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并非疯傻
之后几天,魏舒的重心就放在了这件事上,这件事她并没有告知陈秉生,反而能让她放得开。
查了几天,加上九一的提醒,魏舒倒是查出了不少东西——
清妃死于开乾二十年暮春,同年清河殿中不少宫女到了年纪出宫嫁人,一名贴身宫女却自愿呆在宫中不愿走。
到了年纪而不出宫在皇宫中是常有的事,可怪就怪在这名宫女在一个月后就莫名疯了。
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留着自是没什么用处,于是很快就被逐出宫。
在这之后,就不断有流言蜚语产生,说是宫墙外总能听见女人的悲戚哭喊声,说是那名宫女出宫前顺走了清河殿的东西,似乎是一个锦盒,又似乎是几张破纸。
谣言不断,传了几月倒也消停了。
魏舒听暗卫传来的消息,问道:“此人还查得到音讯吗?”
“还活着,但因疯癫不能自理,以乞讨为生。”
魏舒沉吟了一会,摆手让暗卫退下。
九一道:【要去看看吗?】
“当然。”
一丝一毫的线索她都不能放过。
近日雪小了很多,魏舒坐在马车内,仆夫驾着马缓慢而行。
许久不出皇宫,京城比魏舒想象中的要热闹许多,此时虽是下着小雪的天气,街上也依旧人来人往,更有不少孩童互相扔着雪球,玩的正欢。
到了酒楼,魏舒上了厢房。
她坐着等了不消片刻,就听见一阵不和谐的声响。
“干什么??放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放开我!”
声音渐近,暗卫提着人推门进来,朝魏舒拱手。
魏舒抬眼一瞧,看到了那个女人。
女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被冻得发青,手脚通红,她的目光毫无焦距的打量着四周,咧开嘴傻笑着,嘴里念念有词。
似乎是察觉到了魏舒的视线,女人也朝她看过来,下意识一顿,眼里逐渐出现短暂清明。
魏舒早有预料,她抬手示意暗卫下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魏舒往对面的茶杯里倒上热茶,抬眼轻声道:“坐。”
女人没动,嘴唇嚅动着,面上依旧是痴傻的表情,半响后颤着声音,几不可闻道:“小……小殿下?”
此言一出,魏舒也愣了一下。
她虽知道此女定然不是真的疯傻,却不想她竟然还记得自己。
“小殿下”曾是少时宫中婢女奴才放着胆子挑逗她的称呼。
光阴荏苒,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这个称呼听着竟是有些陌生。
女人颤抖着,突然哭着说:“您……您总算是来找奴婢了。”
魏舒没料到事情发展成这样,一时之间也有些无措,她连忙扶着女人起身坐在一旁。
女人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更咽道:“这……这是娘娘让奴婢给您的。”
她口中的娘娘是何许人,魏舒细想了下也知道了。
清妃,清娘娘。
女人将信封放在桌上,又哭得泣不成声。
她已经等了几十年,就是为了把这个交给小殿下,她还记得——
记忆里的主子喜静少言,坐在槐树下,望着虚无的某个点就能发一天呆。
这是她的第一个主子,平日里待她不薄,虽不爱搭理人,却也不难伺候。
她记得有次冲撞了宫中的娘娘,差点被杖毙,明明跪在地上已经磕得头破血流,可对方仍旧不肯放过她。
第163章 一诺一生
之后,一向少言的主子就站在她的前面,为她挡下那些恶言恶语,淡声抗拒:
“这是本宫的人,虽有罪,但不至死。本宫会带回去自行管教,不劳费心。”
她此言一出,那些人便都不敢再下手了。
谁人都知,如今清妃正得圣宠,也知她性情寡淡,怕是不管这些小事。
因此对方才咄咄逼人,揪着不放,可一但这清妃开了口,他们心里再不服气也得咽下。
等那些人人都走后,她才跪在地上望着主子,心里感激万分。
一双微凉的手托起她的头,她惶恐抬眼,就见主子看着她说:“起来回宫。”
说罢还给了她一方帕子,她踌躇一会儿,才知道主子的意思是让她擦干净头上的血。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主子的态度也算不得热情,但她就是记了很久。
一直记得那几句帮她的话,那一方干净的帕子,以及那时的恩情。
她曾跪地承诺过:“奴婢愿为主子做任何事。”
可那人只是坐着,闻言垂眸看着她,摇摇头道:“不必。”
在之后,就在主子死前的一天,主子才将她唤进殿内,问她:“可否帮我一个忙?”
她不胜惶恐,立马坚定的回道:“奴婢愿意。”
然后,她就带着对主子的诺言等到至今。
那时槐花正开,整个清河殿都散着淡淡的槐花香,主子交给她的是一个方形锦盒和一个信封。
她记得主子的嘱咐——“锦盒之中的东西只要有人来寻,便可给。但是,信封只能交予君卿殿的小殿下。无论他何时来寻,只要他找到你,你就给他。”
她一口应下,未曾料到第二日就传来主子因病自刎的消息。
因病自刎?
她那时觉得天都塌了,好似一直以来的信仰突然消失,心中疼痛万分。
她竟不知主子何时生的病。
也就是那时,她才明白主子交予她的任务是多么重要。
因心中念着主子,她不愿离开,可只忍气吞声、躲躲藏藏地的呆了两日,就发现不离开根本行不通。
宫中鱼龙混杂,在这个皇权专制的地方,不可控因素太多。
她没了办法,最后只好想出装疯卖傻一计,才如愿出了皇宫。
可谁知锦盒看着名贵,朝来麻烦,出宫前就被同殿宫女抢了去,还未拿回,她就被逐出了宫。
她心有不甘,便每日在宫墙外徘徊哭嚎,可只去了几次,就被守城侍卫打了个半死,之后就再没去过。
锦盒没了,她便揣着信封,拿命护着,颠沛流离至今,全靠装疯卖傻,乞讨为生。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风花雪月,一年又一年,如此循环往复。
她慢慢的等,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等着小殿下来找她,将信封交出去,完成对主子的承诺。
期间也有不少人找过她,在她身上施加刑法想播出消息,她痴颠,她疯傻,她一问三不知,装了七年的疯子,苟活自今。
雪地的声音,还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响,又下雪了。
魏舒想着女人说过的话,垂眸喟叹。
她一直等着她,可若她不顺着信件往下查,不来找,那么她又要等多久?
