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此毒难解
冬日大雪,家家闭门不出,无人接济,又听闻京城发放衣物与火炭,还搭建棚子,提供米粥。
他便心生向往,随着难民流一齐来了京城。
黄恳结结巴巴的说着话,他的面色苍白,似乎每说一个字都极为困难。那言辞更是颠三倒四,往往词不达意,有时还断断续续让人听不清楚。
“下去吧。”陈秉生不再看他,摆了摆手。
男人如获大赦,立马跑了回去。
打发了人,陈秉生又对风旋示意:“你在去问其他人。”
风旋领命而去。
冬日的天黑得及早,不过卯正便黑了彻底,墨色带着山雨欲来的意味撒彻天边,雪的冷香混着药味,棚里火光刺目。
陈秉生脚踏着雪,裹着一身冷气去了太医院。
他每日在城西游走,见过太多人,分不清谁身上带着病,他身体健硕不畏冷不生病,但保不准携了病不自知。
如今挽卿身体不行,他更要谨慎行事。
每日接触,他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疾病就缠上了挽卿。
陈太医正坐在桌前写药方,见着人来忙起身行礼。
替陈秉生把完脉,一番检查过后,陈太医道:“王爷身体无恙,若是怕染了风寒,可再服些驱冷御寒的药。”
后陈太医端了药过来,陈秉生一口喝完。
将碗放至桌上,陈太医在一旁犹豫了下,又开口道:“现时机成熟,陛下的毒可以解了。”
这几月,魏舒就没好过几天,至入冬来便断断续续的着凉生病,风寒未好,又伤着了手。
断肠毒本性霸道,解药也是如此,陈太医检测了药中成分,查阅了大量文献,才发现解毒过程也不算轻松。
药性太烈,皇上身体可能遭不住,若是挺不过去,最后怕是会……一命呜呼。
可要是拖延一阵不解,就此任毒素蔓延,坏了底子,便更是难办。
思来想去,前后为难,陈太医觉得,只能趁如今皇上身体还尚好,赌一把,争取一举把毒解了。
“难解?”陈秉生轻皱了下眉。
“确实不容易,”陈太医道,“要连续服用七日药。”
顿了下,陈太医话到嘴边,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口。
他钻研了这近半年,所查阅书籍数不胜数,除了没法制出解药外,他对断肠毒的了解可谓是全面的。
这断肠毒隶属秘毒,解药难寻,可大部分中毒者不是死于中毒,而是死于自我了断。
而那些少部分得了解药的人,虽解了毒,但最终的下场都是活不了多久。
毒性肆虐,途径内脏,腐蚀侵染。
底子已经坏了彻底,就算解了毒,也只能让毒素清除,原先造成的伤害是没法弥补的。
陈太医叹了口气,眼里带着忧虑。
所以,中了毒就是遭罪,就算不死,寿命也会大幅度骤减。
哪怕日后好生养着,也是个病秧子,常人的小病小痛于此人而言都是致命的。
这话不好说,陈太医斟酌再三后决定先瞒着摄政王,必要时再与皇上谈谈。
第178章 松手,乖
将药熬好,陈太医随陈秉生一齐去了君卿殿。
魏舒见二人一齐过来,倒是略显惊讶,听完陈太医的一番话,明白过后,他问道:“只需喝七日药即可?”
“是。”
药还是苦的,魏舒喝了一口,细长的眉紧紧皱着。
陈秉生抿紧唇,想拿颗糖给她,刚拿着就被陈太医制止了,陈太医拦着他,急道:“不能吃糖。”
魏舒看了眼陈秉生道:“无事,不吃糖。”
她一口闷了药,神智失了大半。
陈太医叮嘱道:“喝完药,莫约半个时辰后,毒素所经之处会疼,可能还会神志不清,行为激烈,控制不住情绪,都是正常的,挺过去就好。”
说罢,他低头道:“微臣就在外边,陛下若是有事可唤一声。”
殿门被带上,魏舒的舌尖抵着腮帮子,垂着头,手指缠在一起。
每次喝完药,她都不太想讲话,总觉得一说话,咽喉都苦得发紧。
陈秉生将人抱在怀里,安抚似的吻着她的侧脸。
魏舒靠着他,闭眼叹了口气。
等她睁眼后,就抓上他的手,孩子气的用手指在他掌心里写着字,一笔一划,触觉有些痒。
陈秉生低头看着,看着她写完最后一笔。
苦。
写完,魏舒就偏头埋进他怀里。
陈秉生收拢手指,心疼得肝肺抽痛,他低头喟叹道:“挽卿真是个小可怜。”
嗓音有些低,像是自喃,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和诱哄。
万籁寂静,窗外雪停雪落,烛火舔舐着冷空气,月光透过镂窗撒在氍毹上,殿内的氛围略有冷清。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察觉到魏舒颤了一下,陈秉生猛地低头,压下音颤,唤道:“挽卿。”
“嗯?”魏舒带着鼻音的哼了一声。
疼痛来得猛烈,毫无预兆,适才还无所感觉,一下子就疼得钻心。
与毒发的痛不太一样,毒发是循环渐进,有些磨人。
可是现在的钝痛每一下都让他心神颤抖,须臾,便有些神志不清了。
魏舒咬紧牙,更深的埋进陈秉生怀里,鼻尖萦绕着清冷的浅香。
是雪松味,都是陈秉生的味道。
她清醒了片刻就又陷入了混沌,浑浑噩噩,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撕裂了。
她疼得身体止不住的轻颤,却还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内心的慌乱,这人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唤她“挽卿”,就像坠入万丈悬崖时,有人拼命的扯着她,拉着她,让她不至于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魏舒摸索着去拉他的手,手指缠在一起,指尖多了一丝温度。
陈秉生就着抱小孩的姿势抱着她,红着眼在她的耳边低语着。
腹部猛地一阵绞痛,血腥味冲上喉咙,魏舒晕眩了片刻,一把推开陈秉生,偏头一口血吐了出来。
乌黑的血染脏了床榻。
魏舒的手指蜷着,掐着手心,眼睛被血刺激得有些发红。
她的手上还有伤,虽结了痂,但还没好完全,陈秉生慌了一瞬,搂着她,去摸她的手,轻轻的将手指掰开,嘴上哄着:“挽卿,松手,乖。”
第182章 好疼
适才陈太医可没说会吐血。
怕出意外,陈秉生忙偏头看向殿门,伸手一掌劲风破开,对外面喊道:“进来!”
