼”
围观的族人纷纷围上来,想看看委任状的样子,
对他们来说,官府的东西都带有一种神圣的色彩。
陆长乐把委任状交给一旁脖子伸得老长、比自己还要兴奋的二叔公。
二叔公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一边出声训斥道:“都别推,要是弄坏了,看我不打折你们腿。”
打开委任状,上面大致是陆长乐是品德高尚、忠君爱国的少年才俊,特委任福州民团总练,希望再接再励,为国出力。
看到陆长乐的名字,看看民团总练四个字,再看看后面鲜红的官印,二叔公连声叫好:“好,好,好,我们福州陆氏,总算又出了一位人物,哈哈哈”
一个州府的民团总练,算起来是从七品,
从七品也是官,福州陆氏上一任有官身的人,还是洪武年间的一个举人,只做了一任县令,因为不会变通得罪上司,任满后一直候补,可惜一直闲置,直到致仕。
委任状传到庆二爷手里,庆二爷小心翼翼摸了摸委任状上红色的官印,一张老脸都笑开花:“快让人备祭品,这事一定要给先人报喜”
“上午拉了两扇肉回来,再抓些鸡,摆个喜席,大伙一起乐呵乐呵”肥伯眉开眼笑地建议。
“对,一定要摆席,值得庆贺”
“好啊,吃喜席罗,吃喜席罗”孩子们听到可以吃席,高兴一边拍手一边叫。
那张委任状一直在众人手中传递,在场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族长当官了,族人也面上有光,
要知陆长乐连二十岁还不到,不仅年少有为,还未来可期。
福州陆氏的人高兴,陆长乐心情更好,
看着长乐县城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范氏商行,范三拨,是时候算算总帐了。
陆长乐荣升福州民团总练,福州陆氏大喜,当晚杀羊宰鸡,大摆宴席,
因为高兴,也难得放纵一次,很多族人都喝多了,
有细心的族人发现,作为主角的陆长乐很克制,喝得不多,
一散席,就拉着几个族老、房头还有甘辉进了祠堂的后堂开会,
后堂的灯到了二更天还亮着,也不知在商量什么。
049 先打蛇头
族里庆祝完,自然少不了范三拨。
接到委任状的第二天,郑三拨派人来邀请陆长乐到县城,说要替陆长乐祝贺。
一到县城,范三拨就带陆长乐直奔码头,去九重天庆祝。
陆长乐成了福州的民团总练,组织、训练族人更加便利,
要是操作得当,整个福州的民团都可以收为己用,范三拨自然不遗余力去拉拢。
第一次去晓月岛没察觉,再次去晓月岛时,陆长乐这才发现范三拨的高明之处:
九重天设在晓月岛,一是福州与泉州接壤,郑芝龙归顺朝廷后,泉州成了福建经济、文化、军事的中心,方便泉州那些权贵、将领前来吃喝玩乐;
距离长乐县远的地方,可以走水路直达,神不知鬼不觉。
要是东窗事发,也能第一时间退入茫茫大海。
有了上次的经验,再次来到九重天,陆长乐好像如鱼得水,一边跟里面的客人拉拢感情,一边尽情享乐,
还真别不说,九重天的大人物很多,权贵子弟也不少,
陆长乐把前世看到的一些玩法传授给那些老色批后,
很快跟他们打成一片,结识了不少“同道中人”。
仅仅过了二天,范三拨就心急如焚地接走陆长乐。
回去的船上,陆长乐一脸郁闷地说:“琼标兄,你不是说这次要好好庆祝,想玩多久就玩多久,这么急拉我走,昨晚答应芊儿带她去登山赏日出,害我对美人失约。”
有点佩服范三拨,一个月不到,九重天里换了不少新面孔,
也不知哪里弄来的,难怪那么多权贵子弟乐不思蜀,
这是一场属男人发现和征报的游戏。
范三拨连连作揖道歉:“陆公子,这事是范某做得不对,改日一定好好赔罪,这次找陆兄,有要事相求。”
“我保证,此事过后,陆公子想怎么玩都行,九重天也必定给陆公子一个大大的惊喜”范三拨补充道。
陆长乐叹了一口气:“范兄都说到这份上,我还能说什么,不知琼标兄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范三拨一脸焦急地说:“见鬼了,香火教突然袭击长乐县城,还抓了几个肉票,我有个亲戚就在肉票中,也不知卫所那穷军汉、县衙那些废物到底有什么用,竟然一点也没察觉。”
昨晚一伙蒙面人潜入长安县城,故意在富人云集的城西纵火,制造混乱,等那些人从家里惊出街上后,趁乱抢掠,还绑走了几个肉票,文先生不幸成为目标。
不知是暗中保护的黑虎队失职,还是他们运气不好,
混乱中被杀死三人,伤了五人,剩下的人看到文先生被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他被绑走。
范三拨一听文先生出事,当场惊得蹦起来,
负责文先生安全那名黑虎队小头目,没死在混乱中,最后死在范三拨的暴怒之下。
人被劫走了,范三拨也不指望官府,思来想去,最后找上陆长乐。
福州陆氏是地方大族,陆氏老族长死的时候,很多地方大族派人来拜祭,
那些地方大族中,说不定有人能跟香火教的人联系上,
无论如何,文先生不能有失,介休范氏一族的荣华富贵,还指望这位文先生呢,
“不是吧,香火教?官府不是说剿灭了吗?”陆长乐明知故问地说。
这次行动,其实就是陆长乐一手策划,甘辉带队执行,
目的就是把那个神秘人擒住,
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先打蛇头。
至于香火教,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
香火教与迷信无关,只是大盗刘香余孽的自称。
刘香原是郑芝龙麾下大头目,是赫赫有名的十三芝之一,
崇祯二年郑芝龙降明,刘香拒绝投降,带着亲信部下出走,跟郑芝龙决裂,
郑芝龙代表的明朝、荷兰的利益,
刘香得到佛郎机(葡萄牙、西班牙)的扶持,为了争夺利益,曾经的兄弟反目成仇,多次举刀相向,
1635年(明崇祯八年),刘香和郑芝龙在广东海域决战,
胜利之神站在决策更大胆、作战更英勇的郑芝龙一边,
刘香看到大势己去,不愿投降,也不愿成为俘虏,大笑几声后举枪自尽,
大战中侥幸逃脱的刘香旧部,以香火教自居,一直在沿海暗中活动,
不时袭击郑芝龙的船只或沿海卫所,为老大刘香报仇,
郑芝龙没有手软,多次调集重兵围剿镇压,
在郑芝龙的重压下,香火教损失惨重,销声匿迹了好些年,陆长乐就打着它的名号行动。
从郑三拨的反应来看,行动非常成功。
“那些杀千万的夭寿种,哪有这么容易消灭,都是官府冒功骗赏罢了”范三拨咬着牙说。
陆长乐心中一动,一脸不信地说:“不是吧,那么多卫所、水门寨,县城还有捕快,他们就没把人留下?”
范三拨恨铁不成钢地说:“留个屁,就伤了二个,还是轻伤,连个舌头都没抓到。”
不愧是甘辉,出色完成任务之余,还把伤亡降到最低。
陆长乐心中暗喜,表面不动声色地说:“官府都没办法,琼标兄,恐怕我也帮不上忙。”
范三拨连忙说:“陆兄不要急着拒绝,范某想请陆兄帮忙打听一下,能不能找到能联系上香火教的人,如有必要,可能还要跟陆兄借人。”
香火教跟官府势成水火,让官府帮忙,相当于推文先生上绝路,
找陆长乐帮忙,就是希望陆长乐利用本地大族的人脉,跟香火教的人联系上。
这么多年,香火教的人还没剿灭,肯定有不少当地人暗中帮忙、庇护。
真要用强时,可能还要跟陆长乐借人。
文先生的大荒计划,抽了近半黑虎队的人员,昨晚死二个,伤五个,
原来就紧张的人手,现在更紧了。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陆长乐身上投资那么多,
是时候拿些回报。
陆长乐强压内心的喜悦,一脸认真地说:“琼标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我回去就派人去打听,只是香火教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不一定能打探到消息。”
范三拨拱拱手说:“陆兄仗义,不管此事成不成,事后范某必有重酬。”
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分希望,范三拨也管不了那么多。
“以我们的交情,说这些太见外了,先把人救回再说,对了,范兄的那位亲戚,多大年纪,叫什么?”
范三拨明显犹豫一下,很快说道:“三十出头,留着八字须,他叫方文,很多人叫他文先生,他是我...表哥”
方文是文先生的化名,说出去也没关系。
“三十出头,留八字须,方文”,文先生”陆长乐重复一下人物特征,点点头说:“记住了,我这就回去跟族里的老人们打听,看他们有这方面的消息,要是没有,派人去熟悉的氏族打听。”
“有劳,有劳”范三拨对陆长乐深深行了一个礼。
无它,文先生,太重要了。
050 先放点血
“快点走,一个跟一个”
“行快滴,扑街,仲想我抬你系唔系”
二名手执大刀、脸上画着唱戏武生妆的男子,推着五个身上捆着绳的人在山洞里走,
嘴里骂咧咧,走在后面的胖子走得慢一点,马上被踢了一脚。
被踢的胖子惨叫一声,也不敢反抗,连忙走快二步,免得再挨踢。
胖子叫张明庆,人称张老财,是长乐有名的大户,
昨晚搂着新纳的小妾睡得正香,突然有人大叫走火,原来是邻家失火,火势还挺大,
张老财一边让下人帮忙救火,一边跑出门外避难,没想到刚出门就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成了肉票。
被劫持后就被蒙上眼睛,感觉被人丢到船舱,船划了很久,又换马车又走路,
中途还在一间破房子睡了一觉,
最后被带到这个山洞。
山洞又深又暗,要不是那伙歹人在里面点燃几个火盆,都看不清路。
包括张老财在内的五个肉票领进山洞后,被勒令站在一旁,不准开口说话。
山洞内,正在举行某种仪式。
张老财等人注意到,所有劫匪脸上都画着戏子的妆,
有武生、有小生、有大臣、有将军,根本看不出真面目。
一个脸上画着关云长妆的人,举起一根成人拇指粗的香,嘴里念念有词:
“天地一支香,火传万年长。
他朝披金甲,威名九州扬。”
山洞内的劫匪齐声喊道:“天地一支香,火传万年长。他朝披金甲,威名九州扬。”
张老财面色大变,自言自语地说:“不好,他们是香火教。”
喊的口号,还有戏子的装扮,是香火教的传统。
押送人的口音有白话,那是广东地区的语言,
刘香出身香港南澳岛,手下不少是当地人,
说白话一点也不奇怪。
一旁有些瘦削的方文听到,脸上反而出现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行完礼,画着武生妆的小头目大声说:“大当家,小的这趟进城,弄了五个肉票,请大当家过目。”
大当家点点头,走上前,好像打量猎物一样看着五人,突然皱了皱眉,指着站在最右边那个人:“说,你叫什么,家里有几口人,能拿出多少赎银?”