前世她就没来找,她无法想象女人听见君卿殿失火,光熙帝驾崩时的心情,这人等了近十年,就换来一句等的人死了。
许是断了执念,余生轻松,又或是没了信念,最终才会崩溃至死。
第164章 有危险逼近
魏舒正想着,却听九一道:
【听方才宫女所言,清妃一共交予她两样东西,一是锦盒,二是信封。锦盒在出宫前被人抢了去,猜测锦盒内应是那些未被销毁的信件。】
【后徐青州深查,怕是从这得到的信件,那名手持锦盒的宫女就是人证。】
【人证知晓的东西应当不多,其中免不了徐青州的操纵。后人证被百里兮杀害,线索也就断了。】
【徐青州应该也去找过那名宫女,但见她疯癫痴傻,探不出消息,才就此作罢。】
九一继续分析道:
【清妃之所以留下信件,兴许是为了多留下一点东西,让你有线索可查。毕竟年代一旦久远,当初的东西就什么都不剩了。】
【后续徐青州会查出先帝之死,会查出一系列的事。又或许是你会查出这些东西,清妃此举怕是为了给白楚正名。】
【猜测一下,清妃托人给你的信件里可能交代了很多事,皇后之死,先帝驾崩,及她的计划,应当都会与你一一讲清楚。】
“为何要与我一一讲清楚?”魏舒低喃道。
九一沉默了一会儿,道:
【可能是不想让你误会陈秉生。】
魏舒轻笑了一声,九一所说的这些她适才都想到了。
她记得清娘娘的确是个助攻。
可是她没有想到,清妃费尽心思为她与陈秉生铺路,前世的他们却仍是悲剧。
外边的风呼呼作响,魏舒收拢氅衣,手指收拢,捏紧汤婆子,轻声道:“冬日的雪夜真冷。”
九一正要出声,话头猛地一拐:
【察觉到有危险逼近。】
九一的话音刚落,马的嘶鸣声便随着响起。
马车猛地一震,紧接着疾速向前,跌跌撞撞间魏舒稳住身形,耳边传来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咻”的一声,她的面色一凝,抬手抓住刺破车帘的箭。
马车显然已经失控了,魏舒有些站不稳,一个摇摆,撞得她头昏眼花。
她知道自己没法用内力,便呼了口气往前走,想要出去看看状况。
下雪天,马车失控,太容易滑倒。
外边传来刀剑摩擦的声音,打斗声忽远忽近。
她撩开车帘正准备出去,车身猛地一摆,发狂的马扑通一声倒地,一阵天翻地转,魏舒头撞着木板,随着马车一齐倒地,急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九一的声音难得多了几分焦急情绪:
【还好吗?】
也不怪九一担心,现在的魏舒体弱多病,还中毒,使用内力,一旦没控制住,下场就是死。
魏舒抬手揉了几下头,低声回它:“还好。”
话音刚落,车顶就被利剑捅破,那人连捅了几刀,其中一刀堪堪停在魏舒肩侧,眼看着剑要插入腹部。
魏舒连忙抬手抓住剑刃,血沿着剑刃滴在她的身上,那人猛地把剑一抽,手掌心一阵刺痛,魏舒皱起眉。
上方传来的声响越发大,马车承受不住,吱吱吱的响。
打斗声小了,周围有些安静,过了好一会,马车被人一掌震散架。
数名暗卫拔剑站在雪地里,其中一人单膝跪在魏舒的身前,急声道:“皇上!”
第165章把手给我
“无事。”魏舒撑着那人的手站起来。
她眯缝了下眼,看了眼四周,周遭都是尸体,血漫入雪地,在白茫茫一片中红得刺眼。
黑马身中数箭倒地不起,车夫也中了箭。
魏舒轻微吐了口气,被冷风吹得哆嗦了一下。
手掌心被划了个口子,血好像还在流,疼倒是不怎么疼,只是被冻得有些僵硬麻木,她手指蜷着,伸了几下才灵活了一点。
魏舒伸出另一只手,朝身旁的暗卫道:“剑给朕。”
拿了剑后,她干脆利落的从衣摆处割下布条,简单的裹住手掌。
回了皇宫,她就去了太医院。
陈太医看着她的手掌直皱眉,又没胆说什么,只好连声叹着气。
“伤口比较深,需要缝合,”陈太医将长针放在焰火上来回移动,“可能会疼,陛下您得忍一下。”
“嗯。”
魏舒的脸色有些白,看了眼长针就移开了视线。
她抿紧唇道:“快些。”
缝合的过程中魏舒硬是忍着偏头没看,她只盯着跳动的炉火,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
一番折腾,结束时陈太医替她包扎好,叮嘱道:“尽量不用这只手,不可挤压,防渗血,防伤口破裂。”
“当然,臣也会去君卿殿,为陛下上药。”最后这句似乎含了些威胁的意味。
魏舒感觉此时的陈太医,就像是自己的长辈,她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在太医院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走至君卿殿前,她莫名有些不敢进去。
这几天,几乎每晚陈秉生都会来寻她,因为夜晚风大天寒,她畏寒还失眠,那个人放心不下,便整晚都留在君卿殿。
可是这会儿她不知道陈秉生有没有来,但她知道,陈秉生要是见着自己受伤,肯定会生气。
那她就完了……
叹了口气,魏舒硬着头皮走进去,承允站在门边,冲她行礼:“陛下。”
魏舒动了下嘴唇,刚想问些什么,可那话还没问出口,承允就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道:“摄政王已在内殿。”
魏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将手缩进袖袍里,确认遮住了,才进去。
殿内倒是暖和,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她浑身放松,也没那么紧张了。
陈秉生站在桌案前,抬眼看见他,问:“可曾用膳?”
