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朕只心悦你一人
“让我来猜猜,皇上喜欢的……是那个穿藕色裙子的?”
她低声凑到陈秉生的耳边,略带挑逗,“还是穿着紫色绡花外衫的那个,你喜欢胖的还是瘦的,怎么这些美人看起来都这么弱不禁风?”
“细柳腰,一折就断,皇上不嫌和她们在床上翻云覆雨时身子骨瘦弱,一不留神玩坏么?”
陈秉生虽说是在做戏,但也忍不住的走了走神。
他低头看着魏舒,除去一身内力不谈。
单看外形,魏舒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不盈一握令人欲折,身子骨比经历战场的巾帼女子还要娇小,甚至骨子里还畏寒。
怎么敢说人家姑娘瘦弱的。
陈秉生眼神幽幽的盯在魏舒的腰身上,他亲手系好的暗纹腰封此时正紧贴着她的腰肢,他很想死死的扣进怀里蹂躏,戏顿时就跑偏了,“朕碰过最细的腰,是你的,长公主……不必自谦。”
魏舒脸色登时一红,狠狠地推开陈秉生,冷眼看着他抱着手臂面露苦色,恼怒,“下流!”
陈秉生垂着脑袋乖乖挨训。
逞了一时的口头之快,下场就是媳妇儿的冷眼以及不和他亲近了。
魏舒站在他几尺之外,冷冷的扫过一干美人,美人纷纷低下头降低存在感。
传闻中赫赫有名的长公主果然气场不凡。
陈秉生知道魏舒生气了,挥手让那些女子退去。
等四下无人时,他试图去拉魏舒的袖子,却被人狠狠的躲开了。
陈秉生温声道:“朕今后定不会再说这些粗鄙的之语了,挽卿你别恼我。”
魏舒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朕没碰过她们,一下也没有。”陈秉生三指并拢,举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朕带你来看她们,是为了这个。”
趁着魏舒犹疑之际,陈秉生把她带到桌前。
桌上摆着一张宣纸,白纸黑字的写着不少人的名字,约莫二十来个,和方才那些女子对应。
“这是……”这下轮到魏舒迷茫了。
“这是那些女子的姓名,都罗列在上,你继续看下去。”
魏舒顺着他的话往下看,下面写着:登基后并无妃嫔为圣上诞下一子,实属心寒,故各赏赐白银三千,珠宝十箱,遣散后宫,独留皇后一人足矣。
最后盖的是皇上的玉玺。
“皇后是你。“
陈秉生看着她姣好的侧颜,缓缓补充道。
魏舒脑袋仿佛被砸了一样,嗡嗡作响,木讷的程度比听见陈秉生说爱她还要更甚。
陈秉生看她呆愣的模样,轻笑,“怎么,缓不过来吗?朕带你来见她们并非要你接纳她们,而是真的处理掉后宫的事务。朕不要他们,只想要你。”
“遣散后宫?”
“朕没碰过她们,出宫之后她们可以如正常女子般出嫁。”
魏舒闻言,有些慌乱的扶住桌子,试图在殿内再找个其他人来质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秉生指了指殿内,“嘘,母后用过午膳后睡下了,但这件事情朕已经和母后商讨过,你放心就好。”
“我……”
事到如今魏舒却有些乱了,“皇上遣散后宫未免过于儿戏。”
陈秉生镇定的看着她,笑了笑。
不管魏舒经历过什么,如今何种的性子,她就是魏舒。
总是会下意识的为他着想,口头上再怎么嚣张心里却永远有着分寸。
陈秉生在想,自己多年的日日夜夜,竟然如此能忍住,早知如此,他刚登基那会,就该连夜赶到战场上把人拐到他的后宫来,也省去如今这诸多麻烦。
事到如今,谈起遣散后宫,魏舒居然是这副拘谨模样,看来真的有把她给吓到。
这回陈秉生不敢耍流氓了。
他牵着魏舒的手带她上了偏门城墙,那群美人依次离开了皇宫。
他轻声道:“长公主要不要点个数?”
魏舒目送她们离开,有些不切实际的虚空感,“皇上若是为了补偿臣的话,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
“朕说了,朕只心悦你一人。”
“我方才确实生气了,才冲撞了皇上。但既然答应不会再为难你,皇上完全不必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来讨好我。”
“朕只心悦你一人。”
“我可以再退一步,除了兵权,我定不再干扰皇上的任何举动,也不会羞辱你让你侍奉我了。”
陈秉生无奈了,按着魏舒的后脑勺抓过来,重重的咬上她的唇,肆意的蹂躏侵略,恶狠狠的带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那股嚣张劲儿呢?”
“喜欢一个人,眼里便容不下其他人了,把那些莺莺燕燕留在宫中有何意思,朕遣散后宫,并不是要向你讨什么!”
“朕说了,只是心悦你……”
魏舒不说话了,微张着唇仰着头任由陈秉生索取,不一会陈秉生就尝到了一丝湿咸的味道。
有两行清泪划过魏舒的脸颊。
这人哭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就是巴巴的掉金豆子。
陈秉生懵了,他今天已经是第二回把魏舒弄哭了。
“你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陈秉生被推开了两步,魏舒失去了依靠顺着蹲了下去,双手环着膝盖,此刻的她看起来有些疲惫,“让你为我遣散后宫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皇上直说便是……你到底想在我这拿走什么?”
明明陈秉生受她掣肘,然而今日一番告白和遣散后宫完全反客为主,魏舒被他的这番手段拿捏的无力反抗。
上辈子,她得到了陈秉生的一丝眷顾,落入情网,可最后陈秉生竟然要她的命。
这辈子,陈秉生又亲口说爱她,身心都交付了出去,为她遣散了后宫。
可她却已经没有可以再给陈秉生的东西了。
陈秉生不可能什么都不要的。
他会拿走等价的东西的,但是她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
魏舒的脑袋埋进手臂,有些自暴自弃,“皇上要兵权还是要我的命……我只有这些了,可我不想给。”
为什么要对她好……
陈秉生也陷入了沉思,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对魏舒好,有些事情理所应当,魏舒是他的人,他自然要捧进掌心的。
“遣散后宫……”不过是个幌子。
如果魏舒没失忆,他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假装有后宫,然后再许她皇后的位置。
这些本就是魏舒应该拥有的。
陈秉生想过,瘴气是有人刻意布下,使魏舒与他反目让他难过的。
但是最后遭罪的却是魏舒。
陈秉生抱住魏舒,“遣散后宫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皇上莫给我灌迷魂汤了。”
无功不受禄,天下也没有免费的宴席。
帝王家的情爱说在口头上都是玩的,也只有想起一切和他相恋几世的魏舒才能相信。
这话眼前这个失忆的呆呆舒定是不信的。
陈秉生急的团团转,“朕遣散后宫确实是有条件的。”
果不其然,魏舒安静下来了。
她认命般的抬头,声音都在发颤,“皇上说吧。”
“朕要你搬进正殿和朕一起睡觉,平日里用膳的时候坐在朕的旁边,一会陪朕去见母后,唠唠嗑,不准少于两个时辰。”
陈秉生想了想,“还有,多吃点,腰太瘦了朕抱的不舒服,不喜欢。”
魏舒:“!!!”
宋若兮坐在窗边,窗棱的黄花梨木散发着独特的香味,是中原以南才能取到的木材。
贺予执不知费了多大的精力,重铸了宋若兮住的这间屋。
自上回与大奉交战收兵回来,下人就时常看着这位昳丽的美人久坐在轮椅上,柳絮般的飞雪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融化成晶莹的水珠。
“王妃回屋里坐坐吧,这里容易着凉。”
宋若兮无动于衷。
远处宫里圈出的一块地,那边游荡着很多灰色毛发的狼,这是秣凉人信仰,秣凉的疆土一半在草原荒漠,辽阔而苍茫,敬畏崇尚自然万物,世代与狼为邻。
而狼群中有个男子,坐在期间,撕下手中炙烤好的一块肉丢在了那边。
宋若兮注视那个人很久了,缓缓扭头问,“那位是贺予思将军么?”
伺候的人顺着望了过去,笑道:“王妃说笑了,贺予思将军年过半百,早已卸任没再来过宫里了,这是他的儿子。”
宋若兮眸中没有什么波澜,只道,“长的还挺像。”
伺候的人意外,“王妃怎的认识贺予思将军?”
那位老将军压根不是这一辈的,将军认识的好友里也没有这么漂亮的美人,更何况,王妃是中原人。
宋若兮淡淡的回了一句:“见过画像。”
“我就说嘛。王妃年纪轻轻怎么会见过贺予思将军。”
下人难得见到王妃愿意与他多聊几句,顿时起劲:“看来贺予思将军的威名已经传到了奉朝?那真是了不得!将军当年身手不凡,与大奉那位将军多次交手都不落下风,现在的小将军也有贺予思将军的风范呢。”
宋若兮冷冷的嗤笑了一声。
伺候的人立刻止住话头,“王妃怎么了?”
“我想一个人坐坐。”
宋若兮没有再回应了,伺候的人也没说什么。
毕竟王妃自年初来,喜怒阴晴不定,就连王上也会触眉头,于是他放下炭火就出去了,只是忍不住回头还又看了宋若兮一眼。
正好对上宋若兮的目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深不见底,仿佛一潭幽深的死水,历经沧桑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突然一下觉得,捉摸不透的不仅是王妃的心思,还有王妃的年龄。
贺予执回来的时候,宋若兮已经在轮椅上阖眸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欲把她推回里屋休息,奈何还没靠近,警醒的美人就睁开了眼,看见来者,又懒洋洋的闭了回去,“你失手了,大奉的皇帝依旧上了早朝,活蹦乱跳的。”
“是本王的错。”
贺予执眉眼里倒是没有什么歉意,“他们本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一切只能按部就班的慢慢来,王妃切莫着急。”
“好。”
宋若兮点头,好一会又睁开眼,“你怎么还不走?”
“王妃还没用过膳吧,本王也饿了,一道吃个饭吧。”贺予执吞着唾沫,眼神像一匹狼,幽幽的盯着宋若兮。
看的宋若兮背脊直发毛。
贺予执连忙补充,“本王不碰你。”
宋若兮这才默许。
贺予执推着她的轮椅去桌边,很矜持的撩开衣摆坐在了她的对面,心情舒畅的甚至搓了搓手掌,粗糙的手抓起筷子,夹了一大把菜布在宋若兮的碗里,“嘿嘿,吃!”
粗鲁,野蛮。
宋若兮眉头微皱,垂眸,不动声色的避开了那些菜,夹了一口白饭送进嘴里。
米有些生,没有江南那边的软糯。
她没吃两口就吃不下了,不仅是一年了还没吃惯这的饭菜,还因为贺予执灼灼的目光。
“吃饭就吃饭,总是盯着我做什么?”
贺予执这才收回目光,咳了咳,道:“看着你,本王能多吃两碗。”
“……”
宋若兮疲惫的叹了口气。
秣凉的王很笨,笨到她只能看到他的野蛮粗鲁和不加掩饰的热切。
从宋若兮拖着残废的双腿流浪到秣凉大街上,有意惊扰贺予执的马开始。
这人见她第一眼就双眼放光,喉结滚动,糙里糙气的把她扶起来。
她说自己是奉朝边缘无处可归的流民,贺予执便二话不说的就将她掳回了宫里。
她成功接近到了贺予执。
把她带回来的当天,贺予执像条狗一样围着她团团转,粗声粗气的搬来一箱黄金,让她别害怕,会给她一个好日子,不会再受战乱之苦。
她没收。
隔日贺予执又变着法子弄好吃的给她,将秣凉有意思的好玩的一股脑丢进了她的屋子。
然后他自己就扒在不远处望着。
宋若兮一样不为所动。
贺予执每日都会来看她,和她说说战事,说周边的小镇已经恢复了安宁。
每每出现,都是嘘寒问暖。
她知道贺予执想要什么,但是很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忍住了不碰她,像供着尊贵的宾客一般,生怕她磕着碰着,小心翼翼地捧着。
她只能假装不知道,过了些日子,就说要离开。
这回贺予执急了,拦着她不让走。
她执意反抗,将送来的饭菜全掀了个一干二净。
秣凉本就没什么肥沃的余地,半粒米长出来都不容易,贺予执怒了,第一次向她露出真面目,撕碎她的衣裳把她摁在了床上。
她自是不肯,以死相逼。
贺予执双眸通红,“老子喜欢你,不许走。你要什么本王都能给你,留在这里不好么?”
她当时怎么说的?
她说:“我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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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装可怜卖乖
她是个废人了,要报仇得借助别人的刀子,贺予执虽然笨了点,但至少是个使起来算不错的刀。
“你留下来,别逃,本王可以替你报仇,你想杀谁?”
她笑了。
自己这副脸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勾着贺予执上当了,她终于主动探过去贴近贺予执,贴近这人的耳垂,轻声道:“我想杀大奉的皇帝。”
没想到贺予执想也没想的就点头答应了。“如果我做到了,你怎么奖励本王?”
“你要是做到了,我就是你的。”
然一载过去,大奉的皇帝仿佛是真龙庇佑一般,到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
“贺予执,我本就没几年可活的。”宋若兮丝毫不愿回应他的半分感情,“过些日子是大奉皇帝的诞辰,我想去一趟中原。”
……
陈秉生在看李清给他递上的信。
里面明码标价的写着每个人假扮宫妃的俸禄,有的是免地税或者安顿双亲,有的是赐婚,有的要了金银珠宝,不论什么要求,一并允了。
再三勒令所谓入宫遣散只是逢场作戏,不会有外人知晓,此事过后尘归尘土归土,也不计入史书。
陈秉生满意的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损,感慨着将这张封口信塞进了案几的夹层里。
“做的不错。”
李清嘿嘿一笑,“多谢皇上。”他正邀着功,想了想又挠着脑袋,“可是倘若长公主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呀?”
陈秉生挑眉,“那就不让她知道,她现在好不容易心软了些,知道了定会以为朕又在骗她,岂不是前功尽弃,旧帐新帐一起算。等来日子衿恢复了记忆,一切就好说了。”
李清这么琢磨着,也有道理。
“李太医的徒弟前些日子从西平归来,在那边民间弄来了一些偏方,荣太医试过了,无害,说是可以给长公主服用试试。”
陈秉生意外,“试过药了?”
“李太医说了一大堆,打大抵是安眠养神之效,能剥离冗杂的记忆。”李清苦着脸想了半天,讲了个七七八八,魏舒就先来了。
李清立马住嘴,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长公主,一副奴才没有和皇上商讨些不得了的秘密的样子。
魏舒将外头的披风脱下,放在外殿的榻上。
看了眼这主仆俩,“皇上有要事在商讨,臣回避一下?”
陈秉生乐于见到魏舒,随意的挥挥手让李清离开,该怎么做让他自己看着办,伸手拉住了魏舒,“外头那么冷,走去哪?”
可能是陈秉生真的分毫不显心虚,甚至没有任何想回避的样子过于自然,魏舒真的以为他们在讨论什么正事,顺着陈秉生的劲道过去了。
“方才去哪了?”
魏舒微微皱眉,“工部说要建河道的事,那帮老臣张口就是要钱,我驳了,他们就要和我吵……当真是烦死了。”
陈秉生有些好笑,“要额外修建的话,年例拨发的银两自然是不够的,但拨多少还得他们先拿个章程出来,往年的收成如何。”
魏舒直勾勾的看着他。“我不懂。”
“那朕一点点教你?”
魏舒前些日子大刀阔斧的整顿朝堂,不准陈秉生碰权,可她毕竟前世记忆不全,现在一个人独挡这一群大臣,偷偷吃过了不少亏。
毕竟那帮文臣总是认为她这长公主不懂治国之道,不屑与之交谈,端着清高,魏舒几次被气到肺都要炸了。
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陈秉生诉苦。
“我不要学这些东西,这些废脑子的事情之后不再代劳了,还是你自己做吧!”魏舒嫌弃的掀着嘴角。
陈秉生挑眉,“朕的皇后这是舍得放权给朕了?”
说是烦了,不愿管了,实则就是信了他的那番话,决定和上辈子的恨意和解了。
与其被陌生的自己支配,倒不如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贪恋他。
魏舒嗔道,“谁是你皇后……”
“不是你么?”陈秉生搓揉着掌中冰冷的手,“朕可是为了你成了个孤家寡人,挽卿不能不负责啊。”
魏舒垂下睫毛,手有些羞赧的想收回来,却被陈秉生拽的紧紧的,只好轻声说,“我再信一次你,你万不可再负我。”
“自然。”
魏舒也不想再继续谈这个话题了,转而言道:“你还有政务要忙吧,那边一沓折子还没批呢,我就不看了,皇上早些做完来休息。“
陈秉生明知故问,“去哪歇息?”
“床上。”魏舒随口回答。
“可否再具细一些?”
魏舒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的意思,羞恼的瞪了他一眼,索性转身就走。
陈秉生见状就把人连拖带抱的搂回来,一遍哄一遍喊住自己手疼。
“爱朕错了,朕批完折子就来给皇后暖床。可是朕手疼,能不能劳烦皇后帮朕递折子?”
魏舒瞪着他。
陈秉生放软了姿态,轻声道:“真的疼。”
魏舒终究是心软了,踩着重重的步伐去给他端折子来。
有些孩子气的动作在陈秉生的眼里却觉得分外新鲜,他的皇后怎么做到把又软又乖和张扬跋扈都同时展现出来的?
陈秉生如愿在榻上批到了折子,真的是皇帝才有的待遇。
他一封封批着,神情逐渐认真,魏舒知道他在政事上励精图治,干脆坐在旁边观赏他批折子,在大臣递上的奏折上落下朱红的批复。
魏舒看入了迷,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注意力放在折子上,然而却渐渐犯困,竟然一头栽在了陈秉生的手臂上。
左手手臂被重重一磕,原本包扎好了的伤口又有血迹隐隐溢出,陈秉生其实都是装疼,专心时压根忘了这茬。
反倒是魏舒急坏了,有些磕磕巴巴,“阿生……”
“怎么了?”陈秉生眉心一跳,这是魏舒回来后第一次这么喊他。
“我,我去给你取点药来上。“
陈秉生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伤口,有些好笑的想让她别麻烦了,想了想又理直气壮的受下了她的关爱。
后来魏舒没盯着陈秉生批折子了,陈秉生悠悠的放松了一直挺直的腰背,随意翻开了下一份折子。
然而这份折子让他愣住了。
不是朝臣递上来的,而是亲王陈秉司的折子,上面写了很多对他的问候。
这人万事奉着他这个兄长,在他登基之后便直接讨了块边疆的封地,去那呆着了。
毕竟为了皇位兄弟相争的戏码自古有之,他不想让陈秉生有顾虑,跑的贼快,只偶尔有家信传来。
此刻除了慰问还有其他内容。
陈秉司在折子中提到,长公主功高盖主,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嫌,而他又万分思念皇兄,恳请批准,率兵入京勤王。
陈秉生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这些风言风语会传到陈秉司的耳朵里,顿时这份奏折变得有些烫手。
说实话,他不愿直接驳了这份折子,他现在确实需要动兵权做一些事情,但是顾于魏舒,又有些犹豫。
殿外的风灌了进来,魏舒裹挟着寒气入殿,将门带上。
陈秉生余光看着那片身影,不动声色的将陈秉司的这份折子藏了起来。
魏舒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走过来,手中拿了膏药,一门心思的想着太医嘱咐陈秉生的伤口有多深,就算寻常内力护体都很严重,更何况他服用化功散后身体大不如前,魏舒听的表情凝重。
“你让李清送进来就好,自己去取还烦着多跑一趟。”
魏舒抿唇,“无碍,我不是本就该由你使唤么?”
陈秉生一把将人拽到了腿上坐着,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耳鬓厮磨,“你是我的娘子,怎么能用来使唤……”
魏舒的耳根不自觉的泛红,漂亮的月牙指尖扣着药膏的锦盒,“那我下次让李清去吧。”
奇了怪了。
陈秉生扳着沈魏舒下巴转过来看,“挽卿?”
“怎么?”魏舒茫然的看着他,“你有话要说?”
“没。”
陈秉生哂道,这个家伙方才温声温气的样子让他还以为魏舒突然恢复记忆了。
温顺的不像话,和前几日疯狂阴阳怪气他的小疯子一点也不一样。
“怎么就这么稀罕呢。”陈秉生忍不住揉了揉魏舒的脑袋,“把药膏给我吧,朕自己上药。”
魏舒轻轻推开他的手,“我来帮你。”
陈秉生:“……”
魏舒单膝跪在榻边,俯下腰轻轻解开陈秉生的白云祥纹腰带,轻柔的为他解开外袍。
看到那下边雪白的绷带又已经渗了血迹,她微微被刺痛了一下。
打开药盒,特意将手暖了暖,纤细白皙的指尖挖了块小膏出来,看了眼陈秉生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蹭了上去。
“会疼吗?”