被指的男子吓得连忙跪下,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大王饶命,小的孙大贵,城西范秀才家下人,家里没人了,也..也不知东家肯不肯出赎银。”
“扑街,绑错了”负责绑人的小头目骂了一句。
“大当家,怎么办?”有手下问首领。
“做了,埋掉,老子没有粮食养闲人。”
“得令”那名小头目狞笑着走过来,不顾男子的痛哭求饶男子,一刀捅在他心口,然后挥挥手,
很快有两名手下把还在抽搐孙大贵抬了出去。
真狠,说杀就杀,张老财快要吓尿了。
解决了一个,大当家走过来,指着张老财说:“张明庆,人称张老财,有水田一百二十亩,店铺七间,给家里写信吧,赎银二千两”
张老财面色突变,哭丧着脸说:“好汉,小的...小的...这就写,这就写。”
本想求个饶,少交点,一看到那双阴森森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写吧,就当破财挡灾,保住小命要紧,二千两是多,还不至于让张家破产。
“陈大丰,人称陈百万,酒楼二间,货船五条,还有当铺、绸庄,赎银五千两,写信吧。”
“许涛,人称许千亩,田地超千亩,仆人过百,据说家里还设有藏楼,赎银一万两,写信吧。”
大当家好像早就调查清楚了,每走到一个人面前,就直接说出那个人的资料还有赎银。
当走到一个留着八字须、有些瘦削的方文面前,皱着眉头说:“老四又绑错了,这个人穿着粗布麻衣,一看就是没有油水的穷鬼,弄回来干嘛,来人,拖出去埋了。”
“大王,别埋,别埋,有钱,真有钱”文先生吓了一跳,连说有钱。
就怕身份暴露,落在锦衣卫手中,
只是一些绑匪,破财挡灾就是。
看来目标是张老财、陈百万和许千亩三个,自己跟那个倒霉蛋,只是顺利掳作肉盾的。
“哦,有钱?”大当家有些意外地盯着方文说:“叫什么,家里有几口人,能拿多少赎金?”
文先生假装一脸惊慌地说:“回好汉的话,小的叫苏文,张家口人,这次到福建探亲,我可以写封信,大王派人把信送到长乐县城大玉川茶叶店,交给掌柜就行,小的愿孝敬好汉纹银五百...不,一千两。”
大当家突然一脚把方文踢倒在地,冷笑地说道:“当老子傻吗,一个小小的茶叶店掌柜,能拿得出一千两银子?莫非你还想戏弄本大爷?”
“不敢,不敢欺骗好汉”文先生连忙说:“大玉川的少东家范三拨,是小的表弟,只要大王把信送到,定能收到赎银。”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文先生就是再聪明,碰上这种杀人不眨眼、说话不讲理的人劫匪,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是范氏商行范少东家的表哥?”
“回大王的话,正是”
“哦,你们关系有这么好吗?范少东家舍得花一千两赎你?”
“好,以前一起玩大的,虽说是表兄弟,感情胜过亲兄弟”活命要紧,文先生也没想那么多。
“哈哈,哈哈哈”大当家当场大笑起来:“还以为老四眼拙,绑了一个穷鬼回来,没想到是一只大肥羊,范氏商行少东家的表哥,好,很好,哈哈哈”
大当家笑完,低头吩咐:“苏文是吧,马上给你那个好表弟写信,赎金一万两”
什么?不是说一千两吗,怎么一下子涨了十倍?
文先生还没开口,大当家补充道:“听清楚了,是赎金,不是赎银。”
一万两黄金?
这伙杀千万的劫匪,想钱想疯了?
“大王,一万两黄金,小的真的拿不出啊”方文一脸害怕地求饶。
半夜走火,不明情况,出门避个难,谁会料到被绑到这里当肉票,
还碰上一个狮子大开口的主,文先生就要吐血了。
“废话,谁不知范氏商行买卖遍布天下,山西介休范氏富可敌国,大肥羊啊,区区一万两黄金,对范氏商行不过九牛一毛,快点写,敢说半个不字,先割一只耳”大当家恶狠狠地威胁。
见识过这伙劫匪的凶狠,没人再敢反抗,包括苏文在内,一个个乖乖写信。
很快,四封信先是交到大当家手里,
大当家转手就交给山洞外等候的陆长乐。
为了甩开尾巴、避开官府围追堵截,甘辉花了不少时间才转移到这里,
陆长乐正好赶上。
“辉叔,辛苦了”陆长乐接过信,眉开眼笑地说。
大当家就是甘辉扮的。
甘辉笑呵呵地说:“就是吓唬一下,不辛苦,辛苦的是家树,那一刀没事吧?”
这次行动是陆长乐策划,目标人物、行动细则、衙役巡逻规律、撤退路线、接应人员等安排得妥妥当当,感觉就是去长乐县城转一趟,就把任务完成。
比甘辉想像中简单多了。
交心后,甘辉终于得到陆长乐的信任,带队执行这次秘密绑票任务。
第一次行动就完成得这么漂亮,甘辉心情很不错。
家树嘿嘿一笑:“族长让我垫了血包,辉叔放心,一点事也没有。”
孙大贵就是家树扮的,做个托,让那些肉票害怕,乖乖写信要赎银,
主要是做戏给那个苏文看,要是价值不大就会被处死,让他主动把范三拨拉进来。
效果很不错。
陆长威有些不解地说:“族长,人都抓了,要什么直接拷问就是,何必扮香火教故弄玄虚?”
“那个叫苏文的人,一看就不简单,我们要动他之前,先狠狠敲范三拨一笔,那么大的一只大肥羊,不放点血简直对不起自己”
“费那么多心思,就是让那个自称苏文的人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绑票,让他安心写信”
“像他这样狡滑的人,说不定在写信时,做一些我们看不出的暗号”
“至于张老财、陈百万、许千亩他们三个,都是横行乡里、作恶多端的人,给他们放点血是给他们积德”
“策划一次行动不容易,要么不动手,一动手就得弄票大的”
051 磨刀霍霍向猪羊
俗话说得好,要做大事,深挖墙,广积粮,缓称王。
要想在乱世中搏一场大富贵,钱粮肯定不能少,
福州陆氏现在也就刚刚过温饱线,底子还很薄,
趁着建虏还没有入主中原,趁乱世还没祸及福建,陆长乐抓紧时间壮大自己。
当上族长后,一直跟范三拨委与虚蛇,
除了想利用他的人脉捐一个官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中范氏商业的财货。
靠近他,慢慢摸清范氏商行的运作、钱库在哪里,背后还有什么人,
民团总练的委任状一到,就是自己的收割时刻。
陆晋远有些担心地说:“族长,我们这次,会不会闹得有点大?”
一直本本分分做人,勤勤勉勉为家族出力,
陆晋远做梦没想到,自己也有敲闷棍、抢花车、绑肉票的一天。
这一切,就是乐哥儿开窍时起,福州陆氏变了。
甘辉一脸欣赏地说:“就是弄几个肉票,大丈夫不拘小节,像张老财、陈百万那样为富不仁的人,我们这样做是为民除害,陆族长也说了,范三拨私通建虏,那个苏文也是建虏的大人物,汉奸走狗,人人得以诛之,这才是大豪侠、大丈夫所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靠在田地那点收获慢慢积累,也不知积累到猴年马月。
陆长乐安抚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官府和姓郑的逼得我们没路可走,花车都劫了,几个肉票算什么。”
“族长说得对,是我想得太多了。”陆晋远神色坚定地说。
福州陆氏快没活路了,老祖宗和族人的仇还得报,前怕虎后怕狼,什么也做不成,
甘辉拍拍陆晋远的肩膀,给好兄弟一丝鼓励和安慰。
陆长乐岔开话题:“远叔来一趟不容易,一会还要去办事,时间紧,先说正事,远叔,辉叔,那个苏文你也看到了,有印象吗?”
