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确实不容易
史书记载,开乾十年四月,开乾皇后文氏崩。
缀朝七日,天下服缟,后帝册谥曰贤仪皇后,葬定许加陵。
镇北候府——
谢骁燃叹口气道:“近日玖隅忙里忙外的,也不知在做些甚么……”
“怕是在想法子逗太子殿下开心。”许归洵沉吟了一会:“他倒是与我谈过……他说自皇后……之后,太子殿下就不太爱说话了。”
“两人闹惯了,玖隅怕是觉得不太适应吧?”
谢骁燃冷哼了一声,又道:“他倒是什么都与你说。”
许归洵站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真的是……什么醋都乱吃。”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玖隅不与你亲近,你也要找找原因,兴许是你太过严厉,他有些怕你。”
“他怕我?”谢骁燃嗤了一下道:“家法不上身,他都不知道什么叫怕。”
他靠着椅背,盯着许归洵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勾唇笑道:“他上次亲你了?”
“……”
这话题真是转得措不及防。
谢骁燃慢吞吞补充:“还是亲嘴?”
许归洵合拢手中的折扇,叹了口气:“一次意外罢了,你可别再提了,玖隅听到会和你急。”
“他是挺急的。”
谢骁燃道:“前不久成天逮着我问他能不能和别人在一起?亲别人是什么感觉?”
“你听听,这都是些什么破问题。”
“他有问过你这个当事人吗?嗯?”
许归洵突然顿了一下,他想了想道:“……没有。”
上次的意外,他并未放在心上。
虽然之后倒是有察觉玖隅的不对劲,却也以为是小孩儿心性,难免会觉得别扭,他直到现在才知玖隅问了这些个问题。
谢骁燃打趣道:“他可以和别人在一起吗?你回答一下,我转告给他,省的他每日烦我。”
“不过这个别人……他指的是谁,我知道你懂。”
许归洵想了会儿:“心之所向罢了,只是看人到底合不合适。”
他这话说的虽然模棱两可,但是已经意有所指。
“行的,只是所需承受的压力无法想象,这条路艰难且易碎。”
谢骁燃倒是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认真,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确实不容易。”
——————
小侯爷偷偷的将猫带来了学堂,上课时,先生拿着戒尺,摇头晃脑,踱着步子讲文章。
他在下面手忙脚乱安抚着猫,这猫娇气,受不得一点儿委屈,更别提被人摁着强塞在桌兜里。
“喵……”
刚冒出一个音,小侯爷就猛地捂着它的嘴,浑身绷得笔直,竟比平日里坐得端正了不少。
小侯爷余光察觉到身旁的人动了一下,偏头往他这边看过来。
他偏头,就见魏舒目光疑惑的看着他,又看了眼桌兜。
小侯爷的手还在桌兜里,他正要说话,面部突然扭曲了一下。
这,这猫居然咬他?!
他慌忙把手抽出来,食指上多了两个尖尖的牙印。
“嘶……”
谢玖隅小声抽着气。
魏舒看着他的食指,有些茫然:“……被咬了?”
第106章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嗯……”
魏舒又看了眼桌兜:“猫在……”
她正要问猫是不是在里面,里边就响起猫尖锐的叫声。
“喵…喵……”
叫声刺耳,凄惨程度活像被人拔了毛。
两人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果不其然,整个学堂都安静了。
先生拿着戒尺站立不动了,打瞌睡的小孩儿清醒了,小侯爷要遭殃了,太子殿下要被牵连了。
外边的阳光刺眼,桂花树都被晒蔫了,叶片看着软软的,没有丝毫活力。
同样没有活力的是站着学堂屋檐下被罚站的两小孩,两人都垂着头。
一个在发呆,一个在咬牙。
屋檐下挂着木制鸟笼,前不久里面被关进去了一只画眉鸟,平日里学生们都在屋里上课,烈日炎炎下只有画眉孜孜不倦的叫着。
叫得多了,可能习惯了束缚着自己的木头框子,也就不怎么叫了。
今日的画眉有两倒霉孩子做伴,倒显得格外兴奋,连蹦带跳的叫。
画眉一叫,娇气猫也不甘示弱。
“啾——啾——”
“喵——喵——”
一声接一声,吵得慌。
魏舒低着头,轻微皱了下眉,盯着地面发呆。
小侯爷显得更烦躁,他看了眼画眉又看了眼猫,在心里思考着先掐死哪一个。
鸟是先生喂的,不敢。
猫是洵洵的,不行。
小侯爷冷着脸蹲下捂耳朵。
捂了一会儿,小侯爷心里突然涌现出一丝愧疚,怎么说魏挽卿也是被他连累的,且还连累了不止一次。
以前他还会幸灾乐祸,可最近魏挽卿明显不开心,他的愧疚感越发重了。
他清了清嗓子想开口,结果被口水呛得咳嗽,蹲着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咳咳——咳咳——”
“啾——啾——”
“喵——喵——”
唯一一个正常的魏舒:“……”
小侯爷站起来,撑着墙咳完,缓了口气:“魏挽卿……”
“嗯?”
小侯爷顿了一下,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伸手安抚了一下猫,等猫不叫了,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
“给你。“小侯爷把猫递过去。
魏舒眼睫颤了下,慢了半拍,她接过猫不明所以的看着小侯爷。
小侯爷别过头:“本来就是带来给你玩的。”
魏舒抱紧猫,半响才说:“谢谢。”
猫被人挠着,惬意的眯着眼,懒洋洋的软成一团。
猫不叫了,画眉唱了会儿独角戏黯然收场。
“你很喜欢猫吗?“小侯爷抬指挠了挠猫的下巴,突然问道。
“挺喜欢的。”
“我就觉得这猫挺烦人。“小侯爷道:“也就洵洵脾气好受得了,我每日都想抽它个八百遍。”
魏舒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将猫屁股对着他:“抽。”
说完补充道:“千载难逢的机会。”
小侯爷:“……”
或许是他愣怔的表情太过好笑,魏舒忍不住笑了。
小侯爷揉了揉鼻子:“我开玩笑的。”
小侯爷难得的没计较,他生硬的转了个话题:“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养一只?你不是说想给猫取名叫太子爷吗?”
