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才娇气
【你的话,别想了,你杀不了我】
九一决定及时止损。
“为什么那位宿主行?”魏舒不服。
【身份不同,你是人,她不是】
“……啊?”
还有这操作?
【她是彼岸花妖,在冥间,倒也不是真的绞杀,只是吓唬她的系统,结果她的系统胆子小,差点儿被吓死】
然后就跑来总部哭诉,鬼哭狼嚎申请换宿主,九一也就知道了。
这么一对比,魏舒的脾气确实还好。
“原来如此。”魏舒有些惊讶,彼岸花妖,冥界,啧,也挺邪乎。
她又道:“这位宿主听起来挺厉害。”
【确实挺厉害,这位宿主对象也厉害,一个是彼岸花妖,一个是鬼王,没一个是善茬】
所以那位系统每天都生不如死,一个傻不拉几的单纯系统碰着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倒是挺惨的。
他的话,处境要好一些,魏舒还好,陈秉生……罢了罢了,他也惹不起。
“两个都是有大来头?”
【嗯】
魏舒也不再问了,对比一下别家宿主,自己倒是显得可怜兮兮。
别家宿主连自己的系统都可以绞杀,自己就只能打嘴炮。
唉,越想越凄惨。
惨兮兮,惨戚戚。
魏舒掐断了和九一的谈话,窝在陈秉生怀里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了,她忍不住动了动。
“嗯?”耳边响起一声轻哼,陈秉生声音里带着哑意及刚睡醒的缠倦,“怎么了?”
魏舒小声道:“无事,腿麻了。”
陈秉生偏头亲了亲她的脸,“帮你揉揉?”
魏舒:“!!!”
这人是怎么面无表情,一本正经,语气平淡的说出这种话的?!
她赶紧道:“不,不用,等会就不麻了。”
耳边传来陈秉生低笑声,他的声音低哑富有磁性,只是笑声太过短暂。
魏舒感觉自己面上有些烧,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就感觉陈秉生的手动了动,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带来一阵痒意。
她偏头:“嗯?”
对上陈秉生漆黑的眼眸,魏舒一愣。
她一直都知道陈秉生的眼睛很漂亮,典型的桃花眼,眼尾狭长,眼皮极薄,眸子是高纯度的黑,里面仿若有星河,只是平时这双眼里没有太多情绪,显得阴冷,但只要里面有一丝情感,就会显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都说拥有这样一双眼的人都是薄情的,但是魏舒不信。
她笑了声,道:“你闭眼。”
陈秉生闭眼后,魏舒凑上去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半响后,魏舒撑着他的肩膀,微微偏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摄政王,你的陛下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她很喜欢。”
陈秉生揽着她的腰,勾着她的指尖,道:“她还说了什么?”
魏舒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她还说,你很好,她很喜欢你。”
前世陈秉生与徐若嫣成了亲,成亲入洞房,洞房花烛夜,一想到这魏舒的心里就不好受。
所以这一世,她想把前世的遗憾补回来。
这个男人,前世不属于她,甚至连婚都是自己赐的。
那张圣旨,她记得自己写了一个晚上,从夜晚到黎明,直至天光破晓。
陈秉生笑了声,又问:“还有吗?”
“因为很喜欢你,所以她想吻上你的唇,想把头搭在你的肩窝喘气,想啃你的锁骨,亲你的脖颈还想……扒你的衣服。”
魏舒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里带着笑,她的嗓音本就好听,这会儿就像一把勾子,摄人心魄。
陈秉生眸光一暗,他微眯着眼,指尖抬起魏舒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半响后,魏舒的耳边响起他低哑的声音:“回去让你扒。”
魏舒:“……”
她现在解释自己只是说说而已还来得及么?
坐马车的速度要慢上不少,他们坐了差不多两天才抵达京城。
抵达京城时,夜已深了。
再次站在皇宫城门前,望着那条青石铺成的路,那石头砌成的城墙,魏舒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血流成河时,自己站在高楼之上声嘶力竭的场面。
她垂下眼,摇摇头想要甩掉这些想法
那些都是前世,如今肯定不会那样了。
陈秉生和她回了君卿殿,再次见到承允,魏舒不知怎的,反而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明明才一月未见。
君卿殿内灯烛常驻,十分亮堂,和前世记忆里的昏暗截然不同。
以前觉得没什么,但现在竟觉刺眼。
魏舒的余光瞥见陈秉生皱眉,他问:“怎么了?”
陈秉生微眯着眼:“太亮,刺眼。”
魏舒便命人去掉了几盏灯,光线柔和了不少,她坐了下来,“我离宫怎么久,那些大臣没有躁动?”
“他们不敢。”陈秉生淡声道。
魏舒笑了:“不知道你给我找的离宫理由是什么?让朕先猜一猜,是抱病在床……”
陈秉生打断她的话:“不是,说你微服私访。”
“好吧。。。”
真是无趣。
婢女奴才都被遣了出去,连承允都出去了,他们又谈了几句,陈秉生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夜色浓厚。
他道:“不早了,歇息吧。”
见陈秉生准备走,魏舒挑眉:“你要走?不准备留下?”
“嗯,有事需处理。”
魏舒故意拉长了声音道:“好吧。”
珠帘轻摆,烛光忽明忽暗,她轻笑道:“你说回来就让我扒衣服的。”
“怎么,说话不算数?”
陈秉生立马停了脚步,走了回来。
“陛下不怕他人诟病,摄政王整晚留宿皇宫……”
魏舒失笑,“难道你怕?”
别人只觉她二人早已是剑拔弩张的态势,怎会想到这一层面……
“嘀嗒嘀嗒”,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雨蒙蒙,融于夜色,橘黄灯烛映下,雨水顺着君卿殿的屋脊流下,院内的小花经风吹雨打不觉弯了腰,天空灰蒙蒙的,一眼望不着尽头。
雨水拍打着雕着镂空花纹的木窗,君卿殿内烛光昏暗,烛台不知何时灭了几盏,许是夜风吹的。
陈秉生压着她的手反扣着,闻言,头抵着她的额头而后细细吻上她的眼睛,吻掉了她眼边的泪水。
陈秉生轻笑了声,嗓音低哑缠倦:“真是娇气。”
魏舒掀了掀眼帘,不满的哼道:“你才娇气……”
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她猛地往后仰,白皙的脖颈展露无遗,眼神有些失焦,附着朦朦胧胧的水光。
“嗯?”
魏舒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一头撞进陈秉生的胸膛,软软地道:“是朕错了……”
陈秉生才不管她。
“臣都说了,皇上勾人,臣受不住。”
“……”
床幔摇曳,透过朦朦胧胧的纱帐,魏舒的余光瞥见桌案上的一角橘黄色的烛光,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模糊不清。
她阖下眼,突然听见清脆的“咔擦”声,紧接着她的脚踝传来一阵凉意。
是一种金属独有的冰冷。
……?
魏舒动了动腿,脚边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铃铛声。
她愣了一下,微眯着眼,半是嗔怒的对陈秉生道:“你往我脚踝上戴了什么东西?”
“银铃。”
她正要问为什么带银铃,话语就被陈秉生的唇堵在了口中……
红色床幔摇曳,桌案上的烛渐渐燃至烛心,今晚的夜色很凉。
夜也还长……
第46章 又亿旧时事
瑜城鬼村庙堂——
徐若嫣抬眼,望着面前这尊石像沉默不语。
焚香静站在她身后,看着这尊酷似自家小姐的石像有些惊讶。
石像看着和小姐极为相似,但是气质截然不同,堪称两个极端,她心里也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让凤聿查清瘟疫之事,还有村门口的那个机关。”徐若嫣微眯了下眼,冷声道。
“是。”
徐若嫣沉默了一会,又道:“顺便叫人把这尊石像运到京城左丞相府。”
焚香不解:“为何要运回去?”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主子的决定岂是能随意过问的,她正想着自行领罚,谁知自家主子说话了。
徐若嫣嗤笑了声:“运回去送给左丞相大人。”
说起来也是可笑,自出生以来,她就没见过自己的娘亲,活的没见着,死的查不到。
唯一见过两面,一个是在府上藏书楼里的一幅画像。
一个就是现在,瑜城鬼村庙堂里的一尊石像。
娘亲的事迹她都知道,却从未像旁人那般产生怜悯遗憾。
身为一个医者,她救得了天下人,却独独救不了自己。
实在可悲。
翌日一早——
魏舒动了一下,眼睛半睁着,显而易见地困意十足。
今天还要上早朝,可是她真的好困啊……
都怪陈秉生!
魏舒咬了咬牙,这狗男人没事折腾她干嘛?!想着想着,她突然顿了一下,昨晚好像是自己自作自受的来着……
她重新闭上眼,倒回了床上,一阵银铃立马响起,她的意识模糊也没太留意。
陈秉生的手搭在她的后颈处,把她摸到了怀里。
魏舒小声说:“我好困……”
“你睡。”
“可是……朕是皇帝,要上早朝的……”
“无妨。”
“大臣们该说了……”魏舒闭着眼埋怨。
“他们不敢。”
“他们心生不满……举兵造反怎么办?”魏舒的声音极小,整个人也迷迷糊糊的。
“有我。”
“那我睡了。”
“嗯。”
“……”
陈秉生什么时候走的,魏舒不知道,反正她醒的时候,承允都备好膳食了,就在旁边候着。
她问:“什么时辰了?”
承允恭敬地答:“未时。”
魏舒“嗯”了一声,她坐起来,随着动作,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又响了起来,声音倒不是很大,她垂眸看了一眼脚踝。
脚踝上戴着一个环,银环上系着银铃,银铃小巧玲珑,做工十分精致。
她伸手拨动了一下小铃铛,发出一阵轻响,她又试着解开银环,结果发现取不下来。
那陈秉生是怎么弄上去的?
奇怪。
她最后还是忘了问,那人为什么要给她戴这个银铃?
