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三国大航海TXT下载三国大航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大航海全文阅读

作者:庄不周     三国大航海txt下载     三国大航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八章 假公济私

    “奉先?”正在读书的孙权一怔,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是仪:“张昭给阿满赐字奉先?”

    是仪点了点头,垂下了眼睑。

    孙权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笃……笃……笃……”,单调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斋里显得特别清晰。孙权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睛似乎在看着是仪,其实却根本没有看他。他在想张昭这么做的用意。他当然知道当年那个著名的温侯吕布吕奉先,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嘛,只是他想不通张昭这么做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想提醒他孙绍的身份特殊,要做好防范,以免成为第二个丁原、董卓呢,还是仅仅是个巧合?至于说另外一种可能,只是在孙权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便消失了,他不相信张昭会糊涂到这个地步,而且这么做也太明显了。

    “知道了。”孙权摆摆手,让是仪起来。“那……奉先这两天在干什么?”

    孙权念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象是有一根刺有肉里似的。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做叔叔的应该给孙绍行冠礼才对,至少应该给他赐字,不至于等到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难道张昭是在提醒我不要做得太明显了?

    “在读书。”是仪沉身答道:“这几日他闭门读书,除了和公子们玩耍之外,几乎不出门。”

    “是吗?”孙权想起儿子、女儿这几日缠着孙绍的事情就笑了起来。想不到孙绍还有哄孩子玩的本事,把几个孩子哄得服服帖帖的,就连最刁蛮的孙鲁班看到他都听话多了。“他没去作坊?”

    “没有。”是仪摇了摇头,接着又说道:“不过,张温和暨艳做事都很用心,他们现在做出来的新酒,完全符合要求。只是……”

    听说新酒达到要求了,孙权正高兴,又听是仪话锋一转,接着就停住了,不免有些奇怪:“只是什么?”

    “校尉让人采购了很多东西,臣看着,好象里面有些是炼丹的原料。”说着,是仪从怀里掏出一份清单双手递到孙权面前,孙权接过来扫了一眼,也皱起了眉头。

    “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不知道。”是仪摇了摇头:“作坊里分工明确,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臣安排的人也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就是这份清单,也是臣收集了几天才从市场上收集来的,也不知是否齐全。”

    “哦?”孙权更好奇了,他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还是没想通,便对外面的吕壹叫道:“去找孙绍叫来。”

    吕壹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去了。

    “我来问问他,看他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孙权笑道:“你去把吴范叫来,让他在后面看着。”

    是仪也起身去了。

    不大一会儿,孙绍匆匆的来了,一见孙权,就拜倒在地:“臣孙绍拜见至尊。”

    “奉先,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无须拘礼。”

    孙绍仰起头,有些意外的看着孙权:“至尊什么时候知道臣的字的?”

    孙权神秘的一笑:“这有何难。”然后指着对面的坐席道:“坐,我们叔侄聊聊天。”

    孙绍笑了:“至尊果然镇定自若,曹操虽有武骑千群,也难撼至尊之心。”

    孙权被他这句话说得十分开心,仰面大笑,指着孙绍说道:“你对我有信心,我当然也要对自己有信心了。奉先啊,说实话,本来呢,我还真没有什么信心,现在看到你,我突然觉得信心十足。你是我的福将啊。”

    “呵呵,能成为至尊的福将,也是臣的荣幸啊。但愿至尊能够威加四海,问鼎天下,那臣这个福将也好附至尊骥尾,享受荣华富贵。”

    “那还用说?”孙权也不虚伪了,轻轻的拍着书案说道:“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忘不了你们这些有功之臣。奉先,我现在最关心的事就是你的新酒,如何,可做出来了?”

    说到公事,孙绍也收了笑容,将新酒已经做出来的情况向孙权做了汇报。同时他还详细的解说了自己的处理方案,连买了哪些材料也一一报来,孙权在心里和刚才看的清单一对,果然有几种是清单上没有的,看样子孙绍确实没有说谎。他十分满意,佯作不知,又问道:“这些都是制酒用的?”

    “不是。”孙绍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那……你买了做什么?”孙权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绍。

    孙绍也坦然的笑了:“买这些东西,一来是为了遮掩我们制酒的秘密。曹操、刘备都有奸细派在建邺,不能不防。二来那些东西虽然不是全用在制酒上,却也不是无用的,臣要用他来炼丹。”

    “炼丹?”孙权一副很惊奇的样子,仰起头想了想,又说道:“不错,这些好象的确是炼丹的东西。只是,你怎么想起来炼丹了?”

    孙绍躬身一礼:“至尊,人生在世,无非富贵,臣生也幸,名列公族,这富与贵,自无须赘言。人心苦不足,臣既不愁富贵,那就想多活几年,纵使做不成神仙,能做个寿翁,那也不错啊。所以,臣假公济私,采购了这些原料,准备找人来炼些丹药。”

    孙绍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得孙权乐了,他指着孙绍,笑得说不出话来,笑骂道:“你这个竖子,真是想的好主意,还没行冠礼,倒想着长寿了。既然如此,我可有言在先,真要炼出丹药,你可不能忘了我这个叔叔,要不然的话,我可要治你一个贪墨之罪。”

    孙绍连忙拜谢,笑着说道:“至尊就是不说,臣也不敢忘了至尊的。只是俗话说得好,是丹皆有毒,就让臣做这个试毒之人吧。”

    “哈哈哈……巧言佞色,巧言佞色。”孙权大笑,神情十分愉悦。看着孙绍面色严肃的胡说八道,他忽然觉得十分开心,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他笑了一阵,这才慢慢收了笑容道:“过几日我便要到军营里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孙绍暗自鄙视了他一下,心道,你要是想让我去,又何必这么说,既然这么说,肯定是不想让我去了。你不让我去,我还真不想去了呢,万一起一阵大风把船吹翻了,老子难道喂江猪去?

    “臣暂时不想去。”孙绍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说道:“臣派人回吴县去接阿母了,臣想在这里等着迎接阿母,这次就不能陪侍在至尊左右了。”

    “你阿母要来?”孙权一怔,眼神忽然闪了一下,随即又很快的掩饰住了自己的心情。

    “正是。臣这两天正派人寻找住处。待阿母一来,臣便搬出将军府。”

    “不用了。”孙权不假思索,一摆手,打断了孙绍的话:“就在右边就有一个宅院,原本就是我留给你的,虽然小了一些,但是你们人也不多,暂时住着肯定没问题。一家人,住得近一些,也方便来往。”他想了想,好象觉得自己的话有不妥之处,又补充道:“你是不知道,鲁班她们几几个现在一天看不到你便吵吵个不停。要是你住得太远了,我以后岂不是要被他们烦死?”

    又白得了一个宅子,孙绍笑了:“如此便谢过至尊。”

第六十九章 戒心

    孙绍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外,是仪和吴范就从帷幕后面转了出来。吴范是八绝之一,精于历数风气,同时也通晓相术。

    “如何?”孙权脸上的笑容转眼间就无影无踪,声音平静得象一潭死水。

    “心口不一。”吴范简短的说道。孙权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吴范接着说道:“孙校尉对至尊有戒心,神情有些紧张。”

    “嗯。”孙权点了点头。孙绍对他还有戒心,这并不出他的意料之外,如果孙绍一点戒心也没有,那他才觉得奇怪呢。孙绍假公济私要炼丹,他当然不会觉得他是想长寿,他认为是孙绍要变相的要回他的好处。孙权对此并不反对,只要孙绍贪财,那反而好对付,江东虽然不比中原富贵,可是孙绍贪的这点钱,他还是花得起的。如果孙绍能满足于做个富翁,不再起其他的念头,孙权非常愿意满足他的心愿。

    “其他的呢?”孙权的口气松了一些。

    “孙校尉对至尊有惧意。”吴范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只是臣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孙权抬起了眼皮,诧异的看着吴范,能让吴范觉得不解的事情还真不多。

    “孙校尉的相貌,和讨逆将军十分相似,依理说,他应该是个早夭之相,现在……却有些变了,变得让臣看不清。”

    “有这事?”孙权放下了手中的书,真正觉得诧异了。他们四兄弟之中,只有他长相比较特殊,其他三人都差不多。当年朝庭派来的使者刘琬就说过,孙家四兄弟都是有才干的人,但是其他三人寿命都不长,只有孙权寿命最长。这也是当年孙策遗命的时候,没有把江东基业留给和他最相似的老三孙翊,而是留给孙权的原因之一。孙绍长得和孙策很象,几乎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所以也有相士说过,孙绍寿命也不会长,这也是孙权只压制孙绍,却不想太过份的原因,如果孙绍能自然死亡,那又何必多事?但是现在吴范说孙绍的面相有变,这让他有些不安起来。

    “臣的相术一般,只能看出些端倪,却不能详尽。臣建议,还是让郑妪来看看更好,她的相术胜过臣十倍。”

    “也有你服气的时候。”孙权瞟了吴范一眼,挥挥手让他下去了。吴范技术是精,但是为人也十分小气,孙权几次想让他透露一点技术,吴范要么找理由推辞,要么就跟他泛泛而谈,精要的却一点也不露,这让孙权十分不爽,却又没有办法。

    吴范出了门,是仪这才坐在孙权对面。孙权用手指了指外面,是仪摇了摇头。孙权微微颌首,笑了。

    是仪没有说话。孙权明知道吕壹和孙绍有钱财来往,关系也不错,却偏偏让吕壹去传孙绍,就是要看吕壹会不会把他刚听到的话传给孙绍。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吕壹也好,孙绍也好,都公事公办,吕壹不说,孙绍也不问。孙权觉得满意,但是是仪却不以为然,这不能说明吕壹一心为公,反倒说明这个人很阴险,心机太重,而心机太重的人,是不适合在孙权身边的。但是这话他却不能说,至少不能现在说,要不然孙权听不听得进去还在其次,吕壹却会恨他一辈子。

    “你找机会把郑妪找来看一看。”孙权重新拿起书,看了一行,又说道:“只要他不出格,就由他去吧。”

    “喏。”是仪恭声应了,退了出去。

    孙绍回到自己的屋子,暗自秣了一把冷汗,心里却骂翻了天。孙权连自己的字都知道了,却装模作样的来问他购买的物品,他能不知道?好在自己也没打算瞒着他,要不然肯定露馅。这丫的不愧有勾践第二之称,又厚又黑。这建邺不能呆得太久,找机会还得离他远点,要不然迟早得被他做掉。

    一想到炼丹,孙绍就忍不住的想笑。你也想成仙啊,那好啊,等葛玄炼出“仙丹”来,我倒真想请你吃一颗,看你吃下去之后是白日飞升,还是肚穿肚烂、呜呼哀哉。可惜啊,这玩意动静太大,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做掉。唉,弄点什么“仙丹”给他吃才好呢,可惜没有罂粟,要不然可就有趣了。一想到罂粟,孙绍不由得有些向往,也不知金三角那地方现在有没有野生的罂粟啊。嗯,等把孙权糊弄得放心了,应该出去游历游历,找点宝贝防身才是正理。要是给曹操、刘备、孙权这三巨头都弄点福寿膏尝尝,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无冕之王?

    “阿满,你一脸贼兮兮的笑什么呢?”孙尚香很煞风景的打断了孙绍的意淫。

    孙绍连忙将快溢到嘴边的口水咽了回去,起身相迎:“姑姑今天怎么有空?”

    孙尚香一屁股坐在席上,抓起桌上的茶壶先往嘴里灌了两口茶,这才抹抹嘴说道:“我的人找好了,来找你去造酒。”

    孙绍恍然大悟,这两天读书读得天昏地暗的,他都把这事给忘了。他一拍脑袋,刚要说话,然后想起来一件事,连忙向孙尚香招了招手,一脸坏笑的说道:“姑姑,我有个好主意,可以让你白赚钱,你愿不愿意?”

    “白赚钱还能不愿意?”孙尚香哈着腰,凑到孙绍面前,连声催促道:“快说,有什么好主意?”

    孙绍凑在孙尚香的耳边,轻声的嘀咕了几句。孙尚香被他嘴里的热气冲到耳朵里,痒痒的,脸不由得有些红,可是听了孙绍的话,她又顾不上这么了,柳眉一竖,眼角都乐得翘了起来:“这能行吗?”

    “能行。”孙绍很有把握的拍拍胸口:“我用公款买了炼丹的材料,至尊都没吭一声,还让我到时候给他一些仙丹呢。你这么做,也是公私两便啊。除了你,还有谁更值得信任?”

    “那倒是,我们倒底是一母所生的兄妹呢。”孙尚香爽气的拍着胸口,大大咧咧的说道,也没注意孙绍羡慕的眼光:“我马上就去说,要是成了,我绝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那就多谢姑姑了。”孙绍笑嘻嘻的说道。

    孙尚香起身就要走,刚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了,你真找人炼丹了?”