“我……”魏舒抿唇犹豫了一会儿:“不了吧,养猫不容易。”
再说,总会离开的。
她不想再徒增伤悲了。
第107章 去床上睡
魏舒下学回了君卿殿,用完膳后便开始写课业,之后就是洗漱睡觉,一切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却又有些不一样。
她再也不用去延仪殿练武了。
稍晚一点,秋宴端着碧粳粥走了进来,魏舒抬头看了眼,皱起了眉头,问:“这几日怎么都是这个?”
“……御膳房送来的。”秋宴犹豫了一下:“小殿下若是……不喜欢,奴婢给你换一个?”
“不用了,孤只是问一下。”
填饱肚子而已,又有什么不同。
夜深了,桌案上的烛台逐渐燃至烛心,魏舒合上书册,周围被橘黄烛光氲氤出暖而静谧的氛围。
她靠着椅背,望着桌案又开始思绪飘忽。
“嘎——”
窗外的鸟突然放声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只留枝梢晃荡。
魏舒顺着声响看过去,只看到孤鸿残影。
这几日她只要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再忙碌,思绪总会飘忽。
不会刻意的去想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像是进入了混沌。
晚上会睡不着,明明很困,眼睛酸涩,脑子却是清醒的,这种状态让她仿徨。
她有些挣脱不开,却又沉沦其中。
推开门出去,兜兜转转,走走停停,最终去了呈央阁。
自上次亲了一口,她总想躲陈秉生一阵子,可还没来得及反应母后就病逝了,接着只顾忙碌丧事。
只有那天躲在御花园后的屋檐下哭被他撞见,当时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不敢抬头看陈秉生。
原因可能是为了强撑最后的脸面,不想在他面前流露脆弱。
可是事实上,她长这么大,该丢的脸都在他面前丢尽了。
轻轻推开呈央阁的门,放轻脚步走进去,站立在桌案边的少年也回过头。
视线碰撞,魏舒被盯得有些想逃避,按捺住情绪,她小声叫了声:“哥哥……”
“嗯。”陈秉生显得也有些意外。
魏舒走上前,坐下后,说:“我能不能在这待会儿?”
“可以。”陈秉生给她面前的杯子倒上水。
气氛有些沉默,但魏舒莫名觉得挺好,她自顾自喝了一口水,舔了舔唇道:“你还没睡呢?”
陈秉生看着她:“你也没睡。”
“……”魏舒放下茶杯,闷声说:“我,我想睡的。”
“睡不着?”
“有点。”
两人各干各的,陈秉生看书,魏舒发呆。
待陈秉生放下书时,刚还说有点睡不着的小孩儿已经垂下头,身形有些摇晃。
眼见着她要一头栽下去,陈秉生走上前伸手揽了一下。
“魏挽卿?”
魏舒一惊,立马坐稳,迷迷瞪瞪看了他一眼:“嗯?”
“去床上睡。”
魏舒没答话,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陈秉生等了一会儿,只等来一句带着鼻音的:“嗯?”
他顿了顿,指尖蜷缩了一下。
犹豫了一会儿,陈秉生直接抬手,将魏舒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
准备抽身离开时,魏舒揽着他的脖子不放手,他保持了一会俯身的姿势,伸手握住魏舒的手腕。
“放开。”他低声说。
第108章 朕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
“好……”魏舒有些迷糊,慢吞吞缩回手,含含糊糊说。
陈秉生站直,看着魏舒。
小孩儿在睡着时显得格外乖巧,少了几分凌人。
近日的魏挽卿大都不爱笑,连话都少了,甚至有些失眠,没了平日里活力四射,端着架子傲娇的样子。
她的脆弱一眼可见,不必藏也显露得彻底。
陈秉生拉下床幔,转身时在心底说了一句。
魏挽卿,好梦。
龙玺殿内一片肃然,宫女奴才皆是站得笔直,龙诞香弥漫,开乾帝坐在桌案前,桌案之上是成堆的折子。
他翻阅着奏折,不知看到了什么,眉眼瞬间沉了下去,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贴身太监敏锐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身形颤了颤。
来不及说话,就见开乾帝猛地站起来,手中的折子被狠狠的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真是好样的!”
开乾帝嗤了一声。
他想坐下继续看,可看着看着,面色越来越沉重。
再度抬眼,他的眼底压着寒意:“宣左丞相!”
“是。”太监颤颤巍巍的领了旨,连忙去寻。
已是深夜,龙玺殿内安静至极,开乾帝靠坐在主位上,手里握着枚扳指。
他低着头,指尖摩擦着扳指,夜色浓厚,无端多了几分压抑。
殿门被推开,贴身太监手握拂尘弓着身进来,在他身后紧跟着一个人。
“皇上。”太监俯身,示意人带到了。
开乾帝抬眼嗯了声,遣散了殿内的所有人后,勾了勾嘴角道:“丞相大人不必客气,坐。”
这笑容颇有几分深不见底的意味,左丞相压下心底的不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皇上深夜宣老臣,可是有什么急事需与老臣探讨一二?”
“丞相大人倒是料事如神。”开乾帝将扳指套回拇指上:“今夜朕确实有急事需与丞相探讨。”
“不知皇上所说的是何事?”
“不急。”开乾帝站起来,似乎是觉得光亮刺眼,他走至灯烛旁挑灭了一盏后,漫不经心道:“听闻前几月丞相大人府上办了场丧事?”
深夜谈及如此不吉利的事,左丞相轻微皱了下眉,按下心中的不适,答道:“犬子前两年娶了个姑娘,可奈何儿媳体弱,前不久已经病逝了。”
“那倒是可惜。”
开乾帝叹了口气,忽然拉长了调子,嗓音里带着莫名的笑意:“更可惜的是,丞相府可能又要办一场丧事了。”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左丞相心下一惊,面色凝重的站了起来。
“什么意思?”开乾帝皱着眉头,他的声音蓦然冷了下去,他一把将桌案上的奏折甩向左丞相:“朕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
“左丞相不妨好好看看折子,需要朕给你念念吗?”
