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雪季,秋日复来(上)
【隆冬雪】
又是一年隆冬。
大雪下得纷纷扬扬,草枯了,入了泥,树秃了,没了叶。
雪地太厚了,一脚踩上去,陷进去了一半,一路走下来留下了一排弯曲的脚印子。
好冷了,我躺在雪地里,雪沫子落在我身上,底下就贴着冰冷的积雪。
身上有些重,不知道被雪掩埋了多少。
意识有些模糊,爪子都被冻僵了,不知道躺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嘎吱嘎吱声,声音太远了,是幻听吗?
声音越来越近,我费力的睁开一条缝看过去。
入眼一袭白色衣摆,与大雪的颜色一模一样。
视线上移,我看到一张俊美的脸,那人披着氅衣,眉眼间尽是疏冷,冰冷的神情和雪一样冻人。
这个人类长得倒是好看,但是瞧着太冷了。
我不喜欢冷的东西。
那人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有些不满的叫了两声,但遗憾的是,声音听着又微弱又可怜,像是在哀嚎。
那人没动,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蹲下,手微微张开,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的嘴唇没有动。
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在想,就听那人说:“过来。”
声音和雪一样冷冰冰的。
我懂了他的意思,他想把我带回去,我不想的,可是好冷啊……
要是不跟他走,明日这片雪地里就会多出一条小狼的尸体。
一想到这个场景,我就有些受不了。
我想站起来过去,那人虽然哪里都冷冰冰的,但怀里肯定很暖和。
我试着动了一下爪子,可惜太僵硬了,动不了。
试了几次,我有些恼了,瞪大眼看着那个男人,既然想把我带回去,那为什么还不来抱我?
等我过去自投怀抱吗?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我不想动了,那人好像没什么耐心,微眯起眼站起身,丝毫不留恋的转身准备走。
我瞪大眼,下意识就叫了几声,那人微偏着身垂眼看着我。
我怕他走,更怕他走之后我就被冻死了,因此我努力讨好的看着他,然后尽力动着身体,挣扎了好一会儿,总算站起来了,不过走了一会又倒了。
砸进积雪里,冷得皮毛都快竖起来了。
我就这么摇摇晃晃的朝他走过去,没走一步眼前就黑上一层,意识又开始模糊,我跌跌撞撞的过去,一下没收住,撞到了他的腿。
唔,有点疼。
这么一撞彻底把我撞倒了,我再也爬不起来。
隐约中,我感觉到我被人托着肚皮抱起来,那人还颇有些嫌弃的帮我拍掉身上的雪。
我也不计较了,因为他的怀里真的好暖和,就像夏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暖呼呼的。
他身上的味道也好闻,是我经常去的那片雪松林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悄悄睁开眼,没敢动,没想到已经是黄昏了,冬天总是黑得特别早。
入眼一个栅栏围成的院子,后边是茅草屋和木屋连在一起,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随着刺骨寒风摇摇晃晃,在这冰天雪夜里看着就很暖和。
灯笼两侧挂着晒干了的成串的辣椒,红彤彤的,还有不少腊肉和果干,我看着感觉有点饿,但是不能吃,只好眼巴巴的望着。
门前还站着个人,就倚在门边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我能感觉到冷面人抱着我越走越快,几乎是一个箭步就冲上去,堵在门口揽过那人,嗓音还是冷的,但莫名听出了温柔:“进去,别冻着。”
我震惊得爪子都不动了。
接着就听一道略显的清冷的声音说:“好。”
嗓音偏凉,但听着就是舒服,因为带着笑意。
我忍不住探出头想看看这道声音的主人,长得好俏丽的人儿啊!
我愣愣的看着,就跟她对上了眼,她似是愣了下,说问道:“这是?”
冷面人回她:“外边捡的狼崽。”
狼崽???
你全家都是崽子!
我有些不满,暗自磨了下牙,结果没控制好力道,磨得有点大声,那美人看着我笑出声,抬手就在我头上摸了两把,道:“怪可爱的。”
嗯嗯,可爱……
好吧,我就是最可爱的崽。
我一时分不清是她取悦了我,还是我取悦了她。
冷面人:“嗯。”
嗯什么?
你全家才可爱!
进了屋子,屋内生着火,干柴散着猩红的光,烈火舔舐着冷空气,然后慢慢吞噬殆尽,就只剩暖意。
那美人想要抱我,我伸了伸爪子就像扑过去,结果被冷面人提着后颈皮毛扔在了火堆旁。
我只听见冷面人说:“它身上冷,烤暖和了再抱。”
我不计较,火烤在身上真的好暖和。
我舒服的眯起眼,蜷成一团,开始有点犯困。
我已经好久没睡觉了,毕竟每天都被冻得睡不着。
火堆在燃烧,噼里啪啦的响,在这隆冬雪夜,能安稳的缩在火堆旁,打个盹儿,就是最舒服的事。
越来越安静,万籁寂静之时,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怀里。
我一下就睁开了眼。
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是一只体型比我小好多的猫,趴在我怀里睡得正香。
我不满的小声叫了两声,伸出爪子推开它。
不过一会儿,又钻进来了。
推了又钻,推了又钻,我想一巴掌呼死它,可是我好困……
算了,明日在收拾它。
火堆似乎燃到了尽头,有些冷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那只猫蜷成一团,有些哆嗦。
我下意识地一把把它捞过来。
算了,抱着也暖和。
雪落的声音悉悉索索,听着似乎隔得好远,闭眼前,我想着,这个冬日应该不会太冷了。
……
【秋去复又来】
又过了不少日子,不知具体是多少年。
又是一年秋季。
宽大的黄叶掉落在地,一脚踩上去就是一声清脆的咔嚓声,茂密的林子里行走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男孩一边挡草开路一边说:“怎么绕的?好像绕不回去了。”
身后的女孩更咽着小声说:“迷路了……”
“别怕,哥哥会带你出去。”
又绕过一片腿高的草地,终于走到了有路且平坦的地方,男孩替妹妹擦完眼泪,安慰说:“别怕啊。”
他们沿着小路前行,远远就看到了茅草屋,男孩惊喜的说:“有屋子。”
仿佛看到了希望,他们小跑着过去,结果逐渐发现不对劲儿了。
这里围着栅栏的院子荒草满地,杂乱不堪,参差不齐的杂草中夹杂着罂粟花。
红的鲜艳,可惜茅草屋和边上的木屋看着也是灰蒙蒙的。
女孩小声问:“是不是没有人住了?”
确实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院子很久没有人打理,茅草屋下挂着的辣椒果干已经干得不成样子,门边两侧放着两个躺椅,上面堆满灰层。
这座屋子像是被人遗弃了很久。
满是尘灰,满是落败。
推开门进去,灰尘扑面而来。
男孩走在前面,蹙眉挥着手,屋内倒是整齐,物件被摆放得整齐,被褥也叠得平整。
花了会时间擦拭了一下,两人都饿了,男孩想去找吃的,让女孩在这等着,但是女孩胆小,愣是要跟着去,男孩叹了口气,只能随她。
两人运气不错,摘到了不少野果子。
回去后,短暂的休息了会,男孩在屋里就听女孩叫了一声跑进来:“有人来了!”
男孩探出个头,顿时愣在原地。
是一男一女,正沿着小路往这边走过来。
更令男孩震惊的是后边跟了一二三……共五只狼,个个都十分壮硕,幽绿的眼睛闪着光。
男孩被吓得后背覆上了薄汗,吞咽了一下,不忘跟女孩交代:
“别出来。”
人走近了,狼似乎也闻到了气味,弓着背部,虎视眈眈的盯着屋内,咽喉底还发出危险的咕哝声。
青衫女子笑了声对一旁的白衣男人说:“好像有人进去了。”
说完,她拍了拍距离她最近的一条狼的脑袋:“三爷,安静点。”
接着转了个头:“你们也是。”
五只狼都不叫了。
白衣男人看着冷冰冰的,面上基本没什么表情,他微眯起眼朝着这边看过来,眼神冷得刺骨,与方才狼幽绿的眼睛一样。
两个孩子不禁又打了几个冷颤。
门虚掩着,他挥手一阵劲风破开,冷声说:“出来。”
男孩手心里都是汗,他深吸了一口气,探出个头,小声说:“…出……出来了。”
青衫女子看着他似乎愣了下,抬手打了下白衣男人,说:“吓着小朋友了。”
男孩倏的松了口气,这个姐姐好像比较好说话。
白衣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抬脚面无表情的走进屋里,还没走过去,女孩就偷偷的探出头,男孩就见白衣男人脸色更冷了。
青衫女子笑着打趣:“还有一个呢。”
过后二人也没难为他们,就随口聊了会,白衣男人基本不怎么说话,但只要青衫女子问,他就一定会答。
男孩小声问:“哥哥姐姐,你们以前住这吗?”
青衫女子颇为温柔地回他:“是啊,以前住这,以后也住这。”
“那,那屋子怎么都落灰了?”
“出门玩了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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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写多了,这个分两章吧
隆冬雪季,秋日复来(下)
“姐姐,你叫什么啊?”
青衫女子极快的眨了下眼:“姓魏,别把我唤的太年轻了。”
不怎么敢说话的女孩小声说:“可是魏姐姐看着很年轻,就像姐姐。”
青衫女子闻言,顿时弯起眉眼,不太好意思的笑了声。
屋子很久没住人,落了灰,院子里还都是杂草,魏姐姐说那个白衣男人姓陈,唤一声陈叔就好。
我们本想叫句哥哥,但看他的冷漠,也就算了。
陈叔不怎么爱和我们说话,忙里忙外收拾屋子,我们也尽力的帮忙,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整洁了。
陈叔做饭,邀我们吃了顿饭后,了解到我们是迷了路,就给我们指了出去的路。
秋季的下午总是凉爽的,特别是在这小林子里。
听说魏姐姐的身体好像不是很好,忙一会儿就会累,只好坐在躺椅上和我们聊天。
魏舒看着他们,有些开心。
后来男孩和女孩就一人拿一个小板凳坐着她身侧,手支着下巴听她讲外边的奇闻。
西域风景,北国风光,人文趣事。
魏舒的声音带着一股清冷感,放缓语速说话时听着格外温柔。
五头大狼也懒洋洋的伏在院子里,微眯着眼晒太阳,很是惬意。
入了黄昏,天边大片云霞绚烂,没在青山后,连青山都染上了色彩。
天地间都是瑰丽的橘红色,林梢轻浮,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男孩很喜欢那五只大狼,围着它们转,眼神发光:“魏姐姐,他们有没有名字?”
“有,老大,二崽,三爷,四水,小五。”
真真是随意。
他们闲不住,聊了一会儿就开始帮忙除杂草。
偏头时就见魏姐姐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晃来晃去逗着三爷,三爷随着她的动作跳,一时激动就朝魏姐姐扑过去。
刚起跳,就被一阵劲风掀开,三爷飞出去三米远,缓慢爬起来后望着魏姐姐小声的叫了几声,听着像是呜咽。
魏舒看着这场面撑着躺椅站起来,瞪着罪魁祸首:“陈秉生!”
说完,她走过去搂着三爷,顺着它的皮毛。
陈叔面色还是冷的,被吼了短暂愣怔后,声音竟然有些委屈:
“是它先扑你。”
男孩女孩面面相觑后没说话,他们看到刚才陈叔掀翻三爷时,另外四头狼都抖了下,一个个都偏过狼头,像是不忍直视,怕是平时没少被陈叔训。
天色不早了,男孩和女孩跟他们挥手告别。
走在小路上,再回头看时,干枯的茅草屋顶后是满天的晚霞,红得炫目惊心。
余晖撒在院子里,暖而静谧,看着看着,他们俩脸都红了,因为他们看到魏姐姐依旧躺在躺椅上,陈叔正俯身轻柔地吻着她。
女孩红了脸:“魏姐姐和陈叔感情真好。”
“嗯。”男孩笑了下点头。
方才除杂草时,对着满片的罂粟花,男孩小声的问了魏舒:“这些罂粟花是野生的吗?”
魏舒说是陈叔种的。
他那时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魏姐姐就笑了:“因为你们陈叔说,我是他的罂粟。”
男孩愣怔:“罂粟不是有毒吗?”
“所以,他还说,一朝沾染成瘾,毒入骨髓,甘之如饴。”
毒入骨髓,却又甘之如饴。
他相信,魏姐姐和陈叔他们还会在一起很久的。
越过春夏秋冬,草木荣枯,之后的十年,二十年……
很多很多年,都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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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一点继续正剧
第328章 君臣之念
不出多时,几人笑作一团。
本来翟若兮与魏舒没有过多的熟络,此时倒是近了几分关系。
晚饭过后,翟若兮回自己府上收拾完后,就进宫了。
所谓述职,对于其他将军而言,就是汇报工作,一板一眼的上报所有重要的事情,看着皇上的脸色揣度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有什么是要变着法提的。
但对于翟若兮而言,这不过是个谈天说地的地方。
她特意在身上留了香,和久别重逢的心上人促膝独处,她自然要上心。
这辈子她的确没想过同寻常女子一般嫁人,无他,只因年少就喜欢上了一个人。
只是这个皇帝年长她一些。
记得从前经常独自一人,某次秋猎的时候,第一次面圣,孤僻的站在最外围。
当时她意气风发,不懂得官场那些弯弯肠子,再加之本就精于骑射,轻轻松松拔下了头筹。
皇上便柔着眸子把她唤来,问她可想要什么奖赏。
翟若兮那时也不过十三四岁出头的样子,大概就是及笄前后,什么也不懂,只胆大包天随口一说,让皇上给她安排个军中职务,今后好当个将军。
年纪轻轻,还是女子,却想着当将军。
陈秉生那时只觉得好笑。
不过这孩子生的养眼讨喜,细看竟有几分魏舒当初当太子时的英气在,也就没怎么计较的应下了。
隔日,正巧是沐休,陈秉生便唤来了昨日那个拔得头筹的姑娘,亲自领她去了军营。
翟若兮在一排刀枪剑斧中看了个愣。
甚至还有许多从未碰过兵器,她心中莫名就涌出了一股女儿家不会有血性。
促使她想要去触碰他们,热血翻涌着上来,竟像无数少年会有的样子。
那时,她想自己怕是投错了胎,本应是意气风发的男儿家,却不偏不倚进了女儿身。
“我真的可以碰吗?”
