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开个玩笑而已
眼瞅着那几个盛粥的木桶就要见了底,可后面的队伍还有很长。
登云楼的崔老板鼻青脸肿的,往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就要往桶里面洒。
“住手!你在做什么?”魏舒见状,大喝一声,差点踩翻了脚下的小板凳。
一旁发粥水的沈之煜眼疾手快,一只手顶住了魏舒的后腰,“小心,殿下。”
魏舒的后腰被大力支撑住,身子斜在半空中。
“谢谢。”
随即她便扶着沈之煜的手臂,从小板凳上跳了下来。
崔老板猫着腰,“公主,草民这…这也是为这些灾民着想啊,您想,这都饿的都跟头野狼似的,万一呛住了,算谁的?”
“放屁!刚开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粥都快见了底了,你才撒土,你当本公主眼瞎?”
“公主,上京城次次施粥都是这么做的!”
次次施粥?
魏舒难以想象,这此前灾民喝粥水里居然有着千人踩万人踏的泥土。
“崔蒲,殿下仁义为先,为灾民着想,才煮这些干净的清汤粥水,谨防脱水不治之症,崔老板往里面撒土难不成是因为堂堂登云楼,连库存的米粮都没有了吗?”
沈之煜直直的望着崔蒲,那森寒之至的神色让崔蒲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不不,有,有,公主要多少都有,不够了草民再吩咐厨房去煮!”
沈之煜将那象牙骨雕的扇子别在腰间,那墨绿的穗子随着衣裳不停的晃动,上面绑着的珠玉清脆作响。
“你这个坠子可真好看,就像…就像头发丝一样的细。”
魏舒被那扇坠吸引了过去,不觉想凑近看看到底是什么材质。
沈之煜却往后退了两步,“殿…殿下,您要看在下可以取下来给您,不必……”
不必……如此姿势。
魏舒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着实不太好看,似乎有些离得近了。
沈之煜将那扇坠取下来,交予了魏舒手中,那坠上的丝线摸上去竟真的是发丝,魏舒顿时觉得有些恶心,将扇坠又扔给了沈之煜。
“这……这真的是人的头发?”魏舒有些惊讶,她嫌弃的在身后开药方的宗离身上擦了擦手。
沈之煜笑笑,“回殿下的话,这是在下最喜爱的一匹宝马的鬃毛而已。”
原来是马毛啊!
“那上面的珠玉碎片是?”
“马匹腿骨的碎片经过了特殊的炮制。”
腿骨?
那马岂不是……
沈之煜仿若看穿了魏舒的表情,又将那坠子挂上了扇尾。
“殿下无须担心,马儿早已去世,这是在下留下的仅存的纪念。”
哦原来如此,魏舒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沈之煜是江湖之人,她素闻江湖帮派之人皆心狠手辣,她还以为……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宗离斜眼看了一眼沈之煜,“小子,少跟我徒弟套近乎。”
转头,宗离戳了戳魏舒的胳膊,“徒弟,喜欢那个啊!改明儿师父给你做一个。”
魏舒白了一眼宗离,“师父,你用什么做?把你的一把老骨头卸下来给我做?我挂哪?插头上?”
宗离嘿嘿一笑,“那也成,等师父百年之后,一定把最粗那根腿骨留给你!”
魏舒:……
大可不必,她无福消受。
“出事了,那边出事了!”一个年轻人忽然喊道:“有人快不行了!”
“师父,我去看看。”
魏舒一皱眉,朝着人群呼喊的方向跑过去,看到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脸憋得红紫,双手掐着脖子。
一旁有一个年轻的女人不停的替他拍着背,一边焦急道:“你怎么了?风儿,你怎么了?”
魏舒跑上前,摸了摸风儿的脖子,“他卡住了,他刚刚吃了什么?”
“他没有吃什么啊!”女人急的都快要哭出来。
“他吃了!”旁边的一个小女童喊道,“我看他捡了好几个野果子!”
来不及多想,魏舒让女人把孩子翻过来,头朝下倾斜着身子,四周扫视一圈,一眼便看见了沈之煜。
“你快过来,打他后背,用力打!”
沈之煜不明所以,却还是依着魏舒的指示,用力的敲打风儿的后背。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咳咳咳咳咳——!”一个圆滚滚地鲜红小果子被风儿一口吐了出来,那掐着脖子的手也一下子松了下来。
魏舒刚想用手帕捡起那枚果子,沈之煜就已经用自己的衣裳,捏了起来。
“这是……”
魏舒凑近了看了看,“马桑果?”
“这不是野浆果?”沈之煜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枚马桑果,与野浆果确实十分相似。
“你看这里。”魏舒用指尖指了一个果子的一个位置,隐隐约约还泛着青绿色。
“这种果子确实与也浆果十分相似,但是它没有成熟的时候是青绿色,状如豌豆的大小,等彻底成熟的时候才会转变为红色。”
魏舒问那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风儿,“这果子你有没有吃下去?”
风儿摇头,“姐姐,我没吃。”
“什么姐姐,要叫公主。”小孩被那个年轻的女人推搡了一把。
魏舒上前摸了摸风儿的头,“没关系,我比你大,你叫我姐姐也无妨。”
“谢公主救命之恩!”女人跪下按着风儿的头,“还不快给公主磕头?!”
魏舒忙扶住了女人手,“不必,你们好生休息。”
沈之煜随手将那枚果子扔进了旁边的树丛,“殿下,这果子?不能吃?”
“这果子又叫毒空木,如果吃了轻则痉挛呕吐,重则肾衰、心脏麻痹。”
沈之煜有些摸不着头脑,“肾…衰是什么?心脏麻痹是……”
魏舒叹了口气,“就是会没命,因为它……”
她指着树丛,“有剧毒!你刚刚碰了它,也会……”
沈之煜惊诧,果断将那一截不料扯了去,名贵的丝绸顿时成了半截破布。
魏舒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也会脏了手罢了,去洗洗手就行了,你撕衣服干什么?”
“殿下,你——!”沈之煜苦笑不得,但是看着笑得开心的魏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第286章 不像个孩子
粥水馒头早已发完,魏舒的胳膊也已经累到抬不起来。
偶然抬头,天色渐暗,漫天的星辰闪烁着各色的光芒,她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果然,很美。”
……
“太医,本宫这脉象如何?”金贵嫔急切地问周太医,“腹中孩子可安好?”
周太医神色越发紧张,手指换了个位置继续诊脉。
“娘娘最近可吃些什么寒凉的东西了?”
金贵嫔被这么一问,自然有些心慌,“本宫最后除了喝药就是喝药,整个人都散发着药味,还能吃什么?”
“娘娘稍安,微臣看娘娘这脉象圆滑,稍稍有星点迂阻之相,不碍事,待老臣给娘娘调整一下药方即可,近日外头天气尚好,娘娘可不时出去走走,也好舒缓舒缓心情。”
金贵嫔将身上搭着的毯子扯了扯,“本宫这孩子什么时候平安落了地,本宫的心情才能舒缓起来。”
周太医没敢再多说什么,如今的金贵嫔,皇上可是宠爱的紧,什么好东西都可着金贵嫔处送来,连平日里供着皇后的血燕,如今也只专供了她。
见周太医走远,落英才将那藏在柜子里的酸梅子端了出来,“娘娘,还吃些吗?”
虽然嘴里苦,但金贵嫔还是摆了摆手,“不吃了不吃了,这酸味儿要让皇上闻出来,本宫这还能落什么好东西,生不出女儿,什么都白搭。”
“娘娘一直受着盛宠,并且这宫里也是许久没有子嗣降生了,无论是皇子还是公子,奴婢觉得,皇上都会给您晋封位份的。”
“但愿如此,本宫这贵嫔的位份也是坐了许久了。”落英将那梅子端出去埋在了树根下面,用土遮盖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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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秉司和陈秉墨无聊赖的坐在练箭场上,背上搭着箭筒。
陈秉司摸了摸指尖磨起的水炮,“四哥,你说嘉宁现在在干吗呢?”
“还能干吗,肯定在宫外玩呢!”
陈秉司摇摇头,“听六哥说,昨日她从宫外回来,看见了在给灾民施粥的嘉宁,衣裳磨破了,脸也是脏的,但是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陈秉司忽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嘉宁如果没有被赐婚给大哥该多好!”
一个爆栗敲上了陈秉司的脑袋,“你说什么呢!这话大逆不道你不知道吗?大哥是未来的天子,和天子抢女人什么结果你不知道吗?“
陈秉司噘着嘴,“我就这么说说,我就是挺喜欢嘉宁的,她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官家小姐都漂亮,都可爱,她和他们不一样!四哥,你不喜欢嘉宁吗?”
陈秉墨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得低头擦着手里的弓。
“嘉宁,她不一样。”
——上京城郊外——
今日依然是那片璀璨的星空。
魏舒费了些功夫,爬上了房顶,揣了一个通红的苹果。
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
魏舒的思绪被抓了回来。
是沈之煜,站在清风之下,临世独立,唯独那手里握的不是那一把象牙扇,而是一串晶莹的糖葫芦,还裹着焦香的芝麻。
“糖葫芦,是给我的吗?”
沈之煜立马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下偶然路过,看见了一个老妇在卖糖葫芦,这是最后一串了,人家也挺不容易的,三文钱一串也不贵,所以就买了一串,也不知道殿下爱不爱吃,也不知道这个酸不酸……”
魏舒伸出手,“谢谢,我爱吃。”
沈之煜愣了一下,将那串糖葫芦递了过去,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像颗挺拔的青松。
“坐。”魏舒盘腿坐着,旁边这颗松正好遮住了一丝星光。
沈之煜乖巧地坐在了一旁,刻意与魏舒保持着距离。
“崇煜山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魏舒嘴里塞着半颗糖葫芦,说话有些囫囵不清。
沈之煜干笑一声,“一个充满血腥味道的地方。”
“说仔细点。”魏舒爱听这些故事。
“殿下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本公主可是……”
“跳过一次护城河的人。”
沈之煜接着说了下去,这几日,沈之煜没少看魏舒与宗离打嘴仗,你一言我一语,常能把宗离怼的无话可说。
“既然知道,那就说吧。”
“崇煜山庄是个不近人情的地方,没有同情,没有温情,没有花香,没有……”沈之煜偷偷看了眼啃糖葫芦的魏舒,“没有马桑果。”
“就是阴曹地府呗?那你是什么?少主?庄主?刺客,还是刺客老祖?”吞完最后一个糖葫芦,魏舒又嗦了嗦竹签上沾着的糖。
“你不像公主。”沈之煜突然冒出了一句。
魏舒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本公主是真的不能再真,如假不退的公主。”
“我明天就要离开上京城了。”沈之煜在身后喊道。
魏舒背对着沈惊河招了招手,“好走不送。”
回到房间,宗离正在搓药丸,抬头便注意到了魏舒脸上沾着的糖。
“你又背着为师偷吃什么了?竟然不给你师父留一份儿。”
魏舒净了手,像是熟练工一样,坐在长条凳上,“糖葫芦,沈之煜买的,你这么大年纪了,是少吃点糖小心掉牙齿!”
宗离将搓好的药丸放进瓶子里,塞上红绸,“小魏舒,你记住,崇煜山庄的人,少来往。”
“嗯。”
宗离看着面无表情的魏舒,“你就不问问为师为什么?”
徒弟不易,小孩叹气。
魏舒假装认真的盯着宗离的脸,“为什么?”
“因为崇煜山庄是……”宗离正准备好好的介绍一下这个山庄,组织语言想讲的恐怖些。
魏舒摇头晃脑的接了下去,“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地方,没有同情,没有温情,没有花香,没有马桑果的刺客窝,沈崇是刺客老祖,沈之煜是刺客少主。”
“你怎么知道的?”宗离有些意外。
“沈之煜说的。”
“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刚刚我在房顶看星星的时候。”
“你不怕?”
“为什么要怕?”
宗离是彻底呆了,这小丫头,镇定地简直不像个小孩。
师徒二人沉默地搓了一会药丸,“小魏舒?”
“嗯?”
“马桑果是什么?”
第287章 福祸有报
魏舒抬头,依旧是面无表情,“那是一种羊吃的果子,羊吃完了会长的胖胖的。”
“好吃吗?”
魏舒挑了挑眉毛,“好吃,吃完了带你去见王母娘娘,师父要不你尝尝?尝完了顺便撅一根腿骨给我做簪子?”
宗离的脸部肌肉抽了抽,“那个,为师要去上茅厕,你在这搓药丸啊!多搓点,不然明天不够!”
……
“太后,金贵嫔来给您请安来了。”
太后正念着佛,闭着眼睛,“哀家不是说过免了请安吗?”
冬菊捧着一盏琉璃灯,恭敬的站在一旁,“金贵嫔,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太后依然没动身,片刻,问了一句,“魏舒那丫头呢?怎么最近没见她来闹腾了?“
“听闻嘉宁长公主近几日与国师大人一起出了宫在上京城处理晏城灾民一事。”
太后倏地睁眼,“胡闹!怎么能让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去处理这些事情,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太后稍安勿躁,奴婢听说,嘉宁长公主不但顺利安抚了上京城的灾民,而且还严惩了上京商会垄断一事,赢得了不少百姓赞誉。”
“是么?”太后将手里的佛主放在了供桌的玉托盘里,捧了几滴琉璃盏里的水洒在了杨柳枝上。
这一切,恭敬而虔诚。
冬菊小心安置了琉璃盏,扶了太后,“奴婢听说,公主出宫之日,皇上还大发雷霆,后来,却在早朝之上当众夸奖,这嘉宁公主,当真是南梁第一奇人。”
“这小魏舒,也不知道在宫外过的可好。”
“太后放心,有国师大人在,公主定然无事,那这金贵嫔?”
太后抚了抚发髻,“让她进来吧,怀着身孕的人,也是金贵的。”
“是!”
“臣妾金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金贵嫔那三个月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一只手刻意托着肚子,膝盖略微弯曲,这仪礼也是拜的不尽人意。
看金贵嫔这架势,太后略有不爽,“金贵嫔这身子,看着不像是三月有余的样子,倒像是寻常四五个月份的肚子。”
金贵嫔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太后娘娘说笑了,周太医说了,臣妾这肚子不足四月,胎气尚有不足。”
“吃药了吗?”
“吃了,臣妾这日日都像是泡在药罐子里,就日夜盼望着,臣妾这肚子里能是个皇女,皇上福泽深厚,后宫子嗣众多,却唯独缺了女儿,臣妾这心里,也是忐忑的狠。”
金贵嫔说着入了情,愈发忘了些什么。
冬菊轻咳了一声,“贵嫔娘娘,这宫中可有位嘉宁长公主呢?娘娘怕不是忘了?”
金贵嫔抚了抚云鬓,眉眼之间尽是得意,“这嘉宁长公主固然尊贵,但这身体里淌着的不是我皇家血脉,臣妾以为……”
“放肆!”太后怒拍一下凤榻的扶手,“我的嘉宁也容许你这样的下等姬妾随意置喙?嘉宁是陈家天下的公主,无论她身体里流着谁的血液,她都是南梁最尊贵的公主!”
金贵嫔惊吓,依着椅子半跪,“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妾一时失言,还望太后娘娘恕罪,嘉宁公主尊贵,无人能及,望太后娘娘原谅臣妾。”
“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慈安宫请安了,哀家福薄,受不起你金王朝公主的这般大礼。”
“太后娘娘,是臣妾的错。”金贵嫔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是臣妾的错。”
太后抬了抬手,冬菊会意,“贵嫔娘娘,您起来吧。太后今日身体不适,还请您先行回宫吧。”
金贵嫔穿着那花盆底,挺着孕肚,走路却是飞快。
落英当着搭手,劝阻道,“娘娘,您慢些。”
“你说太后这老东西,她傲气什么?皇上都不理她本宫好心好意来给他老人家请安,到往本宫身上撒气。”
“娘娘,小心气坏了身子,您慢些!”
一个不留神,金贵嫔不知踩了个什么,落英一个没拉住,金贵嫔仰面往后倒去。
“娘娘——!”落英的尖叫声穿透了长长的甬道。
殷红的血液顺着金贵嫔的裤腿往下流,不时便沾染了一小片地面。
金贵嫔惊惶的用手撑着地面,眼看着那血液浸透衣裳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快,叫太医,孩子,我的孩子!”
落英满手鲜血,轿辇以最快的速度往金贵嫔的住处奔去,一路往下滴着血珠。
“啊——!”
“我肚子好痛——好痛——”
模糊中,金贵嫔抓着周太医的手,“孩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皇帝在房外来回走着,落英跪在一旁,抽抽搭搭。
苏宁妤也急急的赶来,“皇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宁妤担心地问落英。
“回皇后娘娘,贵嫔今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回来的路上,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下便滑倒了,就…就……”
“避重就轻!”
冬菊扶着太后,从门外进来,“难道金氏教出来的,都是这样的下作东西?”
皇帝与太后,已逾经年不见。“儿臣,拜见皇额娘。”
“臣妾拜见皇额娘。”
太后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哀家与你,许久未见了吧,哀家真的未曾想到,你我母子俩,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
“是儿臣的不是,给皇额娘赔罪了。”一国之君,拿得起放得下。
“今日,哀家不为别的,就只为了金贵嫔的事情而来,免得哀家深居简出,却还被泼了一身的脏水。”
“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没能保住金贵嫔的孩子。”周
太医撩了袍子跪在地上,“贵嫔胎气不稳前几日脉象就有些迂阻,微臣虽调整了药方,但这人祸微臣却是始料未及。”
“周太医,你且起来吧,哀家知道,你也尽力了。”
“是,谢太后娘娘,谢皇上。”周太医弯着腰退了出去。
金贵嫔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无神。
皇帝心疼的触了触,“朕知道,你伤心,朕也很难过。”
金贵嫔眼睛满是红血丝,嘴唇也失了血色,丝发散乱,“皇上,是臣妾,福气不够。”
第289章 世间难得两全法
太后远远地站着,怕沾染了一丝血腥气,“金贵嫔,好生静养。”
“嘉宁是我南梁正统,容不得玷污,菩萨面前,谨言慎行,今后,好自为之。”
苏宁妤伸了手,“皇额娘,臣妾扶您回去。”
太后拍了拍苏宁妤的手,“好孩子,你且在这吧哀家,有冬菊就够了。记得,若是嘉宁回来了,让她去慈安宫看看哀家。”
“是,臣妾知道了,皇额娘慢走。”
另一边。
“太子殿下,这已经是晏城病倒的第十三批百姓了。”医馆的大夫面上带着面纱,面对木床上躺着寻死觅活的病人束手无策。
“不是让你们照着药方煮药了吗?”