陆晋远在陆氏地位很高,突然消失不见,很容易引人起疑,
这次绑人,是甘辉带着族里几个飞册的好手负责。
所谓飞册,就是没在官府鱼鳞册上登记,属于隐匿人口。
为了逃税,权贵、士绅还有大的家族,都会想方设法隐匿人口,福州陆氏也不例外。
不夸张地说,就是官府到福州陆氏去查,什么都查不出,鱼鳞册上登记人还是齐的,
陆晋远是陆长乐特意带来辩认,看看认不认识那个化名为方文的神秘人。
出门的理由都找好了,去找人打听,看能不能联系上香火教。
为了显示对范三拨的重视,陆长乐一回到兴平村,就派了十多人出去帮忙打听,表面功夫做足。
“不认识”
“没见过”
两人都摇头,对自称是方文的人一无所知。
“没事,早晚把他的底细挖出来”陆长乐冷笑地说:“范氏商行在福建扎根经营多年,赚钱无数,正好给范三拨放放血。”
福州陆氏掘起的第一捅金,就指望范氏商行了。
陆晋远一脸兴奋地说:“有了钱,福州陆氏就不用受冷挨饿了。”
以前劝说陆长乐小心别被范三拨利用,当时陆长乐一脸神秘地说不知谁利用谁,
现在看来,乐哥儿早就有详尽的计划。
碰上乐哥儿,算姓范的倒霉。
三人正在商议时,一名画着小丑脸谱的人拿着一壶水骂咧咧地经过。
“木生,拿这壶水干嘛?”陆长乐认出是族里的木生,好奇地问道。
“族长,那几个参票渴了,给他们弄点水”木生连忙回话。
绑错人,榨不出钱财的,叫烂票;
普通人家,能要来赎金,但赎金不多,叫肉票;
有钱人家、权贵子弟,可以弄来大笔钱财的,叫参票。
关在洞里那几个人,最少值二千两白银,最多值一万两黄金,
那可是天大的一笔钱,水生怕他们出事,拿不到赎金,听到他们渴了,马上去备水。
陆长乐眼珠子转了转,很快有了主意:“木生,洞里关着那几个,不是为富不仁、横行乡里的坏种,就是卖国求荣、私通建虏的汉奸,没必要待他们那么好,把他们当牲口,留口气就行。”
说完,陆长乐在木生耳边言语几句。
范三拨、方文是建虏放在福建的棋子,一定要清除,
至于张老财、陈百万和许千亩,在长乐县早就名声扫地,
绑一个是绑,多绑几个也是绑,再说只绑方文太明显了,容易引起范三拨的警觉,
陆长乐制订计划时,干脆把他们也绑上。
都不是好东西,没必要把他们当人看。
木生听完,有些迟疑地说“族长,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有什么过的,我们是替天行道,做好了,奖励你二只小猪崽”陆长乐给出奖励。
“族长,瞧好了,看我怎么教训他们”一听到奖励,木生马上来了精神。
“族长,你跟木生说了什么?”陆晋远一脸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让他教训一下那几个家伙,顺便磨一下那个方文的脾气。”陆长乐笑嘿嘿地说。
陆晋远和甘辉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对一肚子鬼主意的陆长乐,两人也算服了。
陆长乐拍拍手说:“好了,我们按计划行事,远叔负责打听,把表面功夫做足,麻痹姓范的,辉叔负责收赎金,一定要注意安全,至于我嘛,就呆在范三拨身边,看看他有什么布置,正好来个内应里合。”
这一次,不仅要把范三拨敲骨吸髓,还要把建虏在福建的势力连根拨起。
山洞内,陈百万看到拿着水壶进来的水生,连忙说:“水,快点,渴死我了。”
胖胖的张老财也一脸不满地说:“你们要这么多赎金,也不好生招待一下,太不讲究了。”
“要是我们渴坏了,那些赎金可就收不到了”许千亩也旁边附和。
“出了这么多汗,臭死了,给我拿套新衣裳来,不是绸的,我穿不惯。”人多气势壮,张老财忍不住提要求。
一向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还有美婢精心伺候,现在倒好,又累又怕又饿,
脾气都上来了。
方文没说什么,只是盯着木生手里的水壶,眼里有渴望的神色。
不知是不是汗出得多,渴得喉咙快冒烟了。
木生放下水壶,拿刀往牢门一拍:“吵死了,谁再舌噪,看我不把他舌头割了。”
族长说了,关着的都不是好人,没必要跟他们客气。
张老财吓了一跳,连忙讨好道:“这位兄弟行行好,赏点水吧,快渴死了。”
这些香火教余孽,动不动就杀人,不能把他惹急。
木生把水壶放在桌上,懒洋洋地说:“你们想喝,老子就得给你们拿,凭什么?”
许千亩小心翼翼地说:“好汉,我们的钱都...让你们拿走了,也没东西孝敬好汉啊。”
在船上时,所有人都被搜了一遍,身上不为多的金器、玉佩都让搜走了,哪里还有钱。
陈百万苦笑地说:“好汉,我们都按要求写了赎金信,你也不能饿死渴死我们,对吧。”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嘿嘿嘿,四位可是香火教的贵客,哪能怠慢,放心,我会好好好伺候你们的”木生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知为什么,脸上画着小丑妆的木生一笑,张老财、陈百万几人看到,内心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劫匪,笑得好像一头快要扎脱枷锁的魔鬼.......
052 敬酒不吃,吃罚酒
木生拿出四只干净的瓷碗,当着四人的面,倒了四碗水。
正当众人以为可以喝水时,木生鬼魅一笑,昂起头,干咳一下,低头把一口痰吐进碗里。
重复上面的动作,很快,四只装满水的碗里都有痰。
“渴了吧,来,本大爷特地为你们准备的解渴水”水生一脸幸灾乐祸地说。
张老财、许千亩等人眼都直了,回过神来,差点没吐出来。
太恶心了,这怎么喝?
“好汉,这...水有你的痰,怎么喝”陈百万一脸憋闷地说。
木生冷笑地说:“陈百万,你这话就不对了,听说二年前,有人乞讨到你门前,你当众把粥水倒在你家的狗盆里,人家不吃,你还让下人逼着他吃,怎么,有点口水你还嫌弃?”
陈百万哑口无言。
反驳不了,这是真事,就想戏弄乞丐图个乐子。
“你们也是”木生指着其余三人说:“强买强卖,鱼肉乡里、逼人家卖田卖地、卖儿卖女,你们哪个敢说没做过。”
张老财、陈百万、许千亩低下头,不敢反驳。
没用点手段,不狠下心肠,哪能挣下这么大一副家业,
再说了,跟这些劫匪争吵没意义,赢了不见得见有好处,
输了还让他侮辱,
真把他惹急了,受伤的是自己。
文先生讨好地说:“好汉,我不是福建的,只是到这里省亲,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木生一脚把旁边的凳子踢倒在地,寒着脸说:“范氏商行真不是东西,三年前我有兄弟受伤,去大玉川生药铺买金创药,生药铺的人竟然偷偷报官,害死我兄弟,这笔帐还没算呢。”
文先生闭口不语,这天没法聊了。
关在牢里的四人,渴得喉咙快冒烟,前面放着四碗水,伸手就能拿到,可谁也没拿。
太恶心了,实在喝不下。
大约过了一刻钟,文先生突然说:“好汉,一碗干净的水怎么卖,身上没钱,可以写欠条吗?到时和赎金一起给。”
都到这个地步,没必要委屈自己,反正范氏商行不差钱。
等自己出去,一定发动所有力量把这些劫匪捉住,到时把他们煎皮拆骨,
吃下去的,加倍吐回来。
“可以写欠条,不二价,三十两银子一碗。”木生笑嘻嘻地说。
“拿笔纸,我写”文先生干脆地说。
拿到笔纸,文先生很干然写了一张三十两银子的欠条,顺利换到一碗干净的水。
陈百万和许千亩也渴得喉咙发痛,看到方文喝得那么爽,更渴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先后写下欠条换水喝。
只有张老财不为所动,一个时辰后,终于忍不住,
只见他咬咬牙,拿起一碗不干净的水,闭着眼把它喝了。
三十两银子能几亩上好的水田,可不能这样浪费,
忍一忍相当于保住几亩水田,值!
三碗水竟然卖了六十两银子,虽说只是欠条,
木生还是打了鸡血一样想办法,很快推出午饭晚安的豪华菜单:
一张胡饼,三十两,
一碗酒,五十两,
一只肉包子,四十两,
一碗米饭,三十五两,
一只大鸡腿,六十两.....
不交钱也行,就吃木生吐过口水,还“不小心”摔倒在地、再扒回来稀粥水,
在陆长乐的启发下,木生小脑瓜智商爆发,想方设法从四个参票身上捞钱,
我们是讲诚信的,说多少就是多少,
吃不吃完全自由。
一个午饭下来,木生手里又多了二百两银子。
普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钱,几个饼、一个鸡腿还有一碗米饭就弄到,
只是木生有点不高兴,主要是张老财那抠沤货,竟然忍住没消费,
用他的话来说,饿几天也死不了,咬咬牙忍一顿,就是好几亩水田。
到了晚餐,木生卖出一碗水、一碗酒、三只胡饼、一碗肉汤还有一碗米饭,怀里又多了二百三十五两的欠条,
只是木生脸色有些阴沉,高兴不起来,
那吝啬鬼张老财,宁可一粒一粒捡脏米吃,死活不肯写欠笑,
看起来最穷的方文,一天就写了一百二十两的欠条。
晚上,饿得肚子咕咕的张老财,用力把腰带扎紧一点,倦在地上准备睡觉,
那个画着丑角妆的劫匪,一张草席张嘴就要五十两,怎么不去抢?
只有像方文和陈百万二个傻蛋才舍得买。
一想到自己今天起码省了好几十两,张老财又觉得没那么饿了。
这笔钱,都够买几个漂亮的美婢或好几亩上好的水田。
正当张老财想睡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该死的,那个画着丑角妆的劫匪又来了,还带来一个脸上画着武生妆、一身横肉的男人。
木生笑嘻嘻地说:“四位,长夜漫漫,玩个小游戏如何?”
没人出声,牢里的四人警惕地盯着木生。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不同意,也不敢开口反对。
“很好,没人反对,那就开始”木生满意地点点头,指着张老财说:“你,出来搭个手,一会赏你好吃的。”
张老财眼前一亮,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连忙站起来说好。
“好汉,小的怎么做?”张老财讨好地说。
为了一口不花钱吃的,张老财也拼了。
“很简单,你配合好就行,来,一只手放在这里,对,另一只手放这里,就这样,别动”
木生一边指挥,一边拿出绳子,把张老财的两只手绑在两根柱子上。
“好汉...你,你要干嘛?绑小的干什么?”张老财脸色有些惊慌地说。
不是找个助手吗,怎么把自己给绑起来了?
木生变戏法一样从袖筒里拿出随手在路边摘的野花,一边插在张老财的头上,一边笑着说:“没事,就是怕你一会太痛乱动,先绑一下,乖,别动,我帮你扮靓靓。”
很快,张老财的头上就插了二个花,红花配上他的白发,显得很怪异。
“好汉,好汉,你这是要干嘛,我是男的,为啥在我头上戴花?”张老财有些惊慌失措地问。
总觉得这事很怪异,越想越不对劲。
木生笑嘻嘻地说:“你也知,为了你们这四个肉票,兄弟们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太无聊了,给你戴花,就是让你扮一下兔相公,让我兄弟乐乐,他就喜欢玩兔相公。”
什么?让自己做兔相公?