听闻陈秉生的声音,陈太医赶忙快步跑了进去,他见着这番景象,来不及多想,急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秉生方才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放下来过,他尽量保持冷静,道:“……吐了血。”
陈太医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摊血,一颗吊起的心瞬间归位放了下去,他抬手擦了擦额上被吓出来的冷汗,道:“吐了就好,吐了就好。”
看陈秉生的眉头皱的越发深沉,他忙解释道:“吐出来的都是毒素,王爷不必担心。”
待人出去后,陈秉生抿紧发白的唇,紧绷的身体蓦的放松了。
魏舒方才死命掐着自己的手心,此时已经渗出了血。
陈秉生只好拉过魏舒的右手,怕她挣扎着再次弄到伤口。
后背被冷汗侵湿,魏舒轻抬起眼帘,眼里都是血丝,还有泪光,细看才发现眼里没有焦距,带着迷茫。
只匆匆瞥了一眼,陈秉生就呼吸一窒。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子就被魏舒一把推开。
魏舒手撑着床榻,想站起来,可刚走了两步,她就撑不住摔在地上,地上铺了氍毹,但倒在地上的沉闷声还是清晰可闻。
觉到自己摔着了,魏舒就蜷在地上,也不挣扎着起来,只背对着陈秉生。
她的背影看着分外无助,陈秉生后背蓦的附上了一层薄汗,他想将人抱起来,蹲下时才发现魏舒双目猩红,嘴里紧紧咬着手腕。
陈秉生瞳孔顿缩,他缓缓得从后面揽住魏舒的身体,柔声开口:“挽卿,松口,别咬。”
魏舒还是听不进去,陈秉生便一遍一遍的劝哄她,最后魏舒松了口,茫然得像个小孩,她低声喃道:“我疼。”
她真的好疼,哪里都疼。
陈秉生蹭了一下她的脖颈,宽阔的胸膛罩着她,试图给她最大的安全感,他低喃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他这辈子做了很多事,错事也好,好事也罢。
每做一个决定,他都从未想过会后悔,毕竟事后,就算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无可挽救。
在他的认知里,后悔最是愚不可及。
可是现在,他还是后悔了他当初一时脑热进了皇宫。
他后悔自己看不开,活了被仇恨羁绊了的一生。
他后悔明明爱这人入骨,却还要克制着自欺欺人。
前世漫长的余生,他报了仇,他除了恨,还是恨。
直到最后,他终于算是挣脱了仇恨的羁绊,可是这幡然醒悟的一切都是拿所爱之人的性命换来的。
清妃自刎,秋晏暴毙,挽卿中毒。
他所在乎的无非就这几个人,可是到最后……谁都没了。
都没了。
殿内安静,只能听见细微的喘息声,魏舒咬着陈秉生的手,鲜热的血流下。
跌坐在地上的两个人皆是衣衫凌乱,挣扎间,魏舒的发带早已脱落,她随之垂落的头发遮盖了半张面庞。
第183章 一群傻子
陈秉生抿紧唇,垂头贴着魏舒的后颈,一边任由她咬着,一边还不忘安慰她,“挽卿乖。”
暗哑的嗓音像是将魏舒扯回了神,她愣愣松口,看着眼前明晃晃的牙印,她的眼眶蓦的红了,握着陈秉生的手有些无措,声线颤抖:“我,我不想的。”
“无事。”陈秉生淡然一笑,“不疼,咬你我才疼。”
疼了近一个时辰,魏舒才算是慢慢缓了过来。
陈秉生这次才稍稍放下了心,抬手摸了下她的后脑勺:“方才摔疼没有?”
“没有……”
魏舒还有些愣怔,她摇了下头小声说着,说罢,她就要去看陈秉生的手臂。
可只消看了一眼,她的眼尾就越发红了,抿着唇不吭声。
方才疼得那样厉害,这人都没哭,只见了他手上的伤眼泪就止不住了,陈秉生压下心中的酸胀,重重地吻了她一下。
之后几天,陈秉生的日子都不算好过,白日里他得去棚里巡查,询查难民还不忘敲打朝廷官吏,时刻注意着徐青州的一举一动以防万一。
到了夜里,他还要回君卿殿,看着魏舒吃药,哄人睡过之后还得亲批奏折。
连轴转了几天,倒也扛得住。
新春将至,天气在回暖,患了风寒的病人已根除得差不多,连续几日的好天气似乎驱除了京城上空的阴霾。
风旋尽忠职守,接到命令后连问了数十人,每人的回答及说这话的神态动作表情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将记录薄子交与陈秉生后,他又口头叙述了一番。
等说完了一切,风旋又问道:“主上可有什么吩咐?”
陈秉生没回,而是反而问他:“你可有发现奇怪之处?”