“煮了,只是这药一碗一碗的灌下去,一点效果也没有,反而这病情是越发的厉害,昨天刚抬了一批人走。那乱坟岗都快堆不下了。”
“不可能,不可能,”陈秉生喃喃自语,“这是妙医圣手的方子,不可能出错的。”
大夫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这除非是神医华佗在世,扁鹊煮药,不然,草民也是没有办法,妙医圣手的方子药性猛烈,药材虽不昂贵,但是难寻。殿下,如果我们再找不到办法,晏城就真的要变成一座死城了。”
侍卫也直摇头,“太子殿下,属下曾经和李将军出征,也到过一座刚患了水患的边城,水患褪去,瘟疫横行,当地大多数的草药都毁于水患之中,那座城,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十几个人,后来属下听说,那个地方十年不生寸草,成了座鬼城。”
“你要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本王让你来是让你想办法的,是让你来讲故事的?”
侍卫忙低头,“是,属下知错,今日就要炸河堤了,这晏城下游的村庄怕是保不住了。”
“河堤炸了之后,河道就会改变走向,”陈秉生走出容纳病患的棚子,拿出怀里绘制好的山脉走向图,“西边这座山呢?你们去看了吗?什么情况?”
“回殿下的话,这座山情况及其复杂,山体巨大,更像是神来之手将这座山搬到了这个地方,直接改变了河道最原先的方向,另外,山顶有一个小型的堰塞湖,还有几户人家。”
“人家?哪里来的人家?”陈秉生惊诧,在一座地震形成的山顶上安家,这胆子也是够大的。
“属下没有仔细的盘问,不过听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不知什么地方逃荒来的。”
陈秉生仰头,被刺眼的阳光刺痛了眼睛,“这几年,异族突起,频频侵袭我南梁边境,战事让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殿下,那这座山……”
“给这几户人家一些银两,让他们换个地方生活,山顶本不安全,一道我们炸掉河堤,河水日夜冲刷山体必然会引发一些意外,保不齐,山会榻,眼下的情况,能救一条人命就救一条。”
陈秉生回头,看了一眼烟雾缭绕的草棚,燃着黄连,用来消毒,但是那病痛的呻吟,还是不停的传来。
“是!属下这就去。”
“等一下,我们可还有马匹可用?”
侍卫盘算了一下,“只有一匹了,其他的要么去上京城报信了,要么就是去拉堆土车了。”
“马匹去拉堆土车?”
“殿下有所不知,当地骡子大多被淹死,剩下的一些要么病要么羸弱,实在用不了,也只能用马匹去拉车了。”
“行了,本宫知道了,就用这匹马,去上京城请国师大人,就说晏城有难,死伤无数,请国师大人增援。”
“是!”
侍卫离去,陈秉生回到房中,正准备修书给父皇,伸手去捞那扔进洗笔里好几天的狼毫,却忽然想起了上京城里还有个八岁的小孩,赈济灾民,扶贫救弱,脸上突然起了一丝笑。
片刻,陈秉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陈秉生,你在笑什么!她是砸了你东宫、还让你被禁足的小克星,你笑什么?”
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狠命的揉了几下。
上京城。
魏舒离开那软软的衣服堆也是真心的睡不着,只能靠在床边抱着软枕靠了一夜。
她早上起来一伸懒腰,身上的骨头都是咔咔的响。
宗离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一封信,还沾着一根鸡毛。
“鸡毛信?”
这是八百里加急竟然没有送进皇宫,而是到了师傅手里?
“师父,你拿的是什么?”魏舒故作不懂地问道。
宗离看了眼手里的馒头,“馒头,实心的,你要吃外面有。”
“不是,我是说那封鸡毛信。”魏舒掂着脚想要去抢那封鸡毛信。
宗离将手一下子抬高,“没·…·没什么,家信,家信!”
魏舒眼神一变,“什么家信,师父,你又骗我,你有没有家室我能不知道?再说了,家信又八百里加急的鸡毛?”
宗离眼见着瞒不过去,“好吧,好吧,就是瞒不过你这小丫头,这是晏城送来的。”
“晏城?给我看看!”
【国师大人,晏城瘟疫横行,镇无力与救治,此前药方已不能抑疾,望速来增援,为晏城百姓。——陈秉生】
“好啊!师父,你居然……”
宗离举起双手,求饶道,“我真的就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个药方,再说了,我原本就想去晏城看看,这不是陪你在这里救济上京城的流民嘛!”
“师父!你居然连这么严重的事情都要瞒着我!行疾为天下苍生,不是你说的吗?我们什么时候去!现在?还是马上?”
魏舒血液里的天赋又在一瞬间觉醒,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百姓的命,活生生的人命。
宗离却愣住了,手僵在了半空中,“你不怪师父?”
“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算!”
宗离撇撇嘴,“我就知道,你这小丫头能有这么好心!”
“嗯?”魏舒瞪了宗离一眼,宗离差点吓得都要爬墙出去。
“晚辈有没有打搅二位?”沈之煜极有礼貌的敲了敲房门。
逆光而立的沈之煜,仿佛自带圣光,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戾气。
第288章
“怎么了?你不是要走吗?”魏舒将信件折好,塞进了身边宗离的衣裳里。
沈之煜尴尬的笑了笑,“回殿下的话,在下今日确实要走了,庄中有事,召在下急回。”
魏舒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杀人还是越货?给多少钱?”
沈之煜怔了一怔,旋即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根糖葫芦,“殿下说笑了,既不杀人也不越货,钱倒是有一些,不多,几千两而已。”
“哦,”魏舒接过糖葫芦,“那我也没什么兴趣谢谢。”
宗离没好气的插了一句,“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们师徒俩的正事。”
“小辈已无他事,只不过还有一物赠与殿下。”
“好东西?”宗离来了兴趣。
沈之煜点点头,“好东西。”
“拿来看看。”魏舒伸了伸脖子,又将糖葫芦插进了宗离的怀里,“老家伙,不许吃啊!”
只见沈之煜从袖囊中掏出一块铁制的小令牌,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这是我崇煜山庄的信物,将此物赠与殿下,日后若有缘,在下……”
沈之煜好似想起些什么,睫毛微垂,“之煜与崇煜山庄,必然竭力相助。”
魏舒一把扯过令牌,“那好吧,这个我收了,我没什么好送你的,送你个抱抱吧!”
宗离本想拉魏舒,可惜已经太迟,魏舒张开手臂,那身高还不及沈之煜的胸膛。
她用力拍了两下沈之煜的后背,“兄弟,我们有缘再见,江湖路远,一路好走!”
沈之煜的旖旎心思全不见了,满脑子都是——
公主殿下的这个告别,还真的……挺江湖的!
…………
“少主,您为何要把那么重要的信物交给一个嘉宁公主?”行路之上,随从不解。
沈之煜闭眼端坐,白色的袍子一尘不染,片刻,那殷红的薄唇轻启,“殿下她与众不同。”
“哪里不同,不都是皇家之人,还能有哪里不同?”
“你不懂。”沈之煜没有多解释,又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魏舒一件一件的收拾着衣物,而那天救的小男孩风儿揣着一包已经碎了的桃酥,轻轻地拽了一下魏舒的裙摆,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公主姐姐。”
“怎么了?风儿。”魏舒蹲下,握着风儿的胳膊。
“公主姐姐,谢谢你那天救了我,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乱捡东西吃了。”
风儿低着头,将那包桃酥往魏舒的怀里塞了塞,“公主姐姐,这是给你的。”
魏舒看着那用油纸包了的桃酥,眼睛不禁湿润,“风儿,姐姐不爱吃这个,风儿留着自己吃好不好?”
风儿倔强的摇摇头,“娘亲说了,公主姐姐是风儿的救命恩人,这包桃酥是风儿帮别人拾了三天的柴火,换的,不脏。”
那句“不脏”彻底击破了魏舒的防线,她心有所感地翻开风儿的手,满手的划痕,有的地方还破了皮。
可他也才四岁啊……
魏舒扭头擦眼泪,视线却落到了沈之煜留下的那一串糖葫芦上面。
“风儿,姐姐跟你换好不好,姐姐有串糖葫芦,换你的桃酥。”
风儿却咬紧了嘴唇,“可是我只有四块桃酥,姐姐有五颗糖葫芦。”
魏舒将最上面的那颗糖葫芦掰了下来,“这下姐姐也只有四颗糖葫芦了。”
风儿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开心的接过那一串只有四颗的糖葫芦,“谢谢公主姐姐,风儿要把糖葫芦拿去给娘亲尝尝。”
风儿兴奋地跑了出去,而魏舒则将那包桃酥装在了行囊里。
她想了想,又往里面藏了藏。
这可要藏好了,不然又被师父偷吃了。
马车已经停在草庐门口,众人皆站在一旁,看着师徒二人离去。
“公主,您要小心啊!”
“公主,一路平安!”
.....
“师父,您说学医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宗离想了想,“为了一包桃酥。”
“嗯,一包桃酥……”
什么?
一包桃酥?
魏舒爬进马车的车厢,翻了翻行囊,大嚎,“师父!你又偷吃我的东西!”
她闷闷不乐的坐在宗离旁边,“师父,你有没有听过,阎王爷给每个人的一生都设置了数量,吃多少花多少赚多少。”
“那又怎么样?”
魏舒阴森森地盯着宗离,“你吃了我的桃酥,那么对应的你的寿命要给我!”
宗离毫不在意,“给你就给你,反正我年纪大了也活够了,如果我的寿命能够换你多活一些时日,那么为师这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师父,你干嘛?”魏舒委屈巴巴的擦了一把眼泪。
“怎么又哭了?”宗离腾出一只手给魏舒擦了擦脸,哭笑不得的说:“不就吃了你一包桃酥吗?都碎了的。”
“师父……”
魏舒抱着宗离的手臂,嚎啕大哭,鼻涕眼泪都噌在了宗离的袖子上。
“哎哎哎!小破孩,我今天才换的衣服!”
“我不管……”
“不就桃酥吗,回来了我给你买。”
“不是……”
“那是什么啊?别哭了,小破孩!”
“师父!你别死!我还小……!”
宗离的表情顿时松了下来,摸摸魏舒的脑袋,温和道,“不死不死,为师起码还能再活二十年内,亲眼看着我徒儿出嫁。”
“哇——”
“又怎么了?不是说好不死了吗?”宗离掏了掏耳朵,小孩的哭声杀伤力极大。
“不嫁人!”
“好好好,不嫁不嫁!陈秉生那小子若是要强娶,为师揍他!不,为师揍老皇帝!”
“师父……”
这一路,魏舒哭的就像个泪人,那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一样。
之前受的委屈,风儿的感动,师父的话,都如同催泪弹一样,让泪腺堵也堵不上。
最后哭的累了,魏舒就趴在马车里抱着行囊睡着了,宗离将马车停在一片竹林里,想让她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这些时日,宗离日日都能看见靠在床边抱着软枕睡觉的魏舒,可是他毫无办法。
那是心病,没有解药,只有心药。
世间难得两全法,一切还是只能靠她自己。
第290章 得了便宜就别想卖乖
——晏城——
炸了那河堤,河道真的改变了走向,可下游的村庄也毁于一旦。
晏城城内的人越来愈多,瘟疫也传播的越来愉快。
陈秉生日日焦头烂额,那东边的乱坟岗,苍蝇臭虫到处乱爬,再这样下去,晏城真的将成为一座白骨坟。
“收到国师大人的回信了吗?”陈秉生问身边的侍卫。
侍卫将那铜盆里燃着的黄连搅了搅,以方便燃烧的更全面。
“收到了,应该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了,只是……”
“只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有话就说。”
“公主殿下也与国师同往。”
陈秉生将手里刻在墓碑的短刀放下,那“晏城”的“城”字还差最后一笔,“她来做什么?一个小孩子,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又能做什么?”
“属下…属下不知。”侍卫神色紧张,往后退了一小步。
“去拦,让他们回去,不要靠近晏城。”陈秉生重新拿起短刀,将那“城”字的最后一笔刻完。
见侍卫迟迟未动,陈秉生回头,“怎么了,本宫的话不作数了吗?”
“殿下,我们…我们带来的人已经全数去救治病患。帮助百姓撤离,还有一部门,已经染上了瘟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秉生的手钝了一下,以至于那最后一撇有些弯曲,“收拾一间干净的房间,用黄连熏干净了……嘉宁身体瘦弱,不能有事。”
“是,属下立刻就去。”
……
“师父,这就是晏城的边界了?”一两天的跋涉,宗离为了魏舒能够睡得好些,不时便停下来歇上一会。
前方迷雾漫漫,一眼望不到头。
“魏舒,准备好了么?前方凶险,怕不怕?”宗离扭头微笑的看着魏舒。
魏舒眼神坚毅,小手搭上宗离肩膀,“师父,我可是跳过护城河的,有什么值得怕?”
“好,出发!”
——————
“晚辈拜见国师大人。”
陈秉生一身盔甲,衣摆沾染着污泥,脸色也灰暗许多,嘴唇干裂到爆皮。
宗离扶了一下陈秉生的胳膊,“太子殿下也受苦了。”
魏舒站在一旁,陈秉生看着这小小的人儿,眼神躲闪了一下,“你来做什么?”
“当然来看你怎么收场。”魏舒哼了一声,将背上的包裹往陈秉生怀里一甩,“本公主住哪里?”
陈秉生握了握那薄薄的包裹,“你都带了什么?”
“两件衣裳。”
“其他什么也没带?”陈秉生倒是意外,想不到这小丫头简从到只有两件换洗的衣裳。
魏舒亮亮的眼睛看着陈秉生,“带什么?带榔头把你这地方再砸了?放心吧,我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气已经撒了,就没必要揪着不放。”
“所以你承认,上次砸了本宫的东宫,是撒气?”
这顶虐待未来太子妃的帽子可是扣在自己头上很久了。
“病患在哪?带我去看看。”
魏舒扯了宗离的袍子,“不是来给别人瞧病的吗?发什么愣?!”
“对,病患在哪?”宗离问陈秉生,顺便歪着身子,将他手上魏舒的包裹拽了过来。
“现在安置在草棚,国师大人可以去,但是她不能去。”陈秉生指着魏舒。
魏舒一听,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为什么不行?难道这还搞性别歧视?!
“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师父能看病,我也可以。”
“来人!”陈秉生眼色微沉,“把公主带下去,锁在房里,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是!”侍卫侧了侧身子,“公主殿下,请。”
魏舒将袖子一卷,怒气冲冲地上去一脚踢在了陈秉生的膝盖上。
陈秉生小腿一麻,闷哼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
魏舒爬上板凳,用短粗的手指指着侍卫,“今天,我看谁敢锁我,回去我就砍了他的头!”
“给我拖进房间!锁!”
“我看谁敢?!”
宗离往侍卫旁边躲了躲,低声向侍卫道,“我家这徒弟啊,凶得很,你别看她只有八岁,杀人不眨眼,吃饭不漏饭,可凶可凶了!”
侍卫茫然的看了一眼宗离,“国师大人,属下这……”
宗离把侍卫往身后扯了扯,“你先走吧,剩下的我来。”
“可军令如山……”
“师父——!”
宗离捂着耳朵,“你这笨脑袋瓜子,叫你走还不走,难不成真想被砍头?滚!”
“是,属下遵命!”
屋里的场面一度难以控制,陈秉生抱着膝盖,跳着脚。
魏舒站在板凳上,死命地拽着他的的头发就是不松手。
“放开!”
“我就不放,你这个眼光狭隘的太子,竟然敢锁本公主!”
“你给我松手!”
“我就不松!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让你没命走出晏城!”
“松手!”
“不松!”
“松手!不关了!不关了!”
魏舒一听,用的力气稍稍小了点,手也已经被发丝勒的冲了血,“说话算数?”
“本宫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
魏舒猛地松手,又临门补上一脚,将陈秉生揣的撞了墙。
陈秉生:“!!!”
宗离简直没眼看,一个身穿盔甲的大小伙,竟然被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揍得个丢盔卸甲。
整理好衣服,重新束好头发,陈秉生满面通红道,“你!你这个泼……泼妇!”
陈秉生实在找不不到合适的词语,但也迫不得已承认从前是自己小看了这个小小的活阎王!
“你骂谁是泼妇?陈秉生我告诉你,我可以一个打你十个!”魏舒摩拳擦掌。
“敢关本姑娘!我看你是嫌命长!”
陈秉生远远地躲在门口,“你!”
“回去本宫就去请旨,免了赐婚,谁要娶你这个活阎王?还南梁第一嘉宁公主,你就是活阎王!”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何况陈秉生还不是兔子!
宗离则坐在一旁默默地喝起了茶,这个场面,远超过自己能控制的局面,魏舒不揍自己就完了,哪里还管的上别人!
“哼!”
魏舒气呼呼都盘腿坐在那一张有些破旧的太师椅上,宗离笑呵呵地递过来一杯茶,“徒弟,喝点?”
仰头便是一杯,谁料那水又涩又苦,“这是什么啊!”
“这地方,干净的水不多了,凑活着喝点,然后把面纱带上。”
——草棚——
“师父,这不像是普通的瘟疫。”魏舒身形瘦小,穿梭在狭窄的草棚缝隙间却十分利索。
宗离与魏舒相视一眼,“徒弟,你也看出来了?”
魏舒点点头,“发热,腹泻,疼痛难忍,出汗,反复发作,药物控制不住,”
突然,她的背后冒出一身冷汗,“师父,这会不会是……打摆子?”
宗离点点头,“徒弟,为师看着,也像,水患之后。蚊虫肆虐,再加上眼下天气温暖。”
“如果是的话,那就棘手了。”魏舒看着草棚里面百十号病患,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有的捂着肚子喊疼。
“这位可是通天国师,妙医圣手宗离宗大人?”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师徒二人身后响起。
二人回头,那老者一惊,“这位应该就是嘉宁长公主了吧,草民拜见长公主。”
说着,那老者就要跪下。
“免礼,您是?”
老者身形有点佝偻,头发也已经全白,“草民就是这晏城唯一的大夫了,李芤。”
“唯一的一个?怎么会就您一个了?”
“都死了!染病,公主、国师大人,你们也看到了,这病,治不了。”
三人走出草棚,魏舒对李芤说道,“李大夫,您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和我师父。”
“公主通晓医术?”李芤显然是惊讶的。
“我这徒弟,可是……”宗离牛皮还没吹出来,魏舒便掐了一下宗离的大腿,“可是,勇敢的狠!”
“李大夫,我师父是妙医圣手,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李芤笑了笑,满脸的沟壑,“好好好,那草民先行告退。”
“徒弟,你有办法?”宗离尚未头绪,这病,不好治!