张老财还没回神,那个壮汉走了过来,笑嘻嘻地捏了一把张老财那张胖脸,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肥臀:“脱裤趴低,屁股朝西”
“咝”的一声,感觉到屁屁一凉,那条绸裤竟然被那个壮汉一手撕开,
张老财当场吓得面都青了,好像疯了一样大叫:“给钱,给钱,好汉,欠条,我要写欠条,哇,我不要当兔相公啊”
叫到后面,都哭了起来。
太无耻了,太吓人了,不就舍不得花钱吗,就要抓住自己当兔相公,
快五十了,给别人当兔相公,回到长乐县还有脸面见人吗?
陈百万、许千亩还有那个话不多的方文,就在那看着呢。
“张老财,知你心疼钱,别勉强,忍一二个时辰就好。”木生笑嘻嘻地劝道。
“不勉强,不勉强,好汉,二十两银子,不,二百两银子可以了吧?”张老财急得脸都红了。
“够了,够了”木生笑眯眯地解开绳,再次把笔墨奉上。
戝人,敬酒不喝喝罚酒。
当木生把目光望牢里时,
“好汉,笔给我,我写个欠条,就当孝敬”
“笔给我,写”
“我也写”
陈百万、方文和许千亩面色突变,争先恐后地要写欠条。
053 欺人太甚
木生努力搞创收时,陆长乐在长乐县城“帮忙”打探消息。
出了香火教绑票事件,长乐县城紧张地搜查二天,很快就恢复平静。
海盗、劫匪、生死这些见多了,老百姓的内心也变得强大,
最多嘴上说一句贼人无法无天,心里暗暗庆幸倒霉的不是自己,
被绑票的,都是声名很不好、作恶多端的豪绅,
很多老百姓心里直叫“老天爷开眼”呢。
老百姓懒得理会,被绑的家庭生怕激怒香火教的人,尽可能低调,
长乐县衙、卫所、水门城寨相互推缷责任,
县衙指责水门城寨没防好,让海盗上岸,
水门城寨说香火教早就灭了,其实是陆地上贼人所为,失职的是卫所,
卫所说那么多贼人潜进长乐城,县衙毫无察觉,责任在县衙,
心思都放在推缷责任上,怎么找回人质反而不够上心。
范三拨急得团团转,知道官府靠不住,为了救回文先生,到处托关系,连陆长乐也受了他的委托,
特别是一起被绑的几个人在交完赎金后,陆续放回,范三拨就更急了。
许家交完赎金,许千亩被放回的第二天,范三拨终于收到文先生的亲笔信,
信中让范三拨准备十万两现银,到城北野狗岭交换,
不能报官,也不能多带人,否则就撕票。
收到信时,陆长乐正好在大玉川茶叶店。
“过份,太过份了”陆长乐愤愤不平地说:“这不是欺负人吗,听说张老财才交二千两赎金,怎么要你表哥十万两。”
略有扭曲的脸孔、凌厉的眼神还有气愤的语气,陆长乐感觉此刻影帝附身。
范三拨有些肉疼,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自我解嘲地说:“可能是我范氏商行声名在外,一个个都眼红了吧。”
十万两啊,这可是一笔巨款,就算介休范氏家大业大,也够心痛好一阵子,
文先生,比十万两白银重要多了。
那封信,范三拨前后读了好几次,从字迹和暗记来说,是文先生的亲笔信无误,
信中第三字开笔略粗,倒数第三字收笔有轻微拖尾的标记,这是安全的暗号。
也就是说,这是一次普通的绑票,筹钱赎人就行,
就是有所行动,也等救出人再说。
人安全就好。
陆长乐“大方”地说:“知道琼标兄可能急着用钱,我把能调动的钱全调来了,不多,也就四千两。”
那些钱左手转右手而己,卖个好,多获取范三拨的信任。
“陆公子,这份情,范甘承了”范三拨果然感动,看着陆长乐的眼睛也变了。
范氏商行买卖做得很大,十万两不多,可一下子拿出十万两现银,
还是短时间拿出,范三拨也有压力,
知道那些人绑票是为了钱,
这几天范三拨一直在收拢手中的现银,手上有七万多两现银,
打听到许家交了一万两的赎银,就把人赎回,本以为怎么都够了,
没想到劫匪张嘴就要十万两,范三拨气得脸上的横肉直抖,
劫匪要钱,还分本地的和外来的?
也不知文先生跟劫匪漏了什么风声。
范三拨托人去问同时被劫的那几家,想打听一下情况,
可张老财、陈百万还有许千亩一个个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肯说,应是被劫匪警告过,不能乱说话,
范三拨没办法,只能继续筹钱,
找相熟的同行拆借,不够就低价转让仓库的货物,
必要时,利子钱也得借。
陆长乐一下子送来四千现银,帮了范三拨不少忙。
“琼标兄,你也知,这银子不是我个人,是族里公房的”陆长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最好给些抵押,回去我也好给那帮老东西一个交待。”
“绝不是信不过琼标兄,就是走一个过场”陆长乐连忙补充。
“应该的,应该的”
范三拨很爽快地写了一张欠条,把从陆长乐手里购来茶山的地契、还有长乐县城一间粮油店的地契押给陆长乐。
“琼标兄,要不要我陪你去赎人?或者我带人去埋伏,救了人再把他们拿下。”拿到地契后,陆长乐笑容真诚多了。
主动请缨,给范三拨卖好,顺便打听他有没有后手。
“陆公子好意心领”范三拨摇摇头说:“得顾及表哥的安危,把人救回来再议吧。”
香火教都是收了钱再放人,要是让他们察觉有异常,文先生性命不保。
要是文先生出了事,别说后金那边发火,就是自家老子也饶不了自己。
以自己在福建的人脉资源,有的是机会报仇。
陆长乐心里冷笑一声,不过表面一脸敬佩地说:“范掌柜有情有义,佩服。”
范三拨多方筹借,终于筹到了十万现银,派亲信大玉川茶叶店掌柜范再兴,带着三辆马车去交赎金。
其中黄金一千五百两,白银八万五千两。
大明一两白银,折合后世约41.6克,光是八万五千两白银折合超过七千斤,
还有黄金,没三辆马车根本运不了。
然而,范再兴满载而去,空手而回,
原来是交完赎金,香火教的人说还不够,再次掏出一大叠欠单。
“欺人太甚”大玉川茶叶店后堂,气羞成怒的范三拨抓起桌上的茶壶猛的一摔,
砰的一声,龙泉民窑产出的精品茶壶应声而碎。
陆长乐连忙问道:“琼标兄,什么事这么气?莫非香火教的人不讲信用?”
范三拨摇摇头说,拿出厚厚一叠纸说:“陆公子,你看看,天下间怎么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死我了。”
带人去送钱,去到野狗岭,香火教派人送信,说地点改了,到黄家湾,
好不容易到了黄家湾,又改到生牛坪,
为了救文先生,范再兴只能一次次转换地点,
连换四个地点,可能觉得安全了,终于有几个蒙面人出来收赎金,
点清无误后,范再兴正想跟他们约好放人的时间和地点时,
对方甩了一大叠欠单,全是文先生字迹,
对方说文先生被关押时要求太多,主动签下久单,
数目不多,加起来也就五千多两。
从劫走到交赎金,满打满算也就五天时间,也就是说一天要一千多两,
就是到最顶级的青楼,随意挥霍,一天也花不那么多。
很明显,那些人看范氏商行有钱,千方百计想弄钱。
陆长乐差点没笑出来,木生那小子,只是点拨一下,没想到表现这么好,
范三拨一直以儒商自居,动不动就说和气生财,养气修身,
刚才那样子,都快气疯了。
干得漂亮。
“琼标兄,现在怎么办?”陆长乐一脸焦急地问道。
“给他”范三拨咬着牙说:“看他有没有这个命花。”
陆长乐自告奋勇地说:“琼标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就是赎一个人而己,暂且不用,有需要用到陆公子的地方,范某一定开口。”
福州陆氏算是自己在福建的一张底牌,轻易不外露,
再说了,福州陆氏只算刚刚入伙,很多事还不能让他知道,
还得加大笼络力度才行。
陆长乐好言安抚了几句,转身告辞。
范三拨不敢冒险,用不上自己,要筹钱,自己也没这钱,
看范三拨好像有事要忙,也没留自己的意思,识趣告辞。
“族长,这天快黑了,城门也关了,我们去哪?”陪陆长乐来的长胜开口问道。
陆长乐这才发现华灯初上,天都快要黑了,
想了想,很快说:“去清泉居吃饭,完了开二间房休息,明日再作打算。”
“族长,开一间就行,我打地铺。”长胜憨厚地说。
“我说二间就二间,走吧。”陆长乐霸气地说。
长胜是苦日子过惯了,一文钱恨不得扳成二半花,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逮了几只大肥羊,
光是从范三拨身上弄的钱就超过十万两,
有钱,任性。
054 李鬼遇上李逵
范三拨很糟心,把心爱的茶壶都给摔了。
看到狗汉奸气到失态,陆长乐心情大好,
到清泉居后,点了四个招牌菜,还要了一个老母鸡汤,吃得津津有味,
完了让小二在房内弄个大浴桶泡澡,
俗话说得太对了,暴富解千愁,
打草地搂兔子,把那个神秘人掳走,顺便弄几个肉票,
这不,一下子就弄到超过十万两银子的横财,心情能不好吗。
茶山的契约也拿回来了,东西到了自己手,肯定不会再送出去,
二叔公他们看到茶山的地契,估计得乐疯。
就在陆长乐泡在浴桶里,闭着眼想着怎么花这笔钱时,
突然感到脖子被冰凉的硬物抵着,一个冷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敢乱动,你的小命就没了。”
陆长乐吓了一跳,连忙说:“不动,不动,姑娘你手稳些,万事好商量。”
声音有些轻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属于女子体香传来,很明显,来人是一名女子,
还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用眼向下瞄一下,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利剑,利刃在烛光下发出幽幽的寒光。
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啊,怎么让刺客给掂记上?
这里不是长乐县城吗,治安这么差,还有王法吗?