“还没。”魏舒摇头。
陈秉生便唤人来摆膳。
两人坐下后,陈秉生又递给魏舒汤婆子,看她面如土色,颇为担忧的道:“怎的出了趟门,脸色越发白了?”
魏舒心虚地说:“许是风吹的,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此话倒是不假,如若没必要,她今日是不会出宫的,更不会遇刺。
一想到方才的情景,魏舒垂下眼,眸中带着几分寒意。
宫女摆上膳食,魏舒看着有些犯难,伤在右手,没法执筷,左手用不惯且显得怪异,一番挣扎下来,她便挨着陈秉生坐下。
“怎么了?”陈秉生问。
“你喂我。”魏舒踌躇半响,才开了口,面不改色,顿了几秒,她又怕陈秉生会不信露馅,忙补充说,“手被冻僵了,不利索。”
陈秉生倒是没怀疑,只柔声的道:“好。”
说罢,他就朝魏舒伸手:“把手给我。”
魏舒顿了下:“抱着汤婆子呢。”
不管用什么理由,今天这手她绝对不能伸出去。
第166章 “哥哥”这个称呼没用
陈秉生没再说话,专心为她布菜,一顿饭吃下来花了不少时间。
等胃暖了,身体也暖和了,魏舒就开始有些犯困。
见她能安心睡觉,陈秉生松了口气,半搂着她,去摸索她的。
可魏舒的手只要一离了汤婆子就泛冷,陈秉生还未摸到,她就缩了一下,带着恼意的含糊说:“睡觉。”
见吵着她了,陈秉生只好转而拍了下她的后背,低声说:“睡吧,不吵你。”
“嗯……”
“挽卿,手给我。”怕瞎摸索吵着她,陈秉生干脆直言说。
魏舒浑身一僵,没说话,心跳如雷鸣。
不会吧,她隐藏的这么好,陈秉生应该不会……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陈秉生手撑着榻坐起来。
“我看看你的手。”陈秉生的嗓音有点低。
“还是睡……”魏舒还在垂死挣扎。
“说吧,手怎么了?”
见躲不过,魏舒只好伸出那双包扎过的手,小声说:“被划了个口。”
陈秉生摩擦着纱布,面色也沉了下去:“怎么划的?”
魏舒不善说谎,一说谎,十有八九露馅,这会儿她陷入两难,只好轻皱着眉转移话题:“别动,疼。”
陈秉生道:“还知道疼?方才为何不与我说?我适才还在想,魏挽卿一贯脸皮薄,怎会突然让我喂饭了,正觉稀奇。”
都唤魏挽卿了,看来是真有点生气。
魏舒立马不吭声。
陈秉生又问:“严重吗?”
“还好。”总算碰着一个能答话的,魏舒赶紧回答。
陈秉生轻握着她的手,重新躺下,哑声说:“你就使劲折腾我。”
翌日一早,陈太医来换药,一揭开纱布,魏舒就感觉一道视线紧盯着自己,盯得她头皮发麻,如坐针毡,愣是没敢看过去。
陈太医又叮嘱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了。
人一走,后边就响起陈秉生深寒的噪音:“魏挽卿,这就是你所说的还好?”
魏舒压根就不敢答话。
装死装了片刻,就听陈秉生冷嗤了一声:“好样的。”
魏舒叹口气,俯身搭着桌沿,认命般问九一:“这件事有什么办法能过去?”
【暂时没有。】
是真的认命了,魏舒抿紧唇线,只好对着陈秉生轻声问:“你生气了?”
“……”
一阵沉默,没人理她。
她微偏了下头,就见陈秉生端坐在自己对面,面沉如水。
魏舒开口叫他:“陈秉生?”
陈秉生不理。
“哥哥?”
陈秉生还是不理。
看来这个称呼没用。
魏舒又凑近了一点,几不可闻道:“……夫君?”
话音刚落,就见陈秉生站起来,一片阴影笼罩,魏舒尚未反应,就被他按着肩,嘴唇被堵住。
魏舒真的觉得,这人残暴的时候简直惨绝人寰。
铁锈般的血腥味蔓延,魏舒小声地抽了口气。
陈秉生抵着她的额头,指尖抹了下她的唇,道:“别说话。”
魏舒哼哼了声,表示知道了。
陈秉生直起身退开时,魏舒的视线就随着他移动,瞥见他发红的耳尖,她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秉生偏头看她:“笑什么?”
“没有。”魏舒止住笑,“你亲我,我高兴。”
第167章宿主,您还是别造了
魏舒坏心思开始上涌。
她就属于那种,别人撩拨她害羞,面子薄。
可只要别人一害羞,她反而就释然了,立马嘴上没门,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陈秉生:“是吗?昨晚的时候,我可没少亲你,也没见你笑。”
魏舒:“……”
她笑不出声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魏舒沉默了下,与他讲昨日的事。
讲完后,陈秉生没多大反应,问他:“信,看了吗?”
“看了。”魏舒老实回答。
昨日她在太医院时就看了。
其内容与九一猜得不差,里面讲了所有的事,清妃以客观角度叙述,虽说魏舒早就知道,但以这种方式再了解一遍,心境还是不同。
陈秉生只“嗯”了声,也没问里面讲的是什么。
魏舒想到了一点:“她说,母后没死。”
陈秉生顿了下:“嗯,没死,我一直没找着机会告诉你。”
他试图寻找机会,但都太突兀,便一直拖延至今。
“皇后没死,且那时身怀有孕。”陈秉生抬手摸着他的头发,道,“挽卿,你有一个弟弟,想见一见他吗?”