陈秉生甚至没有计较她言行上的不周,看着就要向一把长枪伸过去的手,不禁失笑,“当然,只不过……”
翟若兮五指握住长枪的枪身,用力向上提,原本的小脸因为使劲腮帮子鼓起看起来圆润了不少,手臂的肉绷紧,才勉强才给它提动了。
幸得她从小就爱玩爱闹,无人管束,倒是生出了些劲儿来。
陈秉生上去收回准备说些“只不过你可能拎不动,朕让人帮你拿”的话。
看她拎着都有些费力,笑着接过来,将身上的外袍解去,换了身轻便的衣裳。
营中的将帅一眼便知皇上要做什么,试图劝阻,“皇上,刀枪无眼,莫要伤到自身啊。”
陈秉生被这些毛头小子和一个黄毛丫头盯着,难得找回了些当年的豪情。
他哈哈一笑,拍拍翟若兮,示意让她看着,然后从营中点了一位将军出来和他过招。
翟若兮原以为他只是突然起兴随便玩玩。
后面却不禁看着两人过招入了神。
多年在朝堂并未荒废圣上的武艺,反倒是像沉淀了岁月的利刃,大开大合让人看的心神荡漾。
翟若兮在越来越快的动作里能隐隐看出陈秉生是占上风的,并非那名将领的有意谦让。
游刃有余的神色对着对手咬牙连连败退的模样,一眼便能知双方用了几分里。
长枪横扫在那人腰间上。
将领顺势抱拳,陈秉生刻意减了力道。
“皇上武艺不减当年,是我等冒犯了,请恕罪。”
陈秉生挥了挥手,示意无妨。
倘若不是这小丫头到了这里两眼放光,他也不屑于露一手。
然而少女眼中的钦佩和崇拜简直是人间一大杀器,就算是九五至尊的帝王也不可避免。
长枪立在地上,和众将士的脊梁一般挺的笔直。
翟若兮听见皇上说:“先皇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使的就是这东西开疆扩土靠它,护得大奉国泰民安也得靠他,你目光不错。”
翟若兮眼神微动,世俗最追捧的桃花眼里盈满单纯又充满斗志的光。
陈秉生看着这小孩怪有意思的,手在她头顶上摸了摸,这一下便已然超越了帝王与所有臣子之间的距离。
他一念之差下说道:“那你就呆在这里,朕隔三差五的便会来检验你练的如何了。”
“好……”
直到那人转身离开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原地说了声,“多谢皇上。”
她实在是没想到,一个皇帝真的能撇开繁忙的政务,抽空多来看她几眼,翟若兮想,长公主也未必会有这个待遇吧。
一晃数月过去了,翟若兮练的也像模像样,能在多数人手里走个几招。
而皇上来,有时候带的是兵书,有时又带的是宫内的烤鸭。
拥有公主皇子级别的待遇,让翟若兮受宠若惊。
从前懵懂的忠君之念缓缓变成了用毕生去效忠一人,甘愿守护他一人。
翟若兮有时就坐在校场上,点名道姓的被喊出来,说是汇报训练情况,实则就是聊聊天。
那人总是会拍拍她的头,手抚于她的青丝之上。
这回,翟若兮抬手时正好和陈秉生放下的手在空中相汇,指尖一触即分。
她倏然愣住了。
皇上的手,原来也和他口中的话语一般温暖。
当天夜里,她做了一夜的梦。
次日醒来,脸色微僵。
只因她昨晚上的梦里,全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翟若兮胡乱的把床上的被褥卷起来,大早上莫名就腾红了一张脸。
她砸着脑袋,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心里明明告诉自己,这样不对,她这岂不是在亵渎皇上。
可是……
最后,她只觉得是天气过于燥热,导致她爱胡思乱想所致,随意用水糊了把脸,沉浸着训练。
直到汗水浸透了里里外外的练功服,她的脑子里却还是陈秉生拿枪的样子。
“喂,翟姑娘,开饭了!你不去吃嘛?”
翟若兮这才回过神来,摇头,“不吃。”
翟家一代传一代人丁稀少,在朝堂上没什么建树,直到她父亲早亡,就只剩她一人与空荡荡的府邸,翟家算是彻底的没落了。
靠近皇城活着都讲究些出身,对于翟若兮这种既是一介女流,还没什么背景就直接中途混进来的定然没什么好感,那人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不吃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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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同七年前一样,始终未变
来营里许多天,一根筋的翟若兮都没有意识到别人的态度有问题,正如她一根筋的直接抢下了头筹一样,年纪轻轻,读书有限,单纯的很。
转头干脆回屋子里睡觉了。
岂有此理,大白天人家都在努力,这个人却躺在床上大大呼呼的睡懒觉?
来的那个同营小将看瞪了眼,暗暗记下来了。
下一次皇上来的时候,他一定要偷偷打小报告。
翟若兮可不知道这些,她的脑子整天都有些乱。
有时候练着练着就会胡思乱想些其他的,以至于失误越来越多,甚至动作都扭曲了。
某天在饭后下午,翟若兮扎着马步都脚底打滑了一下,扶住武器架转头就看到了来探望她的陈秉生。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天天走神犯这种低级错误,总有天会被皇上撞上,翟若兮即便是设想过,有了心里准备,还是不免有些气浮和烦躁。
她耷拉着眼喊了声,“皇上。”
皇上这时话语中还带有一丝笑意,“朕可都看到了,这是没休息好站的腿软了?”
其实陈秉生觉得面前这女子已经够为出色了,甚至比很多男兵都要强。
可翟若兮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那日之后,自己就有些害怕见到皇上了。
好奇怪,她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皇上,只僵着一张脸,没有任何情感,轻不可察的说了句:“可能是没睡好。”
陈秉生没听清。
翟若兮撇开了眼神,改口道:“今天日头太晒了,皇上不如先回去吧。”
“你在赶朕?”
“没……不敢。”
翟若兮漂亮的眼睛有些慌乱,只觉得梦里的正主出现在了眼前,还是个身份尊贵至极的人,让她很不自在。
以至于皇上把她当做小丫头,想伸出手准备揉揉她脑袋的时候,她也眼疾手快的躲开了。
陈秉生的手摸了个空。
翟若兮:“……”
陈秉生的也脸色一僵,将手负在身后。
明明前些日子还挺粘着他的小姑娘莫名其妙就躲起他来了。
有人说她疏于训练,白天睡大觉,陈秉生起先不以为意,毕竟她是女子,年纪尚小,不必苛责太多。
然而今天一来,不仅亲眼目睹了她错误百出,眼中还少了很多那种吸引他的熟悉感。
不敢直视他,眼神飘忽,心生怯懦之感。
和那天在秋猎时同魏舒般疏狂的意气相差甚远,也和后来看见他耍枪面露崇拜和敬仰的神色丝毫不搭边。
他甚至有些开始怀疑起来。
他最初觉得此女有魏舒当年的风姿一感,怕是看错了眼。
现在看来,好像也不过如此。
陈秉生垂眸又看了她几眼。
除了流于表外那张生的俏丽的脸,也确实没有什么了。
可论容貌,也是不及魏舒半分。
“朕近些日子也愈发忙了,今后你自己练自己的便是了。”说完,陈秉生不带一丝犹豫地转身走了。
翟若兮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没有从躲开了皇上的亲近中回过神来……
寻常人根本得不到的亲昵,她竟然做出了一种看似“嫌弃“的反应。
本就心凉了半截的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了皇上说了些什么。
皇上的意思是,今后自己练自己的便是了,和她无关了?
那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吗?
翟若兮中途空降到北大营中,还是女儿身,在如此陌生的环境,说的再确切一点,除了皇上,她便没有再亲近的人了。
别说这个北大营了。
就连整个世上,也没人这么亲昵的碰过她的头发。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翟若兮沉默的站在原地,确实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面对皇上,但是又真的害怕他再也不来了。
怀着忐忑和不安的情绪,训练的成果一天比一天差。
而皇上也是真的再也没来过。
的确是一言九鼎。
翟若兮自问是有天赋的,奈何心思总是集中不了。
营里的人也慢慢发现,她的表现不仅越来越差,皇上也再没来找过她。
还以为是皇上丢过来重点培养的苗子呢!
他们嗤笑,开始思考当初翟若兮为什么回来营里。
“无非是没有眼力劲去抢了一个头筹,皇上在那么多人前给她个面子,给他个特例进营,就这样子,还想以后当巾帼英雄大将军呢!”
“真不知道是丢进来做什么的。”
“长的好看呗。”
“丢进来做军妓都比在这白吃混饭等死好多了,真打起仗来又拿不起枪,白天就知道睡大觉,还不如给军爷们泄泄火!”
后面的话就越来越粗鄙不入流了。
翟若兮就站在一帐之隔的里面,她沉默的站了很久。
直到他们有说有笑的走进来,正好撞上被他们谈论的正主,一双漂亮的眼睛冰冷到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翟若兮从来不知道他们会如此想,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那些人以为她在挑衅他们,狠狠的呸了句,“小婊子,干的就是你!”
翟若兮认真的看着他们,好一会才低低了说了句,“好难听。”
“.......”
但是那日过后,翟若兮知道了,男子和女子终究有分别,她必须变强,才能不像这日那般被人侮辱。
一晃七年过去了。
北大营里的血液换了一批又一批,有个不知名的小将节节攀升,一路从最底层爬到了副官最后在向皇上呈递折子上面写着即将晋升将军的姓名。
陈秉生在这些的年烦心事也多。
边境频频来犯,不止一处地方,远在边陲的魏舒同宗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而如今朝中将军不是花拳绣腿没有真正实力的,要么就是只吃不做的饭桶,以至于朝中动荡大,换了数不清的将军。
正巧这次北大营的名单报了上来。
皇上拿来一看,也只有一个名字,“怎么就一人。”
“只有她资历足够,实力居于所有人之上。”
皇上这才看了一眼,看那人名叫翟若兮。
一看便是一名女子。
七年过去了,他早忘了七年前那次秋猎向他讨赏的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了,毕竟自那次不打算再去看她后,他就真的不闻不问了。
直到被时间抹平淡忘。
朝中女官也不少,他根本没有多想,随手点了点。
“就她了,收整几日便出兵岭南。朕到时会亲自前往监军,务必不能再丢一座城池。”
老祖宗打下的江山,已经到了要他亲自出面去守的地步了。
翟若兮一得到消息,便奉命收整。
第一步就是整顿了军营上下,把当年吃了雄心豹子胆一口一个小婊子的人全抓了出来,分别挑出了些错误——
不乏捏造和无中生有,尽数送去了各大营当做下等苦力。
硬要说什么是蛇蝎美人,可能就是这位新晋的女将军了,她人生的好看,做起事来却毫不留情心狠手辣。
不过是七年前的玩笑之言,却一字不落的报应落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翟若兮夜里收拾东西,行军个人需要带到东西不多,随行的大军统一押送护甲和粮草。
她先到了岭南边境的一座城,歇下两天的时间稍稍观察下了城内外的部署。
此间和别国的大军起了不大不小的摩擦。
令人欣喜的是,是优势。
这位刚提拔上来的将领似乎是天生的统帅,一杆长枪也耍的漂亮,桃花眼分外勾人。
看她动手的时候还以为在戏楼里看戏,但多出不少英姿飒爽,曲终了发现,浮尸遍地。
全是她杀的。
约莫一周左右,岭南这座小城有些躁动不安,似乎紧张的要迎接什么似的。
州县知府找了她几回,翟若兮才晚一步得到了消息。
说是皇上要来。
皇上……
翟若兮听到消息的时候杯子都被拿稳,一不小心砸落在地上。
七年来,早就的气定神闲崩塌的很快,慌乱和不知所措涌现在了脑海。
那个远在天边的人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呢……
那个明明七年内同处在皇城里却一眼未见的人,如今终于愿意见她一面了吗?
那人……还记得她么?
翟若兮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飘忽,问道:“什么时候到?”
“大抵就是今日了吧……”
“怎么不早说?如今什么都没准备!”
他们面面相觑,“将军在营中,城归我们管,将军做什么准备?”
翟若兮:“……”
似乎和她有关系,但又没有太大的关系。
翟若兮一时哑言,想着自己情绪是有些太激动了,平复了心情便准备回营里该干什么干什么,整顿一下营内都秩序便罢。
转身出门时,正好碰到个报信的跑了进来。
一边跑一边面露急色,“不好了,不好了。皇上遇见了山匪,有危险啊!”
与报信的擦肩而过的翟若兮耳朵像炸了开来一样,狠狠的拽住了那人的后领,往身前一拉!
艳丽逼人的桃花眼撞入报信人的视线中,他还来不及求饶,就听见这位女将军骂道:“说清楚,人在哪?!”
翟若兮厉声质问时神情过于严肃和凝重,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神。
皇上出事了确实令人担心,但看将军这个反应,是不是也太过于急切了,些。
完全超出了君臣之间会有的范畴,更像是听到心上人出事了似的。
不过没有什么依据,此时也由不得他们多想,纷纷问在哪地出的事,连忙喊了人来。
一边还不忘安慰翟若兮道:“皇上亲自前来,必然是做了完全准备的,身边定不缺人手,区区山贼,翟将军莫要太过担心了。”
更何况,要担心的明明是他们这些父母官。
年年上报地域安定,无流民无盗贼,结果皇上一来,也不知道就从哪蹦出来了一堆山匪。
这抢谁不好,还偏偏要抢皇上。
当真是没眼色,晦气!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若是皇上回来问责,月俸会因此扣掉多少。
翟若兮也突然冷静下来了。
也是,那个人自身也武艺高强,哪轮得到她来担心。
只不过是太多年未见,忽然来了祸事横出,让她一时乱了。
只是这些年里,皇上又仿佛无处不在。
每日在朝堂上说了些什么都传到了她的耳中,隔靴搔痒,越多知道关于这个人的一星半点,之前的悸动和不欢而散的心慌就像是得到了滋养一般肆意生长。
她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将军,当年秋猎时的话也说到做到了,但她还有一件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藏在心里。
和七年前一样,始终未变。
她带着人马赶到所报地点,才猛然松了口气。
这里山形地势险峻,此次亲临又是掩饰了踪迹的,故摒弃了官道,最后一小截路,从山岭里过。
翟若兮心中如无数大鼓敲击,明明山中晴朗,却仿佛有雷鸣之声轰的耳麻,只有一双清明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了被护在中间最为尊贵的那个人。
勉强收敛了冒犯的神色,翟若兮第一个上前抱拳道,“臣等来迟,请皇上恕罪。”
山匪规模小,不成气候,知道偷袭的是官家的人之后早就自认倒霉,早就逃之夭夭了。
反观陈秉生,顶多是弄皱了一方衣角。
垂眸看着地上的女子,他淡淡道,“翟将军?”
翟若兮以为陈秉生这是认出她来了,双唇蠕动了一下不知该作何反应,紧接着就听见皇上说:“前些日子朕才见过你的名字,不料竟还是这么年轻的,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辛苦了。”
听这话又像是没认出她一样。
翟若兮勉强松了口气。
也罢。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些小摩擦和一些小秘密总该放下了。
她上前汇报了一下岭南周边小国的动向,此时形式危机,好在近来几役中都传来捷报。
陈秉生安静的听着,偶尔点点头询问些更多的。
但凡是开口,话都是在点子上的。
看皇上似乎愿意一路上听她细细说来,她便走在他的身后侧。
身旁的一个小太监抬头望了眼天色。
他发现山间气候多变,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子就乌云密布了,忙上前提醒道:
“陛下,绕过这点路,我们得尽快回到官道上。不然等下了雨,山路不好走,未免太过危险。”
只是这个小太监仿佛就是个乌鸦嘴,才一张口,不稍半刻钟,瓢泼大雨不要钱一般的倾洒了下来
第330章
但凡取一点雨水放去干旱的地方,都能救活一整个县,此时却仿佛天漏了似的全浇在了这座山里。
小太监为他们撑着一把几乎没有什么作用的竹伞,摸了把脸,甩掉雨水,道:“不行啊皇上,咱们再这样走下去,路面湿滑,您当心身子啊!”