罢了,下次有时间再问他。
申时——
魏舒去了藏书阁,一般大臣上奏的奏折,非紧急的会被承允送到藏书阁,少数紧急的送到君卿殿,所以她不在的这一个月,奏折可能都堆积如山了。
到了藏书阁她日常办公的地方,魏舒看着面前,那桌上一眼看过去竟然只有十几个折子。
承允在一旁道:“这是今日大臣上奏的折子。”
“以往的呢?”魏舒有些疑惑。
奏折无时效性,并不是说当天上奏的折子当天批阅完送回,有些折子搁置一两个月也是有的,所以她料想到折子可能堆积如山,却未曾料到只有区区几本。
承允一愣,老实答道:“以往的送到了摄政王府,批示后,奏折已通过驿站发给原奏的大人们了。”
他说完,又道:“折子里上奏的事,摄政王已列了出来,并在旁边做了批示。陛下若是觉得不妥……可以再次批阅的。”
魏舒垂下眼帘,摇摇头道:“不用了。”
既然陈秉生已经看过了,她就没必要再看第二遍。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前世的记忆里,每当她事务繁多时,折子也会送往摄政王府。
陈秉生批阅后会再传到宫中,让她进行二次批阅,但陈秉生留在上面的批示,她一般不会再更改。
他本就是摄政王,这样做也无甚不妥。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陈秉生想要这江山,魏舒却觉得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因为在她看来,陈秉生得到这个位置的机会太多了。
魏舒记得——
开乾二十三年,父皇驾崩,大批嫔妃宫女奴才陪葬,在这之前,皇室子弟在同一年因各种原因逝去,整个皇室只留魏舒一个人。
她刚登基,谁都知道,只要她死,江山便可改姓,所以那时朝中上下乱成一团,有野心的大臣收兵买马,笼络人心。
魏舒还记得她登基那天,艳阳高照,天气极好,可她坐在龙椅上却浑身发凉。
底下是朝中大臣,他们站着,站得笔直。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的无措慌乱,登基时,大臣不跪她,就是不认她,他们不服自己坐上这个位置。
自己那时的处境及其困难,大半兵权在右丞相叶千手中,叶千当时征战沙场,还未回朝,左丞相扩大党派,朝中大半官员都属左丞相党。
至于摄政王陈秉生,身为百官之首,势力扩张范围更是极其地广泛,底下隶属军队暗卫众多,左丞相都要低他一头,他篡位成功的可能极大。
他们三人都权高位重,底下的官员自然愿意拥护他们举兵造反,一举夺得皇位。
魏舒的手中虽然也有兵权,还有先帝留下的秘密军队,叶千无造反之心,可左丞相之心却人人皆知,若是对上左丞相,他还有一战之力,但是最后怕是会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
若是对上摄政王陈秉生,提前……会败。
朝中之人都知摄政王阴晴不定,所以谁都不知道陈秉生在想些什么,也不敢妄加揣测,就连也摸不准他的意思。
陈秉生按兵不动,叶千无造反之意,唯有左丞相野心勃勃。
四人维持了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
谁都不动,自是无人愿意当那个出头鸟,就这样平静的到了魏舒登基那天,出现了大臣不跪的局面。
左丞相党什么心思不言而喻,摄政王一党摸不准陈秉生的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朝中大半的人都站得笔直。
那些原本犹豫的人自然就当了墙头草。
第47章 七七四十九弯的统子
阳光自殿外撒入,仅仅铺到了白玉台阶,魏舒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得攥紧。
这样的局面她早就想过,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可是当这天真的来临时,内心的慌乱无措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除了慌乱无措,她的心底还有难过与苦涩,并不是难过无人站在他这边,也不是难过自己孜然一身,无依无靠。
她难过的,只是那人的态度。
大殿内及其安静,安静得诡异,其中蕴含的波涛汹涌,恐怕只有当事者才能感受得到。
一道平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安静的氛围内显得突兀。
陈秉生垂下眼,低头,微微弯腰:“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舒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见陈秉生如此谦卑。
她记忆中的他,不曾低头弯过腰。
即便是小时被罚跪,陈秉生的腰也挺得最笔直,永远都是目视前方,一身傲骨的样子。
半响后,左丞相黑着脸,一摆官服,跪在地上,大臣们也纷纷跪下:“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中只有陈秉生一人站着,他说完后,抬眼,眸光依旧冷淡,他就站在那里,背着光,给人的压迫感极强。
因为他的低头弯腰,有了南国后续,有了光熙帝,才有了后面的熙微盛世。
所以这样的人的确是对她的位子不感兴趣的,可是后来啊……
魏舒不敢再想了。
那如今呢?
他连坐拥天下的帝王都拥有了,不就间接将整个天下拥入怀中了么?
忽的想起昨晚事,魏舒低声一笑,一抹红悄然爬上她的耳垂。
魏舒轻咳一声,她坐了下来,开始翻看今日上奏的折子。
突然间,喉间真的传来一阵痒意,她实咳了两声,下意识从袖中拿出手绢掩着唇。
承允担忧道:“陛下怎的咳嗽了?奴才这就去宣太医!”
正说着就要往外走。
魏舒敛眸,看了眼手绢上的血迹,不着痕迹的把手绢放下。
“不用,天气转凉,许是染了风寒,等会儿再宣太医吧。”
承允动了动嘴唇,不敢反驳,只好应了一声是。
魏舒将手绢收回袖中,她知道,自己这又是毒发了,每咳一次血,她就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记得九一当初说差不多能活半年,现在是深秋,粗略一算,大概能撑到明年的春天。
又是春天,有些事或许真的躲不过吧。
她不是没想过找解药解毒,前世记忆里,光熙六年毒发,到光熙八年死亡,她的毒都没解,足以证明这毒不好解。
她也没有时间了,她不知道九一说的悲剧变喜剧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和陈秉生在一起,还是两个人都好好活着。
魏舒揉了揉眉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很消极,这种消极情绪好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一想到某些事,某个人,伤感就由心底发出。
她敛下眸子,伸手翻开另一本折子,余光突然瞥见几张纸被压在桌案角落,她心生疑惑,拿过来张开。
看了一眼后恍然大悟,这是她上次来藏书阁为找解瘟疫之法时,在一本医书中发现的私会信件,上次匆匆瞥了几眼后,她就放在了这桌案上。
魏舒正准备放回原处,打算找个时间销毁,这毕竟涉及皇家颜面,若是被旁人拿到,怕是会落人口舌。
但是她拿着纸张的手突然顿住了,魏舒蹙眉,上次看见倒是没觉得什么,现在恢复了不少记忆再看着纸,才发现这字好生眼熟。
纸张上明显是两人的对话。
其中一个小楷端正,字体清雅,另一个就字迹潦草了,线条流畅,一笔一画都透着恣意,后者让魏舒觉得很是眼熟。
像谁的字呢?
魏舒的指尖不紧不慢的敲打着桌面,忽的看到自己在奏折上用朱笔批示的话语,她有些愣怔。
这纸张上的字怎的和自己的字有几分相似?
是自己写的?只是自己忘了?
刚冒出这个想法,她就推翻了,和父皇的嫔妃私会,自己怕不是有那大病!
她敲打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住,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桌案上翻出很早以前的奏折。
摊开奏折,对比纸张,一时之间五味杂瓶,字是一样的。
而批这折子的人正是陈秉生。
原来不是纸张上的字像她的字,而是自己的字像这上面的字。
这是她曾日夜模仿熟记于心的字迹。
陈秉生的字。
“明日午时,御花园梅苑处。”
“御膳房,取完膳食后,流水客卿。”
“午夜时分,流水客卿,婢女给你留了门,需小心谨慎,免得旁人看到,不然你又要遭罪了。”
“今日皇上陪皇后用膳,太子也在其中,你可来寻我。”
纸张上大部分都是小楷,那恣意潦草的字出现不多,却及其显眼。
“好。”
“今日无空,不来。”
“知道。”
“嗯。”
魏舒有些想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的回答问题方式和陈秉生如此相似?
陈秉生和哪位嫔妃走得比较近?
她有些想不起来,记忆里,他对谁都是寡淡无言。
这算是私会信件吗?
算吧?
魏舒冷哼了一声,小声骂了一句王八蛋,兀自将纸张重新叠好。
信不信是一回事,醋不醋又是一回事了。
联想到上次九一听到私会信件时诡异的八卦心理,这几张纸或许意义非凡,破系统总是通过异常反应来提醒她线索。
魏舒都替他感到累,明明是一个不善言辞,一说话就找打的统子,说个事还要转七七四十九个弯。
她靠着椅背,开始理线索。
纸张上出现最多的就是四个字流水客卿,面上看着指的是一个人,通过纸张,魏舒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地点。
流水客卿?
午夜时分,还需留门?
是一个宫殿的可能极大。
流水客卿……流水客卿……到底是哪一座宫殿?
阅完奏折后,魏舒回了君卿殿,刚走到内殿,撩开珠帘,就被人从后面抱住,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雪松清香。
“怎么了?”魏舒知道是陈秉生来了,她微微偏头,不解道。
“无事。”
陈秉生按着她的肩膀将她翻过来面对面,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魏舒眨了眨眼,正要说话。
陈秉生微微向后退,问:“你今日咳嗽了?”
魏舒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没啊,我哪咳嗽了?你别听那些嘴碎的奴才……瞎说……”
声音越来越弱,见陈秉生眉眼微沉,魏舒讪讪的摸了摸鼻尖:“就,就咳了两声。”
原来是为了这事来的。
陈秉生蹙眉:“来人,宣太医!”
第48章 反射弧还挺长
“啊?”魏舒一愣,赶忙道:“不用了。”
可外殿的婢女已经领命去寻太医了,魏舒叹气,这些人都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请太医。
她体内有毒,不知道太医医术怎么样,要是诊断不出来,那就罢了,要是被诊断出来了……
魏舒叹了口气。
陈秉生在榻上坐下,懒声问道:“怎的叹气了?”
魏舒当然不能说,“无事。”
“过来。”
她转头看向陈秉生,不解道:“嗯?”
“……我怀里暖和。”
魏舒扭头不看他,“君卿殿内也挺暖和的。”
等会太医来看见了怎么办?!
这个狗男人,总想害她!
陈秉生轻笑了声,倒也没再说什么,就看着魏舒到桌案前坐下。
太医来后,向二人各行了个礼,然后便为魏舒把了脉。
魏舒面上稳如山,实则内心慌如狗。
她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太医是个庸医!
看着太医的眉头越皱越深,魏舒眉尖一跳,内心一股不详预感。
就在太医收手,准备说话时,他蓦然抬眼,就对上了皇上冰冷的目光。
太医惶恐:“……”
只见皇上眉眼微沉,眸光里带着冷意,其中蕴含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太医诊断如何?朕就说朕只是染了风寒,对吧?太医。”
尾音被拉长,颇有些耐人寻味。
太医:“……”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镇定道:“陛下确实只是染了风寒引发咳嗽,微臣开个药方,按时吃药就好了,不是大事,还望陛下、摄政王放宽心。”
“嗯。”魏舒应了一声。
太医话头一转:“但是……”
魏舒手一顿,神情差点没绷住,怕陈秉生察觉异样,她假装疑惑问:“但是什么?”
太医瑟瑟发抖,还要保持语气镇定:“但是……陛下作息不太规律又天生体寒,如若继续这样,身体……怕是受不住。”
“还有吗?”陈秉生问。
“没,没了。”
“退下吧。”
陈秉生话音刚落,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太医:终于可以走了。
魏舒:太医终于走了。
太医刚走,陈秉生就一把把魏舒扯到了怀里,先伸手贴了贴她的额头,又去摸了摸她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
魏舒道:“可能是天气转凉了……”
正说着,一声细微的“喵”声突然响起,魏舒移了移视线,就见一只白猫慵懒的趴在主位上。
白猫浑身雪白,眼睛碧绿,看到魏舒在看它,伸了伸舌头偏开头,不与魏舒对视。
魏舒:“……”
我长太丑碍着你眼了?多看我两眼不行?
她垂眸似是想了很久,不确定开口道:“太子爷?”
“嗯。”
魏舒都快忘了,她还有一个猫儿子……是儿子吧?
“它是个小子还是个姑娘?”魏舒问。
“不是姑娘。”陈秉生按着她的说法回答。
魏舒应了一声,猫儿子眯着猫眼,一副矜贵模样看着懒懒散散,提不起劲来,一看就是难伺候的主儿。
她有些欣喜,站了起来,走到太子爷旁边,太子爷不怕生也没跑,见她走近,终于正眼看她了。
一人一猫对视,魏舒甚至可以从猫碧绿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到太子爷面前摊开。
太子爷吐了吐舌头,低头看了眼魏舒摊开的手掌,又抬起猫头看魏舒,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前爪搭在魏舒的手心上。
魏舒笑了笑,握紧它的爪子。
“让不让我抱?”魏舒一脸期待。
太子爷动了动爪子,挣脱开,然后微微坐直,魏舒正疑惑它要干什么,就见它的背部微微弓起,一跃直扑到自己怀里。
魏舒赶忙抱住它,惊奇的转头看着陈秉生,道:“它居然听得懂?”
陈秉生“嗯”了声:“可能对它说这话的人多了。”
魏舒:“……”
她伸出指尖去挠它的下巴,太子爷眯了眯眼偏开头,把头搭在她的臂弯里。
魏舒忽的起了逗猫的心思,她不依不饶的继续挠猫,太子爷“喵”了声,直接从她怀里跳出去,轻盈落地后,迈着猫步走近陈秉生,一跃跳到他的腿上。
“它怎么不让我抱了?”魏舒疑惑。
陈秉生看了太子爷一眼:“它恼了。”
“因为我挠了它下巴?”
“可能。”
“……”
——
昏暗无光的房间内,沉默无声,一人跪在地上,低声报告:“丞相,派往瑜城的人皆在半路被截杀,鬼村村门口的机关也被人触碰。”
“你说什么?”徐青州不慌不忙的将屋内的蜡烛点燃,闻言,手一顿,反问道。
“派往瑜城的人……”
徐青州皱着眉头,颇为不耐烦地道:“后一句。”
“鬼村。”
徐青州沉下脸,忽的伸手,跪地的人被一股力扯起。
他掐着那人的脖颈,皱着眉头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唤这个名字?!”