陈秉生摇摇头,“不疼。”
魏舒抿唇,顿了一下,凑过去在陈秉生的手臂上吹了口气,声音像蚊子一样轻:“呼呼。”
吹吹就不疼了。
认真的神色像是在安慰一个怕疼的小孩。
陈秉生喉咙一紧,本就敷上了一层药膏的手臂微风轻轻吹过引起瘙痒,他本能的想去抓一下,半道中途就被魏舒拦下了。
“对不起。”
陈秉生还以为听岔了,缓了好一会才安慰道:“没事,这伤口又不是你划拉的,过段日子就能好。”
“我不该逼你吃化功散的。”
魏舒有些失落,小声道:“我保证以后随时随地跟在皇上身边,定能护你周全。”
感情他的挽卿是心疼后悔了。
陈秉生莫名有些好笑,逗弄她,“那挽卿,不,皇后一定要跟好朕,朕现在但凡遇上刺客,也只有乖乖等死的份了。”
这么一说反倒弄得魏舒紧张了,连给他上药的手指都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吞咽着口水。
“你若是愿意,不如早晨随我去练功夫,虽然不能恢复鼎峰的实力,但是遭遇什么不测,终归是有应对的机会。”
陈秉生不乐意了,“你不保护我了么?”
说罢,他又缓缓叹了口气,“罢了,朕自己一人也能行。”
这话就像刀尖刺在沈晏心头了,魏舒连忙说算了,大不了她再寻别的法子。
陈秉生勾了勾唇角。
他只是想装装可怜惹得这人心疼罢了。
真要他在鸡都还没打鸣前从头学扎马步,他现在可不想白白吃这个苦,还不如抱着魏舒在被窝里多暖一会呢。
魏舒也想不出什么了,上好药只能给他先披上厚外衫。
受伤了的那只手很是苍白,比身体其他部位相比凉的很。
她记得陈秉生身子好,一向哪都是暖的,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的手都要比她还凉,愧疚的想给他捂热。
陈秉生摸了摸魏舒本就微凉的双手,无奈笑着让她别忙活了,今晚的魏舒实在是太软了,软的一塌糊涂,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我……”
魏舒急的拽了下自己的衣襟,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早就忘了前两天自己造反的时候有多么的嚣张和牛气,结结巴巴说道,“到我这里捂捂吧。”
魏舒拽着他的手伸进了领口。
搁着绒面的亵衣能感受到温热的肌肤,还有这具身躯起伏的呼吸和平稳跳动的心脏,是属于他的,在邀请他。
陈秉生的呼吸倏然灼热了起来,手努力克制的不动,以免“一不小心”冒犯到他的挽卿。
该死,这人是在勾他。
小时候魏舒手就凉,她做太子时,喜欢悄摸摸把手伸过来。
那时他脸皮薄,一般都是到后半夜才扯着冰凉的小手往怀里放。
可那时心无旁骛,只为给她取暖。
现在魏舒再这么依葫芦画瓢的给他暖,这气氛就旖旎了起来。
为了陈秉生方便,魏舒甚至微微压下了腰身,雪白的肌肤肉眼可见,仿佛用力揉一揉,就会变成漂亮的粉色。
陈秉生闭了闭眼。
“挽卿……”
魏舒垂着睫毛。
“挽卿。”
“……嗯?”
“我手暖了,不必这么放着了。把衣裳穿好,否则一会又该着凉。”
陈秉生略微为僵硬的把手从魏舒方怀中抽了出来,“我去沐浴,一会儿该歇息了。”
“我陪你。”
“不用了。”
……
陈秉生堪称是整个人直接跳进了浴池中,让水完全没过自己的半身,才微微松了口气。
第317章 他说他不会再负我
经过魏舒这么一番小意温柔,陈秉生的脑袋一片空空荡荡,甚至那份折子被他压在了最底下,搁到最后都被他忘记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陈秉生才从水中抽回了寝殿。
他还记得魏舒替他捂手半道被他抛下了,连忙回殿内寻人。
转了一圈却发现竟然没人,既没有在门口也没有桌前,陈秉生愣神,硬生生绕了一圈才听到屋里头传来一声呼唤,“皇上。”
还在呢,挽卿没走。
终于可以指望把媳妇儿哄上床抱着睡一觉了。
陈秉生柔了目光,他看过去,魏舒竟然早就主动爬上了床。
此时的魏舒整个人都包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了半截小脑袋,眼睛睁的圆溜溜的看着他,声音被被褥堵的有些瓮声翁气,乖顺又可爱。
“那个……床已经暖好了,快上来吧。”
陈秉生突然有种转头再回池子里泡着的冲动。
不能吧……
陈秉生深邃的丹凤眼盯着她,一步步走过去,魏舒裹的像个蚕宝宝一样,陈秉生连人带被褥的捞了起来。
魏舒身子悬空,失重的扭了扭。
却被陈秉生抱的紧紧的,那人的脑袋埋在她的颈后,深深嗅了嗅,语气带着魇足,“挽卿,让朕抱抱。”
“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陈秉生咬牙切齿,“你知道这么多年……自你去秣凉一趟,我有多惦记你么?怕你吃不饱怕你穿不暖,粮草拨了几番了,回信也不见得你多冲朕撒个娇,又没人敢偷看你的信,回来以后还和朕置气,碰不得也亲不得。”
魏舒呐呐,“那是战报,不是家书....”
“你写,就是家书。”
“……”
好吧,随你高兴。
如果不是遭了暗算,魏舒此番收兵归来,他们又双双恢复记忆,应当是久别重逢的大团圆才对。
然而回来之后,因着魏舒记忆错乱,他花了好些天来哄媳妇儿,把大好时光都给浪费了。
末了,陈秉生想了想,道:“我真的很想你。”
哪怕就这样,已经让魏舒很爱听了。
夜间睡下的时候,魏舒平躺在陈秉生的身边,又问他:“皇上真的喜欢的,只有我一人是么?”
“自然。”陈秉生答得毫不犹豫。
魏舒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闭上了眼。
听见身边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似是睡着了。
她微微撑起身,看着陈秉生安睡的容颜,偷偷将唇贴了上去。
偷吃到粮食的小仓鼠满足的舔了舔嘴角,抱着个被子吭哧吭哧的就背了过去。
还没等闭上眼,突然一只手环着她的腰把她翻了个身,随及就被摁着脑袋在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陈秉生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得亏我没睡着,否则怎么能抓住一个偷偷占朕便宜的小贼。”
“谁……谁啊。”魏舒面无表情的红了耳根,“皇上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早朝,莫要因为困倦懈怠了。”
“……”
陈秉生认命的耸了耸肩,挽卿发话了,那就睡吧。
“不许背过去。”
“嗯。”
“手给朕。”
“嗯。”
……
陈秉生过了好些天的安生日子。
被哄乖了的魏舒就算没恢复记忆,也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每天让御厨备好早膳,上朝时面无表情的站在最前面,倒不是挑衅顾朔,而是时不时盯着朝臣,生怕那些啰哩啰嗦的家伙气着他。
魏舒敢爱敢恨,生气的时候抓着陈秉生咬,不气的时候抓着陈秉生不喜欢的人咬。
谁敢为难陈秉生,必须先过魏舒这一关,现在的她就像天子座下的一条狼犬,精心谋密且忠于一人。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上似乎技高一筹——他把长公主收服了。
终究是女子,就算一时翻起了浪花,也轻而易举的拿捏住了。
朝堂内暗潮汹涌,没有立刻做出应对,而是继续观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是长公主和皇上偶尔在朝堂上的四目相对会让他们陷入沉思。
这眼神……不对啊,皇上是用什么方法摆平的长公主?
但这些事情他们想破脑袋也没办法想通。
乜九得到主子的吩咐,将原先一批伺候陈秉生的宫女太监全找了回来,带到跟前,面无表情的让他们各回各的位置上。
至于魏舒自己的侍卫也被撤了一些。
“别盯着了。”魏舒挥挥手,“你过些日子也去禁卫军营里搭把手,带带那些新招的。倘若我朝今后还要出征,得给皇上留些人。”
乜九抱拳,像是听进去了,但又不想去做。
“怎么了?”魏舒疑惑。
乜九抬起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他反复审视了魏舒好几眼,抿唇,“属下斗胆一问,陈秉生与主子达成了什么条件?”
谨慎不过乜九。
魏舒哑然失笑:“你应该尊称他为皇上。”
“他想杀你。”
乜九没有忘了魏舒在秣凉失踪那晚,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双目通红,一根根掰断了军中大奉专有的羽箭。
魏舒笑的凄凉和他说,“乜九,他只是忌惮我。”
要她有去无回罢了。
只是?忌惮?
乜九从来不觉得陈秉生是个什么好东西——虽然最早的时候皇上才是他的主子,可后来他随着魏舒征战沙场,什么场面都见过了。
他便越发觉得,陈秉生城府极深,乜九当时就觉得魏舒一介女儿身帮着陈秉生打天下定是吃了亏的。
听到陈秉生要主子的性命,乜九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果然如此。
自古君王无情,这个账就算魏舒不记,他也会替主子记着。
乜九重复着:“他要杀你。”
魏舒沉默了一下,“他后悔了,他喜欢我。”
“所以主子要让步了?”乜九自认冒犯却不肯退缩,“你敢再把兵权归还给他,他就敢翻脸不认人。”
“你多虑了。”
魏舒浅浅了笑了笑,“是我的就是我的。他没有向我讨要兵权,身边没那些莺莺燕燕,维持这样就很好了。乜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相信他,以后这些都不会发生了。”
乜九不吭声,好一会儿才说,“主子自己拿主意吧,但不管怎么样,属下永远会追随您。”
魏舒对他有恩。
从接手他就帮衬了无数的事情,家中的老幼妹,还有身为一个人的尊严都是魏舒给的,因此他虽然忌惮,但是阻拦不了魏舒的决定。
怎么就……
怎么就着了那个狗皇帝的道。
乜九恨恨道:“倘若陈秉生再负你,就别怪属下心狠手辣先解决了他。”
魏舒笑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收敛了笑意。
她这几天倾尽了毕生的温柔来挽回她和陈秉生破碎的关系,自然是想求一个圆满。
但是倘若陈秉生再骗她……
魏舒眸中闪过一丝和温和不符的偏执。
那她就拉着陈秉生去死,死在一起,骨灰都要葬在一起,就算走在奈何桥上,喝了忘川水也会纠缠不休。
陈秉生会永远属于她。
魏舒收回了思绪,眼底的疯狂和孤注一掷被能被溺死的温柔给压了下去,她双唇翕动,勾起一抹漂亮的笑容,“皇上不会再负我。”
——
陈秉司在自己府中抑郁不安好几日。
只因为大半个月过去了,陈秉生都没批复他的折子,也没有丝毫的回信,送出去的折子和派出去的人就像石沉大海一般,丝毫没有声响。
急得他在自己府中团团转。
府中谋士上门拜访几次都看见镇南王在那抓耳挠腮——虽说是镇南王,是个王爷,实际上年纪不过刚及冠,双眼透彻又纯粹,完完全全就是个没有历经苦难的世家小公子。
谋士有些无奈,“王爷,你这么转着也不是个办法呀,别别揪了。”
这年纪轻轻,头上就快没几根毛了。
“本王,本王急啊!”
“王爷,你既已自划封地,无召不回京,不给皇上与你之间生任何嫌隙的机会,就不用操心皇城那边的事了。”
谋士无奈,“圣上不也没有向您求助吗?”
“你懂什么?!”陈秉司苦着一张脸,“如果皇兄真的遭遇不测了,他还怎么向我求救,没准我的折子都被那个……那个……呜呜那个长公主给扣下来了。”
他本来张口就想说魏舒是皇嫂的,毕竟这么多年,他总算懂得这两人之间的情谊与他陈秉司和陈秉墨的都不同。
然而,他憋到最后也没说出口。
呜呜呜皇兄和皇嫂那么恩爱的一对,竟然反目成仇了。
他喜欢那个温柔的魏舒,但是他觉得他的皇兄才是最可怜的。
“属下已经派人去探了,探子那边说着确实不乐观,但至少皇上性命无虞。”
“那就是缺胳膊少腿了?”陈秉司立马蹦了起来,“我皇兄那么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落到那种地步,他们怎么舍得这么对皇兄?!不行,我要去……备马,本王这就去皇城。”
“皇城离这就算是最快的马换个三匹也要十来天。”
“皇兄能撑到本王来救他的!”
谋士真的无奈了,他是镇南王来了封地之后才跟他的。
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在封地暗自谋划蛰伏的老谋深算的王爷,结果来了以后才发现是个少年公子哥。
还是个哥哥吹。
在这家伙的口中,他的皇兄无所不能,是大奉之福,是最聪慧最能干也最爱弟弟的皇帝,甚至傻不拉几的向陈秉生请求了一块最偏远的封地,哭唧唧的骗皇上说他要远走历练。
实则是看多了话本里那些兄弟反目的戏码。
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咬着被子心想不能和陈秉生走到这个地步,于是毅然决然的背起行囊坐上了再也不回来的马车。
谋士本来不乐意侍奉这样没有上进心的主子。
而实际上他也不清楚为什么现在还在向陈秉司效忠,可能是脑子傻了吧,在看到这个小王爷说绝对不会让他饿肚子的份上,莫名其妙的就留了下来。
“王爷,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能救圣上?”
“不然呢?”
谋士顿了顿,“至少带上属下吧。”
陈秉司瞪大眼睛,“我们两人就可以做到吗?”
“当然不行。”
陈秉司:“……”
他用榻上的软垫砸了一下谋士,“你还知道啊,还不帮本王办法,虽说无召不得回京,但倘若咱们手持圣旨带兵回皇城勤王,清君侧呢?”
“总归不过是一封圣旨,伪造一番骗过其他人就好。待将皇上解救出来了,皇上自然会为王爷开脱,事出紧急罢了。”
陈秉司认真思考了片刻。
他自幼学的政道臣道也不少,不是白吃饭的傻子,但是思索了一圈,虽然擅自主张,却也只有这个法子可行。
皇兄不回信,这是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的事情。
他不能再等了。
陈秉司捏紧拳头,“你这些天去准备一下,兵力不够就把西南边的布防稍微调些来。”
“这一招有些险了。”
“尹原,本王没有其他办法了。”陈秉司低低的叹了口气,连柔顺的头发都要失去光泽了一般,像一朵枯萎了的小花。
尹原看的无可奈何,抱拳,“属下听命。”
大抵半旬过去了。
那封折子自打那天晚上被压在了最底下,就再也没有人问津。
陈秉生在秣凉之事稍稳之后,就一直把重心放在了开春的春闱上。
春闱后面还连着他的生辰,他自己倒是不大在意,然而太后苏宁妤催的紧,说这是他登基前几个年头,要好好操办,给周边的小国朝贺树威。
陈秉司这些日子为此事也算是亲力亲为,每天忙的脚都不沾地儿。
好在魏舒现在体贴的就像个和他刚成亲的小媳妇儿一般,把太后还有政事上一些琐碎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这些天最乐于的,就是能和魏舒一起用膳,还能一起入眠。
具体是什么样的夜晚陈秉生也不多去想了,想多了怕容易生出不上早朝懈怠的心思。
是夜,陈秉生在书房里批着折子。
这些天他唤十一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亏得魏舒最近不提防他,十一出入皇宫便更加的自如,几乎是随时待命办事。
李清原本知道有这么一个暗卫的存在,但是从来没见过,只是守在门前,知道十一大人又在和皇上交代正事。
只是这么偷偷摸摸的总是有些不方便,李清得给他们盯梢。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十一的存在,尤其是不能让魏舒知道。
陈秉生向他叮嘱了,是怕魏舒对他还有猜忌,事情能拖到用完药后解决,就等恢复记忆再解决。
药已经在研制了,估摸着只要再熬个几天,应当就能成功。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318章 他,他就是个打杂的
李清打着哈欠,眼泪水出来了些,他泪眼朦胧的眨眨眼,模糊的视线里竟然出现了一抹人影,独属于魏舒那稳重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近。
是长公主啊。
李清不在意的想了想,正准备行礼来着,忽然想起屋内还有正在和陈秉生交谈的十一,顿时一蹦三尺高,眼神惊恐,“长、长、长公主?!”
魏舒挑眉,“李清,怎么了?”
“没……”李清呆滞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立刻拔高了声调,甚至重重的咳了几声,大声嚷嚷,“长公主,您不是出宫去了吗....咳咳!!!怎么突然,咳咳……回来了?!”
李清咳起来惊天动地,巴不得连肺都一股脑的给咳出来,奈何主殿离陈秉生所在商议的屋子实在是太远,除非是先跑进去通风报信,否则压根惊动不了他。
反倒是这一反常的举动勾起了往魏舒的兴致。
魏舒手轻轻搭在李清的肩上,分明没用什么力道,却让他感觉到压力山大,李清听见长公主悠哉游哉的说道:“其他地方没有旁的事务了,就早些来看看皇上。“
说罢,她她仿若好奇的歪了歪脑袋,“看来我来的不太是时候?”
李清本就怕魏舒,立马矢口否认,“没有,长公主什么时候来都是方便的,皇上随时可以见您。”
“那好。”魏舒作势便要绕过他走。
李清一想,这可不行啊!
这十一大人还在里边呢,他可得把人拦住。
于是他只得畏畏缩缩的小小的意思似的拦了一下,“奴,奴,奴才先去通报一下吧。”
魏舒一挑眉,四两拨千斤,“不必了,公公身子不太好,还是早些休息去罢了,总是咳嗽就去太医院看看。”
“……”
李清面露苦色。
魏舒眼里已经有了明显的揶揄,“难不成皇上有事瞒我?”
“没没没!”李清连忙摇头,疯狂企望十一大人此刻已经离开了,“那奴才随长公主进去吧。”
魏舒点点头。
李清只得愁眉苦脸的跟着过去。
魏舒的脚步很稳,一下下的像是踏在他的心上,既没有急着要去探究皇上到底在做什么的意思,也没有刻意放轻步伐。
就像是往日一般,魏舒推开屋子,和陈秉生说一声她来了,便让李清退下去。
李清相当迅速的扫了眼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皇上一人。
他才放心,往外出去的时候眼神不经意的朝上一看,却看到一个人影像只壁虎扒在门后的房梁上,他随即屏住了呼吸!
嘶……
只见十一两腿撑开,并用一只手稳住自身,他面无表情的向他在唇边竖起了食指。
嘘——
李清没敢再向上看了,加快脚步离开了。
这皇上,长公主,还有暗卫大人没一个是正常的,好端端的日子过得像有贼行刺一般,他脆弱的心脏着实有些受不住了。
当然,寻常人进来之后就不会再乱看了。
尤其是陈秉生正坐在房中的时候。
陈秉生的手正拈着狼毫笔,漆黑的墨落在苍白的宣纸上,目光却灼灼的看着沈晏,“朕的皇后来了。”
魏舒垂下眸子,点点头。
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陈秉生张口闭口喊她皇后,媳妇儿,娘子诸如此类的称呼,没个正经,偏偏她又很受用。
魏舒走到陈秉生身边,自然的拿起上好的端砚为他研墨,就像寻常百姓夫妻之间的互动。
“今天军中休沐,没旁的事,我就早点回来了。今日早上的糕点不消化,还想着要不要拉你出去散散心,看起来皇上还在忙啊……”
“无非也就那些琐碎之事,挽卿你倘若想出去转转,朕就陪你。”陈秉生说罢便要放下笔,起身换衣裳,却被魏舒给连忙止住了。
魏舒浅浅一笑,“别了,皇上要励精图治,我可不想做那祸水。那你先忙着,我在旁边看看你便好。”
陈秉生心下一惊,他还能不知道魏舒这点小九九?
说是看他,倒不如说是想盯着他有没有做小动作,想看清宣纸上的内容罢了。
魏舒推门而入后眼神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屋内,那似乎在找人似的眼神,以及对他宣纸上内容的好奇全然被魏舒收入眼底。
口头上的信任和失忆后毫无安全感的敏感多疑并不冲突。
陈秉生向她招了招手,“那来这边坐着吧,杵在那边算是个什么事儿。”
魏舒过去了两步,停留在陈秉生的身边,案几前只有一个软垫,压根没留别人坐在身边的位置,她总不能让陈秉生把屁股挪挪,给她腾点空位吧?
“我坐哪?”
陈秉生有意逗弄她,“你瞧瞧哪儿可坐?”
魏舒四下看了看,除了桌上,没有别的想法了,“皇上这是在为难我。”
“傻瓜,”陈秉生乐的把笔搁下,伸手把魏舒拉了下来,直接以坐着的姿势就把一个站着的人端了过来,放在腿上。
臂力相当,哪是一个受了刀伤的人能有的。
然而一瞬间的悬空失重让魏舒忽略掉落这个事实,两侧有力的手臂往桌上一搁,魏舒就被陈秉生圈在了书桌和他胸膛的方寸之间。
此时的她看起来小小的一只,毛茸茸的头发还能蹭到了陈秉生的下巴,听见他的声音,“坐在这里……不就好了?”
那么想看宣纸上写了些什么,那就由她看好了。
这好奇的小眼神都快瞪成斗鸡眼了,差点没把陈秉生逗乐。
挽卿啊……明明想掌控他,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想看就看吧。”陈秉生突然玩性大起,咬了一下魏舒的耳垂,感觉凉凉的又嫩滑,抑制不住的含着吸了几下。
他吮吸的动作很隐蔽,但是在脱离耳垂那下“啵”的一声却是响亮。
魏舒羞恼的想要挣开他。
陈秉生连忙哄道,“不亲了不亲了,谁让你这么香……是朕错了。”
虽然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错了的样子。
这下子魏舒几乎是完完全全的看清了宣纸上一览无遗的字,有些羞恼之余,却是真的在认认真真的看内容。
活像是个被掌控欲支配的忘记了生气的小河豚。
她瘪了下去,读完了上边的每一个字,“圣上要再组建一只护城军?”