左丞相手疾眼快地接住奏折,指尖略微颤抖,看清折子上的字眼后,他脸色一变。
折子掉落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他猛地跪在地上,声音发紧:“皇上……老臣冤枉!定,定是有奸诈小人为挑拨臣与皇上的君臣关系不折手段啊!还望皇上明察!”
开乾帝笑了声:“冤枉?朕看你可一点儿也不冤。”
第109章 不再见面了
“勾结外党,偷换军粮,目无王法,欺君罔上,滥用权威,欺压百姓,还好女色!”
“你身为一国丞相,不仅喜进勾栏妓院不说,还诱奸人家良家妇女,将人逼迫致死。”开乾帝一字一句说道,说到最后,怒极反笑:
“你说说,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哪件冤枉了你?”
左丞相跪着,稳住声音道:“皇上所说的,仅是这奏折上的一面之词,难道皇上仅凭这一面之词就定老臣的罪吗?!”
他质问得掷地有声,声情并茂,开乾帝嗤了一声:“可不止一面之词,若不是有确凿的证据,朕也不会深夜宣你。”
“看来丞相还是有些不清醒,事到如今了还不认罪。若朕是你,早就已经认下,把心思花在如何请求皇上开恩了。”
开乾帝蹲下,冷笑一声,捡起奏折。
左丞相面如死灰,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
半响后,他才哑声说:“皇上当真不顾及臣的颜面?犹记得先帝在时,赏识提拔臣上任。”
“臣自上任以来,虽不曾有所大作为,却也是励精图治,恪守本职,与先帝一起共护南国大好河山。”
“后皇上登基,臣作为开国功臣,自然拥护皇上上位。这几十年都过去了,臣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臣一片赤胆忠心,未曾想到皇上对臣是如此的不信任,这真是寒了老臣的心啊!”
开乾帝道:“朕不顾及你的颜面?漠阳之战军粮事件,你当真以为朕什么都查不到?”
“朕就是顾及你的颜面,念在你十几年来为南国做的贡献,才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不知情。”
“可你不知好歹,越加放肆!”
他收拢奏折,俯身敲了敲左丞相的肩膀,一下又一下,似乎是敲断了他的念想,开乾帝轻声道:“丞相大人,伏诛吧。朕不想把事闹得太难看,闹大了,对你也不好,朕可是在顾及你的颜面。”
“令郎倒是个有作为的,他在痛失爱妻后得知身处高位的父亲是这么个货色,也不知能不能遭受得住。”
“皇,皇上……”
“来人!”开乾帝面露狠意,面前之人怕是再不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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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两国之间的矛盾可追溯到百年前,百年前荆封一战,两败俱伤,国力亏虚,民不聊生。
自荆封一战后,两国达成荆封盟约,互相停手且维持了面上和平近百年。
但近年来,北国想向外扩张的野心人尽皆知,开乾帝登基不久后,北国私下联络西域,阻截南国向外贸易的商队,且在南国边境煽动百姓起义。
刚开始,开乾帝睁只眼闭只眼,只派人给予警告,但北国非但不改,还越发嚣张,南国不得以只能调兵抗之。
随着开乾二年的麟州之战打响,南北战争正式开始年年征战至今。
南北两国实力相当,相互争锋至今也未分出胜负。
看着今日光景,清嫔眯眯眼,道:“南北之战在开乾五年最为尖锐。”
见身前的少年没答话,她继续道:“所以,开乾帝灭曼沙族,原因有二,一为讨太子殿下欢心,二因曼沙族地处南北交界,灭族方便战争。”
“嗯。”陈秉生垂下眼,像是不愿多提此事,他顿了下道:“近日皇上查得严,没有必要,日后便不再见面了。”
清嫔挑了下眉,她怎能不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
“好罢。”
第110章 恍如隔世
想了想,她道:“上奏弹劾左丞相的折子可谓是言语犀利,左丞相这次怕是栽了。”
“早该栽了。”陈秉生淡声道:“自古以来,一国繁荣,国泰民安本就不容易,君主要有容人之量,丞相得有治国之才。”
清嫔叹了口气,道:“听闻早些年间,左丞相也是个有才的,不然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但正所谓功成而德衰,后面倒是越发不行了。”
陈秉生默了。
两人皆内心明了,相对无言。
……
初秋时节,下了场雨,之后的雨下得断断续续。
十月后不久,左丞相突发疾病,一命呜呼。
后世传载,开乾十年是不吉利的一年。
一国之后宾天,一国丞相薨逝,除此之外,南方也突发洪水,北方更是连续旱灾。
一年又一年过去,往日的时光全都泯灭于身后。
哪怕有时触景生情想到往日的光景,竟也觉得恍如隔世。
一件事,一件物品,终究是留不住人,所以才会说时间是冰冷而又残酷的东西。
四季可轮回,草木可重生,时间却怎么也抓不住。
开乾十四年,六殿下魏时也出生,皇上取字挽澈。
这一年,秋晏也离开了君卿殿。
魏舒长大了,十六岁的年纪不再需要照顾。
秋晏被遣去照顾挽澈,刚开始她还有些不能接受,因为自她记事起,秋晏就一直陪在她身边,陪伴她的日子甚至比父皇母后还来的长。
可是人总会留不住的,她也不擅长挽留。
若是擅长,身边的人也不会一个个的离开。
她与陈秉生的关系也淡了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随着年龄增长,她模糊懵懂的察觉到自己对陈秉生的感情不似她想的那般单纯。
至于具体是什么,她说不清也琢磨不透。
陈秉生的性情也变了,可能是从两年前的某一天开始,那人就变得越发沉默,比以前还来得不好接触。
魏舒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立场去问。
反正两人的关系不咸不淡,她也就随意了。
魏舒知道,她现在长大了,很多事不像小时候那般可以宣之于口。
“童言无忌”这四个字总是双面的,小孩儿因这四个字说出的话多少不被人重视,却也以此为屏障随心所欲的发问。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说按照男子的年龄,她离及冠还早。
但是她是女孩子,按女孩子的说法,她早就到及笄的年纪了,现在省去了嫁人这个麻烦事,她又是太子的身份,便更要谨言慎行。
这些虽然再也没人教她,可她自己也该懂了。
每日下学,她都要前往龙玺殿,因为父皇额外给她布置了很多任务。
比如给她看折子,让她试着批阅。
比如与她讨论朝廷中的事情,让他说见解。
再比如给她理清朝廷中复杂的人物关系,告诉她哪些人值得信,哪些人不可信。
刚开始时,自然是诸多的不适应,可到最后,也算是能得心应手。
第111章 她本就是个姑娘
魏舒踏进龙玺殿,按以前的位置坐下后,父皇便递过来几本奏折。
她刚看了没一会儿,太监就端着托盘进来。
托盘之上似乎是清嫔过去常做的红米羹。
看着这红米羹,魏舒一时之间好像有些恍惚。
这红米羹年年有,日日有,她那小厨房的碧粳粥却很早之前就没了。
之后再有,却也不再是从前的味道。
她记得自己有问过秋晏,那是在碧粳粥变了味道的第一天——
“今日的碧粳粥味道不太一样,是做粥的人换了吗?”