“想。”
很想很想。
……
至那日之后,魏舒就处于一种紧张状态,她想见弟弟,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免不了有些紧张。
她只知道弟弟叫魏子约,剩下一概不知。
当陈秉生带着一名少年进来时,魏舒站起来,手脚都有些僵硬。
少年身着黑色劲装,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形狭长,眼尾上挑,很像魏舒。
少年揭开面具后,看着魏舒。
两人都没说话,顿了半响,魏舒才犹豫的试着叫了一声:
“子约?”
“嗯……”魏子约低低应了声,瞧着神态似乎也是有些紧张。
魏子约的长相酷似开乾帝,眼睛却随了皇后,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只是周身气质偏冷,绷着脸,有些冷峻。
魏舒一时无错,这种场合无论之前演练过几遍,真的面对的时候,还是会让她尴尬的手脚扣地。
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问他一些问题,可她问什么魏子约就答什么,气氛就更加尴尬了。
待将魏子约安置在偏殿后,魏舒又开始泛起愁。
她在想,怎么跟弟弟处好关系。
其实小时候她也有不少弟弟,但关系都谈不上亲密,较为亲密的就只有一个挽澈。
可挽澈……
魏舒从小到大所亲近的人本就不多,交流沟通方面的经验实在匮乏,原本还好,能基本沟通,但登基后就很少有人与她讲话,现在更是越发退化了。
她看向陈秉生,一时有些恼:“子约怎么跟你一样?”
陈秉生愣了下:“嗯?”
“面冷话少。”
陈秉生翁里翁气的解释:“他自小就不爱说话。”
言下之意是,这不怪我。
过了一会儿,陈秉生又道:“他很早之前就想见你,昨日我与他讲,他也紧张,本就不喜说话,一紧张,你还指望他说什么?”
魏舒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有其父必有其子?
啊不不,应该是有其兄必有其弟?
【宿主,您还是别造了。】九一无奈吐槽。
“管他的,反正就这意思。”
【……宿主说的都对】
……
第168章 天黑路滑,本王就不送了
第二天一早,陈秉生便回了摄政王府,他走至府门边,风旋就上前朝他拱手,低声说道:“丞相大人在里边。”
“嗯。”陈秉生心下一动,解下大氅递给风旋。
进了门,他随意地在徐青州对面坐下,抬眼看他。
“真是稀客。”
他从不掩饰对徐青州的敌意,噪音里带着几分笑意,莫名嘲讽。
徐青州沉着脸,也没寒暄,只道:“昨日摄政王曾暗中除掉我府上数名守卫,此举何意?”
他口中的数名,实际上有二十几人,夜里被杀,一剑封喉。
只是一大清早,尸体全被绳索悬挂在房梁顶上,现场称得上血腥至极,看的实在让人瘆得慌。
“哦?”陈秉生一脸无辜的看着徐青州,冷声开口:“丞相大人可别什么帽子都往本王头上扣。”
“若无确凿证据,老夫也不会登门拜访。”徐青州依旧坚持己见,声线生冷。
陈秉生笑了声:“就算是本王,你当如何?”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徐青州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猛然收缩,他眯了眯眼,沉声道:“摄政王此举何意?”
“你竟来质问我,我原先以为丞相大人是个明事理的,定会知晓我的意思,现今可真是令我失望。”
“前几日,丞相大人做了什么,忘记了么?”
陈秉生倏然抬起阴戾的眼,嗓音里含着化不开的寒意。
见徐青州不语,陈秉生慢条斯理道:“弑君,此乃重罪,合该诛九族。”
“摄政王所说之事我并不知晓。”
“无妨,我知即可。”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风轻云淡,却带着压迫感,压得人喘不上气。
徐青州忍无可忍,站起身怒道:“陈秉生!”
“嗯?”陈秉生提壶倒了杯茶,戏谑地看着他。
“今日之事,本相绝不会罢休!”
“巧了,本王也没打算终了。”
徐青州气得浑身颤抖,“你当真要与我撕破脸面?”
“这话倒是说的可笑,我不曾记得与丞相大人和善过。”
徐青州哼笑了一声:“好得很!好得很呐陈秉生!!!”
拂袖而去之时,听见后方传来陈秉生微低的声音:“谁人都有逆鳞,丞相大人既然敢触,那么日后所遭的罪,就怪不得我报复。”
“昨日之事只是开端,日后还请多指教。”
“自然,丞相慢走,天黑路滑,本王就不送了。”
“哼!”徐青州恶狠狠的甩袖离去。
冬日难熬,连下了几日的雪,魏舒每日呆在君卿殿也没出去,闲时就与魏子约下几盘棋,聊会天。
二人之间相处得谈不上亲密,但也好过初次见面时的尴尬。
一日,魏舒将折子递给陈秉生,轻抬下巴:“你看看。”
折子上所奏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今年的雪天比往年来的多,接连几日大雪,京城已经出现百姓露宿街头,惨遭冻死的现象,每日都有人被雪堆湮没,生命截止在雪天。
陈秉生看完后仔细斟酌了一番,才道:“此事,我们还需要了解更为全面。”
第169章 再出灾情
折子上所报的灾情算不得严重,但是肯定有一定的水分掺杂其中。
他们都心知肚明,朝中不少官员遇到类似事例时,一般都会选择直接不上奏,一是怕皇上会觉得他们办事不利,加以惩戒,二是他们自认为自己能够解决好。
喜欢先斩后奏,再上前邀功的人毕竟不在少数。
而有些胆小怕事的人,就算是上奏,也都是往轻了说,生怕皇上会怪罪下来,一个不留神,丢了脖子上的脑袋。
因此,仅凭这个折子,他们根本无法具体了解灾情的严重程度。
魏舒颔首,当即派人去查。
果不其然,事实要严重很多,截至至今日,共冻死八百多名百姓,一天大概是五十到一百不等。
连在皇城脚下事态就如此严重,其他城池不知是何状况。
魏舒得到具体消息,就下了旨意,拨款赈灾,发放衣物炭火,开放粮仓,并让工部搭建临时住所。之后,便派人去各个城池了解灾情。
一系列措施实施,反馈良好。
但仅仅只维持了两三天,魏舒就接到了一个消息——其他城内的难民听闻朝廷给京城内的人发放暖和的衣服,暖胃的粥。
一时之间,大批难民涌入,京城在短短几天内乱成一团。