    “是啊,怎么了?”

    “那个……你能不能……到时候也给我一点?”孙尚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给你什么?”孙绍愣了一下,随即又明白过来:“仙丹?”

    “对。”孙尚香脸一红:“能让人不老的那种。”

    孙绍翻了翻眼睛。你想得真美,还不老,给你两颗春天吃的药还差不多。他也不想和孙尚香多话,大方的一点头:“放心,如果有这样的仙丹,我第一个送给姑姑。”

    “哈哈哈……还是阿满乖,知道孝敬姑姑。”孙尚香大喜,弯腰过来抱着孙绍的头,在他额头上狠狠的亲了一下,然后在孙绍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象一阵风似的走了。

第七十章 联姻

    张温看着忙忙碌碌的孙尚香,转过头对无动于衷的孙绍苦笑道:“校尉,有必要这么做吗?”

    孙绍给孙尚香出了一个主意,让她去找孙权,要求带兵保护酒坊,以策万一。同时把她自家的酒坊也并了进来,当然了,这是摆明了要和孙绍同流合污的揩孙权油。孙权倒也爽气,二话不说同意了,只是有点变通——孙尚香是女人,不能带兵,所以这二百兵名义上是孙绍的手下。

    孙尚香无所谓,她觉得孙绍这么听话,肯定不会介意她越疱代俎的,也答应了下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领了二百兵,再加上自己的一百多女卫,就把作坊给包围了。开始来的时候,把张温吓了一跳,以为打劫的来了呢,连忙派人把在家刻苦读书的孙绍请了来。

    “你觉得呢?”孙绍头也不抬,一面看书,一面问道:“惠恕,你说郑伯为什么发了誓,随即又后悔了?”

    张温走到孙绍面前,看了一眼:“郑伯为人君者,杀弟囚母,是为不孝,又怎么能治天下?是以后悔。”话刚说完,他又笑了,轻声说道:“校尉,你这么做,是不是故意为之?”

    孙绍抬起头,很茫然的看着他:“什么故意为之?”

    张温没有说话,在孙绍对面坐了下来,再也不看外面的忙碌的孙尚香一眼。反正孙夫人的恶名在外,有她在外面看着,对保密来说倒更方便一些。他对孙绍近乎炉火纯青的装傻本领佩服之极。孙权对孙绍不放心,孙绍干脆就找个机会让他来见证一下自己的不求上进,这叔侄两个倒真是棋逢对手。不过这样好,孙绍安全了,他张温才安全。

    “校尉,书背下来了?”

    “背下来了。”孙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这可比论语难背多了。这才一卷,就把我累得半死。”

    “象校尉这么学经的,的确少见。”张温笑道:“不过,校尉只要坚持下来,这经学水平想必是不会差的。”

    “哈哈哈……”孙绍不置可否的大笑。

    “左传春秋中不仅有圣人的微言大义,还有兵书战策,还有政局权谋,真要学好了,可以一通百通。”张温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

    孙绍放下了手中的竹简,颇有感慨:“将军看到兵法,权臣看到谋略,以史为鉴者看到兴亡啊。惠恕,各花入各眼,果不其然。”

    张温咂摸了一会孙绍的话,点点头:“校尉言之有理。”

    “阿满,人我安排好了,你什么时候替我把地方腾出来?”孙尚香大步走了进来,脸上红扑扑的,一见张温在坐,也不客气,拱了拱手意思了一下,和男子半无二样。

    “这件事不要问我,你直接找他吧。”孙绍指了指张温:“惠恕,给我姑姑安排个好地方。”

    张温微笑着点点头,起身出去了。孙尚香一屁股坐在孙绍旁边,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孙绍案前的书,笑道:“阿满,你真打算做博士啊?”

    “我不做博士还能做什么?”孙绍反问道。

    孙尚香心情很好,也不在乎孙绍的态度不佳,再说了,她对孙权压制孙绍的事情也不是不知道。她捏了捏鼻子,又问道:“阿满,这些兵我帮你管了吧?”

    “求之不得。”孙绍重新拿起书,又说道:“对了,姑姑,既然你到这里来了,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护卫的事你负责,其他的事张温、暨艳负责,你到时候等着收钱就是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被人闯进来,偷了方子去,那至尊怪罪下来,你可跑不掉。”

    “这你放心,就是苍蝇都飞不进来。”孙尚香眉开眼笑,手下终于有兵了,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孙绍是个甩手掌柜的,自己就是不挂名的校尉啊,这次能好好的过瘾了。她看看四周无人,又凑过来说道:“阿满,别说姑姑不关照你啊。告诉你一个消息,至尊要和关羽联姻了,他要为孙登娶关凤,你要是有心,就趁他还没有说之前提,要不然,可就没你的后悔药。”

    “为孙登娶关凤?”孙绍愣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书,不免有些好笑。孙登今年才八岁,孙权这是找骂吧?关二哥会把十七岁的关凤嫁给八岁的孙登?是做夫人还是做保姆?

    他想到历史上那个记载,嘴角一翘,含笑问道:“能成吗?”

    孙尚香愣了一下,收起了笑容:“这还真说不好。从大局来说,我觉得应该是能成的。左将军……正在和夏侯渊对峙,形势很不利,张郃部已经侵入巴郡,这个时候,想必关羽应该不会拒绝我们的好意,和我们发生纠纷吧。真要是打起来,他们可是两面受敌啊。”

    孙绍没有说话,静静的思索了片刻。按历史上的记载,这件事应该没成,可是谁知道历史现在有没有改变?万一因为自己的到来,这个历史已经不是原来的历史怎么办?话说,自己对关凤好象还真有点想法啊。

    “如果开打,我们不也是两面受敌?”孙绍犹豫着说道:“曹操很快就要南下,江东有事,这个时候关羽就算拒绝了,至尊也不敢翻脸吧?”

    孙尚香转转眼睛,也点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江东的情况还是要好一点的,在大江天堑,曹操可没那么容易打过来。要说威胁,倒是西部更有威胁一些。你大概不知道吧,鲁肃病了。”

    “鲁肃病了?”孙绍吃了一惊。江东怎么这么衰啊,这几年接着死人,几个名将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有伤在身,怎么鲁肃也病了。他搜索了一下记忆,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好象吕蒙白衣渡江偷袭关羽就是几年后的事情,那时鲁肃已经不在了,这么说,鲁肃这次病,也许就治不好了。

    怪不得孙权这个时候要和关羽联姻,他现在的情况比刘备还紧张啊。鲁肃一旦病倒,那么能替代他的就只有吕蒙,可是吕蒙要镇守庐江,他一身难以兼顾啊。这个时候如果能和关羽结成婚姻,倒真是一件好事。

    可惜,这件事好象没成。

    “阿满,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要透露出去。眼下大战将即,不可乱了人心。”孙尚香不放心的叮嘱了两句,起身走了,临走时又对孙绍说:“你要真的有心,我可以替你去说。”

    孙绍一笑,挤了挤眼睛,又露出那副无赖样:“呵呵,姑姑,其实至尊想差了。真要想和西蜀谈和,何必要和亲吧,把你送回去就是了,我那老姑父一定会热烈欢迎。”

    孙尚香一愣,脸立刻阴了下来,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第七十一章 不怕欺负你就来

    不知不觉之中,建邺的气氛渐渐的沉重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将军率领部下到达建邺,在城外扎营,大街上突然之间多了许多挎刀带剑的人,城门口的士卒数量也增加了,进出城的盘查变得更加严格,士卒们大声的呼喝着,丝毫不敢大意。

    十一月上,大桥到达建邺,连日苦读的孙绍带着帅增等人出城相迎,孙尚香也特地抽出空来,带着几个女卫一起出了城。

    大桥是坐船来的。从吴县经震泽,转溧水,再进入长江顺流而下,即可到达建邺,虽然绕了些路,但是这一段水路风浪小,人不受罪,所以下船的时候,大桥的气色非常不错。

    “嫂嫂。”孙尚香虽然在别人面前很嚣张,但是到了大桥面前却十分客气,她亲自上船,扶着大桥的手下了跳板,把她迎上了车。大桥瞟了一眼拱着手站在一旁的孙绍,笑着对孙尚香说:“阿满到建邺来,可曾惹事生非?”

    孙尚香也笑了:“没有,阿满现在可乖了,天天闷在屋子里读书,几乎不到外面来。”

    大桥有些不信的看着孙尚香笑道:“你莫不是受了他的好处,替他遮掩吧?他能这么用功?”

    “天地良心。”孙尚香指天发誓,那一副认真的样子逗得大桥直笑。

    葛玄、葛衡叔侄俩急行到孙绍面前,还没说话,葛玄就急不可耐的说道:“少主,听说你准备了好多炼丹的材料?”

    孙绍瞪了他一眼,沉下了脸:“连师傅都不叫了?”

    葛玄也睁大了眼睛,和孙绍对视了一会,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沮丧的低了头,声音小得象蚊子叫:“弟子拜见师傅。”

    “哼。”孙绍哼了一声,转脸对葛衡笑道:“思真,如何,这些日子可有进展?”

    葛衡消瘦了些,但是精神很好,两只眼睛闪着贼光,显得十分亢奋,他躬身施了一礼:“这些日子朝夕揣摩孙绍所言,略有心得。”

    孙绍微微一笑,和葛衡并肩而行,葛玄苦着脸跟在后面,却无可奈何。孙绍笑道:“我看思真这模样可不是略有心得这么简单,想必是大彻大悟了。怎么样,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葛衡自得的一笑,也不争辩。他和孙绍相识之后,从孙绍这里的确挖了不少东西去,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为基础,他对这些理论的领悟速度惊人,眼下他信心满满,准备到建邺来大显身手。听得孙绍问他的打算,他强自控制着自己的激动说道:“我想在少主身边,再学习一段时间。”

    孙绍转过头,打量了他一下,摇摇头笑了:“思真,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我觉得你还是出去走走的好。”

    “出去走走?”葛衡愣住了。

    “嗯,你对船有研究,现在对其中的道理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剩下的便是见识。我希望你能出去走走,不要多,沿着海边走一圈,大船,小船,你都看一遍,细心的分析一下其中的优劣,然后你就真的无敌于天下了。再做起事来,必然如鱼得水,事半功倍。”

    葛衡若有所思,半天没有吭声。过了一会,他偏过头看着孙绍,有些迟疑的说道:“少主,你想出海么?”

    孙绍正想着怎么忽悠葛衡去游历呢,被他突然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了葛衡半晌,才有些不自然的笑道:“你说什么呢?我这说你呢,你怎么说到我了。”

    “哦,没什么。”葛衡连忙掩饰的笑了笑:“我见少主对海船这么感兴趣,以为少主要出海呢。”

    “是啊,我想出海。”孙绍片刻之间已经想好的说辞,转身对葛玄说道:“不是说海外有仙山嘛,有机会,我真想出海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安期生,到时候也要两个仙枣吃吃。”

    葛玄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附和道:“要的,要的。”

    葛衡半信半疑的打量了孙绍一会,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他对技术有天赋,但是对政治却不太精通,既然孙绍让他去游历,他就去游历好了。有人资助让他长见识,这多好的事啊。

    孙权给孙绍安排的府第在车骑将军府的右侧,两府之间隔着一道高高的墙。在汉代,城市居民区都以里为单位,三五十户为一里,里与里之间有高大的围墙隔开,所有人家都从里门出入大街,能把自家大门直接开向大街的,那都是相当牛叉的人。而孙绍这座宅院的大门就是直接面对大街,由此可见孙权对孙绍还是相当够意思的。大桥一看到大门,就先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阿满啊,这宅子不错。”

    孙绍也连连点头:“阿母说得对,这是叔叔的一片爱护之意,我是铭感五内,不敢须臾忘之。”

    “好啦,有什么话,进去说也不迟,有必要站在门口说吗?”孙尚香咋咋呼呼的叫道:“嫂嫂,快进去,快进去,阿满说等你来了要做菜的,我都等不及了。你们有什么话,一边吃一边说吧。”

    大桥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挖了孙尚香一眼道:“原来你来接我,意不在此啊。”

    孙尚香干笑了两声,连忙解释道:“也不尽然,多年不见嫂嫂,我的确有些想念了。”

    正说着,一辆马车粼粼而来,在门前停住,未见人,先听到了小桥的笑声:“姊姊,你来得可真快啊,我略迟了些,赶到码头就不见了人影,紧赶慢赶的追到这儿来,总算你还没进府门呢,要不然我今天可真是失了礼了。”

    说着,车帘一掀,周玉扶着盛装的小桥从车里走了下来,小桥的脸上还在笑,可是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溢了出来,她赶上来握住大桥手臂,含泪笑道:“吴县一别,本以为再难见面,没想到不过数月,我们姊妹又见面了,真是天意啊。”

    大桥也十分激动,搂着小桥的肩膀,眼圈也红了,只是她要比小桥成稳得多,看着旁边明眸善睐、粉雕玉琢般的周玉笑道:“数月不见,小玉儿可越发的漂亮了,只是消瘦了些,怎么,建邺的饮食不习惯吗?”