秋晏那时愣了一下,回答得支支吾吾:“可,可能吧。”
“好吧。”魏舒摇摇头,不再多说。
时间过的可真快。
就连一碗粥都换了人做。
之后的碧粳粥味道都不复从前,尝过几次后,她就再也不吃了。
“父皇,这个红米羹是清娘娘做的吗?”
拉回思绪,魏舒盯着眼前的红米羹。
一碗粥饭而已,她不该计较那么多。
开乾帝看了眼红米羹,道:“嗯,你清娘娘喜欢,隔几日都会去御膳房自己做,父皇也只有在她做的时候,厚着脸皮讨一点。”
语气里虽带着些许无奈,却满是纵容。
魏舒知道父皇对清嫔的宠幸,她沉默了一下:“儿臣可以吃吗?”
“挽卿想吃就吃。”开乾帝笑了声:“挺多的,一起吃完好收拾。”
“好。”魏舒笑着点点头。
……
离开龙玺殿后,魏舒回了君卿殿。
君卿殿不再热闹,秋晏的离开仿佛带走了最后一丝烟火气儿,余下的宫女也不似秋晏那般放肆,许是碍于她的面子,没人敢胡来。
也只有韶妖时不时逗她两下,还把她当作当年的小孩儿。
学堂倒是没变,她不再畏惧先生的戒尺,也不会再在课上打瞌睡。
更不似从前那般胡闹任性,就连与谢玖隅的关系也在慢慢变好。
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在不同的时间段终究是不一样的。
谢玖隅比以前还来得轻狂,十几岁的年纪,少年的叛逆期还是有些让人无法招架。
前不久谢玖隅看上了个姑娘,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和她说——三天之内,他一定追到那姑娘。
三天之后,魏舒再问,谢玖隅都忘了那姑娘长什么样。
说过的话总是容易忘,诸此之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哎,魏挽卿。”小侯爷的称呼永远不正经。
他在魏舒身旁坐下,颇有兴致的说道:“昨儿去街上游玩,瞥见了个姑娘,那姑娘与平日见着的有些不一样……”
魏舒冲他比了个暂停的动作:“你闭嘴。”
小侯爷拍了拍魏舒的手,有些不爽:“你什么意思?我就是……”
“我知道你就是想与我分享一下。”魏舒无语道:“同样的话,这月你说第四次了。这姑娘也不知换了几个,我可不想再听了。”
小侯爷撇撇嘴,切了声,才安静了一会儿,又凑过来烦她。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什么姑娘啊?”
魏舒闭闭眼,“没什么好说的。”
她本就是个姑娘。
第112章 那是她的神明
这别人家的公子她不能看,姑娘什么的,她就更不会染指了。
再说,她整日学堂,君卿殿,龙玺殿,三个地方换着跑,忙得脚不沾地,哪有什么时间去想这些弯弯绕绕?!
顿了下,魏舒偏头去看他:“你哪有时间去街上游玩?”
“哥哥带着去的。”小侯爷一脸骄傲。
哥哥?
魏舒倒是知道小侯爷的哥哥——谢骁燃。
她记得父皇点评过,那是一个做事沉稳,颇有作为的年轻人。
她也听谢玖隅说过,他有一个整日瘫着脸,动不动请家法,一日不骂他心里头不爽的暴躁大哥。
魏舒想了想,问:“你哥哥还会带你去街上玩?”
小侯爷嗤了声:“谢骁燃?他会带个p,我让许归洵带我去的,他不知道抽什么风愣是要跟着。”
这兄弟关系……听着就不太和睦。
谢玖隅对许归洵的称呼也变了,小时总念叨着“洵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连名带姓,也就有时候能客客气气唤一声“哥哥”了。
察觉到变化的那天魏舒曾问过他。
可谢玖隅回答得别别扭扭——
“叫什么洵洵?怪肉麻的。”
还真是什么都在变。
是夜,床上的女子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
恍恍惚惚间,她梦到了些不少过往的琐事——
“苑妤,我会回来的。”
“信不信我?”男人温柔的噪音响在她的耳畔:“答应你,我会回来。”
那天的光很温柔,不刺眼却也暖和,样貌英俊的男人坐在她的身前,弯起眉眼冲她笑。
而后牵起她的手,往她手腕上戴了一根红绳。
红绳编制的手法奇特,且颜色也与她平日里所见的不太一样,那红绳之上扣着一枚细小的红豆。
红豆,相思之意。
“这个是我们族的定情信物,一生只送一人。”男人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她拨弄了一下红豆,小声说了一句:“这红绳的颜色倒是好看。”
“嗯。”男人只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战马的嘶鸣响彻夜幕,处处都是火光。
燃着光的不止是敌人手中的火把,还有寄托着温情的家。
随处可见的尸体,染红了土壤的鲜血。
血腥味浓重,兵荒马乱,溅起的烟灰在火光照映下扭曲。
夜风刺骨,她的身上也是血,可都不是她自己的。
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她抬指抚上那人的眼,小声的更咽着,怎么也说不出话。
“醒醒…你醒醒啊……”
像是魔怔般,她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有人拽着她的后领将她往后扯。
一股窒息感自心底上涌,她感受到温热的液体自脸庞滑落,心痛得有些无法呼吸,她急促的喘着气。
“这小娘们儿长得还不错,卖到j院说不定能赚几个钱。”
“卖之前,还不得让兄弟几个爽一把?”