风旋犹豫了一会儿,道:“确实是有。”
顿了下,他继续道:“这些难民除掉身残,幼小,老弱之外,正常人占大多数,他们分明有能力自给自足,却因各种原因落魄至此。”
“且这些难民多来自于其他城池,距离有远有近,途径长途跋涉来了京城,原因竟只是京城有赈灾救济。”
乞讨者,流浪者,一般只在固定场所生活,这个场所会是他们所熟悉的,因为这样,他们的生活才更有保障。
可这些人皆说自己是听谣传道说京城赈灾救济才不远千里来此,这可怎么想都想不通。
若是几个人倒罢,偏是一大波人。
这就更说不通了。
风旋不信世上真有这样的傻子,不,一群傻子。
陈秉生没再多问,道:“盯紧点,若有什么意外即刻来报。”
朝廷救灾已有月余,民间已传出不少流言蜚语,京城在天子脚下,一旦出了什么事,影响力惊人,历来受人诟病。
今日陈秉生便早早去了君卿殿。
这是魏舒最后一天的药了,等熬过了今日,日后便好了。
期间六天,一天更比一天疼,有时魏舒实在坚持不住,崩溃至极时,她就会忍不住去折磨自己。
陈秉生见不得她折磨自己,便试图转移魏舒的注意力。
第184章 愿你长命百岁
最后不出所料,他的手臂、脖颈以及肩膀都被咬得惨不忍睹。
魏舒抬手轻触了一下他的伤口,头抵在他怀里,闷声说:“今日别再让我咬你了,我能忍得住的。”
“无需忍。”陈秉生淡然一笑,仔细瞧着面前的人。
魏舒接连被折磨了六日,现在仔细看起来,显得越发瘦了。
听承允说,平日里只要他不在,魏舒就会一直不说话,哪怕有时魏子约前来,她与之交谈时也都有些力不从心,其余时间里,魏舒便沉默着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
也只有他来了,这人才会有活力一些。
“挽卿,”陈秉生怜惜的摸着魏舒的背脊,低声道:“等你将身子养好了,我就带你去寺庙。”
“去那做什么?”魏舒眉毛微微一挑。
“许愿。”
许什么愿?
魏舒有些好奇。
还不等她开口问,陈秉生就轻咬着她的耳垂,含糊声中带着虔诚:“愿我的挽卿长命百岁。”
二月,大雪总算是停了下来。
在茫茫大雪的重压下,今年的新春不算热闹,因为皇上有疾在身,因此只举行了一场宫宴便草草收场。
夜里满天的烟火炫目,整座京城万千灯火,氤氲着满满的暖意。
魏舒的生辰也一切从简。
又是一年过去了。
新春将过,被节日热闹压制的危机悄然降临。
朝廷之上满是山雨欲来的沉闷,丞相与摄政王之间的摩擦不像往日那般暗里试探,全都开始摆上了台面。
随着朝堂上的不安宁,民间也不太平。
雪日难民事件,引发百姓声讨,流言蜚语像是初春的枝桠疯长,肆意蔓延,瞬间就卷袭了整个京城。
风旋将所闻尽数上报。
——————
“京城在天子脚下,竟有如此多的难民?!其它地方不知是何状况!”
“朝廷明面上是赈灾救济,暗地里还不知是何模样,也就忽悠忽悠咱们这些老百姓。”
“拿着百姓的钱做官儿,尽干些昧良心的事。”
“前些时候,我上难民区瞧了一番,哟,可把我吓的。那些人瘦得细胳膊细腿,面上尽是痛楚,一看就知被折磨得不轻。”
“呸!也就说得好听,真要有所行动,那些难民还会如此?”
如此云云之话,不胜枚举。
魏舒收起上奏的折子,道:“大雪已过,户部也拨了银两补给那些受难百姓,他们还是不肯走吗?”
隆冬腊月之时,念及那些百姓无法生活,朝廷尽心尽力出钱出力搭建临时住所,提供米粥,还派大夫为着了风寒的病人治病。
照顾了月余,如今寒冬已过,户部又拨了银两给他们,朝廷已是仁至义尽,谁知来京城逃难的难民却不愿意走了。
难道这是想让朝廷一辈子养着他们不成?
“怕是不舍得走了。”陈秉生微眯起眼,淡声道。
“赶是赶不得的,民间闲话极多,多在声讨朝廷虐待了难民。”魏舒继续道,“若是赶了,百姓定会愤懑。”
“不错。”陈秉生赞许的点点头。
第185章 这场好戏,他等着
是夜,初春的天气并不算是暖和,还存留冬日的凛冽。
魏舒的身子不好,毒解了之后病了一场,至今都未好完全,夜半总会惊醒咳嗽,每日处理完事务,陈秉生就会守着她,就连入睡后都不敢掉以轻心。
惊蛰的天多雨,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雷声贯耳。
察觉到魏舒的呼吸稍重,陈秉生半眯着眼,抬手揉着她的后心,安抚了一阵,将人又抱紧了些。
他与魏舒醒后懵懂的目光对上,看着怀里的小软猫,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哑声问:“睡不着了?”