抢夺食物,殴打官兵,相互撕咬的事情数不胜数。
此事爆发得突然,毫无征兆。
九一猜想道:
【要么是巧合要么是先前有人压下了灾情的消息。】
突然之间看到折子,下旨不过几天,难民涌入。
所有的事件发生得合乎情理,但奇怪的就是这些事衔接得完美,且爆发点集中。
魏舒点点头道:“还得深查。”
经历瑜城瘟疫后,她就不信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有人在背后处心积虑的结果,利用天灾或是人祸,达成目的,这样的案例并不少见。
魏舒想去现场看看,结果被陈秉生拦着不让。
“外边冷,你呆在君卿殿,我去。”陈秉生将她的衣裳拢好,安抚似的亲了亲她的脸。
午后雪小了很多,陈秉生撑着伞去了城西——灾情较严重的地方。
临时搭的住所挤满了人,官兵拿着长矛维持秩序,难民们大多衣衫褴褛,两到三人互挤着,身上盖着宽大的被褥。不少大夫提着药箱奔走,为那些着了风寒发热的病人开药。
在此组织的人是户部巡官之一,名唤林畅。
林畅早就听闻摄政王会来此巡查,一早就在等着,见着人后,赶忙行礼:“小人见过摄政王。”
陈秉生抬了下手。
进了一旁的独立住所,林畅命人倒上热茶后,老实交代道:“难民只增不少,事态紧迫。且近日来,不少人着了风寒,患了病。死亡人数剧增。”
寒风凛冽,雪沫飞扬。
陈秉生轻敛着眸子望着蜷缩在角落发抖的难民们,难民们低着头,模样分外狼狈。
他看了半响,抬脚走过去,察觉到脚步声,他们抖得越发厉害。
大夫蹲下身子为难民查看症状,眉头紧皱。
余光瞥见有人靠近,虽不知是何许人也,但瞧着衣容气势也不像是好惹的,大夫当即行了个礼。
陈秉生问:“情况如何?”
第170章身在城西,心中走在君侧
那大夫面色憔悴,紧皱着眉头道:“尚危。如今天寒地冻,风雪寒人,这些人因长期处于饥饿状态,体质本就不佳,如今着了风寒,无疑雪上加霜。”
陈秉生随着他的话,看了眼那些着了风寒的病人。
那些人个个看起来面色雪白,寒战不止,无一丝活力,神情恹恹,哆嗦了一会儿,就偏头咳得撕心裂肺。
入了夜,温度似乎又降了下来,许多病人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变本加厉起来。
茫茫雪夜中,微弱灯光岌岌可危。
自来了城西,陈秉生就再没回去。
他先是召集了相关官员询问了一番,朝中谁人都知摄政王心狠手辣,草芥人命,其凶名在民间都略有耳闻。
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其余官员也只敢望着这人的背影默不作声,如今被叫来当面问话,其心中受惊程度可想而知,哪怕没做什么亏心事,说话时也免不了紧张结巴。
打发了一拨又一拨的官员后,陈秉生就派人去皇宫传话。
没提这里的状况,只是草草一句:今晚会迟些回去。
房门被推开,林畅端着热茶进来,行过礼后在其对面坐下,道:“下官已问过大夫,病人的症状包括高热乏力,畏冷寒战,食欲不振。”
陈秉生的指尖附上茶盏,触觉滚烫,他收了手指,问:“如今有多少患病百姓?”
“一百八十九人。”林畅答道。
“昨日呢?”
林畅愣了下,答:“一百零七。”
此言一出,屋内默了一瞬。
林畅当即变了脸色,调查收录时只顾着看病状,查人数。
一查完就过来报备,却忘了对比趋势,一日之内,竟上涨近百人?
陈秉生道:“将前几日的患病人数一齐报上来。
林畅起身命人将薄册送过来,看了连续五日的患病人数,面色略显沉重,五日内,上涨人数一日比一日多,林畅道:“患病者,可是会将此病过给其正常人?”
“风寒多会传染。”陈秉生轻声说,“但是,这个的传染性明显更加厉害。”
林畅出去寻大夫了,陈秉生看着散着热气的茶盏,轻微皱了下眉。
如今的情况像极了瑜城瘟疫,好在风寒有药可医,可是,在这连续十几日的大雪之下,着了风寒无疑就是死路。
常人倒罢了,偏是常年受苦受饿受冻的难民。
——君卿殷——
接到陈秉生传来的消息,知晓了他会晚些回来,魏舒便一边看折子一边等。
可人没等回来,却等来了陈秉生身边的暗卫。
暗卫将信封放至桌案,拱手行了个礼就一跃而起,瞬间不见了踪影。
魏舒拆开信件——
【挽卿亲启,见信如面。
原道是雪落晚归,但今城西事变,手中尚有事务未完,恐不归。
原不做此信,传话即可,但恐汝忧,城西安好,事态尚可,不必忧心。
亥时三刻即可歇息,勿挑灯晚睡,若是归榻难眠,可思我入梦。
身在城西,心在君卿。】
细细看完,魏舒抿紧唇折好,想了想,叠成一小块收入掌心。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身,就见魏子约站在身后。
第171章 可怜的大臣们无故躺枪
魏子约上前,轻声地唤了一句:“长姐。”
“嗯?”魏舒以为他有事要说。
“适才在殿外,见灯还亮着。”
魏舒知他是在解释为何会进殿,愣了下正要说话,就听身前的少年道:“早些歇息。”
少年瘫着脸,面无表情的说出口,细听嗓音还有些紧绷,别扭得紧。
魏舒不禁失笑,她放松自己的身体,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然后抬手摸了摸子约的脑袋,应道:“好,你也是。”
少年偏了头,低声“嗯”了一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悄悄红了耳尖。
魏子约出去后,魏舒便放下床幔,侧躺在榻上,手指摩擦着纸张,最终收拢手指,紧握在手心里。
“思你如梦……”
想的美。
夜黑得深沉,子时已过,雪小了很多。
屋内灯火长明,气氛却颇有些沉重,宛如外边堆起的积雪,沉甸甸的直往人心里压。
“今夜死了二十一人,皆是风寒所致。”
“大夫也倒了大半。”
“守城人来报,夜里涌入京城者不在少数。”
“除城西外,城南又起难民自相残杀事件,且不少难民退无可退,沿街乞讨,饿得发慌,便直接开抢,其余百姓深受干扰。”
陈秉生听着这些所报之事,神情没变一下,待他们都说完,才道:“明日会有太医院的太医来往,风寒之事,两方交接,配药治病。”
“患病者,事先隔离,尽量避免接触。”
“至于难民暴起事件,派官兵镇压。”
看着他一一吩咐下去,林畅犹豫了下,才道:“王爷,难民涌入京城之事……该如何解决?”