陆长乐都在心里骂那些捕快太饭桶,
后悔啊,陆晋远劝说过自己,现在天下不太平,出入多带二个人,
刚才长胜也说跟自己同一间房,陆长乐觉得二个大男人同住一室太尴尬,
睡在一起心里膈应,让他睡地上又显得自己这个族长不近人情,
没想到分开不到半个时辰,脖子就被利剑架上了。
想转过头看看是什么人,那利剑稍稍用力压在皮肤上:“再乱动,本小姐就不客气了。”
“不动,不动,这位姑娘,我们有仇吗?是不是认错人了?”陆长乐吓得不敢再动,小心翼翼地问道。
最近没得罪女人啊,怎么把刺客都惹来了?
要是有仇,也就是跟杨氏那个暴力女,自己没去找她麻烦,她肯定不会送上门,
到底是谁呢?
“福州长乐县兴平村陆氏族长陆长乐,没找错人吧,陆族长。”女子冷笑地说。
“没错,没错,在下正是陆长乐,不知哪里得罪姑娘?”
只是威胁,没有第一时间杀自己,说明这件事还有挽救的余地。
现在要弄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说,为何要假扮我香火教?”女子冷冷地说:“最好说实话,若有半句虚言,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假扮我香火教...香火教的正主找上门?
不好,李鬼遇上李逵。
陆长乐用香火教的名义掳走范三拨背后的神秘人,顺便绑几个肉票弄钱,
怎么也没想到,香火教的人找上门算帐。
不是说香火教被剿灭、人散教亡,几年都没有动静,
自己这是什么破运气。
陆长乐脑如电转,想着各种可能,嘴上不敢怠慢,连忙说:“我敬佩刘香佬刘当家的豪气,就...就用他的名义来惩罚那些作恶多端、为富不仁的家伙,姑娘,你...你怎么知我是假冒的,难道你是刘当家的人?”
绑票的事,自己策划了很久,行动细节再三打磨,用的人,除了甘辉,都是自己人,
要是官府的人,早就光明正大抓人了,就是行动,也不会只派一个女子;
要是范三拨的人,在大玉川就把自己控制,然后拿去交换;
一口说出自己的身份,还质问为什么要假冒,这名女子就算不是香火教的人,也肯定跟香火教有联系,
不管了,拼一把。
女子的声音明显有些意外:“你佩服刘当家?为什么?”
陆长乐心中一动,有戏。
“刘当家虽说是吃海上饭的,但是行事磊落,恩怨分明,当年我们福州陆氏也受过刘当家的恩惠,最令人佩服的,就是刘当家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宁愿在海上流浪,也不向狗朝廷屈服,可惜被利欲熏心的郑芝龙逼上绝路,宁可自尽也不屈膝投降,真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我陆长乐就佩服像刘当家这样的人。”
陆长乐看过史料,大海盗刘香是一个有个性的海盗,劫富不杀贫,不愿归顺明朝,带着部下出走,跟郑芝龙决裂,后来跟郑芝龙海上决战失败,举枪自尽。
至于陆氏受过恩惠,这倒是真的,海盗也要补给,劫来货物也要套现,
他们不能到县城买卖,都是偷偷跟沿海的百姓交易,
为了补给方便,也为了打探消息,偶尔给岸上的百姓一些小恩小惠,
福州陆氏从刘香部下手中购过便宜的货物。
“狗朝廷?”女子有些意外地说:“你骂朝廷,不怕杀头吗?”
“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陆长乐一脸悲愤地说:“官府催税,逼得我们连祖传的茶山也卖了,郑渡那狗东西,害死我们老族长还有那么多族人,骂一句算什么,有机会,我还反了它。”
每次骂郑芝龙或官府,陆长乐都感到架在脖子上的剑松开一些,
押对了。
要不是没穿衣服,都想站起来喊口号。
“你不仅敢想,还敢做,连官府的花车都敢下手,假冒香火教绑几个肉票算什么,对吧,陆族长。”女子冷笑地说。
陆长乐心中一凛,沉着问道:“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劫长乐县花车的事,极为隐密,她怎么知道的?
女子咯咯一笑,突然收起剑,走到角落拉开一张椅子自顾坐下:“陆族长,你转过身,就知道本小姐是什么人了。”
陆长乐坐在浴桶里,慢慢挪过身,终于看到跟自己说话的女子。
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勾勒出完美诱人的线条,脸上蒙着黑巾,看不清楚,眉毛弯弯,眼睛大大,应该是一个大美女,
从体形气质来看,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
脑子里不停回忆最近有过亲密接触的女子,没一个对得上。
“恕在下眼拙,实在认不出姑娘身份。”
“不奇怪,你是第一次看到本小姐”女子很直率地说。
那还叫自己看什么,这不是逗人吗?
陆长乐皱着眉头说:“看来我们是友非敌,斗胆问一下,姑娘怎么知道花车的事?”
辽东溃败,河南、陕北等地乱成一团,但福建相对还比较稳定,
这事关乎到一万多族人的性命,陆长乐不得不慎重。
“本小姐不仅知道,还救了你一命。”女子语出惊人地说。
“什么?你救我一命?”
“当日你劫花车被人诈死暗算,危急关头一支利箭射死那个暗算你的大刀刘”女子的头微微向上抬:“那一箭,是本小姐放的。”
陆长乐失声地叫道:“那一箭是你发的?不是范氏商行的人?”
差一点就死在哪里,陆长乐一直以为,是范氏商行暗中埋伏的人救了自己,
没想到,真正的救命恩人另有其人。
“真是好玩,你以为是范氏商行的人所救,范氏商行也一直以为是你们陆氏暗中还有人”
女子说完,很快又自言自语地说:“难怪你对范氏商行下手,根本就不是一条心,陆族长厉害啊,不出手则己,一出手就有十多万银子进帐。”
“过奖了”陆长乐面不改色地说:“江湖规则,见人有份,姑娘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把自己的底全摸清了,自己还一无所知,
现在只能破财挡灾了。
女子冷笑道:“陆族长,有钱是好事,不过最好先有命花。”
055 二个人情
陆长乐心动一凛,一脸戒备地说:“姑娘,这里是县城,我的人就在隔壁,闹出动静你也跑不了。”
这个香火教的女子,不是想把钱全吞了吧?
说话间,陆长乐右手抓紧湿毛巾,心想紧急时当武器用,
也不知能不能像影视那样,用毛巾以柔克刚。
“你的人,还有隔壁的人,都中了本小姐的三步倒,天亮之前没有凉水泼面,叫破喉咙也醒不来,再说了,你有本小姐的剑快吗?”神秘女子一脸淡定地说。
“开个玩笑,姑娘要想多少开个价,万事好商量。”
难怪长胜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中了什么三步倒。
也不知她还有没有帮手。
神秘女子冷哼一声,没动手,反而把手中的剑搁在桌面上,有些不屑地说:“区区十万两,本小姐还不放在眼内,放心,钱不要你的,命,也不拿你的,若不然,刚才就杀了你,何必跟你废这么多话。”
“姑娘说我有钱没命花,不知所解?”陆长乐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追问。
十万两还是小钱,陆长乐心中肯定,女子十有八九是香火教的人,
地位还是很高的那种。
刘香和郑芝龙一样,都是海盗,纵横海上几十年,犯案无数,积累的财富不计其数,
相传刘香和郑芝龙决战前,把多年积累下来的金银财宝转移到隐蔽的地方,
随着刘香兵败,举枪自尽,那笔财富也成了秘密,
郑芝龙派人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民间流传一句话,谁找到刘香秘藏,谁就能富可敌国。
十万两看似很多,在刘香这种汪洋大盗面前,可能还不如一条满载货物的商船值钱。
神秘女子打量了一下陆长乐,语出惊人地说:“陆族长好悠闲,可能你还不知道,福州陆氏快要大祸临头。”
“大难临头?姑娘这话什么意思?”陆长乐脸色一变,死死盯着她。
在自己泡澡时突然出现,先是用脸威胁自己,现在又说福州陆氏大祸临头,
这个神秘女子,到底想干什么?
“范氏商行少东家范三拨,心计深沉,在运银的马车还有装银子的箱子动了手脚,其中有一块板泡过追魂香,追魂香味极淡,香也很独特,普通人很难察觉,不过经过特别训练的猎犬可以闻出来”
“范三拨的人已经暗中跟了上去,锁定你们关押肉票的地方,要不是顾忌肉票还在你们的人手里,早就动手了”
“哦,对了,镇东卫千户洪远达,收到范三拨的密信,带着三百亲信精锐已在长乐城南五里外的水和村,就等着范三拨给信号”
“我的人打探到,洪千户给手下的命令是,格杀勿论”
陆长乐听完,全身都是冷汗。
赎银是一家一家分开来收,可能前面太顺利,甘辉他们大意了,
甘辉武艺是高,不一定精通那些旁门左道,
陆氏一族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什么追魂香,陆长乐还是第一次听到。
范三拨说过“有钱没命花”的话,陆长乐以为他是气羞成怒放的狠话,
现在想想,他是暗有所指,
这个狡猾的家伙,隐藏得那么深,自己跟在他身边那么久,
他是一点口风也没漏,自己也没发觉,
心里还奇怪,以范三拨的阴狠狡诈,怎么可能乖乖筹钱交钱,一点事都不做,
还以为他太担心神秘人方文的安危,
原来不动声息间,已经给自己编织了一张死亡大网,
仗着比别人多几百年的经验,陆长乐内心一直很自负,以为自己比所有人都高上一等,
没想到跟郑三拨这种老狐狸斗起来,还是太嫩,
要不是这个神秘女子报信,福州陆氏就危险了。
陆长乐一脸感激地说:“姑娘大恩大德,陆某铭记在心,福州陆氏也铭记在心,来日必报。”
这个情报太重要了,不管这女的什么来头,什么立场,都欠她一份天大的人情。
虽说还没有验证,陆长乐相信神秘女子说的都是真的,
真要对自己不利,刚才就可以轻易杀掉自己,
不想动手,坐等范三拨收网或直接报官都行,没必要费这么多功夫。
神秘女子点点头:“记住,加上这次,你欠本小姐两个人情。”
“姑娘放心,陆某欠姑娘两个天大的人情”陆长乐说完,小声问道:“姑娘,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都不喜欢大明官府,也跟郑芝龙有血海深仇,朋友算不上,盟友吧。”
“既然是盟友,姑娘不如摘下面巾,以真面目示人,他日有机会遇上,也能相互照应。”
神秘女子把自己的底都摸清了,自己对她还是一无所知,连模样都不清楚,
陆长乐突然很想看看藏在黑纱下那张脸。
从身段、气质,还有面部的露出的部分容颜来看,应该是一个美女。
神秘女子打量了陆长乐一眼,调侃道:“不愧是长乐采花郎,都这个时候,还掂记着本小姐的容颜。”
“姑娘对我可能有些误解,我是为了接近范三拨,投其所好,违心做那些事,那不是真正的我。”陆长乐有些尴尬地说。
敌人送上门的糖衣炮弹,陆长乐的做法是吃下糖衣,再把炮弹打回去,
送到嘴边,不吃白不吃,
也不知龌龊鬼给自己起了采花郎的外号,连神秘女子都知道,
看来自己洗不掉这个恶名了。
“陆族长不用解释,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陆族长记住欠我两个人情就行”
陆长乐斩铁截铁地说:“放心,福州陆氏向来恩怨分明,有恩必报,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定当尽力。”
这个女子太神秘,也不知她目的是什么,陆长乐说话留了余地,
只做在能力范围内的事。
“我想郑芝龙死,怎么,能做到吗?”