“没有。”魏舒也不躲,任由他玩着。
方才的滚滚雷声,让她心悸,被惊醒后呼吸稍重了些,没想到陈秉生这么容易就醒了。
魏舒凑上前蹭了下他的额,嗓音低低的:“你先睡。”
“你睡了,我才好睡。”陈秉生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与外边的雨声相伴,显得格外不真实。
又胡乱说了会儿话,魏舒实在扛不住,便睡了,陈秉生轻轻的将她环在臂弯里。
末了,还贴心的将空闲的手伸出,轻捂着魏舒的耳朵。
雨下了一夜,不过卯时三刻,陈秉生就醒了。
窗外一阵扑腾声,他推开窗后侧身挡着冷风,一只黑鹰扑着翅膀,抓着窗沿抖着身上的雨珠。
陈秉生拍了下它的脑袋,寒声警告:“动静小点。”
黑鹰被拍得头一歪,眨了眨眼,静止了片刻后,扇翅膀的幅度慢了下来。
陈秉生轻手解下它腿上绑着的小筒,拿出字条展开。
字条被收拢握入掌心,陈秉生的目光沉了下去,黑鹰抖了一下,展开翅膀重新扑入天空,瞬间只剩一个黑点。
雨过,空气清新,蒙蒙细雨下,宏伟建筑后的天边大片乌团裹着金光,金光刺目,被乌云撕裂得片碎,过后,估计还有一场大雨。
这雨,怕是停不了了。
城西一片混乱,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被蒙上白布,官兵手握长矛垂头跪着,在此的朝廷官员早已吓得面如土色。
风旋拱手肃声道:“昨夜,一共死了两百一十三人,经大夫确认,是因中毒,毒为砒霜。”
“后属下命人检查了昨夜的米粥,发现米粥内确含砒霜。”
顿了下,风旋继续沉声道:“原本属下想顺着米粥往下查,谁知做粥之人与送粥之人,但凡是接触过米粥的人皆死了,也是因砒霜。”
陈秉生顿了须臾,冷笑出声:“处理尸体,封锁城西,之后一概不管。”
“是。”风旋领命,立即去办。
陈秉生看向窗外,一阵黔默。
若是不出他所料,这会儿这两百余人之死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百姓们一经打听,便会知晓是因中砒霜而死,毒下在朝廷免费供给的米粥。
结合难民死活不愿离开京城,百姓们便会多加想象,不出多会儿,朝廷不愿养难民便下毒致死的事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再之后,徐青州圈养的那万余人就该上场了。
这场好戏,他等着。
第186章对峙
不过午后,皇宫城外便聚集了一大波人,往城门扔烂叶子,吐唾沫星子,官兵毫不知情,拿着长矛面面相觑,不敢伤了百姓又不知内里,只好站桩似的承受百姓的谩骂与撒泼似的扔东西。
城门外,无数难民聚众跪着,百姓更是站在高处声声讨着,官兵笔直的站在一旁,除了控制百姓躁动,一声不吭。
城门内,高殿。
魏舒坐在龙椅上,下方站着黑压压的官员。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百徐青州率先出了声,他望着陈秉生,轻扯着嘴角,笑得意味不明:“老夫听闻摄政王主要负责城西周围一块,每日前往不说,更是耗费了心力,如今出了这般状况,百姓都站在城门外,等着王爷的一句解释呢。”
又有一名大臣紧跟着出声:“昨夜两百余人一齐中毒身亡,绝非偶然,还望陛下彻查,还百姓一个公道。”
“臣前来上朝时,在马车内见不少难民跪在皇宫城门口,哭得甚是悲戚。”
……
后有不少丞相党借为百姓讨公道一说明里暗里内涵陈秉生。
其余人的话陈秉生一概没理,他微眯起眼,勾了下嘴角,看着徐青州,轻声道:“哦?丞相大人的意思是这两百余人的死与我有关系?”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显得慢条斯理,却带着满满的压迫感。
徐青州睨着他,淡声道:“老夫并无这个意思,只是城西这块地方是由摄政王负责,出了事,于情于理王爷都应给百姓,给皇上一个交代。”
“悠悠众口,欲堵难之。”
他说完,嗤笑了声,补充道:“毕竟王爷在百姓中的名声可不太好听,嗜血如命,草芥人命,冷血无情。若是这事没解释清楚,王爷的形象怕是拯救不回来了。”
这话明晃晃带着恶意,魏舒轻皱了下眉,正欲说话,就见陈秉生朝自己眨了下眼。
陈秉生安抚完人,喟叹了一声道:“是啊,我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丞相大人的名声就好得很了,心中独有青衿夫人一人,出了名的痴情种。”
他顿了下,含着笑,嗓音温和:“长情专一,许是个大善人。”
青矜乃是徐青州逆鳞,他知道,陈秉生这是在故意激他。
徐青州尽量平复心绪,面色一沉,道:“当不起。”
修罗场般的寂静,一般当这二人说话之时,朝堂大半的官员多半是装死。
短暂的沉默过后,陈秉生抬起眼帘看向魏舒,道:“皇上,臣有要事上奏。”
魏舒点点头,道:“讲。”
方才还笑得纯良无害的人倏然沉了脸,陈秉生正色道:“现今跪在皇城外的难民根本不是我国的人。”
众臣哗然,面面相觑后,有人斗胆放声问道:“既不是我国的人,那又是哪里人?又怎会不远千里来京城?此举意欲何为?”
“专门跑到京城来就只为吃我国几口大米?”
“这实在解释不通,还望摄政王能够明说。”
魏舒看着他,问:“何出此言?”
第187章 心虚显而易见
陈秉生转头看向徐青州,见其面色平静,心中有了定论,他轻笑了声,对外高声唤道:“把人带上来!”
数名黑衣人立马现身,手里各提着几个人,将那些人扔在地上后,他们又迅速拱手退开。
被扔在地上的人共四名,皆为男子,看其装扮应都是难民。
他们皆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哪怕是一眼。
心虚显而易见。
“摄政王将这些难民带到朝廷之上是想干些什么?”徐青州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这些难民,沉声问道。
“不急,”陈秉生道,“过会诸位自会知晓。”
他复又转向魏舒,轻声说:“皇上可曾记得前些年北国遭遇旱灾,整整三年未曾降雨。”
魏舒颔首:“确有此事。”
莫约是两年前,北国南方地带大旱三年,百姓荒饥,民不聊生。
那几年,北国极力救治旱灾,倒是消停了不少。
“北国旱灾,不少北国百姓流落迁徙,后朝廷治理,修建水渠,耗费心力调水解旱。临近我国边境的一个村落不得已南迁越了境,按理应当上报,但此消息被人隐瞒了下去。”陈秉生顿了一下,缓声补充,“那波人,近万。”
大殿内响起大臣阵阵抽气声。
南北国战争频繁,自开乾帝以来,矛盾更是尖锐。
自魏舒登位后,北国皇帝老了,皇室纷争不断,又遭遇了天灾,近年来才安分了下去。
可是这不意味着就此熄火,边境防卫管得极严,商贾入境都得核查身份,登记在册。
这一下就入了近万人,还被人隐瞒了去,联想到瑜城瘟疫消息泄露,细思极恐,着实令人不安。
魏舒面上没什么表情,她轻抬下巴:“继续。”
陈秉生正欲开口,就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叫。
瘫坐在地上的一个难民满脸崩溃,表情痛苦至极,“啊——!别说了…别说了……”
他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的一头往柱子撞去,尖叫声戛然而止,紧跟着一声“砰”!