那人被掐的脸色发紫,连声道:“属……属下口误…属下知错……”
徐青州眼里满是阴霾,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手上一使劲,直接拧断了那人的脖子。
他收回手,敛去眼里的阴霾,忽的笑出了声,橘黄昏暗的烛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静静的看着烛光跳跃。
“青矜啊,他们都该死,你生活的地方怎么会是鬼村呢?待我找出取这名的人,我定拧断他的脖子,拔了他的舌头……”
“我答应你的事快做到了……你怎么还不睁眼看看呢?”
“你不是医者吗?我病了,病得很严重,你能不能来救救我……”
夜色如墨,昏暗的屋内,一句句歌谣响起,融于月色,诡异得让人心里发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夜晚,待陈秉生离开后,趁着承允没留意,魏舒偷偷去了太医院。
她越想心里越不得劲,堂堂天子竟连个太监都要躲着,真真是有点憋屈,可是不躲又不行……
她算是明白了,自己发生的一切承允都可能会告诉陈秉生,连她咳嗽了两声都要说!
看她明天不好好治治他!
沿着夜路到了太医院,太医院里人不多,但是今日为她把脉的太医倒是在的。
陈太医正在抓药,边抓嘴里边念叨着:“桂枝,黄芩,白芍,半夏,甘草……”
估计是抓药抓得差不多了,陈太医边说着边摇头晃脑的转身,眼皮耷拉着,似是有些困了。
转身抬眼后,看清身后站着的人,他的瞳孔猛地瞪大,倒吸一口凉气后愣在原地。
魏舒微微一笑,“陈太医……”
话还没说完,就见陈太医像是反应过来了,慌忙的倒退两步,直接撞上了后面的柜子,发出“嘭”的一声。
导致他的身体又向前踉跄了两步,一番折腾下来还在原地踏步,只是手里抓好了的药撒了一半。
魏舒:“……”
这人的反射弧还挺长。
第49章 莫非……是为了挑拨离间?
陈太医一脸惶恐,忙不迭行礼:“微臣拜,拜见陛下。”
随着他弯腰的动作,手中的药算是彻底撒完了,全部掉在地上。
陈太医怔了一下,盯了地上的药好一会,抬头看着魏舒。
魏舒和他对视着,陈太医慌忙移开视线,小心翼翼问:“陛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是因身体不适?”
太医院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没走的刚才也被魏舒遣出去了,陈太医自然是瞧出了端倪。
魏舒道:“今日……你为朕把脉都诊出了什么?”
陈太医面色突然凝重了。
“这……”
……
太医院里药材众多,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旁边的炉上放着一黑陶小罐,小罐里正熬着药,药香越发浓郁,沸腾后,发出一阵“咕哝咕哝”的声响。
魏舒坐在旁边的太妃椅上,倚着扶手,半阖着眼。
陈太医说完,见魏舒半响不搭话,犹豫道:“陛下?”
黑陶冒出的水汽朦胧,魏舒刚好在其旁边,陈太医小心瞥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冷淡,倒是没有因他的话起任何波澜。
“这事儿你知朕知即可,切不可让旁人知晓。”
“是。”
见魏舒起身准备走,陈太医道:“陛下上次找臣要了砒霜,砒霜乃是毒物,陛下需小心使用。”
魏舒轻微的眨了眨眼,砒霜?
噢,她想起来了。
自己刚穿过来的那天确实找了太医要了砒霜,没想到这么巧,竟然还是同一个太医。
“好。”她随意地应了一声。
回君卿殿后,魏舒不出所料地在殿门口碰着了承允。
承允见她回来,松了口气,什么都没问。
魏舒惊讶他的沉默,进了殿内,见他依旧沉默。
魏舒蹙眉,不确定问:“你还要向陈秉生汇报?”
承允一愣:“汇报什么?”
“比如,朕刚才出了君卿殿的门,还没让你跟着。”
这可真是变相的嘲讽。
承允挣扎开口:“奴才也不是什么都说,陛下出个门不带奴才,这就没必要,都是小事。”
魏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朕觉得朕就咳了两声也是小事。”
承允:“……”
他算是明白了,陛下这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其实他真的不是什么都汇报,但是只要涉及陛下身体状况的,他就不得不说了。
魏舒也没再继续揪着不放,她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她好。
可是她不喜欢自己的什么事都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陈秉生。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些小事就惹陈秉生担心,他也很忙,也很累,身为百官之首,又哪会闲?
今日她就咳了两声,陈秉生就火急火燎地进了宫。
可是见他蹙眉,见他眉眼低沉,魏舒就有点心疼。
承允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见她面无表情,知她心里是动了怒,垂着头站在一旁不说话。
魏舒在桌案前坐下。
私会信件里的流水客卿还是一个谜,她列出了皇宫三十二座宫殿,按照仅有记忆,一座一座排除。
废弃不住人的排除。
父皇母后与自己的宫殿再排除。皇子的宫殿再排除。
流水客卿或许是一个谐音,又或是那座宫殿的特点有流水?
宾客多?
理了半响,理不出思路,她便换了一种思路,流水客卿……
她的目光看着列在纸上的宫殿名,忽的目光一顿。
流水客卿,流,六,水,客,卿。六水可青。
她的指尖点了点纸上的一处地方,指尖下是三个字——
清河殿。
流水客卿是六水可青的谐音,六水可青组成的字是清河。
且清河殿是她未排除的几座宫殿之一,是了,就是这座宫殿。
这座宫殿目前空置着,实际上,除了君卿殿,每一座宫殿都是无人住。
魏舒不由蹙眉,清河殿原先的主人是谁?竟和陈秉生走得如此近?
还有这几张私会信件,又怎会夹在藏书阁的医书里?
又怎么会恰好夹在医书里?
究竟是碰巧还是人为?
不对,不可能是碰巧,按陈秉生的性子,这几张纸必然是会被立刻销毁,不可能随意夹在医书中。
魏舒做了一个假设。
假如是有人费尽心思拿到这几张纸夹在藏书阁的医书里,因为那人早就知道自己会去藏书阁,且早料到自己的目标明确,去那是为查找医书找解瘟疫的方法,所以特意将东西夹在医书里。
可是里面的不是其他东西,偏偏是陈秉生与先帝嫔妃疑是私会的信件,目的是什么?
这事竟与瑜城瘟疫挂了钩,魏舒垂眸,只怕这幕后操纵者是同一人。
那人想必对她和陈秉生的关系知道一二,莫非是为了挑拨离间?
还是以此拖延时间,促使瑜城瘟疫大肆蔓延?
或是……两者都有?
这人到底是有多恨瑜城?才会费尽心思,步步算计。
前世这人的目的倒是达到了,瑜城被屠,屠城者乃是摄政王陈秉生。
是为了借陈秉生的手达成目的吗?
魏舒垂眸,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她大致猜出了幕后者是谁,现在她只需再查一些东西证实猜想。
她将桌上的纸张揉成团,唇边含笑眼底却没有笑意。
她倒是忘了,徐氏嫡系仅有一个徐若嫣,香火都断了,啧,真可怜。
这几天魏舒都在全面彻查一些事件,实在查不出来的,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九一,结果发现破系统什么都知道,但是只有她问破系统才会说。
相处时间这么久了,魏舒还是没搞懂这九一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这简直就是个谜。
彻底理清楚后,魏舒有些恍惚,这事没想到还挺复杂。
她沉思着,私会信件,清河殿这些事可以先放到一边,日后她可以慢慢查,慢慢想起来,但有些事必须要快点解决了。
这几天都没见着陈秉生,想来他也忙,他说瑜城瘟疫之事交给他解决,魏舒便没再管了。
可不管是一回事,要不要知道缘由又是一回事。
她不知道陈秉生解决到什么地步了,改日见到定然得好好问一番。
这几天,她遣散了殿内所有人,连承允也没有留在身边,并说了没有她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给的理由是她要潜心研读。
理由当然是瞎扯的,她近日毒发得越发频繁,有时看书看着都会突然咳血,她怕一咳嗽,那承允又嘴碎告诉陈秉生,只好忍着。
可是咳嗽可以忍,但是血止不住,没办法,只能把他们都遣出去了。
九一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高发期,挺过去就好了。
她也有暗自去找过陈太医,但是陈太医对断肠毒束手无策,连压制的药方都还在研究配置。
这日晚上,殿内依旧只有魏舒一个人,她看书看累了,有些口渴,便站起来打算去喝水,结果刚站起来走了两步,心口又是一阵钝痛。
她身形一晃,赶紧伸手扶着一旁的桌案。
“咳、咳咳……”她用手捂着胸口,小声的咳嗽起来,外边还有婢女奴才,她连咳嗽都得克制。
可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心口比前几日还来得疼……
她蹙着眉,任血沿着嘴角流出。
第50章 只差守一人终老
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魏舒一愣,咬牙怒道:“朕都说了,无事便不要进来,出去!”
她不敢转身,自己这个样子定是十分狼狈,谁看到都不好。
察觉身后没有声响,魏舒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她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还是没有声响。
魏舒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平日里这些婢女奴才都是极怕她的,被她问个话都满脸惊恐,结结巴巴。
承允虽说没那么怕她,但也是极守规矩。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猜想……
魏舒顿时后背发凉,撑着桌案的手不自觉蜷缩。
果然,身后传来陈秉生那独有的,低沉的声音:“转身看清楚是谁再说话。”
完了……
魏舒僵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心口的疼痛刺激着她回神,她抬手抹掉唇边的血迹,正要说话,却感觉到陈秉生走近。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好垂着头,余光瞥见黑色衣袍的一角,紧接着她看到陈秉生伸手,指尖碾过自己的嘴唇,触感有些粗糙,碾得她的唇有些疼。
陈秉生的指尖划至魏舒嘴角,接着往下,捏住了她的下巴。
“怎么回事?”
声线紧绷,嗓音低哑,压制着说不清的情绪。
魏舒抬了抬头,目光相撞,她抿唇,声音几不可闻:“中了毒。”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停顿了一下,嗓音越发凉薄:“魏挽卿,你真是好样的。”
魏舒见他收手,内心闪过一丝慌乱,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陈秉生转身欲走。
她急忙伸手抓着陈秉生的袖子,紧紧攥着,十指用力,骨节都泛着白,在黑色衣袍的映衬下,衬得手指越加白皙瘦弱,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魏舒小声道:“别走。”
喉间一阵痒意,她用另一手抵着唇,咳了几声,声音越发低:“朕都这样了,你还凶朕……”
陈秉生微微偏头,见她脸色苍白,嘴角的那抹红色显得极为刺眼。
他敛下眉眼,转身抱住了魏舒,声音有些哑:“不走,我没想凶你……”
他将魏舒抱起放到床上,紧紧的搂着,魏舒又在开始咳了,一声又一声,陈秉生轻抿着唇,帮她顺气。
“挽卿。”
魏舒应:“嗯。”
陈秉生没再说话,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魏舒靠着他,神色怏怏的,她很小声的问:“生气了?”
陈秉生闭眼,微微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说:“我没生气,我只是……害怕。我在想,若不是我今日撞见,你要何时才与我说?或者是永远不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魏舒的脾性。
只要她不想说,她可以一直瞒着,瞒一辈子。
魏舒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可能是心口越发疼,她的两鬓都冒了冷汗,脸色也越加苍白。
陈秉生看着她,见她疼得紧咬着牙关,嘴唇抿得更紧了,他一手揽着魏舒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到她唇边,低声唤了一句道:“挽卿。”
“嗯?”
“别咬牙,咬我的手。”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腕,魏舒笑,然后费力道:“不怕疼吗……”
“不怕。”
魏舒偏头,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不咬。”
陈秉生怕她会咬着舌头,身体微微后仰,手掌托起她的下巴:“看我。”
魏舒抬了抬眼,眼尾泛着红,眸间还有朦朦胧胧的水雾,她疑惑得看着陈秉生,下意识答道:“看你了。”
“嗯,看着我。”
陈秉生说完,吻上了她的唇,他浅尝表面,并未深入,只是温柔的碾过魏舒唇上的每一处地方。
分开后,魏舒轻声喘着气,她浑身没力气,靠在陈秉生怀里,手指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襟。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只望得见远处的珠帘连成一片红色,她动了动嘴唇,低声说了句什么,陈秉生没听清。
陈秉生低头,俯到她的唇边。
听见魏舒小小声的问:“你的字,是什么?”