“亲手杀死,难度太大,要不然姑娘早就做了,我想法子,让他不能寿终正寝,这样可以吗?”
郑芝龙海盗出身,死在他手上的人无数,不知犯下多少血案,
想杀他的人多了去,郑芝龙对护卫很重视,
郑府戒备森严,出入都前呼后拥,普通人根本近不了身,
不过郑芝龙也有犯错的时候,错信满清,最后落得一个身首分离、客死异乡的下场。
“可以!要是你能做到,欠我的人情可以一笔勾销。”
陆长乐说了声好,很快说道:“姑娘,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也是盟友了,不方面露真面目,留个名字总可以吧,总不能连救命恩人的名字也不知道。”
神秘女子犹豫一下,很快说道:“我叫刘若兰,刘香最小的女儿。”
说完,拿起剑,走到窗前一跃,整个人像只猫一样跳出去。
那身段、那柔韧度,绝了。
人走了,空气中还留一股很好闻的、好像女子自带的体香。
若兰的谐音就是若男,古代很多人父母给女儿取这个名字,
名字不稀奇,稀奇她真是刘香的后人。
应是刘香在决战前,为了没有后顾之忧,提前把财货和家人都按排好。
难怪自己说见者有份,分她一部分赎金时,刘若兰不为所动,
有刘香秘藏在手,妥妥的富二代,还是巨富。
只是感叹一下,陆长乐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要不是刘若兰提醒,自己差点在阴沟里翻船,
范三拨在福建发展这么多年,一直活得好好的,
除了他善忍、舍得花钱去疏通外,跟他心狠心辣、狡猾如狐有关,
甘辉他们派人反跟踪、清扫痕迹,以为这样就没事,
谁会想到,范三拨仅靠二块泡过追魂香的木板,就轻易找到自己精心挑选藏人的地方,
简直就是防不胜防。
幸好自己临时起意,让木生变着花样折腾,让方文写下欠条,
欠条未清,人不能及时带走,范三拨的后招这才没发动,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大祸临头。
事态危急,陆长乐不敢担搁,从浴桶中站起,简单擦拭后,马上到隔壁找长胜。
056 反制
刘若兰轻身如燕跳过围墙,疾跑一会,很快来到穿城而过的乐清河,
纵身一跃,轻巧落到守候己久一艘小渔船上,
头戴笠帽的船夫用竹杆轻轻一点,小渔船俏无声息在河面划行。
“小姐,办妥了?”船舱内,左眼戴着眼罩、脸上留着一条长疤的男子连忙问道。
刘若兰点点头说:“已经提醒他了,怎么脱困,看他自己。”
这样提醒还脱不了困,没资格成为自己的盟友。
划船的老船夫忍不住插口道:“那个陆氏小族长,长得倒也俊俏,难怪小姐对那么上心,小姐若是喜欢,球叔把他抓回去给你当压岛相公,如何?”
刘若兰气得直跺脚,有些无奈地说:“球叔,你不能看到是个男的,就要抓回给我当相公,今年都提几回了。”
独眼的汉子叫王八斤,绰号大头,老船夫赵永贵,武器是链球,绰号球叔,
都是老父以前的亲信护卫,刘若兰虽说是首领,也不好拿身份压这些老人。
大头摇摇头说:“不好,不好,那个小族长太花心,小小年纪成了采花郎,小姐跟了他,怕要伤心”
“有啥不好的”球叔霸气地说:“掂花惹草,说明他身子骨好,守着这样的男人,嘿嘿,晚上美着呢,他敢出去混,球叔帮你打折他的腿。”
刘若兰摇摇头说:“郑狗不死,爹爹的仇未仇,我不会嫁人的,两位叔叔不要再说了。”
海盗窝里长大的刘若兰,男女之事见得多了去,
陆长乐光着身子泡澡时,可以面不改色把剑架在他脖子上,
自然不会让几句荤话红脸。
一提起前任当家,大头和球叔也沉默了。
那一场海战太惨烈,整个海面都是尸体,鲜血把海水都染红,大当家举枪自尽那一幕,二人还记忆犹新。
大头突然开口问道:“小姐,你很看好那个小族长?”
“对官府不满,跟郑狗有血海深仇,这二点不会有错,小小年纪就敢劫花车,说明他有胆色,利用完范氏少东家,背后又捅他一刀,有手段,这样的人物成长起来,不能小视。”
香火教这些年备受打压,爹爹留下的人,老的老,散的散,新人又难招,
刘若兰知道,要想替爹爹报仇,自己需要一个强大又可靠的盟友。
郑渡大闹福州陆氏时起,刘若兰就开始留意,
没想到,福州陆氏还真出了一个人物。
球叔叹息一声,很快问道:“小姐,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让眼线继续盯着,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明白了,小姐。”
刘若兰坐船悄然离开时,陆长乐走到长胜的门前,
还没敲门,就听到好像锯木一样的呼噜声,
尼妹,还说是护卫,这般不小心,护周公吗?
刚想叫伙计开门,没想到门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推开门进去,陆长乐闻到一股很淡的异香,一闻隐隐有种犯困的感觉,
应该就是刘若兰说的三步倒,
用衣袖捂着鼻子,把窗户打开,深呼吸二口,这才好受些。
看到桌上有茶壶,摸一下,是凉的,
拿起茶壶就往长胜脸上倒。
“啊,谁”长胜被冷水浇醒,吓了一跳,猛地退到床头。
看清是陆长乐时,一脸疑惑地说:“族长,为什么用水淋我?”
陆长乐啪的一声放下茶壶,没好气地说:“还说自己是高手,高个屁,被人迷倒了还不知道,要不是对方没有恶意,你这小命早就没了。”
长胜这才发觉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知道自己中招,连忙问道:“族长,到底发生什么事?”
陆长乐没提刘若兰,把范三拨在赎银做手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长胜,你现在马上出城,别等城门开了,走水路,小船停在码头旁边的小树林里,瘦猴会接应你,记住,一定把这封信交给辉叔,他看到信就知怎么做了。”陆长乐把写好的密信交给长胜。
就怕这小子记不住,还是写信稳妥。
“族长放心,我一定尽快交到辉叔手里。”陆长胜面色凝重地说。
等长胜离开后,陆长乐看着大玉川茶叶店的方向看去,眼里露出决绝的神色,
坏种不死,祸害千年,该收网了。
第二天响午,大玉川掌柜范再兴跟着车夫,前后转了几个地方,终于看到正主。
看到香火教的人在验银,范再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
一群贪婪无知的家伙,大难临头还不知,
真以为范氏商行的钱这么好拿?
少东家聪明绝顶,早就布置妥当,眼前这些人,老话怎么说的,
想起来了,插标卖首罢了。
涂着关云长妆的甘辉走到范再兴面前:“范掌柜,没报官吧?”
没想到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心计那么深,
要不是乐哥儿派人提醒,自己这个老江湖差点阴沟里翻船。
“没有,哪敢啊”范再兴大惊失色地说:“好汉英明,就我和车夫两人,绝对没报官。”
香火教的贼人,交赎金要折腾几个地方,他们肯定派了暗哨,范三拨没让人尾随,
就怕害了文先生的性命。
也用不着人尾随,两批赎金都做了手脚,贼人的巢穴的方位也大致确认,
镇东卫的洪千户带着心腹亲信在城南,就等少东家的信号,
黑虎队也全员集中,随时可以支援,
只要文先生一赎回,马上就会行动,
即使贼人能躲过洪千户的追杀,还有黑虎队作后备。
“没歪心思就好,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甘辉冷笑地说。
“不敢,不敢,范氏商行一向敬重江湖朋友,以后还请诸位好汉多多关照”范再兴一脸讨好地说。
这时涂着武生妆的长威举起来一锭银子说:“大当家,姓范的使诈,银子是假的。”
甘辉突然翻脸:“什么,敢耍我们?找死!”
范再兴楞了一下,连忙说:“不可能,银子都是从日升昌票号所提,成色十足,不可能有假。”
就怕贼人挑事,这些银两范再兴检查过,上好的雪花银。
甘辉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把匕首,信手一挥,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范再兴双手捂着喉咙,一脸不敢相信地倒在地上,
鲜血好像泉涌一样从手指的缝间流出。
心里不爽,逗一下而己,
那个范再兴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得到示警,识破他们的诡计。
车夫黑子是黑虎队扮的,看到范再兴被杀,知道大事不妙,快步冲向马车想带着银子逃跑,
刚跑二步,一支利箭正中后心,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陆长和冷哼一声,有些骄傲地放下手中的长弓。
早就准备好了,逃得了吗?