话语未落,翟若兮余光里的那个小太监的身影一矮,就摔在了地上。
无语的眼皮狂跳,翟若兮接过竹伞,亲自为陈秉生撑着,意有所指,“你最好现在还是别说话了。”
“……”
雨水混着泥泞冲刷着扭曲的山路,雾蒙蒙的仿佛隔了一道帘,看不清身边的人。
但是翟若兮还是看见了皇上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若有若无的勾了下嘴角。
翟若兮一愣。
随行的人不多,但是对于山路而言就显得拥挤。
陈秉生索性下令让他们各自寻了处地方避雨,崔若兮就站在他的身边,回味着那点细微的表情。
小太监把摔的狗啃泥的一身收拾好后,又到了皇上面前伺候。
他满脸忧心忡忡的看着山顶那边不见得散开的乌云,细下看来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就仿佛那些石头会动了,一点点流了过来。
他哆哆嗦嗦的问道:“陛、陛下,岭南一带不会有泥石流吧……”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所有人都抬头注意到了表面的山石和泥土松动,似乎靠着他们越来越近,甚至移动速度越来也快!
靠近才发出的响声十分骇人,带着千军万马势不可挡的气势冲来,连屋子都能夷为平地,又何况他们这等肉体之躯?!
“快跑!”
“山体不稳,快带皇上走!”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想做出对策,然而双腿移动的距离远远没有不断加速涌来的山石十分之一快,甚至已经吞噬了几个跑得慢的人。
翟若兮看着不妙,情急之下直接抓住了陈秉生的手腕,“往这边向上避开!”
接下来就更乱了。
连翟若兮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铺天盖地的山石滚落,伴着雨水要砸到头上,一闭眼仿佛就能想到脑浆开裂破成碎西瓜流血的样子。
她慌乱之中寻到了一个小洞,不由分说的把陈秉生藏了进去。
更准确而言,是急冲冲的把人塞了进去,以自己的身子堵住了洞口,避开了巨石。
但还不等她来得及松口气,一块不知哪来的尖锐的碎石就重重的砸在了她侧脖颈上。
翟若兮双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在神志涣散前,仿佛有双手死死的拽住了她。
……
再醒来的时候,翟若兮感觉脑袋剧痛,仿佛就是被狠狠砸中了一般。
她迷糊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第一反应是……还好,没裂开。
随即一双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头顶传来略有些疲惫的声音,“翟将军醒了。”
翟若兮涣散的瞳孔聚焦,对上了身前的皇上。
此时外头黑漆漆的一片,唯有被树影漏出的一些月光洒在了山洞边边上。
借着微光,她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应当并无大碍,重重松了口气后,她的语气甚至有些责备的意味,“皇上走山路是真的涉险了。”
陈秉生垂眸。
他还头一回听见有人敢责怪他,尤其这人还是女子,心中一阵稀奇,“劳烦翟将军舍命相救了。”
这个人半死不活的昏迷在山洞里,直到现在才醒,而他却被护的好好的……
陈秉生对她这点心里还是明白的很的,他那么多亲卫都没做到的事情,这个新上任镇守岭南解了他心腹大患的女将军倒是做到了。
不料这话说完,躺在那里半死不活的女将军竟然强行撑起了身,一双眸子神采奕奕的,像是嗅见了肉香双眼放光,灵动又明亮,像是盛满了星光。
陈秉生不自觉想到一个人。
他迟疑道:“翟将军是十三四岁进的营么?”
“是……”
陈秉生顿了顿,越发感觉稀奇了,“你是当年秋猎上向朕讨赏的姑娘。”
“皇上,臣名翟若兮。”
“翟若兮……好,朕记住了。”
虽然这话七年前他似乎就说过,结果觉得无趣了,便忘了。
那时候为何觉得无趣来着?
陈秉生想了一会,也记不起来了,“真的当上大将军了。”
“圣上提拔。”
“朕可没有意提拔,”陈秉生微微垂眸,“只不过世道乱,能者总是会出来的。之前要不知道是你,今后朕的江山可能还得仰仗将军了。”
他的话里带有揶揄,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正色。
翟若兮仔细想了想。
她和圣上似乎从最初就有特别的亲近一般,尚小时皇上就破例带她一个姑娘进军营,手把手教导,即便后头有不愉快,再见时竟然也能开起玩笑话来。
仿佛君臣有别都是别人的。
他们之间总有更熟稔的交流方式。
翟若兮摸了摸后颈,果然血肉模糊,得亏年轻身子骨好,居然停止了流血,甚至还能动弹,她望了望天色。
“陛下,还没有人寻来吗?”
“没。”
“那就要委屈陛下在这小憩一夜了,臣去弄些吃的来。”
陈秉生轻而易举的拉住了这个行动不便的伤患,皱眉道:“你都这样了,还折腾什么?”
“陛下放心,臣虽为女子,但却在野外呆惯了,知道怎么弄些小野来,圣这些事,不劳烦陛下了。”
陈秉生:“……”
这话她说的冠冕堂皇,其实暗自不是在嘲笑他这个皇帝无能么?
不过……他还真不能。
毕竟四境之内大,岭南这种地方他头回来。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翟若兮憋着笑的脸色,才知道这人是有意堵他,毫无威严的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不许笑。”
“那陛下随臣一起出去吧,也好……给臣打个下手。”
翟若兮狗胆包天的说,却没想到最后陈秉生竟然真的跟上来了。
山间一方天地,仿佛就他们两个人。
二人合衣共患难同处了一晚,等夜深气温渐渐降了下来,翟若兮在洞深处找了些还能用的枯枝,出乎意料的生了些火。
她守夜,陈秉生靠在石壁上微微阖上了眼。
翟若兮万万没想到七年后相遇的关系会这么近。
他凑近的去看那个人,只想到了皇上当初把她一个人丢在军营里后,那些人说的腌臜话,其实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至少,她是女子,可以同皇上……
翟若兮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再次狗胆包天的凑上了唇,想要吻上去。
结果近在咫尺时,就对上了陈秉生清醒着睁开的眼睛。
后来……
翟若兮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了。
印象最深的就是皇上眸子似笑非笑的问她,语气笃定:“你喜欢朕?”
翟若兮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顺利的不得了。
她茫然的点了个头,然后就茫然的得到了回应。
皇上没有怪罪她,甚至有些默许的意味。
用陈秉生的说辞就是,七年前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秋猎上一见,他对她就有亲昵感。
长大了,他很是欣慰。
“你这双眼睛尤其好看。”
这是陈秉生最后对她说的话。
现在想来模棱两可,那时的她却欣喜的不得了。
之后她以为自己和皇上的关系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皇上也很会宠人。
会亲手为她上药,会在一起面对岭南小国时,在营帐中等她归来休息,准许她接触各种她接触不到的机要,一度好的让她有些惶恐。
直到自己战功赫赫,有足够的功勋可以回报皇上时,才稍稍平下心接受了这份独有的恩宠。
等平息了周边的动荡之后,翟若兮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将军成为了一个女战神。
大奉百姓,无人不吹捧一句女战神。
一年到头,她常常奔波于各地。
一晃又是好几年。
陈秉生自认识她之后,就很少再往后宫跑,大有独宠她一人之势。
可实际上,他们什么也没发生过。
皇上,似乎连身都没让她近过。
山洞那晚,成了最近的距离。
可虽是如此,她也只当皇上就这样的性子,依旧对他的爱深信不疑。
哪怕大梦一场,她也食髓知味。
从小时候的崇拜到了现在在一起,她已经满足了。
她知道自己的心,是爱皇上的。
爱到愿意为他生为他死。
也是直到这次年关前从岭南赶回来,和皇上闲来无聊谈谈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些最初的旧事。
可她的梦醒,不想来的那么快。
那日皇上突然发热。
她以汇报军情为由入宫,偷偷照顾他。
却不想,从他口中模糊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起初听不真切,她俯下身子凑近几分,清晰听到是“挽卿”二字。
不容她忽视,大奉长公主,皇上亲赐的字,便是“挽卿”二字。
她不死心,低声唤他。
陈秉生烧的迷糊,费力的睁开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下意识拽住那人的衣袖,以为是他的挽卿回来了。
“挽卿……”
“皇上……”
崩溃只在一瞬间,两行热泪无声地从翟若兮的脸上滑落。
原来真的是假的。
这人根本不爱她。
后来……
她又看到了大奉长公主魏舒的画像,与她的确有几分相似。
……
车驾外头的贺予执对抗陈秉生的军队越来越吃力了。
翟若兮收回目光,现在回想这些,已经当做是上辈子的事了。
到了现在才发现,巧言令色只是帝王家的传统罢了。
皇帝都不是什么好人。
专营模棱两可骗人的戏码。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最开始那个人对她七年不过问,只是觉得这双眼睛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了。
即便是后来他们在处事上更加默契,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越来越稳重,为大奉思虑的事情也越来越多,陈秉生也再不曾说过其他话。
鞠躬尽瘁和历经世事让她一双桃花眼没当年那么清澈了,也让往事种种成了昙花一现,甚至了无踪迹。
仿佛他们二人从来都只是君臣。
更让她,陷入了深深的算计中。
那人于她,有恩亦有情。
她于那人,不过影子与权势寄托。
陈秉生,在自己的眼里看到了狼子野心,城府与偏执。
那时她便知道,自己是彻底无用了。
突然,陈秉生闯进了马车,把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看来贺予执败了。
“魏舒被魇住是不是你下的手?”陈秉生不难回忆起他曾经见过的翟若兮。
起先这女子相貌同魏舒有几分相似,他生了恻隐之心。
后来发现她已经喜欢上了自己。
陈秉生想到魏舒,便不舍狠心拒绝,怕伤了人家姑娘的心,更错失大将,因此只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后来他也渐渐对她颇为照顾,更看到了她潜藏的价值。
那些日子里,多数时候,他们是君臣也是朋友,却不想最后只剩利用与背叛。
“你说的都对。”
翟若兮懒懒的往后一仰,竟然一点也不否认的全盘接下来。
她眯着眸子那双桃花眼慵懒狭长,看向外边的时候仿佛不是看刀光剑影,而是欣赏暖春的玉兰花冒枝头。
翟若兮笑了,“那你又能怎么样呢?”
陈秉生一时之间只觉得棘手,飞快的瞟了一眼外头,低声道,“朕敬你是大奉的英雄,往日有什么不周到之处,朕可以给你讨回公道,恳请翟将军放过魏舒。”
翟若兮软硬不吃,冷笑,“有解,我又凭什么要告诉你呢?”
倘若掀开帘子是旁人,觉得不会这么客客气气的,定是已经刑讯逼问了,看看到底是骨头硬还是嘴硬。
然而陈秉生掀开帘子看到的却是颇有渊源的翟将军。
不说,她本就是大奉的将军。
还是就连他媳妇儿魏舒来了都应该喊一声将军的人,她于大奉有恩。
一时之间,陈秉生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最后恶狠狠的目光盯向了贺予执,“翟将军不说,也有人会说的。”
陈秉生叫人看住翟若兮,转头就掠身而出,直奔还在与贺予执缠斗的暗卫。
出手结束了纠缠焦灼的打斗,掐着贺予执的脖子,狠狠的丢到了马车前。
强大的身躯重重地砸到车轱辘上,马车一震,骏马也烦躁的踏着蹄子嘶鸣,更严重的是猛吐了一口血不知死活的贺予执。
接连几天的重伤加之车轮战,饶是在强悍像匹狼的人也到了穷弩之末的时候。
贺予执两眼犯花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时候,就被陈秉生一脚踩在了肩头。
“你来说,瘴气和血蛊怎么解。”
贺予执没说出话来。
第331章 他们原来前世便有纠缠
陈秉生半蹲下去,右手支在踩着贺予执肩膀那条腿的膝盖上,顺手抓起了他的下巴,居高临下。
那秣凉王看起来竟然还挺英俊的,浓眉大眼,就是有些狼狈了。
“朕倒是很佩服你,皇城敢来不说,连朕的皇宫天牢也敢闯,你们草原上没学过一个词叫有来无回么?”
贺予执像是喘不来气了似的,疲惫的拽了一下陈秉生的手,没拽动,干脆就装死一样躺在了地上,喘着粗气任君处置的样子。
翟将军贺予执这俩人竟然都是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仿佛就是在说我就这么着了,你能拿我怎样。
当真看的人牙痒痒还气愤。
“翟将军是我大奉的人,朕暂不会动她,但可以先杀了你。”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到了贺予执,他赫然抬头望向马车里的人,可惜只看到了一双腿。
“将军……”
好一会儿,贺予执才喃喃道。
翟若兮自然也听到了下边的对话,不由得拳头攥紧了,闭眼。
她是明目张胆利用他来着,但贺予执却不知道他一心一意娶的王妃是别国的将军。
陈秉生没注意到翟若兮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感情这个人并不知道娶的是谁?
不过也是。
就连他也不知道翟将军原来还活着。
贺予执缓了缓气儿,不知道从那又来了的劲儿,差点掀翻了顾朔,抓着一把石头就往他脸上砸,毫无章法的模样仿佛是疯傻了。
陈秉生身后的几个人眼疾手快的奔上前来把他按住。
陈秉生不由得退两步,再一次的没跟上节奏。
贺予执破口大骂,“就是你这个狗皇帝对吧?若兮为你们朝廷出生入死,你们就这么对她?中原人就是这么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总有一天,老子要带着狼群踏平你这狗皇帝的皇宫,忘恩负义的崽种!”
众人:“….…”
陈秉生:“……”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一个两个的都疯言疯语的要怪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魏舒骂他他自然受着,毕竟是自己的妻子,说他有错,那便就是他错了。
但这个贺予执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嗤笑,“再骂一句。”
贺予执莫名就被噎住了,看着陈秉生霸气侧漏身正不怕影斜的模样,顿时气又小了半截,闷声道:“她的腿不是你弄的?”
“朕也想知道!”
谁知道这个秣凉王是不是反咬一口,强行折辱了大奉的将军反倒恶人先告状。
至少,他认为翟若兮不应该喜欢这个蛮人的。
陈秉生一拂袖,揉着眉心,顿时头疼了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都快忘了自己亲自追出来,拦下秣凉使团的目的了。
打再多的岔,陈秉生也记得是谁弄得魏舒成了如今那副模样。
陈秉生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把翟将军带回去,这个人杀了,取了首级丢回秣凉去。”
连十一都愣了一下,“啊?”
说杀就杀……这岂不是两国会不死不休?
陈秉生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没听见?”