陈秉生淡声道:“置之不理。”
说罢,他垂下眼,嗓音低了下去:“本王倒是要看看,还能来多少。”
——
翌日一早,难得的没下雪,出了太阳,虽不暖人,但阳光散在雪地上,瞧着还是多了几分暖意。
喝下太医熬制的抗寒防冻的药,陈秉生就去了皇宫。
今日早朝,并不太平。
朝廷官员七嘴八舌的讲着有关难民的种种事件,口若悬河,唾飞三尺。
至始至终,徐青州都没有说话,同样沉默的还有陈秉生,他垂着眼,面上瞧不出情绪,但了解他的人就知,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许是周围的人吵得他心生不悦,又或是其他事。
魏舒听着下方大臣吵成一团,皱了下眉。
正巧这时陈秉生抬眼看他,视线碰撞,魏舒移开视线,陈秉生扯了下嘴角轻笑出声。
声音倒是不大,耐不住他是重心所在,这一笑,周围人浑身一僵,竟都熄了声。
陈秉生看了眼四周,轻声问:“诸位说完了吗?”
无人搭话,倒是沉默已久的徐青州出了声:“摄政王可是就此事件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想讲。”陈秉生淡声道,“只是嫌他们话多,吵得我心烦。”
被嫌话多的众大臣:“……”
徐青州还未说话,就听陈秉生又道:“话多也就罢了,还尽是说些废话。”
废话大臣们皆是头上青筋乍起:“……!!!”
第172章 就剩最后一个了
徐青州面色如常,显然没有把陈秉生的话放在心上:“他们说的既是废话,想必大人想说些不是废话的话吧。”
大臣们集体沉默,一时间,大殿死寂无声。
徐青州话中所含的火药味浓重,陈秉生轻抬眼帘,望着徐青州,道:“适才丞相大人默不作声,原是想搁到最后和本王玩绕口令呢。”
不等徐青州说话,他又道:“难民事件我已在查,并前往城西看了一二,丞相大人猜此番前去,我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徐青州面无表情,道:“本相如何猜得到。”
“猜不到那便慢慢猜吧。”陈秉生笑了声,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猜着了,摄政王府的大门为你开着,欢迎相爷前来探讨一二。”
……
下了早朝,君卿殿——
魏舒叹了口气,道:“今日,你何必与他多费口舌?”
照魏舒说,实在不行就撕破脸,大不了你死我活。
或者就直接下旨斩杀,日后出了事……他们一起担着就好。
反正自己命不久矣,多拉一条恶人狗命是一条。
陈秉生只笑了一声,并未多答,见魏舒精神不是很好,声音都在犯懒,便抬指摸了下她的眼角,问:“昨日没睡好吗?”
“还好。”
实际上并没有多好,虽添置了火炭,但夜半总觉得冷,半醒半睡,不过躺了三四个时辰就再睡不着了。
“小骗子。”陈秉生一把将人扯过来,搂在了怀里。
灼热的呼吸尽数撒在颈间,有些痒,魏舒稍稍退了一些。
抱了一会,陈秉生才道:“我看看你的手。”
魏舒抬手,张了张手指,说:“快好了。”
陈秉生低头看着她伤着的那只手,眸子微睐着,多了几分寒意。
时隔多日,伤口虽结了痂,但他每每望着,心情总是有些阴郁。
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柔声问:“疼不疼?”
魏舒偏头,嘴唇碰了碰他的下巴,叹气说:“不疼了,你怎么每日都要问一遍?”
至受伤那日起,魏舒就感觉这人心情十分不好,原以为是见自己受伤,暂时生气,却没想到,七几日过去了,他还是这样。
她想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
陈秉生没说话,低头埋在她的颈间,胸腔疼得发紧。
他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觉得怀里这人总有一天会离开。
中毒,伤寒,体弱。
怎么所有的不幸都在这人身上?
他重活到光熙四年,原想着这是上天待他不薄,给了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是谁又说得准这是不是一场黄粱美梦?
梦醒时分,就什么都不剩了。
前世,他挣扎了前半生,疯魔了后半生。
现在,他一点也不想重蹈覆辙。
待江山稳固,祸患根除,他只想守着这人岁岁月月长长久久。
魏舒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偏头蹭了一下,抬手覆上他的手问:“怎么了?”
“无事。”
沉默了一会,陈秉生问:“日后你有何打算?”
魏舒愣了一下,有些不太能理解:“……什么意思?”
“待所有事件平息,山河无恙,百姓和乐。”陈秉生说,“之后你作何打算?”