魏舒抱着臂,玩味地看着宗离,“师父,我这牛可以替你和晏城的百姓吹出去了,这病,你可看着办吧!”
宗离双手一摊,往地上一蹲,“为师也没办法!这病,和那缠人的蛇一样,不把你缠死,那是不会走的!”
“那万一,我有办法呢?”
宗离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
——————
“皇上,晏城有消息了。”薛公公将一封信件呈给了皇帝。
刚看上两行,皇帝将信件往桌子上一拍,“胡闹,这真是胡闹!”
“皇上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你看看,这像什么话?朕的公主,说带走带走,还带去了晏城!这个宗离!简直无法无天!”
皇帝心里恨不得将宗离拆解个十万八千块。
薛公公也是哑然,这位了不得的通天国师,果然非同一般!
竟然带着一个女娃娃,直接去了瘟疫爆发的晏城!
“皇上,奴才这……”薛公公拿着信的手也是抖的。
“记住,这件事,万万不能让皇后知道,皇后若是问起,就说是宗离带着她出去历练去了。”
“是,皇上。”
“还有,太后那边,切勿走漏消息。”
“是,奴才明白!”
皇帝心知肚明,若是这二位娘娘知晓了魏舒的去向,怕是这御书房的门槛就要被踏平了。
另一边,魏封已经呆在府里足足七日了,乔姨娘日日以泪洗面,倒是老夫人乐的清闲。
当初大封魏府的时候,皇帝就将老夫人的一品诰命与魏氏分了个清楚,即便魏封犯了杀头的大罪,也与老夫人和魏舒毫无关系。
“老爷,您说这可怎么办啊?”
乔姨娘抹着眼泪,魏云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魏封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只有老夫人闭目养神。
乔姨娘见无人应声,眼珠子一转提高了音量,“老祖宗,您可得想想办法啊,老爷可是您亲生的儿子,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说的什么话?什么就死了?”老祖性倏地睁开眼睛,“当初我就说过你们做事要念及后果,切勿莽撞,如今出了事,让我这一把老骨头又能有什么办法?”
“老祖宗,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爷为官,挣得每一分钱可都是为了魏家,那魏舒可也没少沾好处现在她爹爹落了难,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躲清静去了,怕是都忘记‘孝’怎么写了吧!”
“你放肆!”
乔姨娘立马吓得身子颤了一下,嘟囔道,“发什么火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嘉宁长公主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她与魏家再无瓜葛,既不是我的孙女,也不是你魏封的女儿,她是堂堂正正的陈家公主!”
老祖宗站起身,拄着手里的蛇头拐杖,春桃则递了一把钥匙给乔姨娘。
乔韵一眼便识出,“这是,账房的钥匙?”
老祖宗冷笑一声,“你觊觎这钥匙很久了吧,现在它是你的了。”
说完,老祖宗就要离开,魏封开了口,“母亲。”
老祖宗停了步子,却没有转身,“你还知道叫我一声母亲,好,那我就以母亲的身份告诫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母亲,我……”
魏封前几日便听说,魏舒月余之前给老祖宗在外头新置了一座宅子,刚布置好,现老祖宗将账房的钥匙交给了乔韵。
这难道……真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你也不必再说了,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我也要为魏家的颜面考虑,从此你我便是魏家的东西分支。”
“你若发达,那是你的造化,你若堕落,那是你的报应。”
乔韵在一旁,也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要分家?
乔韵立马扯了一抹谄媚的笑,“老祖宗,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祖宗打量了一眼乔姨娘,满身的珠光宝气,就连那头上的钗子也是插的没地儿了,她笑道:
“如今你也是魏府的夫人了,这管家的责任落到你的身上也算是理所应当,账房的面上还有三万两白银,另珠宝首饰绸缎布匹有一部分都是魏舒之前的赏赐,想来她也不会要了,一并都给了你们。”
“自此以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这个老婆子也算了卸了任了。”
什么?
三万两白银,还有珠宝首饰?
第291章 独自冒险
乔韵眼前顿时浮现的都是白花花的影子和满箱子的珠宝。
“好好,”揣紧了那把钥匙,“老祖宗,您……您好走。”
魏封闻言狠狠地剜了乔韵一眼,可乔韵却没发觉,只有一旁的魏云看了个明白。
“祖奶奶,您不要云儿了吗?让云儿跟您一起走吧!”魏云扑在老祖宗面前,挡住了老祖宗的去路。
那眼泪也如排练好的一般,落了下来。
“母亲,儿子真的知错了,万不至于闹到分家这个份上。”
魏封心里明白,这魏家的老夫人手里,有一道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这一次,说不定能就自己一命,只是这金牌只有老祖宗亲自拿出来才有用,就算偷来也只是块普通的金子。
“老爷,老祖宗这把岁数了,也该颐养天年了。”乔姨娘本就直肠子一根筋,现在一把钥匙抓住了她整个心里,哪里还能想的那么多?
“你懂什么?!”魏封猛然甩开乔韵的手,“妇人之见!粗鄙!”
春桃也扶起魏云,“小姐,地上凉。”
“我不要,我不起,祖奶奶,带上云儿吧,云儿什么都可以做,真的。”魏云死死的抓着老夫人的裙摆,怎么掰也不松手。
乔姨娘看着魏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你这死丫头,赶紧给我起来,你在干什么?别挡着老祖宗!”
“我不要,娘亲,我要跟祖奶奶走!我不起!”
眼看着事态恶化,老祖宗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分家,魏封也只能附和,“母亲,要不您把云儿带走吧!身边也好有个亲近的人照应。”
听到爹爹为自己说了话,魏云立刻松了手,乖巧的擦了眼泪站起来,“祖奶奶,带上云儿吧,云儿可以洗衣做饭,可以捶腿揉肩。”
乔姨娘立马急了,“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辛辛苦苦给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做这些事情的?你给我过来!”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乔春蕊的脸上,乔韵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你…你打我?”乔韵捂着脸,扶着椅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魏封,委屈立马堆上了脸,“你居然打我?”
“下作货!也不看看这里有没有你说话的地方!”魏封呵斥道,那只打了乔韵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
“爹爹,别打娘亲!”魏云只是说着,但并未挪动地方,只眼睁睁的看着乔韵的半边脸红肿起来。
老祖宗视若无睹,只摸了摸魏云的头,“乖孩子你是属于这里的,老祖宗清静惯了,有春桃便够了。”
“祖奶奶,云儿知道,您不喜欢云儿。”魏云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裳。
老祖宗没有再解释,只由春桃扶着,出了门,沈管家早已等候多时,马车奴婢一应俱全,从府衙的后门饶了出去。
“老爷!这么多年,您从未动手打过我!”乔一年还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有魏云一旁抚着乔姨娘的后背。
“你!”魏封指着乔韵,又看看魏云,“一对丧门星!滚!”
“爹爹,娘前她……”
“滚!“
乔姨娘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魏封,拉着魏云便出去了。
……
“父亲,我看见宗离了。”
昏暗的室内,沈之煜一袭白衣,跪在一排排位面前,顶端的那一个檀香木的排位上刻着“父沈崇之灵位”。
“父亲,您的仇,儿子终于能报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机会。”
沈之煜垂下的眸子,骨节分明的手掌中出现了一只小小的珠钗,钗尾隐约刻着一个“舒”字。
“只是,父亲,儿子遇见了一个人。”沈之煜久久的站在那里,直到烛火湮灭。
……
——晏城——
“师父,你又偷懒!”魏舒到处找不见宗离,最后却在一个僻远的茅草房里,扒出了喝的醉醺醺的宗离。
“师父,你又在那里找的酒喝!”
宗离意识模糊不清,翻了个身,熏天的酒气,“嗯地上埋的,地上埋的!”
真是上辈字欠你钱了吧?
这辈子摊上你这么个师父!
“宗大人,宗大人!”一个侍卫到处喊着宗离,一扫眼便看见了蹲在柴房地上的魏舒。
“公主,您怎么在这?”侍卫一打眼,才看清魏舒旁边的茅草堆上睡得竟然是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这是……”
“喝多了。”魏舒搬了一把茅草,仔细的把宗离盖了起来,防止受了风着凉,“怎么回事?说。”
“公主,这宗大人喝成这样,草棚那边又新来了五六个病患,有两个已经昏迷不醒了。”
云珠拍拍手,“带我去看看!”
侍卫愣了一下,“公主,这……”
“怎么?他能看病,本公主不能看病?我看病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嗯?
侍卫懵了?
魏舒:嗯……说错了,这个傻大个应该不会发现吧?
她连忙扯着侍卫的盔甲裙边,“快走。”
“是是是,公主,您小心,属下这就走。”
草棚的缝隙越发狭窄,有不少人已经直接睡在了地上。
魏舒仔细地替那躺在床板上昏迷不醒的人把了脉问他身边的人,“他这样多久了?”
“三日了。”
“为什么不早点来?”
“他昨日还能走,就刚才搬着石头忽然就昏倒了。”
“他的脉象很微弱。”魏舒冲着身边的侍卫喊道,“汤药呢?给他喂一碗,先吊一口气。”
“是!”
远处,陈秉生站在房里,那窗户直对着草棚。
“殿下,公主殿下也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一直在不停的翻医书,据说在找一个药方。”
陈秉生眸色微漾,“国师大人呢?”
“属下早上见到国师大人的时候,国师大人好像有些喝醉了。”
“喝醉了?”陈秉生突然抬头,难道昨日国师一直在挖的不是草药,而是埋在地下的酒?
“殿下,昨天公主亲自试药,喝了一口,属下看着那脸色都不对劲了。”
陈秉生一下折断了手里的笔,“昨天你为什么不说?”
侍卫面露难色,“殿下,昨天是您不容许任何人打扰属下·…·属下也就……”
“为什么不拦着?!”
“殿下,属下也想拦着,可是拦不住啊,可您也知道公主撒起泼揍起人来不得了,谁也拦不住啊!”
“要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小孩子都管不住!”
公主来晏城第一天就暴揍太子殿下的消息,虽说是瞒着的,但还是走漏了一些风声,眼下,谁也不敢拦着公主这个活阎王。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陈秉生警惕的看着门的方向。
“你姑奶奶!”魏舒心平气和地在门口喊到。
陈秉生立马觉得头皮一麻,他对侍卫道,“开门。”
一开门,一摞书直接砸在了侍卫的身上。
“公主,您这是……”侍卫慌忙捡着地上的医书。
“陈秉生,是疟疾,真的是疟疾!”
陈秉生?
陈秉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侍卫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你难道不该喊本宫一声太子哥哥?”
“陈秉生就是陈秉生,爱应不应。”
魏舒从侍卫捡起的那一摞医书中,抽出了一本,封皮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还是可以勉强辨认出上面写的是《病方》。
“这本!”魏舒举着这本书,“应该是某个大夫家里的手抄本,上面记载着青蒿可以治这个打摆子。”
“打摆子?你是说他们得的病就是这个?”陈秉生有些惊讶地接过魏舒手里的书。
“疟疾,就是疟疾,你知道吗?疟疾!”魏舒有些激动,在自己最初怀疑这个并是疟疾的时候,她就有些想法。
虽然她记得,在曾经的21世纪有青蒿素可以治疗,但是这个朝代根本不具备这样的医疗条件啊!
“你既然确定了何种疾病,为何不着手去治疗?”
“喂,大哥,我如果有药材还用得着来找你吗?”
“那就去找啊!”
魏舒此时很想打人。
“我找几个当地的百姓问了一下,这里距离青蒿生长的南边地界地方少说也有几十里地,我去?”
魏舒指着自己的鼻尖,比划了一下,“你确定让本公主去?”
这副手舞足蹈和说话的样子,让陈秉生恍然一下,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到底几岁?”
“啊?”魏舒怔住了,完蛋了,难道是她的马甲要掉了?!
“哦,那个,本公主今年尚未及笄……尚未及笄。”
魏舒连忙抢过那本《病方》,一溜烟的跑出了房间。
“不好了,不好了,公主她,一个人骑马出去了!”外面突然有人大喊。
陈秉生正系着盔甲的带子,“坏了,那小丫头不会真以为我让她一个人去吧……”
他抬头看天,快黑了,这晏城南边是出了名的迷瘴森林!
这个小丫头怎么那么犟,万一出事了,回去父皇不得砍了自己?
陈秉生立马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间。
“殿下,佩剑!佩剑!”侍卫执剑跟在后面喊。
马匹高大,魏舒的小短腿根本够不着马镫子,只能紧紧地夹着马腹,上马时候更是费了些功夫。
“这个陈秉生,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魏舒一边想着,一边策马往晏城的南边飞奔而去,好在之前当皇帝时学过一段时间的骑马,倒是不算陌生的技能。
天色渐暗,四周开始弥漫起雾气,这味道,还有些奇怪。
“这个味道……”魏舒的神经猛地一绷紧,忽的拉紧了马绳,马儿算得上温顺,逐渐停了下来。
雾气弥聚速度极快,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魏舒一咬牙,趴在马耳朵上,小声的说道,“乖马儿,这些不是普通的雾气,这是瘴气,你跑的时候,一定要屏住呼吸,我们俩一起穿过它,乖马儿,一定不能呼吸,我的命、你的命、晏城百姓的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马儿好似听懂了一般,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前蹄在地上磨了两下,往后退了两步。
魏舒将自己身上的粗布袍子撕扯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布条,一个系在了马鼻子上,一个蒙在了自己的脸上。
夹紧了马肚子,压低了身子,拽紧了缰绳,魏舒低吟,“一、二、三,跑——!”
陈秉生骑着马匹,追到晏城南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马儿踟蹰不前,陈秉生不停地驱赶着马儿往前走,但是马儿宁愿被鞭子抽打,也不愿再嵌进半步。
“魏舒!你在哪?魏舒——!”
“魏舒——!”
四周并无任何人应声,只有撞击到山体的回声。
此时的魏舒已经穿过了迷瘴森林,但是马儿因为吸入过多的瘴气,瘫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
“好宝宝,你辛苦了,你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找水喝。”
魏舒轻轻地摸着马匹的鬃毛,往周围看了看。
这片森林处在晏城南边一片杳无人烟的地方,夜幕降临,连温度也开始下降。
魏舒有些冷地搓了搓胳膊,“好冷啊。”
身上只揣着一把迷你的小刀子,还有一个折好的麻袋、还有一只空竹筒。
“哪里有水呢?”魏舒站定在原地,忽而听见了细细地水流的声音。
真的有泉水!
她顺着声音,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嵌在山体里的山泉,但是位置却有些高。
魏舒竭力踮起脚尖,将胳膊伸到最长还是没能接到水,泉眼太细了,她只能踩着东西再往上爬上去一些。
最后,从不远处拖过来一截小腿粗的树干,将空竹筒探了上去,“接到了。”
待到快接满的时候,魏舒扶着旁边的岩石,谁知那竟是活动的。
一个打滑,魏舒将竹筒护在怀里,捷起干枯树皮和枯枝倒刺的树干轻而易举的穿透了她的衣裳,刺进了那娇嫩的皮肤。
“嘶——!”
钻心的疼,可魏舒还是忍着疼,先看了看怀里那原本沁满了水的竹筒。
还好,还剩一些。
她踉跄着爬起来,卷起裤腿,鲜血顺着腿往下流屏住呼吸,将那扎了进去的倒木刺拔了出来。
检查了伤口,那裂口之上已然沾染了一些泥土和碎木屑。
“不行,水要留给马儿喝。”
魏舒将那原本蒙着面的布条,浸了一点点水,简单的擦拭了伤口,就将裤腿放了下来。
她一瘸一拐的走回去,跪倒在马儿面前,“来,好宝宝,喝点水。”
第292章 终于等来捷报
马儿躺在地上,后退略微瞪了瞪,尾巴委屈的翘了一下,示意魏舒它的头已经抬不起来了。
“没关系,我喂你,我为了这点水,可是受了点小伤呢!不要浪费哦!”
魏舒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使劲力气将马儿的头抬起了一点点,将水缓缓地灌了进去。
温度越来越低,魏舒只能依偎着马匹,相互取暖。
“马儿,我刚刚在泉水附近看见了一些野蒿子,可是我现在受伤了,摘不到了,你说,我是不做错事情了?”
魏舒靠近马儿温暖的肚子,一起一伏,就这么窝在一起,竟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秉生骑着马,四处寻找能够穿过迷瘴森林的入口,两三个侍卫紧接着后面追了过来。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这不能进去!”
陈秉生看着眼前越来越浓的瘴气,还在不断的向自己的这个方向扩散,以至于他只能一直往后退。
“魏舒在里面,不进去又能怎么办!”陈秉生吼道,她再凶再难缠,也只是个孩子!
“太子殿下,恕属下说一句不吉利的话,这瘴气十分厉害,如果长时间呆在里面走不出去,那么生还也是……”
“闭嘴!”
她不能死!
陈秉生心里的声音呼唤着。
“太子殿下,不如我们回去从长计议,等到明天瘴气散了,再多派些人来寻公主。”
——草棚——
“我徒弟呢?”宗离的酒算是彻底的醒了,醒来便开始找魏舒。
“我徒弟呢?你看见我徒弟了吗?”
草棚里分发汤药的中年妇女,拉着宗离的袖子,悄悄地说道,“大人,我看见公主殿下骑着马出去了,已经好长时间了,一直没回来。”
“骑着马出去了?出去干什么?”
“公主好像是找到了能治这种怪病的草药,出去寻去了,”那中年妇女叹了口气,“我还听那几个侍卫说公主去的晏城南边,那边夜里会出现一片迷瘴森林,一般人进去了,走不出去的!”
宗离一听,半截身子都凉了。
他浑浑噩噩走出草棚,恰巧撞见了回来的陈秉生。
“小子,我徒弟?你看见我徒弟了吗?”宗离摇晃着陈秉生的肩膀,“她去哪儿了?”
陈秉生看着宗离,神色难言,“她,她去了迷瘴森林。”
“你为什么让她去那种地方?”宗离指着陈秉生,略带有威胁的意味,“如果她要是出事了,我告诉你,我让你给她陪葬!”
“前辈,您相信晚辈,晚辈不会让她有事的!等天亮了,瘴气一散,晚辈就派人去找!”
宗离走出两步,停了下来,握起拳头,“迷瘴一散?迷瘴散了,她还能活着回来吗?”
“可是,就算是现在去,我们也进不去,何必要多加一条人命?”陈秉生背对着宗离,说道。
宗离苦笑两声,“人命?与你而言魏舒就只是一条人命,与我而言,她是我的命!”
“前辈,”陈秉生转身,“现在谁也进不去。唯一办法,就是等瘴气散掉,你有没有想过,她有可能已经穿过了迷瘴森林!”