“正是。”
魏舒神色有些古怪,“可是我觉得完全可以调一部分人马兼任。“
她和陈秉生这些天处的腻腻歪歪都挺好的,也常常和他服个软撒个娇,但是在涉及到兵权人马这件事上,两人的对话还是堪称是敏锐和抵触。
她不想让陈秉生拥有可操控的兵力。
而实际上,陈秉生本身就手握一支以一敌百的暗卫队,在这些日子里也早已自主的蚕食了皇城几处屯好的兵马。
这些,陈秉生其实是默许的。
毕竟他不可能真的如魏舒所愿,做一个手无实权的傀儡皇帝。
魏舒现在在风口浪尖,陈秉生只有拳头硬,才能既宠着魏舒又能保护她。
这支护卫队甚至早就已经成了。
只是到了现在,他与魏舒的关系缓了下来,才抛出水面有意让她知道。
但是魏舒一开口,陈秉生就知道,这事儿难成了。
“总归是要培养一些新的人手出来的。”陈秉生试图安慰魏舒,“只是春闱在即,再加之生辰宴会有异国来朝,皇城的安稳在第一位,不得不增派军队,你莫要多虑。”
方才还软塌塌的靠在陈秉生怀里的魏舒直起身子,固执道:“如今是我擒了你,这些事情全权交由我处理便是,你才莫要操心才对。”
“……”
陈秉生有些沉默,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向魏舒解释。
其实皇城护卫军已经存在了,就驻扎在城郊十里开外的小密林里,随时可以调动。
“挽卿,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这些本就是你向我许诺好了的,不是么?”魏舒针锋相对的回道,原本平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皇上这是想反悔,还是已经在谋其他出路了?”
陈秉生:“……”
好吧,这下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哄了。
毕竟十一还在房梁上猫着呢,从一开始,陈秉生就有所保留了一些。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凑到魏舒耳根边轻轻嘬了一下,试图让自家媳妇儿的耳根真的变软一些。
魏舒迅速的别开了脑袋,却不争气的红了耳根。
陈秉生惯会引诱哄骗她,她才不想被他亲两口就满足地被他敷衍了事,“你好好说话。”
“朕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手上缺了点人。”
这话不说还不要紧,说了魏舒顿时想了起来,略带一丝纠结和审视的看了眼陈秉生,“有一事还没来得及问皇上,在我进来之前,皇上在和谁说话?”
陈秉生闭了闭眼。
他就知道魏舒没那么好糊弄。
“挽卿在说什么?”
“皇上虽然表现的很自然,但是李清脸色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殿里头应该是有人的,然而臣推门而入却只有皇上。”
“我方才并未刻意隐藏脚步,听到动静到出现不过几息时间,要么翻墙而出了,要么就藏了起来,无论前者后者,那个人绝非是寻常大臣。”
“皇上不如直接说说,你手上还有多少底牌?!”
魏舒眼神有些挣扎,爱意和狠厉反复翻腾,“我答应了皇上的,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所以你还是不要等我亲自来搜比较好。”
陈秉生面对魏舒真的是束手无策。
其实他巴不得有什么老底都能掏出来一股脑的丢给这个心尖上的人,尤其是魏舒想他索要的时候。
这一刻,陈秉生只觉得自己毫无底线。
魏舒不知道的时候尚且能隐瞒,一旦这人缠着他追问,他便硬不下心肠。
无奈之下,他拍了拍手掌,“十一,出来吧。”
旋即,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了屋子的角落。
从黑暗里走出来的时候,即使魏舒有所防备还是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
无非是这人的存在感竟然比乜九还要低,绝非是个简单的人物。
安静的如幽潭,脸上横亘的刀疤昭示了他历经了多少腥风血雨,已经习惯性的神出鬼没,无疑是在陈秉生的身边效忠了不少日子。
魏舒像是炸了毛的猫,有着陈秉生给她撸着顺毛,一把抓住了陈秉生的手腕,垂眸,“我只是试探一二,没想到皇上背着我早就掌控了一切?”
“朕哪有这么神通广大。”陈秉生无奈,介绍道:“这是十一。”
“他是做什么的?”
虽然窝在陈秉生怀里,她现在居高临下看着抱拳单膝跪下的十一并没有什么太多威慑力,但是那眸子里警惕和审视的意味却一点没少。
“他……他就是个打杂的。”
陈秉生心里已经默默把十一的俸禄翻了几番,并且衷心的希望做下属的能体谅上级的难处。
“他就是平时帮李清跑跑腿,端茶送水之类的,学了些武功傍身罢了。”
“我想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魏舒垂着睫毛盯着陈秉生衣裳布料上的祥云龙纹,指甲不自觉的在线头上抠了抠,硬生生把龙纹的龙爪线给抠断了。
陈秉生没有计较,他和魏舒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就知道他的挽卿想问什么,“你鲜少见过他,可能是碰巧没遇上,但乜九常常见到,也是认识他的。”
魏舒半信半疑的唤来乜九。
果然,乜九看了十一一眼,便说认识这人是谁。
那可不得认识吗?
乜九与十一师出同门,干的是同一行,效忠的同是皇室。
只可惜乜九当时被陈秉生划给魏舒的时间太早,不知道十一后脚就做了陈秉生的暗卫。
“他名十一,属下的师弟。”
魏舒这下彻底打消了疑虑。
她的人总不会向着陈秉生的。
陈秉生用着顺毛的手法抚摸魏舒的背脊,“朕遣散了后宫还不够表态的吗?那时候朕没有向你讨要兵权,自然也不会在背后动手脚的。至于十一呢……他平日里除了陪朕唠嗑解闷打杂,也没什么可干的了。”
“你说是吧,十一。”陈秉生话锋一转,冲着十一挑眉。
第319章 帮你
十一抬头看了陈秉生一眼,他习惯了自家皇上对着媳妇儿的这副嘴脸。
只是不曾想顶天立地的帝王居然惧内……
不过十一更多的注意力在旁边存在感低下的乜九身上,不甚在意的点头配合,“对,属下只是个打杂解闷的。”
除了皇上,也没人敢把他这个行走在大奉阴暗处行使生杀夺予的鹰犬用来随意开玩笑了。
“既然是个打杂的,那给我可以吗?”魏舒紧逼。
记忆错乱后的她像一个贪得无厌的小孩,索要着关于陈秉生的一切,虽然互通了情谊,但是某些东西就是一根刺,扎进了肉里就没法再拔出来。
“你对他感兴趣就让他跟着你吧。”
陈秉生无奈一笑。
没失忆之前暗卫队的人就都认识魏舒,见她如见陈秉生自己,效忠程度没两样,他只管竭尽全力安抚好魏舒便可。
不出半旬,就让十一去李太医那边取药。
魏舒淡淡的勾着唇,得寸进尺,“既然是我的人了,那我怎么处置他都不过分吧?”
“你想怎么处置?”
魏舒抿唇,“方才十一吓到我了,实在是不稳重,便罚他挨八十棍吧,整天在房梁上呆着成何体统。”
陈秉生突然安静了。
魏舒的下巴被陈秉生给托着,往上仰,正好对上了他俯视的目光。
那人眼中带着几分讶异,还有不加掩饰的复杂,“挽卿,你在外头学坏了。”
魏舒好像真的变了。
即使小意温柔的时候和从前没有半点差别,无条件的护着他为他着想,但是但凡触碰到魏舒的底线——兵权以及一切能为皇上翻盘的棋子,魏舒就喜怒无常,依依不饶心狠手辣的作派。
“我怎么坏了?”
“八十棍就算不能把他打残废,也能让十一短时间内没有行动能力。你在害怕他代我与外界勾结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与谁有交都谈不上是勾结,臣万万不敢冒犯。”
陈秉生腹诽,你这哪是不敢冒犯,都舞到朕头上了。
偏偏就算魏舒踩在他的头顶乱闹,他也只怕魏舒摔着磕着碰着,好声好气的哄着:“皇后大人高抬贵手,给朕一个薄面好不好,让乜九下手轻一点,点到为止。”
魏舒只是这些日子有些没来由的心慌。
也许是竟然像做梦一样和陈秉生处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过于不切实际,也或许是山雨欲来前压抑的平静让他反倒躁动,她根本藏不住自己的意图。
“点到为止。”魏舒反握住陈秉生的手,“臣今日给十一放水,来日皇上得势要处置逆臣时,能不能也给臣放个水?”
魏舒在猜忌陈秉生有所动做,但是没证据。
“挽卿啊……”陈秉生明知道这句话也是魏舒疑心的试探,但还是泛起了密密麻麻针扎般的心疼。
他认真道:“朕是你的,兵权是你的,没有人敢处置你定你罪。朕有的一切,合该有你的一半,局面已定,何来得势失势一说?”
“皇上真的不吝啬甜言蜜语。”陈秉生不咸不淡的说道,让乜九把十一带下去看着办处置。
魏舒多了几分安心呆在陈秉生怀里,窝在陈秉生的胸口上,魏舒缓缓翻了个身,仰着头将水润光泽的嘴唇凑了上去,“你来。”
白皙的脖颈以漂亮的弧度仰着,几乎是以引颈受戮的姿态,陈秉生捏着魏舒的下巴就亲吻了下去。
有些用话语无法证明的东西却可以在亲热上体现出来。
喜欢和热枕是藏不住的。
就像陈秉生急切的索取和照顾讨好魏舒的动作,直白又有说服力。
他在告诉魏舒,他是真的嘴甜,各种意义上的。
魏舒过了好一会儿,双眸泛起了一丝水光,停下来轻轻喘息,“你之前说我变坏了。”
“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儿。”陈秉生无奈,“想跟我翻旧账?”
“我要真的认真翻起了旧账,才不是这般好说话。我只是想知道,我不再是原来那个魏舒了,比那个长公主魏舒更睚眦必报,比她心眼更小,或许也比她更会算计,皇上还会喜欢我吗?”
陈秉生简直哭笑不得。
这家伙原来还知道自己现在心眼小?
但是陈秉生不在意,甚至希望魏舒能够变得更娇纵些。
“喜欢的,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娇纵些才好,尤其是娇纵到只有他陈秉生一人能哄得了才最好。
毕竟魏舒当年当了那么久的模范皇帝,后来又作为南梁长公主随军出征,把他弄得心疼的要命。
“……好。”
魏舒将逼宫那日在陈秉生这得到的禁军令丢回了他的抽屉里,连带着在眼前的宣纸上细细列下了组建护城军队章程,“皇上想做什么便做吧,我相信你。”
殿外,十一跟在乜九身后,两人默不作声地走过了两道门,步伐出奇一致,落在青石大砖上的声音就像一个人踩出来的。
乜九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十一面色冷静的和乜九打招呼,“九哥。”
乜九单刀直入,“陈秉生手中有一支暗卫队吧?”
“我只是效忠圣上,端茶送水陪聊解闷。”十一圆着陈秉生的谎,将自己和暗卫队划的界限清楚,却也没否认其存在。
乜九看了他一眼,“行踪隐藏的不错,我一直都没发现你的存在。”
“九哥教的好。”
“我并不比你大多少,现在与你无甚干系,犯不着在我面前这么尊敬。”
十一挑眉,“一定要分的这么清吗?”
乜九没什么表情,干脆避而不谈了,“主子说让我看着办,你要我怎么罚你?”
十一算是乜九的师弟了,一到十都是早一批陈秉生培养的暗卫,十一往后,辈分就小了。
最早的时候,十一功夫是乜九亲自教的,训练很苦,比骑马打仗要难上不知道多少倍,十一在乜九手下吃了不少苦头。
但每每乜九把十一练到半死,晚上都会来看看他。
十一那时刀伤在背脊上特别深,就趴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等着九哥给他上药。
自幼无父无母,九哥是他最亲的人。
后来乜九被陈秉生点走之后,十一就再也没和这个师兄说上话。
即使是擦肩而过,这人眼中只有主子魏舒。
连皇上都不屑一顾,更何况是他呢。
十一总算是逮到了和乜九接触的机会,随意扬了扬眉头,“九哥揍我一顿吧。”
乜九:“???”
十一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好久没被九哥揍过了。”
话音未落,乜九一言不发毫不客气的就欺身压了上去,动作如鬼魅,横扫过十一的腿,下一步直取那人的咽喉!
十一不是真的白站着让他揍。
而是有来有回地和乜九交上了手,两人的招式并不算太干净,下手狠辣,过招也不过是几瞬之间。
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动作,十一就把乜九按在了地上。
没错,连乜九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被曾经教导训诫的师弟给打败了。
十一坐在他的腰身上,手臂被扭在身后压着,乜九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九哥,护城河里的水都是你放的吧?”十一声音带着些揶揄,“快把师弟溺死了。”
乜九压根没有放水。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十一现在比他反应灵敏,速度快,比他……更年轻。
“身手长进了很多,我打不过你了,既然主子说看我意思罚,那就不罚了,罚不动。”
“多谢九哥高抬贵手。”
乜九面无表情,“起开。”
“不起。”十一正色道,“我想求九哥一件事,关于皇上的。”
乜九当年可没教过十一这么求人,特别是听到关于陈秉生那个狗皇帝的事,他才更意识到十一现在效忠的是当今圣上陈秉生。
“那就起开!”
“过些日子就是皇上的生辰宴,秣凉王也会来,那天我抽不开身,烦请九哥出宫盯紧秣凉王的客栈。”
十一越俎代庖的试图绕过魏舒说服乜九,“年前一役,秣凉从中作祟,长公主深陷局中无法自救,九哥不想亲自替长公主揪出其中的猫腻么?”
“年前一役本就顺利拿下了,秣凉无计可施节节败退,我亲自随主子深入敌营,无人有还手之力。然而在收兵我稍稍离开的几刻中,就有人在背后放冷箭。”
乜九的腹部被十一抵在石板上,暗自发力,“能在主子背后出手的,只有她想守护的人。”
“是陈秉生从中作梗,不念旧情,连毒酒这种下三滥手段都做了,就要敢作敢当,休要泼脏水给其他人。更何况,生辰宴当日我也有自己的主子要护。”
这可谓是十一生平听到乜九说的最多的一次话。
他沉默寡言的九哥向来不屑与他多解释,也许是不屑与从前干不过他的小师弟十一多说一言半语。
十一缓缓放开了压制乜九的手,蹲在旁边,随手在宫墙边揪了根草,在地上划着圈,“长公主我劝不动解释不清便罢,九哥莫要不信我啊!”
“皇上从未对不起长公主,而是秣凉在搞古怪,生辰宴时,万国来朝,下黑手之人必定再次现身。“
十一目光沉沉,低沉的嗓音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稚嫩,“九哥,我不撒谎,你知道的。”
是的。
十一这孩子从小老实,任务没完成就老老实实领罚,不偷懒耍滑头,向来是同门中最容易背黑锅的倒霉家伙,也是对乜九最诚恳的小师弟。
乜九翻身起来,“干这一行,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的自主意识,我以前教过你。”
“我只是个打杂的,九哥多虑了。”十一滴水不漏,兢兢业业的为皇上的说辞打掩护。
“况且,九哥也教过我审时度势。”
“……”
终究是乜九被十一口中左一个长公主又一个长公主给撼动了。
倘若世上真的有危险,光是守在魏舒身边也无法做到万无一失,倒不如亲自去除了那个危机。
十一没撒谎的话,那蠢蠢欲动的理应是秣凉王。
乜九抬眼,不咸不淡的夸了句,“十一长大了。”
乜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十一钉在了原地。
长大了。
也被认可了。
十一几乎下意识的想像从前一样,向九哥讨个奖赏。
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勾了勾,深沉的双眸难得多出一份独属于十一自己的光亮,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乜九往反方向走去复命,朗声喊道:“多谢九哥!”
春闱如期举行。
开春进京赶考的书生尤其多,各部忙的不可开交,皇城也格外热闹。
魏舒穿过大街小巷,轻踢马肚停在了国师府外。
陈秉生就在她后面,赶着马匹停在身边,微微歪头,“挽卿?”
“臣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沈之煜接管护城军,他其实经验并不丰富的。”
魏舒下马,将缰绳拴好,继而去扶内力全废的陈秉生下马,“再说,特意为此跑国师府上一趟,怪费事的。”
“不费事,亲自来看看也好。”陈秉生下马。
国师府一向庄严巍峨,带着世家贵族的古朴和沉重。
然经上回闹腾,魏舒和宗离师徒之间的关系有些僵。
以至于宗离亲自出来迎接的时候,向陈秉生行礼后完完全全的无视了身边自己从前的徒弟魏舒。
上次的不欢而散的嫌隙还留在他们之间。
魏舒就默默的站在旁边,轻飘飘的看了眼陈秉生,唤下人进去备好茶。
陈秉生明目张胆的拍了拍魏舒的肩膀,顺势动作流畅的将她搂了过来,让宗离看到他就无法忽视魏舒,“国师,魏舒随朕一起来的,开年春了,她很想你。”
魏舒猛的一愣。
陈秉生这在替她缓和师徒关系?
魏舒也是人,对府上国师肯定有感情的。
只是那日刀剑相向后,她的师傅再没来找过她,她也没脸再去见宗离。
但谈起想念,确实分毫不少的。
魏舒抿唇,“师傅,徒弟先前太冒失了,说了不少不得当的气话,师傅莫要生气。”
宗离也许久没见过魏舒了,虽然仍然气愤,但此刻也不想说太多重话来驳魏舒在皇上前的面子,只是冷哼了一声。
陈秉生摸了摸鼻子,“国师别计较了,都过去了。”
圣上都亲自发话了,宗离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君王和徒弟联手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干脆就和和气气的。
宗离叹了口气,目光却在陈秉生的动作上停留了一会。
第320章 这人是真勇
只见陈秉生虚虚搂着魏舒的肩,虽算不上太亲密,但是也超越了君臣之间应有的距离。
许是自家徒弟与陈秉生相识年幼,比旁人亲近些,但总归还是不合规矩的。
宗离想着一会私下和魏舒谈谈。
和搂着宫妃一样被皇上搂着,成何体统。
宗离蹙眉,“那魏舒丫头先进去吧,去后堂拜拜老祖宗再来。”
既然是陪魏舒来这,陈秉生默不作声的当一个矜持的狗皮膏药,“朕也去。”
几人在前堂坐了一会,附近老臣都出来聊了两句,陈秉生就让他们自行去忙了。
祠堂那里面挂着了很多过往功臣的画像。
无一不是英姿飒爽长枪贯日的豪气模样,逐个看过去各个浓眉大眼炯炯有神,有些是宗离旧友的,还有些见都没见过的人物……
陈秉生沉默的从头走到尾,前面甚至有上上代的功臣,但最近的也有陈秉生认识的人。
他盯着眼前这副画像。
与旁的画像不同的是,这上面的人儿明显纤瘦些,和魏舒的身形有些相似,并非如同其他武将般魁梧。
目若桃花,眼中说不上是温柔,却也是惊人艳艳的。
“这位是翟将军吧。”
魏舒走到陈秉生身边,主动说出了名字,“师傅说他自己幼时的功夫也是跟着翟将军学的,亦师亦父,可惜年纪轻轻战死沙场了。”
陈秉生也是听说过的。
幼时他也常常在宫里见到翟将军,这位将军比他年长几十岁。
在他还在学堂的时候,他就已然是一位将军了。
虽然把相貌放在功绩前有万分不妥,但陈秉生不得不承认,翟将军姿容绝滟,一双桃花眼微翘,却丝毫没有女子那种阴柔。
陈秉生不经意扫过魏舒,停留在她漂亮的侧脸上,突然越发舍不得将魏舒再放出去打仗了。
陈秉生拉回思绪,短短应了一声,“翟将军是可惜了。”
那年城中素缟,他见着他那个倒霉父皇也落泪了,谁不扼腕叹气恸哭呢。
陈秉生下意识的把心里这些话给说了出来。
魏舒看着他的模样,默不作声的拉着他出去,“圣上。”
“嗯?”
“我现在也这般年纪轻,倘若真的死在了秣凉,你会为我哭吗?”
“没有倘若。”
“你会吗?”
沈晏纠缠着这个问题不放,陈秉生实在拗不过,闭着眼睛在心里呸呸两声,“哭,朕绝对会哭的最大声。”
魏舒这才放过他。
倘若她没有重生,她还是希望陈秉生为她哭一哭的。
就算不为她悲伤,总得杀了他然后掉几滴悔泪吧?
不过看着陈秉生现在倒模样是真的喜欢她。
有些事情其实也可以放下不去想了,魏舒懒懒的打哈欠,拉长身子像猫儿似的。
被陈秉生偷偷摸了把腰,耳旁传来他的玩笑话低语,“挽卿最近怎的越发难哄了,有自省过吗?”