陈秉生低声好像说了两个字,可是魏舒已经听不清了。
外面万籁寂静,无声响,一阵阵晚风吹动珠帘,香炉里的熏香缭绕,张牙舞爪的侵蚀带着冷意的空气,风一吹,熏香便散了,散得无影无踪。
红色的床幔被挽起,陈秉生搂紧怀里的人,静默了半响,他低头看了一眼,魏舒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缓,只是手指依旧未松开,仍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
记忆渐渐明晰,陈秉生的眸光暗了暗,其实他从未忘记前世的种种,他什么都记得,却从来不愿意去回想。
前世,他记得怀里的这个人躺在床上,周身环绕着病气,太医说,恐时日不多。
他就站在床边,放下了全部的理智,轻轻的唤着。
挽卿。
挽卿……
一声又一声。
终是没有人回答。
他那时对她说,好起来吧,好了后,他就带她爬屋檐去看星星,带她去看陽州樱花,带她骑马去西域看歌舞升平。
可是依旧无人回答。
再后来,他自北国回来,迎接他的是满天火光以及一片废墟。
那天,君卿殿没了,魏挽卿也没了。
后来,他费尽心思,重修殿堂,君卿殿回来了,魏挽卿却怎么都回不来了。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不可以再等等?或者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点?
为什么要选择自焚这种方式?
是在报复他放火屠了瑜城么?
他的仇,他的恨,他的执拗,早已在前世漫长的等待里消失殆尽。
他被仇恨羁绊了一生,也因此克制了一生。
现在,他放下了,什么都放下了。
已经看过了人生百态,只差守一人归老。
他轻轻抬手,撩起魏舒的衣摆,露出了洁白的脚踝,上面系着银环,银环上面是银铃,他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银铃轻响。
收回手后,他俯身到魏舒的耳边,轻轻呢喃:“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戴银铃吗?”
因为,我想让你走过的路,都有银铃声响,这样,我的挽卿在独自一人行走在黑暗时,就不会孤独了。
而我,也能沿着你走过的路,追上你,与你并肩而行。
……
自那天起,陈秉生每日都会来君卿殿,魏舒毒发的频繁期过了,他也来,有时是午后,有时是傍晚,更多的是夜深后。
有一日,午夜时分了陈秉生都没来,魏舒以为等不到他了,便睡了,但因心里放不下,睡得不熟。
忽的听见有人进来,她闻到雪松香携着冷意,知道是他来了,但是睡得迷糊,便没睁眼。
她感觉到那人在床头站了半响,才撩开床幔,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浅浅一吻。
触觉很软也很凉。
待魏舒睁眼,只剩下床幔摇曳,哪还有什么人?
她以为是梦,结果随意一瞥后便愣了……
不是梦。
第51章 该来的总要来
睡前她担心陈秉生来时,殿内昏暗,看不清路,便在桌案上风吹不到的地方点了两根蜡烛。
她还特意留意过,蜡烛只要不是人为,就不会灭。
想着,陈秉生若是来,就可以看清路了。
没来,也没事,蜡烛点到明日也行,不碍事。
可现在,蜡烛灭了,两根都灭了。她笑了下,抬手摸了摸额头。
一日午后。
魏舒正在整理卷宗,殿内依旧无人,即使没再毒发,她还是习惯性将婢女奴才遣出去。
近日入了冬,气温骤降,她将手指缩回袖中,忽的一件披风罩到了头上。
她扒拉了一下,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绕到她胸口前,帮她把带子系好。
魏舒微微偏头,看着陈秉生的侧脸的近在咫尺。
她郁闷道:“你走路都没声的吗?”
“不是,”陈秉生亲了亲她的脸,站起了身,“臣只是怕吓着我的陛下。”
魏舒:“没声才会吓着我。”
陈秉生沉默了一会,道:“方才吓着了?”
“那倒没。”
魏舒答,第一次第二次可能会吓着,现在都不知道几次了,都习惯了。
陈秉生在她旁边坐下,道:“瘟疫药方已经拿到了,已交给在瑜城的大夫。”
魏舒有些好奇,“瘟疫药方怎么拿到的?”
“偷来的,”陈秉生懒散道:“左丞相府的藏书阁。”
魏舒差不多能猜到药方从哪来,但没想到是用偷来的,她笑道:“我以为你会和徐青州硬碰硬,光明正大拿药方。”
“暂时不想和他碰上,太耗时,偷的话,方便很多。”
“那倒也是。”
第一次见有人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偷一事。
不等魏舒再开口,陈秉生又道:“瘟疫之事是徐青州一手主导,牵扯到了青矜夫人,礼部尚书等人,以及十七年前的小范围瘟疫……”
“礼部尚书?”
魏舒蹙眉,礼部尚书她是有些印象的,当瘟疫消息传来时,他就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要静观其变的大臣。
在她的印象里,礼部尚书应该属于中立派。
“嗯,此事倒与他无关,他只是被徐青州间接利用了。瘟疫消息传来,他主张静观其变,是因他本人就比较小心谨慎,徐青州利用他这点,让他做出头鸟来动摇你的决心。”
魏舒点了点头,陈秉生查到的她差不多也能查到,她疑惑问:“那十七年前的小范围瘟疫……”
“十七年前,现在所说的鬼村,起先出现了瘟疫患者,但因青矜夫人在,瘟疫被控制,并没有大范围蔓延,也因此少有人知道,并没有记载到相关书籍。”
“那场瘟疫是因鬼村坎精横行,因此也称之为鼠疫,而这场瘟疫是因腐尸。”
“徐青州将鬼村里的村民全部屠杀,并将尸体抛在荒郊野外,染上瘟疫的第一个人是一位樵夫。他在上山砍柴时,因野草茂盛被藤枝绊倒。”
“说来也倒霉,刚好栽到抛尸的那个地方,据他所说,尸体腐烂恶臭,爬满了细小虫子,那片地方,寸草不生,土壤都是黑的。”
“在樵夫回去的第二日,他就高热不退,直冒冷汗咽喉和舌头充血并发出恶臭的味道。接着,情况持续恶化,家里人也受到感染。然后,就是整个村子,所幸村子不大,人口不多,且与外界不长往来。”
“村里有一户人家,家中的儿子在外面做生意,收到家中人的来信时,慌忙报给了当地官员,官员一个一个往上报,就传到了太守李约那。”
魏舒听完,想了想问:“此事与徐若嫣有关系吗?”
“徐若嫣?”陈秉生眯了眯眼,面无表情道:“没关系。”
说完,又道:“她和徐青州之间倒不像父女。”
魏舒愣道:“那像什么?”
“徐青州把她当已逝的爱人,她把徐青州当仇人。”
“你说,这是什么关系?”
“……”
啊这……也太变态了吧?!
魏舒想了一会儿,愣愣道:“徐青州疯了?”
“嗯,”陈秉生道:“早就疯了。”
过了一会,他压低了声音,嗓音里带着嘲意:“自青矜夫人死的那天起,就疯了。”
魏舒抬眼望着他,喃喃道:“是啊,疯得到处乱咬人。”
陈秉生往后仰,靠着椅背,手搭在扶手上,察觉到魏舒的情绪,他沉默了一会道:
“挽卿,你不需要同情任何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的痛苦都来自于他的执念,而且,他手上沾染的血腥,让他再活三辈子也洗不干净。”
魏舒摇摇头,道:“我没有同情他,我只是在想,他对青矜夫人的执念到底有多深?”
深得在这个三妻四妾的社会能做到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
深得手上的血腥再也洗不干净。
或许,青矜夫人是他的举头神明,是他的心之所向。
也是他的禁忌所在。
可是,为什么他的痛苦要施加在别人身上?
痴情人无罪,有罪的是这扭曲的执念。
左丞相府————
“主人。”
隔着珠帘,凤聿垂下眼,轻声唤了一句。
“嗯。”徐若嫣应道。
“据属下所查来看,鬼村之事乃是人为,十几年前,小范围瘟疫之后青矜,自青矜夫人逝去开始,鬼村就逐渐变得诡异,上山砍柴的樵夫、山下的孩童总是莫名其妙的失踪,庄稼丰收时遭遇虫灾,水源被污染,夜深后灯烛怎么也点不燃,一点燃就灭。”
“刚开始,村民以为是巧合,但时间久了,他们意识到不对劲,开始惶恐,想着搬走,大约在十年前,鬼村便不住人。”
“外界传闻鬼村有邪秽,有不干净的东西,而鬼村村民在十年前,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但因这个村子相对闭塞,与外界联系较少,人们都以为村民们搬走了。”
“实则不是,顺着线索与踪迹,在鬼村背面的山上,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发现了一处乱葬岗,那里几乎全是尸体与白骨,因实在恶臭,没有上前查看,初步怀疑,那些都是鬼村村民,且不止只有鬼村村民。”
徐若嫣问:“有何奇怪之处?”
“有,乱葬岗中的尸体多是男子……”凤聿蹙眉,像是不愿多提。
徐若嫣眉眼上挑,多了几分玩味:“男子?“
凤聿道:“是,多是成年男子。”
“你如何得知是男子?且是成年男子?”
凤聿脸上闪过羞怯,红着耳尖,面无表情答:“因尸体都是衣不遮体,全部裸露。”
徐若嫣啧了声,勾了勾嘴角:“那倒是着实有趣。”
她像是不想再提那个话题,问:“还查到了什么?”
“那处乱葬岗也是此次瑜城瘟疫的来源,最先感染瘟疫的人就是因为误入了乱葬岗。”
徐若嫣沉默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该来的总要来。
第52章 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丞相府另一边——
“老爷,府门口有人运来了一尊石像。”上了年纪的管家弯着腰,开口道。
“谁送来的?”徐青州漫不经心问。
“不知,今早守门的侍卫说,一早就在那了。”
徐青州不以为然,“那运进来罢。”
“是。”
管家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说来也奇怪,那尊像看上去,像极了夫人……”
徐青州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待管家回神,眼前早已无人。
他站在原地,因年老而下凹的眼睛带着点愣怔,喃喃自语:“也像小姐……”
……
【徐青州此人,可怜也可恨,我对他也不知作何评价,你想听故事吗?】
九一听完魏舒的叙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魏舒抬了抬下巴:“你讲吧。”
开乾初期,举行了一场排面极大的春猎,当天,锣鼓喧天,红飘带随风飞舞。
草地上,数匹骏马奔驰而过利箭纵横,划穿空气,随之而来的是猎物倒地的闷声。
那场春猎有各国使者参与,可谓是热闹至极。
场上一名少年格外显眼,骑在白马之上,头发高高束起,显得格外精神,他的手臂抬起,弓箭被拉开,紧接着利箭划出,射向丛林间一闪而过的身影。
“噗”的一声,猎物倒地。
少年嘴角上扬,笑容灿烂。
众女眷坐在场外观看,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
“他射中了什么?我怎么没有看清楚。”
“一只兔子……”
“隔那么远呢,真厉害!”
不少夫人打趣的看向自家女儿,道:“徐家的公子尚未婚配,且能文能武,是一位好儿郎……”
姑娘红了脸,“娘,说什么呢…”
下场后,少年翻身下马,家里的奴才赶紧上前,给他递上手帕。
“公子,老爷请你过去。”奴才小声说道。
徐青州擦完汗,不屑嗤笑:“让我过去?行啊,先让他把怀里的女人弄走。免得我过去看到什么出格的画面,污了本公子的眼!”
奴才见他什么都敢说,红着脸,小声劝:“公子…你可别再说了,若是被老爷听到,你又要被骂了。”
徐青州臭着张脸,把手帕扔给奴才,大步向前。
来到一个帐篷前,他撩开帘子,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脸更臭了。
他双手抱臂,冷声道:“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坐在榻上的中年男人蹙眉:“怎么跟你爹说话的你?!”