露骨的语言让她作呕,她匍匐在地上,十指紧抓着泥土。
视线开始模糊,眼皮重得有些抬不起来。
闭眼前,她紧紧盯着自己心心想念的人,费劲的伸手想去触碰。
指尖好不容易碰着了他的手。
那是她的神明。
------题外话------
“苑妤”就是清嫔。
第113章 谁追你了
明明应该是温暖的,柔和的。
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凉。
彻骨的凉。
凉得她的指尖都颤了一下。
火光自天边连成一线,肆无忌惮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侵略者带笑的面庞在火光照映下显得扭曲,他们的放声大笑听着格外刺耳。
她仿佛沉进了一个望不到底的黑洞,不断的坠落。
原先闭眼小歇的女人猛地睁开眼,手指不自觉的蜷缩,眼里的恐惧只存在了一刹那,便消失殆尽。
候在一旁的宫女吓了一跳:“娘,娘娘醒了?”
“嗯。”清嫔深呼一口气,直起身,视线看向手腕上的红绳,滞了两秒后,她低声说:“出去。”
“是。”
宫女奴才出去后,她才站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其实自灭族后,她就很少做梦了。
梦里的场景都真实发生过,每每回想,身体都止不住的颤动,那股心悸的感觉久久不散。
她在桌旁坐下,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一阵槐花香被风带过来,清嫔抬眼看向外面,槐树枝繁叶茂,枝叶随着微风轻微晃动,一派岁月静好之景。
她屈起手指,忍不住想,她还能活多久呢?
怕是活不长了吧……
她在红米羹里下了毒,皇上吃了,她也吃了,且她吃得只多不少。
不过也好,她很快就能去见那个人了,他一定等了好久……
秋季,在牧林秋场举行了一场大规模的秋猎。
围猎那天,牧林秋场内人欢马嘶,旌旗蔽日,锣鼓喧天,外围皆是重兵把守。
瞭望台上坐满了达官显贵,此刻天还未亮,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在冷空气的侵蚀下,多了几分肃杀气氛。
开乾帝坐在主位,微眯着眼望着远处的山林。
魏舒坐在他的下方,执杯喝了口水,刚放下杯子,就听开乾帝唤了一声:“挽卿。”
“儿臣在。”魏舒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你去把父皇的弓拿过来。”
“是。”
待魏舒取回弓时,云雾缭绕的山顶已跃出一条长线,薄雾开始散去,远处的山林中满是逃窜的禽兽。
开乾帝带好扳指,扣紧弦,拉开弓。
随着一箭射出,远处的猎物轰然倒地。
皇上射出围猎的第一箭后,四面八方的弓箭也紧接着划破空气,牢牢的锁定猎物。
场上是烈马驰骋嘶鸣,指挥台上的锣鼓猛地被人敲响。
一声又一声,拉开了秋猎的序幕。
魏舒骑着马冲进山林,谢玖隅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她勾唇一笑,母后当真料事如神,早前便让她习武,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又解除了一个隐形的麻烦。
魏舒放慢速度,待谢玖隅赶上来后,她不解的问道:“你追我做什么?你去追猎物啊。”
“谁追你了。”谢玖隅道:“我追我的猎物!就是前边那只兔子。”
魏舒拉紧缰绳,控制着马的速度,主动给他让路。
“去追。”
谢玖隅笑了声,加快速度往前冲。
一阵劲风划过,魏舒听见谢玖隅吹了声口哨,远远的朝自己喊。
“等着小爷猎到兔子,拿回来送你。”
------题外话------
今天的就更到这里啦,其实我也觉得前世写的多了,但是写着写着,俺收不住了呜呜(┯_┯),所以亲们,咱要不当前世今生看看,但是放心,前世不会写太多的。(最多,最多再写一周/捂脸)
其实一开始写这篇文,枝枝是打算写得短一点的,大概三四十万字这样,但是现在一看,估计收不住/苦笑,所以可能要去拓拓大纲了。
不过大家放心,未来虽然不可定,文中各人命运的齿轮还在转动,但是枝枝肯定会努力存稿,每天更新的文质量是必须保证撒~大家可以放心追!(小声bb:二月十几号预计会爆更爆更爆更!请大家拭目以待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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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别怕
魏舒面无表情的调了个头,骑着马去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这谢玖隅总喜欢调戏她,一次两次还可以忍,可次数多了她就想打人。
虽然自己是如今是男孩子的身份,但是也经不住如此调戏啊!
以后她还是一拳揍上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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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里地势低平,魏舒拉开弓箭,瞄准了一只锦鸡。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之际,突然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声,声音细细的。
她下意识拉着弓转向声音来源,只看了一眼呼吸就凝住了。
这丛林内怎么会有个小女孩?