“反省什么?走开。”魏舒嗔了他一句,把腰上的爪子扒拉开,倒不是陈秉生给他揉捏的不舒服,而是如今在国师府上,就算她想和陈秉生亲近,也总得顾忌一下宗离。
万一被看到了,不好解释。
两人直到用过午膳才告别国师府回宫里,沈魏舒明显在国师府上放开了很多,心情也顺畅了不少。
陈秉生处理政务的时候还惦记着巴巴回头望着宗离的可爱挽卿。
彼时,李清走了进来,给他递上了一份文书。
“皇上,这是礼部拟好了生辰会上各国的名单,除去受邀国,还有不少小国主动来中原觐见。”
陈秉生接过文书大致扫了一眼,停留在某处微微蹙眉。
李清探了眼位置,解释道:“那边是秣凉的使者。”
“朕知道。”陈秉生眸中闪过一丝怪异,“朕以为以现在这种局面,秣凉王最多虚与委蛇的派使臣前来,没想到他亲自来了。”
不知道该说那赫齐连缺根筋还是怎的,堂而皇之的踏进中原。
就算他陈秉生不是小人,甚至会为了大奉的名声确保秣凉王在中原的安危,但他还是不得不惊叹一句此人的勇敢。
就没怕过有去无回?
其实让陈秉生更为讶异的是,秣凉王并非孤身前往。
这一年中他早有听闻,秣凉王深陷一美人而不可自拔,巴不得栓在腰上挂着,走哪带哪。
这回来大奉,秣凉王是带着他的王妃来的。
——
从西平一路南下到中原,穿过北峪关及各要塞,多是崇山峻岭,直到脚下土地从荒漠逐渐变为平坦肥沃的泥泞小路,连空气都湿润了不少。
贺予执骑马在前头,尽量将路程变得缓慢些。
一天的路掰成两天慢慢走,因为后头的马车里有他伤势未愈的小娇娇王妃。
贺予执扯了扯缰绳,唤来旁边一个属下来操纵马匹,利索的踏上马车板,掀开帘子弯腰钻了进去。
“本王不在外头驾驭马车了,太无趣了。”
贺予执健壮的身躯往精致的马车里一挤,原本留有余地的空间瞬间变得狭**仄了起来。
宋若兮倚靠在轿厢里的身子不动声色往里靠了靠,避开他略带侵略性的气息。
“那你就坐进来吧。”
贺予执猝不及防的掐住宋若兮的下巴,裹挟着外头的寒气,“可是本王呆在里面你不会难受吗?”
宋若兮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若兮感念王上一同前到中原,自然不会挑剔。”
贺予执和大奉开战了许久,大奉皇帝要过生辰宴,他派人送点丝绸布匹之类已然是十分客气,没有半点可挑剔的。
然而他却跟来了。
从宋若兮说她要亲自去中原的时候,贺予执就毫不犹豫的说要陪她,就仿佛要做她的一把刀一样。
宋若兮往哪儿指,这个人就会往哪儿挥。
贺予执不会拒绝她,但也不会放走她孤身前往,而宋若兮刚好需要一个可以使唤的人。
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故此,宋若兮做出最大的退让,就是路途中对贺予执好一点,默许他这些日子像只大狗狗般的亲近他。
贺予执先前还矜持的坐在马车外,后来心痒痒的想着这个可人儿就坐在里头,一路看不着太亏了,就进来了。
此时此刻坐在宋若兮身边,只觉得能看着却不能碰,他的那股躁动又涌了上来。
逼仄的轿厢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
偏偏是对坐,那交杂的气息越发勾着贺予执躁动不安,像个磨爪的凶猛野兽。
宋若兮的那一点宁静没了,却因此前答应了不拒绝亲近,只能按耐着。
过了半响,她揉揉眉头,“你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吗?”
“知道。”贺予执偷偷伸手抓住宋若兮的手指,看她没有拒绝,嘴角就勾了起来,“本王把皇帝给你抓来弄死。”
“你放心,有接应,生辰宴上本王就动手。”
“我从没说过我想亲自杀了他,你别乱动手,否则你就回去,我自己去皇城。”
贺予执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结,捏了捏宋若兮的掌心,“好好,都听你的,不管你想怎么样,本王都配合你。但是不许甩开本王,皇城势力盘根错节,你若是出一点差错就是九死一生,本王不许你犯险!”
宋若兮只觉得好笑,“你也知道此行危险?”
但凡出一点差池,或者大奉人手段下流些,就能让贺予执有去无回,宋若兮已经做好了这把刀只能发挥最后用处的准备了。
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蠢笨的秣凉王也知道危险。
真是可笑至极。
“本王是真的喜欢你。”贺予执手微微用力,“为了你,本王可以用性命做盾,护你周全。”
宋若兮扯了扯嘴角,促狭的笑了笑。
她早过了天真的年纪,也不是没听过这般甜言蜜语,只是信不得。
从大奉边境一路拖着残废的身躯跪到秣凉来,都是拜当初那个人所赐。
现在不过是又跑出一个馋她的身子,为此不择言语乱许诺的蠢笨之人罢了。
她早些年要是清醒些,也不至于走路要轮椅,出行要马车。
“我不想在里面坐了。”
“怎么?是本王打搅你了吗,那本王出去。”
“没有。”
“若兮你到底又怎么了,和我说,我都满足你。”贺予执像是想到了什么,皱眉道,“除了你想逃。”
逃个p。
“我想骑马,你也能满足我?”宋若兮猛然挥开贺予执的手,莫名心情也变得烦躁了起来。
她原以为那些前尘往事早就化为恨埋藏住,掀不起波澜了,却发现痴心妄想,“我想纵马提刀杀人你也能满足,你以为你是谁?!”
她说罢,重重的喘了两口气。
突然间,马车内的空气有些安静。
难得的,暴躁的贺予执也安静了下来,许是发现王妃心情不爽,秣凉王也收敛了性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宋若兮抚额,她知道是自己失态了。
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干脆就这么僵着算了的时候,贺予执说话了,“本王也不是土匪,不能逮着个人给你开刀,更何况,你娇里娇气的何谈提刀。”
贺予执手指还残余着宋若兮手心的触感,他努力忽视掉他在宋若兮掌心摸到的薄茧——那是常年习武之人才有的。
只是一遍一遍劝说自己是感觉错了。
当初那个被他的马惊住,马蹄下惊慌可怜巴巴的宋若兮只是个普通的可怜女子罢了。
“但是骑马的话,本王可以满足你。”
宋若兮一愣。
贺予执伸出手,“本王可以抱你吧。”
看着宋若兮没有明显的拒绝,贺予执喊停了车驾。
他重重的把人扛在肩上,眸色一暗,带了下去。
然后又找来了一匹高大红棕色的骏马,是秣凉屈指可数的良马,将宋若兮放了上去,“抓好,稳着自己。”
宋若兮虽然脚下无力,但是坐还是坐得稳的。
然而身下的马只是踏踏它的雪蹄,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毕竟身上这位半残废的主子,没有有力的腿夹住马肚,但凡它一跑,绝对是直接把人甩下去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
宋若兮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斥责贺予执,没想到这人翻身也越上了马背,稳稳的坐在了她的身后,双手握住缰绳将她给圈住了。
身后的身躯就像座大山。
坚硬又宽阔,平稳跳动的心脏以及粗重的呼吸让宋若兮有些发懵。
“要骑快马对吗?”
几乎是话语从耳边刚落,身后之人猛踢马肚,缰绳一甩,“驾!”
红棕的骏马带着两人如疾风呼啸而出!
畅快。
骑马,竟是这样满足她的。
两具身躯免不了摩擦,宋若兮虽被飞速向前的惯性砸进了贺予执的怀里,但是他这次却没有什么抗拒。
她的两侧是飞快后退的树林。
客栈小屋,摊贩阁楼,以及尘世烦扰都被甩在了脑后。
宋若兮轻咳了下,风吹的脸色苍白,但是眉眼中却少了许多阴鸷。
贺予执把身上的氅袄披风解开,包裹住她。
“什么时候想停和本王说。”
声音被凛冽的风模糊了,宋若兮偏过头问了句“什么?”,贺予执却意外的发现宋若兮的侧脸是舒心的,甚至带着点释然的笑意。
是他自从把宋若兮带回宫里从来没见过的。
一时间有些晃神,贺予执很想就这么重重的亲吻上去,反正宋若兮感激他,现在已经允许他亲近了,就这么讨点好处也不可耻。
但他最后还是没舍得破坏宋若兮难得的好心情,只是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
陈秉生也开始着手操办生辰会了。
李清又给了他一份礼部送来的贡礼的清单,竟是些挺琐碎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有些是西域瓜果,丝绸布匹,明珠宝石亦或是水利田作的木具工图。
各国各地都有贡品。
但是……
陈秉生扫了一眼,沉声问:“镇南王今年没送?”
“怎么可能,那孩子可年年都惦记着皇上呢,”李清接过来仔细找了找,“您看,这不是进贡了一个……”一个美人来。
说是身如鲛人般皮肤光滑,是上好的女子,正好可以用来充实后宫。
李清:“……”
这人是真勇。
第321章 莫要胡思乱想
要是旁的皇帝可能收就收了。
榻上风流点,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实在不行放在宫中养养眼也好。但是若是这皇帝是陈秉生,那怕是有些例外了。
李清没敢直言,但是一旁无聊用剪子修富贵竹的魏舒却毫不避讳的接过来瞅了眼,看清楚内容后不客气的冷哼一声,“丢掉。”
陈秉生还没摸清头脑。
“什么就要丢掉?挽卿,咱们国库可不够充盈,蚊子再小也是肉,莫要嫌弃。”
陈秉生以为是实用的玩意,抠抠搜搜勤俭持家的皇帝过日子精打细算。
一头雾水的接过内容一看,顿时愣住了。
居然是往他床上送的。
魏舒挑眉,“圣上还要么?”
“……不要了。”陈秉生无奈,拽过魏舒说悄悄话,“不敢要,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朕要她做甚,糟蹋你一个就够了。”
魏舒轻嗤,“德行。”
“还有,挽卿,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魏舒不解,“什么事?”
“这么多生辰礼都贡上来了,长公主总不能无动于衷吧?”陈秉生眉梢压低,带着点挑逗的意味,“朕可稀罕长公主的献礼呢。”
魏舒努嘴,“之后给你,少不了。”
“这可是皇后大人亲口说的,倘若没有,朕生辰那日便亲自来取了。”
至于怎么取,在哪取,两人心知肚明。
魏舒也不是原来那个害臊的陈秉生了,勾了勾嘴角,“我等皇上。”
李清看着帝后二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了,会心一笑就不打扰了。
总归长公主和皇上和解了,他也算是可以彻底松了口气。
但他要是知道后头变故会出现的如此突然,可能就不会这么舒坦。
奉朝六年开年年春,皇城。
异国的马车纷至沓来,街上张灯结彩,城门大开,暂免宵禁,普天同庆。
所有人都在向皇城逼近。
秣凉的车驾驶入了皇城,锦绣的轿厢帘子掀起了一角。
艳丽的桃花眼将大奉皇城的一砖一瓦都纳入眼底。
明明是一个在边陲小城里长大的寻常百姓,却对着软香红土金砖玉瓦,府邸屋脊上蹲着华贵的吻兽没有丝毫的讶异和艳羡。
贺予执走在使团中间,偶尔回头看着车轿里的宋若兮,只看到了那个人眼中无尽的平静和厌烦。
他和宋若兮一直住到了皇帝生辰宴前夕。
那天乜九也向魏舒讨了个出宫的机会。
魏舒听后挑眉,“你要出宫?”
乜九抱拳,“秣凉王进京定有异动,属下跟随主子打仗时和他交过手,想去看看。”
只是乜九听命魏舒,秣凉王就算再嚣张有什么可疑之处,也和他这个小暗卫八竿子打不着。
魏舒淡淡问,“谁教你的?”
乜九一愣。
魏舒又重复了一遍,“问你话呢,谁教你这么做的?”
乜九低下头,嘴唇翕动,但没招。
“十一吧。”
“……是。”
魏舒摆摆手让他去,“没想到,你还挺看重这个小师弟。”
乜九半天又没吭一声。
“去吧。”
夜晚,乜九身姿轻盈地攀上屋檐,如猫科动物压低腰身,将自己与夜色融为一体。
“啪。”
一声微弱的瓦片被挪开的声音并未惊扰到任何人,乜九通过细细的缝窥见秣凉王屋内的景象——
只有一人在榻上,身姿娇弱,背向他。
乜九扭起眉头,这个身形看起来并不像是秣凉王,反倒可能是秣凉王的王妃?
乜九指尖磨了些粉末缓缓洒进屋内,无色轻盈与灰尘融为一体。
正准备下一步有所动作时,一只手无声的搭上了他的肩!
乜九脑子的一根弦崩的断裂了。
那双如铁钳的手的腕上裹了一圈布,从衣袖窄收和牛毛质地不难分辨出来者是何人,那人冷笑,“早就发现你了,来者何人?”
是贺予执!
乜九捏拳,突然暴起,猛的掀翻了他。
与此同时,同一片墨色的深夜里,黑压压的铁蹄身就如闷雷一般铺来,强势又隐蔽的掠过了数座要道关卡。
陈秉司强撑着疲惫,晃晃悠悠的又要靠着谋士睡着了。
尹原扶住他,“王爷不若喝点茶水?”
“不要。”陈秉司皱起眉头,“本王不困。”
尹原看着已经完全靠在他肩头的脑袋,抿唇,“是,您不困。”
“到哪了?”
“蒲城。”
“过了这关,直接强攻入皇城,定要救出皇兄。”陈秉司道,“缴械不杀,百姓不杀,魏舒……也不杀。”
距离皇城已不到百里,此间只剩蒲城,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
陈秉司亲自去见了知府,一道密旨降在那知府头上,如同一路以来的所有官员的反应一样,在他的呵斥和威压下接过圣旨端详,最后犹豫道:
“下官派人去通信。“
四处都是魏舒的人,还没到送到宫里,就会被魏舒截下,那么他私自率兵回京勤王的行迹就全都暴露在那个反贼手里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准。”
“小王爷,这不合规矩呀。”
陈秉司没时间在这和这个家伙磨洋工。
他抽出尹原身侧的佩刀,狠辣的用刀抵住知府的脖子,凶狠的不行,“本王就是规矩,开门,给本王放行!!”
知府看着脖子上的刀,双腿一软,“小王爷息怒,下官心系皇上,却不得已……”
“皇兄现在身陷囹圄,再啰嗦就杀了你。”
就算这封假圣旨没有在这奏效,没有名正言顺的名头,陈秉司也要硬闯这皇城!
“这……”
知府还在犹豫时,尹原看了眼陈秉司手中的刀已经快见血了,索性抓住旁边的城守将其手反折。
咔嚓闷响被哀嚎盖住,他冷声道:“没听见王爷的话?还是想带着整座城池抗旨?”
就算是长公主收兵时,知府也没见过这阵仗,被他满口“皇上现在很危险,你怎么敢违抗圣旨”给吓怕了,哆哆嗦嗦的挥手。
“下官放,放……王爷息怒…请王爷务必保重皇上啊!”
陈秉司这才松开手。
尹原立刻把刀给他收了回来,锦衣玉食的小王爷拿着个刀怪城也安静了许多。
百姓夜里在里坊贪得一时闲的聚会,直到外头猛的喧闹,无数慌张的步伐向城门跑去,顿时被惊扰了。
那分明是兵刃交接的声音!
铁蹄逼近声声震耳欲聋,刀剑的雪白寒光就在不远处,角声被吹响,连带着瞭望台的烽火也瞬间燃了起来!。
“镇南王为何会在皇城?!”
“无召不得回京,率兵压城是有反意?”
“是你们挟持了皇上!!吾等奉皇上之意清君侧!”
隔着打起来的士兵,相互叫阵的气势冲天,叫声划破长空,漫天黑夜被点燃,火光漫天亮如白昼,照亮着每个人的面容。
皇城兵变。
半个时辰前,距皇城十里开外的驻扎的军队和探子已经火速报了过来,陈秉生清点了手上的兵力,只有宫内进军和早已建好的一支护城军。
其余几乎全部兵权都捏在魏舒的手中。
如果硬要说,陈秉生只能想到他那个亲生胞弟陈秉司有这兵权。
但这几乎就是无稽之谈。
他仅存的这个弟弟从小就不忤逆兄长,乖巧嘴甜的就是只羽翼未丰满的雏鸟,陈秉生立刻叫护城军从后头包抄了过去。
但凡发现是有人冒充镇南王,直接格杀勿论。
然而回报却说,就是镇南王。
————
魏舒本来早早歇下了。
在探子喊走陈秉生的那一刻倏然睁开眼。
“一群废物,都摸到皇城才反应过来,再晚点,朕尸体是不是都要凉了?”
陈秉生难得发了脾气,冷眼扫过跪了一片的人。
十里开外的探子与大军同时抵达,这几日竟然无一人通报,其中有人解释,“他们都说,陈秉司小王爷是奉旨入京勤王的。”
所有人都信了。
因为魏舒如今的权侵朝野,暗自操纵皇帝这件事情全天下都在怀疑。
见到密旨更是满脑了然,一边是圣上宠爱的弟弟,一边是逆臣贼女长公主,自然高下立判。
奉旨?
陈秉生可从来没下过这种命令。
正欲训斥,却见魏舒正巧走来,轻飘飘的问道:“奉旨,入京,勤王,嗯?”
陈秉生皱眉,“挽卿你醒了。”
“皇上为何不叫我?”
“想让你多休息会。”
“外头喊打喊杀,皇上却要我多休息一会。”魏舒笑了,“是想让我长眠?”
此话出口,陈秉生就知道,他的挽卿在忌惮他。
这是这些日子都不曾有过的,只因城外对峙的大军自称姓陈,效忠皇上。
明明,白天还是好好的。
魏舒醒来,从迷茫到怀疑,从担忧到警惕,陈秉生不在屋内,
一切陌生的可怕。
陈秉司从岭南一路挥师北上,魏舒的眼线遍布,能逃过她掌控的唯一可能,就是陈秉司暗度陈仓。
魏舒似是开玩笑,“我刚好梦见勤王之师兵临城下,要讨伐逆贼,拯救皇上。可是与我们明明早已两心相许,毫无芥蒂,你也许诺了不再负我,一时气极便醒了。”
她向来是临危不乱的性子,更有一种天下随意被她捏在股掌中的随意。
“皇上,这么说外头都是您的人?那我是不是该收兵,束手就擒放弃抵抗?”
“……”
“啊,是做臣子的不是,忘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魏舒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冷风吹得她鼻尖有些发红。
“皇上,解释一下吧。”
陈秉生向魏舒走近两步,魏舒便警惕的退了两步,无奈道,“挽卿,我一时半会没法解释。”
“哦。”
“朕去见陈秉司。”
“臣随皇上一同。”魏舒眸中闪过一丝嘲讽,“皇上现在手无兵权又内力尽失,刀剑无眼,伤了您可不好。”
陈秉生抿唇,允了。
他一路上注意着魏舒的情绪。
这个蠢弟弟这个旗号打的太讨巧了,就仿佛是自己事先算计好的一样。
是以,突兀的来了句,“挽卿莫要胡思乱想。”
魏舒看了他一眼,无甚表情。
“朕知道你又在疑心朕了,朕喜欢你,更没有勾结陈秉司,也丝毫不知情。”
魏舒冷漠,“皇上别说了,说多了反倒欲盖弥彰。”
……
皇城内乱做一团,陈秉生隔着无数人头看见了那头骑在马上的陈秉生,以及在他身边紧紧相护的尹原。
几乎是一瞬间,陈秉司也看见了他。
“皇兄!!!”
陈秉司的眸子也锁住了陈秉生旁边的魏舒,“魏……长公主,你快放了皇兄!皇兄我来救你了!!”
真是像个二傻子在大喊大叫。
魏舒看向陈秉生,“不知情?”
陈秉生:“……”
混账!
陈秉司,朕要你救朕了么?
他辛辛苦苦哄好的媳妇儿被这一吼都快吼跑了!
果然,回头就看见笑意愈发明显的魏舒,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反倒映着火光与薄凉。
魏舒笑自己天真。
她竟然以为一个帝王会心甘情愿的放弃兵权受她摆布。
原来只是为了稳住她,伺机而动。
远在岭南的镇南王都赶过来了,可谓是图谋并非一时半刻了。
魏舒眸子轻蔑扫过事到如今仍坚持她逢场作戏的陈秉生。
“皇上,当真是你喊来的陈秉司?”
“朕没有。”
“没有?”魏舒眼中尽是嘲讽,“那陈秉司私自调动镇边的兵权,逼压皇城,无召还京,哪一条都是死罪,那臣替皇上除掉这孽弟好不好?”
同是大奉士兵,先前有叮嘱尽量缴械而不杀人,而皇城的士兵也顾忌着城中百姓有所收敛,所以看起来见血十分可怖,实则未出什么人命。
然而魏舒手持兵符,冷冷的勾着唇角,薄唇轻启:
“杀无赦。”
“魏舒!”
陈秉生抓住她的手腕,难得脸色严峻,眸中的责怪如疾风骤雨般而来。
魏舒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心脏猛的一窒。
陈秉生稳住她,缓缓压下她手上高举的兵符。
“那是朕的胞弟也是以前跟在你屁股后头叫你的小家伙,你莫要这样。”
魏舒已经没有心思去揣测陈秉生的想法了,她冷冷的扫过陈秉生,低声道:
“可是我现在只知道,这个人,想要杀我救你。”
“是误会。”
陈秉生认真的看着魏舒,“信我,这是误会。”
陈秉生闭眼咬了咬牙,他突然想起来遗漏了什么。
第322章 你这样,是在造反
早在半月前,陈秉司就递了折子来问他安危。
那时魏舒疑心重,陈秉生便随手将其压在了抽屉里,没想到就这样给遗漏了。
想必是陈秉司听到了什么风声,又见着他久久没有回信,急的直接出了兵。
陈秉司有多粘着他,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数的。
“是朕失策。”
陈秉生暗自叹一声,看着现在双方僵持不下,轻轻拽了下魏舒的手,“你先别动,朕去让陈秉司先收兵。”
魏舒反手握住陈秉生,抬头看着他,道:
“皇上不会以为我会放你过去吧?”