“你是我爹,那她是谁?”少年瞥了眼依偎在他旁边衣衫不整的女人。
“她是……”中年男人下意识道,说了一半却停了下来,当真不知如何开口了。
少年道:“求你了爹,你能不能管管你旁边那个女人?”
“管她什么?”中年男人疑惑,他旁边的女人更疑惑。
中年男人看了眼旁边的女人,道:“你惹着他了?”
女人委屈:“没有啊,奴家第一次见少爷呢。”
徐青州听她说话,眉皱得更深了,他硬声道:“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要么穿要么不穿,露个肩膀,露个锁骨,给谁看?给我爹看还是给我看?!”
中年男人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讽,怒道:“给老子滚出去!看回府怎么收拾你!”
少年转身就走,头也不回,边走边道:“什么毛病?叫我过来,看在你是我爹的份上,我过来了,结果坐都不让我坐,站都没站热,又让我走。”
中年男人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你!”
话没说完,又听少年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叫我过来目的何在?看一眼这个女人,给个评价?老实说,这个女人还没前几天你身边的那个好看,我爹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挑女人的眼光越来越差……”
说到末尾,还嫌弃的小声“啧”了一下。
少年刚出来,里面就飞出一个茶壶,刚好砸到他脚边,溅得沙土飞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滚!”
刚才的奴才就站在外边,见少年安然无恙的出来,松了口气,气还没呼出来,就被茶壶溅起的沙土扑了一脸,紧接着帐篷里的怒吼震得他抖了一下。
奴才:“……”
无妄之灾。
“公…公子……”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叹气道:“您又惹老爷生气了啊……”
少年眉毛一挑:“我惹他?我娘还在女眷席那边坐着呢!他让我过来看个连衣服都穿不好的女人,几个意思?”
“还有,我跟你说,我刚看了一下,里面那女人和我年纪差不多大,我爹一个四十好几的男人,满嘴胡茬,两人坐一块,啧,视觉效果简直了,一块走出去,说是姑娘跟着爹都有人信!”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我爹眼光差就算了,还喜欢吃嫩草,老牛吃嫩草呀,好嚼身体好。“
奴才:“……”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帐篷里又飞出来一个盘子外加好几个茶杯。
一个都没砸到少年身上,但是掉在地上溅起的沙士全都撒在他身上。
奴才面无表情吐了一口沙子。
得了,他们做奴才的,就是难!
徐青州怼完他爹的后果就是被禁了足,还被打了几大板子。
少年趴在床上,脸色冻得快结出冰渣子,他床边坐着一个女人,女人摸了摸他的头,笑了声,似乎是觉得无奈:“你说你整天没事说你爹干嘛?最后遭罪的是谁啊?”
少年冷声道:“我爹人呢?”
女人手一顿,说:“宋姨娘那。”
声音都低了不少,带着掩盖不住的失落。
少年别过头,轻嗤了一声。
女人笑了笑,转移话题:“你看你,多大了还被打板子,春猎你表现优异,皇上宣你进宫要嘉奖你,结果你趴在床上下都下不来。”
又过了十几日。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道上,走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拿着扇子,边扇风边看四周。
跟在他身后的人担心道:“公子……你来瑜城干嘛?老爷要是发现你不在,你又要挨板子了。”
少年收了扇子,敲了敲那人的脑袋:“小辰子,你闭嘴。挨板子大可不必,我爹说不定还会嘉奖我呢!”
小辰子不解:“为何?”
“因为,我来瑜城帮他找女人啊,听说瑜城美人可多了!”
徐青州在瑜城待了三四天,逛了不少青楼,结果没有一家青楼留得住他。
他每次才进去不到半个时辰,就皱着眉出来了。
再次从青楼里出来,少年直接扶着旁边的柱子,干呕了几下。
小辰子一脸焦急:“公子!”
“啊,”少年喊了一声:“为什么…里面的味道这么重?熏死本公子了…”
小辰子:“重吗?奴才倒是觉得还好,都是些胭脂水粉味,可能还点了熏香。”
少年扶着柱子,半响才咬了咬牙道:“里边的女人没一个会穿衣服!”
“……”
小辰子:“不是不会穿,那叫情趣。”
少年幽幽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啊这……”徐青州这个问题打了小辰子一个措手不及。
------题外话------
还有一章晚点更嗷~
第53章 你要和我上山吗
徐青州来瑜城表面上说是为他爹找女人,实则只是想来玩玩。
可是没想到,在他准备回京城的前一晚,好几名黑衣人突然闯进了他所住的客栈。
黑衣人们武功高强,下手极狠,招招致命,徐青州被剑刺中了肩膀,慌忙逃出,躲进了客栈旁边的青楼。
房间内熏香扑鼻,他只能躲在角落,蹙着眉,不知道是因伤口疼痛还是无法忍受这种味道。
房间的门突然被大力撞开,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少年吓得屏息敛声,待在昏暗角落,浑身僵硬。
他睁着眼,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走进来,粗暴的把女人扔到床上,紧接着欺身而上。
少年红了耳尖,咬着牙,暗想,早知如此,他就算被那些人弄死也不进来。
他闭着眼,心里默念着。
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
非礼勿想!!!
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细微的抽噎声,男人的粗喘声,外边客人的喧嚣声,各种声音混杂,徐青州的眉皱得更深了。
他伸手捂着耳朵,心里碎碎念,要是老爹知道他看了一副活的春.宫图,他可不止要挨板子了。
可是即使捂着耳,一些语言还是不受控制的进入他的耳朵。
“小娘们儿,扭起来呀!”
“喊,喊得大声点!”
“你是哑巴了吗?!”
……
少年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这些都什么混账话?!
他心里莫名有些恼,经男人这么一说,他才发现,他确实没听见女人的声音。
他以为是因女人声音太小再加上他捂着耳导致的,便轻微松了手。
听觉在一瞬之间敏感到了极致,几乎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听觉上,他甚至听到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但是真的没有那个女人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想看那些不宜画面,但又耐不住好奇心,挣扎了半响,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看清床幔后是两个交叠的人影时,他又重新闭上眼,同时松了口气。
嗯,还好,是两个人。
不是,是两个人,为什么没有女人的声音?
少年的好奇心再一次冒出来,他的手指蜷起,又挣扎了半响,睁开了眼。
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女人躺在床上,双手被扣着,头发凌乱,头偏着,正对他这个方向,少年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失神迷离,不带一丝情绪,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像极了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不同的是,这双眼里隐隐闪着泪光。
少年像是被这眼睛灼伤了一般,慌忙移开视线,久久回不过神来。
移开视线的前一秒,他看到女人费力的扯了扯嘴角,似是笑了声,却显得十分无力。
少年在那一瞬间如同失了感官,他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靠着身后的墙,浑身僵硬。
他以为……
男人来这里快活,身处青楼中的女人也是快活的。
可是他刚才看到了,那个女人并不似想象中谄媚的模样,她不开心……
夜深了,外边的喧嚣半分不减,屋内除了熏香还有其他的味道,少年躲在昏暗狭窄的角落,被剑划出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死死的盯着那双眼睛,眼眶红了。
他想不明白,明明不愿意,为什么不能试着反抗?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待他回过神来时,男人早已离开,女人蜷缩在床上。
四周静谧,只听得见女人轻微的喘息声和低微的抽噎声。
站了一夜,他的腿已经麻得没了知觉。
他看见女人撩开床幔,卷着被子下床,裸露在空气的皮肤上满是痕迹,她的脚刚沾地,便跌落在地上。
她手撑着地费力站起来,手里拿着东西,少年看不清,她一步一步走到桌前坐下,盯着桌面发呆。
看了半响,她的目光转向窗外,此时是黎明了,天光破晓,光照在她脸上。
她眯了眯眼,嘴角勾起,笑出了声。
笑够了,便低垂着头,把玩着手中的东西,一道银光反射进少年的眼里。
少年眸光一凝,还未反应过来,女人已经拿起手中的东西划向自己的手腕。
鲜血流出,在莹白的手腕上极为显眼。
匕首撞击地面,“当啷”一声。
女人像是感受不到疼,神色未变,她看向少年的方向,半响后,轻声道:“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了。”
!!!
“你一直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自然也看到了你的眼睛。”
她笑:“我看到了你眼中的怜悯同情,不解疑惑,荒唐错愕。”
她停顿了一下,喃喃:“不知道你在我眼里看到了什么啊?”
她慢慢趴在桌上,枕着手臂,鲜血不断流出,她的声音也越发轻。
“我的匕首就藏在枕头下面,我一直在想啊,我该刺向他的哪里?是脖颈,是小腹,还是背部?”
她自嘲的笑了声:“可是到头来……我只敢划向自己的手腕。”
“我怎么就是个女人呢?在瑜城这种地方,女人连家畜都不如……”
少年像是被施了咒,怎么也动不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女人的脸色越发苍白,听着女人的声音越加轻微。
他浑浑噩噩的离开,顺着街道的一个方向一直走,最终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入眼的是木头横梁,还有横梁之上的茅草,他动了动手指。
身边传来一道惊喜的女声:“你醒了?”
徐青州偏头,见到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女孩站在旁边女孩很漂亮,不施粉黛依旧明艳动人,她的五官精致到张扬,却因气质淡雅而有所收敛。
女孩见他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怎么了?”
“无事。”
徐青州一开口,挤发现自己声音嘶哑,极为难听,他自己都皱了眉。
女孩看到他的表情,觉得好笑:“别皱眉,多不好看,嗓音嘶哑,喝口水润润嗓子就好了。”
说着,给他递了一个装满清水的木碗。
“谢谢。”
少年在女孩家住了几天,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村子里,村子不大,房屋多是茅草房,见惯了雄伟壮观的府邸宫墙,徐青州只觉得新奇。
他还知道了,女孩名叫青矜。
乃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一日,青矜背着一个箩筐,笑着问他:“你要和我上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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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讲讲徐青州的高光时刻吧~
第54章 你能不能放她们走
“上山干嘛?”
“采草药啊,”青矜抬了抬下巴,道:“你的伤需要草药,不然会恶化的。”
“我跟你去,”徐青州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背上的箩筐,“我帮你背。”
两人一起去了村子前边的大山,走在林间小路上,碰着漂亮的野花,青矜会原地看一会,然后再继续走。
徐青州不解:“喜欢为什么不摘?”
“我摘了的话,要过很久才会开出下一朵花,那我下次再走这条路,岂不是看不着漂亮的花了?走在漫漫长路上,岂不是很无聊?”
少年十分执拗:“你可以换一条路。”
“换一条路可能没有花呀。”
徐青州抿了抿唇,不再搭话。
见惯了街道繁华,他走在这乡野路上,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青矜找到草药,低头挖时,徐青州帮不上忙,只能愣愣站在一旁看着。
“这是什么?”
“这是地锦草,可以止血。”
“这个呢?”徐青州又指了指另一个。
“这是乌荆,还是止血的。”
“那这个?”
“这是白芍,防止伤口化脓。”
装了满满一箩筐的草药后,两人一块下了山,途中遇到了上山砍柴的老伯。
老伯看向青矜,笑道:“丫头,伯伯家里的菜长好了,等会儿上我家去拿一点。”
青矜点了点头,抿嘴笑了笑:“好,谢谢伯伯。”
徐青州也跟着道:“谢谢伯伯。”
一时之间,老伯和青矜的目光都转向他。
徐青州:“……”
与老伯分开后,青矜看着他笑,“你怎么了?学我讲话?”