此刻有条粗大的蛇盘正绕在树上,朝着女孩的方向吐着蛇信子。
魏舒微眯起眼,扣紧弦,往箭上注了些许内力。
箭划着空气飞速而过,穿过蛇身将蛇牢牢钉在树干上,箭插入树干发出沉重的闷声。
蛇开始扭动,蛇头蛇尾疯狂的摇摆,眼看着蛇就要咬到女孩,魏舒立马脚踩马背越过去,一把捞起女孩准备撤离,但还是慢了一步,蛇张着血盆大口咬住了她的手臂。
她只皱了下眉,就猛地将蛇甩出去,抽出腰间的佩剑将蛇斩成了好几截。
血腥味扑鼻而来,被斩断的蛇身还不安分的扭动了两下。
画面有些血腥还有些恶心,他看了一眼就不看了。
捞起小女孩找了个安全地方,靠着树坐下
被咬的地方不怎么疼,她看了眼小女孩,就见这小孩一直盯着她看。
准确来说,是盯着她的手臂看。
“没事,不怎么疼。”
魏舒下意识开口道。
小女孩没说话,魏舒忽觉奇怪。
这小孩似乎有些安静得异常,她看着也就四五岁的年纪,亲眼见着一条粗大的蛇被斩成几截,竟也忍得住不发出声音?
想到另一种可能,魏舒犹豫了一下问:“吓着了?”
小女孩看她他,半响后才点了下头,很轻的两下。
“别怕,已经死了。”魏舒站起来,看了眼四周。
她发现丛林里还有着悉悉索索的声响,怕是动物很多,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走罢,我带你出去。”魏舒道。
她正要抱起小孩,就见小孩退了一步,小声说了句什么。
魏舒没听清,蹲下凑近,就听她说:“血……红,红色的。”
原来真的被吓到了。
魏舒伸手绕过她的后颈,将她抱起来,边走边说:“红色的?红色好啊,红色鲜艳,红色喜庆。”
今日的景象,对一个四五岁女孩来说怕是个不可磨灭的阴影,怕血也是应该的。
早知如此,她刚才就该换种方法杀死那蛇。
唉,当真是失算失算。
别说这小女孩,她自己现在心底也有些害怕。
说不定以后,这对她来说也是个阴影……
马还在那乖乖的站着,像是不知道主人去哪儿了,正四处张望。
见着魏舒回来,它忙凑过来。
魏舒上马时,忽觉自己的心口传来一阵闷痛。
她还来不及细细感受,那股疼痛就转瞬即逝。
魏舒骑着马出了丛林,还没到校场,身旁就一阵劲风划过。
血腥味随着风刮过来,她就看见谢玖隅提着只兔子驾着马与她并行。
第115章 你脸色怎么那么白
“给你。”谢玖隅眨了眨眼,拎着兔子递过来:“小爷厉………”
他话没说完就卡着了。
谢玖隅看了眼魏舒身前的小孩,有些愣:“秋猎还可以猎小孩?”
这人怕不是有那什么大病。
话一出口,谢玖隅估计也觉得颇有些智障。
他又打量了一会儿,忽的拎着兔子递给小姑娘:“妹妹,送你只小兔子。”
魏舒偏头看了他一眼:“……不能送只活的吗?”
利箭插在兔子身上,雪白皮毛上还沾着血迹,魏舒眉尖一跳,压低声音说:“拿远点,有血,她会怕。”
小侯爷回过神,换了只手拎兔子。
带着小女孩去了瞭望台,一路上谢玖隅都想逗小孩说话,可这小孩就是不理他。
到了瞭望台,开乾帝看到此番情景,微微有些惊讶:“这小孩哪来的?”
“山林里。”魏舒道:“兴许是下人看护不周,误入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人站起来,冲开乾帝拱了拱手,又冲魏舒拱了拱手,声音里带着歉意:“是小女,下人看管不周,扰了皇上,太子殿下的兴致,实乃惭愧。”
开乾帝道:“无妨,下次多加小心。”
那名官员命人过来抱走小孩,朝小孩说道:“嫣儿,还不多谢太子殿下。”
魏舒正要摆手说不用,这小孩好像不是太爱说话。
可她还没动,小孩就抬眼看着她,小声说:“谢谢。”说完还顿了一下,补充道:“……太子殿下。”
连在一起就是——谢谢太子殿下。
魏舒愣了一下,她笑着说了声:“不客气。”
和谢玖隅回去的途中,谢玖隅还感慨道:“那小孩生得倒是好看。”
魏舒偏头看她,道:“小姑娘才四五岁,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感慨一下。”
魏舒没说话,她倒是没想到那小姑娘身份不简单,刚站起来的官员可是最近升官的左丞相,原丞相之子。
今日父皇怕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追究此事,要不然,换个人就不一定了。
谢玖隅突然不动了。
魏舒转头看他,一脸疑惑:“嗯?”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是吗?”
其实魏舒从上马后就觉得不太对劲,她总觉得头昏脑胀,提不起劲,手臂全麻了。
可能她是中了蛇毒,但症状没那么明显。
魏舒正要说话,突然在校场那边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来不及解释,她急忙道:“先不说了,我过去一趟。”
此刻正值烈日当空,校场周边扎满了帐篷,一顶帐篷前站立着一个少年。
少年的头发随意扎着,散落的碎发贴在两鬓,随风轻微晃动。
他拉开弓,架上箭,不知道在瞄准哪里。
少年侧着脸,鼻梁高挺,眼睫轻垂,可能是天热的缘故,汗珠自鬓角顺着下颚线滑落,最终没入衣领。
陈秉生微眯起眼,正要将箭射出去,忽觉身侧有人急促的跑过来。
他偏了个身,已在弦上的箭瞄准来人,见着魏舒后,他手指连忙一松,将弓箭放下。
第116章 不经意间的肌肤之亲
魏舒还没说话,就见他皱了下眉:“脸色怎么这么白?”
“……中暑吧。”
她自然是不能把自己见义勇为反被咬这事说出来。
多丢人啊……
“面色发白,嘴唇发紫。”陈秉生朝她走过来,“中的哪门子暑?”