高殿内一片死寂,唯有那声碰撞的余音回荡。
喷涌而出的血染湿了地砖,血迹还在蔓延,大殿内宛如腊月寒冬,众人后背蓦的附上一层冷汗,冻得后背发凉。
陈秉生沉了眼,他垂头看向余下的难民,那三人满脸惊恐的蜷缩在一起。
他冷笑了一声,低声喃道:“死了一个,还剩三个。”
那看向难民的眼,分明是化不开的寒意。
一场精彩的撞柱自杀乱了众人的节奏,魏舒只好先抬手命人将尸体抬下去,可等婢女上前清理了血迹后,方才的话题却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徐青州嗤笑一声想要讨个说法,正巧这时魏舒开了口,声音里有些不耐:“砒霜事件会再查,定给百姓一个交代,城西既是摄政王负责,那此事就交予你了。”
停顿了一会,她又道:“下朝后,摄政王来寻朕,将余下的话讲完。”
她的话音刚落,承允就上前一步,一摆拂尘:“退朝——!”
第188章 她甘心当这个咸鱼
君卿殿。
“中毒之事事发突然,和徐青州也算撕破了脸面,过后……只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魏舒慢声说着。
陈秉生揉着她的后心,将人抱在怀里,闻言“嗯”了一声。
魏舒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怎的这么喜欢抱着我?”
这可是在说正事,这人就不能稍微严肃一点?
“就想抱着,”陈秉生偏头贴着她的后颈,似有一股耍赖的意味,“只想抱着,因为挽卿暖人也暖心。”
魏舒立马红着耳尖,别扭的垂下头小声说:“那你抱着吧。”
陈秉生满足的抱着人,转了话题:“入境的万余人应当是被徐青州圈养了,至于具体位置尚未查到,但离他们登场也不远了。”
那万余人应是为瑜城瘟疫准备的,前世万民齐跪皇宫门,营造舆论来弹劾他。
后来那万人被他全部斩杀,他原不想这么做的,就算他再怎么草芥人命,也不会拿几万人的性命不当回事。
可是,错就错在,那万余人都是北国人,而且是身染瘟疫的北国人。
为了本国百姓,他不杀不行。
瘟疫好不容易平息,不能再来一次。
后来陈秉生才知道,那万余人就算他不杀,最后的下场也是死,那些人不但身染瘟疫,体内还有剧毒。
徐青州不惜牺牲近万人也要扯他下台,论草芥人命,他还真比不上这个疯子。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陈秉生轻声道。
魏舒点点头:“好。”
她甘心当这个咸鱼。
“有个好消息。”
“什么?”
陈秉生故意停顿了一下,才道:“谢玖隅要回来了。”
一场局藏在深水中,狂风作起之时,皇城,也该变天了。
至于谢玖隅,那个嚣张轻狂的小侯爷,他终于要回来了。
“何日到京?”魏舒直起身,按捺住兴奋,问道。
“大概明日吧。”陈秉生轻笑一声,“这么高兴?”
“高兴。”
自从谢玖隅去了西北边关,仿佛就在那扎了根,极少回京城。
哪怕有时隔三岔五的回来,待不过几日就走了。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魏舒登基之时。
那时,那人只吊儿郎当的行了个不着调的拱手礼,言简意赅的说:“拜见陛下。”
那时父皇驾崩,朝廷混乱,魏舒孤立无援,心情阴郁,自是对他没什么好的态度。
却不想,这一别,就到了现在。
先是隆冬大雪,难民流落,后有难民中毒身亡,一人更是当场一头撞死在朝堂之上。
朝廷风云暗涌,民间更是难平。
自昨夜起,风旋就在不停奔波,他推开门,拱手道:“主上。”
直起身后,他抬脚上前,低头在陈秉生耳边低语。
窗外大雨不停,花落成泥。
城门口黑压压的跪着一群人,在雨幕中匍匐着身子,哀嚎声不断,合着天上滚滚雷声,瞧着实在悲戚。
陈秉生站立在城墙之上,风旋在身后为他打着骨伞。
“无论怎么劝,这些人都不走。”风旋又补充,“哪怕威逼利诱都行不通。”
第189章 尽数奉上
“想跪那便跪着,”陈秉生不动声色的看着这群人,不带一丝感情,“不必管他们。”
风旋道:“民间舆论愈演愈烈,多在声讨主上,连带着朝廷官员也不放过。此事原本不至于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但是有人在暗中推动事件发酵,这就变得复杂了很多。”
陈秉生颇有些兴致的问:“声讨本王什么?”
“……”
到底应该说不说?风旋的脑子里又开始重演左右为难的场面了。
最后,挣扎半响,风旋小声道,“说主上草芥人命,没有一丝身为摄政王该有的爱民之心…连前些时候的事情也都扯出来做文章。”
剩下的风旋没敢多说,陈秉生心中却都明了。
前些时候的事情?
大概就是奸细卖国贼,与先帝之妃有染,身份可疑,不怀好心,身处高位野心极大,觊觎皇位。
民间谣言越传越离谱,或许比他想的还要来得夸张。
这群人啊,也只会人云亦云,夸大其词。
皇权厉害吗?
厉害,当然厉害。
厉害到可以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引得无数人为它自相残杀。
百姓的嘴厉害吗?