陈秉生当场一愣,他觉得魏舒现在急的就像是一只护食的猫。
极度缺乏安全感,喉咙里还有微不可察的低吼,呜呜咕噜咕噜的。
倘若不是事态不允许,他倒是愿意好好欣赏几分这家伙嚣张肆意的姿色。
真是太招人了。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把这人摁过来亲。
但整个皇城现在有这种想法的,可能也只有陈秉生一人了。
他想,他越发昏庸了。
轻声道:“陈秉司确实曾给朕递来过一份折子的,但是朕没回,不信你派人去取来看。”
“在此之前,听朕的,别让他们轻举妄动。”陈秉生目光如炬,“这天下皆是朕的子民。”
“这样啊……”
魏舒皱着眉,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情绪微微有些失控。
她从前是有分寸的,否则也不会逼宫却不打草惊蛇,没有动刀动枪也不没有干扰政务,甚至在没和陈秉生谈妥的最初那几天独自批折子批到想吐。
但是在之前的那一刻,魏舒是真的,想弄死所有人。
仿佛是一股莫名的从来不属于她的情绪涌了上来,驱使她这么做的。
魏舒疲惫地抬抬手,“去搜。”
在证据完完全全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答应了,要继续相信他。
城里的百姓胆子大的甚至往城门口凑过来想见一眼皇上,被拦在了远处,摸不清楚状况,大声喊道:“皇上,到底是谁造反了,草民请命死守皇城!!。”
还有人随声附和,“是啊!”
“我们永远忠于皇上!”
闹哄哄的与火光一样灼的人上火,陈秉生却沉默不语。
说实话,他现在只想让他们回去睡觉。
哪有那么多谋权篡位,全是朕的家事!
陈秉生倏的扫过去,皱眉,让下头人去传话,恢复宵禁,今夜所有人闭户不得出。
城下陈秉司几次想有动作,却都被陈秉生的眼神一瞥给按住了。
不一会,被唤过去的太监就捧着一些折子信件之类的喘气跑过来,“皇上,长公主,奴才不认字,就都给翻来了。”
有几封信压在下头有明显的印子。
的确有一封忘了批的折子。
魏舒随便扫了一眼,拨弄着乱七八糟的折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停顿在一张折叠好了的宣纸上。
陈秉生没反应过来,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忽然定住了,盯着魏舒手中的宣纸,毛骨悚然。
他好像忘了件什么事。
魏舒原本准备放下了,见状却又拿起了那封信。
陈秉生努力轻描淡写的挪开了视线。
然而魏舒还是打开了。
陈秉生想,今晚他可能是犯了水逆。
果然,魏舒低头看了眼,半晌低低的笑了出来,在夜晚里听起来格外的渗人,“皇上之前同我看的,这些都是假的宫妃?”
“……”
“那你真正的三宫六院藏在哪儿?”
陈秉生扶额,“挽卿,这个………朕之后可以解释。”
魏舒此刻的脸色看起来倒是很平静,好像没那么情绪激动了。
她“低头“哦”了一声,缓缓将那张纸叠巴叠巴揣进了袖里。
下一秒,魏舒扬声道:“都愣着做什么,陈秉司私自出兵,还不拿下。”
“魏舒!”
陈秉生眼皮一跳。
他的挽卿前一秒还云淡风轻不计较一般,下一秒竟然就迁怒到了陈秉司的身上。
然而话音已落,护城军都没有动作。
如根针般落在地上,良久才有职位较高的一个统帅呐呐道:
“长公主……这样不好吧…”
他们既没有和陈秉司的人交起手来,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的等候着,执行的陈秉生上一个命令——
不轻举妄动。
在皇上来之前,他们是被动抵抗陈秉司。
而陈秉生来之后,主心骨到了,自然是唯命是从。
护城军自建立起,认兵符更认皇帝本尊。
令人心寒的是,魏舒的话,他们其实根本就不听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乜九死忠一人。
甚至,今夜连乜九都不见了,还是被陈秉生手下的十一支走的。
魏舒不稍半刻,便知道了现在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陈秉生假意说爱她而后遣散后宫,背地里却早已密谋联系陈秉司商议好脱困之事。
在这一日特意支开了乜九,为的就是围困她。
说到底,陈秉生根本不爱她,终究还是想要她死的。
果然是,狗,皇,帝。
陈秉生不知道自家媳妇儿已经想了这么多,皱眉道:“挽卿,咱们算了吧。”
魏舒使唤不动护城军,陈秉生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他确实隐瞒过魏舒一些,就是他从不是什么手无实权的傀儡皇帝。
所有示弱和妥协都是独属魏舒一人的。
陈秉生虽哄的用心,也抵不过事实如此。
魏舒微微歪头,漂亮的双眸纳尽城门下所有人。
护城军归陈秉生,禁军令也归还了,城外是他的兄弟陈秉司派来支援顾朔的大军。
而自己带的那些将领却还远在千里之外的边陲。
魏舒一叹,垂眸,“皇上装的真好。”
“朕没有装。”陈秉生立马否认。
“既然都是您的人,就早点结束了这场闹剧罢,臣甘拜下风。”
魏舒垂眸随意将那块铁符扔在了地上,清脆响亮,饱含孤寂。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么……
陈秉生示意开城门放陈秉司一干人进来,大军就驻扎在城外,择日返还岭南。
其余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魏舒,毕竟长公主好像真的比小王爷会危险点。
陈秉生看了眼陈秉司,吩咐道:“收兵,今晚别睡了,要是给不出朕一个交代,屁股给你打烂。”
于是率先走在了前头,准备回宫早点回去哄媳妇儿。
就是在背过去的那一秒,一阵风倏然袭来,匕首擦着他的侧脸划过。
冷冽危险气息扑鼻,瞬间步步逼退将他抵在墙上!
“果然,连内力尽失也是假的,你嘴里还有哪句话是真的?”魏舒冷笑。
陈秉生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到了现在想的居然是这个。
在看清是魏舒的那刻,他就卸去了所有力道,然而足矣看出武功仍在,否则魏舒的第一招他肯定是完全躲不开的。
“住手!”
“长公主你在做什么?!”
侍卫皆拿起了剑,围住魏舒,连陈秉司都想要冲过来,只是被尹原按住了。
魏舒冷声喝道:“再过来一步,我就要了陈秉生的命!”
倘若之前的老臣在场,就知道这个疯子不是第一次这么威胁了。
陈秉生倒吸一口凉气,伸手制止其他人的动作。
魏舒垂眸,轻笑:“你在害怕?”
“怕,”陈秉生点点头,“朕也没想骗你的。”
陈秉生垂眸看着自家这只炸了毛的猫儿把匕首都压在他喉咙上,“可你那日给朕吃的的确不是化功散。”
“可笑。”
陈秉生眉心有些发疼。
倒不是哄魏舒哄的累,而是真的害怕了...
他站在最高的城墙上,魏舒的一举一动都被世人看在眼里。
那今晚,该如何收场?
“挽卿,先放开我。”
陈秉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
“你这样,是在造反。”
“臣早就在造反了。”魏舒的眸子里抹不去的偏执和疯狂,“你与我虚以委蛇这么多日,忍辱负重,不就求着今天么?”
“......”
“皇上,臣问过你的。”
魏舒逼近过去,精致的鼻尖凑上陈秉生的脖子,冰冷的刀锋和呼出的热气相触,引起一片鸡皮疙瘩。
而她的声音如蛇信子在耳边嘶嘶作响,“倘若皇上得势,处置逆臣时能不能给臣放个水?”
“放。”陈秉生毫不犹豫。
“呵……”魏舒低低的笑了,“我再也不想信你了。”
陈秉生心下有点不好的预感,就听见魏舒说,“我再也不想给你选择的机会了。总归臣再无翻盘的机会了,不如就这么了断好不好?”
“怎么了断?”
“皇上喜欢我么?”
陈秉生点头,脖颈就洇出一道血迹,他感觉到魏舒的手在抖。
“喜欢。”
魏舒释然的笑了,“那就和我一起死好不好?陈秉司是个好孩子,可担大任。秣凉也被臣打怕了,大奉海晏河清,未必就非你当皇帝不可。”
“但我非你不可,”魏舒喃喃,“杀了你,我就自戕,绝不苟活。”
陈秉生喉结上下一滑,“别说了.……“
魏舒是真的动真格了,所有人都试图在千钧一发时刻制服这个以下犯上的疯子!!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陈秉生动了。
猝不及防的捏住魏舒的手腕,他狠心反向一扭,魏舒的匕首脱手而出!
“呃,唔!”
陈秉生当着城外大军已经皇亲贵族所有百姓的面死死的吻住了魏舒。
喉间的血渍流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刺眼又糜丽,仿佛唇齿间的吞咽都是滚烫的鲜血。
陈秉生惩罚性的重重咬上怀中之人柔软的唇。
“朕叫你闭嘴!朕不是神仙,你不收敛点,朕拿什么护住你?!”
那一刻仿佛万籁俱寂,只有烽烟还燃着,倒映着两人纠缠模糊的身影。
他们亲眼所见,皇帝陈秉生当着天下人的面,亲吻了一个逆贼。
堪称是凶狠的扑咬让魏舒踉跄退了几步,陈秉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听的很是不真切。
好像是说要护着她,让她收敛点?
魏舒闭上眼睛。
如同献祭般的将自己贴上去,顺从的张开了唇。
像是倾注了满腔爱意,但是没人看见双眸阖上前那抹毫无悔意的执拗。
“皇上错了。”
“那就是朕的错。”
魏舒说:“你错在不该吻我的。”
陈秉生上一秒还在讶异怀中的人为什么如此乖顺,下一秒就知道哪不对劲了。
苦涩的药味突然从口中散开。
伴随着头一阵阵的晕眩以及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陈秉生的手从魏舒的后脑勺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像是自投罗网般的栽进了魏舒的手段里,是魏舒给他渡来了不明物。
“挽卿,你……”
魏舒的双眸也有些涣散,褪去薄凉,好像看见了万般不舍的情绪。
“奈何桥上,你也休想甩开我。”
陈秉生双眼越来越沉。
他看着也魏舒瘫软着倒在了地上,嘴角流出黑褐色的液体,心头一凉。
他从来不知道,魏舒身为当朝长公主,牙齿里竟然会像死士一般藏着毒。
咬碎,就等于他们同归于尽。
“快!把她拿下!!”
“行刺圣上,其罪当诛!
“快传太医啊--”
“不许动她……”
陈秉生的神志渐渐模糊,下意识的低骂了一句。
然而在乱成一团和匆匆跑来的脚步里,这句声音完完全全被湮灭了。
当天夜里,所有人亲眼所见魏舒把刀架在皇帝陈秉生的脖子上。
下一秒圣上却在亲吻她后重重倒地!
顶天立地的主心骨倒下了。
就算不明来历的大军兵临城下,皇城尤憋着一股劲,在陈秉生闭眼的那一刻,溃散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这场梦很长,长到陈秉生溯洄时光到了自己登基的时候。
登基后他兢兢业业的当着皇帝。
他的仁政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自满过,但是却从不知道,百姓是多么珍惜他。
有他在,就等同于国泰民安。
他们害怕也无法接受,哪天圣上真的倒了,这天下是不是又要乱起来了。
陈秉生在梦里好像听到了不少担忧的声音。
从宫外到宫内,甚至还有榻前自家弟弟的憋不住要哭出来的声音——
“本王还以为….….皇兄再也醒不过来了呜呜呜呜,呜呜哇要吓死我了……”
陈秉生脑仁被激的一阵一阵的疼。
死小孩。
都是镇守一方的王爷了,还像个没断奶的小娃娃一样趴在兄长的床前哭……
陈秉生皱着眉头,哑声道,“陈秉司,朕没死呢。”
第323章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虽然陈秉司把他气了个够呛,但是对着这个自己从小宠惯了的弟弟,陈秉生还是温柔的。
“皇兄……皇兄你醒了?”
陈秉司的脸上还挂着两道面条,猛的一抽鼻子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门口就是喊:“来人!皇兄醒了!”
比太医来的更早的是在门口接住了陈秉司的尹原,低头看着直接扑了过来小王爷,扶住了他的肩膀。
“王爷当心,皇上本就无大碍,醒了就不会再昏睡过去的。”
李清闻声跟着赶了进来,胖乎乎的手揉了把脸,看着陈秉生安然无恙后,明显松了口气。
陈秉生自然也注意到了尹原。
那天晚上这个人就一直在陈秉司身边,从未离开过的样子,让陈秉生重新审视了一番尹原的身份。
尹原主动行礼,不卑不亢,“皇上万安。”
陈秉司拍着胸脯解释,“他叫尹原,是我的谋士。跟了我好久了,我以前在信里和皇兄提到过的,这次滋事重大就把他一起带来了!”
陈秉生闻言似是有点印象,看了眼尹原。
那双眸子没有任何渴求,丝毫不像是政客谋士会有的眼睛,不过也没有恶意倒是……
但是显然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你还敢提?”陈秉生神色一凝,游移到数年前往事意识完全归位,干涸的喉咙让他猛的咳了起来,“魏舒呢,魏舒在哪儿?”
而李太医才刚赶来就听见屋里皇上暴呵问长公主在哪儿,放轻脚步快速的进屋,硬着头皮道:
“皇上请先躺下,您太久没进食水,先喝点水润润喉。”
“长公主呢?”陈秉生闭了闭眼。
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支支吾吾的没人敢说话。
陈秉司垂着脑袋,手指不安地搓揉衣角,李清一脸苦涩,李太医也更住了。
所有人都在装聋。
陈秉生随手将侍奉的宫女托盘中的茶杯掷去,稳稳钉在了李清得脚边,屋内跪了一片,他喉结滚动。
“李清,你来说。”
“在牢里。”李清颤颤巍巍的跪着。
“牢里?”陈秉生的手掌骤然收紧,“朕才闭眼多久,你们就敢这么对她!”
李清苦笑,“左相及朝臣本想趁您还未醒直接处死长公主的,还是小王爷相护,说要等皇上醒来后亲自做定夺。”
左相跟随过三代皇帝,年龄资历最老,平日里朝堂上小打小闹他不会多言半句,但是但凡发话,是没有人敢轻视的
这也是陈秉生最怕的。
所有人亲眼看见魏舒对他动手,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倘若陈秉生只是个寻常人或者是个大恶人,魏舒想怎么折磨弄死他都行,但他现在偏偏是大奉的皇帝。
他怎么宠自己的媳妇儿别人管不着,但宠到命都要丢了,就非管不可了。
朝臣多数维护他,民间百姓更是接受不了有乱臣贼子明目张胆的刺杀一代明君。
从某种角度来说,陈秉生现在不仅仅属于自己。
他是属于百姓和天下的。
圣人曾教导成大事者不能只贪图一己私欲,更不能一味沉溺于小情小爱,甚至不能痴迷爱好,以免荒废主业。
少时同魏舒一起顽劣的陈秉生在登基后也逐渐沉稳。
陈秉生早就想到了。
在魏舒的匕首抵上他脖颈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态已经无法轻易收场了,众目睽睽下的谋逆举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掌控的了。
如果他死了……
魏舒便是众矢之的。
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地亲了上去。
不仅仅是为了安抚魏舒,还是想趁机暗示天下魏舒的身份,让这些人做事之前都有几分顾忌
倘若他真的死了,魏舒就是他的未亡人,谁也不许碰。
然而他还没死呢,魏舒就进了大牢。
“陈秉司都知道,你们怎么就这么没眼色?”陈秉生被气笑了,努力克制不迁怒到撞到火药桶上的李太医,捏了捏拳头感受身子的状况。
“不是毒药吧?”
李太医缓了缓,看着两次失态都是因为魏舒的圣上,抿唇叹息道:“是迷药。”
如果硬要说是什么用效,大抵就是另类的蒙汗药。
“臣和其他人在长公主的压根处发现了两枚暗藏的囊,左牙根咬破是致人昏迷的,右牙根咬破是剧毒,现已全部去除。”李太医神色严肃。
“皇上,那天夜里是长公主咬错了,否则您已经遭遇不测了。”
陈秉生避而不谈,甚至没有问魏舒为什么口中有这种东西,只是问:
“朕昏迷了几日?”
“两日。”
陈秉生深吸一口气。
两日,还好,才两日,陈秉生祈祷魏舒在牢里还没有受太多的折磨。
他立马下床,要穿上明黄的龙靴,推开李太医便要往外走。
“尔等最好庆幸,此刻朕没空与你们算账,但日后,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他得去见魏舒。
如果挽卿醒来发现自己被关了起来,不得气的挠墙?
睁眼之后甚至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外袍也不顾换,陈秉生就踏出了寝殿。
发现开春后已下了第一场雪,冷意凝在鼻尖,是场倒春寒。
他不怕冷,但是有个人会怕。
陈秉生扭头又走进寝殿。
陈秉司眨眼,不明所以,“皇兄怎么又回来了?”
“李清,多带着几个暖壶还有最厚的大警跟来,再备点吃食。”陈秉生想了想,又吩咐道:“李太医再给朕备点伤药。”
陈秉生还未进天牢,就见着了在外头候他的左相。
飘雪落在他的发鬓,银丝显得更苍白了,皱纹在眼角和眉头。
他轻声叹道:“皇上,臣恭候您多时了。”
陈秉生的脚步也放缓了下来。
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有人知会左相。
人到了年纪大了,就有许多事情不爱管,随年轻的一辈去,几乎是半隐朝廷。
然而,左相食指点了点身后的李清,示意让他们往后撤远点。
“臣有事想问。”
“你问。”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长公主?放了么?”
左相甚至一点圈也不兜,单刀直入,呛的陈秉生有些气闷。
“她也没酿成大祸,关了两日,该放出来了。”
对着左相,陈秉生还是有些无力的。
倒不是忌惮他什么,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这位扶持陈家一代又一代的老臣。
他的话,陈秉生总是能听进去几分。
“左相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臣无其他异议,但是百姓的民声圣上还是要多慎重考虑一下。”
左相淡淡道:“百姓的万民书已经送到了书房,他们觉得不该草草了事,谋权篡位,行刺皇上的,向来只有一个结局的。”
谋反往往只有一个下场——
身首异处,株连九族。
陈秉生沉默,“长公主为大奉也付出了很多,不该落到这样的下场。”
“这是您的真话吗?”
左相笑了笑,功不抵过,但凡长公主生了异心,便是走上了一条永不回头的岔道。
先前多少丰功伟绩也不过是以前的事了。
“皇上不若直接说,您舍不得。老臣还能更理解几分,只不过盲目的维护只会显得你格外幼稚。”
“左相何必逼朕。”陈秉生眼神微迷,闪过挣扎的神色。
“不是臣逼你,是皇上总得给天下一个交代。”左相道:“或者皇上不若和老臣说明,长公主和您,究竟是什么关系?”
陈秉生抿唇,“如你所见。”
左相见过太多了,“皇上莫不是想把长公主也纳入后宫?”
“不是。”
“臣也看出来了,皇上费心了。”
陈秉生苦笑,“左相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左相微微叹口气,苍老的手拂去顾朔肩上落下的雪。
“听说皇上早已有钦定的皇后,如今想来,不得不说,圣上这一招很讨巧。”
娶了皇后,安抚朝臣。
既可以明目张胆的独宠一人,又因为众人不知内定皇后就是长公主,而免受朝臣担忧宗卷的唠叨。
这一招瞒天过海,算是把所有人骗过去了。
若不是在城墙上那一番折腾,陈秉生破罐子破摔的亲吻了上去,这个秘密想必还是能隐瞒很久的,说不定能到封后的那天。
“所以皇上不杀长公主,不只是因她曾经于我朝有功,更是因为您爱慕于她。”
陈秉生轻轻点了点头。
再进一步来说,如果真要定魏舒的最,诛魏舒的九族,那他不得先死一个给这些人看看?
他没心没肺的胡思乱想着。
“还请左相再为朕稍作遮掩。”
左相也是一点点看着陈秉生长大的,但是那天晚上的事情早就被看见,已经压不住了,叹了口气,“那皇上还是忍痛先关着吧。”
此刻将魏舒放出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否则传到旁人耳朵里,魏舒就是谋逆在前,罔顾伦理勾引圣上在后。
陈秉生为她一再妥协,只会激起旁人的愤懑。
将魏舒与祸国殃民的妖女混为一谈,辱没了这些年的气节。
左相将这些和陈秉生娓娓道来。
这些日子在朝堂上他也查出些端倪,长公主性情大变,在朝堂上又和陈秉生有细微的,超出君臣兄妹范围的互动。
左相最后道:“这些老臣也是随便说说,臣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圣上自己玩定夺吧。”
陈秉生心有感激,冲他拜了拜。
“朕懂了,多谢左相。”
可以说是被说教了一番,陈秉生从刚醒过来的烦躁逐渐趋于了平静,从台阶一路往下进了天牢。
地下阴冷潮湿,环境并不好,走到最尽头才是魏舒所在的地方。
这里本是关押罪大恶极之人的……
陈秉生的心脏微微一疼。
却也无奈,那人惯会瞎闹腾,现在好了,把自己闹腾进去了。
他看见了端坐在里面那人的一截衣角。
“挽卿……”
陈秉生有些凝重,现在不是从前的小打小闹了,他一人之力已经显得匮乏,要是他家挽卿能早点清醒过来就好了。
他太需要魏舒配合他了。
陈秉生回头吩咐李清在后头先候着,而后走到魏舒跟前。
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幽闭的大牢中响起,环膝抱坐的魏舒抬头,就对上了陈秉生的眼。
大半个月前,她还强势入宫,居高临下的向陈秉生讨债。
也不过半个来月到光景,两个人的位置便又掉了个个儿。
晚上和陈秉生挤在同一张小床上的时候,魏舒辗转反侧,背着他,眼睛瞪的老大。
陈秉生的毫无波澜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睡不着?”