十一抱拳。
千钧一发时刻,就在所有人想着贺予执会不会垂死挣扎同归于尽,亦或是一代秣凉王就这么死掉了,一截白皙干净的手扶住了马车的轿框,里头传来清脆的声音——
“且慢。”
是翟若兮。
陈秉生皱眉,“翟将军请说。”
“不要叫我翟将军了,我不欠大奉什么,也还干净了,一切早已一刀两断。”她扬了扬下巴,“我是他的人,他死了,按秣凉的规矩,我要当场殉葬的。”
话一出口,俨然一副要和贺予执同生共死的模样。
别说陈秉生愣住了,连贺予执都一口气没缓上来,已经抢到了刀的手蓦然一松,哐当又掉回了地上。
翟若兮眼皮一跳,差点脱口而出骂这个人傻子饭桶了。
“翟将军莫开玩笑了。”陈秉生垂眸,“朕不信你恨我们恨到了去喜欢一个异邦的人,甚至为难无辜的挽卿。”
虽然他曾经确实对这人有过利用,但翟若兮的秉性他还了解一二。
他从不会看错人。
“没开玩笑。”
一整队人马都已经集结在了身边,秣凉使团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俨然是瓮中捉鳖的模样,然而对着这两个人竟然有些束手无策。
陈秉生这时打心眼里是敬佩她的。
再者是翟若兮和魏舒眉眼之间又有几分相似,自己也曾……总归是自己对她不住,临到最后一步也狠不下心来。
满满的愧疚感包裹着他,一切疾言厉色最后变成了几句云淡风轻的嘱咐。
他吩咐捆了贺予执,把这人一股脑的丢进马车里拉回去,这样也不算无功而返。
至少把人给找到了。
陈秉生一耽搁就是好些个时辰,日头渐晒,颠簸的路上,穿过皇城的偏门,一片日光洒在翟若兮和贺予执的身上。
翟若兮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软榻上。
先前贺予执带她回去的时候急匆匆准备好的软榻如今倒是物尽其用。
而贺予执则委屈的蜷在车驾里的木板上,盘成一团,可怜巴巴的很。
翟若兮撑着脑袋,目光漫不经心的游走在那人大大小小的伤痕上,时不时就伸出手摸摸,不轻不重甚至察觉不出是什么情绪。
但是贺予执还没有从翟若兮那句“我是他的人”里出来,就像脑中有一只八哥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一样。
直到翟若兮戳了一下他流血最严重的那个伤口,这个傻子居然嘿的笑了声出来。
翟若兮皱眉,骂道:“死里逃生吓傻了?”
贺予执这才正色,看向翟若兮,思绪渐渐回来许多纷繁复杂的问题涌上心头。
原来他的王妃就是早一辈闻风丧胆的巾帼英雄翟将军,原来翟若兮当年和皇帝关系不浅……
他勉强把翟若兮救他的那番话嚼烂了咽进去,斟酌着开口:“我死了,你就回秣凉去吧。他们会尊重你,会对你好的,我相信,在秣凉带着比在中原呆着舒服多了。”
显然是没想到他一张口竟然是这句话,翟若兮愣了愣。
“你就不后悔么?”翟若兮不答反问。
“后悔。”
果然。
翟若兮收回了手。
贺予执见翟若兮误会了,紧接着道:“本王后悔死了。当初就这么带着你回来,一下子把自己玩脱了,现在没机会杀大奉的皇帝了。还后悔……”
贺予执声音更小了。
被限制的双手努力向翟若兮比了个手势,示意让她靠近些,然后凑在她耳边道:
“更后悔那天没有听你的话,直接死在你床上,也许是最好的。”
翟若兮向来冷情生分的脸一阵青白交加,漂亮的手指骨节捏的咯咯作响,咬牙一字一句道,“滚,蛋。”
贺予执倏然笑了。
若兮原来也会口吐芬芳,不过绕是这样,看起来怎么都这么可爱。
笑了一会儿,他太累了,嘴角勾了个不知死活的笑,闭上眼休息了。
如果翟若兮真的恨,他倒希望她不会因为自己而向陈秉生妥协。
那一辈子的怨仇,总是要有一个口子发泄出来的,不是么……
翟若兮见着贺予执昏过去之后,勉强将自己的身子挪了开来,吃力的抽出身下的软垫,嫌弃的垫在了他的身后。
她知道陈秉生会把他们带进官里。
从最早交手的时候,翟若兮就看见了陈秉生那双为魏舒放血,割的残破的双手。
……
魏舒在陈秉生走了之后起身绕了一圈屋里。
这两天在血蛊的影响下发生了什么的记忆渐渐回笼,身体不自觉的对陈秉生的一切都渴望。
真的是渴,望。
魏舒喉结一动,猛的拿起桌边冷透了的茶水灌下去。
一股冰凉的冷流镇住了她体内的躁动不安,床边还有流下的暗褐色的血渍,怎么看怎么不雅。
她对外唤了一声:“李清!”
但这人似乎是随陈秉生出去了,半天没有回应,也没有其他小太监跑进来。
无奈之下,魏舒踏出了寝殿,竟意外地无人阻拦。
似乎就是在这几天里,陈秉生把她从牢里捞了出来,喂奶似的把她塞在怀里,手指拨开她的牙关。
这样的亲昵……从这几天恢复的记忆来看,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即使忘却许多,她借着恨意大胆的向陈秉生掠夺了很多,也做过不少亲热的事情,但也从未这么爱意绵绵。
浓的快要把她齁死了。
好像越过了界,还有些羞耻……
魏舒一觉醒来,回想着最初那碗药下肚到现在的周期,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崩塌。
她揉着眉心,又在外头寻了一圈。
反常的,还是没有人在外头守着,甚至连到了退朝的时间了,陈秉生也没回来。
难道是出事了?
魏舒耳朵敏锐的听到了屋檐上的动静,抿唇,接收到了哒哒哒三声后,往偏僻处走去。
一个人影落地,正是她许久不见的暗卫乜九。
自从乜九跟了她之后,很少失踪,可偏偏那日事出意外,乜九被支走,她恰巧被下狱。
如今两人再见时,不免有些感慨。
乜九面露菜色,“属下当日没护着主子,是属下失职了,我有罪。”
他甚至没有问什么责罚,浓浓的挫败感已经让这个一向冷静自持且骄傲的暗卫深深地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圈子。
“有什么罪?”
“轻信小人。”
魏舒闻言无奈的勾了勾唇,“你说的小人是十一?他可是你师弟。”
乜九正想反驳,忽然想到了什么事,脸色一变,“不过属下那日出去也并非毫无所获。”
这么一想,不知道是十一早已谋划好了的,还是正好歪打正着了,他那天夜里和贺予执打斗,曾掀掉过瓦片落入房间。
乜九说,“我看见了秣凉王王妃。”
魏舒似有所感,“是中原人吗?”
“……是。”
中原和秣凉在体型和面部轮廓上还是有很多体征区分的,中原的人相对都是偏柔软一些。
倘若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原人也就罢了,可那人却是……
乜九犹豫道:“属下过目不忘,但也不确定有没有看错。”
“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婆婆妈妈了?”魏舒对他的犹豫有些不耐。
乜九自己也进退两难。
实在是当日第一眼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两天蛰伏着等着魏舒出来的时间里,他一直不停回味那张脸,人都要变傻了。
乜九突然问了一句:“翟将军没有成亲对吧?”
“没。”魏舒一愣。
对于这人突然谈到翟若兮有些意外。
“翟将军战死那年还很年轻,也从来不曾与什么男子亲近。”
至少,她知道的是这样。
乜九有些神神叨叨的说:“主子,我觉得……翟将军没死,她好像……就是秣凉王妃。”
魏舒看了他一眼。
乜九回视魏舒。
魏舒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安静了。
乜九是个正经人,从来不说谎的,他看到了什么,那就真的是看到了什么。
但是他如果看到了一个已逝之人呢……
怕是见鬼了。
魏舒想当做玩笑般笑笑,甚至想斥责乜九不要拿前辈开玩笑,但面部竟然一时间做不出什么表情,头也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嘶……”
一些前所未有的记忆碎片又被点燃,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
魏舒在乜九焦急的呼喊中陷入了昏迷。
外界的一切声音逐渐远去,她陷入了梦中,却又似梦非梦。
这些,应该是她丢失的记忆。
这次,不仅仅是前几年认识的人,发生的事,还有更久远的,比如——她的前世。
她看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场景。
许多闻所未闻的景象一一从她面前略过,记忆开始一点一点似流水般涌向她的脑海。
在这,她看到了不一样的朝代,不一样的服饰,还有自己独特的身份。
女扮男装……
以及陈秉生。
他们原来前世便有纠缠!
在那里,她从身不由己的太子殿下逐渐成长成了一朝天子。
而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便是从侍读变成当朝摄政王的陈秉生。
他们经历了不少事情。
她曾自焚,因为很多原因。
陈秉生便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她的再次出现。
直到岁月更迭,直到物是人非,直到……自己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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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他们互生爱慕
原来,他们那么相爱。
那陈秉生呢?
他知道这一切么?
虽然这些显得荒谬,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做不得假。
她还想起了一位女将军。
“翟将军……”
魏舒念这几个字的时候,无来由的脑海中就不断显现出了很多画面,都是她在梦里没听清的称呼。
魏舒想了想,那些副官在冲着她叫什么呢。
现在想来,叫的是将军。
而那个口型,叫的应该是翟将军。
这想法一出,魏舒甚至觉得很是荒唐。
那前些夜里反复的噩梦扰的她心烦,总以为是内心深处记忆不肯让她放下对陈秉生的恨,现在想来像是把她整个人都架空了。
其实这一切,和自己根本毫无关系。
她终于记起,那日的副官是沈之煜,口口声声唤她长公主的。
并非记忆篡改,而是强加。
她不光想起了前世种种,还吸收了翟将军的记忆。
本来好不容易适应了前世同陈秉生发生的事实,如今却又有新的发现刺激她的思绪。
可,自己的梦里,怎么会有翟将军的记忆呢?
“主子,主子?”
乜九唤了两声才把魏舒从走神中唤来回来。
他看着魏舒有些恍惚和迷茫的双眼,也有些犯迷糊,“属下也有可能是看走眼了,已死之人怎会复生。”
她真的死了吗?
魏舒记得自己和这位翟将军的感情并不深厚,但是宗离教导的好,自去了军中对自己的教导日渐严苛,后来常常以翟将军为标杆。
而常年镇守岭南的翟将军平北大捷,却也身死边疆,所有人都知道的。
毕竟一片一片的碎甲被带了回来,甚至尸骨无存。
此后陈秉生在灵前守她数日,百姓也都知晓。
她也拜过翟将军的牌子。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是此刻又有巨大的疑团浮现在她的心里。
心脏剧烈跳动,仿佛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即将破喉而出。
“尸骨无存……”魏舒兀自念叨着,“皇上以为事成,世人自然皆道翟将军已故,其实不然。”
想着想着,她背后一阵寒意。
她可不喜欢什么阴谋论。
但是自回宫以来,她只觉得陈秉生同自己之间处处都是阴谋算计。
这些若也都是翟若兮的记忆,那那种置之于死的狠毒,真是陈秉生做出来的?
魏舒只觉得前些天喝的药又反胃了上来,一阵阵眼花让她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
好乱……
魏舒踉跄一下,被乜九扶住。
“主子你怎么了?!”
明明没有外伤,还是在日头正晒的大白天,怎么会有如此剧烈的疲态!
乜九托紧了魏舒的手肘,“那位……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
魏舒晃了晃一团浆糊的脑袋,突然问,“陈秉生对我好么?”
乜九愣住了,抿唇,“不好。”
“如果好,主子就不会反了。”过了会儿,他又补了一句。
魏舒分不清他是实话还是在赌气,又问,“你看见他对我不好了吗?”
没有任何责问的意思,魏舒只是真的已经记不起来或者说分不清,陈秉生到底有没有害过她了。
乜九越像脸色越深沉,“有。”
“说说。”
魏舒嘴唇苍白,她现在又有些渴了。
她很想抓着一个人咬破他的喉咙吮吸,但是身前只有乜九。
很显然,她闻了很久,并没有在乜九身上闻到她喜欢的味道。
她渴,但是对乜九没有任何欲望。
魏舒捏着拳头,她很想现在就看见陈秉生。
只有那个人,才是她的药。
乜九还在一门心思的解释陈秉生有哪里对他主子不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支支吾吾,有些怯懦的样子。
突然小媳妇儿起来是怎么回事,魏舒皱眉,“你只管说便是了。”
乜九咬牙,“他对你……意图不轨,上下其手,属下在外头都听了个真真切切,强迫你,明明不要了他还贪得无厌……您可是我朝的长公主啊!”
魏舒:“?”
乜九:“??”
魏舒:“???”
魏舒顿时有一种整个人升华了的感觉,就算无数个人给她念大悲咒都没有这么来的通透。
为什么,乜九会突然***!!!
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跑题了的魏舒顶着越来越糊的脑子,咬牙切齿道:“你这些都是哪听来的?”
“墙角啊。”
“……”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听,墙,角?
“我是让你守着殿里不要有人出入,你倒好,守床边?”
主子的事情下属从来不会过问,但乜九不言语不代表他没有想法。
他家主子向来矜持正经的很,都是陈秉生那个流氓皇帝拖着这样那样,堂堂长公主被如此罔顾常理的折辱,自家主子不反才怪。
陈秉生他该。
魏舒:“……”
她算是完全解释不清了。
现在她只希望来个人赶紧收了这个小暗卫,明明杀人下毒一系列阴活脏活都得心应手的,怎么在这些事情上白成了一张纸呢?
魏舒轻咳两声,脸色泛起不正常的红,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再听你说这种污言秽语,以后就休要再跟我了。并且……探听墙角不是君子所为。”
乜九很久没有听到魏舒这么正经又孰悉的斥责了,正了正神色,“是。”
“行。”
魏舒被他这么一打岔,已经忘了之前要问什么了,眼前越来越花,扶着乜九准备让她带她回屋躺着。
乜九手指搭在她的脉上,神色凝重。
一分神,就听见了外头传来的声音。
他低声和魏舒说,“有人来了。”
许是李清他们回来伺候了。
魏舒摇摇晃晃,挥手,“知道了。”
乜九再一听,又道:“好像狗皇帝也回来了。”
嗯……嗯?
“怎么就狗……”皇帝了?
等等,狗皇帝?
陈秉生来了?
魏舒直起身子,茫然的往外一望,突然调了头。
眼看着原本迫不及待要回屋睡觉的自家主子忽然就打起了精神,奋不顾身往外跑,甚至都不用搀着了。
乜九:“……”
陈秉生远远的往回走,就看见那个身影矜持中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向他奔了过来,他主动的挥避了李清等人,让他们把翟若兮和和贺予执先带走,自己迎了上去。
“怎么舍得出来了?”
想着这些天魏舒就是窝在床上睡的晕晕乎乎的样子,陈秉生勉强压下关于翟若兮等乱七八糟的事情,调侃了一句。
魏舒顺着血蛊的诱惑,粘了上去,迫不及待的抱住了他。
陈秉生心里一个咯噔。
难道魏舒记起来了什么?
或者她知道了翟若兮的事?
然而,魏舒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冲着他的颈窝埋了下来,尖牙利落的扎破了颈边的皮肉,舌尖顺着舔舐了一下。
她深深吸了口气,就像大型兽科动物猛吸了一口猫薄荷似的,长长舒叹几声。
乜九跟在后头,看着自家主子扑上去投怀送抱的那一刻就立刻别开了眼。
他是君子,理应非礼勿视……以及不听墙角。
什么**的声音乜九充耳不闻,索性转了身,遵循魏舒前几句叮嘱他的话,扭头离开了。
这回陈秉生出宫动静闹得不算太大,但是秣凉王被截的消息被逃脱了的手下传了回去。
半路被十一截下后,拖着那个倒霉蛋回来,眼花的竟然看见了九哥。
十一想也没想的凑了过去,“你回来了。”
乜九本是想找机会再去瞅一眼秣凉王妃到底是不是翟若兮,此时听到这个声音猛然一僵,脸霎时就沉了下去,转身就要走。
“九哥……九!”