    周玉红了眼,偷眼看了一眼兀自傻笑的孙绍,拉着大桥的手臂,撒娇道:“姨母不来,大兄便不肯做菜,玉儿只能自咽口水,岂有不瘦之理。好在如今姨母到了,以后玉儿可以经常来姨母这里蹭饭吃,自然又会胖了。只怕姨母会嫌我能吃呢。”

    大桥听她说得有趣,忍不住笑了,拉过小玉儿揽在怀中:“这么俊俏的孩子,我怎么会嫌呢。现在你大兄要做事,我一个人在府中也清静,要不你以后就来陪着我吧。”

    “姨母,我看大兄不愿意呢,你看他半天也没吭一声。”周玉红着脸,斜睨着孙绍。孙绍嘎嘎一乐,伸手想要去掐周玉的脸,可是一看旁边那么多人,只得又把手缩了回来,凑到周玉耳边轻声笑道:“只要不怕我欺负,你就来,我是欢迎之至。”

第七十二章 关羽拒婚

    孙权放下了手中的书简,有些心神不宁的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几次走出门,站在廊下侧耳倾听,然后又叹息着走了回来。谷利象是一根木桩,静静的伫立在角落里,不注意看,你会无意识的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但是孙权知道,如果需要的话,只要手一抬,谷利就会站到他的面前,听候他的吩咐。

    “夫人呢?”孙权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问道。

    “去孙校尉府上赴宴了。”谷利的声音还是那样不轻不重,孙权能听得清清楚楚,却绝不刺耳:“步夫人,袁夫人都去了,公子和三位姑娘也去了,听说周府的桥夫人也来了。”

    孙权眯起了眼睛,有意无意的哼了一声,出了会神。那天小桥来拜见他时的仪容又恍惚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他想得更多的,却是另一张相似的面孔。那一张面孔,在他的脑海里已经盘旋了十几年,依然挥之不去。

    可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孙权的思绪,孙权定睛一看,来的是徐详。他连忙收回心神,返身入内坐下,顷刻之间就恢复了平时的严肃庄重。

    风尘仆仆的徐详小步急趋到堂前,脱了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在孙权指定的席上坐下。舔了舔嘴唇,干咳了一声。

    “子明,不要急,先喝口水。”孙权指了指案上的杯子,谷利连忙走过去,给徐详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这才轻声说道:“至尊,徐详无能。”

    孙权从徐详进来时的表情就看出了一二,可是听到徐详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意外:“他不同意?”

    徐详苦笑了一声,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奉孙权之命到荆州向关羽求婚,本来以为孙刘两家现在是同盟——前年虽然打过一场,可是最终还是和平解决了——眼下刘备在巴蜀与曹军激战,关羽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拒绝孙权的好意,因此他信心十足,没想到一张口,就被关羽骂得狗血喷头,灰溜溜的回来了。

    “岂止是不同意,他……他还……”

    “他还怎么了?”孙权沉下了脸:“你不用顾虑,如实说来。”

    “他还辱骂至尊。”徐详伏地不起,语带哭腔:“徐详无能,累及主君,请至尊治罪。”

    一股无名火腾的从胸中跃起,孙权的脸变了颜色,一掌拍在书案上:“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羽那匹夫……不仅拒绝了至尊的一片好意,还口出秽言,说,说什么‘虎女焉嫁犬子’,将臣赶了出来。”

    孙权顿时血往上涌,气得满脸通红,手脚发颤,他紧紧抓住腰间长刀的刀环,怒不可遏的颤声说道:“他……他竟敢如此说?”

    徐详不说话了,只是伏地磕头。

    “岂有此理。”孙权狂躁的大叫一声,反手拔出长刀,一刀砍在案上。“竖子敢尔,欺我江东无人么?来人,传众将议事。”

    徐详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抱住暴走的孙权。他虽然知道孙权脾气急躁,可是今天孙权暴躁得有些过头了,大出他的意料,居然要立刻召集诸将议事,难道要和关羽开打不成?这可不行。曹操就要来了,这时候和关羽开打,岂不是自讨没趣?

    “至尊息怒!至尊息怒!”

    孙权的挣了两下没挣脱,气得直喘粗气,过了好一会才算安静下来,他颓然的坐下,将手中的刀扔在地上,长叹一声:“没想到今天居然又被这匹夫给羞辱了。”

    “至尊,是臣无能。”徐详胆战心惊的跪倒请罪。孙权却苦笑了一声,挥挥手:“子明,你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气忿刘备君臣狡诈无信,又不识大体至此。”

    “刘备君臣起自草莽,目光短浅,唯以狡诈为能,岂能及至尊万一。请至尊暂息雷霆之怒,勿因这些无知之辈伤了贵体。”

    “唉——”孙权无奈的摇摇头,用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想了一会,说道:“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容我再想想。”

    “喏。”徐详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孙权独自坐着,冥思苦想,神情焦躁不安。曹操将至,西线的鲁肃又病了,如果不能安抚好关羽,一旦与曹军大战时关羽突然出手,那江东可就完了。一想到此,孙权就对鲁肃有意见。当初就是鲁肃力主将荆州借给刘备,现在好,刘备借了荆州不还,然后又把益州给吞了,一下子全占了长江中上游。这简直是在孙权的头上架了一把刀,他要随时防着刘备顺江而下,给他致命一击。荆州的关羽,就象他肉里的一根刺,让他时刻不得安生。当初还是听周瑜的好啊,把刘备困在江东,让周瑜挟持着关羽、张飞征战,拿下益州之后,自己就占据了大江以南,进可以全取天下,退可以划江而治,多好啊。自己当初怎么就……唉,悔之晚矣。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再次打断了孙权的自怨自艾,步夫人、袁夫人带着孙登等几个孩子一路笑着了过来,一进正堂,步夫人见孙权脸色不对,连忙拉住了两个女儿,同时示意袁夫人小心。

    孙登乖巧,一看到孙权脸色不对,立刻收起了笑容,拱着手小心的走到孙权面前:“父亲!”孙鲁元和孙鲁育都害怕的躲到各自母亲的背后,只有孙鲁班不知好歹,雀跃到孙权身边,一把抱住孙权的脖子,兴奋的叫道:“阿翁,大兄做的菜可好吃了,你看我,吃得饱饱的,我明天还要去。”

    说着,她松开孙权,挺起滚圆的肚子,用手拍了拍,发出嘭嘭的声音。孙权本来绷着脸,可是看到女儿那副天真活泼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孙鲁班搂在怀里,用胡子在她脸上蹭了蹭,蹭得孙鲁班咯咯直笑,这才笑道:“快告诉阿翁,你大兄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把我的大虎喂得象小猪一样。”

    步夫人见女儿居然把孙权逗笑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迎上前来,将孙鲁班接了过去,柔声说道:“阿满真是出人意料,做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菜式,口味颇为别致,着实让人胃口大开。阿满又会哄孩子,把她们管得服服帖帖的,一个个可听话了。大虎,是不是?”

    孙鲁班吐了吐舌头,抱怨道:“大兄偏心,尽欺负我。阿翁,你要替我打他。”

    “是吗?”孙权故意沉下脸:“他敢欺负我的大虎?我一定要打他的屁股。”

    一直不吭声的孙登忽然插嘴道:“父亲,大兄可没欺负大虎呢,是大虎自己欺负两个妹妹,大兄拦着她,她……”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鲁班就不服气的嚷道:“你不要乱说,你一直看着小玉儿,什么时候看见我欺负人了?”

    孙登顿时满脸通红,哑口无言。

第七十三章 两难

    小桥双颊绯红,眼波流转,拉着大桥的手臂说道:“姊姊,今天我就不回去了,陪着你睡,可好?”

    大桥也有些半醉了,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桥,依稀又回到了儿时小桥不敢独睡,一定要拉着她才能放心的时光,伸手轻抚着小桥的脸,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赖着我。”

    小桥吃吃的笑着,回头给周玉递了个眼色:“阿满,到了你这儿,你就是主人,可要招待好阿胤和玉儿,不能欺负他们,要不然,小姨明天收拾你。”

    孙绍连忙躬身答应:“小姨放心,我怎么去欺负他们呢。阿母,你舟车劳顿,还是早点歇着吧。今天叔叔赏赐了那么多东西,二位夫人又过来接风,明天还得去谢恩呢。”

    大桥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生硬,转过脸,匆匆的走了。孙绍倒也没有注意,他看着还坐在原处不动的周胤和周玉,搓了搓手,有些兴奋的说道:“大人们都走了,下面只有咱们三人,就不用那么拘束了。阿胤,说吧,你想玩些什么,我奉陪到底,小玉儿,你呢?”

    周胤咂了咂嘴,刚准备开口,却被周玉瞪了一眼,只好喃喃的说道:“我有点喝多了,你安排个房间让我睡觉吧,明儿还得去营里练兵呢。”

    “狗屁!”孙绍笑骂道:“你去睡了,我和小玉儿两个人玩多没劲啊。快起来,别装死了,我刚刚做了一种象棋,今天好好的杀你几局。小月儿,小月儿,你别急着睡啊,快给我们把茶煮上,看少主今天怎么把周大人的裤子赢回来。”

    孙绍不由分说,强拉着周胤坐下,让人摆上他刚做好的象棋。周胤不屑一顾,半躺在席上说道:“什么象棋啊,怎么这么多棋子?看着就眼晕。”

    汉代时已经有象棋,但和后世的象棋区别甚大,孙绍做的这种象棋是唐代才出现的。他一面摆棋子,一面眉毛色舞的说道:“你不是好兵吗?我这就是依照兵法所制,你看啊,有车兵,有骑兵,有步卒,还在砲兵,有将有帅,可好玩了。快来,保证你一玩就舍不得。”

    周胤被他说得动了心,就连周玉都有些好奇的凑了过来。孙绍现在有钱了,这副棋可下了血本,棋盘是上等黄梨木的,上面的线都是嵌银的,棋子是紫檀木,雕工精细,沉甸甸的手感极佳。他炫耀的对周胤亮了亮棋子:“阿胤,这可是天竺来的鸡血紫檀,整个江东,独此一家。”

    “哇——”周胤眼睛顿时亮了,他扑上来,拈起一枚棋子打量着,连连点头:“大兄,你真是财大气粗啊,拿这个做棋子,太奢侈了,太奢侈了。”

    “嘿嘿,谁让我现在有钱呢。”孙绍小人得志的说道:“快点,看我今天大杀四方。小玉儿,你帮着阿胤,我看他今天喝多了,恐怕不是我的对手。”

    “他也不懂,我也不懂,我能帮上什么忙啊。”周玉脸上泛着红,挪到孙绍身边坐好:“我还是看着大兄的棋,偷学两手,回去也好赢他的钱才是正理。”

    “女生外相,不帮着亲兄长也就罢了,还想赢我的钱。”周胤话中有话的指了指周玉。周玉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这什么话?”孙绍笑道:“你是亲生兄长,我就是外人了?我对小玉儿可比对亲妹妹还亲呢。小玉儿是吧?来,给大兄捏捏肩膀。”

    周玉有些扭捏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跪坐到孙绍背后,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的捏着孙绍的肩窝,孙绍嗅着鼻端若有若无的淡香,享受着萝莉的按摩服务,冲着周胤挑了挑眉毛:“快点,磨磨蹭蹭的,象个老太婆。”

    “哼!”周胤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却又不好多说,只得闷头摆棋。孙绍把规矩给他讲了一遍,这本不复杂,周胤很快就听懂了,两人有模有样的下了起来。可是象棋是有名的易懂难精,规矩并不复杂,可是里面的套路又岂不是片刻之间就能学会的?周胤没几下就被孙绍杀得落花流水,这下子来了牛脾气,拖着孙绍非要再战三百回合,孙绍乐得奉陪,两人自得其乐,倒把一旁的周玉给忘了。

    大桥虽然身体累得很,却偏偏睡不着,眼睛虽然闭着,脑子里却乱得很。身侧的小桥一直没有动,仿佛睡着了,她侧卧得有些不舒服,便轻轻的翻了个身,却看到小桥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她,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大桥捂着呯呯乱跳的心口,嗔怪道。

    “姊姊不是也没睡?”小桥俏皮的一笑,一手支着身子,半坐起来,看着大桥的眼睛。大桥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也向上靠了靠,眼睛看着模糊的幄顶,若有所思。

    “姊姊有心思?”小桥向大桥靠了靠,“姊姊又瘦了。”

    “妹妹,我本不想到建邺来的。”大桥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好容易离得远了,不用再每天看着他,清静了几年,现在却又要搬来,我实在是有些不愿意。可是一想到你也在建邺,阿满也在建邺,我如果一个人留在吴县,你们肯定都不放心,所以还是勉强来了。今天二位夫人过来接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然还是……”