少年红了耳尖,他小声辩解:“我没有,我只是…没反应过来……”
回了那个小草房,青矜忙活着做饭,徐青州待了几天,好歹学会了洗菜。
他看向青矜,眉头轻轻皱了下。
青矜自小父母双亡,一位阿婆好心收留了她。
两人相依为命,阿婆会一点医术,全部教给了青矜,但就在前两年,阿婆病逝,就只留青矜一个人待在这茅草房里。
这个村子重男轻女的风气十分严重,女孩本就辛苦,再加上只有青矜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就更不容易了。
他还发现,村里的很多人都对青矜不好。
不算不好,就是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盯着猎物,尤其是男人。
刚才的老伯是对她表现出善意为数不多的人。
每次那些人的目光开始打量青矜时,徐青州都会皱着眉站到青矜前面。
对于徐青州这个外来者,村民们刚开始觉得奇怪,过了几天,倒也习惯了,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不排斥但也绝称不上善意。
阿婆留给青矜的茅草屋很小,只有一张床,每晚青矜缩在里头,给他空了大半床位。
他很是不好意思,坚决睡地上也不睡床,但发现没有多余被褥,地上全是泥土时,他就木着脸放弃了。
但也离青矜远远的,半个身体悬在床外。
后来,他发现青矜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也不懂那些繁杂礼节,因为没有人教她。
青矜的内心洁白得如一张纸,什么都不懂,对谁都怀着善意。
离家太久,和小辰子也走散了,他都不知道小辰子是死是活。
待养好伤后,一日清晨,趁青矜未醒,他留了一封信悄悄离开了。
再次回到府中,家里人都高兴坏了,小辰子也回来了,只是受了点伤。
丞相大人震怒,派人彻查此事,才发现是府中的一位姨娘派的人。
当今丞相府就他一位嫡子,姨娘派人刺杀他的目的不言而喻,人人皆知。
后来,姨娘被杖责。
那天,姨娘被打得奄奄一息,少年站在一旁,看了他爹一眼,看到他爹脸色平淡,眼里未曾有过一丝心疼不舍。
明明之前这个女人还躺在他怀里娇羞媚笑。
他嗤笑了一声,当场拂袖而去。
再后来,府中的人都发现少爷话少了,沉稳了许多。
有一日,徐青州见到他爹怀里又换了一个女人,一张脸当场就冷了下去。
在场的奴才吓得心惊胆颤,往常碰到这种情况,少爷都是直接开怼,口无遮拦,丝毫不顾老爷的面子,后果就是,被禁足,挨板子。
禁完足,养好伤,接着怼,这样的戏码在丞相府已经不断上演了好几年。
只是这次略显不同,徐青州只是冷了脸,什么都没说,转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止奴才们愣了,丞相大人也愣了半响。
那日过后,少年就再也不去找他爹,偶尔碰见,颔首打个招呼就各走各路。
丞相大人满心惆怅,意识到自家儿子不想理他后,气得摔了好几个名贵花瓶。
气完了,呼口气,老的又绷着脸去找狗儿子和解。
他来到徐青州的书房,发现他正低头画着什么,一见他进来,忙收起了宣纸。
两人对视,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嘀咕道:“今日倒是稀奇,你身边居然没有女人。”
硬了,丞相大人的拳头硬了。
熟悉的吐槽让他倍感亲切,但是话语又着实讨打。
他松开手,间接性无视,在少年前面坐下,道:“青州,近日爹发现你话倒是少了许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少年思索着他的话,笑了声,像是觉得荒唐:“我不就没怼你了吗?你还被我怼上瘾了?”
丞相大人:“……”
他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爹不就是喜欢玩女人吗?现在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
徐青州皱着眉打断他的话:“我何时说过不正常?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和她们上床是因为爱还是只为了发泄?”
“若是爱,姨娘被杖责那天,我从你的眼里未曾看到一丝眷念,杖责令还是你亲自下的。”
“若是为了发泄,你不能找我娘吗?再退一步,两三个女人够你发泄了。但是,你身边的女人一个又一个,完全不重样。”
“说到底,你只是图个新鲜感罢了。”
丞相脸色沉了下来,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徐青州手撑着桌面,冷静的看着当朝丞相,他的父亲,道:“爹,你身边的那些女人是自愿跟着你的吗?你回去好好问问她们吧。”
“她们若是不愿意,你能不能放她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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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大家不待见徐青州这个娃,咋没人看呢……好吧,枝枝会快点把这个支线写完的。
————小剧场
徐青州:咋?难道是本公子魅力不够?
枝枝叹气:你以前的反派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魏舒摆摆手:没办法,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老油条。
陈秉生蔑视:你想和我比?
徐若嫣:爹,老年组不香了,还是我们这些小鲜肉上吧。
第55章 他心疼了
那场谈话不欢而散,丞相被气得半死,回去后,召来了后院所有的姬妾。
当日午后,近十名姬妾被放出府外。
至此,丞相大人一朝收敛,府中的人见他身边再没换过女人。
后来,徐青州正值适婚年龄,丞相夫人为他择了贤女配之,出乎意料的是,少年十分抗拒这门亲事。
他又被禁了足,就这样一直拖到大婚前几日,少年身边的小厮发现人不见了,府中乱作一团。
而逃出京城的徐青州来到了瑜城,他去了那个村子找青矜,但是茅草屋空了,屋里灰尘堆积,像是许久无人住。
隔壁的老伯看到他,老泪纵横,他说,就在前几月,青矜被村里人卖到了青楼。
徐青州出了村子,一座一座青楼的找,找了整整三日,在他之前的躲过的青楼里见到了青矜。
青矜被迫卖艺,在台上弹琴,客人喧哗嬉笑,而徐青州就站在人群里,手指收紧握成拳,嘴唇都咬破了。
再后来,少年趁着夜深,劫走了青矜,同时,一把火烧了青楼。
外界只知那场火莫名其妙,火势极大,同时唏嘘,竟无一个生还者,他们不知其中缘由,也不知青楼里所有门窗皆被锁死。
少年没有带青矜回以前的那个村子,而是在另一偏僻地方重新搭建了茅草屋,开垦了荒地。
之后,他们一起上山砍柴采草药,一起修补房屋,一起种地搭木架,一起生火看炊烟袅袅,一起在雨天看青山空雨蒙蒙。
青矜话不多,总是安安静静的,她喜欢在闲暇时候看医书,徐青州就背靠着树,看着她。
有时来了兴致,青矜会与他讲述她在青楼发生的事,比如青楼里的姐姐都很好,一直护着她,不让客人占她便宜。
比如她遇见过好些客人,客人们一点也不温柔,语言粗鄙。
比如,青楼里的糕点味道极为不错,只是她很少尝得到。
说着说着,她的神情就会黯淡下去,她还经常看到姐姐们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
青矜还喜欢唱歌给他听,一首流传于民间的恋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矜会用不同的调子唱出不同的感觉,唱次数多了,他也会哼两句。
青矜喜欢捣鼓草药,捣碎晒干后储藏,有时徐青州笨手笨脚,会不小心打翻她的药罐,青矜就会无奈的叹口气。
一日夜晚,繁星满天,星河璀璨,在静谧的氛围里,少年把头搭在青矜肩上,闷声道:“青矜?”
“嗯?”
“我只有一个人了…你能不能考虑收留一下我?”
青矜抬头望天,眉眼带笑,她假装思考道:“这样啊……”
“好吧,那你要帮我砍柴生火做饭刷碗。”
“好。”徐青州低头一笑,应道。
青矜疑惑的看他,她可是知道的,这位少爷什么都干不熟练,干活时只能帮忙打下手。
她问道:“你会吗?”
他答:“我可以学。”
周围静谧极了,不知名的虫儿放声鸣叫,借着繁星点点光,少年抬头,望着青矜的侧颜,唤了一声:“青矜。”
青矜偏头:“嗯?”
少年凑上去,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再后来,少年逐渐变为青年,他和青矜在那间茅草屋里住了两年,第三年家中人找到了他,写来书信说,不会再逼着他成婚。
少年带着青矜回去,不顾家人反对,硬是要守着青矜,丞相夫妇多次劝说无果,只能作罢。
后来又发现自家儿子带来的这姑娘,样貌出众,性子淡雅,心灵手巧。
也就随他了。
他带着青矜回来,却发现青矜不开心,她会坐在凉亭里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而他考取了功名利禄,正入仕途,少有时间陪她。
他知道她喜欢看医书,便四处在民间收罗,放到丞相府的藏书阁,供她查阅。
他每月会空出大半时间,带着她回到原来的茅草屋,小住几日。
他会亲自去街坊,买她喜欢的糕点。
他爱极了她,竭尽所能逗她开心。
可是,他却惹她生气了。
那天,他下朝回来,急忙去找她,青矜喜欢坐在竹亭,一如既往。
因走得匆忙,一位婢女撞到他身上,婢女吓得立马跪地,他不甚在意,摆了摆手走了。
跟在他身旁的侍卫却给婢女安上了一个冲撞主子的罪名,打了婢女十大板子。
婢女体弱多病,当即没了半条命,青矜蹙着眉,竭尽全力医治,效果不佳,婢女在她眼前毙命。
当他再次见到青矜时,就见一贯温柔淡雅的女人冷了脸。
他不解,问她:“怎么了?”
青矜看着他,道:“在你们丞相府,人命是不是如同草芥?”
特别是女人的命。
她也见过小厮不小心冲撞了主子,可是小厮只要跪地求饶,事情便可过去。
可是为什么女人不行?
婢女同样是不小心,也跪地求饶了,却还要外加十大板。
她自小身在瑜城,深知瑜城男尊女卑的观念,她以为外界是不同的。
至少,她以为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地方是男女平等的。
可是,她不管走到哪里,不管是在村子里,在青楼里,还是在这诺大的丞相府里,世人待女人,似乎向来就是不公的。
徐青州愕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当召来人问清楚后,他才后知后觉明白青衿如此这般是为了那个无辜的婢女。
他当即把青矜搂在怀里,小声哄着:
“别生气,我会派人安顿好那名婢女的家人,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有次回瑜城,他们心血来潮去了青矜原先的村子。
老阿伯还在,只是身体不好,青矜见他面色不对劲,为他把脉后,神色凝重了很多。
她又去看了村里的其他人,少数人都有和老阿伯一样的症状。
青矜说,疑似瘟疫。
她没有回京城,而是待在村里寻找解药,他也没有回去,而是陪着她。
看着她每晚看书到深夜,看着她忙碌的捣鼓各种草药,看着她寸步不离的守着药罐。
他心疼了。
第56章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一定要救他们吗?”
一定要救吗?他们之前明明这么对你……徐青州不解。
青矜自然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她道:“医者是为救人,其对象不分仇人亲人。”
“……”
后来啊,鼠疫蔓延范围小,青矜找到药方,救了村里所有人,却独独救不了老阿伯。
因为老阿伯年迈,身体本就不好,染上瘟疫时间又久,青矜试了好几种药方都无力回天。
瘟疫解决了,青矜却因长时间奔波导致体弱,再加上身怀有孕,整个人越发憔悴。
后来,青矜产下一女,取名若嫣,几月后,青矜便逝去了。
丞相府挂上了白绸,他终日不出门,待在藏书阁里,对着一副画像发呆,明明脸上面无表情,眼底却压着猩红。
青矜逝去几月后,丞相大人因病逝去,丞相夫人抑郁抱病,相继逝去,短短半年,丞相府办了三场丧事。
徐青州的话越发少了,终日沉着脸,再后来,他在朝廷大放光彩,皇上器重,下旨升官。
他沿袭了父亲的官位,官员见他,皆要称一声丞相大人。
【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逐渐变为心狠手辣的左丞相,这其中的缘由变故太多】
【他一边杀了无数人,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另一边又与这社会的腐朽观念抗争,给予女人最大的尊重】
【所以这个人,我无法做出评价】
九一叹了口气,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魏舒沉默半响:“青矜夫人?为何不称她为丞相夫人?”
【青矜夫人跟着徐青州回丞相府后,并未一直呆在那,而是在外云游了两年多。在外游历,救死扶伤,凭着精湛的医术救了很多人,世人知她已婚配,便尊称一声青矜夫人,少有人知青矜夫人是当朝左丞相之妻】
“徐青州竟然肯放她在外游历?”