十一飞扑过去,拽住乜九的手臂,乜九防不胜防的被这个人拖住了,就看见十一完全不要脸的把整个身子都赖在了他的手臂上,一副“你把我从垃圾桶里带走嘛”的表情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巴巴的喊了句:“九哥。”
十一觉得他最近可能是着了魔。
一边看秣凉王妃像已故的翟将军,一边又看这个大声嚷嚷的师弟觉得他快要哭出来了,怪心疼的。
乜九还没来得及算这个账,十一怎么敢这么扒上来。
他甩了甩手,发现甩不掉个小黏虫,他的沉着脸警告,“注意身份。”
言下之意,要不要点脸。
“我不要脸了。”
十一简直像树懒赖在他身上了一样。
常年独来独往的性格让乜九并不习惯这么亲密的接触,他能感受到九哥僵硬的半边身子,勉强拉开了点距离,丧气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长公主才回来的,但是你好歹也看我一眼吧。”
“看什么?”
乜九如言看了他一眼。
十一的咧了咧嘴,眉梢抑制不住的扬了扬,“看看师弟真诚的眼睛。”
乜九:“走开。”
现在这人缠着他跟个小屁孩似的,小时候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耍赖。
十一松手,掰过他的肩膀,低头凝视着乜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九哥,我知道那天长公主出事你被我支开心有不满,但请相信我,陛下对长公主一往情深,不会害她,我也是。”
乜九抿唇,“你也对主子一往情深?”
十一:“….…”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说的是让面前这人相信自己?
十一并不想多言,他怕多说两句话,九哥又该发怒了,转而正色道,“长公主这是受魇了,下手的是秣凉王妃,我当日是察觉到了这个才让你去的。”
他对乜九说这个已然是逾矩了,但十一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顺利的话还是可以很快就尘埃落地的,心有不忍的就直言了出来。
“下手的是翟将军?”
乜九很自然的把这两个身份做了个替换,果不其然十一没有丝毫停顿的点头了。
乜九皱眉,“真的是翟将军。”
九哥慢半拍还有些呆愣愣的感觉有些可爱,十一无奈的歪了歪脑袋,“九哥你的关注点不应该在长公主自秣凉一战回来有没有不对劲吗?”
其实要这么算来,不对劲的地方大了去了。
长公主同皇上原本处的好好的,突然就反目成仇逼了宫,偏偏魏舒表现的疯狂里又带着几分理智,让乜九从没往有人对他主子下过手这个方向猜过。
“主子行事有章法,神志清醒也从无胡言乱语,反倒是你张口就说她得病了。十一,你叫我该如何信你,嗯?”
十一把乜九拽的更边处了一些,他俩眼力劲好,即使在这么远,也能看到陈秉生和魏舒偎在一块酸的人牙疼的亲昵,解释道:
“长公主和皇上一向和睦,十余年来从未有过任何的争吵,大到无论是圣上做了什么政策决定,小到晚上吃什么屋里添几块碳,他们从未有过分歧。甚至于他们还有些寻常人没有的情感来,百姓都爱听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戏本就出现在他们身上。”
“九哥,我并不觉得这样过于和谐从不吵不闹的长公主是最好的,但你也不能否认,长公主向着皇上动手,变得猜忌和刻薄这不异常。”
乜九抿唇,“你也说了。忍耐积压到一个程度,就是会破土而出的。”
“你是说长公主这些年都是在忍受皇上?”
乜九反问,“不是么?”
就冲他听的那些墙角,多数都是陈秉生借着自己的权力耍流氓干尽下流事,若不是主子反复劝阻推拒,陈秉生怕不是都不要上朝了。
“不是。”
十一觉得,他的九哥可能是有一根筋没有通。
“长公主是心悦于皇上的。”
“……”
乜九呆住,“???”
乜九不想谈了,他的脑袋里再也装不下这些离谱的东西了。
“长公主与皇上和睦,无非是陈秉生是君,主子是他的亲眷,两人结亲缘,怎么会生出喜欢?”
十一:“……”
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好哥哥。
合着这么些年来,陈秉生在他的认知里,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昏君啊。
他简直哭笑不得。
“他们本金就没有血缘关系的。”
言下之意,互生爱慕,如此并不算罔顾伦理纲常。
乜九看着他的模样,一时间思绪纷繁复杂,压根没多想,继续说:“这事我判断不了,我之后会亲自问主子的,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就别挡道了。”
十一心里空落落的,无来由的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
“好吧。”
十一道:“翟将军和秣凉王都请回来了,长公主和皇上可能会去向他们讨解药,如果九哥真的想弄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以去看看。”
乜九点点头,而后面无表情的走了。
直到走出了很远的距离,乜九在脑中一遍一遍复盘十一刚刚对他说过的话,总感觉有哪里疏漏了,猛然一阵。
没有血缘关系?
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第333章 她也有错
陈秉生最后是捏着魏舒的脖子向抓小猫崽拎后脖子的动作将人从身上撕开,脖子上那点破口被咬的乱七八糟还被舔来舔去的属实是有些难受。
他拍了拍魏舒的侧脸,“挽卿,清醒了吗?”
嘬两口比睡一觉还要来的清醒,魏舒双眸聚焦在一起,缓缓点了个头,突然一言不发的看着陈秉生。
不知道是两人抱一起太久了还是怎么样,反正她浑身发热,耳根莫名其妙就红了。
小声回他:“嗯。”
陈秉生有意想带魏舒去见翟若兮,不管用什么方法,软硬皆施,逼迫也好,将血蛊解开。
然而想了想后,却先牵着她回去了。
魏舒看着他不明所以。
陈秉生不看她,但开了口:“先漱漱口。”
魏舒舔了舔嘴唇,跟在后头,呐呐的说了声,“哦。”
陈秉生有些意外,怎么这次喝完了还是如此呆傻呢?
他一只手在魏舒眼前挥了挥,“挽卿?”
魏舒回神,“其实也可以不用麻烦的。”
“那不行。”陈秉生嫌弃自己,总觉得沾在他一口血的铁锈味多难受,拽着魏舒就过去了,全然没有注意到魏舒那略带着复杂还有些沉思的眼神。
被陈秉生灼灼的目光盯着的魏舒老老实实舀了瓢水,含进嘴里咕噜咕噜的,又缓缓了吐了出来,对着盆子里平静的水面凝视着自己。
挽卿好像今天格外容易走神发呆。
陈秉生有点头疼,生怕这是病情更加严重了,十分正色的和她说:“你知道你是谁吗?不对,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秉生。”
陈秉生先是猛松了一口气,又问:“你现在还恨我吗?”
原本魏舒都要拉他同归于尽了。
他示弱后,魏舒就放弃再为难他与他寻仇,可隔天就被贺予执闯了天牢,事情没了下文,他现在更想知道魏舒如今还停留在哪个阶段。
魏舒认真的凝视了他片刻,“不恨。”
“啊。”
陈秉生想了想,有点犯懵。
不恨又是在哪个阶段呢。
想来想去终究是浪费时间,陈秉生道:“朕带你去见一个人。”
魏舒一声不吭的就跟在他身后,就在他身侧慢半步的位置,似乎陈秉生不管走去哪,她都会跟着,很熟稔的默契踩在两人的步伐间,让陈秉生找回了些很早以前的熟悉感。
魏舒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跟在他身旁的。
也从不会主动讨要什么。
只是默默的跟着他,听着他的叮嘱,被他敦促着从一个顽劣的小太子做成了一个稳重的皇帝。
后来他们又经历了很多事情。
他也为她手染了不少鲜血,也为她卸下盔甲与她缠绵。
他们从来都是双向奔赴。
陈秉生内心疯狂的跳动。
临走到目的地前,魏舒突兀的来了一句,“翟将军没有死对吗?”
陈秉生顿了顿,实话实说:“对。”
他当然看见了乜九。
也注意到了乜九和十一在那叨叨了许多,想必在此之前也与魏舒说了不少,其中不乏关于秣凉王妃就是翟若兮的事实。
“其中的缘由我现在也没弄通,之后会与你说。”
魏舒点点头,看向宫内一片一片的砖瓦红墙。
这里她陌生又熟悉,一如曾经她的王朝。
景象变了,宫规倒是不差。
她记得,宫里是不许直接骑马闯入的。
轻叹一声,她轻声道,“对不起,此前回宫多有冒犯。可我从未恨过你,我也一直爱你,阿生。”
轻飘飘的话就像羽毛划过了陈秉生的耳边。
突如其来的清醒让他感觉不真切,他猛地停住脚步,不可置信的回头,“你的记忆……”
一时间仿佛以为是幻听,巨大的惊喜和意外砸在头上,脑袋嗡嗡的响。
“你,你……想起来了?”
看来李太医的药果然有效用。
“基本是想起来了。”
“这个晚些再说。”魏舒的神色有些平淡,看不出来太过于惊喜或者惶恐,平静的对陈秉生道:“我能理解翟将军,你一会儿若是要带我去见她的话……你别动怒。”
陈秉生偏头,虽然早已有了猜测,但仍想疯狂询问在秣凉边境发生了什么。
勉强按捺住急切的心思,他咳了咳应道,“朕不生气,也不动怒,毕竟当初一开始我也有错。”
魏舒抿唇,似乎并不认同,但是也没有反驳。
现在她周身的气场和感觉都是不同的。
陈秉生和她走一起的时候频频望向他的挽卿。
失忆后的魏舒锋芒毕露,压不住的肆意嚣张已经暴躁,然而如今恢复记忆后,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安静的像一块温润的玉。
可那心里定是早波涛汹涌了,但依她的性子,并不会宣之出口。
陈秉生几次开口想问,最后都讪讪的合上了唇。
因为他不清楚,魏舒到底想起了多少。
如果只是这一世的光景,他们的确没有多深沉的情感,但若是连前几世都想起来的话……
“我知道你失忆了,我也不会追究这段时间的事情,更不会秋后算账,你别害怕。”陈秉生蹩脚的解释了一句,生怕在魏舒的眸中看到讥讽不信任,甚至阴阳怪气他。
然而魏舒只是嘴角勾了勾,面色自然,“虽然新增了很多记忆,但我对这些日子的记忆也记得清清楚楚,你倘若再包庇,朝中的大臣们才真的是要气炸了。”
魏舒兀自念叨着,“我倒希望你秋后算个账。”
陈秉生正准备再说,然而已经到了,便止住了嘴,总归是时间长着,有机会慢慢谈的,现在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血蛊的事宜。
他们进去的时候,翟若兮正在给贺予执洒药末。
营里甚至还有翟若兮做将军时的的旧部,受了不大不小的伤退下来之后,就留了个清闲的职位在宫里打杂。
尤其是欣喜于翟将军还活着,加之皇上没有开口吩咐什么的情况下,对翟将军几乎是予取予求。
把药箱翻了个遍,弄出来一些药效良好的伤药给了翟将军,随后就眼巴巴的看着翟将军亲自给一个外邦人上药。
陈秉生到的时候竟然觉得翟若兮下手过干温柔,贺予执哪怕呼吸轻轻一窒,她的动作都会顿一下,似乎担心自己用力过猛。
“翟将军。”
有人率先喊了一句。
翟若兮似乎被打扰了,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但手上动作还是不停,细细的给贺予执上药。
硬是将陈秉生和魏舒晾了半刻钟,才缓缓回过头来。
形式和地位本该是翟若兮更狼狈些的,但是她气定神闲又泰然自若的神情让所有人以为她才是这里最有话语权的。
翟若兮毫不文雅地用脚尖踢了一下贺予执。
“皇上把他带走吧。”翟若兮垂眸,“如果为了血蛊的事情,那就把魏舒留下,我单独和她说两句。”
魏舒也用眼神向他示意。
陈秉生耸肩,此刻的他好像被这两个女人嫌弃了。
为了保持最后的威严,陈秉生一言不发,带着贺予执出去了。
她们两人在里面总归有人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他现在心情平静的很,可能是魏舒突然恢复了些记忆让他过于不知所措反倒镇定了下来。
找了一块假山,陈秉生和贺予执坐在上面,他把翟若兮先前用的那瓶药末也顺了出来。
看了眼瓶身,也算不上特别好的,便干脆让十一再送了一瓶金疮药来。
牙齿咬开瓶口,陈秉生冲贺予执挥了挥手,“坐过来。”
贺予执:“???”
“你这是干什么?”贺予执警惕。
“给你上药。”陈秉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否则又要说我们大奉没有礼数,亏待了你们秣凉的人,没有风度。”
贺予执不信他的鬼话,硬是隔他一米远。
翟若兮给他上药他甘之如饴。
敌国皇帝来给他上药,不是要他命就是故意来膈应人的。
陈秉生现在满门心思都在魏舒身上,只是想找个人重复机械的动作来分散些心思罢了。
哪怕这个人是秣凉王他也无所谓了。
不由分说的把人拽过来,膝盖压着贺予执不让他乱动,“安分点。”
然后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毫不怜惜的挖出一大块药往贺予执身上一撇。
“放开老子!”贺予执在下头疯狂挣扎。
陈秉生面无表情的装作没听见,就是要给他上药,动作和糊墙无异,一边糊一边问:“你是什么时候遇见翟将军的?两国开战末年?”
贺予执摇了摇头,“还要再晚两年。”
翟若兮在两国边境讨生活讨了两年,期间的日子想必也更不好过。
也正是这两年的空缺,彻底抹平了在所有人心里这个女人有可能还活着的念头。
“原来如此,”陈秉生心不在焉,挖了两下,一瓶金疮药就被他见了底,干脆丢到了一旁,“那他有和你说过他为什么恨我吗?”
陈秉生其实心里早有猜测。
魏舒从秣凉边境归来后的一切反应,一半是她混乱的记忆,一半还强加了翟若兮的恨意,因此行事大胆出格了不少。
而翟将军恨他。
那必然是他卸磨后准备杀驴惹出来的,但是一开始他并未想在感情上占她便宜的,毕竟他心里只有魏舒,绝无他想。
不过说来说去,他终究是逃不了干系的。
贺予执想了想,“你们之间无非就那些个破事,一起打天下的人生了异心,又或者是被忠心耿耿效忠的人猜忌不信任了……打天下却不能分天下,久而久之,总是要弄死一边的。”
秣凉的蛮子认真说起话来还挺像个人样的,他倒是看得开。
“不过你这个狗皇帝不想留下她,我们秣凉要。”贺予执好一会闷闷道。
贺予执伸了个懒腰,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的,但是还笑的出来,“若兮说如果这回你放了我们,她就和我回去过日子了。”
其实原本他也是恨的,他巴不得所有帝王将军反目成仇。
总有一天,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帝知道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不仅可以镇四方,还能亲手掀了他们。
……
另一边。
翟若兮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如今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也幸亏没有出什么差错。
所谓瘴气血蛊不过是小小的推波助澜,倘若两人有异心,那么大奉也不复存在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同一个结局,也并不是每一段动情都会遇人不淑。
至少翟若兮看着无限对魏舒妥协的陈秉生,无来由的就放下了执念。
陈秉生对她不好,但是陈秉生对魏舒是不错的。
翟若兮为魏舒引出了血蛊,白皙的手指在魏舒脖颈处一触即分。
她们并没有多么熟悉亲近,但她至少答应过宗离,不会苛待他唯一的徒弟。
她最后冲魏舒摆了摆手,“行了,还你清醒,回去找你的皇上吧。”
魏舒抿唇看着这位年轻的将军。
他应该是这个世上对翟若兮到底发生过什么了解最清楚的人了,明明可以开口安慰几句,却不忍心再去揭她这个陈年旧疤,只是说,“我师父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高兴。”
翟若兮挥了挥手,“还是别让他知道了。”
魏舒无奈一笑,“好。”
翟将军有意将自己与过去剥离,魏舒也不再提起旧事了。
这些旧事,事关于她,她也有错。
出了门,魏舒就看见了陈秉生和贺予执凑在一起上药的样子。
陈秉生没形象的撩着袖子,而贺予执龇牙咧嘴的看起来就疼,魏舒看着他们额角抽了抽。
陈秉生眼尖的看见她出来,然后猛的跳站了起来。
随后觉得动作不太稳重,指节在鼻尖下划了一下,咳了咳掩盖住自己的失态。
魏舒看着贺予执,周全的和他打了个招呼,“久仰。”
贺予执冲着魏舒朴实地扯了个笑容做回应。
陈秉生嫌弃撇嘴,挡在了魏舒和贺予执的中间。
“一会有事吗?”魏舒问。
陈秉生摇头,“没。”
“也是,罢朝了这么几天,折子都是左相批的,想来也是难得偷了个闲。”
魏舒随意笑笑,“这样也好,请皇上移驾随我来吧,有些事情要和你禀明。”
第334章 该来的逃不掉
陈秉生心口跳动的迅速。
该来的还是要来。
魏舒拉他回到了寝殿内,青天白日的就挥避了伺候的人,将门窗关好,陈秉生茫然的被魏舒半推半就的按坐在榻上。
魏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秣凉一战,我在边境昏迷了半日,回皇城后拒缴兵符,强侵入宫,扰乱朝纲,实属犯下了太多的错。”
“你先在此稍等片刻,我写封罪状书再来。”
陈秉生眉头一跳,拽着那人的手把人带了回来,“写那种东西做什么?”