山河无恙,百姓和乐。
三愿已达成两愿,那么就剩最后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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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舒不知道徐青州的苦衷,但是徐青州与陈秉生不同,他无人救赎,后来几近疯癫,伤害了太多无辜的人,便不值得怜惜了。
第173章直至日暮西沉,白首不渝
魏舒笑魇如花,“之后……我就守着你。”
不知是哪一年,许是年少时,有一日她在藏书阁看了一本书书中道,神仙眷侣,归隐山林,终是一蓑烟雨,任许平生。
那时看了这个,心中思绪万千。
与所爱之人隐居,柴米油盐酱醋茶,携风带雨任平生。
魏舒也曾幻想过,清晨雨露未干,一睁眼就是整个世界。
不用处心积虑身处险境,不用阿谀奉承求得活路,身上的责任不必那么重。
既然装不下天下苍生,装不下世俗繁杂,那么只装一人,满心满眼守着便好。
年少的幻想与希冀总是天真,只身一人的那些年她不曾幻想过安慰平静的生活,她的身份不允许,现实压得她不得不屈服。
可是现在,她又忍不住心生贪念。
待到山河无恙,百姓和乐之时,说不准真的能像他们所向往的那般,山间肠道,一人顾家一人养家。
直至日暮西沉,白首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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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内,一人抱着汤婆子,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压在眼底深处的阴戾却让人看着心惊。
一旁的矮桌上放着一杯香茶,香茶热腾腾的冒着热气,须臾,便凉了彻底。
对面的男人低声唤道:“丞相。”
徐青州像是回了神,抬眼看向男人,眼神带着凉意。
男人默了一会,道:“那万余人已分批进入京城,京城城门并未严加看守,只是多派了官兵以防难民闹事。”
徐青州问:“禁军可有插手?”
如今禁军为摄政王所掌控,此话的意思便是在问摄政王是否有插手。
男人顿了须臾:“有,但插手不多,只是与官兵一齐维持秩序。”
徐青州没在说话,微眯起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耐不住这压人的气氛,男人犹豫道:“这万余人,人数太多,怕是会引人生疑。且进了京城,四处逃散,难免有一些不听话的,隐患太多。”
“无妨。”徐青州冷声道,“不听话的,杀了便是了。”
“再者,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剧毒,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掀不起什么浪花。”
男人不语,沉默对坐了一会,起身拱手退下了。
雪停了,风却不停。
冷飕飕的带着雪沫刮过来,侵到外露的皮肤上,凉进了骨子里。
香茶早已没了热气,徐青州抬手拿起茶杯,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凉的,带着微微香气。
那万余人原是为瑜城瘟疫、弹劾陈秉生准备的,谁知瑜城瘟疫并未如预想的那般毁掉瑜城。
预想中,瑜城瘟疫大肆蔓延,如有必要,波及其它城池也是可的,只有事态越严重,皇上的压力才会越大。
当瘟疫肆虐全国,朝廷还是无法,那么他都无需重中作梗,天下人的唾沫都会淹进皇宫城。
百姓会批判朝廷的无能,会反抗光熙帝的统治,会对他们的君主持怀疑态度。
看似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皇上,可是他的目的并不在于毁掉皇上。
因为他知道,当皇上身处危难时,摄政王就不会置之不理。
第174章皇上,他碰不得
当初他设局杀害所有的皇室子弟,甚至连公主都没放过,又怎么会留下一个太子殿下?
不是他没动手,是所有的刺杀计谋皆未成功。
他所有的计划都被陈秉生挡了去。
陈秉生就像一只蛰伏的狼,安静时看似纯良无害,甚至能笑着与你侃侃而谈,可是一旦触了他的逆鳞,他便张开了獠牙,只把人咬得生不如死都不肯收手。
与陈秉生斗了那么多年,他知晓这人的底线。
皇上,他碰不得。
他不是没怀疑过陈秉生与皇上的关系,但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朝廷之上,这二人交谈甚少,仅是君臣,甚至连君臣都不如,关系可谓冷淡至极。
且,他入朝已久,算是看着皇上一步一步登上如今的位置。
曾经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君卿太子殿下,先帝极力培养的唯一继承人,初入官场便大放光彩,登基后百姓爱戴,风评极好。
这样一个清冷孤傲的人,又怎会执迷不悟耽误大事?
这些只是他以为,此事还得深查。
但现在,他只需好好利用陈秉生的这个弱点即可。
瘟疫源于腐尸,在无药方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放火屠城,因为高温可除病菌,以绝后患。
被逼进绝路,陈秉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瘟疫肆虐全国,看着皇上抗下所有压力。
所以他会放火屠城,屠了城,绝了患,百姓的怒火就会转移到他身上。
陈秉生此人不屑解释,狂妄之极,皇上心软,对屠城绝对持反对意见,当陈秉生不顾意见执意屠了城又不解释,那么二人君臣关系将会产生间隙。
再来个万民弹劾,摄政王的位置陈秉生又还能坐多久?
一场瑜城瘟疫,借陈秉生的手除掉了瑜城,离间了关系,危急了摄政王的地位。
可谓一箭三雕。
之后向北国传递消息,趁南国被瘟疫耗得空虚一举拥兵南下,他的最终目的便算是达到了。
给了北国原定的利益,拖下了光熙帝,他便可以如愿以偿的登上皇位。
可是,他步步为营,洞察人心所布下的局却不知为何脱离了轨道。
那么一招不成,便设下招。
雪又开始下,密密麻麻一时晃了他的眼,视线开始模糊。
思绪飘回了很多年前。
温婉贤淑的女人就喜站在这个凉亭里,背对着巍峨栋梁,嘴角勾着笑,柔声唤着:“青州。”
他记得他将那人抱在怀里,低声回:“青衿。”
那时正是阳春三月,万物兴起的季节。
他垂下头,下巴抵着青衿的发顶,轻声说:“我会做到的。”
做到什么呢?