魏舒轻微喘着气,她刚跑过来,可能是跑的急,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
她闻言舔了舔唇,倒是有些后悔过来了。
刚才那谢玖隅也没说她嘴唇发紫啊。
陈秉生抬手抓住魏舒的手腕。
怕他等会儿看出来,倒是不如直接坦白,反正她在陈秉生面前丢的脸已经不少了。
魏舒凑近了一些,小声说:“刚去山林里打猎,被蛇咬了一口……那蛇有些恶心,后来被我斩成几截,就……更恶心了。”
“咬哪了?”陈秉生的声线似乎一紧。
魏舒觉得自己浑身没力气。
天热被蛇咬,刚还跑得急,种种因素让她有些站不稳,她低下头不自觉地抵着陈秉生的肩,就像小时候那般,还下意识蹭了一下。
她闷声道:“……手臂。”
陈秉生的身体僵了一下,抬手下意识的去揉她的后颈,不轻不重的两下。
他道:“去帐篷里。”
帐篷里铺着草席,魏舒坐下,两眼有些发黑。
忽地感觉到陈秉生伸手去扒她的衣襟,她立马慌了,眼疾手快的握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陈秉生半蹲着,闻言皱着眉,抬眸看她:“你在想些什么?”
“衣服脱了,我看看伤口,你自己脱。”
“只脱外衫即可。”末了,陈秉生又补了一句。
“……”
魏舒的面上有些发热。
若是平时也到不了需要脱衣服的地步,只需撩起袖子即可,可今日秋猎,所穿服饰皆是较为紧身的,她这袖子确实扒拉不上去。
魏舒呼了口气,不就是个外衫吗,只要……
应该不要紧的。
魏舒解下腰带,褪去了外衫。
秋日的温度还是偏低的,只是方才骑马狩猎察觉不到冷,陡然少了衣衫,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头上突然被罩了一件大氅,她正要扒拉两下,已经有人替她披好了。
陈秉生坐在她身侧,抬起她的手臂。
魏舒也看到了自己的手臂。
那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有些红肿发黑,冒出的血珠都是黑红的,看着真有些骇人。
魏舒看了一眼,愣了一下,说:“……要不去宣太…”
她话没说完,就见陈秉生毫不犹豫地低下了头,嘴唇覆上她被蛇咬过的地方。
“!!!”
魏舒愣了片刻,急忙抽回手。
“别动。”陈秉生低声道。
见他面色有些发冷,魏舒又不敢动了。
陈秉生偏头吐掉血水,反复几次后,他抬眼看向魏舒,见那人正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
“我去找太医。”
他说完后就出去了,魏舒坐着抿了抿唇。
陈秉生刚才…是在救她么……
他好像有那么忆点点担心自己。
魏舒想着想着,出了神。
这不经意间的肌肤之亲,让她慌了神。
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呼之欲出……
第117章 今日的陈秉生分外温柔
之后太医过来,只道是无碍,简单清理了一下吃了枚药丸就无事了。
陈秉生这次才恢复了以往那冷淡的面庞,草草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秋猎前,牧林秋场有派人大规模清理一遍,就是为了以防出现潜在的威胁。
山林里的禽兽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为了皇室贵族世家子弟的安危,断不可能找条毒蛇扔里边。
毒性会有,却也是轻微的。
因此魏舒倒是并无大碍。
她服过药后,许是药效缘故,她便在帐篷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夜深,冷风阵阵,有些许冷。
陈秉生坐在一边看着书册,视线偶尔瞥向睡在一边的人。
魏舒睡得并不安稳,蜷缩在一起,面上还覆着薄汗。
秋季碰上若是艳阳天,温差就比较大,在山林里尤是如此。
见魏舒直冒冷汗,陈秉生放下书册,探过身去抬手贴上她的额头。
倒是不烫,还有些许凉。
他正准备收回手,蓦的被人抓住了手腕。
陈秉生垂下眼,试着动了一下,发现挣脱不开,便顺势坐在了魏舒的身侧。
自皇后逝去魏舒就有些失眠,好不容易好些,秋晏又离开了。
面前这人就越发没安全感。
他记得有次自己在禁军校场训练晚了,原准备回呈央阁,中途却改了道,去了君卿殿。
其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去。
那时已是子时三刻,夜幕黑沉。
他站在君卿殿外没进去,院里亮着盏灯,只一盏,也只有一人。
灯光照亮的范围有限,衬得被光笼罩的背影分外落寞。
魏舒披着外衣坐在秋千上,没动,就微仰着头看着晚风带动树梢。
陈秉生在外边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原以为她只是一时睡不着坐会儿就回去睡了,所以他就在一旁看着,谁知那人一坐就坐到了丑时一刻。
之后他留了心,撞见过好几次。
……
手腕处突然传来轻微疼痛,陈秉生回神。
只见魏舒收紧了手指,身体猛地颤了一下,紧接着睁开眼,呼吸急促,瞳孔无焦距,像是没回过神来。
她的眼角泛着红,有些湿。
魏舒喘着气咳了两声,抬眼时撞进陈秉生的眼里,小声道:“……哥哥?”
嗓音有些哑,带着细微更咽。
陈秉生似乎与魏舒往日见过的都不同,现在的他,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似乎……是多了一丝温柔。
陈秉生揽着魏舒将她带了起来,问道:“梦魇了?”