他扳着这人的下巴转回来,面露恶狠狠的厉色,“刚恢复记忆就整幺蛾子,有些罪状书的心思还不如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恢复了部分记忆后魏舒的世界里没有拒不合作的概念,没有多想的顺从回来,半蹲跪在榻边,“好。”
宠辱不惊又淡然自若。
陈秉生无奈叹口气,无处下狠心,拽了拽魏舒的袖口,低声道,“上来说。”
魏舒有些犹豫,但还是秉持了先服从陈秉生的言语再行反驳的原则,侧身坐在了他的对面。
“在床上不太适合聊正事。”魏舒轻皱眉头。
“我有说要和你聊正事么?”
陈秉生嗤了一声,不过不是冲魏舒,而是冲自己。
比起魏舒这个人而言,外头的政务只能往后排排了。
“我只想知道,我们挽卿还记得失忆的时候对朕做了些什么么?”
魏舒:“……”
她羞赧的闭了闭眼。
该来的躲不掉。
应声道:“记得。”
“那你做了什么?”
“我……“魏舒突然说不出口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呢,她做了很多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事情。
那种把皇上推到地上逼着吃药还有讥讽的粗暴言行都不算什么了。
魏舒万万没忘记她甚至把陈秉生栓床上企图干些什么。
“我…我……”魏舒反复提气想要说,但是话到嘴边又没脸说出来,只能捡些边边角的话来说,“我在朝堂上言语顶撞圣上,为自己的下属谋官,实属不该。”
“看来你是不想说。”
陈秉生带些揶揄的开口,“那我来说给你听。”
“你说过,你喜欢朕的脸和身子,想让朕好好伺候你,还说要让朕绝后,只能在你的床上尽兴。”陈秉生贴着魏舒发红的耳尖,轻吐气息:“你想霸占朕,让朕懂事点好乖乖取悦你。”
“别说了。”
魏舒不自然地有些颤。
这些话,她真的……说了?
简直羞死个人。。。
陈秉生却像是没发现一样,继续道:“你为什么从前不和朕说委屈,没有伺候好你?”
从前陈秉生和她亲昵时都是喊挽卿的,现在却一口一个“你”、“朕”的,着实把君臣有别四个大字踩在脚底下。
陈秉生正准备再说着,魏舒唰的一下站起身,耳尖气的通红要滴血似的。
眼神甚至都没有往陈秉生这边看,猛的抽出被他抓着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捂着。
她的嘴唇有些发白,浑身还在抖,撂下一句“放过我吧”,便快步离开了寝殿。
独留陈秉生一个人坐在原地发懵。
“……”
这是……生气了?
陈秉生一边想着他是不是太不遮掩了,忘了恢复记忆的魏舒正经端庄的不得了,这些不入流的话,在她耳中怕是无异辱骂。
只是碍于这都是出自于自己之口,所以没有训斥他?
陈秉生摸了摸鼻子,起身去寻魏舒。
今日他确实忘了分寸,可是这人儿恢复了记忆,虽然不知道想起来了几成,但他就是兴奋的紧。
然而那女人跑的太快,出去以后已经无影无踪了,也不知道会跑到哪儿去了,陈秉生无奈之下,索性去了政务处处理了折子。
上批的折子大多是关于他前些日子扬言魏舒就是钦定的皇后的事。
毕竟魏舒来的那天夜里,陈秉生当着无数人的面把当朝长公主兼疑似最大的乱臣贼子按在城墙上亲,可谓是传遍了所有人耳朵里。
随手打开一封,“长公主德行有亏,不宜为后宫之主。”
再打开一封,“祖宗之法不可变!纲常伦理不可罔顾!请求皇上收回旨意,选秀纳妃,充盈后官。”
来来去去就是这档子破事。
朝廷内外难得一致,说白了就是气愤不过罢了。
他们忌惮魏舒的权力,更不会让她进陈秉生的后宫。
否则权力盛宠集于一身,还不得翻天?
而事实证明,真的差点就翻天了。
陈秉生甚至看到了一封夹杂在里头宗离的折子——是国师,魏舒的师父,如今也算是他的。
他没敢打开看,一股脑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
“朕这些之后会来处理的,扣下这些,旁的由左相代劳,辛苦他这些时日了。”陈秉生真心实意的拜托李清去感谢左相。
毕竟左相年岁已大,几次想要辞官养老,可最后都因为看着陈秉生登基不久,不忍心便选择留下帮衬。
倘若说魏舒是对朝堂政务最没有插手想法的人,那么左相估计能排第二。
魏舒是因为真的对权术政务不感兴趣,让她批折子就是赶驴拉磨。
而左相则是年岁大了,无欲无求,将所有事情都看淡了,没有追名逐利,也不屑于和年轻人一样站队。
陈秉生最后只好去营里寻魏舒了。
他实在想不到这家伙还能躲到哪里去,如今对她最有感情的,应当就是这里了。
果然,深入帐中就能闻到里头传来的酒香。
寻常的将士可不敢白日里随意饮酒,也就只有魏舒,闷闷不乐的时候就如同男儿般灌几口,自然无人敢说。
循着酒香就能抓到抱着酒坛窝在墙角自闭的魏舒,陈秉生故意贴着墙根走过去。
看着几个将士走进去,又换了一坛满的,看的陈秉生眼皮一跳。
这酒当水喝也没人管管?
但是魏舒看起来还挺清醒的,甚至体面的冲进来的将士笑了笑,从容的问了一下营中训练的情况,以及升官的事宜。
“你在这也做了很久了,家中有老人吧。”
“回长公主的话,家中还有一个老娘。”
“别喊长公主了,我如今的身份……你们自然懂得。”魏舒温柔的笑笑,“家里母亲身体可还好?”
“有些风湿,每到冬日腿脚就会疼,害,都是些老毛病了。”
魏舒沉思了一下,“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去太医院找一下李太医,就说是我的请求。我和他有些私交,他会帮忙治一治顽疾的。”
那位将士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应下了,让长公主少喝点。
魏舒笑着点头。
待那位将士出去后,嘴角顿时一耷拉,似乎嘴里嘟囔着,“偏要喝。”
然后陈秉生看着这个疯女人又毫不手软的拔开了一罐。
从来没有发现自家挽卿背地里还有这么分小叛逆和可爱的样子,陈秉生有些乐,但也看出了魏舒的气闷,不然也不能喝这么多。
他也不在后头猫着了,转身出来,走到魏舒身边,以拳抵在唇边重重咳了咳。
魏舒闻声便立马麻利的收了酒坛,藏在了床底下,这个动作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而后立刻坐直了身子,脊背挺的笔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屋子。
陈秉生忍着笑,“藏什么呢?这么大的味儿,朕又不是闻不到。”
魏舒咬着嘴唇,“我只是偶尔喝一喝,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喝了。”
魏舒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但大有妥协之意。
陈秉生笑笑,他觉得那个可爱的魏舒又要回来了。
他耸耸肩,道:“没事,给朕也来一些。”
魏舒:“……???”
前一秒还表现着好商量的魏舒果断回绝,“不行。”
冷酷的拒绝以后,魏舒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气馁的叹了口气,想着自己现在也没什么立场来训陈秉生,只得低声道:
“就算要喝,也只能抿一筷子。”
这算喝什么?
这未免过于双标。
陈秉生摇摇头,“罢了。”
魏舒看了看陈秉生,也不说话了。
两人似乎又想起来了之前在讨论什么话题,魏舒脸色一僵,舔着腮帮子不肯主动说话,像个气鼓鼓的河豚。
陈秉生试探道:“挽卿生气了?”
“啊?”
魏舒迷茫的转过头来,“为什么生气?”
陈秉生多看了几眼,突然觉得魏舒之前似乎并不是气的发抖的反应,犹豫道:“朕先前口无遮拦,惹得你生气了。”
魏舒摇摇头,“是我夺门而出让你误会了吗?”
嗯哼?
“你抖的很厉害。”陈秉生微微叹口气,“如果真的气不过,不若直接打我泄泄愤,在这儿喝闷酒还嘴硬可不像你。”
魏舒:“……”
此刻若是失忆的魏舒可能会反唇相讥,从前的魏舒又或许会斥责他这种不正经,絮絮叨叨的骂些类似于身体岂可用来开玩笑之类的话。
然而现在的魏舒只是看着他,缓缓地打了个酒嗝,既不恼也不气的样子。
“皇上说的都是对的,那些粗鄙之言都出自于我之口,何谈生你的气呢。”
陈秉生:“……”
这是堵上气了?
他轻轻捻上魏舒的手腕,腕心在酒单作用和他搓揉下变得粉粉的发红,然后沉声问道:“那你为什么抖?”
“难道是害羞?”陈秉生猜测
“不算。”魏舒立马否决。
陈秉生轻笑,“粗不粗鄙朕不管,朕就在想,这些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到底是翟若兮的记忆还在作祟,还是……”
陈秉生用鼻尖贴着魏舒的鼻尖,发现这人既没有向后躲也没有推开他,只是眨了眨眼。
就仿佛是从前正经的魏舒和失忆后执拗的长公主的结合体,温柔又狡黠。
“还是其实就是你心里想过的?”
陈秉生从不质疑魏舒爱他这回事,但是他们都感情就像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一样,生活里没有太多的波澜,甚至也没有争吵。
陈秉生乐于宠,而魏舒所求的也少。
有时候陈秉生会想,有些人的爱意就是内敛不外露的吧,不会明目张胆的吃醋,也不会霸道的强求些什么。
直到魏舒失忆了,那些他从来没见过魏舒的样子都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陈秉生喜欢从前的魏舒,但也欣喜于女子外露的一切情感。
仿佛是包容他感情的那汪清潭轻轻荡起了涟漪,一圈一圈的回应。
魏舒回贴着他的鼻尖,目光直勾勾的照在了陈秉生眼里,然后借着酒劲努力摒去了过于严肃正经的外壳,红扑扑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嗯,陈秉生,皇上,我……确实对你有很多意图不轨没有说出口。”
魏舒突然的坦诚让陈秉生有些意外。
从前的魏舒女扮男装,兢兢业业扮演一个好皇帝,未免过于知晓分寸,从来没有太多外露表示占有的情绪。
反倒是让翟若兮这一番折腾,暴露了她多年未诉之于口的小心思。
陈秉生这下来了劲,搓搓手,而后道:“那你以前想怎么样,你说说?”
魏舒看了他一眼,嬉笑道:“你现在怎么一副流氓样?”
陈秉生:“……”
怎么就还流氓了?
魏舒思忖片刻,低声道:
“其实现在想来还有些恍然,我想,我应该庆幸,她记忆里那个薄情寡义的皇帝并不是真正的你,那只是她的臆想。”
“当然,我也不是如想象中那般倒霉的女子。你对我知无不言,给予了最大的信任,即使在我逼宫的时候,你都还对我留有信任。”
话头突然正经了起来,但陈秉生压根压不下去心中的舒坦和雀跃,又道:
“因为没理由。倘若不是受魇,你没理由去掀翻这么一个完美的夫君。”
陈秉生上赶着不要脸的给自己贴金。
魏舒也被他逗笑了。
陈秉生双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反问一句:“难道不是么?”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秉生:“……”
这人如今怎么变得如此爱捉弄人?
“自然要听真话。”
“真的么?”魏舒还是不答,只是一味追问,似乎想听一个更坚定的答案。
第335章 他想完完整整看到那个魏挽卿
如果陈秉生说想听假话,魏舒就毫不犹豫的点头,道,确实完美了。
但是陈秉生只是说,来句心里话。
“你是真的想听吗?”
“想。”陈秉生真诚道,“真的想,朕很想知道你想要什么,心里想了些什么,包括在失忆时折射出动真实的念头,朕都想知道。”
魏舒微微的摇头晃脑,像学着圣人念经一般的模样,“我以前想过,能和你像一对普通夫妻一样,能光明正大的牵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或者至少能拜一拜高堂……不过这这是我很早就自己提的,只不过现在有些后悔。”
陈秉生沉默了。
看来,他的挽卿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有时候也未尝没有抱怨过你日理万机,忙的即便是后宫没有其他人,也无暇在夜里多陪我聊几句。反倒是在失忆的这些日子里,有你的日日做伴。”
魏舒可能是真的有些醉,真就把话匣子打开,一点点倾诉了出来。
陈秉生这一世不是寻常家,确实很多没法给到魏舒的,不免心里也有一丝泛酸,忍住没开口继续听她说。
“打仗的时候,战报层层叠叠的要各级过目,我不能和你单独多说两句话,气的我有时候想你想的睡不着。”
“刚开始我还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为了什么,直到后来……”
“我才明白,那就是喜欢。我欢喜你,无论在哪里,无论你我何等身份。”
“上早朝的时候,你硬要和我眉来眼去,故意让我分心,在大殿上走神。”
“最早的时候你每天夜里都要翻墙来我这,在墙角蹲着就像要私奔一样,实在是太不光彩了……”
魏舒说着说着就偏了话头,话表是指责,话里却又在撒娇似的。
陈秉生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得问她:“还有呢?”