【自是允的,徐青州自始至终都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只是派人跟着,保护她。有时,徐青州也会和她一起。】
“原来如此啊。”魏舒不再言语,看向窗外。
此时已入了冬,温度骤降,皇宫中的花草树木渐渐凋零,枯枝落叶飞了一地,大清早就见宫女在清扫落叶。
近日,她越发觉得头昏脑胀,提不起精神,看着奏折也会时常犯困。
有天似乎是着凉了,她掩唇咳了两声,便立马放下手靠着椅背,生怕被承允看到。
也不怪上次太医说的那一大堆话,她的身体确实不好,本就体寒,再加中毒,真是雪上加霜。
不过幸好,瑜城瘟疫之事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幕后操作者当真不出所料,乃是徐青州。
十几年前灭鬼村,在乱葬岗抛尸,后又杀掉在烟花之地风流成性的一众男子的人,就是他。
只是腐尸未经合理处置,后来滋生毒菌,长出了许多菌虫。
十几年来,乱葬岗死尸无数,周围寸草不生,恶臭气味弥漫天际。
而后,樵夫误闯,说是误闯,实则不是,就在樵夫上山那天,中途遇到一个赶路人。
赶路人见他要上山砍柴,便建议说鬼村背面的山上枯枝干叶极多,十分易于生火。
樵夫正愁找不着地方去,便道了声谢并采纳他的建议,去了鬼村背面的那座山,后来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
樵夫并不是第一个受人指引上那座山的人,只是就他刚好进了乱葬岗。
后来,瘟疫消息传到瑜城太守处,这其中也少不了徐青州助力。
他派人疏通关系,将消息一层一层往上传,最终才报到了魏舒这。
再然后,徐青州以为魏舒不会立马采取措施,便想通过多种途径促使瘟疫大肆蔓延。
谁知好巧不巧魏舒偏偏重视了,摄政王陈秉生更是亲自赶往瑜城。
徐青州派往瑜城打探消息的人便全在半路被截杀,连瑜城城门都没进去。
魏舒思索着,忽的叹了口气。
徐青州必然是知道她与陈秉生之间的关系的,不然也不会将疑是私会信件的东西夹在医书里。
想挑拨她和陈秉生之间的关系么?
仅凭几张破纸哪能够,还是说,这几张纸的背后还藏着东西?
十几年的蛰伏,徐青州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魏舒低着头,忽的自兀说道:“九一,你说,这个任务我可以不做了吗?”
“我不知道悲剧是什么,但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好了。我所求不多,现在只想和他在一起,前世的那些事我也不想知道了。”
“那些记忆让我开心也好,伤心也罢,我都不想要了。本就过去了的事,为什么非得执迷不悟?反正……”
她的眉眼垂了下去,呢喃:“反正我也活不长。”
九一沉默了很久,才道:
【你对现在已经知足了?】
魏舒叹了口气,“知足了,仅有的前世记忆告诉我,前世我连现在的这般状况也未曾拥有过。”
九一冷声道:
【可是你曾经与我说,你想要的不是这个】
“你都说了是曾经,”魏舒眯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笑道:“况且我现在都不知曾经是何许模样,不然你告诉我,我想要的是什么?”
九一没有正面答她的话,他沉默着,而后开口,冰冷的声线里带着惆怅。
【魏舒,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这次若是再失败,你就真的回不来了……
你想要的是什么?
你想要的不止于现在这般状况。
九一还记得第一次见魏舒的情景,那时在总部,前台突然来报有执灵来往,总部系统皆出任务去了,只有他在。
他便去了前台,在他的前面,一望无际皆是白雾,缥缈如若的白雾中笼罩着一个人形,那人身形虚幻,背对着身。
他走近后,那人也转了身。
那人气质清冷卓然,容颜举世无双,眉眼如画,身形修挺,只是眉间绕着病气,唇色淡白如雪。
他道:“汝乃何人?”
眼前的人像是愣了下,然后怔怔道:“吾名曰魏舒。”
后来……
九一垂下眼,摇摇头。
“最后的机会?”魏舒重复了一遍没再继续说话。
这场谈话也就终止了。
夜晚用过膳,魏舒坐在桌案前看书看着又打起了瞌睡。
忽的感觉有人托起了她的下巴,她被迫抬头,睁开眼迷迷瞪瞪的。
“困了怎么不歇息?”陈秉生把人都遣了出去,问道。
“没睡着,朕是在假寐。”
陈秉生正要说话,忽觉她脸色不对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后,眉头立马蹙起。
“着凉了?怎么不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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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们最近的打赏,枝枝数了一下,累计一千币了,必须表示一下!
加更加更加更!
故事拉回咱的小皇帝和摄政王喽,各位宝请笑纳~
第57章 他只是不甘心
魏舒急了,抓着他的手腕,道:“已经宣过了。”
“那太医怎么说?”
“说是气温骤降,凉风所致,吃些药也就好了。”
魏舒的谎话张口就来。
“吃药了么?”
“还没,”魏舒说完,又怕他继续揪着不放,忙补充道:“药已经在熬了。”
“嗯。”
陈秉生在魏舒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腰就往自己怀里带。
等抱着人后,他才慢吞吞地道:“身子骨越发弱了,毒可有再发?”
“近日并没有毒发。”魏舒闭着眼睛说瞎话。
“那就好。”陈秉生应了声。
承允端着药进来后,见两人相拥在一起,神色也未变一分,他将碗放在桌案上,道:“药好了。”
魏舒看了眼那碗黑乎乎的药,嫌弃的皱眉。
她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会有如此苦的药。
苦得她像是在吃黄莲苦瓜,甚至喝一口就顿觉五感全失。
往常她都是当着承允的面喝一半,避免承允告知陈秉生,然后再将剩下的一半趁承允不注意时偷偷倒掉。
就倒在桌案上的那花盆里,今早承允进来,她还在睡觉。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承允嘟哝过一句。
“这花好好的怎么就焉巴了?”
魏舒当时就精神一震,清醒了,满脑子回荡着一句话。
这花焉巴了?
焉巴了??
得了,她现在也要焉巴了。
很明显承允已经告诉陈秉生了。
小人!
可是当着陈秉生的面,她不想喝也得喝了。
承允出去后,陈秉生见魏舒不动,只面色复杂的看着那碗药,他皱了皱眉。
“怎么不喝?”
魏舒闭了闭眼,皱着眉头。
“……喝。”
她端着碗视死如归地轻抿了一口。
入口便是苦药,魏舒锁紧眉头。
她素来不喜这类苦的东西,也承受不了,今日真的是和遭酷刑差不多。
她正要喝第二口,碗就被人端走了。
她愣了一下,满脸疑惑。
“嗯?”
陈秉生将碗放在桌案,淡声道:“苦便不喝,不必勉强。”
魏舒一喜,急不可耐地应道:“好!”
“加些蜜饯会不会好些?”陈秉生想了想,问道。
“……不好。”魏舒刚抚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那肯定会又苦又腻。”
“不如臣让太医重新配药方,配一些甜的。”
“不要。”
“……”
陈秉生的眉头皱的比魏舒还深了。
——————
丞相府内安静至极,前堂。
徐青州怔怔的看着石像,伸手想去触摸,伸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缩了回来。
他喃道:“青矜……”
老管家弯着腰进来,看了眼那尊石像,而后慢声道:“老爷,小姐回来了。”
徐青州依旧盯着石像,呆呆愣愣的,闻言也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徐若嫣走进前堂时,见到的就是这般情景。
她勾了勾嘴角,道:“父亲对这份礼物是否满意?”
徐青州偏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飘忽茫然,他只看着她,也不说话。
徐若嫣沉下脸,整个人所散发的气息都冷了三分。
徐青州一顿,目光开始变得冷淡。
他道:“这尊石像从何而来?”
徐若嫣老实回答:“自然是鬼村。”
听到“鬼村”二字,徐青州幽深的目光直盯着她,眼里的寒意彻骨,杀意极重。
徐若嫣漫不经心的笑道:“听说前几日父亲的一个手下因口误说了鬼村二字,就被父亲拧断了脖子,怎么?父亲也想拧断我的脖子不成?”
徐青州收回视线,看向石像,冷声道:“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徐青州嗤笑了声,像是觉得可笑,她停顿了一下,眸中带了几分恶意的笑,她道:“鬼村……”
咬字清楚,语气极重。
徐青州猛地回头,眼底压着血红阴戾。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仗着平日里我对你有几分好的态度,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徐若嫣道:“父亲想杀,杀了就是了,何必这么多话?难道父亲杀人前都还要质问被杀者一番?若是如此,那杀人效率可就太慢了。”
“先不说父亲想不想杀的问题,对着这尊石像,你敢杀吗?”
徐若嫣嘴角噙着笑,“亦或是,对着我这张脸,你舍得杀吗?”
徐青州定定地看着她,笑了两声,沉声道:“不杀你,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
“我母亲的份上?可笑至极。”徐若嫣嗤了声。
徐青州忽的扯过她,单手掐着她的脖颈,脸色阴沉。
“那个村子是你母亲曾居住的地方,你怎能唤之鬼村?”
徐若嫣并不害怕,而是轻笑了声,漫不经心的掰开他的手,她垂下眉眼,嘴角满是讥讽,而后嗓音也沉了下去:“你还好意思说我?”
“她拼命救活护着的人们在你眼里如同草芥,你说,母亲踏在黄泉路上时,见她的身后就是她曾救过的村民,她该有多难过?嗯?”
“你!”徐青州似是被戳到了痛处,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
凤聿看了眼斜躺在塌上的红衣女人,抿唇道:“主子何必故意激怒丞相大人?”
主子做事嚣张惯了,能动手的绝不会动嘴,今日竟是这般反常。
他本不该问,其实他就算不问,也知这般反常是为何。
从始至终,主子的反常皆因一人而起。
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她的情绪,她的笑颜,她的喜好皆为那人而变,那人有什么好呢?
徐若嫣揉了揉脖颈,懒声道:“狗急了才会跳墙。”
说罢,她从桌案上拿起一个信封,随手掷到他怀里:“将这个交与摄政王陈秉生。”
“是。”凤聿弯腰拱手答。
似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情绪,徐若嫣抬眸看了他一眼,沉默半响后,一手支着下巴,道:“过来。”
凤聿面带疑惑地走近。
徐若嫣的身体突然向前倾逼近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压着寒意,她轻声道:“凤聿,你最近越发不乖了。”
凤聿脸色苍白,闻言唇抿成一条直线,他跪在地上:“属下不敢。”
“不敢那便好。”徐若嫣重新靠回榻上。
“我的事,无需你来指手画脚,你不甘心也好,嫉妒到发狂也罢,都给我憋着。倘若你以后再敢冒犯,我便让你死。”
凤聿浑身僵硬,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原来她…她知道?
她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也知他心底的不甘与嫉妒,她什么都知道……
他苦笑了声,他的演技如此拙劣,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日为仆,终生为奴,他不该妄想那不属于自己的太阳。
“属下谨记。”他低头,压下声音里的颤抖。
待凤聿离开后,徐若嫣站起来,挑掉了香炉的熏香。
一阵风吹过,仅留的香味也消散不见了,她垂着眼,忽的想起了前几日和陈秉生见过的那一面。
那人不说话只站着就给人的压迫感极强,刻在骨子里的阴冷是无法泯灭的,眼中偶尔出现的情绪波动,也会使人头皮发麻。
她突然轻笑出声。
第58章 挤牙膏有意思么
她知道魏挽卿病了,病得很严重,只能活到明年的初春。
但是,她不会让他死的。
她的神明本就该长生不老,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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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城瘟疫之事仅朝廷官员知道,百官惶恐,皆派人前往瑜城打探消息,谁知那些人都有去无回。
见惯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众臣也知瑜城瘟疫怕是一趟浑水,便都不在理会。
一日早朝,左将军上前一步道:“西北边关来报,北国近月正筹集兵马,军队活动异常频繁,大量粮草也运往军营,只怕有攻打南国,佣兵南下的意图。”
魏舒沉吟片刻:“告知右丞相,加强边关镇守,北国一旦出现异动,调兵抗之。”
“是。”
徐青州又道:“瑜城瘟疫尚未解决,北国又欲将佣兵南下,朝廷只怕无法顾全两事。”
魏舒笑了笑:“既不能两边顾全,那左丞相大人觉得应当先解决哪个?”