“嗯。”
“在想什么?”
魏舒抿唇,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是不是觉得朕今天有些不太对劲,你不习惯?”
魏舒翻过来仰躺着,平缓的呼吸。
空气中没有湿气霉味,而是踏实的龙涎香气息。
“嗯。”
“因为朕也会累,朕也有哄不动的时候。”陈秉生缓缓地说,“从你归来那一日起,你的情绪就并不是很稳定,怕你伤心难过,你说什么朕就是什么。”
“当然,我也乐于哄你。”
陈秉生喟叹,“你听话的时候很可爱,闹气脾气来的时候也很可爱,每次听到你和我,我都想亲上去。而且以前的你不让我这么做,现在不介意,朕还为此偷着乐过。”
魏舒听着陈秉生娓娓道来,心里满是异样的感觉。
自从回宫二人重逢之后,她就再也没这么安静的倾听过陈秉生说话。
那股躁动和郁结,似乎一直压抑在心里,而今晚的话仿佛一道暖流缓缓在她心间流淌。
这和她所认知的不一样。
她总觉得陈秉生从前是与她虚以委蛇,示弱伺机而动。
现在看来,好像这番理解有些肤浅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只听陈秉生又道:“但朕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魏舒心中一凉,忍不住问:
“为什么?”
“朕把你哄娇了却护不住你,无异于害了你。”
陈秉生自知把掌中最喜欢的宝贝捧到天上去,却没有察觉到陈秉司的动静。
而且目前来看,他也无法抵御群臣对魏舒的忌惮,狠狠的将她摔了下来。
陈秉生的脑袋低着魏舒的颈窝,低低的叹了一声,“挽卿啊,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魏舒睁着眼盯着黑漆漆的牢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习惯性地想和陈秉生针锋相对的话语,却没有说出口,最后闭上了眼睛,道了声:
“睡吧。”
褪去了所有的倒刺,魏舒的声音温柔的向从前一样。
第324章 药效发作
陈秉生点了点头。
连日要处理朝堂上的争议让他确实疲惫,乌青浮在眼底,不一会儿便真就缓缓地入睡了。
疲惫的微鼾声响起,不闹心,反而听起来很安稳。
好像真的是为了护着她伤透了脑筋。
魏舒突然不想和陈秉生同归于尽了。
苟活着再多贪恋这人几天也好,等真到了陈秉生要处决她的那日……
魏舒看着面前的男人,小声说道:“大不了,臣放过你就是了。”
翌日一早,陈秉生又很早的爬了起来。
魏舒起身为他穿好了朝服。
天牢偏远,宫里的太监宫女赶来不方便,陈秉生就看着魏舒亲自为他动手了。
临走时,陈秉生走出门,回头看了魏舒一眼。
魏舒淡淡道:“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陈秉生摇摇头失笑,“朕的挽卿好像一夜之间又长大了一样。”
魏舒可不吃这套,但是却由衷的感到舒坦。
这样的生活节奏是她梦寐以求的,比前些日子她偷来的亲昵要安心。
又好像这种温馨的感觉一直都在。
在她没有的记忆里……
————
陈秉生这夜来的更晚了一些,外头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将路都封死了。
但他还是如约而至,进来后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作为天子而言确实有些狼狈了。
“其实也可以不用来的。”魏舒抿唇道。
陈秉生抖掉水,取了个暖壶来捂手,还没捂热乎,食指与中指就去捏魏舒的鼻子,“朕的皇后在这,朕还能去哪?”
魏舒听“皇后”二字已经听起茧了。
默认的这个称谓,兀自嘀咕一声,“就算是皇后,也没有几个皇帝会日日都来。”
陈秉生笑她还知道。
将今日份教好的药放在桌子上,又开始处理政务。
和昨夜一模一样,只是眼底的乌青加的更重了,在奏折上落在的字迹也越来越狂草。
写几个字的架势就像是在朝堂上和那些老臣斗智斗勇吵架一般,没写两个字就要猛喝口凉水压压火。
魏舒随意一瞥,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了很多她的名字。
许是皇上心情又坏了。
她甚至突兀的想着,陈秉生现在来她这里就是图个舒心的,仿佛她是不可或缺的解药。
她其实从来不敢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可能是真的太无聊了。
魏舒白天也是想来想去,晚上也是想来想去,偏偏陈秉生留给她解闷的书都是抒情的诗句,硬生生要把她在沙场磨糙的性子憋得文雅。
她坐在桌前,无聊的撑着脑袋,看了陈秉生一会。
干脆将汤盅里的药倒了些出来,当着酒,闷着灌了进去。
陈秉生提笔批复的手在听到碗落下的声音一顿,墨水滴下,晕开了纸。
她喝了?
陈秉生抬眼望去,魏舒正好不紧不慢的擦去唇角边的药渍,毫不犹豫,“看我做什么?折子还没批完呢。”
“你喝了有什么异状吗?”
陈秉生以为魏舒就算是最后妥协了,也会和他耗个好些天。
甚至想到最终会用强制手段,没想到魏舒猝不及防吨吨吨的就灌下去了。
魏舒摇摇头,“无甚感觉,只是有些苦了。”
药效急不来,陈秉生推开折子,心头大事少了一个,连眉心都舒缓下来,定定地盯着魏舒。
“好。”
魏舒确实口中只留下来点苦涩的味道。
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如果不是慢性毒药,那么这个药应该是不伤身的那种,她也就无所谓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想通了罢了。”
陈秉生哑然,“朕没缓过神来。”
明明昨日还态度坚决……
魏舒难得勾了勾唇角,眼里带了几分笑意,“昨天夜里你说不知该拿我怎么办,黑眼圈都多出了好几圈,臣今天喝了药,皇上也可安心点,少些惦记,可以多休息会儿。”
“皇后是在担心朕?”
不料昨夜不小心透露出的一些疲惫,今日竟被魏舒如此重视。
有种被媳妇儿宠到了的感觉让陈秉生倍感舒心,甚至还有些小得瑟。
魏舒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又善解人意。
不愧是我家媳妇儿,别人可求不到。
她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魏挽卿。
“是担心的,”魏舒紧接着说,“倘若我没几天可活的了,便努力听话一点,这样,你也当少操点心了。”
魏舒知道,她圈不住陈秉生。
甚至没有能力拉着他共赴黄泉。
有时候会埋怨自己,为什么就非陈秉生不可,贪恋这人身上一丝半点的温情,现在看见差不多直白又温和如往常的笑。
魏舒认命了。
哪怕是毒药,她也愿意喝。
就当是换皇上一天的好心情了。
魏舒觉得,上辈子陈秉生要她死在沙场上的事情仿佛是遥远到再也触碰不到的记忆。
而她逼宫时候为难陈秉生的种种,也就当是让陈秉生还清了欠她的。
那日她没杀死陈秉生,但是至少埋葬了她对陈秉生的那点恨意。
余下只有爱。
陈秉生现在累了,可能会哄不动她,剩下的日子,她也想哄一哄这个很少露出脆弱一面的男人,当今的皇上。
陈秉生坚定了眸子,“我不会让你死。”
魏舒对这个话题已经不感兴趣了,看了眼桌上的折子,“皇上现在还要忙吗?”
“不忙。”
“我两日未曾沐浴了,刚刚喝了药之后手有些无力,怕就这么滑倒摔着了。”
陈秉生眨眨眼。
魏舒抿唇,这人怎的还听不懂暗示,难道是她说的不够明显?
“皇上帮我洗好不好?”
陈秉生不动,魏舒只能更进一步。
闻言,陈秉生喉结猛的一滑。
他有种预感,若是魏舒恢复记忆之后,温柔正经会一如往常,但是也会直白许多。
直白到从前是他一人流氓。
而后变成两人对着流氓。
……
陈秉生唤人换好沐浴的热水,看着狭小的桶子,陷入了沉思。
魏舒把外衫解了,却看见在那头发愣的陈秉生,“皇上?”
陈秉生回过神来,“没事,你进去吧。”
过了好一会儿,陈秉生又嘀咕了一句,“下次朕叫人再换一个大点的桶。”
魏舒噗嗤一笑,算是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抬头正欲说话,就对上了陈秉生深邃的双眸。
不禁被他的神情感染,有几分讶异还有几分欣喜,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容。
陈秉生轻轻摸上她的唇角,描摹着上扬的弧度,轻声道:“这就对了嘛,笑起来多好看。”
多久没这么舒心的笑过了?
别说陈秉生记不清了,连魏舒自己也不知道。
她轻笑着道:“我是想说,虽然浴桶小了点,但是挤一挤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就让出了一些位置。
陈秉生似是愣住了。
他一动不动站了好久,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多大的决心一般,好不要脸的真的挤了进去。
魏舒仰头,轻轻溢出一些喘息。
……
等到了睡前,李太医所谓的那些副作用也并没有显现在魏舒身上,反倒是活动了身子之后,两人都还挺精神的。
陈秉生便干脆和魏舒聊聊天。
聊的内容五花八门的,终于,陈秉生见时机不错,问了句敏感的,想把这些天的困惑解开,“你口中为什么会藏毒?”
“一直都有。”魏舒实话实说。
“一直?”陈秉生皱眉,“在朕登基以前,还是什么时候,国师给你安的?为什么朕一直不知道。”
“那倒不是。”
魏舒回忆了一下,自己也有些迷惑了,“应该是一直都有的,我也秣凉醒过来之后突然知道这个是怎么使用的。”
“朕知道了。”
陈秉生闭了闭眼。
看来,从前是没有的,是魏舒昏迷的那段时间里,秣凉有人从中做了手脚,甚至篡改了她的记忆。
这到底是什么阴把戏。
继续聊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更准确的消息了,魏舒记忆也很模糊,但是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记忆,说到头来会把自己也给绕晕。
陈秉生躺在床上翻过身在魏舒侧脸上吻了一下。
不去想了,都过去了。
陈秉生似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你身体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魏舒挑眉,“腰疼算不算?”
陈秉生耳尖倏然一红,也不追究了,勾唇道:“来,让我给你揉揉。”
……
翠日一早,陈秉生离开的时候魏舒还没醒。
念着昨日晚上魏舒身子累着了,所以理应多睡一会儿,陈秉生便没有喊醒她。
只是在床头落了张纸,让她闲来无聊可以翻翻书。
魏舒确实未醒,不是太累了,而是被魇住了。
原本平缓的表情在陈秉生离开之后倏然一变。
她微微蹙起眉头,逐渐痛苦了起来。
平静安宁的皇城与她渐渐远离,纷扰厮杀的战场闹得她无数神经作痛。
一睁眼仿佛又来到了边陲,一个将领带着喜色奔跑过来,“殿下,敌将带着他那帮废物落荒而逃了,不日我们便可再下一城!”
魏舒闻声看过去。
这位小将领他有些面生,在喊她的时候似乎也是带了姓氏的,但是她却未听清喊的是不是魏。
“敌将……”
“对啊。”
“他是谁?”
魏舒脑子很疼,像是想不起任何事情,思绪茫然。
稍稍一凝,脑仁就会无比疼痛,犹如一个尖锐的物体在往里头敲。
这敌将……是谁?
难道是秣凉的人么?
她似乎有点印象,但却对这个名字一点也不熟悉。
和她汇报的那个小将领像是看不到魏舒的异状一般,乐着说,“那今夜我们还是按计划潜入城中里应外合吗?”
魏舒双目空洞。
无数的疑惑还未问出口,身子就不自觉的跟着这些人一起回营帐中进行了营帐,这里的装饰和她往常所见的不一样。
几套备换的衣服竟然是很暗红色,边角落放着长枪,这是她在这里的营帐吗?
她是谁?
她隐隐约约想起,自己好像是为了一个人才出征秣凉的。
可越想,她的记忆越模糊。
明明没有说什么,这些下属却嗯嗯啊啊的点头,抱拳夸赞她的计策,还说大奉皇上有长公主,属实是大奉的福气!
皇上……
魏舒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对。
她是为这个人出生入死的吧……
魏舒勾了勾唇角,“别说笑了,拿下今晚的胜利再谈吧。”
时间很快就到了夜晚。
白雪茫茫,边境一队人马悄悄潜入,在视线受阻的恶劣条件下艰难前行。
终于,他们深入敌军,狠狠的捣烂了秣凉军营里的部署。
这场里应外合,迎来了场旷世空前的大胜。
想她魏舒跟随大军,先皇更是生平杀敌百万,从无败绩。
今后她魏舒也可以成为朝堂之上那人坚不可摧的护盾。
魏舒率一支轻骑带着数十人从容杀出敌营。
彼时天边破晓,很好看的一道光影,她笑着笑着莫名心中一窒。
不对,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
魏舒猛然回头,盯着身后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你们是不是要杀我?!”
一定是,一定会在她身后放冷箭!
然后冰冷的箭身依旧穿过了她的胸膛心口,削铁如泥的箭勾能将她的血肉都扯出来。
后面的人面面相觑,嘴角带着诡谲怪异的笑容,“怎么会呢……”
“您是皇上的人,我们怎么会杀您呢?”
魏舒满脸怀疑的看着身后的人。
旁人被她盯到发毛,缓缓地叹了口气:“好吧,确实。属下不会动手,除非……”
他们掏出了刀,“是皇上要求的。”
无数的刀光剑影向她扑来,魏舒的身子不受控的自主抵挡。
动作凌厉,下手也狠辣,是她以往不曾有的,她似乎被激发出了什么。
良久后,动手的人都倒在了地上。
魏舒孤身一人,站在混着雪水的血泊里,睥睨脚底下的尸体。
她的眼里满是讥讽,身形微晃,但是长剑仍然支撑着她直挺的站着。
马匹死了,她只能拖着蜿蜒的血迹往回走。
却不想,这里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她。
迎接她的,分明是副官沈之煜,这人先前还对她表达过倾慕之意的。
可现在,这人却也成了请她去鬼门关走一遭的人!
第325章 就跟不要命似的
迎接她的是副官,也是请她去鬼门关的人。
她抵死要站着。
副官用圣上亲赐的宝刀挑了她的脚筋。
“皇城此去路远,要回去复命的话,末将建议您爬回去。”
勾魂摄魄的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
“放过我好不好……”她转念,气若游丝的声线轻飘带着魅惑,在心弦上打颤,“求你……”
副官被那双眼蛊惑了。
割向脖颈的手一抖,划在了脸上,副官深吸一口气,原封不动的转达,“皇上说,就算是他用烂了,再也不用的东西,也轮不到别人觊觎。”
“翟将军……”
梦醒,魏舒倏然睁开了眼。
魏舒醒来,漆黑的双眼情绪有些低沉。
梦里的一切犹如蒙了一层血雾,支起身子撑着,竟然半点也想不起梦中的细节。
只记得抛弃和背叛。
魏舒茫然的眯着眼,远处的动静格外吸引她,一向安静的天牢里满是暴怒的声音——
“捉贼!!”
“有人闯天牢了!”
谁闯了天牢?
魏舒刚想下床去看一眼,突然感觉脖颈间有强烈的刺痛感,她踉跄着捂住了脖颈,仿佛只是皮肉上的疼痛。
像是擦破了最娇嫩的皮肤一般。
虽然伤口不大,但是却无法忽视。
魏舒一手撑在了桌上,指尖正好按着了陈秉生给她留的纸条上,摸了摸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猛然翻了个面。
那纸条背面的字迹未干。
赫然是有人刚刚来过的模样,魏舒上前两步扒拉了一下牢门的锁,发现果然被撬开了。
门户大敞。
她完全可以出去。
想必就是方才那人惊动了狱卒,现在所有狱卒也被绊住了,竟然无一人分心来管她。
魏舒揉了揉眉心,梦魇让她有些头晕和疲惫。
将锁链抛掉,魏舒合好铁牢门又坐回了床上,细细看起了那张纸条。
上面写着:
“杀了陈秉生,取之心头血,方可解你身上之蛊。”
魏舒皱眉,继续看下去,“否则三日一痛,不足月定会身亡。”
大奉历朝三代,早就不行这类巫蛊之术。
魏舒只当个荒唐的把戏随意搁置了。
那人自然也逃不出皇宫,一会叫来一问便知。现在让魏舒更陷入沉思的是放下那个梦。
过于逼真。
仿佛是梦见了她的悲惨。
但又有些怪异……
那个目若桃花,美到惊心动魄的那个人,又不是她一样。
魏舒靠在墙壁上,眼神很凉,看着周遭的一切都拜陈秉生所赐,眸中情绪猛然翻腾,却摸到了腰上贴的一记膏药。
魏舒一愣。
昨晚上弄得腰疼,陈秉生揉的不得章法,再加之躺在软榻上,本就不得劲,翻来覆去难受的想挠人,他只好大半夜亲自跑出去给她弄了贴膏药,这才睡着了。
魏舒摇了摇脑袋。
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一笔两清,她自己都想放下了,为何记忆还要为难她。
魏舒意识有些模糊,又歪歪的睡着了
这回无梦。
但是外头吵闹的声音一直都没停——
“这厮伤了八个快来人!!”
“拦不住啊!”
“这必不是中原人,追不上啊!”
“属下通知禁卫了。”
魏舒迷迷糊糊的想着。
那人撬了她的牢房,留了纸条,差点就没劫狱了。
却还是让人全须全尾的跑了狱卒的办事能力未免也太差了一些。
一群……
一群饭桶。
魏舒鼓起腮帮子,但是身子却越来越疲惫。
……
街道。
白日里有个青布衫小贩钻到小巷里尿尿,刚解开裤带,还没来得及抖一抖,忽然一个人就翻身过墙,带着血腥的气味像阵风离开了。
小贩一晃神,猛然回头,“哎。”
只看见一个背影,衣衫都是被刀破的口子,里面能看到在不止流的血,在翻过的墙上留下了两道血淋淋的指印。
血……
杀天的全是血。
小贩手抖的都扶不住,抱着脑袋冲出去,“杀人了杀人了啊啊啊!”
街上乱作一团。
贺予执从天牢里闯出来,带着一身伤,硬是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甩开了所有追杀的人,躲了两个时辰,也硬生生在两个时辰内让血流干了,才拖着一身疲惫的回了客栈。
他没有推开自己偏房。
而是摔进了宋若兮的房间。
把门带上,靠着门就坐在了地上,右腿支着,右手手肘搁在腿上,勉强检查着身上的伤口。
不论魏舒是怎么想的,皇宫戒备森严,天牢更是。
自古以来从未有人从里头全须全尾的出来过,囚犯是,硬闯天牢者更是。
其实就连宋若兮也没想到,贺予执竟然能活着回来。
这人进门后,血腥味就弥漫开在屋子里,独自撑做在角落舔舐伤口像一匹孤狼,但就算如此,也要坐在她的门口。
就仿佛是身负重伤也要受着自己的一口肉似的。
而她宋若兮就是那口肉。
同在一屋自然不能装视而不见,只好走过去问,“你做成了?”
她早就听到了皇宫外的动静,一向冷满的情丝被排动溴的情绪被挑动,一个时辰反复到囱边去个时后反台到窗动身张望,许是太担心这事能不能成。
毕竟那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地方。
“……咳咳”成了。
贺予执刚想回答,喉咙就翻滚着血腥的味道,咳出了血沫。
宋若兮皱眉,拨着轮椅去取了条毛巾,丢在了他的身上。
贺予执一点也不介意宋若兮的态度,抹了把脸,一点也不靠近屋内半步,“放心,本王把痕迹都抹除了,查不到这里的。就算有人找来了,本王也能一并承担,与你无关,不必担心。”
典型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的大傻子。
宋若兮不懂。
她要杀陈秉生,这人就向大奉宣战出兵。
她要来皇城,这人也不远万里相护。
现在连她要下蛊,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贺予执着就真的冒着生命风险帮她下。
就跟不要命似的。
她自己是死过一次了,自然已无所谓。
然而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图些什么呢?
麻木灰暗的复仇的大脑里第一次出现了另一个声音,硬生生立下了一席之地。
宋若兮俯下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地上那个男人。
原本多么威风的一个秣凉王啊……
“贺予执。”宋若兮说,“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她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想骗贺予执就骗。
不想骗,就不骗了。
“我在利用你,你这么大个脑袋看不出来?”
宋若兮嗤笑,“都说秣凉当年的三王子贺予执是什么天纵奇才,王上如何夸赞过你,现在看……也不过如此。”
贺予执着仰头看着这个用完就扔的绝情小王妃,扯了扯嘴角,用帕子将地上的血迹擦去,以免让地板沾到太多血,兀自说:
“你出现的第一天就是计谋之内的,我收留你,你给我想要的,我帮你办事……我一直以为我们挺融洽的。”
宋若兮冷笑,“你如此贪欲却装君子,听到我一句同意就可以减少你心里的负罪感么?那么我现在邀请你,你来抱我,满足你,好不好?”