    “这些年他一直在给你写信?”小桥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了一点。

    “写,可是我从来没有拆过,也没有回过一个字。”大桥有些厌烦的说道:“上次为了阿满的事,本来想求求他,没成想,阿满自己把事情办成了。”

    “你以为你在吴县就能避开?”小桥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又说道:“其实,我到建邺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也会来的。”

    大桥奇怪的嗯的了一声。

    “那天我们刚进城,他就派人在城门口等着,直接把我们接近了将军府,说起来虽然是问阿满在吴县的事情,可是他的眼神,我觉得有问题。”小桥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孙权时的情景,心有作悸:“他的眼睛看起来狼一样,让人害怕。”

    “他们孙家的人都是狼,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大桥恨恨的说道,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只有阿满不是。”

    小桥吃吃的笑了,笑得大桥有些不好意思,好在黑灯吓火的,也看不清楚。

    “现在两所宅子只隔着一道墙,以后你总不能不去见他的。”小桥又说道。

    “拖一天是一天吧。”大桥有些怏怏,抬起手捏了捏额头,有些后悔。如果孙绍不想当官多好啊,就在吴县呆着,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比如现在,如果还在吴县的话,孙绍见她不舒服,一定会腻过来给她按摩。一想到孙绍那副讨好的样子,大桥心里就甜滋滋的,正如孙绍小时候背书背得熟练一样。

    小桥没有说话,听了一会远处房里隐约传来的笑声,忽然说道:“姊姊,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第七十四章 男儿当自强

    大桥见小桥说得郑重,不免有些奇怪,侧着头看了看小桥,伸手将她脸上的一绺头发挑开,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又这么郑重其事。”

    “姊姊,我那小玉儿……”小桥欲言又止,为难的叹了口气:“不知怎的,就突然喜欢上了阿满。可是阿满好象……”

    大桥一怔,随即明白了,怪不得今天周玉的神情那么怪异呢,不仅不象以前一样自然,而且眼神总不住的往孙绍那边瞟。她本来倒也没有太在意,现在听小桥这么说,她全明白了。

    “她以前……不是不喜欢阿满吗?为这事还哭了鼻子。”

    “现在的阿满,还是以前的阿满吗?”小桥有些无奈,“你也不是不知道,小玉儿这孩子,平时心高气傲,以前阿满醉心于武事,她自然看不上他,现在阿满性情大变,文武双全,又在她最得意的书道上超过了她,她自然也转了心意。可是……可是阿满却象是记恨她一样,虽然和她说说笑笑,却一谈到正事就避之不及。”

    “记恨?”大桥摇了摇头,有些不满的说道:“阿满怎么会记恨小玉儿?要说你那三个孩子,哪个不曾欺负过阿满?阿满不记恨阿循、阿胤,又岂会独独记恨小玉儿?你把我的阿满想得不堪了。”

    小桥哭笑不得,一说到孙绍的不是,大桥总有些过激,她连忙道歉,说了几句好话,才让大桥消了气。两人沉默了片刻,小桥又将上次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疑惑的说道:“听他那口气,不象是有假,可是也听不出来对小玉儿有一点意思。要说他不喜欢小玉儿吧,平时又偏偏喜欢和小玉儿调笑,比起阿循、阿胤来,他倒是更疼小玉儿的。为什么一说到正事,他却装糊涂呢?”

    大桥一声不吭,她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按说孙绍和周玉是姨表亲,亲上加亲,正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那样她们姊妹又成了亲家,真正是一家人了。以前就想过这件事,可是周玉看不上粗野的孙绍,现在倒好,换成孙绍看不上周玉了。这一冷一热,全是因为孙绍那一场病,病了一场的孙脱胎换骨,一下子由一个粗鄙的武夫变成了一个好学上进的士子,而且还是一个文采不错、文武双全的士子。

    人,到底还是要有出息才行,要不然,就是亲戚也看不起你。

    大桥思绪繁杂,越想越多,什么时候偏离了主题都不知道。小桥见她半天也没有说话,有些意外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却见大桥眼神灼灼,嘴角含笑,脸上露出一种自信而骄傲的神情,不由得一呆。姊姊的脸上,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过这样的神情了。

    “姊姊?”

    “啊……啊,你刚才说什么?”被打乱了思绪的大桥有些慌乱。

    “你想什么呢?”小桥娇嗔的晃了晃大桥的肩膀:“我跟你说话,你却心不在焉。”

    “这件事啊,你容我想想。”大桥掩饰道:“也许……是你说得太含糊了,阿满没听明白。再说了,你那宝贝女儿,以前可是看不上他的,他怕再次丢人也说不定。”

    小桥细长的眉毛挑了挑,觉得似乎有些道理,自己那天确实没有把话说透。可是他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虽然没有明说周玉,可是话里的意思也算是很明白了,难道一定要象馆陶长公主问未成年的孝武皇帝那样:“阿满,愿得阿玉为妻否?”

    两人各想各的心思,谁也不说话。远处孙绍和周胤下棋时的声音隐隐入耳,间隔着还有周玉铜铃般的笑声。大桥忽然笑了:“你今天不是来陪我的吧?”

    小桥也笑了:“姊姊,你也把我想得不堪了吧。就是没有小玉儿这事,我来陪陪姊姊也是应当的。再说了,阿满是公族,我周家也是有头脸的,岂会做出那种下作的事情来?”说着,也觉得自己有些虚伪,又解释道:“是小玉儿想要向阿满讨教书道。”

    大桥含笑不语。讨教书道就要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吗?虽然豪富之家这些事情屡见不鲜,远不是表面上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可是桥家也好,周家也好,都是要面子的人,这种事情还是检点些的好。孙家虽然没有那么多规矩,可是孙绍如今也是士林中人,传出去可不好听。

    “要不,我和阿满说说看,如果他有心的话,便趁早办了此事。如果阿满确实没有这心事,那便也不要耽搁了小玉儿。”

    “就依姊姊。”小桥如释重负。她说了半天,就是想请大桥出面问问孙绍,时间拖长了可不好。虽然周玉年纪还小,可是总这么和孙绍不清不楚的,以后再嫁别人,可就不好看了。

    周玉今天来,特地央求了小桥,是想以学书为名,和孙绍多多亲近的,拉着周胤本就是个幌子,没想到周胤却被象棋迷住了,看这样子,今天不到大半夜是不会结束,自己和孙绍独处的机会是没有了,心里气苦,却又不好说,只得撅着嘴在一旁看着,和桥月一起替他们端茶倒水。孙绍玩得兴起,根本就没有在意她幽怨的神情,周胤也有些不能自已,等他想起自己的任务时,漏壶已经三更初刻了。

    “不下了,不下了,你太阴险了。”输得鼻青眼肿的周胤连连摇头:“我要去睡了。”

    “唉呀,都半夜啦。”孙绍也吃了一惊,连忙收了棋,歉意的笑道:“小玉儿,真是对不住,大兄今天玩过头了,耽误了你休息。你也早点洗洗睡吧。睡眠不足,我的小玉儿妹妹会长熊猫眼的。”

    周玉刚才没注意,孙绍这一说,她也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却又好奇的问道:“熊猫是什么东西?”

    “熊猫?”孙绍愣了一下,转身从书案上抽出一张纸,将毛笔蘸了些残墨,在纸上画了个熊猫的简图,然后指着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说:“快去睡觉,要不然明天你的眼睛就是这样。”

    周玉看着那个憨态可掬的动物本来还觉得可爱,一听说道要长成那样的眼睛,顿时吓得尖叫一声,掩着嘴,瞪着大大的眼睛,担心的看着孙绍,那无辜的眼神看着孙绍心中一荡,嘎嘎一笑,伸手捏着她挺翘的琼鼻晃了晃:“还不快去,难道要我抱你去不成?”

    周玉的脸腾的红了,扭头就走。

    “嘿嘿嘿……”周胤躺在席上,看着孙绍直笑。孙绍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揉了揉鼻子说道:“输得这么难看,亏你还笑得出来?”

    “我说大兄,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什么意思?”孙绍莫名其妙。

    周胤坐直了身子,刚要说话,刚刚跑出去的周玉忽然又回来了,小脸通红的冲着周胤大叫道:“不准说!”然后冲到书案边,拿起掉在席上的手绢,又逃也似的跑了。

    周胤翻了翻眼睛,不再说话。

    “你们俩兄妹搞什么鬼啊。”孙绍摆摆手,打了个哈欠:“不理你们了,早点睡吧,明天还有正事呢。”

第七十五章 暨艳发飚

    孙绍打着哈欠进了作坊,昨天玩得太迟,结果今天不出意外的起迟了。等他被桥月从被窝里拖出来的时候,周胤已经走了,大桥和小桥一边吃早饭,一边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周玉乖巧的陪在一边。几个人都打扮得整整齐齐,看样子已经起来很久了。

    “喂,你昨天没睡觉啊?”一身戎装,精神抖搂的孙尚香掐着腰,威风凛凛的站在他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脸上浮出一种不屑的讥笑。

    “姑姑早。”孙绍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解释道:“昨天睡迟了。”

    “你以前是多勤快的一孩子啊,现在怎么能懒成这样?”孙尚香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见四处无人,又凑到孙绍面前,轻声说道:“阿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孙绍还是提不起劲头来。

    “至尊派去提亲的使者被关羽骂回来了。”孙尚香柳眉一竖,又气哼哼的说道:“这个老匹夫,也太过份了,居然说我孙家的儿郎是犬子,要是我还在那里,不骂死他才怪。”

    孙绍顿时精神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孙尚香忽然奇怪的打量了一下孙绍:“嘿,你这么高兴干什么?难道孙家的人被他骂了你开心?”

    “哪能呢。”孙绍义正辞严的拍着胸脯,“我跟姑姑一样,对关羽那个……匹夫十分恼怒,亏得他不在建邺,要不然我一定找他决斗,以证明我孙氏子弟也是堂堂的英雄。”

    “真的假的?”孙尚香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眼珠轱辘辘乱转,一面若有所思的样子。“要说你的武技跟关羽比虽然还差一些,但是和关凤倒还是能齐平的。”

    “那是——”孙绍继续吹大气:“再横的胭脂马,咱也得把她骑了,要不然也对不起奉先这个字啊。”

    “噗——”孙尚香忍不住笑喷了,不屑一顾的扬扬手,转身就走:“张公老糊涂了,居然给你起这么一个字。”

    孙绍还没显摆够呢,可是观众跑了,他也没了兴致,怏怏的进了堂坐下。张温和暨艳听说他来了,连忙赶了过来,一见面,张温还没有说话,暨艳先不高兴了。

    “校尉,这是国家大事,怎么让一个女人来搅和?她虽然是孙氏宗族,可是已经嫁了人的,就不能再算是孙氏宗族的人。现在她借着看护的名头,自家蒸酒的开销也从我们这里走账,这可不合规矩。”

    孙绍吃了一惊,有些象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暨艳,**的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孙尚香沾的是孙权的便宜,又不是你的便宜,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暨艳见孙绍看着他,还不自觉,又接着说道:“校尉既然主掌此事,当向至尊汇报,以免将来账面对不上,被至尊责罚。校尉虽然是至尊的亲人,可是国有国法,不能因亲枉私……”

    “这是至尊点了头的。”孙绍打断了暨艳的话,不容分说的摆摆手:“你做好蒸酒的事情就行,账面上的事情,无须你担心。我说子休,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至尊的家事你也要管?”

    暨艳胀红了脸,怒不可遏,抗声应道:“校尉此言差矣。至尊虽是她的兄长,可是他首先是江东之主,他的家事,就是江东之事,将来还可能是天下之事,我既然食君之禄,岂能坐视不管?校尉此言,甚失我望,暨艳不能接受。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孙绍目瞪口呆,指着暨艳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恼火:“他……他妈的这是什么意思?”