宗离万分后悔,今日为什么要一时贪杯,喝到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魏舒感觉到马儿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当清晨的鸟叫声将魏舒从睡梦中唤醒,一睁眼,她发现,瘴气已经开始散了。
腿上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血痂,只是走路有些困难。
马儿依然处在四肢麻痹的状态,只能晃了晃尾巴勉强像是向魏舒表示它还还活着。
魏舒摸了摸马儿的头,“乖,我去找草药,你在这如果遇到了危险,你就奋力的叫,我就回来救你。”
“嘶……”
当地的百姓,说的很清楚,晏城南边长了大片的青蒿。
拖着伤腿,魏舒忍痛往远些的地方走了走,地上一株野草吸引了魏舒的注意力。
那是一株野荠菜,有野荠菜的地方应该就有野青蒿。
果然,两步的功夫,那真是一大片的野青蒿。
摊开麻袋,魏舒一小把一小把的扯着野青蒿,一边念叨,“有救了,有救了,这回有救了!”
“苍术!”
一株不同于野青蒿和野荠菜的苍术跳进魏舒的眼帘,“没想到这么潮湿的地方还能长苍术,马儿也有救了!”
半麻袋的青蒿已经耗费了魏舒全部的力气,她将那一株苍术塞进怀里。
刚准备拖着麻袋走,魏舒便听见马儿的奋力的嘶鸣,“坏了,有危险!”
魏舒用以比乌龟快一些的速度拖着麻袋往马儿呆着的地方跑去,之间马儿努力抬起来,搅动着尾巴,而马儿的对面,有一条碗口粗、两米长的绿蛇。
“居然是美女蛇!”
此蛇又名“竹叶青”,只见那蛇通体绿色,只有那尾巴尖带着星点的红。
魏舒:“!!!”
她看着四周的密林,不由得身上冒出一身的冷汗。
难不成昨天夜里,马儿将自己往怀里搂了搂就是因为已经发现周围有竹叶青了?
自己还天真的以为马儿是怕自己冷着了。
那个竹叶青直着一半的身子,吐着红色的蛇信,与马儿保持着接近一丈的距离,眼睛看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鲜美的猎物。
魏舒往身边的地上寻去,这湿润的泥土里竟然连个完整的石头都没有,一戳便是一手的泥。
身上昨日盛水的空竹筒落在了马儿身边,魏舒猫着身子,借着马儿一半的遮挡,慢慢地向马儿挪去。
“臭蛇,看这里!”魏舒忽而站起,将手里的麻袋奋力向竹叶青扔去。
那竹叶青见状,身子猛地一软,麻袋只砸在了它的尾巴尖上,显然,这一举动惹怒了正准备享用猎物的竹叶青。
“你别过来,我不好吃!”魏舒与竹叶青两两对峙,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竹叶青则不时吐着信子,朝着魏舒以极缓慢的速度逼近,好似十拿九稳一般。
后脚踩到了一个细细的小木棍,魏舒余光往后一撇,发现是一截还带着树叶的树枝。
她往身上摸了摸,突然在前衣襟上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已经黏在衣服上的糖葫芦。
“风儿,你可是救了我一命。”魏舒扯下那个糖葫芦,朝着竹叶青砸了过去。
这个糖球明显吸引了竹叶青的注意,魏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了地上的指头粗细的树枝。
这一次,竹叶青是彻底愤怒了,如一条游龙一般向魏舒冲了过去!
魏舒奋力的往与马儿相反的方向跑,但是拖着伤腿的她速度本就不快,眼看着就要被竹叶青追上。
谁料马儿忽然长嘶一声,奇迹般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往那条竹叶青撞了过去,马蹄精准的踩在了竹叶青的半截身子上,魏舒慌张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不要——!”
魏舒大喊,可为时已晚!
竹叶青恼羞成怒,翘起七寸前的头颅,往马儿的身上咬了过去,那毒牙狠狠地嵌进了马儿的身体,马儿几近疯狂,拼命嘶鸣,撞击着周围的树林和石壁。
魏舒竭力从地上站起,用树枝拼命击打那咬着马儿不松口的竹叶青,一根树杈直直的插进了竹叶青的眼睛。
竹叶青顿时松了口。
扭着那残废的半截身子,竹叶青不死心般又朝着魏舒扑咬过去,这一次马儿没能拦得住,竹叶青的牙齿擦伤了她的胳膊,砸向了后方的石壁。
马儿已经体力不支,后退打弯,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魏舒浑身也已经摔得近乎散架,那被蛇牙擦伤的地方也沾染了毒液,云珠将头上的发绳拆了下来,死死的系在了手臂上,一步一踉跄的走向马儿。
“你别死,我有苍术,你别死!”魏舒将怀里的苍术掏了出来,扯下几片叶子,往嘴里嚼了一嚼,和着绿色的枝叶,敷在了马儿被咬的伤口上。
“你别死,我求你了,你别死,你怎么那么傻,那你救我干什么?”
马儿眨了眨眼睛,落下一滴滚烫的泪珠,鼻孔里呼出一口温暖的气息。
可没料到的是,那竹叶青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就着半截身躯抄着近道往魏舒后方挪去。
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从密林中传来,魏舒的眼睛已经有些花了,模糊中看见了骑着马奔腾而来的师父和陈秉生。
魏舒干裂的嘴,手掌摸着马儿的头,“好宝宝,我们……我们有救了……我师父和哥哥……都来了。”
陈秉生身背玄弓,远远地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马儿和跪在地上的魏舒。
是蛇!
陈秉生的瞳孔瞬间放大。
他抄起背上的弓箭,浮动的视角,冯虚御风的一箭将那竹叶青狠厉地钉在了地上!
“徒弟——!”宗离恨不得速度再快一些。
“徒弟——!”
感觉到胳膊有些发麻,魏舒倒在宗离的怀里,“师父……你来了……”
宗离摸着魏舒滚烫的额头,紧紧地抱着她,“师父来了,来了,我们回去,师父带你回去!”
陈秉生蹲下探上了马匹的颈部,“居然还活着!”
魏舒抬起手,指着马儿,“它…它救了我,带它回去!”
“徒弟啊,你都成这样了,还管一匹畜生做什么?”宗离将魏舒抱起,轻地仿若一捧羽毛。
“它·…救了我,救它!师父,救它!还有药!”
陈秉生看着虚弱的云魏舒,“好,我会带它回去!”
魏舒感激的看了祁镇一眼,“谢…谢……”
“我们走!”宗离抱着魏舒就要走,魏舒指着落在一边的麻袋。
“师父,药,那里有药!”
陈秉生走过去,捡起那半麻袋的野蒿子,略微有些沉很难想象,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是怎么拖着又饿又累的身体,还有……
看着魏舒小腿被血渗透的裤子,刺痛了陈秉生的眼睛。
“你就为了这些?连命都不要了?”陈秉生紧抓着那半袋野蒿子。
魏舒勾起嘴角,“我…伟大吧,晏城的百姓……有救了。”
“傻子。”
陈秉生实在想不到其他的修饰词语了。
“师父,”魏舒拉扯着宗离的衣领,“蒿子,二升水泡了搅碎,喝下去,可治疟疾。”
魏舒拼命的回忆脑袋里残存的药方,说完这一句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
“徒弟——!”
“魏舒——!”
陈秉生和宗离异口同声。
——晏城驿站——
宗离轻轻地关上了门,陈秉生站在门口。
“她,睡了?”
宗离点点头,眼睛红红地,“睡了。”
“那她身上的伤……”
“小腿被木刺扎进皮肉,好在不深,胳膊被竹叶青擦伤,毒液渗入并不多,好在竹叶青毒性不强,外加吸入了一些瘴气。这小家伙,老天眷顾,捡回了一条命。”
陈秉生一言不发,看向了驿站外药棚那些捣着野蒿子汁的农妇。
她用她一半的命,换来了晏城一万百姓的生。
终究是小看了她。
“那匹马呢?”宗离忽然想到。
“在马厩,有兽医,伤势有些严重,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伤口上被敷了嚼碎的苍术。”
宗离长叹一口气,“这丫头,太善良。”
陈秉生的嘴角抽了抽,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宗离,“晚辈先行告退。”
“皇上、皇上,晏城捷报!晏城捷报!”
薛公公焦急地拿着一个系着黄色缎带的信卷,一路小跑着进了御书房。
“快拿来!”皇上满脸喜色,打开信卷细细地看上一番。
“好,太好了!晏城水患解决,瘟疫也得到了有效控制。”
“只是,皇上,”薛公公又掏出了一个略小些的信卷,“奴才这还有一封,是与捷报一起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是国师大人亲笔。”
“哦?”
宗离会亲自给自己写信?
那信上字迹仓道,龙飞凤舞,是宗离亲笔无疑。
【魏舒吾徒,为救晏城百姓,独身直入晏城南向迷瘴森林采集罕见药草,身受重伤,晏城之行需延期月余,望悉知。】
这封信语气霸道,却独独洗刷了皇帝满心的欢喜。
“这是怎么回事?朕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第293章
“太子在晏城,为何不去采集药草,却需要嘉宁一个小孩子深入那瘴气之地采集?逆子,当真是逆子!”
皇帝一气之下,将信件一撕两半,掷在地上。
薛公公见状,捡起地上的信件残片,“皇上息怒,现在晏城得救乃是好事,至于事件始末,不如等到太子和公主回到上京,在细细了解。”
薛公公这话不无道理,不能一棍子打死陈秉生立下的汗马功劳。
毕竟,河道一改,除了晏城,沿流的城镇都能避免水患危害,每年也为朝廷省却了大笔的赈灾银两。
皇帝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福寿宫。
“娘娘,娘娘。”
“何事如此慌张?”苏宁妤正绣着一个扇面,手指轻巧翻越之间,一副鸳鸯并蒂活灵活现。
“奴婢方才听闻,晏城的水患和瘟疫已经得到了控制。”
“真的?”苏宁妤闻言立马面露喜色,放下了手里的绣品。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魏舒那丫头要回来了?
秋霜欲言又止,“只是,奴婢还听说……”
“听说什么?”苏宁妤眉心一跳,似有隐隐的不安。
“公主和太子暂且回不了上京城。”
“为什么?”苏宁妤皱起眉头。
这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是太子殿下要留下陪着公主,公主为了就晏城百姓,去采草药,受了……”秋霜不敢再说下了,因为她家娘娘的脸色已经变了。
“你是说魏舒她,受伤了?”苏宁妤用手帕捂着嘴,生怕自己哭出声音来,“怎么又受伤了?严重吗?”
秋霜摇摇头,“娘娘也别太担心,既然前面对公主受伤一事也没有太大的动静,说明公主福大命大,或许只是些皮外伤?”
“住嘴!”苏宁妤嗔怒,“魏舒本就娇小,那小小的身体上遍布伤痕,这回又受伤,你看那身上还能有一处好的地方吗?”
秋霜赶忙斟了一杯热茶,“娘娘,眼下,我们也只能耐心等着公主和太子回京。”
苏宁妤那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中,怕是一时半会也落不会原地了。
——晏城——
魏舒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赤着脚跑进陈秉生的卧房,抓起他的手臂。
“我的马呢?”
陈秉生手中的毛笔被拉扯着划了好长的一笔,他只得搁下笔,看着一脸着急的魏舒:“那是本宫的马。”
魏舒被他看的有些发怵,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很怕陈秉生。
她松开手,无所谓道:“我可以买。”
陈秉生将那废了的信件窝成一团扔在地上,像是故意刁难她般,“不卖,本宫的马都精挑细选的战马,怎么可能说卖就卖?”
“一百两行不行?不够我再加。”
魏舒伸出一根手指,连着胳膊上包扎的布条在陈秉生的眼前晃了晃。
陈秉生将头扭过去,一抹笑微不可察,他轻吐两个字:“五百两。”
“你!”魏舒瞪大了眼睛,“你坐地起价!”
“就五百两,你爱买不买。”
“买,我买!回上京城兑现,你现在告诉我,马呢?”
魏舒一咬牙一狠心,大不了就是一箱黄金没了!
陈秉生以最快的速度打好了欠条,推向魏舒,“白纸黑字。”
“你这?你难不成怕我跑路?”
“公主一言九鼎,但是这字据还是得留。”
陈秉生将一只笔递了过去,大小粗细恰好附和魏舒的小手掌。
“签就签。”魏舒就这那只受伤的手,立马签下自己的名字。
陈秉生仔细的将字据吹干,这才开了口:“马在马厩里,公主自便。”
魏舒撇撇嘴,小声嘟囔:“真是个奸商。”
说完,她就往马厩跑去,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赤着脚。
来找她的宗离端着刚煎好的药,差点被风风火火的她给撞翻。
“你这是去哪?你还不能下床。”
“马厩。”魏舒留下了两个字,人已经跑的老远。
马厩里,马匹马儿窝在草堆里,见到魏舒,歪歪扭扭的想要爬起来。
魏舒赶忙按着它的后脊梁,“别起来,我在这。”
马儿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魏舒的手掌,魏舒感受着那有些微凉的鼻子,“谢谢你救了我,从今以后你愿意跟着我吗?”
马儿眼神温柔的看着魏舒,又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衣裳。
“你是在回应我吗?你愿意跟着我吗?”
又是一蹭,魏舒欣喜极了,这匹马居然可以听的懂自己的话,原以为在迷瘴森林里只是巧合,没想到却是一匹通灵的马。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魏舒仰头想了想,“我花了五百两买了你,你就叫五百。”
五百高高的抬起了头,触了触魏舒的额头,魏舒转身靠在五百的身上,抱着这满身蹭着马粪的五百,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脏。
躲在屋角的陈秉生目睹了这一幕,他之前全然不觉得这姑娘是个善茬,但时这一次,她豁出命救了整个晏城,却令他刮目相看。
“偷看我徒弟?”一记栗子敲上了陈秉生的脑袋,“臭小子!”
陈秉生:“……”
“国…国师大人。”他的脸有些泛红,手里还提着一双小巧的新绣鞋,看宗离目光扫过,下意识的往身后一藏。
“没…没有。”
宗离狐疑的看了一眼陈秉生,“没有?没有你脸红什么?”
陈秉生下意识别开了脸。
“她买了晚辈的马,晚辈来看她有没有认错。”说完,陈秉生将绣鞋偷摸着衣裳里,贴着墙溜了回去。
“臭小子,偷看我徒弟还不承认?死要面子祸受罪!”
宗离也探头看了眼马厩里依偎着五百的魏舒,无奈笑道,“这小丫头,也不嫌埋汰的慌,得,为师回去给你烧洗澡水去!”
不过半响,热气蒸腾,魏舒赤果果地站在木桶里,搓着身上的泥垢。
自己好像很久没有正儿八紧的洗过澡了……
木门吱呀一声,魏舒以为是给自己倒洗澡水的农妇。
她只喊了一声,“热水放在门口就好,您且先去休息吧。”
可身后并未有人作声,魏舒狐疑,猛地回头,看见屏风后面,一道挺拔的身影。
“谁?!”魏舒心头一跳,忙往水里一蹲,“不说话就喊人了!”
那身影动了一下,好似放了什么东西在外面的桌子上。
“那个……咳,这个是以前花重金求来的上好的去疤痕的药,放这了。”
居然是……陈秉生?
“你,你居然趁着我洗澡的时候进来?出去!”魏舒蹲在水里,有些惊恐地盯着那道身影。
其实,陈秉生在门口敲了门,只不过无人应声而已。
他只是以为魏舒出了什么事情,便没多想就闯了进来,绝无他意。
不过还是自己理亏,陈秉生不再多言,退出去关好了房门。
魏舒的脸被热气蒸的红扑扑地,滚烫着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她咽了咽口水,这才想起自己尚未成人,没什么可看的……
真丢人。
她小声惨嚎一下,扑腾起一大片水花。
其实她的筋骨在热水的浸泡下,舒展了许多,只是身上有伤口,已即便已经裹了,但还是不能再水中呆的太久。
披了衣裳,魏舒从屏风后面探出个脑袋,仔细看了看。
幸好没人。
她眼睛一扫,看到外头的桌子上果然放着一个棕色的瓷瓶,看起来很像时装着胭脂的小瓶子。
瓶子旁还放着一双精致的绣鞋、粉嫩地颜色上面绣着几朵黄色的海棠花。
他……竟然发现自己鞋子破了?
果然,五百两,没有白花,好歹赚回来一匹马,一双鞋子还有一瓶药膏。
魏舒仔细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稚气未脱,两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疤颜色深浅不一,怕是再难祛掉,有些伤深入骨髓有些也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了。
原身,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可是铜镜里那精致且稚嫩的五官,回答不了魏舒的任何疑问。
……
“太子殿下,我们何时动身回上京?”
陈秉生看了眼窗外草棚里越来越少的病患,“再等等。公主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长途跋涉。况且,看着时日,晏城最近还有大雨,等天气好些,再动身。”
“是,属下明白。”
侍卫带上门出去,陈秉生则站在窗边久久的看着那轮残月。
他突然想起这几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身影,一时出了神。
“太子殿下,晏城的百姓都聚集在了驿站外面,说要见上您一面。”
隔着门,侍卫的声音闷闷的,使陈秉生立马回了神。
“知道了。”
他穿上衣袍,想要套上盔甲的时候,却犹豫着又放下了。
驿站门口聚满了晏城的百姓,有的提着筐,有的挎着篮,有的怀里揣了两棵白菜和一把野果子。
“参见太子殿下!”
这个晏城的百姓头一次给陈秉生行大礼,此前慌乱,谁也不在乎他是太子,只一心为了活命。
如今却是恭恭敬敬了。
“各位请起,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回太子殿下,我等拿出了各自的家底,想要见见公主,可是听闻公主重伤未愈,恐无法出现,只能求见太子殿下。”
说话的是个中年的男人,看样子像个书塾的夫子。
陈秉生怔了一下,眼下这些人是因为见不到魏舒了所以才勉强见了自己一面?
“公主如今已经休息,各位若有事,可明日再来。”
陈秉生转身就要进去驿站,一个孩子站了出来。
“太子殿下,我想见见救了我的命的公主姐姐。”
陈秉生顿住了,自己只是改了河道平了水患,而魏舒才是那个真正的救了他们的命,将他们从阎王的手里抢了回来的人。
他回过头,改变了想法,“好,你且等着。”
人群一阵骚动,等待着魏舒的出现。
此时的魏舒却已经靠在床脚,昏昏欲睡。
陈秉生站在门口,鬼使神差的直接推了门,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缩在墙角抱着软着的小姑娘。
“这是怎么了?”陈秉生上前,摸了摸魏舒的额头。
没有发烧。
魏舒只觉着面前有人,热乎乎的,迷迷糊糊一睁眼,立马被陈秉生吓了一跳,将怀中枕头直接砸向了他。
“啊——有贼啊!”魏舒爬上床,紧紧地抱着床柱子,闭着眼睛,小手乱挥,“我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命不值钱,去找陈秉生,陈秉生的命值钱!”