甘辉确认二人都断气后,沉声说:“撤,按族长的计划行事”
一声令下,所有人马上行动,扔下范再兴和车夫的尸体,,驾上那辆拉着赎金马车,很快就消失在山林里。
057 夜袭
长乐城南五里外的水和村,洪千户懒洋洋坐在逍遥椅上。
范三拨一脸焦急地行礼:“事态紧急,还请千户大人马上出兵。”
去给赎金的范再兴迟迟未归,范三拨等到响午还没见人,
感到不妙,派人去找,最后找到范再兴和车夫的尸体,运赎金的车子不见了。
得到消息后,范三拨越想越不对劲,马上让洪千户出兵。
保护文先生的人,是精锐中的精锐,
死伤那么大,当时就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收到文先生的亲笔信,信上没有任何示警的暗号,
以文先生的聪明才智,要是可疑,肯定在信中示警,
于是就往巧合的方面想,
从范再兴和车夫惨死的情况来看,劫匪不是有意针对,就是发现了什么。
难道,劫匪发现自己在箱子和马车做手脚?
不能再等了,范三拨亲自赶到水和村,劝说洪千户出兵救人。
洪千户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阳,打了一个呵欠:“少东家,太阳快下山了,天黑路滑,我不能兄弟们去冒险啊。”
这些年收了范三拨不少孝敬,也没少去九重天享乐,
最重要的一点,范三拨说能找到香火教余孽的老巢,这可是一笔天大的功劳,
心里恨不得马上去抢功,不过范三拨越急,洪千户越是稳坐钓鱼台。
范三拨咬咬牙,拍拍手,很快有人给洪千户奉上一个精致的锦盒。
洪千户随手打开,眼前一亮,马上坐正身子,笑嘻嘻地说:“少东家这是何意?”
“一点小心意,还请千户大人笑纳”
“少东家真是太客气,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说不好意思,手却很诚实转交心腹收下。
范三拨继续下猛料:“我们先前约好,所缴获财货,范氏商行取回本金,余下全归千户大人,只要安全救出我表哥,那些赎金就当孝敬千户大人。”
文先生太重要了,要是他有事或劫匪从他嘴里套出什么,
对范氏商行都是毁灭性的打击,范三拨也顾不得心疼钱财了。
洪千户一下子站起来,面带笑容地说:“爽快,本千户马上出兵,还劳烦少东家带路。”
锦盒里放着三颗极品东珠,价值在五百两以上,
几家人的赎金超过十万两,要是从香火教搜出刘香秘藏,十辈子都不愁了。
范三拨连忙说:“这个自然,洪千户,这边请。”
为了不惊动贼人,一行人远远就下马步行,连火把都不打,在暗淡的月色中摸黑前进,
洪千户立功发财心切,几个手下摔伤、扭伤也不管,不停催手下前进,
到了半夜时分,在那头猎犬的带领下,几百人把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头团团包围。
“弟兄们,救出画像上的人,赏钱五百两,那些香火教众,生擒一人赏钱二十两,杀死一人赏银十两,救出被绑者方文,赏钱五百两,上!”洪千户毫不犹豫地下令。
活的比死的赏钱多,就是想从他们嘴里拷问出刘香秘宝的下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那些兵丁一听,眼睛都红了,打起火把就往上冲。
抓一个,能顶半年的饷银,杀一个也顶三个月,
若是救出那个叫方文的人,五百两啊,
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攒这么多钱。
二刻钟后,洪千户和范三拨找到关押肉票的山洞,
只是二人脸色铁青,没有半点笑容,
山洞是空的。
“汪汪...汪汪汪”那头黑色的猎犬趴在一堆木头上,邀功似的卖力地叫着。
泡过追魂香的木头就在里面。
范三拨咬着牙说:“不好,他们发现追魂香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范三拨气得暴走。
“千户大人,发现赃银”一名亲信把搜出的金银奉到洪千户面前。
两锭十两重的银元宝,一锭五两重的金元宝在火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芒,
不仅在士兵的眼睛变红,就是洪千户的呼吸声也变得粗重。
“千户大人,火堆的炭还有热气,他们肯定没走多远”
“报,千户大人,外面发现马车留下的痕迹,很有可能是贼子乘车逃跑”
洪千户拿过那锭黄金掂了掂,随手塞进怀里,唰的一声拨出长刀,大声吼道:“贼子肯定没走多远,弟兄们,升官发财就在眼前,给我追!”
金元宝也能落下,说明贼人撤退得很急,
就是不算上刘香秘藏,光是绑肉票的赃银就超过十万两,
要是错过这么大一笔横财和功劳,洪千户自己都会抽死自己。
“追”
在重赏下,无须任何动员,将士们红着眼,像一头头饿极了的狼向前追,
看到洪千户带着部下前去追赶,范三拨咬咬牙,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跟在后面。
文先生太重要了,范三拨担心有失,跟着洪千户去救人,
有什么事也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还有一点,救下文先生时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显示自己对他的重视,
追究责任时,说不定可以轻一点。
很快,范三拨就落后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洪千户虽说贪财,也是靠军功升来的,这次带来部下也是精锐,
在巨额财富和剿灭香火教功劳的刺激下,一群人连跑带奔,速度很快,
范三拨体胖力虚,哪能跟得上,慢慢落在后面。
私通建虏,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为建虏效力,
运送违禁物资、收集情报、销售建虏从大明境内掠夺的财货等,每一条都是死罪,
今日不知还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范三拨自然要及时行乐,
这些年养尊处优,在女色方面也没节制,身子早就掏空,
山路很陡,天黑骑马危险,从山脚走上来都快累坏了,
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洪千户心里全是金银财宝和军功,一点没有停下来等范三拨的意思。
“黑九,黑十一,你们跟上,见机行事,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回报。”范三拨喘着粗气下令。
实在跟不上洪千户他们的脚步,要是走远,跟丢了就不好。
“领命”二名黑队队员应了一声,快步去追前面的队伍。
一名亲信讨好地说:“少东家,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出发?”
只是爬一座普通的小山,范三拨气喘如牛,那张胖脸上全是汗,衣裳都快湿透了,
范三拨咬咬牙说:“继续走,一定要救出文先生。”
二名黑虎队不敢反对,
一名队员打着火把前面照明,一名队员扶着腿有些发软的范三拨,小心翼翼向山下走。
有洪千户在,范三拨这次只带了四名黑虎队员,
刚刚派了二名队员尾随大部队,现在身边只剩下二人。
058 借刀杀人
一步高,一步低,走到山脚时,范三拨脸上、手上、身上全是汗,
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升官发财心切的洪千户,带领部下,追得不见影了。
在朦胧的月光中,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山脚的路边。
“老七,少东家下山了,还不快来扶一把,没点眼力劲。”扶人的黑虎队员忍不住骂道。
范三拨少说也有一百八十多斤,两名亲信一路换着扶,
没办法,太沉了,一个人吃不消。
看到下山了,负责看管马车的黑七没点动静,忍不住发火。
前面响起有点含糊的声音,接着一个人跳下马车,径直向范三拨走来。
拿执火把的黑四把手上的火把向前举了举,嘴里嘟嚷着:“老七也真是的,火把也不点一个。”
不会讨好少东家,难怪混了这么久,还是一个马夫。
没大没小,说他也不应一下,
咦,怎么换衣服了,体形好像也不对,老七身材没那么高大,
“小心,他不是老七”黑四心里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开声提醒。
可惜反应还是慢了,成功靠近的陆长威突然把刀往前一捅,一刀正中黑四的心口,
黑四双眼突出,手里的火把啪的一掉在地上,张张嘴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
瘫倒在地抽搐几下,很快没了动静。
陆长威有些郁闷把刀上的血擦在他的衣服上,
终于养好伤了,憋了那么久,第一次出任务完成得不漂亮,心情有点差。
“快,杀了他”范三拨吓得腿都颤了,连忙让扶着自己的黑虎队员去拦住敌人。
就在范三拨说话的同时,一支强弩破空而至,正中那名黑虎队员的面门,
那名黑虎队员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当场气绝。
范三拨吓得脸色都白了,转身想跑,刚转身,瞳孔突然收缩,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男子,那名男子正冷眼看着自己,
还没来得及求饶,只见那种男子出手如电,一拳击在范三拨的胃部,
胃部不是人重要部位,不过受到猛烈疼痛会让人晕倒。
晕倒前范三拨心里泛起一个念头:眼前这个人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陆长乐叫过他远叔,他是福州氏的柱首,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对自己下手?
这是范三拨晕倒前的一个问题,可惜没等到他想明白,眼珠子一翻,晕了过去。
“远叔,我被他看出破绽,差点误了大事”陆长威有些自责地说。
好在范三拨身边只有二个人,要不然拿下他有点麻烦。
陆晋远摆摆手说:“没料到他们会叫你去扶人,威哥儿不用自责,你表现得很好了。”
此时手持强弩的长胜也走出来:“远叔,这里任务完成,我们要不要支援族长他们?”
“不用,我们把姓范的带回去就行,那边有你们师傅在,肯定没问题”陆晋远信心十足地说。
乐哥儿的智慧加上甘辉的执行力,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们。
“这个姓范的,吃得肚圆肠肥,我怕背不动。”陆长威看着晕倒在地范三拨,有些为难地说。
陆晋远踢了他一脚:“笨啊,那不是马车吗,拉过来,把他扔上马,用完再送到福州卫附近,最好让他们狗咬狗。”
当日郑渡在兴平村逼死老族长和几个宗亲,助纣为虐的就是福州卫的人。
陆长威一听,连说好主意,和长胜一起把范三拨抬上马车,
很快,马车就消失在夜幕中。
范三拨被掳走时,洪千户不知道。因为他已在五里之外。
“追,快追,绝不能让香火教的人跑了”洪千户骑在马上,恶狠狠地说。
天大的军功还有海量的财富就在眼前,绝不能让他们跑掉。
看看到上那些清淅的车辙就知道了,那么深的车痕,马车肯定装了很多金银财货,
不然那能压得这么深。
一众部下齐声应诺,一个个咬紧牙关催马追赶,
夜里骑马是一件危险的事,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
杀一个香火教的余孽,就有二十两的赏钱,要是找到那个范少东家的亲戚,那可是五百两的重赏,
这种发财的机会,千载难逢。
顺着马车的痕迹追了十多里,黑十一策马靠近同伴:“九哥,这路好像有点熟悉”
黑九有些疑惑地说:“刚才我就有这样的感觉,这路是有点熟悉,你看,那棵不是大头榕吗,怎么跑到长塘村了。”
长塘村有黑虎队的秘密营地,没有任务时,就在这里训练。
刚才只顾着赶路,天又黑,没注意追到这里了。
“怎么那么巧”黑十一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妥。
突然间,耳边传来“嗖嗖嗖”的声响,黑暗中射来一波冷箭,
放暗箭的同时,有人大声喊道:“兄弟们,狗官兵来了,抄家伙”
暗箭来得太突然,猝不及防之下,有好几个人被射中倒马,
黑九和黑十一运气不好,两人被第一波冷箭射中,先后从马上坠落。
人的惨叫声、马的嘶叫声一时乱成一团,
混乱中,有人大声喊道:“贼人在前面有门楼的宅子里,兄弟们,杀啊”
宅子里的黑虎队以为身份暴露,一个个打起火把,抄起武器抵抗,
终于找到了贼人的巢穴,洪千户喜出望外的拨出佩刀,大声吼道:“弟兄们,冲,擒一个赏银二十两,杀一个赏银十两,冲。”
一下子折了几个兄弟,洪千户不怒反喜,催促手下进攻,
至于范三拨那个亲戚的死活,也顾不了那么多,
跟军功、赎金和秘藏比起来,一个肉票算什么?