也厉害,必须厉害。
尖锐刻薄的语言直把人的脊梁骨戳穿,催压着人心最后的善念。
就好比你杀了人,世人不会关心那人是善是恶,是否该杀,你又为何要杀,他们只知你杀了人。
因为你杀了人,染了血,所以在他们眼里,你就大恶不道,罪无可赦,理应天诛。
因此,他们对你退避三舍,进而远之,他们理所当然的对一件他们并不知内里的事指手画脚,也不知言语是最毒的利器,足以压垮一个人的脊梁。
这些年,他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但凡出了事,就都可能是他干的。
这群人有什么好?值得他的挽卿如今一身病骨也得护着?
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挽卿想要的,他从不计理由。
尽数奉上。
空气十分的燥闷,待久了甚至觉得呼吸都不顺畅,陈秉生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看着茶杯氤氲出的热气飘散。
“摄政王此番前来,就为喝老夫一口茶?”徐青州静静的看着陈秉生的动作。
“自然不是,”不在朝廷,陈秉生也省了惺惺作态,连面上功夫也懒得装。
“本王以为丞相大人心知肚明。”
徐青州冷笑一声,靠坐在椅子上微眯起眼:“陈秉生,认了吧,这次你不可能有回转余地。”
“还没笑到最后,怎的如此心急就下了定论?”
陈秉生手指抚上茶杯,抬眼望着徐青州,嗓音平淡:“你自认为可以扳倒我,请问凭借的是什么?是那身中剧毒的万余人?是私下圈养的军队?还是,你与北国太子勾结所得的利益?”
徐青州面色沉了下去,指尖有些颤抖。
望着他这副姿态,陈秉生觉得好笑。
“这么惊讶作甚?我知道的东西,可不止这些,从始至终,丞相大人似乎都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别人。”
------题外话------
今日已更,求票票吖宝们~
第190章 偏生是个恶人
徐青州抬眼看他:“你知道又当如何?来不及了。”
紧接着,他嘴角扯着冷笑,道,“你以为今日我为何会邀你前来?撕破了脸面,早就没什么可谈的,此举是为了拖住你啊摄政王。”
“你口中所说的私下圈养的军队,不妨你猜猜这些人在什么地方?”徐青州轻声道,他停顿了一会,状似好心的笑着说,“在皇宫门啊,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攻破宫门。”
“砰!”茶杯猛地被放在桌上,茶水溅出。
陈秉生咬着牙道:“好得很。”
“原是不想今夜动手的,可是你逼我啊,今日朝廷之上,你说的那些话让我着实不安,拖下去只会后患无穷。”徐青州道,“摄政王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下一步我会做些什么?”
“逼宫。”陈秉生淡定的道。
徐青州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下一秒他就笑了,他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是逼宫,这是在为受难百姓讨个公道。”
“这么多人跪在皇宫城门外,摄政王视而不见,皇上置之不理,那就只能我来了。”
陈秉生起身,垂眸看着他,嗤笑说:“真是玩得一手好计策。”
徐青州的城府与心机着实令人心惊,他今日所知的事情,是因前世经历过一遍,连推带猜才知晓了他的计谋。
若是放在平时,只怕被摆了一道还不知。
这人蛰伏十余年,前些年在收买人心,摸清局势,洞察每个人的性情,后期开始布局,所布下的局不惜拿天下为赌注。
就拿这次大雪难民来说,那万余人遭大旱南下,被徐青州圈养,后被分为数批,近千人分批打乱充装难民流落至京城,分散在京城各个地方。
为掩人耳目,其他城池也出现不少难民,面上看着像是各个城池之间的人口流动,实则都是徐青州在背后一手操作。
通过难民,及时捕获消息,知晓民间舆论方向,从而针对性的煽风点火,引起百姓躁乱。
隆冬过后,难民受指使赖着不走,自导自演下砒霜,牺牲两百多人引起百姓愤懑,众人齐跪开始指责。
剩下的大部分人就会被包装为普通百姓加入声讨的队伍,私下培养的军队只怕也充在普通百姓当中,守在城门口,就是为了等朝廷放松之际,一举攻下皇城。
万余人被分为数批皆派上了用场,徐青州暗地里一手策划,操纵了百姓,明面上在朝堂中一副正派的指责,身份切换得自如。
为防止事件败露,不惜给那些人喂下毒药,手里牢牢掌控着那些人的性命。
豁得出去,手段了得,偏生是个恶人。
陈秉生还有一事未明,他问:“今日朝廷之上那一头撞死的人也是受你的指使?”
徐青州道:“算是也不算是,我未曾料到你知晓这么多的消息,今日那人我只不过看了他一眼,他就自己情绪失控一头撞死了。”
不过一眼就逼得人撞柱自杀,可见徐青州对那些人的残酷程度。
陈秉生收回思绪,轻笑一声说:“换做条件,我也告诉丞相大人一件事吧,此事大人应该相当感兴趣。”
第191章 和前世一样
“嗯?”徐青州抬头。
“你知道你的父亲怎么死的吗?”
徐青州的手抖了一下,眼里侵上了寒意,他咬牙没说话。
陈秉生道道:“对外说法是突发疾病,这种话也就忽悠外边的人,作为一直跟在身侧的儿子,大人怕是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何时得了病。”
徐青州的手指收拢,眼红得欲将滴血:“你想说什么?!”
“先朝丞相死于先帝亲自赐下的毒酒,那毒霸道,不过顷刻人就一命呜呼了。”陈秉生笑道,“为什么先帝会赐下毒酒呢?因为你的父亲引得皇上猜忌后,不但不加收敛,还犯下大错,再受人推助一番,人自然就这么没了。”
“在暗中推动的人……是我啊。”
这夜,注定不得安宁。窗外一阵声响,倾盆大雨如雷贯耳,砸碎了满堂寂静。
夜已深了。
皇宫门前跪着乌压压的人,看着人数只增不少,他们跪在雨中,嘴里发出凄凄惨惨的叫声,一眼望去,震撼之余满是心惊。
守门的官兵满脸愁容,除了叹气,便是无言。
人群突然一阵躁动,数名男子站起来冒雨前行,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正巧这时天边一道刺目的闪电劈下,照亮了那些前行的男人。
他们面上满是冰冷决然,手里……拿着剑。
官兵门愣怔片刻,脊梁骨蓦的发寒,他们握紧长矛喝道:“做什么?”