    张温含笑不语,慢条斯理的提起旁边的茶壶,向案上的两个杯子里倒了些碧绿的茶水,推了一杯到孙绍面前,自己端起一杯喝了。孙绍见他如此,倒不好发作,一边暗自腹诽暨艳的女性亲属,一边端起茶喝了一口。说实在的,三国的茶他还真是不太习惯。

    “校尉以为子休错了?”张温见孙绍安静下来,这才淡淡的说道。

    “他不错,难道我错了?”孙绍没好气的反问道。

    “校尉当然不错。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账务的事情,子休确实不好管。”张温的语气平静而从容,他缓缓的放下杯子,沉吟了片刻,又说道:“子休和校尉治气,的确不妥,奈何念他也是一片忠于职守,请校尉莫要记怀。”

    孙绍听出了张温其他的意思,没有说话。张温这话虽然听起来象是责怪暨艳,其实反而是替暨艳开解,而且他好象还有几分赞同暨艳的意思。他看了张温一眼,“你继续说。”

    张温见孙绍片刻之间就冷静下来,嘴角一挑,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子休的态度虽然不好,但是话却没错。孙氏既然要立足江东,孙家的事,便是江东的事,江东的臣民都有进谏的责任,知其错而不言,是为不忠,有违圣人之教。”

    孙绍静静的听着,也不反驳,也不表示赞同。

    张温见孙绍面无表情,十分满意。孙绍在别人面前装傻充愣,这是对的,但是他不希望孙绍在他面前也这样,那只能说明孙绍不把他当亲信。现在孙绍静静的听他分析,正是他大展才华的好机会。

    “夫人一介女流,来负责作坊的安全,本来就不妥。只是为了保密计,遮人耳目,苟且为之。但把私酒与公酒的账目混在一起,这……的确有些不妥了。传出去,只怕会让人齿冷。”

    孙绍忽然笑了,他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拈起耳杯,呷了一口又咸又苦的茶,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惠恕兄,你是不是另有话说?如果是的话,就直言当面。”

    张温也笑了,他点点头,曲身一礼:“为校尉计,不当授人以话柄啊。”

    “何解?”

    “闻说昨日周府的桥夫人一家留宿于贵府,可有此事?”

    孙绍的眼睛瞪了起来,你张温什么意思,我们家的私事你也敢打听?正要发飚,却见张温笑眯眯的看着他:“校尉,公族无私事,校尉身份特殊,岂能不顾物议?”

    “物议个毛啊?”孙绍不以为然,将杯子往案上一顿:“我阿母除了这个妹妹,还有什么亲人?她们姊妹情深,同榻夜话,那也不行?我说惠恕,你这好象有些用心不正了吧?”

    “不然。”张温却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也没有,反而收了笑容,严肃的说道:“校尉,她们姊妹情深无妨,可是你和周循兄妹,却不能走得太近。校尉,故都督周瑜的威望,在军中可是无人能及啊。不出意外的话,周循很快就会出人头地,校尉此时与他走得太近,于人于已,都十分不利。”

    孙绍愣了一下,悚然心惊,连忙坐正了身子,对着张温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多谢惠恕提醒,险些出了大错。”

第七十六章 英雄所见略同

    周循有其父周瑜的威名为基础,在文人和武将之中都有极佳的名声,再加上其自身的素质过人,文武双全,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成为孙权的爱将。自己和周循走得太近,会让孙权疑心自己想结交周循,间接的掌握兵权,进而会控制周循的发展。如果自己真想做个富翁,那这就是无意之间害了周循。如果自己不甘于做一个富翁,以后还想借助周循的实力,那就更不能这么做了,这个时候和周循撇得越清,越有利于周循的崛起,以后才能帮得上自己忙,要不然,那周循就毁了,不仅帮不上忙,而且会怨恨自己。

    孙绍被张温的一句话点醒,心里还是惊惧不已。自己以为装老实装得已经很像了,可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还是疏忽了,怪不得几次见面,周循都没有露面,他的心思缜密,远不是小桥和周胤可比,恐怕他已经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故意避开自己。

    孙绍不禁汗颜。亏得自己还做梦娶关凤呢,那岂不是里通外国,更惹人生疑啊。

    “校尉,听说至尊派人向关羽提亲,事情不谐。”孙绍刚想到关凤,张温就提到了关凤,让孙绍十分怀疑,这丫的是不是真会看相?怎么自己刚想到,他就说?这也太诡异了吧。

    “你听谁说的?”

    “我刚才看到你和孙夫人站在那里说话,提到关羽了。”张温笑着说道。

    孙绍眉头一蹙,忽然笑道:“惠恕,人不能锋芒太露,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张温哈哈一笑,不仅没有掩饰之意,反而觉得十分得意,他举杯示意了一下:“校尉,温幼读经史,日三省吾身,只知为人谋当忠,为人友当信,圣人之道当习,其他的……”他摇摇头,面露不屑之色:“不知。”

    孙绍暗自感慨了一声,有些明白了。张温是个聪明人,绝对的聪明人,但是他聪明外露,这样的人是活不长的,难怪他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什么大名,只在三国演义里有一个被秦宓戏弄的桥段。再联想到孙权外宽内忌的性格,这家伙十有八九就是因为太外露,被孙权给黑掉了。

    “嗯,至尊去提亲,被关羽所拒,还被他骂了。”孙绍也不隐瞒,坦诚的说道。

    “果然是个目光短浅的莽夫。”张温摇摇头:“他那左传春秋真是白读了。”

    孙绍突然来了兴趣,他非常想听听张温这个大才对这件事的评价。他伸手提过茶壶,给张温续了一杯茶,笑着说:“惠恕,你倒说说,这天下闻名的万人敌怎么就是一个莽夫,他这左传春秋,又怎么就白读了。”

    张温也不推辞,喝了一口水,又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案上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又画了几个小圆圈:“校尉,这便是大江。这是建邺,这是成都,这是夷陵,这是南郡,这是柴桑。你看,我江东如果和西蜀联手,精诚合作,可以扼江上下,和中原划江而治。养精蓄锐数年,只等中原有变,即可东出徐州,西出子午谷,中出襄樊,三路大军齐出,退可保半壁河山,进可全取天下,这是何等的大业?”

    孙绍不说话,却心惊不已。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鲁肃见孙权献榻上策,诸葛亮见刘备献隆中对,这年代没有三国志,也没有三国演义,这两个著名的对策不象后世那样名声在外,是个人都知道,现在除了当事人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而张温独立思考,却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实在是不愧他这才子之名。

    “当初周公瑾为什么力主西取巴蜀,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奈何至尊被刘备那个猾虏所欺,丧失了这个大好机会,如今刘备取了巴蜀,占据长江上游,此君臣背信弃义,不共力抗曹,却与我江东反目成仇,为一已之利,强占着荆州不让,前年因此险些大战一场。”张温指点江山,明显有些兴奋,声音也高了起来,孙绍也不打扰他的思路,暗地里示意敦武去留意清场,不要让闲人靠近。

    “关羽都督荆州,对我江东压力很大。万一有事,益州水师顺江而下,我江东将有覆卵之变,如果曹操再趁隙而动,则江东两面受敌,必败无疑。”张温一掌拍在表示建邺的水圈上,水花四溅,建邺倾刻间四分五裂:“江东败,则西蜀不能独立,势必亦成曹操囊中之物。”

    孙绍目不转睛的看着慷慨激昂的张温。

    “眼下曹操大兵将至,至尊为免两面作战,与关羽联姻,正是于我于彼皆有利的好事。而关羽居然拒绝了,更有甚者,居然辱骂使者,全然不顾大计,这不是目光短浅的莽夫又是什么?他读了那么多年的春秋,连这一点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懂,他不是白读了,谁是白读了?读经如果只是为了取名,那真是舍本求末啊。”

    “那读经是为了什么?”孙绍故意笑道。

    “为了知古事,悉古贤君子之良谋妙计。”张温盯着孙绍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古为今用,方为达人。”

    孙绍含笑看着他,心里却在笑。孙权号称雄才大略,最后只能坐断东南,看来是有原因的。有张温这样的才子他不能用,怎么能全取天下?天取不予,不祥啊。

    “吴中果然多才子。”孙绍直起腰,不着边际的感慨了一声:“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张温不才,略有所知而已。”张温有些向往的看着外面:“我吴中人杰地灵,英杰多出,奈何不得其位,反而枉遭杀戮,实在让人寒心啊。校尉知道沈子正否?”

    孙绍想了想,摇摇头,确实没听过这个人。

    “沈友沈子正,弱冠博学,见知于郡将华子鱼。人称口笔刀三妙,是如何风流的一个人物,却被人诬以谋反,死不得其所,真是让人痛惜啊。”张温叹了口气,又心有所感:“刚才校尉告诫得对,人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孙绍莫名其妙,东吴还有这等人物?自己也算是对三国有头有脸的人物知道不少,怎么没有听说过?他连忙向张温详细的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原委。

    沈友是吴中人,比张温长一辈。孙策入江东,杀戮过重,沈友愤而不受征辟。后来孙权继位,很隆重的派人去请,沈友这才出仕,一见面,就和孙权谈到了荆州的重要性。孙权开始对他很尊敬,但是又忌恨他的才学和名声,再加上沈友这个人才高气傲,有些地方让孙权丢了面子,后来就找了个借口,说沈友谋反,把他给杀了。可怜沈友当时才二十九岁,正准备大展宏图,辅佐孙权成一番霸业呢,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沈家因此对孙权十分不满,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到现在为止,沈家也没有人出仕。

    “我和沈君之子沈玄是莫逆之交,几乎是无话不谈。”张温感伤的说道:“沈君是我儿时最敬仰的君子,我刚才和校尉所言策略,便是受了他当时的荆州策启发。今日言及,实在有些难受。唐突之处,还请校尉海涵。”

第七十七章 请缨

    孙权看着犹自怒容满面的暨艳,颇为惊讶。不过,他一点也不生气,相反觉得十分难得。孙绍是谁?那是他都不能轻易加罪、只能用些软刀子的人,孙尚香是谁?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因为嫁给刘备的事,他也要留三分情面。可这个暨艳倒好,一言不合,跑到他这儿来告状了。

    这是个忠臣,骨梗之臣,可用。

    孙权在片刻之间就给暨艳下了个定义。

    “我知道了。”孙权藏着心里的喜悦,淡淡的说道:“那只是掩人耳目的办法,不得已而为之,是我的主意。”

    既然真是孙权的主意,暨艳倒有些进退两难了。

    见暨艳有些尴尬,孙权笑了笑:“你回去做事吧。孙绍那里,我自会为你解释,你也不要有芥蒂。”

    “喏。”暨艳施礼退出。

    “朱绩,你派人去把孙绍找来。”孙权对站在一旁的一个少年侍卫笑着说道:“就说有人告他状了,让他来申辩。”

    朱绩应了一声,大步走了。孙权越想越好笑,连连摇头,正感慨着,孙绍已经跟着朱绩走了进来。孙权十分奇怪,他们来得也太快了吧。

    “至尊,我正在前来拜谢呢。”孙绍解释道:“昨日蒙至尊赏赐诸多器物,阿母命我今日前来谢恩,我见时辰尚早,怕至尊还在议事,所以到坊里去了一下,然后才赶过来。”

    孙权笑了,和蔼可亲的招呼孙绍坐下,责备道:“不是和你说过吗,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就不要这么称呼了,听着生份。”

    孙绍却恭恭敬敬的说道:“虽有血脉之亲,亦有君臣之义,臣岂敢因至尊宠爱便乱了规矩。”

    孙权十分满意,脸上却有些不快:“是谁这么说的?”

    “春秋大义在,张公教诲,抑有张温的督责。”孙绍知道孙权的那点小心眼儿,既然你要演戏,我就跟你演全套了。

    孙权眼珠一转,十分满意。看来让孙绍跟张昭读书是对的,张昭虽然倔了点,但是纲理伦常这道关还是把得很紧。张温也不错,居然还知道劝孙绍懂规矩,看来是自己太过激了。

    “孙绍代阿母谢至尊赏赐之恩。”孙绍按照规矩,大大方方的行了礼,然后坐在孙权指定的位置上。孙权却有些失望。他赏赐了那么多东西,不是说指望孙绍来感谢他一下,他是希望大桥亲自来的。要不然的话,虽然他们是邻居,可是小叔子也不好随便去陪见寡嫂,否则他昨天就去参加家宴了,也不至于心神不宁的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见孙权沉默不语,还有些沮丧,孙绍倒有些不解。他咳嗽了一声,又陪着小心说道:“至尊,谁告我的状?”

    孙权一愣,连忙掩饰的笑道:“还能有谁,暨艳那个书生,他说你们从中贪墨,却不知道这是我安排的。你不要理他,这些人书读多了,迂腐得很。奉先啊,你可不能读成这样。”

    孙绍笑了笑:“我才读了多少书,哪能跟暨艳相比。”顿了顿又说道:“暨艳虽然迂腐了点,可是做事还是认真的。”

    “你能这么说最好了。”孙权很满意的点点头,眼睛却看到了别外,他想问孙绍大桥的情况,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可是一想到自己赏了那么多东西,却连大桥一面都见不着,那也太亏了吧?再送?再送的话还是孙绍来,那还是白送啊。

    孙权越想越窝火,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了。

    孙绍见孙权脸色虽然平静,眼神却有些游离,颇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一时搞不清状况,静静的候了片刻,便试探着说道:“至尊,曹军欲来,至尊迎敌之策可妥当了?”

    孙权一愣,随即警惕的看着孙绍。难道孙绍对领兵还心存侥幸?他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孙绍显得有些拘谨:“臣以为,曹军势大,虽然有长江天险,但也不可小覤。眼下大军向建邺集结,西线空虚,万一关羽有异动,我军岂不是要两面对敌?”