魏舒蜷起手指,轻声回:“嗯……确实梦见了不好的东西。”
停顿了一下,她抿紧唇线继续道:“梦见了一条大蛇,盘在我的脖子上,勒得我喘不上气。”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今日那条被她斩断的蛇,蛇身断成几截,还不安分的扭动着。
她面色一白,咽喉底压着一股想吐的感觉。
陈秉生揽着她的肩的手一动,突然将她一把带进怀里,柔声道:“无事,别怕,我在这。”
魏舒陷进他的臂弯里,靠在他的颈间,闻见了清冽的雪松味,淡淡的,凉凉的。
她抓紧他的衣襟,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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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更尴尬了
第二日早,魏舒醒时,顿觉不太对劲。
她身上有些热,后背好像还贴着一个温热的胸膛,还枕着那人的手。
魏舒顿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有点麻,可是与中毒的麻似乎不太一样。
她呼了口气想动一下,谁知才动了一下,身体就僵住了。
身后好像有。
她呼吸一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烧。
她并非什么都不懂,平日里宫里的嬷嬷或多或少教过她一些。
只是她平日里都不大感兴趣,总借着功课繁重推掉这方面的教学。
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动了一下,魏舒赶紧闭眼。
她察觉到陈秉生坐起身,之后就没了动静。
她忍不住睁开一条缝,可还没完全睁开,耳边就响起一道略微暗哑的声音:“……醒了就起。”
魏舒撑着草席坐起身,她身上盖着的氅衣滑落,因衣服穿太多睡觉不舒服,所以她的外衫昨晚终究没有穿上。
可她还没得及说些什么缓解尬尴,就听陈秉生说道:“衣服穿好。”
“……”
魏舒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发现自己的衣领宽松,脖颈锁骨展露无遗,还泛着红。
更尴尬了。
不过幸亏,更里面的风景还捂得严实,最起码,她的裹胸布完好无损。
魏舒收紧衣领,这才抬眼看陈秉生。
陈秉生屈起条腿坐着,他的头发有些散乱,微垂着眼,带着点困倦,面上神情有些辨不明。
不知怎的,魏舒的视线控制不住往下移,但只看了一眼,她就慌乱移开了眼,再次抬眼时,刚好与陈秉生的视线撞上。
原来一个人尴尬一次后真的会接二连三的尴尬。
面子薄的太子殿下真想原地去世。
直到秋猎结束,她都有些不好意思面对陈秉生,其实也没多少时间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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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学堂。
谢玖隅突然道:“前几日,我让人送了只兔子去左丞相府。”
“活的?”魏舒下意识问。
谢玖隅噎了一下:“难不成是死的?”
“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上次吓着人小姑娘了吗?权当赔罪了。”谢玖隅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了一句:“但是我是以你的名义送的。”
“……为何?”
谢玖隅啧了声:“你太子殿下的名义好使啊,谁敢不收太子殿下送的礼?”
行罢,合着又被当护盾了。
魏舒并未把这事放心上。
已是深夜,陈秉生本想去清河殿与清嫔商量些事,所以他从后门悄无声息的进去,走至清嫔所就寝的正殿,可站在角落还未推门,就听见里边传来刻意压制的咳嗽声。
他手顿了一下,面色一凝。
推门进去后,就见清嫔背对着他,掩着唇在咳嗽。
闻见开门声,清嫔用手绢擦了下嘴才转过身。
瞧见陈秉生,她挑了下眉,道:“你可是有好些日子不曾来寻我了,不是说不再来了么?今日怎么来了?”
“受寒了?”陈秉生不答反问。
清嫔坐下来,看着略有些疲惫,面色恹恹的:“有点,这几日身子不大痛快。”
“多注意。”
见陈秉生还想说些什么,清嫔岔开话题:“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第119章 我带你们回家
“我准备动手了。”
清嫔顿了一下,这个“准备动手”是向谁动手自是不言而喻,她抿紧唇线:“怎的如此突然?你有有多少把握?”
“不能再停了,八成把握。”
清嫔还想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化成一声喟叹。
她道:“我来吧,你尽量少插手。”
见陈秉生立马蹙起的眉,清嫔笑了一声:“阿生,你还不懂吗?我在为你留退路。”
“我不需要。”陈秉生语气生硬。
“这个退路不是活路。”清嫔摇了摇头,“我说的这个退路,是你和小殿下之间的路。”
“先别急着说话,听我说。若皇帝之死是你一手造成,日后小殿下登位,总有一天会知道所有真相,那时该怎么办?”
“我知你的心思,若是你参与进来,你们之间隔着的就不是简单的仇恨了。”
“真到那时,你让他怎么面对你?你明知道,他依赖你信任你,真相大白那天,不觉对他太过残忍了吗?”
陈秉生隐下眼中的情绪,半响才到:“有失必有得。”
清嫔叹了口气:“两个选择,一是让我来,二是别留情面,让他恨你恨得彻底些。”
“灭族之仇我一定会报。”
清嫔勉强笑了一声,她其实早就知道了他的选择,她沉默了一会儿也没再说话。
她该怎么办呢?
阿生的执念她比谁都清楚,可他今年才二十岁,却有大半日子都处于孤身一人,背负血海深仇中。
特别是他未进宫的那两年,每每想起她总是心疼得有些喘不上气——
那时,谁都说他不爱说话,面冷话少。
难道是他真的不愿意多说几句话吗?
想必不是他不愿意,是他根本不会说话。
冬日的风总是刺骨的,虽说有太阳,却也如同虚设。
被压在身下的孩童睁着双猩红的眼,慢慢挣扎着爬起来,他的身上都是血,或是他人的,或是自己的。
他站起来,只看了一眼昨夜护着他的女人,泪水就顺着面庞滑下来,女人的后背上插着长枪,长枪几乎刺穿了女人的整个身体,浑身上下竟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都是血。
这该有多疼,可是昨夜娘亲还护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说。
“娘亲在这……”
“娘亲在呢……”
他跳在女人身边,小声的更咽着。
周围是遍地的尸体,木屋草屋都被火光吞噬殆尽,方圆十几里,已然一片焦土。
寒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水,他咬着牙站起身,找到一把带血的短剑。
他用力将剑插进泥土,不断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刨出一个足以躺人的坑。
将娘亲放进去后,他又开始刨第二个。
这些都是他的族人。
都是曾与他一起生活的亲人。
他咬着牙,一个接着一个的挖,短剑断了就换一把,如此往复。
太阳东升西落,夜晚斗转星移,浑身带血的孩童花了近三天的时间埋葬了所有族人。
风带着燃尽的烟灰卷袭,孩童跪在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手因长时间的运动而止不住的颤抖。
烟灰万里,寂静无声。
他垂着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我带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