“都回去!”
“把剑放……”
话没说完,他就被人一剑捅穿了身体,刀光剑影,兵器碰撞的声响融在大雨中。
跪在地上的妇女孩提失声尖叫,场面一时之间混乱至极。
官兵一个个躺下,血流成河,斜风大雨中,混杂着令人心底发寒的血腥味。
为首的男人提着剑,抬手一抹脸上的雨水,喝道:“朝廷既不给我们一个交代,那我们就自己去讨!攻皇城门!杀!”
人群汇聚,不断朝着宫门口涌去。
大雨依旧不停,豆大的雨珠砸烂了皇宫城,搅碎了天子脚下这暗波涌动的潭水。
君卿殿的大门被人大力撞开,魏舒还未歇息,她闻声看过去时,就见殿内涌进数十人。
为首的人不陌生,和前世一样——是那个心地不坏却跟错了人的卫长铭。
卫长铭浑身湿透,他拱手行了个礼:“拜见陛下。”
事发突然,魏舒收拢手指,镇定道:“此举何意?”
卫长铭没有多说,只道:“陛下,跟臣走一趟吧。”
此话一出,身后两人就向前走了两步,似是她不走就准备动用武力,魏舒沉默了会儿,道:“嗯。”
魏舒走至卫长铭身侧,周围的人都提高警惕的看着她,她抬起眼帘扫视了一圈,淡漠的说:“你们既然敢闯君卿殿,还会怕朕?”
察觉到魏舒的嘲讽,卫长铭抿唇道:“陛下,走吧。”
外边还在下雨,只站在屋檐下,斜飘的雨丝就打湿了衣服,魏舒道:“给朕一把伞。”
这雨太大了,走一趟可以,淋着雨走一趟就不划算了。
半响没人答,卫长铭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有。”
第192章 回来给你洗衣裳
魏舒:“……”
她也不骂人了,只转头定定的看他。
二人相对无言,终是卫长铭败下阵来,冷着脸命人去找伞。
撑着伞一路走到宫门前,宫门大开,到处都是厮杀的人,魏舒的身形颤了一下,稳住后没说话。
卫长铭道:“陛下就在这待着吧。”
魏舒握紧伞柄,轻声“嗯”了一句。
透过雨幕,她看见的是相互残杀的人,耳边的雨声声势浩大,远处刺耳的尖叫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神经。
怎么就这么乱?
烈马嘶鸣声由远及近,一人冷着脸破雨而行,冷硬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满是杀意。
雨水打在她身上,衣袍紧贴着身体,一举一动中牵扯着有力的肌肉线条,充满了爆发力。
马蹄践踏雨水,所过之处无人站立。
手中的剑就是致命的武器,陈秉生一剑劈倒围着的人,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浩浩荡荡的禁军队伍。
陈秉生一跃下马,掐着人的脖子就一把拧断,他杀红了眼,血混着雨水溅在他的脸上,周身狼狈,却满是肃杀之气。
风旋快步跃到他身后,一刀挡住偷袭,语速极快的说:“暗卫来报,卫长铭带兵闯了君卿殿,皇上怕是被他们带到这了!”
心跳蓦的慢了半拍,陈秉生的面色越发阴沉,目光在雨幕中极快的扫视。
挽卿在哪?
这么大的雨,淋湿了又要病一场。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
他不敢再继续想,胸腔里压着的怒意全都化作拳头上的力度,他下手极快极狠,顷刻间就结果了数人的性命。
雨水模糊了眼,他有些看不清,干脆利落的拧断了一人的脖子,抬手抹了把脸。
待到视线清明时,他抬眼,当即愣了一瞬。
透过雨幕,穿过厮杀的人群,他一眼就看见了举着伞站在边缘的人,视线相撞。
只犹豫了一瞬,陈秉生就一跃而起冲过去,挟裹着满身风雨狠狠的将人抱住。
这人浑身都湿透了,发丝上的水滴落,顺着脖颈流下去,魏舒轻微的哆嗦了一下,抬手环住他的腰身。
身体是炽热的,沉闷的喘息声悉数传进耳朵,魏舒轻蹭着他的面颊,让他安心的话语说出口:“没事。”
陈秉生按着她的肩低头,忽地捧起她的脸狠狠的吻着她。
浅尝即止,陈秉生抵着她的额,轻声说:“湿了。”
“什么?”魏舒没跟上他的节奏。
“你的衣裳。”
陈秉生揉着她的后颈,说:“等我回来,回来给你洗衣裳。”
夜色深得如被泼上了黑墨,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
连成线的雨敲击着地面,京城安静得犹如一座空城。
平静的地面开始颤动,马蹄踏在地上的沉闷声满是压迫感,铁器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让人背脊发凉。
烈马猛地一声嘶鸣,直破云霄,守在京城门口的众多士兵警惕的望着前方模糊得看不清尽头的路。
人影渐渐清晰,朝着城门口奔涌而来的竟都是骑着战马,身穿盔甲的部队,人马蔓延竟看不到尽头,扑面而来一股子肃杀之气。
守城士兵手握长矛冷汗连连,皇城内发生暴乱,很不太平,如今这支队伍又是谁的援兵?