    孙权不动声色的看着孙绍:“说得有理,那又当如何?”

    “臣不揣妄陋,以为当下应和刘备交好,以免给曹操可趁之机。”

    孙权笑了,追问道:“又当如何交好?”

    “送姑姑回成都。”孙绍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信心十足的说道。

    “送你姑姑回成都?”孙权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他松了一口气,看来孙绍还不懂事。孙尚香既然回来了,再送回去有什么用,当年还在公安的时候,剽悍的孙尚香就把刘备吓得不轻,眼下刘备得了益州,有的是女人,哪里还会接孙尚香回去。不过,孙绍这个主意虽然馊,用心却是好的,大方向也不错,值得鼓励。

    “唉,现在送你姑姑回成都也太晚了。刘备君臣不识大体,当年我把你姑姑接回来,他们一定记恨在心,又怎么可能因为我把你姑姑送回去就回心转意?不瞒你说,我是想和关羽联姻的,可惜被他给拒绝了。”一想到关羽那句话,孙权还是有些愤愤不平:“这个匹夫,着实可恼。”

    “为什么?”孙绍一脸的茫然。

    孙权叹了一口气,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话还没说完,孙绍便恼了,刚才那副乖乖仔的样子荡然无存,他跳了起来,一跺脚,脸胀得通红的大声喝道:“岂有此理!这匹夫竟敢污辱我孙家的好儿郎。叔叔,孙绍不才,请往荆州一行,与关羽匹夫一决高下,以证其谬。我倒要看看,这个万人敌究竟是名符其实的好汉,还是浪得虚名的鼠辈。”

    所有人都被孙绍突然的狂化给惊住了,以朱绩为首的亲卫险些冲上来摁倒孙绍,免得他吓坏了孙权。孙权也吓了一跳,随即又笑了,他连连摆手:“奉先,我知道你勇猛,可是又何必和这样的匹夫计较。”

    “不然。”孙绍一反平常的顺从,梗着脖子叫道:“他敢污辱阿登,就是污辱叔叔,就是污辱我整个孙家的汉子,身为孙家子弟,我岂能容他嚣张?请叔叔下令,我即刻赶往南郡,就是抢,也要将他那个什么虎女抢来献与叔叔。”

    看着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少年,孙权又好气又好笑,这说的什么话,怎么抢来给我了。这孩子,真是气晕了头了,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不着调。他正要派人把孙绍拉下去,突然眼珠一转,灵机一动,笑道:“奉先,你真愿意去南郡吗?”

    “万死不辞!”孙绍大声应道。

第七十八章 意外收获

    本来准备大大表演一把的孙绍没有如愿,他刚发了飚,孙权就同意了,决定派他赴南郡再次向关羽提亲。只是考虑到他年纪太小,恐怕应付不来场面,决定给他安排了一个正使。孙绍早有准备,提议让张昭的长子张承去。

    孙权略作思索,便应了一下来,派人去请张昭和张承。

    张昭议事之后,刚刚回到府中坐定。今天议事的时候,孙权的心情不太好,而且明显有些走神,议事草草的便结束了,也没议出什么花样来。张昭搞不清其中的原因,只当是孙权被曹操的大军吓住了,自然有些担心。正在儿子张承、张休说这事呢,接到了孙权要见他们的消息。

    张承很奇怪,又有些兴奋。孙权不单独召见张昭已经有好久了,这次突然紧急召见,想必是有重大事情不能解决,又想起老臣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召见自己?难道要让我出仕了?

    张昭也想到了这些,他和张承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同时掠过一丝喜色。

    “父亲,难道是……”

    “可能吧。”张昭到底久经世事,要沉稳得多,他沉思了片刻,便和张承进去换了衣服,然后坐着马车赶往将军府。虽然他们家和将军府隔得并不远,但是坐车去是礼节,哪怕是两步路,这车也得坐,要不然就是丢身份了。

    一见到气度威严的张昭,孙权也严肃起来,刚刚还上窜上跳的孙绍更是赶上两步,冲着张昭深施一礼:“老师。”

    “嗯。”张昭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径直进了正堂,向拱手相迎的孙权一板一眼的行礼。张承不敢怠慢,也依着规矩行礼,然后坐在张昭身后。

    孙权也不废话,从心理上说,他不喜欢张昭,看到张昭这副脸,他就觉得紧张,因此开门见山的说,想请张承担任中郎将之职,和孙绍一起出使南郡向关羽提亲。

    张昭十分满意,这个当口孙权能把这个重任交给张承,说明还是器重他的,一直白身的儿子一跃而成为中郎将,也算平地青云了。他矜持了思考了一下,便应承了下来。张承自然没有话说,磕头谢恩,然后孙权交待了一些事情,让他们去领需要带的礼物,尽快起程。

    张承如在梦中,直到坐上了溯江而上的大船,他还沉浸在兴奋之中。不过他家教甚严,平时又以儒家的道德规范为行为准则,心里虽然高兴,在别人面前倒还不至于露了形迹。

    “世叔。”孙绍从船舱里钻出来,冲着迎风而立的张承拱拱手,初冬的江风迎面吹来,着实有些寒意。只是张承好象不怕冷,一直这么拉风的站着。

    “奉先,你是我父亲的弟子,再叫我世叔,可就乱了辈份了。”张承客气的转过身来,还了一礼。当他知道是孙绍向孙权提议由他出任正使的时候,他对孙绍的态度便有了些改观。当初张昭收孙绍做弟子,他还有些不理解,现在却由衷的佩服张昭,孙权果然还是要刺激一下的,要不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得起来你。

    “呵呵呵……”孙绍笑了,随即改了口:“那我就斗胆称一声仲嗣兄了。”

    张承也笑了:“本当如是。”

    “仲嗣兄,外面风大,莫要受了凉,还是进舱吧,我们喝点酒,顺便向你请教一些学问。”

    张承也不推辞,说实在的,心里虽然热,可是这风吹久了还是挺凉的。

    他们坐的是一艘舫船,是由两只船并在一起,虽然速度不快,但是胜在平稳,船上有五十名士卒,随身侍奉的有孙府的帅增和桥月,张府的随从曹根、侍女上官雪菲。曹根是个年约三十岁的汉子,沉默寡言,身体强壮,没事的时候就站在角落里。上官雪菲却是个长得不错的年轻女子,虽然穿着侍女的服饰,却落落大方,和桥月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好姊妹。

    孙绍看着张承笑道:“仲嗣兄是喜欢喝烈酒,还是温和些的?”

    张承也笑了:“既然还要研讨学问,我们还是喝点温和的吧,真要喝醉了,可有些对圣人不敬。”

    孙绍也不反驳,让帅增拿了些普通的酿造酒来。说实在的,他也不喜欢喝蒸馏酒。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吃些佐酒的零食,随口说些闲话。为了这次出使,孙绍花了大钱,让帅增到大市去采购了一通,什么好吃买什么,这一路到荆州可要走不少天呢。他要笼络好张承,不仅因为张承是正使,更重要的是他还要抓紧这段时间学习,向张承讨教经学。

    “奉先,你觉得这次任务能完成吗?”张承呷着酒,似乎很随意的问道。

    “有仲嗣兄在,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吧。”

    “不然。”张承摇了摇头,面露难色:“至尊已经派人提过亲,关羽也已经拒绝了,我们再去,如果没有更好的说辞,只怕还是无功而返。真要如此的话,那不仅我们脸上无光,至尊联刘抗曹的计划也要受到影响,到时候只怕会缩手缩脚,不敢放手一战。”

    孙绍嚼得嘴里的豆子咯嘣响,却没有直接回答张承。他到荆州不是去给孙登提亲的,而是给自己找老婆去的,只是张温给他出的这个主意眼下还不到对张承说的时候,包括孙权在内,都是以为孙登提亲的名义,不让他们死了这条心,自己那个主意没法提。他敷衍道:“就算不成,关羽也不至于立刻就发兵攻击,鲁横江虽然病了,人尚在陆口,关羽想要东侵,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

    张承点点头,他拿孙权说事,不过是表面文章,其实成与不成,目前看来对战局影响都并不大。要知道夏侯渊正在进攻巴郡,刘备的压力也不小,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攻击东吴的。但是对他张承来说,意义却很大,第一次差事就办砸了,对他的仕途影响很不好。更何况现在是第一次提亲失败以后,孙权才想到他的,如果再不成,他岂不是辜负了孙权的信任?

    所以为了自己而言,他也必须把这件事办成。

    张承的心思孙绍也基本有数,要不然他不会主动推荐张承为正使。张温从自身的际遇出发,将心比心,一下子便猜准了张昭收他为弟子的隐秘心思,借此机会把张承拉下水,可谓是一箭中的。但现在只是拉上了关系而已,要真正把张承和自己捆在一起,还需要时日。

    “以我之见,仲嗣兄经过陆口的时候,还是去见见鲁横江吧。”孙绍扯开了话题:“他的身体状况如何,关系到我们说话的底气。底气不足,未战便落了下风。”

    张承眉头一皱,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理应去见见他。不仅要见他,还要见见吕蒙才行。”

    孙绍笑了。张昭和鲁肃、吕蒙虽然都是淮泗派,有共同利益,但是他们之间并不和睦。张昭自恃年齿和学问,并不把鲁肃、吕蒙这样的武人看在眼里,虽然吕蒙还是他推荐给孙权的。特别是鲁肃,张昭一直认为他不谦虚,自以为是,在孙权面前贬低过他。只是建安十三年那场战和之议以后,两人在孙权心目中的地步翻了个个,也算是天意弄人。如今让张承去见鲁肃,的确有些为难他了。

第七十九章 吕蒙

    吕蒙中等身材,并不高大,可是人很精悍,静静的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难以呼吸的威压,两道锐利的眼神如同利箭一般,让人不敢迎视。右眉梢处有一道淡淡的伤疤,平添几分杀气。

    “仲嗣来得好快。”一看到张承,吕蒙笑着迎了上来,拱手致意,张承连忙还礼:“府君军务繁忙,承何德何能,焉敢有劳府君亲迎。”

    吕蒙嘴角咧了咧,无声的笑了笑:“不然。令尊于我有提携之义,仲嗣于我有半师之情,我岂敢托大,岂不让人笑话。仲嗣请。”

    张承谦虚的笑着,示意道:“府君,这是副使,孙绍校尉。”

    吕蒙扫了面带微笑的孙绍一眼,眼光和孙绍的目光一下子撞上了。孙绍看到历史中的名人,当然要多留意几分,但是他被吕蒙的杀气所抑,心理有些拘谨,吕蒙淡淡一笑,随即将眼神挪了开去,似乎没有看到孙绍一般。

    一股怒气从心头涌起。孙绍脸色一沉,刚要发飚,随即又回过味来,这又是何必呢,发的哪门子火啊。你是凭亲戚关系当的校尉,人家是凭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功劳,看不起你也是正常。

    张承虽然在和吕蒙寒喧,可是却将孙绍的脸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见孙绍能抑制住自己的怒气,没有和吕蒙争执,倒是颇为赞赏,可是孙绍毕竟是公族,又是孙权派出来的使者,吕蒙这么无视他,确实也有些不合适,他正犹豫着怎么缓和一下气氛呢,孙绍却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多事。张承想了想,也没有吭声。

    吕蒙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却不置一词。在他的眼里只有孙权,没有其他人,别说孙绍这么一个没前途的公族,就算是手握重兵的孙皎等人,他也不放在眼里的。因此只当没看见,把孙绍撇在一旁,只是引着张承到已经安排好的帐中坐好。双方分宾主落座,闲杂人等全退了出去,只有孙绍静悄悄的坐在一边,竖起耳朵听。

    “仲嗣,此去南郡,莫非有什么事?”

    张承点了点头:“是啊,至尊命我等去向关羽提亲。”

    “提亲?”吕蒙端杯子的手停住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张承:“提什么亲?”

    “为公子登向关羽之女提亲。”

    “且。”吕蒙慨然长叹:“这是谁出的主意?”

    张承不动声色:“府君以为不妥吗?”

    “刘备君臣居于上游,且有兼并之心,难道仅仅联姻就能安心?孙夫人事不远,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吕蒙连连摇头,显得极端不屑。他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关羽骁雄,又是刘备心腹,其身份并不寻常,他的女儿如果嫁到江东来,那肯定是正室,将来公子为太子,她就是太子妃,公子如果登了大位,她就是国母,日后两国交战,岂能不有所顾忌?”

    “那以府君之见呢?”张承含笑问道。

    “断了这等念头,砺兵秣马,与关羽一战,尽夺荆州,除了这心腹之患。”吕蒙挥挥手,不容分辩的说道:“与其指望着联姻,不如干净利落的拔了这根刺来得彻底,免得日后生悔。”

    孙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吕蒙大怒,他扭过头瞪着孙绍,闷哼了一声,对孙绍这种态度十分不满:“孙君莫非有什么高见吗?”