“还有啊……”
魏舒又灌了一口酒,漏了几滴透明的酒划过下颌脖颈流入衣襟里。
她皱着眉头凑过去,小声说:“你猜我还想起来了什么,好像是前一世发生的事情吧……毕竟这一世我们还不曾真正有过肌肤之亲。就是……嗯…你在那什么事上,太温柔太磨蹭了。我都生怕哪天做着做着就睡着了,其实你可以用力点不用太在乎我的感受的…你是知道我的体质的,那样又不会散架,人家话本里都说会先这样……再这样……会让喜欢的人哭出金豆豆……”
陈秉生哭笑不得。
看来这女人不是醉了,而是借着装醉在发疯呢。
魏舒其实知道,自己说这些都是在无理取闹,是她自己不想让陈秉生告知天下他们的关系,是她想要陈秉生专心政务,是她督促陈秉生凡事要正经点。
也是她不肯在书信里多写几句无关紧要的爱语。
因为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能霸占属于全天下人的陈秉生。
陈秉生为她特例了太多,她不想去做那个祸水。
但是并不代表她无欲无求什么都不想要。
魏舒眼神迷离,拽着陈秉生的衣领,鼻息里都是酒味,把自己又当做了那个翟将军附体失忆的魏舒,丢掉了身为长公主所有的包袱。
心里满满的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翟煜那天和她说,她不是非要看自己与陈秉生不和,她只是希望自己不要走上她那种胡思乱想自作多情的老路。
倘若真正的陈秉生并非良人,就早日助她废了这个皇帝。
若魏舒并不是那番不讲情义的女人,她自然也会给出解药。
幸好,陈秉生在这份答卷上做出了偏心到不可理喻的境地,也庆幸,她并没有因此和陈秉生关系破裂。
魏舒鼻尖酸的,可惜怎么眨眼都掉不出金豆豆,反倒是陈秉生捧住她的脸,调笑道:“我倒从来没想过,你在这方面确实对我不太满意。”
情投意合之事做到哭出来……
陈秉生咬着她的耳朵,“原来朕的挽卿喜欢这么粗暴的?”
魏舒只是脑袋一愣,缩着脖子躲了一下,然后嘴巴抿的紧紧的,并不反驳,甚至也不愿把之前的话收回来。
毕竟说一次真话不容易,再重来一次,她也未必干这么大胆的说出口了。
“挽卿说的,我都记住了。”
陈秉生佯装皱眉,“那这些事总得一件一件来解决吧,那……你说,应该先解决什么事?”
魏舒仰着头,猫儿似的拉长了身子伸了个懒腰,状似不经意的眨眼,“都听你的。”
话刚说完,下一秒,她的整个身子被腾空抱了起来。
看着陈秉生一副要将她直接抱回宫里的架势,魏舒嘴上难得坦诚了一回,但心里还是过不去,鲤鱼打挺的想跳下来,却被陈秉生死死的按住这只小胖头鱼搁在肩上带走了。
逐渐放肆和明目张胆的行为对于频频受冲击的将士们的认知已经不算什么了。
魏舒就听见陈秉生仍然不正经的打趣她。
“这次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上面好不好,就是可能你会比较累。”
“我尽量,让你哭出来。”
魏舒恼道:“闭嘴!!!”
翟若兮最后跟着贺予执回去了。
秣凉使团对于大奉皇帝追出来将他们抓回去又放了的这种反复变脸的行为感到诧异。
因为当时看陈秉生那日的脸色,他们还以为他们要葬身在异国他乡了。
贺予执则以身上伤未痊愈的由头和翟若兮挤在小小的马车里。
路途颠簸,晃悠晃悠的驶回秣凉,虽然脸是丢的差不多了,但不免还是有些心猿意马。
他频频看向翟若兮。
喉结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真的要和本王回去吗?”
翟若兮闭目养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他,“你不是不让我跑么?更何况,除了和你回去我别无选择了。”
“你可以在边陲小城里选个地儿住下的……”
“贺予执,你是不是忘了,我说我生在边陲是骗你的,编造的来历,你现在还在当真就不太合适了。”
贺予执一顿,他还真的差点忘了,这当今世上唯一的女战神让他给捡到了。
贺予执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皱眉道:“那你想去哪,本王都能把你送过去。”
“不必了。”
翟若兮叹了口气,这才睁开眸子看着贺予执。
如果让旁人来看,一定会发现端倪——她那双眸子从前看向贺予执时总是冷漠嫌恶的,而如今早已寻不到丝毫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丝丝温柔。
有时候会流露出一些无可奈何,又有时候是动容。
翟若兮垂眸,不去直视他的眼睛,“秣凉那边我已经生活习惯了,更何况……是你要我呆在那的,我走了你能甘心?”
的确会不甘心。
但是贺予执在尚且不知道翟若兮身份时,即便贪色但也尊重她,现在知道了,更怕给这位伤痕累累的女将军多抹上一份耻辱。
贺予执笑着,“当然不甘心,所以你选,你去哪本王就跟去哪。是本王没用,干不过陈秉生,还要连累你来相救,现在若兮你就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了,我贺予执从此同你生死相随,你说好不好?”
好蠢。
都快蠢哭她了。
翟若兮放下马车的帘子,生怕阳光再刺痛她的眼睛,阖眸沉默了好一会,突然轻笑了一下。
嘴角上扬,像是无奈到了极点,她摇摇头,桃花眼也染上了一丝笑意。
贺予执呆住了。
“你别笑……”贺予执声音带点颤,“本王害怕。”
翟若兮却凝视着他,笑容一点点扩大,笑的更开心了。
她很久都没有这么笑过了。
笑累了俯在马车里的软垫上畅快的喘气,翟若兮捞起贺予执的手,突然在男人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贺予执的整只手都在抖。
爪子和抖筛糠似的,原本是凶猛的野狼就仿佛变成了一只田园犬,黝黑的眼睛裉去的蛮狠,倒还有些无辜和真诚。
翟若兮又笑了。
笑着笑着缓缓叹了口气,“别怕,我以后不骗你利用你了。”
贺予执心里一咯噔。
翟若兮自顾自的说:“以后我好好待你,你自然也要好好待我。”
她不是冷漠到没有感情,自然能感受到贺予执这个男人对她的渴求,以及他想了解走近她。
方法虽然笨拙,但笨拙的还有些可爱。
贺予执在那变成了一座雕像。
翟若兮第一次主动说那么多话,一扇心门终于朝他打开了一点,“别误会。”
“我也老大不小了,拖着一身废躯,可能也只有你要我了。”
翟若兮道:“趁我现在看你还算顺眼,有一点点喜欢,你要,就给你。”
“我不太懂情爱。”
翟若兮想到陈秉生,年纪轻时压根认不清自己的感情,崇拜和忠君之情被误以为是爱意,现在想来,也很可笑。
“但是我可以试着感受一下。”
“好……”
翟若兮莞尔一笑。
贺予执愣了一会儿,也跟着笑了。
陈秉生那夜和魏舒深入交流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翌日恢复了早朝。
正值秣凉已定,内外海晏河清之际,陈秉生也为魏舒重新正名。
不再是挂名的长公主,也顺带剥离了两人之间的亲附关系。
魏舒只是魏府嫡女,国师之徒,最多也就平日里练练兵。
用陈秉生的话来说就是,“现在四境安定,她可以为大奉养精蓄锐”。
诚然,非有要事,魏舒其实也舍不得再离开这里去边陲打仗的。
接陈秉生下朝后,就谈到了皇后之位的事。
朝中大臣有诸多不满,连日来激化下吵的不可开交,有说陈秉生被蛊惑了的,有说魏舒祸水的……说来说去到最后,都不过是为了名分的问题。
“张口闭口就是陈家江山要亡,现在这些大臣说的话,朕都给记小本上了,竞然敢咒朕。”
陈秉生把话说的相当轻快,生怕魏舒会往心里去。
毕竟他也想给自己的女人一个名分,可是这人不愿啊,他也没办法。
“他们有他们的担忧也是正常的。”魏舒想踢开路边的石子,却因为走神踢了个空,皱眉抿唇,“确实要有个解决的办法。”
陈秉生警惕道:“你可别和朕说选秀扩后宫的事啊,朕不同意。”
以魏舒如今这糊涂清明各一半的性子,即使满腹对自己的喜爱和占有的欲望,肯定也不会表现出来。
反而会在天下人需要自己的时候,剜心滴血的抠下一小点分给他们。
魏舒笑了笑,“我可不是从前那个我了,让你招别的女人进来?你想都别想。”
陈秉生向前一倾,半个身子拐到魏舒的面前,好奇的看向她,像是在打量她极有趣的一面。
“还当真记起来了不少东西啊,都懂得霸占我了。”
“当然。”
魏舒点头,“正在学着怎么变得越来越小肚鸡肠和计较,怎么样,怕不怕?”
陈秉生心头一喜,乐的捏了一下魏舒的脸。
他记得幼时小魏舒的脸上有软软的肉肉,现在捏起来软是挺软的,但手感薄了些。
可无论哪种模样,都吸引他的紧。
他真想魏舒恢复全部记忆。
他想看到那个完完整整的魏舒,魏挽卿。
他正想着,魏舒正色问道,“那前朝怎么解释?不能一直拖着,容易混乱。”
陈秉生挑眉,“那确实不能拖了,不如……我们再成一次亲吧。”
“再?”魏舒有些疑惑。
她不记得他们成过亲啊。
“不错,此事日后再告诉你,”陈秉生把魏舒一把揽入怀中,为了掩盖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其实你再努力一点,是不是今晚就能怀上个小魏舒?”
还没说完,他手背上就被拍出了一道红印。
陈秉生夸张的嘶了一口气,看着堪堪把手收回云淡风轻的魏舒,耷拉着眉毛,“挽卿……”
“怎么可能那么快,”魏舒淡淡的道,“有愿望是好事,但是至少也要切点实际。”
“那便成婚。”
我再娶你一次。
魏舒半天没说话。
陈秉生有些急了,“其实我们……”
“好。”魏舒突然打断他的话。
陈秉生笑了。
看来,这人比他还急。
“只是……”魏舒又开始担忧,“我以前的身份以及做的那些事终究不能一笔带过,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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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结束,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336章 谁教你这么做的
陈秉生懂她的意思,立马收敛神色,“你放心,我一早就想过了,众人舆论我们确实不好控制,可皇室血脉又不止我一条,我还有弟弟。”
“反正宫中成婚事宜过于繁琐,你也定是不会喜的,所以……不如我传位给陈秉司,以后让他的儿子继续继承江山。”
陈秉生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接手的人能好好的治理江山,善待百姓子民,是个做个稍微有点政绩的明君,他便安心了。
可经过那晚“领兵勤王“之后,魏舒对这咋咋呼呼就冲到皇城来的陈秉司其实是多有不满的。
她不放心把陈秉生苦苦经营的江山交到那样一个人的手上。
陈秉生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在为她考虑,她自然明白,感动是真,可担心也是真。
他们二人的情感,远没有整个大奉的安危重要。
国泰民安胜过儿女私情,他们不能为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不顾。
“咱们带带,没问题的。”
陈秉生轻笑,“正好把前段时间这小子捅篓子的帐一起算算,他一定会担下的。”
他想的很巧妙。
让陈秉司接手这个摊子后,把自家弟弟往阜城一放,他去岭南当个闲人散士,带上魏舒,隐居山林,两人每天天高海阔,过个小日子,甚好。
直到陈秉生算盘已经打好了,领着魏舒准备和陈秉司深入交流的时候,陈秉司正窝在他的小宅子里头养花逗鸟。
而他的谋士也无所事事的陪在陈秉司身边,拿个笛子吹个小曲儿,或者又到哪里弄来一袋肥料来培育小花。
陈秉生和魏舒看的一愣一愣的。
陈秉司这日子过的,怕是要修仙了?
陈秉生以拳抵唇,大声咳嗽。
那边的陈秉司一听,立刻撒下手中的鸟笼,张开双臂就朝陈秉生飞奔而去。
陈秉生:“……”
“皇兄!”
尹原看着小雏鸟陈秉司向圣上奔去,眼神暗了几分,缓缓停下了毛中的动作。
陈秉司有很多天没见过陈秉生了。
也大概就是陈秉生醒来那天,匆匆忙忙的去找牢里的魏舒,撂下一句以后会挨个和他们算账,就没再出现过了。
陈秉司倒不是怕皇兄真的和他算账,而是有些担忧。
他自知好像捣乱了,不知道有没有给皇兄添太多麻烦。
此时矮了半截身子环住陈秉生的腰扒着,仰着头可怜巴巴的瘪嘴,“皇兄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陈秉生挑眉,“朕一没禁你足,二没罚你什么,在这装可怜做什么?”
他看了眼远处的尹原,这个谋士一天天的不务正业,比家仆还要勤快的粘在陈秉司身边,让陈秉生心里有些微微的不满。
“你先下去,朕和小王爷说两句。”
魏舒也干脆遛到其他地方去转转了。
只留下陈秉生和陈秉司两人对坐大眼瞪小眼。
陈秉生看着他问:“谁教你这么做的?”
“……?”
陈秉司不知他是指哪一样,支支吾吾道:“我不能说,我说了是置他人于不义之处,皇兄还是你教我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是他吧?”陈秉生抬下巴冲着尹原离开的方向。
“不是尹原!”
陈秉生挑眉。
行,原来叫尹原。
第337章 评价越完美越有猫腻
陈秉司下一刻也意识到暴露了,以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磕磕巴巴的解释:
“我那时候没得到皇兄折子的回应,以为你快不行了,是我说要带兵出来看看情况的,他没办法才帮我拟了份假圣旨。”
陈秉生轻笑,“原来假圣旨也是他拟的。”
“!!!”
陈秉司捂住嘴巴,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他被自己蠢到了。
陈秉生叹口气,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啧了一声,“朕不是问你发兵是不是他教的,而是问你在这养花逗鸟是不是他教的。”
据陈秉生对这个弟弟的认知而言,他虽然也没个正形,不爱干正事,但也没耐心去养花逗鸟的,多半是知道他要来在这,所以才装模作样呢。
但是……他为什么装?又是谁教他装的?
其实现在答案就在眼前了。
陈秉司抿唇,“他说让我收敛一点,前些日子私自发兵已经犯了帝王的大忌,所以让我多做些没用的事,这样不容易引来顾虑和猜忌......”
说罢,他又觉着不妥,挠挠头,补了一句:“虽然皇兄肯定不会猜忌我。”
陈秉司一根筋通到底,但尹原却是一个计谋多,也深谋远虑的人。
略露满意,陈秉生敲着石桌,“他说的并不无道理,但在你身上不适用,你平日里少和他一处,明白了吗?”
他这个弟弟过于干净单纯了,如果尹原在他身边,但凡想动点歪心思,陈秉司绝对会栽进去。
“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你在哪里遇见他的,能不能交心,靠不靠谱,你都有思考过么?”
陈秉司被陈秉生这一连串的发问弄得一愣一愣的。
这还是他的皇兄第一次同自己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他是我在封地贴榜招人的时候招来的,看着挺靠谱的……也挺聪明的,还挺好的。”
陈秉生听着心里一凉,评价越完美,往往越有猫腻。
“你信任他?”
陈秉司顶着皇兄幽幽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个头。
陈秉生:“……”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今日来解决的是关于他退位后何人来继任之事,并非是来揍弟弟和揍弟弟的谋士的。
陈秉生斟酌着开口:“罢了,这些暂且不谈,朕问你,如今可有喜欢的女子了?”
陈秉司一愣。
皇兄从来没有和他讨论过这么严肃又深刻的问题,这种关乎到人生大事的问题。
难道……皇兄要给他赐婚了?
可是......
陈秉司皱起眉头,“皇兄莫不是要给我娶妻?”
“朕现在还没有适宜人选,但是皇城中大家闺秀的女子也有大臣推荐,如果你有心仪的,朕就给你指个婚,早日成婚。”
方便早日诞下子嗣,接手百年后的摊子。
不料陈秉司却小声的拒绝了,“不要皇城里的女子可以吗?”