“是我。”陈秉生无可奈何,搂着那软枕站在床前。
魏舒这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怎么又是你?你这是什么毛病,那么喜欢擅闯别人房间吗?”
陈秉生将枕头放好,捡起地上的被子,“为什么要睡地上?”
魏舒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陈秉生点点头,自己也确实管不着,“外面有晏城的百姓,来见你的。”
“见我的?”
魏舒披了件破旧的衣裳,一瘸一拐的挪到驿站门口。
嘶……
果然,越是在意伤口越疼。
“拜见嘉宁长公主!”
“拜见嘉宁长公主!”
“谢嘉宁长公主救命之恩,谢太子殿下平定水患!”
晏城百姓齐齐跪下。
陈秉生脸上一抹尴尬的笑,原来自己只是个顺带感谢的附属品。
魏舒眼睛一热,双手持平举过头顶,弯了腰,“是嘉宁该谢谢你们!是你们成就了南梁大好河山!”
“公主,您别那么客气。”那先前发言的中年人,指着地上那摞的整齐的竹篮竹筐,里面码着各色的蔬菜和野果子,只是已经不太新鲜了,但是看得出,这都是各家仅剩的存粮了。
“公主,这都是我们孝敬您的。”
魏舒上前,用衣裳盛了一把野果子,“各位乡亲,嘉宁只要这一把野果子,嘉宁爱吃,其他的,还请各位乡亲拿回去吧!”
“眼下艰难,朝廷的赈济粮还没运过来。这些粮食还是撑上一阵子,各位乡亲的好意嘉宁领了,这东西,嘉宁不能收。”
人群嘈杂,那中年夫子抬高了音量,“各位乡亲,公主说的对,日后我们种了粮食,再给公主送去上京城眼下,就依着公主的话,各位散了吧。”
第294章 舍命相救,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魏舒揣着那一把野浆果,转身便都投进了驿站燃着黄连的火盆里。
陈秉生眉头一皱,“你这是?”
魏舒自顾倒了一杯水,“你猜……我为什么收集这么多野浆果。”
“喜欢吃?”陈秉生挑了挑眉。
魏舒用竹棍捣了捣那火盆,轻笑一声,原来也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看来这个太子殿下真的还不如当年的自己。
“这不是野浆果,这是马桑果,有剧毒,我去迷瘴森林的时候,就发现了,那森林周围长的都是这东西,怕是晏城每年都有那么多的孩童死亡,都与这东西有关。”
陈秉生闻言,沉思良久。
——————
“听说公主要讲学!”
那日,百姓送来各自家底口粮之后,魏舒销毁了那一把马桑果。
次日,陈秉生便下令全城的人都不许再采集这种果子。
“徒弟,你当真要讲学?”宗离嘬了一口酒,“果然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陈秉生则在一旁画着那些有毒的野果子的图样。
魏舒看着他满意的勾了勾唇角,不愧是她花了五十两高薪聘请的画师。
很专业。
“师父,这些果子已经毒死了晏城不少的孩子,如果现在不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此丧命。”魏舒自制了一块小木板,还刷上了一层层的墨汁。
“再说了,师父,徒弟这叫讲座,不叫讲学。”
“行行行,我徒儿天下英才,何人能及?”宗离提了酒葫芦就往外走,“为师出去遛一遛。”
魏舒一把抓住宗离的后衣摆,“师父,你又要去酒铺子打酒了?今天已经是第三趟了。”
宗离将酒葫芦往腰间一挂,“徒弟,你不懂,这晏城的酒,是埋在地下的,那味道,可以说是赛神仙!”
魏舒:“……”
此时,申时还未到,晏城的驿站的大堂便已经挤满了老老少少,有的还从自家特地搬来了小板凳。
魏舒还专门请了说书先生,负责开场。
说书先生醒木一拍,“今日,各位父老乡亲捧场,来这晏城驿站听当今嘉宁长公主讲学,乃是你我今生之最大的幸事。”
“公主大义,太子大德,救我晏城百姓于水患瘟疫之中,恩同再造。”
“好——!”
台下一片叫好声,说书先生拱手回了个礼。
“各位,我晏城为三朝古县,山势特殊,无奈因这浓重历史,诞生一片不为人知的神秘果子!”
“致我晏城孩童年年死于这些果子的利刃之下,今日,有幸公主如同神农临世,识得百草,救我晏城孩童。”
“下面,有请嘉宁长公主,为各位父老乡亲授之以渔,免遭毒物危害!”
“好——!”
又是一阵热烈之至的掌声。
魏舒现在实在是身高受限,只能踩着板凳站在了一张四方桌子上。
“各位晏城父老,前几日,嘉宁发现各位乡亲送来的果蔬中有这种红色的浆果,形状类同野浆果,大实则毒性甚烈,若误食,回天乏术,嘉宁紧张万分。”
“是啊,去年孙大脑袋家的曾孙不就是吃了这个东西死的?”有人插了一句嘴。
“是啊,就是这个!”立马有人附和。
“各位,请看,”魏舒拍了拍手,一张巨画从驿站二楼落了下来,上面画满了各式各样的果子,为首的便就是这个马桑果。
陈秉生站在二楼,将那幅画固定在了二楼的栏杆上,从后方翩然下楼,躲在拐角,若有所思的看着人群之中的魏舒。
她手持一只长长的竹竿,“这个是蛇莓,又名蛇盘草,常见于每年的夏末,有毒,但是它可以用来治疗毒蛇咬伤。”
“有毒还能治疗毒蛇咬?”有人发出的疑问。
“你个猪脑子!这叫以毒攻毒懂不懂,也不怕公主笑话!”旁边那人的媳妇儿踢了一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引得人群哄堂大笑。
魏舒也笑笑,又指了下面那个黄色,状如梨子的果子,“这个是香橼,有孕之人千万不要吃。”
一场讲座下来,魏舒几乎是站不住了,她等人群散了,只能就地坐在桌子上,耷拉着双腿。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陈秉生出现在身后,语气颇为疑惑。
魏舒镇定地将手臂上缠着的纱布取了下来,发现那竹叶青擦伤的地方已经结了痂,恰好压在了以前的伤疤上面,丑陋至极。
“是这些,”魏舒将手臂伸向了陈秉生,“是噩梦,是过去,是我想要活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魏舒寒凉且冷静的眼神让陈秉生略微有些惊讶。
但是他复尔看到魏舒那些伤疤,突然感觉到剜骨般的疼。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感同身受。
“是之前那些年?”
“之前的七年,是另外一个魏舒,那个魏舒,已经跳进了护城河,已经死了。”魏舒顺坡下驴,打断了陈秉生的话。
对于陈秉生的疑惑,她其实心知肚明。
可她能做的,只是无可奉告。
陈秉生没有再问下去,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还魏舒自由。
魏舒慢慢地往桌子下面挪,竭力踮起脚尖想要戳碰地面,陈秉生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
“别动,我自己来。”魏舒直言拒绝。
她跛着脚,直接往二楼挪去。
陈秉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后背,淡淡地开了口:“本宫回去会禀明父皇,求他取消婚约。”
魏舒:“?!!”
她愣了一下,然后强装淡定,小手握紧了楼梯的扶手。
“好啊,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太子殿下。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有现在的风光。”
不知为什么,这些明明就应该是自己想要的,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心里被什么堵得厉害。
陈秉生蹙然抬头,目光深沉的看着魏舒。
“你多久才能长大?”
魏舒晃了晃头上那专属于孩子的揪揪,“依着殿下所见。”
“两日之后,启程回上京。”陈秉生不再多言。
魏舒立马笑出了两个酒窝,“好,听你的。”
当晚,繁星满天,魏舒看着满天星辉,静静注视。
这是她来到南梁的第多少天了?
魏舒自己也不记得了。
“徒弟?徒弟!”宗离一身酒气的撞开了门,“好徒弟,快来帮为师搬酒坛子!”
魏舒赏月的雅致心情被打断,她一脑门黑线,将小腿一抻,“师父,你是不是又忘记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自己现在是个残废,干不了体力活。
可看着魏舒扑面而来的冷峻气息,宗离的酒气豁然散了一截。
“为师忘了,忘了。”
“晚辈来。”陈秉生忽而出现在门口,搬起宗离那一大坛子酒,“前辈,放哪?”
宗离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
“门口马车上,绑好了啊!”宗离跟着陈秉生下了楼。
他现在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傻子,而且是喝多了的傻子!
自己将酒搬上了楼,竟然又要魏舒帮自己把酒搬下来!
陈秉生将酒坛子绑了个结实,宗离坐在马车前面那,冷不丁问了他一句,“你到底有多少妃子?又喜欢哪些妃子?”
“回前辈的话,东宫妃嫔众多,无一临幸,已入冷宫。”
“那为何要娶?”
陈秉生一时语塞。
当初自己娶她们就是为了震慑当时的魏家,让他们主动退婚。
“晚辈……”
宗离跳下马车,走进陈秉生,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子,我这徒弟年纪尚小,尚且不懂人情世故,你如此滥情,最好给我小心点!”
当宗离踩上驿站的门槛的时候,陈秉生握紧了拳头,加重了语气。
“我会还她自由,让她过自己的人生。”
宗离冷笑一声,“那最好,小子,若是有一天,你背弃誓言,我不管你是谁的儿子,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
“徒弟啊,你回到上京城最想要做什么?”宗离赶着马车,冲着车厢里的魏舒喊了一句。
魏舒闻言,探出脑袋,“先给五百建一个豪华的马厩,再给它做一身衣裳。”
五百作为全上京最贵的马,当然应该是是马中赤兔、上京的马中靓崽!
说完,魏舒往马车后面望了望,因为五百由一个侍卫牵着,慢慢的在后面走着。
宗离:“!!!”
他勉强的笑笑,“徒弟,你啥时候能花五百两给师父买几坛好酒?孝敬孝敬师父?”
魏舒不假思索,“等你戒酒的时候。”
宗离无语,这徒弟一定是假的,是漏风的破棉袄!
魏舒缩回车厢,掏出藏在座位暗格里的话本子,正想好好品味一番,突然,马车狠狠的往前倾了一下,她手里的话本子差点飞了出去。
紧接着,魏舒就听见了五百的嘶鸣。
“五百——!”
“别出来,危险,前面有落石!”宗离大喊,可魏舒已经不顾一切的跳了下去,跛着脚往五百跑去。
五百的拼命的挣脱侍卫手里的缰绳,往魏舒的方向奔去。
地面摇摇晃晃,众人见势不妙。
“是地震!”
“危险!”陈秉生看五百护着的魏舒,用手里的鞭子指着她,“快躲开!”
魏舒紧紧地握着五百的缰绳,五百则咬着她的衣裳,把她往后方安全地带拖。
“师父——!”
宗离听了呼唤,立马解开马车上马匹的缰绳,用力的打了一下马屁股,“快走,老伙计!快逃命去!”
“师父——!”魏舒竭力喊道,肾上腺素飙升,“师父,快过来,地面要裂开了!师父——!”
宗离跳下马车,地面震动的厉害,他已经不太站的稳了。
陈秉生指挥着队伍往后撤,等到宗离想要过来的时候,地面的裂缝已经远超过人腿能跨过的最大距离。
“师父,过来,要来不及了!”魏舒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她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嗓子也已经喊到嘶哑,“师父!”
宗离这边的落石越来越多,他一边躲避这落石,一边琢磨着怎么跳到对岸。
陈秉生迅速的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站在裂缝边缘大喊,“前辈,踩着那颗树,跳过来,晚辈接着你!”
魏舒本想要上前,但是五百死死的咬着她的衣服不松口。
“五百,你松开,我要救我的师父!”
五百的马蹄不断的往后蹬,任凭魏舒如何捶打,它就是不松口。
“五百,你快松开!”
魏舒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师父……师父……你快过来啊!师父……”
“五百,你松开,我要救师父!”
魏舒瘫软在地,腿上的伤口被挣的裂开,慢慢地浸出血迹,“五百,你松开……”
“前辈,晚辈接着你,踩着那棵树,快!”陈秉生将腰上的佩剑拔出,直直的插进旁边的岩石缝隙里,扶着剑柄,尽量让自己站的稳一些。
宗离瞄着那棵树,心里一横。
这一把老骨头了,拼了又何妨?!
他往后退了两步,压下身子,向着那棵树跃去,踩下树干的一瞬间,借着那树枝快要断掉的弹力,宗离飞向对面。
可是缝隙实在太大了,宗离踩着的地面边缘忽然碎裂,一下子失去重心,向后仰去!
陈秉生抓着剑柄,扑向快要掉入缝隙的宗离,吼道:“抓着我!”
就在那一瞬间,宗离一把抓住了陈秉生的手臂,身子悬在半空中。
“前辈,抓紧了。”
几个侍卫一个接一个抱住前面人的大腿往后拖,一点一点的将宗离拉了上来,只是那陈秉生的手臂已经被碎岩割的鲜血淋漓。
宗离上来的那一刻,五百松了口。
魏舒朝着宗离跑了过去,不料一块落石直直的坠向了陈秉生。
“小心!”魏舒几乎是本能地转了方向,将陈秉生扑倒在地。
落石不偏不倚砸在了她那条伤腿上,疼的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宗离也是惊魂未定,看到趴在陈秉生身上的魏舒,连爬带走的奔了过去,“徒弟,你没事吧?徒弟!”
那小腿上留下的血顺着陈秉生的铠甲往地上滴落,魏舒咬着牙,冲宗离一笑。
“放心,你没事就好。”
陈秉生眼神一暗,慢慢地将魏舒翻转过来,感觉那小身子软的就像一摊烂泥。
此时的地面已经停止了震动,五百走过来,用鼻子拱了拱躺在地上的魏舒。
魏舒脸上全是灰,她伸出手摸了摸五百,冲它咧了咧嘴角,“没事,我还活着呢,不会不要你的。”
陈秉生垂眼看了眼魏舒的腿,将脖子上蓝色的领巾拿了下来,裹在她的腿上,责备的话顺口而出:
“你是不是傻,我有铠甲,你救我干什么?”
第295章 恢复自由
魏舒翻了个白眼,倒吸着凉气,“不要不识好人心,救你自然是为了积德。”
宗离摸着魏舒的脉,“徒弟,试着动一下腿。”
“没事,师父,我只是暂时疼的有些麻,应该过段时间就能修养好。”
宗离眼睛顿时模糊了,“傻徒弟,你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一定要逞强呢?”
“师父一把老骨头了,死了就死了。活那么多年了,饭也吃够了,酒也喝够了,死而无憾。”
魏舒伸手替宗离抹了抹眼泪,打趣道:“就算我日后出嫁,那还有好几年呢,在这几年你可不能死,不然就看不到你徒弟穿上嫁衣的样子了……”
宗离握着魏舒的手,“你就会赚老头我的眼泪!”
这件棉袄一点都不漏风!
陈秉生主动打横抱起魏舒,魏舒惊讶一瞬。
“现在马车没了,这条路也断了,只有另寻出路了。”陈秉生没解释,而是安排着下面的事情。
五百尚且羸弱,不能作为坐骑使用,魏舒也只有和陈秉生共用一匹马,靠着他,谨防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宗离看了看天色和林子里惊惶的动物,“可能还会有余震,我们要赶紧走了。”
“从林子里绕过去吧!这里不安全。”陈秉生清点了身后的马匹和将士,还好,并未有伤亡。
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好在老天还算给面子,余震也仅仅是晃动了几下便停止了。
天色黑透之前,一行人赶到了还算安全的地带,恰好落有一座破旧的驿站。
驿站伙计搭着白色的毛巾,热情的接着这一群人,“贵客是来避难的吧!”
看到陈秉生怀里受伤的小孩和陈秉生的胳膊,伙计的脸色变了变,“哎呦,这个孩子,伤的很严重啊!”
“房间在哪?”陈秉生问道,伙计麻溜的带两个人去了最好的房间。
将魏舒放在榻上,陈秉生吩咐小二,“打一盆水来。”
“好嘞!您且稍等!”
“陈秉生,你欠我一条命啊,你可记着。”
魏舒躺在榻上,半边身子依旧是麻的。
陈秉生拧干一条毛巾,“我救了你师父。”
小腿上的衣物已经黏在了皮肉上,陈秉生看了眼魏舒,放低了声音:“忍着一点。”
魏舒抬起手,示意陈秉生停下来,尖着嗓子就嚎:“你让我师父来!师父——师父——!”
“唉唉唉,我来了我来了!”宗离的鞋子只剩一只了,穿着袜子便跑了进来,“师父去净了个手。”
宗离卷起袖子,扯着魏舒腿上的衣料,“徒弟啊忍着一点。”
“来吧,师父。我能忍,当初我爹抽我那么多棍我都没吭一声!”
陈秉生闻言抬眼看了魏舒一眼,转身扭了过去,不忍心看。
宗离迅疾地扯下那块布,那皮肉被撕裂的感受疼的魏舒的指甲都快嵌进了木榻里。
陈秉生带上房门,招了店小二来问,“这附近经常有地震?”
店小二点点头,“没错,那地震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但是这座驿站倒是个安全的地方,只有些许震感,却不会有危险。”
“那附近有多少百姓?”
“那附近是山区,地势也不算好,倒也没什么人家!”
店小二看陈秉生眉头紧锁,冲着楼上的房间努了努嘴。
“里面那个孩子?是您什么人?”
陈秉生看了小二一眼,“……那是我妹妹。”
“那个孩子伤的可不轻,若不好好养着,以后跛了,那可是一辈子没人要的事!”店小二有些唏嘘。
“这是你操心的事吗?”陈秉生无声地瞪了点小二一眼,仿佛店小二再多说一句,他的剑就要拔出来了。
“是是是,小的,小的这就走!”
……
在驿站修养了几天,宗离又出去寻了一些草药,魏舒勉强能扶着墙走。
陈秉生琢磨这画了几天的图纸,没人知道他在画些什么。
一行人在路上耽搁了半月有余,魏舒在看见上京守将那熟悉的脸的时候,差点哭了出来。
这一路出去,差点小命都丢了。
——勤政殿——
殿中大臣交头接耳,谈论着今日公主和太子归京的事。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实在忍不住招了薛公公,“魏舒什么时候来?”
薛公公笑了一下,“皇上,公主腿脚不方便,应该快来了。”
皇帝急了,“派轿辇去接啊!”