    孙绍摇摇头:“孙绍不过是一孺子,焉知家国大事,如何敢对府君的高论置喙,只是偶有所感罢了。”

    吕蒙更火了,孙绍这么说,明显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不仅对他说的不以为然,而且连分辩都不屑,这更让人恼火了。吕蒙从心底看不起孙绍,当年他十五六岁就跟随姊夫邓当征战,也做过孙策的亲卫。孙策当然是如何的英雄,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都十八岁了,还没上过战场,不过因为是公族,才弄了个校尉。这倒也罢了,吕蒙也多少知道一些孙权对他的压制,可是让吕蒙看不起他的是,孙绍居然去做生意,还仰仗着公族的势力独家经营,牟取暴利。他隐约听到一些消息,孙绍在十来个县专营新酒,每年收入几百金,可以说比他这个征战多年的重将收入还要高。

    吕蒙也说不清是眼红还是鄙视,总之他看孙绍不顺眼,现在孙绍又是这么一个态度,他就更不快了。见孙绍不接他的话茬,他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

    “孙君虽然年幼,可是英雄出少年,当年令尊讨逆将军十七岁就领兵征战,又何尝有人敢轻视了他?孙君莫要担心,只要言之有理,吕蒙虽然年齿稍长,还是有容人之量的。”

    张承一声不吭,静看孙绍如何应付吕蒙。

    孙绍眼皮一挑,嘴角带笑,看了一眼吕蒙,看似谦逊,可是那副神态在吕蒙看来却更具挑衅的意味,心中恼怒,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无声的冷笑着看着孙绍。

    孙绍暗自叹了一口气。好容易看到自己熟悉的一个名人,没想到却相见不欢,这个吕蒙好象对自己天生就反感似的。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指望交好了,反正这厮也不可能给自己好处,先爽一把再说,也好让叔叔孙权放放心。

    “府君以为当战,却不知府君面对关羽,有几分胜算?”孙绍直起了腰,任由心里那股子莫名的怒气释放了出来,刚才谦逊的表情荡然无存。不仅张承觉得有些诧异,就连吕蒙也一时语噎。他不好回答这句放在,因为现在与关羽对峙的是鲁肃,他如果说把握大,那岂不是说鲁肃无能?

    孙绍慢悠悠的喝了一杯酒,又问了一句:“府君面对曹操,又有几分胜算?”

    吕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手里的杯子握得死死的,眼睛盯着孙绍,似乎要喷出火来。曹操大军将至,他正准备移屯到建邺附近参与大战,这个时候孙绍问他这个问题,一旦回答得不好,可能就会落人话柄。你要说有把握,那好,大战在即,看你发挥了。孙绍只要将话传回建邺,其他的将军听了肯定会对他有意见,你一个人打吧,我们看着就是,而凭他一个人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和曹军对抗。如果说没把握,那岂不是自已打自己耳光?你既然没有把握对付曹军,岂不是欺软怕硬?只敢拿自己的盟友开刀?

    “以府君的实力,逆流而上取益州,又有几分把握?”孙绍追问道。

    吕蒙干脆不答了。

    “府君以为,如果关羽与曹操同时来攻,江东又有几分机会幸存?”孙绍不屈不挠的追问道。

    吕蒙的额头青筋直冒,眼神变得更加狞厉。孙绍太可恶了,专挑这些他不好回答的问题问,让他难堪之极,偏偏他的态度又十分温和,让他想发作都找不到借口。他好容易才将心里的怒气压制住,假笑着问道:

    “那校尉以为,与关羽联姻就能长久?”

第八十章 一个不如一个

    “不然。”孙绍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也。眼下最重要的是对抗曹操,我江东实力不足,只好委曲求全,等过了这个难关,再想其他的事不迟。”他忽然笑了笑,举起杯子示意了一下:“我相信以至尊之明,诸君之力,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吕蒙哭笑不得,搞了半天,你也没有解决方案,全是白说啊。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计策再好,如果不实用,那又有什么意义?联姻之计不敢说长久,至少可以解决眼下这个困境吧。府君如果有更好的解决之道,我等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跑到南郡去看关羽的脸色?事若不谐,不仅我等受辱,至尊也会觉得脸上无光啊。”

    吕蒙气噎,这话直接就是打他的耳光了。你不是牛吗?你要有本事能搞定,我们就回去,我们去提亲,是因为你们无能,这才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孙绍绕了一个圈,最后责任又回到他吕蒙这儿来了。

    张承见吕蒙气息加粗,脸色铁青,连忙打圆场,举起酒杯说道:“府君,听说上次合肥之战,你受了伤,可曾痊愈了?”

    吕蒙尴尬的笑了笑,张承本是一句好话,可是在吕蒙听来,却有揭他老底的嫌疑。你不是牛屁哄天的吗,怎么合肥一战被人家七千人打得落花流水呢。他面红耳赤,只得举起酒杯遮着脸道:“多谢仲嗣关心,好是好些了,却一直未能大好,不时的还复发。”

    “那府君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了。”张承诚恳的说道:“府君是江东栋梁,是至尊欲托以重任之人,当为国保重啊。”

    “不敢。”吕蒙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再也不看孙绍一眼。孙绍也无所谓,自顾自的喝着酒。

    辞别了吕蒙之后,回到船上,张承忍不住的问道:“奉先,吕蒙就是这脾气,你又何必与他较真?”

    孙绍却沉默不语。他摩挲着腰间的刀环,怔怔的看着舱外宽阔的江面,眼神看起来颇有些深邃。张承见他出神,倒也没有打断他的思绪。孙绍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仲嗣兄,吕蒙英雄,眼界却有些窄了。”

    张承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孙绍,等着他的进一步解释。

    “当今天下,除了辽东的公孙家之外,数得上的势力,也就是孙曹刘三家,曹操占据中原,实力最强,不论是我江东还是刘备,要想独立对付曹操,都有极大的困难。刘备占据益州,多少还有些地利,纵使不能大出,自守还能坚持一阵。可是我江东呢?这些年看起来打了不少胜仗,但是足迹一直不敢离开长江太远,名臣宿将倒是故去了不少。难道至尊就会满足于割据江东?难道他想割据江东就能割据江东?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曹操,而不是刘备。孙刘之间,当然会有争斗,可是眼下的情况,必须以合为主,以争为辅,否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曹操?至尊如果不这么想,前年何必和刘备分割荆州,趁着曹操攻汉中之际,一举灭了刘备才是正理。他不这么做,正是着眼于全局啊。可惜吕蒙征战多年,身为至尊的心腹,却不能体会至尊的一片苦心。”

    张承苦笑了一声,心有戚戚焉。他轻轻敲击着漆案,也叹了一口气道:“何尝不是如此啊。只是这些将军们都着眼于自己的利益,他们要战功,要食邑,否则有什么理由养那么多兵?人一旦着眼于利,目光难免短浅。北进受阻,就只能从西进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孙绍也苦笑了一声,他从张承的话音里也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成份。眼下多事之秋,战事频仍,将军们受宠。吕蒙这些人都是渡江而来,他们在江南没有产业,孙权给了他们一个特权,就是世兵制。吕蒙他们带的兵,大部分都是私兵,这些兵就和爵位一样,是可以继承的。为了让他们养得起这些兵,孙权又给他们食邑,比如吕蒙的食邑就是阳新和寻阳两个县,这两个县的赋税全是他的。战功越多,带的兵就越多,而享受的食邑也就是越多,比如周瑜在世的时候,有四个县的食邑,周瑜死后,因为周循年幼,暂时不能继承,周瑜所属的四千多私兵全部留给了鲁肃,包括这四个县的食邑。现在周循长大了,孙权不好从鲁肃手里要回这些兵和食邑,他就要另外拨给周循补偿。当然这些补偿是不可能全额的,周循想要恢复周瑜的实力,就要不断的打仗,不断的打胜仗,这样才有更多的兵,更多的食邑。

    同样,吕蒙要想更多的财富,他就必须打仗,打胜仗。北进是没有机会打胜仗的,他们要想打胜仗,就只有向西。虽然说吕蒙这个打算不全是私心,但是不可否认,这里面私心占了很重要的原因。

    而和将军们相比,张昭这样的文臣待遇就差得多了,他们无兵可带,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食邑,只能由孙权赏赐一些田地,这和将军们动辙几个县的食邑是不能相比的,更何况张昭最近还被孙权冷遇。

    利字当头,人就难免急躁,难免会短视,江东的三个大都督,周瑜是激进派,他要取益州,和曹操划江而治。鲁肃是稳重派,他推行和益州求同存异,以合作为主,比起周瑜,他少了些大气,但还有眼光。而吕蒙相比于周瑜和鲁肃,他连这点眼光都没有了。他急切的想从刘备的手上夺回荆州,因为荆州夺回来,就是最实际的好处。如果说周瑜、鲁肃还想着进取,想着中原的话,吕蒙心里根本没有中原这个念想了。面对强大的曹操,他所想的就是保住江东,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因此,把关羽这个不可靠的邻居除掉,远比进取中原来得实际得多。

    他们已经不再从天下大局的高度来看问题,他们也看不到这些。

    张昭能看到。他老家在彭城,他的根基在徐州,在江东,他永远是客人。如果他不想埋骨他乡的话,他就要回到彭城去。他希望看到天下一统,至于统一天下的是曹操还是孙权,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一旦出兵荆州,和益州翻了脸,看起来我们全占了大江中下游,西面的大门安全了,可是,我们的战线也拉得太长了,到时候只怕会左右支绌,穷于应付,就更谈不上进取了。”

    孙绍长叹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走出船舱,迎风长啸。

    张承看着孙绍挺拔的背影,品味着孙绍刚才的话,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他迟疑了一下,也走出船舱,和孙绍并肩而立,轻声问道:“奉先,你说我们这次出使,能行吗?”

    孙绍扭过头,严重的看着张承,看了半天,才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还想问鼎天下,就必须成。”

第八十一章 一夫横江

    张承虽然知道这次任务不寻常,可是他也没有看得太严重。在他看来,这次出使向关羽提亲,只是孙权在面对曹操的压力时要稳定西线的一个策略而已。实际上有大江天险,再加上曹军的水师实力和东吴相差甚远,江东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危险。孙权之所以没有自信,和去年那场大战有莫大的关系——江东的君臣都被张辽打破了胆。

    大军压境,偏偏西线的主将鲁肃又病了,不管是谁都难免会精神紧张,如果能和关羽联姻,那么西线无忧,孙权就可以尽量的多调兵马赶到建邺作战,而且精神上又多了盟友,少了一个敌人,士气会有所提高。

    仅此而已。

    这便是张承的看法,所以他虽然希望这次出使能成功,但是也不是说非成功不可,就算不成,他觉得只是对他个人影响较大,但对战局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是现在孙绍一分析,把这件事直接提高到统一天下的高度了,张承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

    与此同时,他也赞同孙绍的看法,吕蒙虽然战功赫,但是在眼界上,不仅和周瑜不能比,他和鲁肃都不能比。

    到底是武夫啊。张承暗自叹了口气,心情沉重。

    张承心情沉重了,孙绍心情就轻松了,自从发了那一次感慨之后,他再也不多说什么。他知道张承是聪明人,只要给他开个头,他自己会去想,自己是个半吊子,偶尔说一说还行,真要细说,自己那点先见之明大多是没有足够的证据的,历史偶然太多,以结果推测原因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历史还是不是那个历史。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孙绍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读书上,除了向张承讨教疑难之外,他一直在埋头苦读,其认真程度连张承都十分钦佩。左氏春秋二十余万言,记载从隐公到哀公的十三世,一般人读经,也就是通章句,理文义,然后去探究其中的深文大义,可是孙绍却是下死功夫,每一卷都先背,文字背熟了,再一句一句的串讲。开始张承觉得这样没有必要,可是慢慢的他不这么想了,因为他发现在讲解的时候,孙绍不仅可以抛开书讨论,而且每提到一句,孙绍都能将他相似的地方信手拈来,请张承比较分析。张承在左传春秋上下了二十几年的功夫,当然不会被孙绍难住,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孙绍这种背书的办法看起来笨,实际上却事半功倍,卓有成效。

    “奉先,你的进步很快。”

    孙绍笑了笑:“我只是入门,充其量到了中庭,还没有登堂,更谈不上入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顿了顿,又问道:“仲嗣兄,我怎么觉得这春秋大义,和虚掩的门一样啊。”

    张承一愣,不知道孙绍怎么突然有这个比喻。

    “主人不在家,门掩着,挂着锁,却没有扣上。君子见了,自然知道主人不在,不可自入。可是小人见了,却直入其室,席卷其财而去。春秋大义,难道不是那把挂在门上的锁吗?”