第193章 小侯爷回来了
人马渐渐逼近,为首一人勒紧缰绳,战马撅着蹄子后仰,平稳后立在大雨中,男人的目光看向城门口。
雨太大,夜太深,看不清这人的样子,只能隐约瞧清他有些冷硬的面庞,及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来者何人?”守城士兵眯着眼,硬声问道。
沉默了一瞬,男人冷不丁嗤笑了声,混在雨声中听不真切。
“连小爷都敢拦着?”
语气里满是玩世不恭,嗓音却逐渐低了下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守城士兵浑身哆嗦了一下,颤颤惊惊说:“小……小侯爷?”
那人没答话,只用一双浸湿了的透着凉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开城门!”
一声令下,大门轰然作响,缓慢打开,谢玖隅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手扯缰绳如箭在弦上,踏上水坑冲了出去,在这之后紧跟着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的踏进京城。
雨打在坚硬盔甲上的声响震响了耳膜,像是吹响了战争了号角。
被卫长铭带到皇宫门后,魏舒就撑着伞站着,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厮杀。
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人,看到那人周身狼狈,气势骇人,下手绝不留情面,凶狠得和方才说要给她洗衣裳的人截然不同。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陛下倒是关心摄政王。”
魏舒微侧过身,淡淡的睨着他:“卫大人想说些什么?”
方才陈秉生冲过来抱住她吻的时候,挨得近的人肯定都看见了,更别提一直跟在她后边看守她的卫长铭。
所以,是身份要被揭穿了么……
“臣只是震惊,震惊之余便是好奇,臣未曾想过在外人面前孤傲凌厉的皇上也会有柔声安慰人的时候,更没想到摄政王会如此心慌一个人。”
还好。
魏舒没说话。
她暂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卫长铭笑了一声:“在外人看来,陛下和摄政王关系冷淡,谁知事实并非如此。”
魏舒的嗓音低了下去:“卫大人心有感慨憋在心里就是了,何须说与朕听?”
话语虽不凌厉,却含着警告意味。卫长铭脸色一变,不说话了。
窄窄的宫门口不断涌入士兵,突然响起一声号角,伴随着战马嘶鸣,偌大的声响令人战栗,令天地为之一震。
宫门大开,一道极快的身影冲进来,挥刀见血,愣生生斩出了一条血路。
“杀——!”
身后的队伍犹如破土之竹,以摧枯拉朽之势攻破敌军。
魏舒僵了一下,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收紧,那是……谢玖隅?
还不等她仔细看清,周围打斗的人加杂着雨水,迷了她的眼。
更多人的加入使得这方天地的血腥味越加浓重,混着雨水,随着风直往人的鼻子里钻,争先恐后的侵蚀着人的毛孔,仿佛置身在修罗场中。
谢玖隅扯紧缰绳,疾速突出重围,目光也向这边看过来,顿了片刻,调转马头直接冲过来。
卫长铭拔剑挡在魏舒的前面,二人立刻打斗了起来。
第194章 他们实则关系密切
刀剑相碰,“铮”的一声震得人头皮发麻,谢玖隅下手明显更狠,招招致命,这就是在边关磨练多年的结果。
打了不到片刻,卫长铭便处于下风,一个不留神就被谢玖隅一脚踹出去老远。
魏舒看着多年不见的人,这人壮实了也稳重了,眼里的杀意也如同实质。
谢玖隅将人踹出去后,骑在马上,垂着眼,拇指擦过嘴唇抹掉鲜血。
等再次抬眼看向魏舒时,他又恢复了熟悉的吊儿郎当之态。
他手握剑柄用剑端轻轻挑起魏舒的下巴,嘴角勾起弧度哼笑说:“陛下,臣没有救驾来迟吧?”
语气轻浮,一如既往。
果然,面上都是假的,骨子里的那些不正经,是改不回来了。
魏舒刚要伸手挥开剑端,谢玖隅就已经把剑收了回去,嘴上嘀咕着:“多年不见,还是这副死样子。”
多年不见,这人也没变,还是那么的欠揍。
魏舒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
斗争还在继续,已经处于胶着状态,谢玖隅策马重新奔入战场后,卫长铭也踉跄着回到魏舒的身边。
卫长铭脸色不是很好,微眯着眼阴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道:“陛下,走罢。”
“去哪?”
卫长铭透过雨幕,微仰着头盯着城墙之上:“上城墙。”
这个时候,任何挣扎都是无效的,更何况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挣扎。
魏舒沉吟片刻,抬脚跟在他身后。
城墙之上视线更宽广了,一眼望去,天边的尽头连成一条墨线,稀稀疏疏的灯亮在雨中望不真切。
城墙之下那些难民匍匐在地上,身下鲜血蜿蜒。
“说吧,要朕做什么?”却不想半天没有回应。
魏舒转身一看,哪里还有卫长铭的身影。
另一旁,卫长铭俯身下跪,朝着阴影处的人说道:“大人,皇上与摄政王实则关系密切。”
他忍住了想说出真相的想法,如此,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两全的方法。
既不背叛丞相,又保留了那人最后的面子。
“怪不得。”那人喟叹一声。
“那大人……”卫长铭还想等他后一步的计划。
……
魏舒看着城下的多边厮杀、腥风血雨,蓦的觉得心脏刺痛,偏开头不愿再看。
身后突然一股杀意,魏舒敛眸转身,一手挡掉来人准备砍在她颈侧的手,手中的伞掉落在地,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透心的凉。
看清人后,魏舒沉了脸,二人互对了几招,她不敢轻易使力,须臾,冰凉的尖刃就架在了颈侧。
徐青州沉着眼,禁锢着她,二人相视,眼里皆是恨意。
看着面前倔强的魏舒,徐青州沉声道:“皇上,你早该死了,在很多年前。但是我杀不了你,以前不明白为何陈秉生会死心塌地的护着你,只当是你们儿时玩伴的情义,未曾想到……”
“原来你们早就暗中谋划。”
“贵为九五之尊的皇上原来背地里也不过是个精于算计的龌蹉小人。”
魏舒冷眼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