“皇上,奴才听东宫的近侍说太子殿下昨日熬了一夜,给公主殿下做了把带轮子的椅子。”薛公公探在皇帝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臭小子,还有些良心!
“太子到——!”
“长公主到——!”
大臣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大殿门口,只见陈秉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魏舒,慢慢地走来。
说实话,魏舒是极意外的,早上还在愁着如何觐见。
谁料梳妆完毕,陈秉生便派人送来了这把轮椅,而宗离借口睡不醒,躲回了药王堂。
“儿臣陈秉生拜见父皇!”
“嘉宁拜见皇爷爷!”
见到魏舒的那一刻,皇帝恨不得亲自下来扶着。
“魏舒啊,这一趟你辛苦了,这腿……”皇帝是想问还能不能再站起来,但却问不出口。
魏舒天真一笑,“父皇不用担心,舒儿只是受了点小伤,修养一些时日便可以重新站起来。”
昨日,苏宁妤听闻魏舒回京,在长乐宫守了好几个时辰。
看见魏舒的时候,一边搂着魏舒哭一边念叨了半宿,最后魏舒的脑袋瓜子都是懵的。
她好不容易劝走了苏宁妤,秋玲又是眼泪掉个没完,今日魏舒是万万不敢说的太严重。
“好,那就好。回头让太医院给你配制最好的药一定不能耽误以后走路。”
“嘉宁谢过皇爷爷!”
刘相适时站了出来,“骑兵圣上,此次晏城水患,太子殿下立下了不小的功劳,瘟疫以及上京城灾民一事嘉宁长公主虽年幼,但有勇有谋、功不可没。”
“依臣之见,二位殿下心里均有天下大义,当为我等表率。”
刘相一句,众人心里似明镜。
兵部尚书:“臣附议!”
吏部尚书:“臣附议!”
......
“好!”皇帝心里乐的开花,“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
魏舒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想要。
“回皇爷爷的话,嘉宁贵为长公主,已富贵至极,并无他求,嘉宁只求家安、国治、天下太平。”
魏舒一言既出,大殿炸了锅。
“公主大义啊!”
“小小年纪竟有此等胸怀,不得了啊!”
大臣齐贺,“长公主大义!当为万民表率!”
皇帝自然是乐的开怀,“好好好!不愧是朕的长公主!好!”
“父皇,儿臣倒是有一个请求!”
“哦?出来听听。”
“父皇,儿臣……”陈秉生用余光瞥了一眼轮椅上的小人儿,“儿臣请求取消与嘉宁的婚约,待嘉宁成年后,自由寻找良配!”
大殿一下安静了下来,刘相也是一脸震惊。
“太子殿下!这可是……”
“刘相,”陈秉生打断了刘相的话,“嘉宁尚且年幼,诸事不懂,本就应享有自由选择良配的权利。”
“太子殿下!”
刘相想劝。
“好!”皇帝看着陈秉生,“朕应了你,还嘉宁自由择良配的权利。”
“皇上三思——!”
皇帝并没在意大殿上均跪下的大臣们,温和的看向魏舒,“嘉宁啊,你如何想?皇爷爷听你的。”
“嘉宁,谢太子殿下成全。”
这一声呼唤让皇帝明白个透彻,“好,嘉宁,朕就还你未来择婿自由!由你喜欢!”
“嘉宁谢皇爷爷天恩。”
散了朝,陈秉生推着魏舒慢慢地往长乐宫走。
“从今以后,我就真的是你的哥哥了。”
“是啊,嘉宁从此再无婚约傍身。”
陈秉生其实想道歉,关于自己东宫的那些嫔妃良娣,却发现此时已经没有了道歉的理由……
路过福清宫,魏舒笑笑,“这里关了太子殿下的妃子,太子殿下不把她们都接回来吗?”
“孙嫔孤单,就让她们陪着孙嫔也好。”
魏舒浅笑,“太子殿下,你以前是多恨嘉宁,要糟蹋那么多女孩子?”
陈秉生:“……”
他根本没有碰过那些女孩子一根手指头,还好吃好喝荣华富贵的供着,不过是为了膈应当时的魏家。
陈秉生忍住想从后面把魏舒脖子掰断的冲动,咬牙切齿,“她们好的狠,不劳你费心!”
魏舒无声笑笑。
轮椅停在长乐宫门口,陈秉生掏出怀里那一张欠条——
“妹妹,五百五十两,何时兑现?”
妹妹……
——南梁相府——
“老爷,魏封的事情,老爷准备如何做?”
相府夫人覃思莲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刘相之所以成亲许久没有纳妾,也全是因为一颗心都在夫人覃思莲身上。
覃思莲也算不负,嫁入相府五年间,便生下一儿一女,刘相也是乐的合不拢嘴。
刘相嘬了一口茶水,“此事难办,虽然皇上明说公主与魏府已经毫无干系,魏老夫人也与魏封分了支,但办案的时候,不能不顾念那是公主生父啊!”
“魏封多年在朝堂之上与老爷针锋相对,老爷不如借此机会,一手铲除了他?”
覃思莲给刘相添了些热茶,“从此,朝堂之上,老爷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非也,”刘相皱了皱眉头,“那通天国师何等人物,连皇上有时都要看他的脸色,魏封在,一些事情上,我也多一些底气。”
覃思莲浅浅一笑,那一抹鲜红的唇色,如夏日花尖般妩媚。
“老爷说的是,思莲听老爷的。”
“不过,倒是有件事情,或许对我们有利,太子殿下上奏取消了与公主的婚约,太子妃位空悬,我们的语蓉也快到适婚的年龄,这倒可以争上一争。”
秦思莲给刘相慢慢地揉着肩,“思莲听闻,那子殿下的宫中,已经有十几位嫔妃,我们的语蓉若是嫁过去那不是受委屈?”
刘相牵过覃思莲的手,“受委屈又何妨,太子乃未来的真龙天子,太子储妃便是稳坐后位,一旦我们有了这样的靠山,还怕在朝中没有说话的地位?”
覃思莲抿嘴一笑,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搂着刘相的脖颈,“还是老爷想的周到,思莲妇人之见了。”
相府千金刘语蓉,年十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儿子刘涵更是前太子伴读,彬彬有礼。
一儿一女,皆是上京城的一等一的贵族公子小姐,那求亲的人早已踏破了门槛,只是刘相都一一拒绝了。
刘语蓉趴在相府的廊檐下的连椅上,盯着那塘中的荷花出神。
“语蓉,在想什么?”秦思莲走过来,坐在一旁。
“娘亲,语蓉在想,如今已过了盛夏,不余两月,便是上京诗会,此次的上京诗会,语蓉心里却有些没底气了。”刘语蓉的脸上泛出有些许失落。
“语蓉才华出众,怎么会没有底气?”覃思莲捋了捋刘语蓉的额发,“语蓉的诗,精巧绝伦,连皇后娘娘都称赞有加。”
“那是以前,上京还没有那位风华绝代的嘉宁长公主,这一次上京诗会,嘉宁长公主定是也要参与的,语蓉怎能抢了公主的风头?”
覃思莲眼神古怪,摸了摸刘语蓉的脸。
“我家的语蓉,就算抢了又何妨?那公主仅仅不过及笄之年,还并非真正的皇家血脉,如今更没有了婚约傍身,这一次上京诗会吗,语蓉如果拔得头筹,或许能得太子青睐。”
他?
刘语蓉有些失神,她曾经见过陈秉生一面,那英姿玉颜,留在她的心里,确实再也没能忘掉。
“娘亲,语蓉平平,不如公主陪着太子殿下出生入死,即便没有了婚约,又如何能看得上我?何况公主的背后还有一整个魏家。”
刘语蓉心里自是明白,太子看上自己的几率有如登天之难。
“胡说!”覃思莲嗔怒,“你爹爹是南梁相国,放眼整个南梁,还有谁能超过你?”
刘语蓉有些愣神。
覃思莲从未暴露过这样的野心,甚至南平王曾经来求亲,以正妃之位许之,覃思莲都拒绝了。
这一次,却为了太子储妃的位置这样生气?
第296章 飞上枝头变凤凰
“娘亲的意思,语蓉明白,这段时日,语蓉会潜心学习,定不负了娘亲的一片苦心。”语蓉低低的垂下眸子,覃思莲满意的点点头。
——
长乐宫的马厩整整修了一个月。
图纸是陈秉生亲手所画,魏舒自然又花了五十两买回来。
当她拿着那一箱银票往东宫送的时候,心肝脾肺肾是哪里都疼。
还记得那日,秋玲推着魏舒往东宫门口一站,丁二一见腿都软了。
“公主殿下,您这是……”
魏舒往东宫大殿紧闭的门努了努嘴,“怎么?不方便?还是大殿里有人?那我这一箱银票,可就拿回去了。”
“公主,这南墙还没修呢,太子殿下曾说南墙修了,公主才能再入东宫大殿,您也别让小的为难,小的也想活命啊!”
丁二恨不得提头在这里站着,公主“活阎王”的称号这东宫何人不知、何人不怕?
魏舒一抬眸子,那眼神,丁二就差扶着墙才能站稳了。
“谁在门口?”大殿内传来一声男音,慵懒闲散。
魏舒靠在轮椅上,“是我。”
殿中戛然寂静,片刻,那人才再次开了口:“进来。”
大殿内的陈秉生并未束发,穿着一身单衣躺在地上,旁边放着一壶酒,秋玲将魏舒推进大殿便退了出去。
魏舒用手臂支着脑袋,一脸慵懒地看着地板上的人,“陈秉生,我需要一副图纸。”
陈秉生也不怪她直呼名讳的无礼,似乎她这样才是理所应当的。
他躺在地上,开了口:“五十两。”
“你是钻钱眼里了吧?买匹马你问我要五百两,画幅画五十两,一张图纸又是五十两,你东宫缺钱还是缺粮,还是你陈秉生是个缺心眼?”
这一世的魏舒没了前世女扮男装的顾虑,又有年龄做掩护,她大可以泼辣,耍无赖,怎么舒服怎么来。
好不容易能不受限制,她想活的真实一点。
若不是腿脚不方便,她一定上去同陈秉生理论一番。
虽然两人已经一起经历了不少事,陈秉生也算大度,真的解除了婚约,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似乎与生俱来,深入骨髓。
她也控制不住自己。
陈秉生倒是不生气,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南梁太子亲笔,五十两算是亲情价。”
话外之音就是还抬举了她。
魏舒:“……”
够狠。
她扶了扶额角,“五十两就五十两,钱我带来了,今天晚上,我要看到五百马厩的图纸。”
“成交。”
“秋玲!”魏舒唤了一声,秋玲推门将一个箱子放在地上。
“这是银票,但咱们可提前说好了,若是画得不满意,退钱不退货。”
陈秉生摆摆手,魏舒便转头向秋玲,“我们回去。”
魏舒前脚刚走,后脚丁二就进了大殿,“殿下,南墙还修吗?”
陈秉生的眸色凝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不修了,放那吧,总有一天,墙会自己复原的。”
自己复原?
丁二挠挠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家的墙被撞坏了,能自己复原的?
难不成还能是神仙下凡?
——
“少主,您又受伤了!”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惊呼。
而沈之煜面不改色,用蘸了酒的毛巾,往上臂膊的刀伤上面一按,额角顿时渗出细密的汗珠。
“无妨……”
“少主,您说你这是何必呢?那迷盘阵,当初连老庄主都没能闯过去,您又为何非要去闯?”
“这是我的事,我让你去打听的消息如何了?”
那玄衣男子服侍沈之煜穿好衣衫,这才回道:“属下去打听了,说是嘉宁长公主的腿在晏城受了重伤,听说坐在轮椅上一直站不起来,南梁皇帝也取消了公主的婚约。”
“受伤了?”沈之煜脸色有些苍白,此时紧皱眉头。
她那么小,该有多疼?
玄衣男子笑了一声,“少主,您不会是对这嘉宁长公主有些想法吧?那公主今年尚未及笄,距离谈婚论嫁还有年头呢!”
“多嘴!”沈之煜脸色现出一丝红晕,“我只不过……觉着她可爱罢了。”
玄衣男子没再打趣,“此次运镖,已经成功送至北梁,没出现任何纰漏。”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慢着,”沈之煜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上京城是不是快到上京诗会了?”
玄衣男子顿了顿,想了一下,“上京诗会是每年的十月上旬。少主今年要去?今年听说上京和沿河六郡的姑娘才俊都会去,只为了一睹公主芳华。”
“行了,下去吧!”
沈之煜摆摆手,抿了一口酒,回味了一下,感觉酒有些甜。
——
长乐宫豪华马厩。
魏舒给五百添着精饲料,五百看起来要比从晏城回来胖上了两圈。
“公主,公主!”
秋玲到处找魏舒,路过马厩的时候,总算是发现了她的身影。
“公主,总算是找到你了。”
“怎么了?”
“听说皇上的头疾犯了,疼的在床上直打滚。”
魏舒心下一惊,“走!”
秋玲推着魏舒刚走到御书房门口,就听见皇帝在里面疯狂的砸东西,一边惨嚎。
薛公公拉开帘子,面色慌张的走了出来,“公主,您可算是来了,皇上一直嚷嚷着要见您呢!”
“皇爷爷这是怎么了?”
薛公公叹了口气,“老毛病了,每年都要犯上这么两三次,每次恨不得能上皇上半条命,您快进去看看吧!”
“慢着,秋玲,你去打一盆热水,”魏舒冲着薛公公微微颔首,“薛公公,劳烦您去一趟御膳房,亲自挑选两根白萝卜,然后命人磨成汁水。”
薛公公有些不解,“您这是?”
“师父这两天外出行医,临走时特别吩咐我照顾好皇爷爷。”
“好,咱家这就去。”
薛公公正准备去,就见周太医从里面被轰了出来,嘴里念叨着,“臣该死!臣该死!”
“周太医,这是怎么了?”魏舒坐在轮椅,虚虚地扶了周太医一把。”
“微臣参见公主,皇上这是老毛病了,臣也是用了不少药,可每次只要一犯,总是难控制!”
魏舒思索片刻,道:“周太医,您回去太医院,寻白芷冰片,细辛,磨成粉送来。”
“公主这是偏方?”周太医的脑子转的还是极快的。
“别问了,您去照做就是了,有事本公主担着。”魏舒记得清楚,前世这种病可以如此配药,应当不会错。
“是!”周太医提着药箱一溜烟就往太医院跑。
魏舒进了内屋,就见苏宁妤给皇帝揉捏着太阳穴,这样尚且能舒服些。
“舒儿给皇爷爷请安,给姨母请安。”
苏宁妤点了头,皇帝也抬了手,“舒儿来了,快来让皇爷爷看看,可好些了吗?”
魏舒上前握了皇帝的手,担忧道,“皇爷爷这头疼如此厉害,怎么不见和舒儿提起呢?舒儿跟着师父学医,不就为了护皇爷爷龙体康健吗?”
苏宁妤闻言笑了一声、“皇上,舒儿如此懂事,倒真让人心疼。”
“公主,”秋玲端了热水站在门口,小心探头。
魏舒挪了轮椅,“快,拿来。”
苏宁妤示意秋玲进来,却有些不解,“这是做什么?”
“皇爷爷,请您把双手浸在热水中。”魏舒探了水温,正合适。
“舒儿和师父学医,习得一些有奇效的民间偏方,也曾亲身试验过,确实有效。”
“公主,您吩咐的白萝卜汁水也已经备好了。”薛公公又端来了一小碗略微泛白的白萝卜汁水。
“姨母,这白萝卜汁水要滴在皇爷爷的鼻孔里才有效。”
苏宁妤有些踌躇,皇帝见状,安慰道,“朕相信舒儿。”
“公主,药粉也已经磨好。”周太医也将药粉送了来,为了项上人头,这速度也着实是快。
魏舒将那装着药粉的药瓶递予苏宁妤,“姨母,今夜陪侍,若是皇爷爷疼的厉害,就如同鼻烟一般吸一吸这药粉。”
说来也奇怪,那双手浸入热水,不到半个时辰,皇帝的头痛已经减轻了大半,连视野都爽朗许多。
“舒儿啊,这段时日的精心求学倒是精进了不少,难为你了。”皇爷爷心情大好。
魏舒双手齐平,行了一礼,“只要皇爷爷安康,舒儿做什么都愿意。”
“太子呢?最近几日怎么没见太子?”皇帝忽然想起,近几日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不见踪影。
苏宁妤刚想开口,魏舒扯了扯她的裙摆,插了一句,“回皇爷爷,太子哥哥精心复盘晏城水患,静思己过,想为天下万民谋福祉。”
皇帝点点头,“这也该是他这个太子做的事。”
“皇上——!”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长吟,刺激的皇帝神经猛地一缩。
薛公公来禀,“皇上,金贵嫔求见。”
“哦?让她进来!”算算时日,也有许久没去看过失了孩子的金贵嫔。
金贵嫔眼中含泪,进来便直扑皇帝,丝毫不顾及南
和云珠。
“皇上,您让臣妾好生担心,可好些?”金贵嫔跪在皇帝脚边,双手搭在皇帝的膝盖上,一副梨花带雨的柔弱样子。
这一番样子若在平常,皇帝还能有几丝怜悯之意可今日,只觉着聒噪。
“你可见皇后和朕的公主也在这?如此失礼,像什么样子!”皇帝冷漠地拨开金贵嫔的手,连问问身子康健之事也懒得开口了。
金贵嫔抬了抬眼皮,看了苏宁妤一眼,不情不愿地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长公主请安!臣妾心急如焚,失礼不周,还望皇后娘娘、长公主不要怪罪!”
苏宁妤虽有不爽,也只能装着大度,“金贵嫔身子刚复原,快起来吧!本宫岂能怪你。”
而魏舒面无表情,没说话。
实则,她对这样没礼貌的极品绿茶是厌恶至极的。
金贵嫔起了身,盯着坐在轮椅上的魏舒,柔声说:“长公主看似伤的极重,臣妾宫里倒是有些上好的上药,回着人给公主送去长乐宫。”
“不用了,谢贵嫔娘娘好意,师父医术精湛,自有办法。”
照金贵嫔的这个意思,巴不得魏舒一辈子坐在轮椅起不来。
皇帝挥了挥手,“走吧,朕累了,择日再去淑云殿瞧你。”
金贵嫔嘴角一撇,“臣妾是不是惹皇上不开心了,臣妾知罪!”