做到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天下人都不敢反抗他的命令。
做到争夺女权,实现怀中女人的愿望。
还天下女人的平等地位,给予她们所该得到的尊重,这是青衿的愿望,也是他穷极一生,不惜踩人尸骨上位的目标。
青衿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轻笑道:“嗯,相信你。”
可是到最后,所有的雄心壮志皆变了质。
第175章 一问三不知再次上线
他变得卑劣冷血,他整日披着一张虚伪的皮与人谈笑风生,他手上染的血腥足够他下地狱永不入轮回。
自青衿死的那天起,徐青州的心就已然变成了黑的。
他偏执得无可救药,能救他的人却与他阴阳相隔。
上天从不怜悯他。
皇权也压着他。
无人救赎,他只能躲在肮脏的角落。
世人不善待他,他就偏要搅烂这表面平静的肮脏世俗。
哪怕死后受人唾弃,背负千古骂名,甚至是遗臭万年,他都不在乎了。
……
接连几日,赈灾救济的措施不断完善,着了风寒的病人暂且安置,比起原先的乱为一团好了太多。
“涌入京城的难民逐渐减少,难民暴起事件已得到控制。”
听着侍从传来的消息,魏舒沉默了会儿,说:“我总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陈秉生道:“嗯?哪里奇怪?”
魏舒想了下,道:“涌入京城的这批人来源不知,零零散散,查无可查。”
之所以想到这个,是因为她突然想起前世瑜城瘟疫,弹劾陈秉生的那几万人,后那几万人都被陈秉生全部斩杀。
至于为何斩杀,她至今不知。
设想那弹劾的几万人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那么现在瑜城瘟疫尚未得逞,那几万人又该何去何从?
她也只是设想,空想无凭。
陈秉生顿了须臾,说:“是得查查。”
一番细想,魏舒只觉怪异却找不着依据,颇有些烦躁。
许久不出声的九一突然开口:
【往这方面查,兴许没错。】
魏舒来了兴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恢复记忆前,她就觉得九一对这些事太过熟悉,任何未知九一仿佛都知道。
恢复记忆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上次九一让她顺着私会信件往下查时,她就心存疑惑。
这次九一倒是没装死。
沉默了一会幽幽说道:
【嗯,系统本就是手握剧本,事关剧情的所有事件都应知晓全面。】
“……”
“能说吗?”魏舒顿时热血沸腾。
【看情况。】
啊这?!
还看情况??!!
狗系统!
魏舒手搭着膝盖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嗓音有些低:“你身为系统,有什么作用?”
这是一个老问题。
魏舒认真回想了一遍,九一除了一问三不知,嘴毒尽泼凉水外,就偶尔来个拐了九九八十一道弯的提示,其余还真没什么用处。
九一的声线冰冷,道:
【报剩余话语权,比如今日宿主还有六十五句话语权。】
突然的沉默,令人窒息。
一如既往,场面再现。
魏舒依然想掐死这个系统,让它回炉重造。
魏舒忍着想揍它的冲动,咬牙问:“你名字谁取的?”
没等九一说话,她就轻笑道:“好名字。”
【……】
听着有些讽刺,不知道为什么,九一莫名就懂了宿主的意思。
她在讽刺自己没用!
说话还喜欢拐弯抹角,拐九九八十一个弯的那种!
九一试图挣扎了一下:
【你问的有些还是可以说的。】
第176章这里风好大,它好怕
“比如?”魏舒眉毛一挑。
【比如……】
九一回想了一下,道:
【比如很久之前你问过的,陈秉生为何会与徐若嫣成婚。】
魏舒顿了下,弯起眉眼,声音立马恢复温和:“你还知道是很久之前?”
语气在很久之前加重了,充满了诱惑力。
【……】
今日的宿主说话好生阴阳怪气!
不,它好像没有听清楚。
宿主刚才说什么?
这里风好大,它好怕!
“不用问你,我也知道。”魏舒明白它不会说了,倒也没再为难它,“你继续报剩余话语权吧。”
意思就是跪安吧,说难听点就是滚吧。
九一不说话了。
魏舒微眯起眼,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
说起来,前世徐青州逼宫倒是与陈秉生脱不了干系。
陈秉生与徐若嫣成了婚,在世人看来是一桩好姻缘,事实上说是强买强卖也不为过。
表面上摄政王党与丞相党因联姻和洽融融,实则那段时间丞相党被陈秉生打压得压根动弹不得。
徐青州势力大削,处处低陈秉生一头,他被压制了太久,才会在陈秉生离京时迫不及待的动手,不然以徐青州小心谨慎的性子,定不会中了他的计。
说到底,不过是被逼疯了。
与徐若嫣成婚,所占利益因素太多,说是报复徐青州也好,牵制徐青州也罢,魏舒知晓得不全面,却也能大概猜出原因。
——————
城西作为最为严重的灾区,朝廷拨款,工部临时搭建了不少棚子,难民挤成一窝,大夫就着临时搭建的火坑熬药,药味熏天,苦味蔓延在冰天雪地里尤为醒神。
户部不少官员虽受命前往,但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生怕接触难民染了病,丢了命。
他们原在棚里坐着喝茶,喝了片刻,听闻上方有人前来巡查,来人还是摄政王,当即吓破了胆,急急忙忙装样子。
林畅看着这些人,道:“近几日情况好了很多。”
陈秉生颔首:“那便好,那些调来摆着架子充样子的,让人从哪来回哪去,若是哪天被我逮着,事情就得另算了。”
林畅领命而去,短暂交接过后,陈秉生就去了难民窝。
棚里一方角落,缩着几个人,陈秉生看了一会,抬脚走过去,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扫视了一下,道:“随便提个人过来。”
风旋俯身低语问:“主上可是要问他们话?”
“嗯。”
“让属下来吧。”
“不用。”他要亲自询问。
一番言简意赅的交谈过后,风旋颔首去提人,他随手抓了一个人过来,便自觉退到一边。
被风旋随手逮过来的人是个青年男人,男人浑身哆嗦,许是冷的,许是怕的,他的喉结来回滚动了一番,视线低垂。
陈秉生尽量放缓声音,问:“京城人?”
“不,不是,”男人说罢,几不可闻道,“瑜,瑜城的。”
男人名叫黄恳,祖籍瑜城,年幼丧父,母亲改嫁。
自小独立长大,因性格懦弱,胆小怕事,年少时总被人欺负,此后就越发自闭,严重到不敢与人交流。
众多因素叠加,他没法生计,只好以乞讨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