在火把的照明下,镇东卫洪千户的心腹部众开始对宅子里贼人展开血腥的镇压,
刚开始镇东卫的人不忍下死手,一边冲一边劝降,
擒一个二十两,杀一个才十两,这帐谁都会算,
没想到那些贼人,一个个像哑巴一样不说话,拼起来却凶得很,
刀刀都往致命处招呼,半盏茶的功夫镇东卫的人就倒下了二三十人,
那些都是自己用钱粮养出来的精兵啊,洪千户发飚了,拿起佩刀亲自带队攻击,一边冲一边吼道:“反抗者格杀勿论,无论死活,都赏银二十两。”
香火教哪里弄来这么多好手,人数最多也就五十多人,一个个非常能打,
一对一的情况下,洪千户发现自己的亲兵还不是对手,
贼人不仅能打,所用的武器还不比自己的亲兵差,
甚至还有朝廷明文禁止的长刀和强弓,
越是难缠,洪千户越是兴奋,感到自己找到了香火教的大本营,
按捺不住的洪千户亲自带队捕杀。
宅子外面一个树林里,甘辉看到大局己定,用手轻轻拍了一下陆长乐,压低声音说:“陆族长算无遗漏,甘某佩服。”
一招借刀杀人,就把范氏商行最强大的黑虎队除掉,甘辉越来越佩服陆长乐。
“幸好有辉叔相助,要不然也不会这般顺利”陆长乐谦虚地应了一句。
得到刘若兰的示警,陆长乐知道范三拨的毒计后,
将计就计,把人引到黑虎队的秘密营地,让他们自相残杀,
黑虎队值夜的暗哨,早就让监视已久甘辉悄无声息除掉,
洪千户顺着马车的痕迹追到长塘村时,甘辉第一时间用箭干掉那两名黑虎队员,
黑虎队员服饰和镇东卫士兵完全不同,在队伍中一眼就能认出,
干掉了知情人,再假装“自己人”示警,
镇东卫的人想着立功发财,在重赏下只会向前冲,
黑虎队的人本身不干净,以为跟建虏勾结的事暴露,再说营地里有很多违禁品,不能被发现,
两伙人各怀异心,一见面就血拼起来。
059 功成身退
“也不知远叔他们进展如何。”陆长乐自言自语地说。
唯一担心的,就是陆晋远、长威他们有没有顺利抓到范三拨。
甘辉压低声音说:“队伍里没看到姓范的,以晋远兄的能力,肯定手到擒来。”
陆长乐若有所思地说:“范三拨竟然跟随洪千户一起行动,看来方文是条大鱼,我们故意留下几锭元宝,那些穷疯的官兵拼死追赶,以范三拨的体格,肯定跟不上,姓范的没跟上大队,掉队了就好办。”
范氏商行富可敌国,要是慢慢来,肯定弄得更多好处,
不过最近范氏商行动作频繁,像是有大行动,
关乎大明国运的松锦之战败了,留给陆长乐成长的时间不多,
捐的官也到手了,陆长乐决定提早收网。
最重要一点,范三拨和方文在福建经营越久,危害越大,不能再放任下去。
甘辉刚想说话,前面静了下来,喊杀声、兵器撞击声突然没有了,
黑暗中有个声音响起:“千户大人,剩下的贼子不肯就擒,全部畏罪自杀。”
“什么?全部自杀?快看看还有没有活口,还有,给老子搜,一寸地方也不许放过”洪千户大声下令。
陆长乐开口问道:“辉叔,东西都放妥当了吗?”
“放心,昨日潜入库房,我亲自放的。”甘辉连忙应道。
一块刘香的灵牌,还有几样与香火教有关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十多锭上次抢来的官银,
范氏商行的范三彪还没死,他知道福州陆氏参与劫花车的行动,
陆长乐故意把水搞混,万一范三彪要举报福州陆氏,
就可以推在香火教身上,
那批官银溶化重铸,也不入公房的库房,就是官府来查,也找不到证据,
可以反过来告他诬蔑。
洪千户拿那些黑虎队的人头报军功时,郑芝龙和官府以为香火教真的剿灭了,
追捕香火教余孽的行动也会取消,变相给刘若兰减轻压力,
就当是假冒的一点补偿。
“撤”大局己定,陆长乐也功成身退。
抄小路到回到兴平村,这时天边才刚刚露出鱼肚白。
刚回到村口,陆晋远就迎了上来:“族长,辉兄,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带人去找你们”
完成任务后,陆晋远一直守在村口,一边放哨,一边等着陆长乐他们回来。
等侍的每一刻,陆晋远都觉得无比漫长,
看到陆长乐等人安然无恙地回来,心里吊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
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关系到福州陆氏的前途命运,不能不小心,
族老、各房头家的灯,彻夜不熄,都在焦急地等着消息。
“远叔,人到手没?”陆长乐最关心就是范三拨的情况,第一时间发问。
“放心,生擒回来了,在外面就给他换了衣裳、又检查了他的牙齿”陆晋远冷笑地说:“那头死肥猪,牙齿没问题,衣裳的名堂不少,左边衣角有追魂香的味道,右边衣领里藏有一个毒包,好在族长提醒,及早发现。”
陆长乐点点头说:“很好,远叔,带我去会会他,是时候给他算总帐了。”
尽快挖出范三拨秘密,争取利益最大化。
“好”陆晋远干脆利落地说。
范三拨在做着美梦,梦见后金入主中原,对有功之人大加封赏,
封赏到自己时,突然感到脸部一凉,整个人从梦中惊醒,
美梦被打断,郑三拨暴跳如雷地骂道:“谁吃了豹子胆,敢用水泼本公子”
伸手想去擦脸,突然发现手动不了,定睛一看,只见自己被绑在柱子上,两只手都被吊在空中,
这才想起自己被人掳了。
范三拨以最快的速度合上眼睛,连连求饶:“好汉,规矩我懂,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赎金方面好商量,好商量。”
想起昨晚那个熟悉的身影,范三拨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
为了小命,看到装作没看到,躲过这一劫再说。
介休范氏精于经营,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生意越做越大,钱财越积越多,
特别跟建州搭上线后,赚得更多了,
家里秘密银库里的金银财货堆积如山,十辈子都花不完,
范三拨不想窝囊地死在这里。
以为跟在官军身边安全没问题,没想到自己跟不上官军的速度,
太大意了,早知多带些护卫。
“范氏商行的少东家,这可是一只大肥羊,要个十万两银子,合理吧”陆长威调侃道。
范三拨连声说道:“合理,合理,范某最喜欢广交各路朋友,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好汉以后有需要范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只要能捡回小命,别说区区十万两,就是翻一番,范三拨也认了。
陆长威还想调戏一下,陆长乐对他摆摆手,径直说道:“琼标兄,人都来了,没必要闭着眼。”
范三拨心里一颤,这声音,太熟悉了,
忍不住睁开眼睛一看,瞳孔缩了宿,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一个是自己拼命拉拢的陆长乐,另一个是福州陆氏的柱首陆晋远,
昨晚就是他打晕自己的。
“陆兄,你是来救我的吗?真是重情义,这份情,范某承了。”范三拨佯装惊喜地说。
实在不明白,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人,
怎么突然对自己下手?
自己待他不薄啊,
这个无耻之徒,捐了官,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还是怕劫花车的事暴露,想对自己灭口?
亏自己给了他那么多好处,还带他去九重天享受,
人前称兄道弟,恨不得掏心掏肺,背后捅刀子,真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心里恨不得把陆长乐生吞活剥,可表面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先忍着,出去得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陆长乐冷笑地说:“范三拨,收起你这一套,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老实交待,我可以让你少吃点苦头。”
人都落到自己手上,没必要再跟他再逢场作戏。
范三拨看到自己一瞬间眼里流露出来的怨恨和凶恶,陆长乐已经捕捉到了。
很明显,他已经猜到是自己对他下的手,还故意给自己找台阶。
“陆兄,别开玩笑了,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坐一条船上的人,哪有什么可交待的。”范三拨一脸惊讶地说。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撕破脸皮。
陆长乐嘿嘿一笑,走上前拍了拍范三拨那张胖乎乎的脸:“我喜欢聪明人,不喜欢假装不聪明的人。”
“陆兄才高八斗,范某自叹不如”
都这个时候,还装?
陆长乐用力捏着范三拨左边的脸蛋,一边用力一边说:“哦,真的吗?”
那是真用力,整张脸都变了,范三拨还是讨好地说:“陆兄有状元之才,琼标一直很敬佩。”
不见棺材不掉眼泪,陆长乐松开手,开门见山地说:“我知你在装银的箱子还有马车上弄了追魂香,知道你在衣领处藏了随时可以自尽的毒药,知道范氏商行一直跟建虏勾结,不仅多次给建虏送去急需的铁器、粮食,还知道建虏把抢掠来的财货交由你们销赃,范少东家,还要我继续说吗?”
范三拨的脸色越听听心惊,听到后面,脸色变得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