“走吧。”皇上一个字也懒得多说。
金贵嫔甩着手帕,转身便出去了。
“越发无礼!”皇帝扶着额头,金贵嫔仿佛带毒,一进来,皇帝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
“你是没看见那个嘉宁那个尖酸刻薄的样子,一个小孩,真让人恶心。”金贵嫔一想刚刚魏舒的表情,就有些莫名的怒气。
“贵嫔大度,不跟一个孩子置气。”落英跟在她的后面,说话也是极其小心。
“也是,若是本宫的孩子没掉,将来落了地说不定也能与她争上一争,只可惜……”一想起这未出世的孩子,金贵嫔就忍不住落泪。
“贵嫔还年轻,将来还有大把的机会呢,皇上对您宠爱有佳,还怕没有子吗?”落英的话,让金贵嫔心里舒坦了许多,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住皇上的心。
“南平王,皇上今日突犯头风,不宜觐见。”
“南平王,您就听我一言吧,南平王!”
金贵嫔一抬头,便瞧见林墨快步拦着南平王萧盛誉,神色紧张。
“见过南平王。”金贵嫔微微颔首。
林墨也行了一礼,“林墨拜见金贵嫔,娘娘金安。”
“贵嫔娘娘这是刚从皇上那出来?皇上如何了?”萧盛誉许久不回上京,一回要么就是战事告急,要么就是又想纳侧王妃。
萧盛誉整个人丰神俊朗,依旧让金贵嫔觉着高不可攀,“皇上有皇后娘娘和公主陪着,已经好多了,南平王这次回上京城,又是纳侧王妃之事?”
“公主?”萧盛誉以为自己听错了,“敢问贵嫔娘娘,是哪个宫中的娘娘膝下的公主?”
金贵嫔捂嘴一笑,“南平王素来消息灵通,这皇宫之内又有何事逃脱的了您的眼睛,那是魏家嫡女,一朝飞上枝头变了凤凰。”
第297章 权宜之计
“娘娘,望慎言。”
林墨好意提醒,金贵嫔淡淡瞟了一眼林墨,扶着落英的手,嗤笑一声。
“本宫是忘了,林侍卫也算是以公主马首是瞻,本宫势弱,还是先行离开了。”金贵嫔屈膝一礼,萧盛誉也是颔了首,侧了侧身子。
“娘娘,今日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南平王,怎么不多说上两句?上次不是……”落英话还没说完,便被金贵嫔捂住了嘴。
金贵嫔压低了声音,“你再胡说,小心本宫撕烂你的嘴!”
林墨和萧盛誉刚到御书房,便看见秋玲推着魏舒的轮椅出来。
魏舒瞧着林墨身边那人有些熟悉,但是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位应该就是嘉宁长公主了吧?在下南平王萧盛誉,见过长公主。”
萧盛誉倒是彬彬有礼,只是身上带着那一股腻腻地脂粉味,让魏舒觉得有些难受。
“林墨拜见长公主。”
“见过南平王,只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皇爷爷刚睡下,南平王若是有事,可明日再来。”
“慢着。”
“南平王可还有事?”
“皇上头疾,不是嫔妃侍疾,而是公主殿下,可是不合礼制?”
感情这南平王专程从南梁北境回来,就为了找自己的麻烦?
“皇爷爷亲宣,并无不合礼制一说。”
一个二十来岁、身高八尺的大男人,非要和一个年幼的小孩过不去,还真是活久见。
“公主倒是……”
“南平王论年纪乃是舒儿长辈,论身份,南平王这么说话可否不合礼制?”
“南梁北境战事不断,可南平王似乎并不在乎,反而频频纳侧王妃,纵情酒色,可符合礼制?
“皇爷爷身体不适,南平王执意觐见,是否又符合礼制?”
“本公主听闻,前些时日,南平王还特地派人回来去相府求娶相府千金,南平王又是何意?女人与江山,孰轻孰重?”魏舒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最看不上这种臣子的。
毫不作为不说,整日庸庸碌碌整些歪门邪道。
她说完便径直离开,只留萧盛誉呆愣在原地。
这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说出来的话?
林墨见萧盛誉毫无反应,便提醒道,“南平王可要通传?”
“哼!”萧盛誉脸色不悦,一甩袖,转身离开。
魏舒躺在长乐宫的衣服堆里,翻来覆去,有些想念师父。
下个月便是上京诗会了,苏宁妤特地与她提起过。
身为南梁公主,这一次上京诗会必然是要参加的。
可是这抓药搓药丸可以,但是这吟诗作对可不是难为自己?
她从前也是最讨厌这些诗啊词的。
“师父啊……你赶紧回来吧,徒弟不会作诗啊!”
魏舒脸朝下趴在衣服堆里,隐约觉得旁边有人瞅着自己,便歪头一看,只见陈秉生拖着下巴,站在一旁,吓得她一个翻滚坐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魏舒盘腿坐在衣服堆里,活像个坐在莲花座里的供娃娃。
陈秉生拖了个木凳,面对着衣服堆坐下,“听说你把南平王萧盛誉给骂了?”
“我骂他?是他先找我茬,我跟他不熟,上来就是我不符礼制。”
一提这个魏舒就来气,老男人果然事多还记仇,保准是找陈秉生告状了。
谁知道陈秉生过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骂的好。”
魏舒:“……?”
她骇的往后仰了一下,“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听皇额娘说,你要参加上京诗会?”
“可以不去?”
“不可以。”
“那你不是说废话?”
“萧盛誉向父皇递了一道折子,要娶上京诗会魁首为南平王正妃,本宫来知会你一声。”
“与我何干?我现在可还只是个孩子。”魏舒慵懒地躺在衣服堆上。
陈秉生站起身,抖了抖袍子,“本王命人从宫外买了荷花酥,已经送进你的膳房了。”
魏舒:“???”
这又是搞哪出?
她探出头,“你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不收钱?”
陈秉生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向殿外,“国师大人不在,身为你的……咳,哥哥,照顾一个残废的妹妹又有何难?”
魏舒:“……”
“残废的妹妹”这几个字,陈秉生故意说的很重,她的眼神逐渐阴森。
“上京诗会的事情,交给本宫了,你只管那日去参加。”陈秉生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转身往外走。
恰巧,秋玲端了摆好的荷花酥进来。
“太子殿下不留下吃一点?”
陈秉生看了一眼那盛开的荷花酥,“少让她吃一点,体态过于丰盈于皇家颜面有损。”
魏舒:“!!!”
“啪——!”
一只枕头砸了过来,正巧落在了陈秉生的脚边,掀起了一阵微风。
秋玲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陈秉生将那锦枕捡起来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云淡风轻地说:“大福恰好少了一只睡觉用的枕头,本宫替大福谢过公主赐枕。”
“大福是谁?”魏舒有些不解,怎么又扯到了别人身上。
“东宫的狗。”陈秉生依旧说的自然。
魏舒“!!!”
陈秉生微扯嘴角。
果然,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
“嘉宁,我听老十三说,你这两天在找书?”陈秉墨抱着一大摞诗集,歪歪扭扭的进了长乐宫。
魏舒窝在书堆里,两眼红通通的抬起了头,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陈秉墨惊了一下,将那摞书堆在了地上,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红成了这个样子?”
魏舒擤了一把鼻涕,将手帕往身后一扔,“没事,我就是看话本子看的太感动了,这书生说的,太令人动容了。”
“你……你在看话本子?”陈秉墨说着往后瞧了一眼。“这……这在宫里可是明令禁止的!”
魏舒挤了挤眼睛,“我知道,可告诉你……”
她冲着陈秉墨勾了勾手指,“我可是在宫外开了间书院,专司话本子!”
陈秉墨讶异的说不出话来,“我可是听老十三说,你要去参加上京诗会,在苦读诗书啊!”
“我骗他的!谁让他昨天给我送了一大堆诗集来,看的我脑仁都疼。”魏舒讲话本子放在肚子上,平平地躺在书堆上。
陈秉墨蹲在一旁,“嘉宁,我能不能……能不能……”
看着他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的样子,魏舒坐起来凑了近问,“能不能什么?能不能叫我魏舒?”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那…可以吗?”
陈秉墨总听太子叫她本名,自己心里也是嫉妒的痒痒。
“可以,只要别再给我送诗集,叫什么都行。”魏舒指着地上的书。
“那这些……我拿去扔了?”
“正合我意……等等,慢着!”魏舒想到了什么,“姨母看到了可是会骂我的,就放这里吧,可以用来填书架,正好的宫里的书架有些空荡了。”
“那我帮你。”陈秉墨乐意帮魏舒做任何事,包括喂五百,虽然五百并不喜欢他。
看着陈秉墨忙碌的身影,魏舒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蹦上轮椅,“四哥哥,你听说过李白吗?”
“谁?”
“李白。”
“李白是谁?”
魏舒微愣,“大诗人啊!诗仙李白!”
陈秉墨迷惑的摇摇头,“太学的夫子教了《老子》、《孟子》、还有《荀子》,可是这诗仙又是何许人也?”
“那杜甫呢?”魏舒不死心。
她记得自己那个朝代都是知道这些人的。
可陈秉墨还是摇头。
“白居易、陈子昂、贺知章、王昌龄、孟郊、刘禹锡、杜牧、李清照,你总该听过一个人吧!”
魏舒几乎把自己脑袋里熟悉的古代诗人都说了个遍,却只换来了陈秉墨愈发奇怪的眼神。
当陈秉墨把最后一本书塞在架子上,小心的摸了摸魏舒的额头,“你是不是不太舒服?需不需要我去叫太医?”
魏舒:“……”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稍微白嫖一下?
陈秉生看了看两眼放光的魏舒,那眼神就像是饿了三天的野狼盯着一只野兔子。
“我没病。”
“我总觉得你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陈秉墨突然念叨一句。
“为什么?”魏舒眉心一跳,忽而来了兴趣。
陈秉墨席地而坐,将袍子的前襟整齐的铺在膝盖上,“你有不一样的想法,与那些世家小姐不一样的眼界最重要的是,有的时候你的言行举止更像是一个大人,就像……大哥那样。”
“陈秉生?”魏舒将手里的话本子塞在后面腰肢和轮椅的缝隙里,端端正正的做好,眼睛眨巴了两下,“四哥哥……”
陈秉墨被她给喊得一阵鸡皮疙瘩,但无疑这一声四哥哥喊得他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
“魏舒,我一直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管父皇,叫皇爷爷?父皇是上了年纪,但也远算不上是皇爷爷,况且……”
“你不懂,”魏舒露出灿烂的笑,“这是……秘密。”
陈秉墨懂得礼数,便不再追问原委,当即转了话题。
“我听大哥说,南平王上了道折子,你可知晓?”
“知晓。”魏舒点点头。
“这南平王上折子的时候,父皇便允了,而今你位及公主且无婚约傍身,估计现在父皇也为这事儿头疼呢!”
陈秉墨脸上是说不出的表情,他看起来又是庆幸又是难过。
“四哥哥,你不用担心,太子哥哥前几日已经揽了这件事。”魏舒想起了那日别扭的陈秉生。
“况且,南梁律法,女子不满十六不得婚配,即便我赢了诗会魁首,那萧盛誉想必也不能奈我何。”
为此,那日撞见萧盛誉之后,魏舒当真特地去翻了南梁律法。
此时,陈秉墨的心里却是纠结的像乱麻,他既想要魏舒夺魁,可那萧盛誉的折子让他直皱眉。
……
苏宁妤在御书房替皇帝研墨,那带着护甲的手指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皇上,南平王萧盛誉一事,您准备如何?”苏宁妤是万不想魏舒未来嫁给这么个登徒子。
“朕最近也在思量这件事,盛誉为了诗会又特地回了上京,可魏舒也是定不能嫁与他,可现在也没有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皇帝也后悔至极,当时为何爽快的批了那道折子。
“皇上,魏舒还小,喜好出风头,公主在诗会不得魁首丢的又是皇家脸面,那南平王也是年少轻狂,自有风度,若是那时定要等上数年,魏舒又该如何自处?”
南平王萧盛誉特地在北境修了一座大宅,纳了三位侧王妃,十三个妾侍,北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到底是应该驳了南平王的折子,又或是赐婚南平王?
可君无戏言,皇帝又允了太子取消与魏舒的婚约,他当时在那朝堂之上,也是热血上涌,全然忘记南平王一事。
“皇上,太子殿下请安来了。”薛公公轻声通传。
“让他进来,我正好有话问他。”皇帝勾完宣纸上墨兰的最后一朵花,冲着苏宁妤笑了一下,苏宁妤则满意的点点头。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皇额娘请安。”
“皇儿快起,本宫就不打扰父子俩叙话了,”苏宁妤躬了躬身子,“皇上,臣妾先回宫了,这一幅墨兰,臣妾可先讨了。”
“好,朕让薛公公给你送到福寿宫。”
“臣妾谢皇上。”秋霜进来扶了南宫玉,薛公公正捧了那副墨兰也退了出去,房内只剩父子二人。
“父皇,儿臣……”
皇帝摆摆手,“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想说南平王折子一事。”
“父皇明察,儿臣正是为此事而来。”
“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皇帝将玉扳指带回大拇指,绕过来拍了拍陈秉生的肩,“来,坐。”
父子俩一人一盏热茶,像极了寻常百姓人家的样子。
“父皇,南平王进些年野心勃勃,昭然若揭,虽以频纳王妃掩人耳目,但其狼子野心,父皇定是比儿臣看的更透彻。”陈秉生一言,也是皇帝心中所想。
“北境战事频繁,也只有盛誉能作为北境的定心丸若是想取而代之,你心中可有人选?”
第298章 那人总会摄人心魂
“儿臣,暂无上佳人选,当下之急,南平王是想借上京诗会,巩固自己在上京的势力,往年参加诗会者,均是各大名门之秀,而今年,怕是公主之事,早已传入南平王耳中。”陈秉生尽言,并无保留。
“确如你所言,前几日密报,南平王与北梁有所勾结,只可惜并未抓住实证。”
南平王的逐渐壮大,已经成了皇帝的心头大患。
“此次诗会,儿臣有一计,既可以让南平王求娶魁首一事落空,也可破了他想巩固势力的念头。”
“说来听听。”
陈秉生的抖落肩上落下的阳光,那袖口处的金线祥云衬托出几分英气,拱手向皇帝。
“儿臣,求娶上京诗会魁首,愿与南平王争上一争。”
皇帝眼中,一抹讶异之色,“前几日,你不还……”
“父皇,儿臣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是儿臣胜了,自然尊重舒儿之意,若儿臣输了,必执剑斩杀南平王,策马踏平北境叛军!”
一番陈词,掷地有声,皇帝思忖片刻,才点了点头,“那好,朕允了。”
“儿臣,谢父皇恩典!”
“只是,你怎知魏舒就一定会是诗会魁首?”
陈秉生有一时的呆愣,好像……他是凭直觉。
“罢了罢了,朕不问了,你且好好准备。”
儿子是亲生的,身为父亲,怎么不知晓儿子的心意?
——药王堂——
宗离已经离开了好几日,此行月余,临走时便嘱咐魏舒,要好生照料药王堂种着的药草。
陈秉生出了御书房,便找去了长乐宫,进店便只看见了空荡荡的轮椅还有一地的话本子。
秋玲告诉陈秉生,魏舒牵着五百,去了药王堂,不让任何人跟着。
药王堂披着夕尘,五百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时摇头晃脑,甩一甩尾巴。
魏舒则提着一只小木桶,慢慢地浇灌着土里冒着尖儿的药草,画面沉静而美好。
“你这就急着要站起来?不怕真的残废了,长大了嫁不出去?”陈秉生站在药王堂门口,靠着红色的漆门,调侃道。
魏舒不用抬头便知道是陈秉生,毕竟别人也长不出这么一张嘴来。
“我可是记得,我尊贵的太子哥哥,在驿站的时候,说了,妹妹我若是嫁不出去,便一生一世的养着。”魏舒说着便将水瓢往桶里抻,才发现水桶已经见了底。
腿脚不便,魏舒便只能盛半桶水。
“你倒是记得清楚!”陈秉生提起空木桶,径直去打水。
夕阳下,两个人并排站着,陈秉生则看着魏舒细细地浇水施肥。
“我今天去了父皇那里。”
“为了诗会的事?”魏舒理了理一株萌芽下的土,轻轻撬动,松了松,“你想到办法了?”
“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你是想和萧盛誉争上一争,求娶诗会魁首,若成,皆大欢喜,若不行,你便要领兵前往北境,诛杀所谓叛军。”
魏舒陈词,陈秉生也并不意外她能猜到。
“你以为如何?”
“还能如何?太子哥哥人中龙凤,求娶诗会魁首之事传出,南平王不说,便是整个上京的大家闺秀,也得掀起一波腥风血雨了。”
“之前也没见你说话这样好听。”
陈秉生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能成为魏舒口中的“人中龙凤”。
“诗会之事,你无需烦心。魁首,谁也抢不去,你若是这样牺牲自己,那身为妹妹也不能给你丢脸不是?”
魏舒粲然一笑,浅浅的酒窝可爱至极,陈秉生有点想掐一下那水嫩嫩的小脸。
陈秉生去摸了摸五百,看着那滚圆的马肚子,“五百,你可胖了,这样还怎么上战场?”
五百不乐意的嘶鸣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陈秉生无奈看了眼魏舒,“南梁最好的战马,硬是给你养成了猫一样的傲气。”
陈秉生勉强用伤腿点地,勾勾手,五百便听话的走了过去,倚着五百,她还不及马腹高。
“五百现在是我的宠物,私人财产。”
“太子殿下——!”
丁二跑的气喘吁吁,站在药王堂门口,探着头往里面瞧,“可算找到您了!”
“何事?”
丁二看了一眼魏舒,欲言又止。
“说。公主在这,有什么话不能说?”
“南平王,他找上门来了!”
魏舒抚着五百低下的头,“说什么来什么,这萧盛誉消息也真是灵通。”
陈秉生双手往身后一背,“回东宫。”
东宫主殿本也没有几张太师椅,被魏舒踩坏两张之后,陈秉生也没有再添新的。
萧盛誉对着那太子主位,满脸杀气。
“南平王可真是清闲,不知来本王的东宫有何贵干?”
萧盛誉闻声转头,声音低沉,“太子此举何意?”
陈秉生撩起玄纹蟒袍,坐上主位,戏谑地看了一眼萧盛誉,“南平王此言差矣,南梁百姓皆知本宫失了婚约,此举自然是寻一位太子储妃?难道南平王如此霸道。有篡权夺位之意?还是想取代本宫这南梁太子?”
“你——!你少往我身上扣屎盆子!”萧盛誉气得胸口生疼。
“南平王北境王府王妃嫔妾十几有余,不知这身子可否受得了?”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这嘉宁长公主也并非皇家血脉,更是你陈秉生弃子,你到底为何护她?”