宋若兮累了。
钱货两讫。
过晚今晚分道扬镳罢了。
利用一个傻子太无趣了,腻了。
“本王不要。”
“为什么?”
“若兮是要逼本王说爱你吗?”
贺予执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却格外的明亮,“我希望得到你的同意,并不是强行占有你可耻,而是我心悦你。”
为此他可以蛰伏在她身边等待无数个日夜。
随叫随到,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宋若兮却倏然皱起了眉,转头就像推着轮椅掉头就走。
贺予执忙着拽住她,“本王开玩笑呢,你不看看我的伤口,你觉得我能?我怕死在你的床上啊。”
宋若兮这才好些,硬邦邦的说,“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你之前的话。”
她的眼神有些躲避,耳根软的发麻,却不想受这份感情。
“进来,我给你上药。”
宋若兮的包扎手法老练,极其似军营里才有的统一包扎的样式,贺予执着盯着灵活的手指,没有说什么,忽然想起一事。
他自日里亲手将蛊虫放入了魏舒的脖颈下。
但不知为何,莫名觉得魏舒和他的若兮有几分相似,从前兵戈相接时未来得及注意,然而一览她睡颜,眼皮狂跳。
“若兮,你真的从小在边陲长大?”
宋若兮抖了些粉末在他脸上的伤口上,垂着睫毛,似乎是全神贯注的给他上药而没听到他的问题。
贺予执又问,“倘若他没有杀之取心头血,那么死的就是那位长公主了?”
宋若兮这才收回手,淡淡道:“不会。”
“别问了,喉咙都咳血了,不知道少说点话么?”
虽然贺予执说这话的意思只是警告他休要再问,然而贺予执还是把这当成了真真正正的关心,抿唇一笑,顺从的不问了。
天牢闹得不可开交,陈秉生赶回来的时候,狱卒正在打扫着一片狼藉,见着他跪了一片。
“长公主呢?”
“回皇上,在……在里头吧。”
遭了,今天实在是太乱了,他们都忘了盯着最尽头的那位。
陈秉生已经派人去全皇城上下搜查了,赶过来就怕那人将他媳妇儿也带走了,听着这边模棱两可的话语,狠狠一拂袖。
门锁被破坏了。
但是里面一切如常,还有靠在床头睡着了的魏舒,睡的很熟,和他上早朝前一样。
陈秉生猛的松了口气。
却又觉得有什么不对。
挽卿怎么睡了这么久?
她惯是少觉,夜里睡足了白日里便绝不会嗜睡。
陈秉生有些担心,坐在床头拍了拍她,“挽卿?”
“醒醒。”
还好,是他多虑了。
魏舒的睫毛颤了颤,在轻声呼唤下睁开了眼,只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一只手拽住了陈秉生的衣襟。
陈秉生下意识以为魏舒拽他领子又是心情不悦了,然而魏舒只是喉咙中发出迷糊的低吟,轻哼了一句。
然后脑袋顺着手上的力道,埋进了他的胸膛,“做噩梦了……”
陈秉生敏感地抓住了魏舒的话,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梦见了什么吗?”
“或者说,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魏舒歪了歪脑袋,眼睛有些迷茫,老实的点头,“我梦见皇上杀了一个人。”
陈秉生没注意到魏舒口中的模糊其词,仍以为是他她被魇住后臆想出来的记忆。
动作僵了僵,不禁在心中狂怼李太医。
果然是破药,靠不住。
吃完反复重温那段虚假的记忆,生怕他不和魏舒和离?
陈秉生咬着牙说,“不会的。”
“不去想那个了,”魏舒不动声色的说,“皇上能和我说说小时候的事么?”
陈秉生看着魏舒很疲惫的样子,说话的气儿都不如先前足了,心里又是泛起一阵阵的酸疼。
回想着当场也有不少趣事,“我想想……”
(回忆杀)
陈秉生讲的时候声音平缓又温柔,把心里最爱的珍藏拿出来细数,魏舒听着听着就有些晃神。
不是因为这些事情从陈秉生口中说出来太陌生了,相反,他说的一切他她记得清清楚楚。
今早的噩梦让她开始怀疑,她的记忆对她说了谎。
她和陈秉生的过去她似乎都记得。
但若是陈秉生不主动提醒她的话,她永远没有主动意识到从两小无猜到入如今“陈秉生要她死”这个意识有多么的荒唐。
她忘掉的,是出征秣凉后深入敌营的所有细节。
仿佛一团疑雾一直蒙在头顶,她的人生前半段走到这里,就仿佛是个断截。
不应该是这样的。
真的是陈秉生杀了她么??
魏舒越想,脑子就越糊涂,但她为什么会从边陲的尸堆里爬起来?
“阿生……”
魏舒不安的抓着他的衣襟,“我头好疼……”
她死死的皱起眉头。
头疼恶心,胃里像是有无处蛆虫翻滚啃噬的感觉一样,一阵阵上涌让她无比想吐。
一阵剧烈恶心的让她干呕了好一会。
像是重病一场,嘴唇都没了血色。
陈秉生吓了一跳,忙倒了杯热水想给她润润嗓子,“你是不是受凉了?”
说话的时候就发现魏舒恹恹的提不起劲儿,时不时皱个眉,现在连手拽着他的力气都要没了。
------题外话------
宝子们,回忆杀先欠着了,今天好累,就不细写了,有时间再补上~晚安。
第326章 只你一人的偏宠
只见魏舒平躺在床上,脸色稍霁,直勾勾的盯着陈秉生。
在他俯下身的时候,努力仰头凑到他的颈窝出深深的吸了一口。
就像个瘾君子终于尝到了禁品,她浑身泛着颤栗和哆嗦,眉眼间尽是痛苦和愉悦交织,双目变得涣散,低声道,“阿生……你好香啊……”
陈秉生一愣。
魏舒鲜少这样唤他的名字,很显然,她今天不太对劲。
陈秉生低头闻了闻自己,气味和往常一样,也并没有沾到什么花香,能让魏舒说出这样的话。
“挽卿,你还好吗?”
魏舒指尖勾着他的衣裳,就要他继续俯身下来。
陈秉生只好配合着她,又凑近了几分。
“挽卿?”
魏舒目光迷离,徘徊了一圈,最后视线又落回了陈秉生的脖颈处,狠狠的咽了口口水,“咕咚”一声响,像是饿极了。
状似干渴的舔了舔唇瓣,“我想要…”
“???”
陈秉生直接宕机了。
想要什么?
哪种想要?
这还是他的挽卿么?
他当机立断的一只手掌捂住魏舒的脑门,摸了摸,也没有发烫的触感,更不想是挑起了火的感觉。
“我让李太医来看看吧,你等我一会儿,朕去唤人来。”
魏舒死死拽住他的衣领,“不要……”
“那你要做什么?”
魏舒改抓衣领的动作为两手圈住陈秉生的脖子,硬生生把人拉到了嘴边,他舔了舔唇瓣,凑上去嘬了一口。
柔软又温热的舌头舔过他脖颈最细嫩的皮肤,魏舒一停一顿的动作像猫科动物,舌头带有倒刺,软毛刷过,陈秉生忍不住仰起了头,闷哼了一声。
这是什么回事?
然而魏舒舔了一圈,那股想索取的欲念一点也没减少,反倒是更加急切。
她胡乱的舔咬,想要的仿佛就隔着什么,但却又得不到的感觉一样。
陈秉生被自家媳妇糊了一脖子的口水,还有些痒痒,无奈道:“别闹,我没沐浴呢,脏。”
哪知这人压根听不懂他的话。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再用柔软的舌尖舔舐了,而是细细的磨牙,那尖牙抵在薄薄的皮肤上,白皙的皮肤天冷的时候都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尖牙抵在上面,微微一刺,就想破皮肤而入。
然而差一点就扎破的时候,魏舒的脑门被一根指头抵住了,张牙舞爪地蹭过来却够不着,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她急的喉咙发干。
碰不到陈秉生便自己挠着自己的脖子,难受的眸子盈满了水雾,看着可怜。
陈秉生皱起眉头,严肃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原以为魏舒在和他闹。
结果发现这家伙是真的有些不对劲了。
捧住魏舒的脸,陈秉生头也不回的喊人去请太医。
魏舒双眸涣散的厉害,难受的将整个身子蜷了起来,五指抓着被褥,冷汗涔涔的落了下来,陈秉生有些不知所措。
给她挠花了的脖子上上了些药,却意外的发现魏舒的脖子上有个小红点,像颗血痣,仿佛敛去了屋内所有的光亮,看的灼眼。
“那个人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嗯?”
“挽卿……挽卿!”
魏舒蜷在床上没有一丝力道,陈秉生一凑过去这家伙反倒是能挤出一点吃奶的力气凑过来嗅着闻闻。
晚饭粒米未进,甚至连水也没喝两口。
李太医把过脉,一脸稀奇古怪,“臣在长公主身上见到了太多诊不明白的脉象了,但臣能够确定的是,这是蛊术。”
陈秉生站起身,寻过屋内一圈,视线落在了桌边的纸上,他倏然拿起那张纸条一看。
陈秉生深吸一口气,“你说的没错。”
他把纸条递给李太医,“血蛊。”
气郁淤蓄于胃,心下胀满,食入即吐。
还有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渴血。
“蛊虫中定是滴上了皇上的血液,有咒语则可以控制子虫所受体之人,平日里以血喂养,但随着子虫长大,对血液要求越来越高,最终会渴求心头血,达到反噬。”
李太医一字一句,说的越来越沉重。
“倘若不能满足呢?”
“那长公主就会渴血而死,衰竭而亡。”
“……”
李太医面色严肃,“下蛊之人,要皇上与长公主二人,必死其一。”
在发现端倪之前,陈秉生还曾抱有幻想,猜测这不过瘴气解药的反作用,不料却又是秣凉的新计谋。
陈秉生眼神冰冷。
“朕的生辰宴还未办,使臣总留在皇城内总归是要出乱子的,明日就办,延请四方。”陈秉生拳头被捏的咯咯作响,“尤其是秣凉王,礼部着重盯着,要他务,必,到,场。”
“还有,传下去。长公主身体欠佳,他人勿扰。”
在床上的魏舒近乎昏迷,仍是被陈秉生捕捉到了她微微皱眉的小细节,陈秉生气郁烦躁的心情莫名就被抚平了。
这家伙,睡着还不忘惦记着。
眼底带了点笑意,陈秉生又冷回了脸,不停地继续吩咐:
“不日,魏舒将以公主身份尊为大奉皇后,前些日子夜里和朕打情骂俏把皇城的城墙给划坏了一角,就罚她拘在后宫三月伺候朕,戴罪立功。”
“生辰日后朕暂不上朝七日。所有关于长公主处置的折子,就按这个说法驳回去,那些要诛九族的,就让他亲自弑君。”
他已经受够了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和那群老臣争吵,魏舒再一受伤,他现在只想撕破脸把一切都摊出来。
他不想装了。
登基后,他既不沉迷女色,也无玩物丧志昏庸无道,只求魏舒,无论从前的他会不会妥协,他今后都不会再退一步。
非但要风风光光的承认魏舒的身份,还要把他的皇后列入皇族族谱。
后到的李清跟着低三下四的点头记录,“哎好,奴才记着了。”
“那岂不是就向世人挑明了皇后是长公主?”
这怕是有违纲常了……
“朕自有分寸。”陈秉生挥挥手,“都出去吧。”
他和魏舒在一起这么久了,唯一愧对的就是一直隐瞒着她的身份。
朝臣不知道,百姓不知道,就连国师宗离也不知道。
这里的人,无一人知道他对魏舒的心思。
他们之间几世的牵绊更无人知晓。
他突然有埋怨这些人的庸俗。
让他还需费尽心思将一切扭转,给魏舒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身份。
直到他方才听到太医的话。
二人必死其一,阴阳两别。
他陈秉生从不信命,但是半分也不想亏欠魏舒,更舍不得她受委屈。
没有那么多时间同天下人周旋了,他索性一鼓作气。
李太医跟着李清公公离开了,拐角之前,余光又偷偷瞟到了牢里,陈秉生正半跪在榻上,轻手轻脚的凑到了魏舒的身边。
他看见皇上食指被刀划出了一个血口,送到了魏舒的唇边,缓缓伸了进去。
他的眉目温柔又专心,轻笑着安慰刚睁开眼的长公主。
……
永平六年,生辰宴。
万国来朝,当日万家灯火格外明亮。
夜里燃亮了整个皇城,皇宫内金樽歌舞未曾停歇。
异国外邦的使臣亲自觐见上奉贡品,陈秉生挥挥袖让他们都免礼。
嘴角衔着笑意,陈秉生的眸子一览所有来者。
果然没看到那个秣凉王。
李清附在他耳旁道,“贺予执那日受伤过重,已在客栈闭门不出几日了。这回打着偶然风寒的由头说无法出席皇上的生辰宴,只说祝贺圣上千秋圣寿,两国邦交友好长存。”
陈秉生点头。
他总不好逼着重伤的秣凉王爬过来。
照往常,生辰宴结束后几日内各国使臣就会依次返回,秣凉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多呆,自然希望趁着陈秉生还没有证据的时候溜之大吉。
作为礼仪之邦,陈秉生定不会让人围追堵截,将人强行拘在京城。
陈秉生捏着酒杯,“盯紧点,明日我亲自去。”
只是始作俑者不敢露面,这场生辰宴也没太多其他意义了,对于陈秉生自身来说,是这样的。
在夜渐深,下头一片闹腾的时候,陈秉生先行离开了,放着这些人自己玩,转头回了寝殿。
魏舒被接了回来。
既然和群臣撕破了脸,就没什么顾忌了。
这些朝中大臣也没敢张扬,摆到明面上谈,最后还是觉得丢脸的是大泰,今日生辰宴亦是,无一人提到了这事儿。
陈秉生将这帮人的心思那拿捏的死死的,理直气壮的放了魏舒。
只是魏舒最近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练剑也不看书,每每陈秉生一来,就歪着脑袋认认真真的看着他,要么就是腻歪的凑过来。
李太医说,这是子蛊对血液的感应作祟,但是一点也不妨碍陈秉生觉得。魏舒甚是可爱。
“陈秉生,你回来了?”
听到魏舒直呼他名字,就知道这家伙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
她只有两种情况下会这么喊他,气到爆炸的时候,和没睡醒的时候。
陈秉生只觉得挺稀奇的。
魏舒展现出来的样子又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虽说本就处久不厌,但一个已经处到不能再熟悉的人若是偶尔展现出不一样的一面,也是分外诱人的。
陈秉生捏着她的手随口应到,“外头太闹腾了,就先回来了,今天吃了饭吗?”
魏舒眯着眼看他,懒散的不成样子。
“不好吃。”
“但我不吃,李公公急坏了,我只好吃了点,可真的好难吃啊,饭菜都是糊糊的,一点味道也没有,不好吃。”
魏舒中蛊后就像假酒上头一般,连带着话也多了起来。
陈秉生看了眼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晚膳,是往常一样的菜系,还都是魏舒爱吃的。
更何况,魏舒在出兵在外的时候,吃食没有那么讲究,东西烤熟了裹张冷饼就能下咽,也没听她说过有什么不好吃的。
许是身体仍然不舒服,没有胃口。
“这样可不行,这段时间又不锻炼又不多吃点,该发福了,我的皇后。”
陈秉生摸摸她的脑袋,身体无恙才是最好的。
但魏舒压根就不清晰,看着他哦了一句,却又没有了往下的动作。
只是对陈秉生抽了抽鼻子,软塌塌的靠了上去。
也不知道该说是秣凉给他的福利还是坑害他的手段,魏舒这段时间确确实实很粘他,是陈秉生一向没有体验过的待遇。
失忆前正经守礼,失忆后直白疯魔,中蛊后却像个小媳妇儿一样。
看着魏舒跪坐在床榻上,两只手撑在腿间,脑袋肩膀完全倾靠在了他的身上。
陈秉生便不自觉地将那些不愉快的认知丢开。
他伸出食指尖在魏舒的眼前晃悠,逗弄似的手法与拿着狗尾巴草去逗猫别无二致。
魏舒一改懒倦,动作迅速的一口咬上了他的指尖,尖牙熟练的刺破指肚的皮肤,舔舐吞咽了起来。
食指间酥酥麻麻的,像触电一般传回了心脏。
陈秉生很认真的看着魏舒,拖住她的下巴,硬生生将食指抽出,看着咬的稀巴烂还渗着血的食指。
这血蛊还真是猛……
他犹豫的在魏舒灼灼的目光下将手指往自己这边凑了几分。
魏舒立马一副呲牙想护食的模样。
陈秉生皱起眉硬叹气了两下,“一股铁锈味,别惦记了,我会早点给你寻来解药的。”
魏舒听不懂,不满且轻飘飘地瞪了饲主一眼,又含了上去。
陈秉生:“……”
他哑然失笑,撑着脑袋歪头,好整以暇的看着魏舒闹。
大抵又过了一刻钟,魏舒缓缓停住了,慢慢撒了开去。
陈秉生的手指得了解脱,照在光下完全泛白。
应当是挤不出一点血了。
他不过顿了几下,没什么其他反应,似往常一样去了桌前。
饭菜已经凉了,也只有盖着的汤还是热乎的,他也没再喊人去回锅,勺了碗汤端过来给魏舒。
许是方才胃口打开了些,魏舒提起了精神端着汤看,试探性的喝了一口,却发现味道没有陈秉生身上的香。
刚想撇开碗不喝了,陈秉生又割开了另一根指头,将血滴了进去,兀自叨叨。
“仅此一次,下次不许了,这样多脏啊容易闹坏肚子,知道么?”
第327章 回忆追溯
子蛊在魏舒的体内,陈秉生滴了两滴无异于是佐料般的存在,连带着这碗汤味道都好起来了。
陈秉生只觉得,明天再早点出门将那些人拦下,否则再这么下去,他可能养不起魏舒了。
带着这么个念头,陈秉生抱着魏舒一同沐浴,这家伙却乖的就像孩童一般。
只不过大半夜睡觉时,才是最闹腾的。
一轮皓月爬到了最顶空,在殿内铺满了银白色的光辉,魏舒白天睡久了,夜里眼睛瞪的像铜铃。
她睡在靠里面,越过陈秉生的身体望向殿门处的光亮,视线飘啊飘又落回在对面人的脖颈上。
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像八爪鱼一般抱住了陈秉生。
陈秉生眼皮子直打架,便随她去了。
得到了饲主的首肯,魏舒眸子一下亮了起来,仿佛盛满了所有月光,嗷的一口就啃在了陈秉生的脖子上。
陈秉生大半夜半梦半醒的用自己脖子给媳妇当成鸭脖啃,还要注意没有失血过多,勉勉强强过了一夜。
而魏舒算是碍住了体内的不适,最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瘴气的解药仍然在发挥着微弱的功效。
魏舒大约梦到了出征前那些年的事情。
有对她好的皇后苏宁妤,还有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祖宗,以及偏宠她至极的先皇。
她甚至看到了宗离,少时师父还是极度喜爱她的。
更是许她肆意妄为,活的像风一样自在逍遥。
……
他们的面庞一张张显露出来,这次,她看的仔细。
从前不曾看清的面容今日越发清晰,这些人,都是她曾珍重之人。
不,似乎还有些其他人。
她继续看去,好像还看到了些许其他异样的碎片。
那是一个虚空的宫殿么?
好像又不是。
还有位银白胡须的老者,同她和陈秉生絮絮叨叨。
她何时来过此等地方?
竟显得不像大奉所见之景。
再往后追溯,她似乎又多见了些……
只可惜再往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尘封了起来,雾一般的笼罩其上,半点都分辨不清了。
她倏然头痛,双眉皱起。
再往下,她想不起来了。
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推着她,她看到了自己在边陲那些年。
她自少时认识陈秉生,后随先帝与师父征战沙场,在这途中还曾结识了一位巾帼英雄。
是裴将军……
还不等她细想,画面一变,到了大奉皇宫内。
是夜,无星辰。
陈秉生显然没想到她会来,但还是亲自出来接她了。
她的记忆告诉她,自己从前曾留夜过龙床的,眼前之人正是床榻之人。
太监宫女也认识她,再加之自己尊贵的长公主身份吧,所以就算陈秉生不出来,应该也没人会拦她。
“你还未歇下?”
她看着陈秉生挺精神的,这倒是犯了疑,这人就算没准备睡了,也不该这么精神。
“明日一早便要走,难免有些兴奋和焦虑。”
她随意笑了笑,双眼在烛火跳动下甚是好看,“哪次不是全须全尾的得胜归来呢?”
“也是。”
“那就放心了。”
魏舒兴致突发,“不知……本宫来之前,皇上在做什么?”
“无事,准备睡了。”陈秉生听到“本宫”一词时皱了皱眉,但旋即便恢复了神色,答道:“不过是明日就要远行,今夜需早睡。”
这话算是明晃晃的赶人了。
可魏舒也不知这是何时的事,她思来想去也不记得有这一茬,不过想来今日是梦了,她索性好好梦一回。
心思正飘忽着,突然,她敏锐地瞟了眼帐内,倒无其他人,只是床尾边有一抹未藏好的肚兜红。
没有哪个男人不偷腥,更何况是这个本就坐拥天下的男子。
可理虽明白,她还是沉了神色。
上挑的眼尾自带笑意,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魏舒心思急的想当场转身去搜那龙床,然而抵不过不停向外走的脚步和不可逆的命运。
她想质问,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这隐忍的性格,当真还是她么?