    张承愕然,张口欲辩,却又觉得孙绍说的依稀有些道理,不知从何辩起。

    “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孙绍笑着又说了一句:“可是有汉以来,精通春秋的乱臣贼子也不少啊。王莽篡位,那么多的大儒劝进,他们那些圣人经义都学哪儿去了?”

    张承的脸变得十分难看,犹豫了片刻,开始引经据典的和孙绍辩论。论经义,孙绍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败下阵去,但是他不屈不挠,屡败屡战,不断的提出新的观点。旅途寂寞,张承倒也不反对有人跟他对阵,两人唇枪舌剑,说得兴高采烈,时而横眉怒目,时而相视而笑。

    “大人,前面有船。”站在舱外的曹根忽然叫道。

    张承和孙绍对视一眼,连忙出了舱。眼下还在江东的势力范围以内,应该不会有危险,可是现在水贼、山贼都很多,真要碰上打劫的也不是不可能。张承不敢怠慢,立刻吩咐戒备,五十名士卒迅速即位,操弓上箭,严阵以待。

    宽阔的江面上,一艘大楼船远远驶来,顺风顺水,速度极快。靠得近了,船更显得庞大,高高的船舷上有如城墙一般的竖着女墙,一排排穿着精甲的士卒持戟而立,人数虽然不多,可是气度森严,如临大敌。几架巨弩上着如长矛一般的铁箭,寒光闪闪的箭头直指孙绍他们所在的船。第三层的舱顶竖着一杆大旗,随风呼啸。

    “是横江将军。”张承笑了。

    孙绍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第三层船舱上,一个中年人凭栏而立,身后站着几个剽悍的武士,虽然离得远,看不清面目,可是那种威风却是扑面而来。

    “久闻鲁横江治兵有方,今日虽然仅见一斑,即可想见当然。”张承叹惜了一声,又有些好奇的说道:“只是他向来自负,不肯下人,今日何以亲自来迎?”

    孙绍笑了,打趣道:“仲嗣,依我之见,想必是志同道合之意吧。”

    张承略一思索,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笑着点点头:“想来也只有如此了。”

    两人说话之间,楼船已经慢慢停住,一个士卒大声叫道:“前面可是前往南郡的使者吗?”

    曹根大声应道:“正是使者。”他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可是这一喊,却让孙绍吃了一惊,楼船上是顺风,他们是顶风,可是曹根的声音宏亮,中气十足,竟似不受风的影响一般,楼船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随即伸出了长钩,将他们的入舫船拉到楼船旁,船舷上打开一扇门,一个文士模样的人笑脸相迎:“林直奉将军令,有请二位使者登船共话。”

    张承和孙绍上了楼船,随着林直上了三层,近距离的看到了鲁肃。一看之下,顿时腹诽了老罗两句,眼前这个鲁肃哪里是一个老好人,他虽然面带病容,可那双眼睛的杀气比吕蒙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大概有七尺五寸左右,在旁边几个彪形大汉的衬托下并不显得高大,但是那种带着三分傲气的神态,却无时不刻的在提醒孙绍,眼前这位不是什么老好人,这绝对是一个杀伐果断的猛人。

    “久不见张公,他身体可好?”鲁肃露出了一丝微笑,缓步迎上前来,拱手施礼。

    张承见鲁肃向他的父亲问候,十分意外,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施礼:“有劳将军挂念,家父身体安康。”

    鲁肃笑了笑,伸手引他们入席。甲板上摆了四只漆案,杯盘齐全,鲁肃入了主席,张承和孙绍入了客席,林直在一旁相陪。鲁肃看了孙绍一眼,微笑着说道:“校尉,我这里可没有新酒,只有用些许淡酒招待了,还请校尉莫要嫌弃。”

    孙绍欠身一笑:“君子之交,淡淡如水。能与横江一遇,得见将军尊颜,孙绍已欣然而醉矣,又何须烈酒哉?”

    鲁肃愣了一下,放声大笑:“校尉颇有乃父之风,豁达过人,见之令人开怀。”

第八十二章 治病救人

    鲁肃和张承把酒临风,畅谈天下形势。孙绍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听着。能听到鲁肃这样手握重兵的大将和张承这样的智士分析形势,是他难得的学习机会,要是不问清红皂白就大放厥词,那他真是天字第一号傻瓜了。

    也许和关羽联姻与鲁肃的一贯战略比较相符,鲁肃谈兴甚浓,有些话在孙绍听来已经有些超出了一个臣子所能讲的程度,但是鲁肃不以为然,张承也没有任何不快的表示,孙绍当然也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装没听出来。

    “去提亲是好事,但是却不是件易事。”鲁肃脸色有些潮红,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身体累的,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叹了一声:“关羽文武兼备,诚为一代人杰,但是他生性护前(骄傲),又轻视士大夫,仲嗣此去,难度不小啊。”

    张承被孙绍提醒过之后,对困难已经有所准备,现在听鲁肃这么一说,他更不敢随意放过,立即放下酒杯,恳切的说道:“请将军教我。”

    鲁肃的嘴角挑了挑,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孙绍,却见孙绍面沉如水的看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既没有急迫之色,又显得用心倾听。鲁肃十分满意,却也没有太过注意,在他看来,这趟任务的主要责任在张承,孙绍只是一个副使,成与不成的,都与他无关。

    从鲁肃的内心来说,他是希望这次提亲能成的。上次他力主孙尚香和刘备婚姻,原本进行得不错,双方虽然时有争执,但总体上还是以和为主。只可惜后来刘备为取西蜀对盟友耍诈,惹怒了孙权,召回孙尚香准备对刘备动手,这次和亲无疾而终。这件事当然是刘备做得不对,但是刘备取了西蜀,双方力量已经发生了变化,刘备不再是那个仰人鼻息的左将军,而是益州之主,并且占据了长江上游,对江东来说,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这个时候都要转换观念,结盟刘备,共抗曹操,要不然,只会让曹操分而破之,坐收其利。

    “关羽虽然孤傲,但是他对刘备的忠心却是日月可见。再者,他身为大将,总领荆襄,也不能随便与我江东结亲,否则便有通敌之嫌。肃以为,成与不成,恐怕关键还不在关羽,在刘备。”

    张承笑了,他也想到了这个关窍,是以心有同感的点点头:“将军所言甚是,那我是不是应该先赴成都,拜见左将军?”

    鲁肃见张承赞同他的意见,也笑了:“这件事本来就应该这么做,否则怎么能成?我们不去见左将军,难道要让关羽主动去向左将军提起不成?”

    张承笑笑,没有吭声。鲁肃有兵在手,他有底气指责孙权行事不妥,可是他张承没有。

    “不过,就算左将军应允了,最后还要征求关羽的同意。”鲁肃握起拳头,挡在嘴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沉思了片刻,又露出一些愁容:“关羽与刘备名为君臣,实有兄弟之义,而且关羽那个女儿确实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奇女子,如果要让关羽把女儿嫁给公子,不仅关羽不愿意,只怕刘备也会不愿意。仲嗣此去,除了向刘备申明至尊的美意之外,还要寻求左将军身边的谋臣帮忙。”

    张承连忙躬身施礼:“请将军指点。”

    鲁肃微微的仰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浩荡的江风吹动他的头巾,吹得鬓边几绺头发随风乱舞,其中的一根银丝被太阳照得十分醒目,孙绍眯起了眼睛,十分感慨。鲁肃以一万兵驻守陆口,保护着江东的西大门,压力着实不小。

    “现在左将军身边有几个人,你必须注意。”鲁肃慢慢的说道:“扬武将军法正,多谋善断,多次随军出征,左将军对其言听计从。仲嗣如果能通过他向左将军进言,则此事可成。”

    张承点点头,用心的记住了这个名字。孙绍却有些惊讶,他以为鲁肃要说诸葛亮的,没想到却是说法正。法正是刘备的亲信,他也知道,但是其受宠程度还超过诸葛亮,却是他始料不及的。

    “法正以降,便是张飞。张飞和关羽一样,都是刘备最信得过的人,君臣之外,尚有兄弟之情。他如果赞同和亲,左将军多少也会考虑一二。”鲁肃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和关羽相比,张飞虽然粗暴,却敬重士大夫,仲嗣高才,应该不难接近他。”他看了一眼孙绍,又半开玩笑的说道:“张飞好酒,校尉如果送他两坛新酒,一定能事半功倍。”

    孙绍如梦初醒,一拍脑袋笑道:“将军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年少粗疏,倒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我立刻派人去办。”

    鲁肃点点头,又接着说道:“此二人以外,就算是诸葛孔明了。孔明胸有谋略,见识过人,他应该会赞同此举,只是……”鲁肃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担心:“他现在是军师将军,主掌左将军府事,对左将军也颇有影响。”

    张承也犹豫了一下,有些惭愧的说道:“将军所言甚是。只是承来时匆忙,思虑粗浅,倒没有想得这么多。如果早及此事,出发前当向诸葛瑾求一家书才是,只是现在……”

    张承出发之前没有想到这么多,他没有想过事情会这么复杂,现在鲁肃提醒他了,他确实有些后悔。其实说向诸葛瑾求书倒是其次的事情,因为诸葛瑾兄弟为人谨慎,孙权不点头,他是不会给诸葛亮写信的,张承这么说,真实用意是想请鲁肃写一封信给诸葛亮。当年孙刘联兵,鲁肃和诸葛亮结下了很深的交情。只是他怕鲁肃担心孙权的猜忌,所以不好直接提出请求。

    鲁肃却是闻弦知音,他抚着胡须笑了笑,挥挥手,让林直取来了笔墨和书简,沉思片刻,手书一封,交给张承:“我与孔明颇有些交情,你把这封书信带上,或许能有些作用。”

    张承感激不尽,连忙接了过来,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交给身后的上官雪菲收好。

    宾主尽欢,林直代鲁肃将张承和孙绍送回船上,正要告辞,孙绍让人叫住了他,请他在外等候。张承正不解呢,却见孙绍取笔墨在手,摊开一片帛,熟练的在上面画了一个人盘腿而坐的图,然后用他那已经在建邺颇有几分名声的小楷在旁边写了几行字,这才双手递给张承。

    “仲嗣兄,我看鲁横江虽然气度过人,可是为国操劳,身体却是不佳。你将此坐忘法交给他,请他按此练习,假以时日,或许对他的身体有些好处。”

    张承接过来看了一下,眉头皱了一皱:“神仙家的坐忘术?”

    “正是。”孙绍知道张承是正宗的儒生,对神仙家的这些并不相信,但是他却胸有成竹,要知道鲁肃现在这样子并不是因为生病或者伤痛,而是劳累所致,静坐对他应该有效,纵使不能长生,但延缓几年寿命应该没问题的。鲁肃倾向于联刘抗曹,而吕蒙则不然,一旦鲁肃死了,由吕蒙接手西线的防务,那么联刘抗曹的战略必然会变,自己既然来了,当然希望能让鲁肃多活几天。他见张承不以为然,连忙又加上一句:“这是我从葛仙翁处得来,亲身试验过,颇有奇效。”

    张承听了,倒不敢全盘否定,一来葛仙翁的名头确实响,二来孙绍既然说亲身试验过,可能就真的有用了。他和孙绍的想法一样,鲁肃能多活几年是有好处的。他看了一眼孙绍,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如此,奉先何不自已交给横江将军,偏要由我出面?”

    孙绍也不隐瞒,很坦然的笑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处境,眼下保命为要,结交重将这样的事情我是不敢做的。要不是横江将军关系到我江东的大政方针,我也不会去惹这个麻烦。”

    张承略有所思,拿着帛书走了出去,依着孙绍的话对林直说了。林直一听是葛玄所传的坐忘法,大喜过望,连忙谢过,喜滋滋的捧着帛书去了。

    看着林直的背影,张承笑着摇摇头,又钻回了船舱,手书一封,让人送往建邺。他现在要去成都,必须先向孙权备案,以免将来说不清。与此同时,他把鲁肃给诸葛亮写信的事也说了一遍,简述了信的内容,好让孙权得知。与同时,孙绍也写好了让人送酒来的书信,一并交与一个士卒送回建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694/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大航海最新章节! 作者:庄不周所写的《三国大航海》为转载作品,三国大航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大航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大航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大航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大航海介绍:
李宗吾云,刘备厚,曹操黑,孙权又厚又黑。面对这个又厚又黑的叔叔,作为孙策的独子,孙绍表示压力很大。他隐忍,他藏拙,可是无数的牵挂让他无法独善其身,超出时代的眼界让他无法遮掩自己的光芒,没有实力就没有尊严,面对厚黑叔的步步紧逼,孙绍拍案而起,誓与厚黑叔战斗到底。东风吹,战鼓擂,要比厚黑谁怕谁?水密舱,螺旋浆,本来就领先世界的大汉水师如虎添翼,纵横四海。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三国大航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大航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大航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