“臣觉应当先除瘟疫,只有国内太平无恙,才好除外边的豺狼虎豹。”
魏舒并未答他的话,而是转移了话题:“朕觉得一事甚是奇怪。”
“臣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魏舒眯起眼,语气里带着疑惑:“朕在想,北国安静多年,怎会偏偏在瑜城瘟疫爆发之时举兵南下?这时机未免撞得太巧了。”
此话一出,朝廷官员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后小声交谈。
徐青州淡定地道:“陛下是觉得朝廷官员中有外北国奸细?”
“说是奸细那倒未必,许是卖国贼呢?”
“卖国贼”三个字在众臣中引发了大量喧哗,大臣们纷纷站出来。
“臣觉此事蹊跷,巧合得太过诡异,卖国贼也好,奸细也罢,此事不容姑息。”
左将军面色凝重:“边关来报,北国是近期才起的暴动,不像是蓄谋已久,倒像是突然做出的决定,以往臣没觉得不对劲,现经陛下这么一说,才发现此事怪异。”
“望陛下严查此事!”
“多少江山是毁于奸臣细作?此事决不可姑息!必须要防患于未然,查了,若是没有还好,若是有,也算除一后患!”
众臣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义愤填膺,听起来满嘴仁义道德。
魏舒面作难状:“朕只是随口一说,你们怎么还当了真?”
话头一转,她看向徐青州,“丞相大人觉得呢?”
徐青州拱手道:“臣觉此事必须严查!”
“好。”
魏舒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徐青州似是为难,踌躇道。
魏舒正在思索着徐青州的反应不对劲。
按理说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早就该急了,谁想他竟还是镇定自若。
不知道是该说他心理素质强大,还是说他有恃无恐。
前世北国佣兵南下,时机对南国十分不利,联想到瘟疫,他她就怀疑过有人从中作梗。
最大嫌疑人是谁,自是不必多说,今日她说的这番话,本是为了试探徐青州的。
闻言,她摆摆手,道:“既不知该不该说,那便想清楚再说罢。”
不知为什么,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徐青州越是平静,这趟浑水就越发深。
蛰伏十几年,他布下的局定然远不于此。
浮出水面的可能仅仅只有表面。
“臣踌躇再三,还是觉得,此事该说。”徐青州道:“方才陛下说了奸细卖国贼,臣忽的发现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何处不对劲?说来听听。”
“早些年间,先帝在时,独宠清妃娘娘,后来清妃娘娘因病自刎,先帝也不知为何突然崩逝。”
“对于先帝驾崩,臣甚感悲痛,这几年来一直在查找原因,果然发现了蹊跷。”
魏舒心口一紧,父皇逝去的缘由连族谱中都没有记载,只有寥寥几个字。
开乾二十三年,开乾帝崩。
为何崩?
何时崩?
她一概不知。
她只记得,自己连父皇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明明只隔着一扇门,一道珠帘。
她就站在龙玺殿前,拼命的拍打殿门,喊着:“父皇!让我进去!让儿臣进去!”
可是无论她怎么喊,父皇都不搭理她。
最后,殿门开了,父皇的贴身太监走出来,面色悲痛,眼眶通红。
他只说了一句话。
“殿下,陛下崩了。”
她当时就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时急切想冲进去,谁知贴身太监拦着她,摇头道:“陛下嘱咐,谁都不可见,直至入葬。”
她红着眼,咬牙问:“是仅孤一人不可,还是所有人都不可?”
“所有人。”
所以直至父皇入葬,她都没见过父皇。
父皇临死前,她没见到。
死后,她依旧没见到。
她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不愿意见自己?
明明只隔着一扇殿门,父皇若是召唤一声,自己就可以进去的……
魏舒思及此,稳住情绪,问道:“蹊跷?”
“是,”徐青州答:“先帝的死莫名其妙,经臣查证,先帝中了慢性毒,是因毒发而亡。”
“什么毒?”魏舒心里咯噔了一下,沉声问道。
“断肠毒。”
她抿着唇不说话了。
徐青州又道:“此毒源于北国,属于北国皇室秘药。这几年来,臣经过多重查证,查出了清妃娘娘先前曾去过北国,且与北国三皇子有过一段情缘,要拿到此毒倒也不难。”
“后来清妃娘娘入宫,先帝对她另眼相待,宠爱至极,她也鲜少参与后宫嫔妃斗争,出了名的寡淡,封妃之时,先帝才赐号清。”
“皇家之事,臣本不该逾了规矩多管,但臣是真的对于先帝的死意难平,臣这里有多种证据,若是陛下想看,臣稍后就奉上,若陛下觉臣多管了闲事,臣自愿领罚。”
魏舒强定心神,“无妨,难为丞相大人一片好心,但朕觉得丞相大人话好像才说了一半,奸细卖国贼之事怎就扯上了清妃娘娘?”
徐青州面色犹豫,最终道:“臣还查出了其他东西。”
“说。”魏舒烦了他挤牙膏一样的说辞。
徐青州突然一摆官服,俯身跪在地上。
“臣还查出了摄政王与清妃娘娘关系及其不寻常。”
第59章 他自己也说不清
此话一出,众大臣哗然。
魏舒当即沉了脸,刚才徐青州一说清妃娘娘,她就想起来了。
清河殿的主人,不就是集齐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清妃娘娘吗?
原来徐青州是在这里等着呢。
徐青州继续道:“臣派人查询,查找到了不少摄政王与清妃娘娘的私会信件,若是皇上不信,臣这有原稿。”
魏舒漫不经心道:“丞相大人怎知那一定就是摄政王与清妃娘娘的私会信件?”
“臣自是不敢确定,还望陛下定夺!”
“摄政王与清妃娘娘关系实属有异,先帝中毒之事难保摄政王并未参与,还请陛下严查。”
魏舒站起来,冷声道:“早朝之后,丞相大人将你所说的证据全都送往君卿殿,朕会彻查!退朝!”
众臣这才回过神来,齐齐跪下:“臣等恭送陛下。”
承允就站在魏舒的身后,早先听到徐青州说到清妃娘娘时,就已吓得后背直冒冷汗。
这会儿见魏舒沉了脸,他忽觉自己要魂飞魄散了。
魏舒回了君卿殿,刚坐下没一会儿,徐青州就按事先说好的派人送来了几本书册及散乱的纸张。
她先看了纸张,那和她在藏书阁医书里见着的几乎一样。
她又看了书册,翻完后,许久没说话。
送来证据的奴才颤抖着嘴唇说道:“丞…丞相说,他那里还有人证。陛下若是不信,可挑个时间去见,见一见。”
“退下吧。”魏舒看了他一眼。
奴才连忙退下后,魏舒又道:“你也退下。”
这话是对承允说的,承允叹道:“是……”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魏舒一把将手中的书册甩在桌案上。
书册里句句在理,调理分明,纸张上陈秉生的字迹显眼的让她无法忽视。
徐青州还说有人证是吧?
好啊,好,这么多证据,他当真是煞费苦心!
给陈秉生冠上卖国贼或是奸细的罪名?
徐青州到底知不知道她与陈秉生的关系?先前她以为徐青州知道,才会在医书里夹那信件。
现在想想他可能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可能只是为了给陈秉生冠上罪名,让他们自相残杀。
【你信他吗?】
九一突然出声问道。
魏舒低声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不予判决。
话刚说完,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句话,一道轻微的,叹息的,带着怜悯与绝望的女声。
她的声线颤抖,嗓音极低,似喃喃,又似自语。
她说,魏挽卿,未知全貌,不予判决是你对他的全部信任。
可是你该明白的,一厢情愿……终是输了。
魏舒呆坐半响,她有些慌乱的摇了摇头。
怎么又是徐若嫣,她为何要对自己说这般话?
你该明白的,一厢情愿,终是输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痛苦的闭上眼,双手抱着头,她该怎么办?
记忆混乱,残缺不全。
她冒然做下的决定可能会错,然后一错再错,最后万劫不复。
在未知情况下做的决定只能靠赌,可是她赌得起吗?
一盏明灯挂于高堂之上,月缺而未满。
凉风瑟瑟,天高云淡,屋内的烛被琉璃罩着,光线柔和。
陈秉生站在桌案前,正俯身提笔写着字,过了一会儿,他收笔,将写好的纸张装进信封,交给风旋。
他道:“物归原主。”
风旋接过,默然片刻后,开口问:“主上怎的突然与徐小姐有了交集?”
“合作罢了。”陈秉生不甚在意答道。
“先前在瑜城,主上布下埋伏,引贼上钩,却不曾料到没钩着左丞相,却钩着了徐小姐,属下有一事想问,不知这徐小姐是否知道丞相的计划?”
陈秉生果断道:“她不知道。”
风旋垂眸没再继续问,而是道:
“今日早朝,左丞相向陛下说明了先帝死因,是为中毒,下毒者疑是清妃娘娘,还说……主上与清妃娘娘关系密切,保不准下毒之事就有主上参与。”
陈秉生随意地“嗯”了声,面上没什么反应,他问:“皇上是何反应?”
风旋犹豫道:“眼线来报,陛下并未起太大情绪波动,与往常无异,但陛下下令彻查此事。”
与往常无异?
陈秉生微眯起眼,他倒是忘了,那人总是这样。
小时候傲娇惯了,长大后就习惯用一张清冷的面庞遮盖内心所有的波涛汹涌,可心里远没有面上那般平静吧?
小时候,那人就很喜欢端着太子殿下的架子来掩盖自己的内心所想,只是往往事与愿违,她没办法做到完全掩盖。
有时偶尔露出一两点的窘迫,倒是显得格外真实。
可是,长大后,那人掩饰情绪的能力越发强了,是什么时候?
他的挽卿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太子殿下在人前傲娇,要强,拉不下脸,委屈可以忍,眼泪可以憋,不服必会争,执拗且坚定,脾气也挺大。
魏挽卿也不喜欢哭,即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要仰头把眼泪憋回去。
可是她的眼泪,他见过很多次,记忆深刻的怕只有那两次——
屋檐笼罩在黄昏的色彩里,宏伟的朱漆宫门颜色越发深沉,白玉阶上坐着一个孩童,小孩垂着头,一滴又一滴的泪水落在白玉阶上,夹杂着小声的更咽。
他就站在她的前面,看着她哭。
过了很久,小孩抬头,眼眶红红的,满脸泪痕。
她抽了抽鼻子,眼泪不受控制的一直往下掉,却还要假装镇定的擦掉。
怎么擦都擦不尽,小孩有些崩溃。
然后哭得可怜兮兮的她抓着他的袖子,仰着头,黄昏的余晖好像落尽了他的眼里,连泪珠都染上了颜色。
小孩更咽着说:“哥哥,我没有母后了……再也没有了...”
他就静静的看着她,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袖子,什么都没说。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吗?
他该怎么安慰?
他也没有娘亲了…在很多年前……
再后来,曾经的太子殿下,现在的九五至尊,躺在他的身下,被他按着肩扣着手,被他一次次的占有……
也是那时候,他才真正知道魏挽卿乃是女子。
他第一反应是突如其来的欣喜,并不是因为知道魏舒的秘密后便有了拿捏她的把柄,而是发自内心的,难以言喻的欣喜。
仅是知道自己爱的人正是女子的欣喜,先前还以为自己是断袖的他那时豁然开朗。
他好似什么都不想顾了,哪怕抛开一切,只想同她在一起,想让魏舒真正属于他。
那种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自己也说不清。
反正爱便爱了,他已经不想纠结个中缘由。
哪怕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灭族深仇,但是他依旧爱她,爱到骨子里。
那一夜疯狂而又荒唐,他看到身下的人因疼痛难忍,狠狠的攥紧被褥,白皙的指节青筋暴起,乌黑的头发散落,细长的眉皱着,半阖着眼,眸光溃散。
恍惚间,他还看到了她眼里零碎的光……哦,那不是光,那是泪。
那人靠在自己的颈间,尖利的牙齿刺入血肉,颈间一片湿意,他听见她小声的喘着气,气若游丝:“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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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咪咪的看一下叭~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