胡乱挣扎之间,她突然捞到了一只温热的手。
陈秉生贴着他,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挽卿醒了,这是……又做噩梦了?”
魏舒顿住,扫了周圈的陈设,又看了眼陈秉生脖子上的痕迹,一下想起来了梦中的所见所为,即刻皱眉。
“你这是怎么弄的?”
陈秉生:“……”
他能说是面前这人啃的么……
魏舒这两天过的昏昏沉沉的,好像发生了许多棘手的事情,但一时半会思绪很乱,理不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份,什么往日至亲昔日好友……
以及那些渐渐要浮于水上的零碎混乱的记忆。
她收回心思,抬眼看了看日头,道:“皇上该上朝了,臣替圣上更衣吧。”
自从他们罔顾了纲常伦理,魏舒也不知该如何自称,只能其他时候都称作“我”,偶尔装面子时便称“臣”罢了。
索性陈秉生没说过什么,她也乐得这样叫。
可此时的陈秉生却不知道怎么和魏舒解释他已经罢朝七天一事。
也不敢对这个好像已经没什么毛病正经起来的挽卿说,怕她会训他荒废政务。
毕竟,他的挽卿从前可是一位勤政的皇帝。
思来想去,他只得点头说:“好。”
……
半个时辰过后,陈秉生穿着厚重的朝服出了来转角就把李清唤来,置换了一身轻便的,他望了望屋内,让他们照料好魏舒,直接出宫了。
秣凉明面上说的是秣凉王在皇城养病,后日再返,实则昨夜就偷偷潜出了皇城,在开外百里的小树林里歇脚。
得到暗卫探寻的踪迹,陈秉生更加加紧脚步跟了过来。
秣凉王身负重伤,他的王妃听闻又是个残疾。
陈秉生自认这些年疏于练功,但以一敌十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况且他还身负前几世的记忆,一些拳法武功诀窍还在,好歹也能照猫画虎一番。
他借助密林,脚踏落叶而无声,在远处捕捉到了一行车马,秣凉使臣一路相护。
十一随后,领着九人便要上前一探。
陈秉生立马伸手阻拦,凝眸,“先别动。”
“皇上这是……”为何。
陈秉生眯了眯眼,没有解释。
他不过是觉得,这可能不是贺予执的车驾。
就算是他们的,马车里也未必有人。
陈秉生早就想到了这老狐狸跑的快,立马当机立断,派人前去。
以树叶为刀,从帘外飞切进去,马车帘被划拉撕破,果然里头空空荡荡。
陈秉生拔腿向另一个方向追去。
贺予执万万没想到陈秉生会来的如此之快,他骑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不怕死挡路的皇帝。
一个小白脸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若兮偏要他死……
不再往下细想,贺予执咧起嘴角,“来的正好,正愁没法亲手弄死你呢。”
“血蛊是你下的,解药呢?拿出来!”
贺予执抠抠耳朵,佯装听不到,“说什么呢。”
马上之人淡定,陈秉生却细节的注意到了后头相对低调的马车帘子微微动了动。
里头必定有人。
呵……
陈秉生嗤笑。
他这一瞥,堪称是触了贺予执的逆鳞,正欲与他交手。
十一等人先一步赶到了,绊住了贺予执。
双拳难敌四手,贺予执很快败下阵来。
陈秉生冷眼看着贺予执应付暗卫,想分身阻拦他却被暗卫狠狠地在原有的伤口上划了一刀。
看此时机,陈秉生谨慎靠近马车,掀开了帘子。
马车内的“王妃”没有惊慌失措的尖叫,也无殊死一搏的动手,而是端坐在那里,轻描淡写的瞟了眼落入下风的贺予执。
陈秉生顿时愣住了,仿佛是花了眼。
无比熟悉的面容,狠狠撞入了他的视线。
他的喉咙突然无比的干涩,道:“翟将军……”
“裴若兮”料到了终究要与他们见面,眉梢一挑,漂亮的桃花眼看起来格外的惊艳,“陈秉生,好久不见。”
————
“来来来,我敬翟将军一个。”
“岭南地势险峻,难攻易守,大奉前前后后派了多少将军。可这人马就像是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水花。”
“没想到皇上派咱们翟将军一来,就是不一样,三日就给他拿下,十五日内收兵归来,堪称一绝!”
“北有长公主,南有翟将军,二人皆是了不起的巾帼英雄,这乃是大奉之幸事啊!”
翟若兮坐在上位上,看着这些小官们来她府上吹捧,表情却始终淡漠。
她虽为女子,但当朝皇帝陈秉生并不反对女子从军考学,使得她得此良机,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将军一职,成为除长公主外被世人称赞的第二位巾帼英雄。
战功赫赫,风头无两,皇帝还许她有自己独立的宅院,在此地赐了府邸。
她没什么不满足的。
只是却总被与魏舒一同相提并论。
长公主么?
那个曾经的小丫头,如今两人已然并肩了。
正想着,翟府外一声响亮的通报,小厮笑着跑进来,便说国师也来了。
“你可算是在年关前赶了回来。”
国师宗离伸手去拍了拍下座迎接他的翟若兮。
“本国师那可是备了一桌菜等你回来吃。”
翟若兮父母早逝,翟家且是老来得子,因此她从小没人能管的住。
整天就是在军营里和那些糙汉子练枪,明明生的一张京城最好看的美人都羡慕的脸。
除了当朝长公主,无人能同她的美貌相提并论。
可她偏偏不愿同寻常女儿家般嫁人为妇,只说自己“比起寻常姑娘,常年在外,怕是会耽搁人家公子。”
这话,也就她敢说了。
恰巧是她这股英气劲儿,深得宗离欣赏,一心想把人家收做徒弟。
可惜翟若兮喜好自由洒脱,不愿收到束缚,宗离也不恼,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渐渐熟络起来,连带着魏舒也一并结识了。
于是每逢归来和节日,宗离都会邀这个同自己徒弟一般岁数的姑娘来府上一起吃。
久而久之,他们成了忘年交,宗离钦佩她的少年意气和战事上的雄韬伟略,更是在沙场上将她看做魏舒的标榜,掏心掏肺的当成一家人。
倘若不是翟若兮和魏舒年纪相仿,宗离可能都要让自家徒弟认她做个亲戚了,毕竟这人是真的稳重,未来魏舒有她做后盾自然不错。
翟若兮笑起来的时候眼神灵动,仿若藏了星子,她淡声道:
“我就不去了,晚点还要进宫述职,麻烦国师帮忙同长公主殿下代好便是。”
“真不去了?”
“不……”
“哎呀,走吧。”宗离笑了一声,拍拍她肩头轻穗,挥停了这些带着她喝酒的小官们。
“空着肚子还一身酒气的去面圣,未免也太不修边幅了。府上做了你最爱吃的狮子头,我家那徒弟还等着你多教几招呢。”
盛情难却。
翟若兮心里倒是惦记,想早些进宫,但是想想国师也说的不无道理,总归是要体面些的。
半推半就的跟了去。
翟将军平日里爱穿红衣,性子也有其他女子没有的豪爽洒脱。
不过说难听点便是没人管,野的很,要是生在魏舒那家里,怕是屁股都不知道被打开花了多少次,不过这也成了魏舒背地里羡慕她的地方。
……
国师府里人手不少,忙活起来怪热闹的。
魏舒在外头吵闹起来之前,也才来不久,便还在屋里抄兵法。
倒不是为了练字,而是单纯的把这卷书册抄了二十遍,字体不是自己的,而是仿着凌乱的笔锋。
似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悸动。
听到翟将军来之后微微加快了动作,终于写完了最后一页。
捧起来晾在桌上,魏舒面色如常的在最后落了名字:
皇帝陈秉生。
诸此之类的笔迹,她已模仿了千百遍。
她想来失笑,摇摇头就去前庭见师父以及翟将军了。
三个人聚在一起。
宗离坐上位,魏舒请翟将军落座后才最后坐了下来。
也许是缘分使然的缘故,在明亮的烛盏下,魏舒和翟若兮看起来竟有几分相似。
宗离仔细看看她们二人,压下心头预感,面色如常,欣慰的笑笑。
他们三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如今同坐一桌,倒真像是一家人。
从春至夏,山隐岁安(番外掉落开始)
【春三月】
丛林深处,日暮西垂,大片余晖撒在天边。
天高辽阔,蓝天白云,其中坐落着几处零散的茅草屋,周围草木葱郁,茅草屋四周围上栅栏,框出的平坦院内开垦了几方土地,上边种满了菜。
菜园中一抹高挑的白袍身影来回移动,他戴着斗笠,手里拿着葫芦瓢和水桶,将幼苗都浇了水后,便在屋檐下的躺椅上躺下。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他手撑着躺椅正要站起来,就被一道青影扑了个满怀。
躺椅不堪负重,吱呀的响了两声。陈秉生抱紧她,问:“怎么了?”
魏舒搂着他,喘了半天没缓过来,灼热的呼吸尽数撒在陈秉生的颈间。
陈秉生按着她的后脑勺,嗓子有些发紧:“别喘。”
魏舒惊魂未定,颤声说:“有……”
“有什么?”
“……有蛇。”
声音极小,带着颤音。
陈秉生推了她一下:“起来,我去看看。”
魏舒不动:“不起。”
话音刚落,她就被人揽着腰带起来,尚未回神,一阵天翻地转,魏舒就被他压在躺椅上。
躺椅嘎吱嘎吱响,魏舒有些怕掉下去,只好抬手攀着他的肩。
她刚想问陈秉生要干什么,结果抬眼望见他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更在咽喉底。
那双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情y,眼神太过熟悉,魏舒惊觉,连忙推他:“起来,帮我去打蛇。”
“不急。”
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
陈秉生低头咬着她的唇,长久的缠绵了一会儿,嘴唇极近的擦过下巴,然后一口咬在她的颈间。
魏舒整个人轻颤了一下,手指收拢,低声说:“不在这里。”
“嗯?”
木制躺椅有些硬,硌得魏舒腰疼,斟酌了一番语言后,她认命了,含糊说:“腰疼……”
“不做什么。”陈秉生低笑了一声,起身把她拉起来,“哪里有蛇?”
一提到这个,魏舒的面色就有点白:“在,在院子外边。”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魏舒哆嗦了一下,慌忙推门进屋,“你自己去看。”
陈秉生看了她一眼,“好。”
魏舒待在屋子里,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陈秉生进来。
迎上她询问的目光,陈秉生道:“没见着。”
“好吧。”
魏舒转悠着,就怕蛇跑进屋里。
陈秉生一把扯住她,“无事,来了我赶。”
魏舒吊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刚放下,就被陈秉生抱起,她吓了一跳,抬手去盖他的脸,“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被人压在榻上,剩下的话全都被堵上了。
衣衫尽褪,魏舒环着他的脖子,难耐的呜咽了一声。
偏头时,她看见落日的余晖隐在树林后,树梢轻浮,橘黄照映,静谧而又美好。
魏舒攥着陈秉生的手,潮着眼咬住他的指尖……
翌日一早。
魏舒醒后,刚坐起身,就皱了下眉。
她经过门边看见门边的躺椅,看了两眼,忍无可忍,抬脚踹了两下。
昨夜的场景历历在目,她现在一看见躺椅就来气。
推门出去,被太阳晃了一下眼。
适应了一会,就见陈秉生手提着酒罐沿着栅栏撒酒。
那人一袭青衫,背对着丛林朝阳,步伐散漫,慢条斯理。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提着酒罐,液体顺着灌口流下,撒入泥土里。
整幅画面,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你在做什么?”魏舒走上前问。
“撒雄黄酒。”
“为何要撒雄黄酒?”
“驱蛇。”
魏舒笑了声,明知故问道:“为何要驱蛇?”
陈秉生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道:“某人胆子甚小,怕这怕那,尤是虫蛇一类的动物,此举一为让她放心,二为讨她欢心。”
太阳晃眼,魏舒弯起眉眼,在阳光下,瞳孔的颜色极浅,她笑着将背在身后的斗笠扣在陈秉生头上,然后道:“某人放心了,也欢心了。”
说罢,她继续道:“低个头。”
陈秉生依言乖乖低下头。
魏舒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下,陈秉生笑了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微风轻拂,吹来远处野草的芬芳,到处都是春天的味道。
春三月,万物兴。
【仲夏夜】
夏日的夜晚满是燥闷,远处丛林里传来细小的虫鸣声,风携着凉意打着旋的拐进屋内,吹着灯烛忽明忽暗。
魏舒躺在陈秉生怀里,轻喘着气,目光有些散。
两人浑身是汗,贴在一起触感灼热。
“挽卿。”陈秉生低头蹭了下魏舒的鼻尖。
魏舒默了半响才“”嗯了声,偏了个头又埋进了他的怀里。
方才折腾得太狠,魏舒手指都还在打颤,浑身都没力气,心里带着点恼意,话都不想多说。
陈秉生低声闷笑,手覆上她的腰。
魏舒僵了一下,去抓陈秉生的手,指尖缠绕了一瞬。
虫鸣声渐远,汗液顺着脖颈没入衣领,陈秉生抱起他,推开门出去。
阵阵凉风袭来,陈秉生把人又抱紧了一点,将人带去浴池。
前不久凿了个池子,接引了山间泉水,泉水清冽,沐浴泡澡颇为方便。
魏舒靠着池壁,舒服的眯了下眼,稍稍沉下去,水没过下巴。
刚待了一会,就被人托着下巴,陈秉生轻挠了一下:“别呛着了。”
“不会。”
魏舒半阖着眼看他,抬指拨开他的手,声音有些懒:“别挠,痒。”
顿了下,她闷声道:“我倒是明白为何太子爷不喜欢别人挠它下巴了。”
归隐后,太子爷也一齐带过来了,毕竟是猫儿子,于情于理都得带着。
那只矜贵的白猫整日就喜窝在屋檐下晒太阳,给它顺个毛就哼唧两声,一挠下巴就炸毛,翻脸不认人。
魏舒靠着,微仰着头闭上眼,修长的脖颈线条紧绷,露出的白皙皮肤上尽是红痕,尤为扎眼。
乌黑的发丝散落,对比鲜明,视觉冲击效果强烈。
她才放松了一会就被人按着肩,唇被吻住,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嗯?”
陈秉生没说话,用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随着他的动作,魏舒轻咬着牙,抬手打了他一下,眼尾开始泛红。
水漪漫漫,被掀起的水花声在夜里十分清脆。
魏舒头搭在他的肩窝,手攀着他的肩,轻声道:“不来了……”
“你小时曾唤我什么?”
魏舒面上有些热,“哪个小时候?”
她的小时候太多,一时分不清陈秉生在说的是哪一世。
“你做公主,我做太子时。”
想起自己那时任性的作为,以及那个难以启齿的称呼,魏舒忍无可忍,喝道:“陈秉生!”
“不是这个。”低靡暗哑的嗓音里含着笑意。
最后,在这人不知倦的索取下,魏舒算是把什么羞耻称呼都喊出来了。
晚风微凉,出了浴池,一抬头,就望见了繁星满天,魏舒下意识抬手虚空抓了一下,陈秉生轻笑着搂紧了她。
“想看星星。”
将人放在躺椅上,陈秉生又去了屋里,出来时手里拿着软枕,臂弯里搭着一件外衣。
他在魏舒身旁的躺椅上坐下,然后将软枕搁在她身后,又将外衣递给她。
原本躺椅只有一个,但某天魏舒心血来潮又想弄一个,说是一人一个躺上边,吹着风晒太阳很是惬意,陈秉生自然是听她的,次日去集市又弄了一个回来。
“不要,热。”魏舒摇头。
“搭着,听话。”
争不过,魏舒便接过,随手搭在身上。
夜色微凉,繁星漫天,耳边是呼呼而过的凉风即被风带来的虫鸣,太子爷不知从哪冒出来缩在躺椅边上,伸着舌头舔爪子。
魏舒望着,偏头笑道:“星星,好看吗?”
陈秉生看着她:“……好看。”
视线碰撞,魏舒眨了下眼:“你说的是星星还是人?”
“自然是……人。”
魏舒笑,垂手摸了把太子爷的脑袋:“听听,大晚上的你爹爹又开始瞎撩拨人。”
被薅毛的太子爷甩了下脑袋,喵了一声。
抬眼看天边,魏舒说:“我曾经有个愿望。”
“什么?”
魏舒想了想,随即又笑了:“已经实现了。”
说罢,她凑过去压低声音:“想知道吗?想的话凑近点,我讲给你听。”
陈秉生笑了下,凑近,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魏舒笑着在他耳边低语,风将夜色拉得很长。
说到底,魏舒从小到大从第一世到现在,就没什么非要得到不可的东西。
直到遇到了一个人,至五岁仲夏初见,之后的余生就都想和他一起。
她所求不多,所愿无他。
魏舒道:“愿风起时,爬一屋檐,白日里坐看风卷云舒,黑夜里遥望璀璨星河,所有的前提都是和你。”
繁华若梦,浮生太长,想与你许余生,共白头。
话音刚落,唇就被堵住,接了个缠绵的吻。
半响过后,陈秉生才低声回她:“嗯。”
魏舒看了眼身后,笑说:“没法爬屋檐了,茅草屋不结实。”
陈秉生:“可以。”
魏舒摇摇头,否定他:“不行,两人一上去,准塌个窟窿。”
“那就建个木屋。”
“真的?”魏舒立马两眼放光。
“不骗你。”
“好……”
声音渐远,吵闹却惬意。
仲夏的夜晚,岁月静好,时光常驻,除了有点热外,什么都好。
秋来雨落,爱意深藏
【秋时雨】
十月的天,远处青山近乎隐在烟雨中,入眼皆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绿色。
林间一条蜿蜒小路,路上大大小小的水坑,雨珠砸进去荡起涟漪。
小路上两个身影缓慢而行,魏舒一手扶斗笠,一手提衣摆低头看着地上的水坑小声说:“这雨倒是来得突然。”
陈秉生握着伞柄向她倾斜:“不突然,今早雾很大,昨晚也看不到星星。”
雨水夹杂着风斜打在身上,有些凉,走了会,衣裳有些微湿,陈秉生尽量挨魏舒近点,发现不可避免后,揽着她的肩道:“我背你。”
魏舒怕他累,“一会就到家了。”
“上来。”
这人决定的事根本没法轻易改变,魏舒叹了口气,举过他的伞,攀着他的肩趴在他背上。
“背一会儿就好。”
陈秉生不答,勾着她的腿,慢步向前走。
带着斗笠不方便,魏舒摘下来后,贴着他的耳小声问:“斗笠是拿着还是扣你头上?”
陈秉生:“拿着。”
魏舒便一手拎着斗笠,一手举着伞,脸贴着他的后颈,小声说了句:“好。”
温热的皮肤贴着脸很舒服,鼻尖还绕着淡淡的香气,魏舒没忍住蹭了下。须臾,就听陈秉生沉声说:“别蹭。”
魏舒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笑了两声。
她明明只想笑的,但是见陈秉生泛红的耳尖,心里的邪恶念头就起来了,便压着笑意明知故问:“为什么?”
陈秉生没说话。
魏舒偏了下头,朝着他的耳尖吐了口气,说:“哥哥,你的耳尖红了…”
她的嗓音带着强烈的清冷感,被刻意压低,此刻又染上了笑意,伴着耳边的滴答雨声,简直是勾人勾。
陈秉生眸光晦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
“别闹。”
魏舒笑着应:“好,不闹。”
应得倒是乖巧,但是逗人的心思还没消,她明里暗里闹了一路,不是贴着陈秉生的后颈,就是小声的吐着气,唇瓣还若有若无的挨着他的耳尖。
陈秉生一淡声提醒,她就赶忙认错,安静不过一会儿,又开始闹。
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最后陈秉生都不说话了,任由她闹,只是勾着她腿的手越来越紧。
雨渐渐小了,魏舒闹了一路,见陈秉生不理他了,就开始收敛。
耳边雨声渐小,雨水冲刷过的空气清新,周围有些安静,魏舒伏在陈秉生的背上,忍不住犯困。
等到了茅草屋,整个人已经半懵半醒。
陈秉生轻唤了一句:“挽卿?”
“嗯?”魏舒闷声应了一声。
将伞和斗笠摆好后,陈秉生将人放在榻上,魏舒闭着眼,过了好一会儿,半睁着眼迷迷瞪瞪的看着陈秉生。
陈秉生看他这副样子,差点气笑了,伸手不客气的捏着她的脸,低声说:“怎么不闹了?”
魏舒去拍他的手:“不闹了……”
话刚说完,陈秉生就已经压上来吻着她。
魏舒刚开始还想配合来着,后来才发现压根没法配合。
这人又咬又啃,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凶得恨不得把她吃了。
魏舒遭不住了,偏过头去轻喘着气。
她禁不住刺激,眼尾很快泛了红。
门外雨声淅沥,见证着他们深切的爱意……
----拉灯----
------题外话------
兴致突起,书几卷归隐日常,一为暗示结局,二愿诸君周末尽舒心~
(预计还有冬篇,有时间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