“哦?”陈秉生眼神桀骜,唇角微悬,“南平王怎知魁首就一定是嘉宁?看来南平王是十拿九稳,要做南梁第一驸马。”
萧盛誉直指陈秉生,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便软了声音,“太子殿下,一个弃子而已,又被你退了婚,让给我又何妨?”
“你视南梁律法为无物吗?还是你南平王狼子野心,势必要踩在南梁律法之上?”
面对陈秉生厉声质问,萧盛誉往后却了一步。
“好,既然太子殿下心意已决,那我二人就争上一争。”萧盛誉转身决绝,两三步踏出东宫主殿。
丁二端着一盏茶,越过头顶,“殿下,何苦呢?”
陈秉生揉着额角,闭着眼睛,“本王也不知道,那人似乎会摄人魂魄,令人不受控制想护她周全。”
……
“公主,您看谁来了?”秋玲兴奋地站在门口,魏舒怀抱研究了好几日的奶茶看话本子看的正入迷,一转头,便看见了日思夜想的老祖宗。
“祖奶奶!”魏舒刚想站起来,老祖宗便弯下了膝盖。
“老身拜见嘉宁长公主!”
魏舒双眼一瞬间便模糊了,“祖奶奶这是做什么?是不认舒儿是您亲孙儿了吗?”
老祖宗用温暖的手掌摩挲这魏舒的小脸,“我孙儿,瘦了,这腿……”
魏舒抱着老祖宗,“祖奶奶,舒儿没事,我只是日日在宫里,很想祖奶奶。”
“祖奶奶也想你啊,只是我孙儿主身份非同往日,这见上一面,难如登天。”
祖孙俩拉着手,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火热。
“舒儿,魏家的事情……”
“祖奶奶,爹爹的事情,舒儿略有耳闻。”
老祖宗叹了一口气,“我这逆子,没曾想竟然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幸亏皇上明断,早早让我们分了支,这才没连累全宗族。”
“爹爹如今在哪?”
虽说魏封没给魏舒留下好印象,可毕竟是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怎么做到说就断。
“前日我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说是已经被软禁在了府中。”
“那乔姨·…·夫人,和魏云……”
“同样软禁,若是罪名坐实了,发配边疆,亦或是充了掖庭奴隶,都未可知啊!”
老祖宗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心痛,魏封是独子,这杀头诛九族的大罪,让老祖宗后悔不已。
魏舒眼神有些黯淡,“祖奶奶,爹爹的事情,舒儿无能为力,草菅人命、贪污粮饷,都是滔天的大罪。”
老祖宗紧握魏舒的手,“不,舒儿,你记住,若是他罪名属实,此后你便再也没有魏封这个爹,以免落人口实,你记住了!”
老祖宗的神情颇有大义灭亲之意,她心里明白,魏舒才是魏氏余支最强大的靠山,而儿子魏封必然是南梁的千古罪人!
“祖奶奶。”魏舒靠在老祖宗怀里,还是那熟悉且安心的味道。
“好了,时辰也差不多,祖奶奶要出宫了。”老祖宗抚着魏舒的背和头发。
魏舒呢喃,“祖奶奶,再陪舒儿一会儿吧!”
老祖宗嘴唇颤抖,眼中含泪,“公主,在这宫里你还有一位祖奶奶,你定要讨好她。”
魏舒点点头,“舒儿知道了。”
老祖宗恭敬拜别,“老身拜别嘉宁长公主,望公主安康,老身,告退了。”
南梁礼制,也是魏舒的理智,望着老祖宗蹒跚背,那一身华贵的诰命行头都掩饰不住弯曲的脊背。
“公主,别看了,此时,老夫人应该都出了宫门了。”秋玲看魏舒朝着远方发呆的模样,鼻子也有点发酸,如此孩童,远离亲人,从此背负的,皆是南梁的皇命。
“秋玲,你说,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命呢?”
“什么样的命?公主的命不是大富大贵吗?”秋玲不解。
魏舒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院中。
——南梁相府——
覃思莲给刘语蓉慢慢地梳着头发,那一头青丝确实出众,“太子有意娶诗会魁首为太子妃一事,你如何想?”
刘语蓉摸了摸铜镜里映出的脸,若水的眸子,柳黛的眉,“娘亲,语蓉有九分把握。”
“相国刘凛如的女儿,为何只有九分的把握?”
“那一分是命,”刘语蓉坚定的说道,“如果命不作祟,女儿定能成为太子储妃,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好!不愧是我刘凛如的女儿。”刘相杏步踏进房中,满脸的畅快。
“爹爹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刘语蓉站在刘相身旁,窈窕婀娜。
“那是当然,这一回,那魏封是彻底栽了,虽说在朝堂上而言,我略微势单,但也不为是件好事。”
“那这案子何时审理?”覃思莲问了一句。
“因有上京诗会这一盛世,,案子延期,但那魏封一家已经被软禁起来,插翅难飞。”
“还是老爷英明,做事谨慎,审时度势。”
刘相看了看自家女儿,甚是满意,仿佛那大好前程近在眼前。
“女儿啊,诗会准备的如何了?这回,可不止是太子,那南平王可也是要求娶上京诗会的魁首,你这会怕是要拿出看家本领,吸引太子的注意,他才有可能为你争上一争。”
“女儿明白。那南平王素来喜爱的是能歌善舞的风尘女子,女儿准备的都是大雅之作,皆是为了太子青睐。”
刘相赞许的点点头,“好,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和爹爹说,那清朗夹缬下午便来为你量身制衣。”
“清朗夹缬?就是那曾为公主制衣的铺子?一衣千金难求?”
刘语蓉惊喜万分,“女儿谢爹爹!谢娘亲!”
说完,便小跑着出去,覃思莲笑道,“你看这孩子,高兴地都不知道怎么好了。”
刘相敛起神色,“这一回,希望万事皆定音,我刘凛如的前程都在今年了,若不是南平王,我还真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让语蓉接近太子。”
“涵儿远在李将军身边,即便与六皇子交好,那也是搭不上话的,做太子伴读的时间也过去许久了,不知太子能不能看在涵儿的份上,给上语蓉几分薄面。”
覃思莲安慰道:“老爷,您也别想太多了,语蓉聪慧,又出落的如此绝伦,那太子也是年轻气盛之时,自古个英雄难过美人关,此事不能成,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就是。”
刘相点头,“夫人说的有道理,只是你不知,太子如今转性,对那嘉宁长公主宠爱的很。我听宫中内侍说那公主隔两三日便去那药王堂浇花种草,太子都跟着提桶打水,太子何等人也,若不是宠爱至极,哪能做到这种地步?”
“老爷多虑了,再宠爱那也是兄妹,这求娶不过就是由头,谁家哥哥娶自家亲妹妹?那不是罔顾人伦?太子自是因为明白这道理,才取消婚约。”
第299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刘相觉着覃思莲的话在理,一颗心便也是塞回肚子里,静等上京诗会。
上京诗会是整个南梁最盛大的节日,除了各大名门闺秀和沿河六郡的才俊会参加,南梁王室的太子皇子亲王也均不会缺席。
清朗夹缬和云岚制衣在订单暴增的同时,特地合开了一条流水线给魏舒做衣裳,连绣娘都是上京城最好的。
而那公主御赐的牌隔给了清朗夹缬,公主御制的图纸则给了云岚制衣,两个掌柜的脸上都快笑开了花。
“公主,这衣裳您觉得如何?”云岚的掌柜赵青亲自捧了衣裳给魏舒过目。
“许掌柜为了这颜色可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的盯着。”
魏舒淡淡的瞟了一眼,“放那儿吧,下去领赏。”
“是,草民叩谢公主。”许承乐呵呵地出去了。
而魏舒还懒散的躺在贵妃榻上,照例是看着那话本子。
最近,魏舒愈发其心思想要拓一本吴先生的《西游记》,好好地赚上一笔。
自从被陈秉生卡了一箱子银票,她也是耿耿于怀了许久。
前世,她从不愁这些,但现今不同,她要早做打算。
“公主,您还不梳洗更衣?”秋玲将那衣裳撑开,另将钗式摆好,放在梳妆台上。
魏舒看了看那密密麻麻的钗子簪子,“我不带这些了,梳个简单发髻便可,带那么多,累得慌。”
“公主,慈安宫的冬菊姑姑来了。”一个小宫女进来传话,魏舒立马眼睛一亮。
冬菊来了,定是太后祖奶奶又赏了好东西。
冬菊一进门,也是一脸的喜气,“长公主,冬菊拜见长公主。”
“冬菊姑姑快起,舒儿怎么能受您的拜。”
“几日未见公主,奴婢越发觉这公主的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些。”冬菊看着魏舒也是打心眼里的喜欢。
“太后祖奶奶赏了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当然要长高,才能让祖奶奶开心不是?”
魏舒冲她莞尔一笑。
“还是公主能说会道,奴婢这来,是太后娘娘命令宫中顶尖的工匠,给公主制了一鼎轻巧的冠。”冬菊招招手,后面的公主便端上一顶发冠。
发冠虽看着体例小了些,但那看似悬空的飞鸟却是栩栩如生,还坠着数颗圆润的淡紫色珍珠。
“真好看,我从未见过如此娇俏可爱的发冠。”
这冠看的魏舒直咋舌,连秋玲都直了眼睛。
“那可不是,这顶冠,太后也有一顶,不过是要大些,公主这顶,按照尺样缩小了些,太后娘娘就怕累着公主。”
“舒儿谢太后祖奶奶赏赐,这就去给太后祖奶奶谢恩。”
看魏舒赤着脚就往外跑,冬菊赶忙拉了回来。
“公主,太后娘娘说了,诗会重要,诗会结束,再去谢恩也不迟。”
冬菊拉着魏舒的手,坐在梳妆台前,“公主坐下,奴婢啊,给你戴冠。”
冬菊极其温柔的梳着魏舒的一头长发,感叹道:“太后年轻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头乌黑的长发,她可是南梁第一美人呢!”
“太后祖奶奶现在也是南梁第一美人。”
冬菊慈祥一笑。
“奴婢啊,跟在太后身边四十多年了,从未看过太后如此疼爱一个孩子。公主啊,真是太后的心尖尖儿,太后把什么好的都给了您了,真是好福气。”
“舒儿觉着太后祖奶奶以前肯定是天宫的神仙,又有气度又是和蔼的紧,当真是喜欢极了,冬菊姑姑定也是天宫的仙女,福气深厚呢!”
超级无敌连环彩虹屁,如此公主,谁能不爱?
冬菊将那冠插在竖起的发髻之上,魏舒晃了晃脑袋、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沉,她配上备好的衣裳,那贵气像是骨子里散出来,美好而精致。
“长公主!”
一听这声音,魏舒小脸一垮,除了陈秉生身边那个侍从还能是谁?
想必那人也来了。
“我在这。”
冬菊见太子殿下来了,便识礼数地退了出去,回去慈安宫复命。
刚踏进长乐宫大殿,陈秉生看到魏舒的装扮,微微一惊。
“你这身衣裳,倒是真的不错,为了上京诗会……你倒真是下了血本。”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语气却有些不自然,“你不会对那南平王有想法吧?你最好给我收着点心思。”
“徒弟!徒弟!师父回来啦!”
正说着,宗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魏舒心中一喜。
看来是师父回来了。
“师父,”魏舒忙起了身,“师父,你可算是回来了,徒弟以为您要错过上京诗会了。”
“傻徒弟,师父怎么会错过你第一次参加上京诗会呢,你看师父给你带了什么?”
宗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荷花酥!”
师父走后,魏舒总觉着陈秉生给自己带的荷花酥没有师父带的好吃,好像缺了点什么。
现在她才终于明白,原来是对师父的思念。
“我记得我也买过的。”陈秉生摸摸鼻子。
怎么没见你那么高兴……
魏舒小声轻哼了一声,“如果你能多说点好听的,我可能还会笑一下。”
“你……”
“行了行了,”宗离打了个圆场,“小子,老皇帝怎么样了?”
“回前辈的话,”陈秉生立马正色,“前辈离开之后,犯过一次头疾,好在魏舒用了您留下的方子,很快便好了。”
“那老狗,我就知道,头疾那是老毛病了。”
宗离看着魏舒的馋虫样,小声劝了一句,“慢点吃,你看看你,别脏了衣裳。”
“公主,皇上御赐车马已经到了,皇后娘娘赏赐的软枕、软塌也已经铺上了,我们可以出宫了。”
秋玲做事向来周到,完全不用魏舒多操心一点。
魏舒抹抹嘴,张着油腻腻的手,不怀好意的盯着陈秉生,突然有个坏念头冒了出来。
“太子哥哥,妹妹这手,缺个帕子擦。”
陈秉生身穿的是上好的紫金蟒袍,面料华丽之至,他敏锐地察觉到魏舒的意思,不动声色地往宗离身后一退,“前辈,您这衣裳回头晚辈定给你做十套。”
“你这臭小子,我刚回来就拿我开涮,你看我找不找那臭老狗的麻烦就完了!”
“前辈,晚辈知错。”
……
没过多久,魏舒一行人便到了诗会地点。
“太子殿下驾到!”
“长公主殿下驾到!”
“四皇子驾到!”
“十三皇子驾到!”
“七皇子驾到!”
人群倏然寂静,刘语蓉站在最前方,眉目紧紧的追着那皇辇上下来,穿着紫金袍子的少年。
“参见太子殿下!”
“参见长公主殿下!”
只见陈秉生先行下辇,向着公主轿上的魏舒伸出了手,低声道:“下来。”
魏舒只当他是嘲笑,咬着牙挤出一句,“我好得很,不劳殿下费心。”
“嘉……”四皇子陈秉墨正想上前,却被老十三陈秉司给拖住了。
“四哥,有大哥在,你干什么?”
“嘉宁腿脚不方便,我去看看。”陈秉墨硬是想要往前走,老十三陈秉司的死死的抓住他的腰带。
“四哥,这这么多世家小姐都看着呢!嘉宁有大哥照顾,不会有事的。你小心捅出了篓子,贵嫔娘娘又罚你跪搓衣板了!”
陈秉墨闻言,这才放弃,只远远地看着陈秉生牵着那小小的人儿,一步一个台阶儿的往最高处走。
“南平王驾到!”
“南平王来了,快看!”小姐姑娘们一番骚动,南平王骑着俊马,青发竖起,以玉冠而簪,带着随从二十余人的,浩浩荡荡地从人群中走过。
“臣拜见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
“南平王来的这样迟,可是昨夜又留恋烟花之地沉醉温柔乡啊!”陈秉生附在萧盛誉耳边,笑着说道。
萧盛誉剑眉抽动了两下,按捺着性子,“太子殿下说笑了,臣只是昨夜处理些紧急事务,并未留恋烟花柳巷。”
“那是最好,否则的话,今日本宫还真怕没了对手无趣的很呢。”
宗离躲在人群之中,手里拿着酒葫芦,想要好好看看热闹。
今年诗会非同一般,由皇家典仪官亲自照看流程。
“落座!”
往年都是陈秉生坐在最上的位置,今年却由皇帝特许,由魏舒坐主位。
“今年的上京诗会,分为上下两项,上项为曲水流觞,下项为飞花令。”
典仪官说完,向着陈秉生和魏舒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公主,今年的点灯之人,与往年不同,由刘相国点定,相府千金刘语蓉为点灯人。”
刘语蓉?
这名字倒是熟悉。
陈秉生并未多想,只点点头。
“请点灯人!”
刘语蓉莲步轻移,提着一盏荷花灯,在一众名门闺秀艳羡的眼神之下,点亮了那盏吊在诗会场地中心的走马灯。
“语蓉点灯已成,请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赐酒。”
刘语蓉低着头,微躬了下身子,不敢抬头直视台上那一双人。
曲水流觞,顾名思义,与会众人列坐在流水两旁,在水的上游放置盛酒的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到谁的前面,谁就喝掉杯中酒,然后赋诗一首。
“首令:相思红豆。”
魏舒愣了一下。
相思红豆?
这令明摆着朝着陈秉生和南平王去的。
她的目光忽而就落在了刘语蓉那凝视陈秉生,满目含情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个大概。
刘相此意,原是为了给自家女儿铺路啊!
只见那只羽觞,顺着水流缓缓移动,却轻巧地停在刘语蓉的面前。
刘语蓉杏手执杯,一饮而尽,“君心关山意,我思君相思。”
“刘小姐这句当真有意思,我思君,君相思,刘小姐怕不是最近春心萌动了吧?”
人群中有打趣刘语蓉之言,刘语蓉脸一红。
“太子、公主都在这里,你可小心着。”
第二只羽觞,好巧不巧停在了陈秉生的面前。
“太子殿下,前面有刘小姐的相思,这一句可不好题啊!”
陈秉生喝完酒,将酒杯递予身后典仪官,“平生不会相思,相思不会平生!”
“妙啊!”
众人嗟叹,只是这刘小姐之意怕是要落空了。
第三只羽觞,天意示下,没放过魏舒。
看来……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魏舒小手一伸,正要去够那酒杯,陈秉生便伸手一拦,“你还小,不能喝酒。”
魏舒不服,她有一瞬间的执拗,然后抢过酒杯,一口下去,呛的她直掉眼泪。
这是……假酒吧?
她记得自己以前酒量貌似还不错。
“我都说了你不能喝酒!”陈秉生轻拍着魏舒的后背,“你作诗便可以了,你这样,回去皇额娘肯定又要生气了。”
此刻,有一以扇遮面的男子,坐在角落,眉头微皱。
“公主殿下,可要喝水?”刘语蓉关切的问了一句。
魏舒抬手,嗓子有些发辣,半天挤出两个字,“纸笔。”
典仪官备好纸笔,魏舒执笔,“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最是人间……好诗啊!绝顶好诗啊!”
诗会现场瞬间被点燃,魏舒一句顶得上他人十句。
“好诗啊!想不到这公主殿下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底蕴!不得了不得了啊!”
“还有这字,娟秀有力,笔锋温和,不愧是我南梁的长公主,不凡啊,不凡!”
“公主殿下,”这声音,熟悉,魏舒越一瞬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她的目光扫视,最后落在了那个拐角,手持骨扇马毛坠子的少年,竟然是沈之煜。
“沈……”魏舒就要脱口而出。
沈之煜笑笑,“公主金安,在下洛云郡唐氏,唐落尘,见过嘉宁长公主。”
“唐公子,你有话说?”魏舒似笑非笑的看着沈之煜。
“公主这诗,惊艳绝尘,在下想讨一整首,如何?”
魏舒浅笑,不就是念诗,谁不会?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好!听此诗,如观百花凋零,让人伤感,在下,身心涤荡,谢公主成全!”
身后的典仪官的表情更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