“不喜欢?”陈秉生眉头一皱。
陈秉司啃着大拇指,眉头皱的死死的,硬是摆出了一副老成的样子。
“不瞒皇兄说,臣弟暂时没有成家之意,臣弟以为……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多走走多看看。”
第338章 紧张又青涩
陈秉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咽了咽口水,陈秉司老老实实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回陈秉生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难道是他这些年真的疏忽了对弟弟的关心,以至于陈秉司有了心上人他这个做兄长的都不知晓?
陈秉生顿时心里有些泛酸,“是朕疏忽了,你喜欢的女子姓甚名谁,可以和皇兄说说么?”
陈秉司沉默了。
过了半响,陈秉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
“其实吧。”
“嗯。”
陈秉司对着手指,有些扭扭捏捏的,小声的说,“皇兄,我喜欢尹原,但是我也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如果真的可以,你帮我指个婚也好,就看他愿不愿意。”
“啊……行。”陈秉生愣了愣,“叫什么名字?”
陈秉司这个粗枝大叶的,七秒钟的记忆,很迅速的忘了半刻钟前皇兄还叫他远离这个谋士来着,不怕死的字正腔圆道:“尹原。”
陈秉生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他报持着微笑,“小兔崽子再说一遍?!”
魏舒在宅院的廊里转悠着,远处就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陈秉司的大嗓门和小黄鹂鸟的声音一般清脆响亮,听起来还有阵阵委屈。
“哥!!”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快把扫帚放下,不合适啊啊啊——!”
声音由远及近,拐角跑出了陈秉司,扶着墙连滚带爬的冲过来,像是后边有鬼在追着他,两道泪水在空中飘荡。
魏舒挑眉,眼见着那道残影略过就藏在了她身后,她无奈的伸起双手,被迫像老母鸡一样护着陈秉生的倒霉弟弟。
魏舒莞尔,“这是怎么了?”
陈秉生咬牙切齿,看着这个把魏舒当靠山了的陈秉司就来气,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一个精于算计的谋士。
他还没说两句,陈秉司就十七八年以来首次破天荒的顶了嘴,“为什么尹原不好,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她是女子吗?”
“再说了,不就是我给了她点实权吗?可是皇嫂不也是这样么?”
“这能相提并论么?!”
他和魏舒是什么交情,陈秉司和那个尹什么的才认识几天,摸清过人家的底细么?
可惜陈秉生还在头疼呢,陈秉生又小声的壮胆安慰他,“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兄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能照顾好才怪。
陈秉生当场就抄了扫帚。
然而在自家媳妇儿面前,他实在不想表现的像个提前更年期了的暴躁皇兄的模样,也不想让魏舒操心这些事情,只能狠狠的瞪了陈秉司一眼,抿唇道,“没什么,还在算之前的帐。”
陈秉司瘪着嘴,缩在魏舒身后,仰头小声撒娇,“皇嫂,我错了……你别让他打我,我好大个人儿了,男子汉大丈夫好丢脸的。”
陈秉生皮笑肉不笑,“陈秉司,你先放开她。”
陈秉司却更害怕的攥紧了魏舒的衣角,一副我当场就能哭出来的模样。
死小孩,心眼多。
陈秉生瞪了他一眼。
“晚些再算吧。”魏舒还是心软了,有意放过陈秉司,还有另一个原因,“刚刚十一和我说,师父要我回去一趟。”
这回轮到陈秉生呆住了。
啪嗒一下扫帚落在地上,陈秉生火气顿时哑了,沉默了一下,“国师?”
魏舒点了下头。
对于国师,他们俩都有些不太敢面对。
一个是前些日子失忆之后,对着自家师父口出狂言,现在恢复记忆之后回忆起了从前被家法处置的魏舒。
另一个则是把国师的徒弟拐跑拐上床还瞒着人家的陈秉生。
一朝事起,闹到最后陈秉生已经做好了告知天下皇后就是魏舒的万全准备,独独忘了她这个师父。
陈秉生挥挥手算是放过了陈秉司,他倒是没有要棒打鸳鸯的意思,那尹原是女子他早已知晓,毕竟曾几何时魏舒也是那般装扮,他怎会看不出来。
喜欢什么人也是陈秉司的自由,他操心也不过是把把关,盯紧点,看看那女人到底有没有其他心思。
更何况,即将可能被棒打鸳鸯的,应该是他。
“师父可曾有什么交代?”
魏舒捕捉到了陈秉生改口和她一起喊师父的小细节,面色松动了一点,“他说他也想见见你。”
陈秉生处于什么时候都是泰然自若,此时难得的面露菜色,心里已经在筛选什么去拜见师父了。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魏舒如今的亲人,也就宗离一个了,从前因为种种原因他错失了与魏舒父皇相认的机会,如今宗离还在世,他自然要当做老丈人般对待。
铸造的铁器不适合,太肃杀了。
黄金白银又会显得敷衍还招摇。
名家字画好像也不是宗离爱的。
想想国师在沙场拼杀那么多年,还是要挑些兵法的书卷吧。
万万是不能端着皇帝的架子的。
他可是记得清楚,年少时宗离可是十分看不惯他的。
就这样,陈秉生像一个普通人家要上门求亲的傻小子一样,掏不出什么入眼的东西,也没有媒妁之言,紧张又青涩。
魏舒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我当初逼宫做了太多出格的事了,回去被师父训是常理,怕也就算了,你又为何紧张?”
“有我护着你,万万不会让师父动手打你的。”
“而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见老丈人了,我这哪儿是紧张,是激动才对。”
陈秉生想了想,面上带了笑,“以后朕就可以在师父面前牵你的手,年年回去尽孝……还能在魏府的宅子里和你……”
陈秉生咬着耳朵,牵着魏舒去青天白日里联想了很多关门在房中可以做的事。
魏舒原本有些担忧和复杂的情绪堆积在心头,现在被陈秉生这么一插科打诨,倒是乌云散去了很多,晴朗了起来。
她也微微挑眉,打趣道:“那你说的护我……怕不是要亲自替我挨顿棍?”
“什么?”陈秉生一乐,无奈的笑了笑,上前摸了摸她的头。
第339章 烫的暖心
魏舒有些羞,嗔了他一眼。
两人变道回去了。
其实魏舒没有说错,陈秉生也在紧张。
陈秉生很清楚的知道,他嘴上说的轻快都是安慰魏舒的,但实际上是他对不起国师。
不仅抢了他从小宠爱的宝贝徒弟,还瞒的死死的,直到全天下的人都要知道了,他这个做师父的才同步知晓,说来陈秉生还是愧疚多于担忧。
两人寻了个休沐的日子,去了一趟国师府。
上次见宗离还是在宫里,当时宗离刺向魏舒的一剑被陈秉生结结实实的挨下了,陈秉生没有过多怪罪,说了两句安抚的话便让他离开了。
如今仔细一瞧,人到了年纪,老态渐显,眨眼的一会,鬓角边的白发便又多了几缕。
隔了多日,陈秉生悄悄潜出宫和魏舒回来,不免心里不是滋味,国师是老人了,这些年为了大奉付出了太多。
他们人一到,宗离便早早的摆好了茶水,见到陈秉生也来了,远远的便要拜下来。
陈秉生可受不得他这么一拜,连忙亲自把人拖了起来,“国师不必多礼,就当是自家人就好。”
“师父。”
宗离看了眼出落的亭亭玉立的魏舒,一看便是正值风华的年纪,也算是不辜负他这么多年的期望。
他可能听说了些什么关于魏舒的苦衷,没有再关于她之前逼宫的事情发作,只是点头道:“嗯。”
魏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沉默的跟在陈秉生的后面。
三人坐下,宗离深深的看了陈秉生一眼,眼中无悲无喜,略带沙哑的嗓音对他缓缓道:“老臣现在才知道陛下和魏舒的关系,也算是实属愚笨。”
“是朕之前刻意隐瞒。”陈秉生垂眸,在桌下悄悄的握住了魏舒的手。
这人就是这样,但凡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时,她的手就凉的像块冰。
轻轻在魏舒的手背上拍了一下,示意她莫要担忧,陈秉生这才缓缓解释道:
“朕和魏舒相识年幼,年少时是朕没把持住,先心怡了她,追溯到最源头,也无关魏舒的错。直到后来朕登基,实在割舍不下少年时所爱,才有了如今的一番事。”
“魏舒如果要怪罪,就怪罪到朕的头上吧。不过先说好,大局已定,朕既然向天下人说了魏舒是朕的皇后,就万万没有收回这句话的道理。”
陈秉生虽然心中有愧,也知道宗离自小并不看好他,但是还是狠下心,在这方面上,他绝不退让半分。
如今他是天子,宗离再如何反对也没用。
魏舒也开口了,“是徒弟自作主张了,请师父责罚。”
态度倒还端正,宗离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当然也能猜到放在石桌下的手在做什么,只不动声色地对着魏舒说,“去书房面壁一时辰罢。”
魏舒讶异的抬头。
这个罚,相当于没罚。
她一时半会也摸不准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自从到了边陲,宗离对她的态度逐渐由溺爱变得严苛,她甚至梦到过宗离因此大发雷霆的模样。
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冷静。
魏舒还是默不作声的走开了。
陈秉生知道宗离是有意支开魏舒,收回目光,问道:“国师是?”
“皇上不必和老臣道歉。”
“那国师的意思是?”
“其实我也是个半路师父,没尽过多少责任,但如今既然来问我了,那我便说了,允了。”
陈秉生直勾勾的看着宗离,心中波澜万分然而脸上却不露,面无表情的灌下了一杯烫水。
宗离为陈秉生又续上一杯茶,“你能看得上我徒弟,是老臣之幸,只是她这段时日来也给皇上添了不少麻烦吧。”
陈秉生沉默,“国师都知道了。”
魏舒失忆,也是宗离回府上后,后知后觉的感到徒弟的不对劲,但是皇上偏偏护的死死的。
后面又是紧接着的城墙上一吻,再怎么迟钝如他,也该想到他的徒弟是为什么如此以下犯上却还活着的。
“从她违命领兵进皇城,意图逼宫而言,已是死罪,皇上只是夺了她长公主的贵衔却饶她一命,如此处置,我都该是千恩万谢了。”
宗离缓了缓,又道:“我老了,之前是我愚钝,先皇在世时没好好辅佐他,是我这个做老友的对不起他,如今……怎么用人自然是由陛下说了算,魏舒能得到皇上的青睐,也是她的本事。”
宗离想了很多。
这些话不能说完全发自肺腑,但确实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养这么大一个徒弟,一个巴掌拍不响,跟着人跑了,他还能怪皇上不成?
只是总觉得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心里过不去那道坎罢了。
不过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的老友当初死前的模样,这辈子,是他欠陈家的,自然置喙不得。
“有些话皇上知道便好了,不要和我那傻徒弟说,免得她都不知道姓甚名谁了。”
宗离如今对魏舒一向严苛。
从前是他过于放纵溺爱,只想着自己徒弟本事大,纵着她开心自由便好,可在沙场这么多年,他早就明白了。
既然扯进了帝王家的这滩浑水中,他们谁也无法全身而退,只能全副武装自己。
只有魏舒自己强大起来,才是保护她。
所以宠爱开始渐渐变得严苛乃至最后的刻板苛刻,他虽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可是魏舒却真的变成了更好的模样。
如此这般,也算是他另一种成功了。
看着今日的魏舒,他甚慰。
“那就祝陛下同魏小姐千秋万代,永缔良缘。”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分毫为难的成全魏舒追逐所爱,也算是他做师父最为明显的宠徒弟的一次吧。
陈秉生舔了舔被烫伤的舌尖,端起老丈人刚倒好的热气腾腾的茶,深深的行礼,又灌了一杯。
烫的暖心。
——
【恭喜你们,成功通过考验,现进行传送......】
一道熟悉的机械音响起,魏舒同陈秉生一同被带回了主神空间。
“不错啊,我儿的确没看错人。”主神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一脸欣慰。
一旁站着系统九一,也直直地看着他们。
第340章 我在吻你,天地可鉴(正文完)
魏舒感激的看看他。
就在刚才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谢谢你三世以来的陪伴。”魏舒低声说着,朝身前的虚空拱手鞠躬。
九一沉默了会儿,声音不太自然:【我没帮上你什么……】
魏舒直起腰,笑道:“谢谢。”
他帮了她太多了,根本算不完。
“好了,你们通过了考验,也再次获得了重生的机会,这一次,一世的时光都属于你们,如何生活,取决于你们自己。”
几世轮回,他们互相看着对方。
终于等到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这一日。
时间在慢慢流逝,再也没传来声音,魏舒睁开眼,望着黑漆的树枝在微风的推动下晃动,黑沉沉的夜使她放空了思绪。
“生死有命,谢谢你们。”
一道机械音响起——
【魏舒,再见。】
魏舒愣了会儿,低声道:“再见。”
之后就再没有声响了。
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
看来这次,他们真的自由了。
魏舒看看天,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的好。
不远处,陈秉生缓缓向她走来。
魏舒转头看着几世的恋人,两人相视一笑。
大奉史书记载,五年初夏,皇帝陈秉生病重,不得已传位给其弟陈秉司。
此做法无疑引来众议,直到甩出铁证如山的证据后,才渐渐平息。
于此同时,大奉传奇女子魏舒,之后查无音讯。
陈秉司登基,改年号为光微,史称光微帝。
光微帝此人,生得一张冷硬面庞,眉眼间依稀有先皇当年的风范,每每议事,那沉稳,不苟言笑的样子总会让朝中老臣一时恍惚,因为他们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直到过去了很久,老臣们才反应过来,这皮初露锋芒的狼崽像极了曾经在位的帝王。
……
天气极好,天空湛蓝,一望无际。
樟山山底下是一条街,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通往山顶寺庙的台阶足有一千多级,蜿蜒的台阶没入香樟树林,又从另一头冒出了头,台阶上行走着稀稀疏疏的人。
一女子身着白衫,头上带着斗笠,慢慢的踏上台阶,身边还站着一个更显高大的男人。
陈秉生握着她的手,低声说:“累不累?”
“不累。”魏舒摇摇头。
沿途经过成片的香樟树林,走在曲折小道上,一步一个台阶。
此时朝阳初起,还带着晨间湿气,大片光辉被他们甩在身后,他们踏着光而行。
晨间的钟鼓声敲响,惊起满林飞鸟。
顶上已经有了好些人,檀香味隐在风里,木鱼声一声接着一声。
跪在蒲扇上,虔诚的捏着香磕头。
出了庙,庭院内是一棵大树,大树上系满了红纸带,那都是世人的愿望。
求子也好,求官也罢,终归是一点寄托。
陈秉生也向人要了红纸,提笔写上后就挂了上去。
魏舒也挂上后,问他:“写的什么?”
“说了就不灵了。”陈秉生卖着关子。
魏舒笑了一声:“好吧,你不说我也知道。”
陈秉生看他,也笑了,他抬头看着随风飘舞的红纸带,阳光透过间隙撒下一片金光,照着他的眼。
他的嘴唇动了动,在心里说了一句。
愿挽卿长命百岁。
山顶穿过云层,满天金光,微风吹来了檀香,吹散了头发。
在这云海间,陈秉生轻微低下头吻着她,头顶之上是被风吹得摇曳的林梢和飘带,身后是满山的香樟树林。
我在吻你,天地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