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孙家三姊妹
孙元英双目红肿,眼睛里带着血丝,神情疲惫,顾谭已经伏在她身边睡着了,脸上还带挂着泪痕。见孙绍面色沉重的从后院走出来,孙元英有些担心的看着孙绍,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姊,你太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孙绍皱了皱眉头,关切的说道。
“我没事。”孙元英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如刀刮一般的难受,她看了一眼后院,眼中透出不安:“家翁跟你说什么了?”
孙绍咧嘴一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他说得越轻松,孙元英却越是担心。顾雍这几天心情特别恶劣,虽说他平素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难保他看到孙家的人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孙绍又是个急性子,现在当着面不好发火,可是憋在心里更难受。他们父母死得早,孙元英在某种意义上是把孙绍这个弟弟当半个儿子看的,见孙绍难受,她心里也不好过。
“真没事。”孙绍见孙元英脸上的神情,知道她不信,便把刚才顾雍和他说的几句话重复了一遍,孙元英有些不信,她怀疑的打量着孙绍:“真是这样?”
“千真万确。”
“那再好不过了。”孙元英松了一口气,绷直的身子也松懈了下来,背微微的躬着,神情有些茫然。两人谁也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了顾谭轻轻的鼾声,孙绍正准备起身离开,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两个窈窕的身影出现了门口。
“大姊。”她们叫了一声,随即一个清脆的声音惊叫道:“咦,阿满,你也在啊。”
孙绍抬头一看,也笑了,来的是二姊孙玉英和三姊孙秀英。孙玉英今年二十五岁,是朱纪的妻子,这些年生活不错,脸养得圆圆的,带着三分富态,看到大姊孙元英时,眼圈就红了,上前偎着孙元英坐好,还没说话,眼泪就溢出了眼眶。孙秀英只比孙绍大小三岁,个子小巧,比孙绍要小近一个头,却喜欢在孙绍面前扮大人,在家的时候和孙绍最亲了,几年前嫁给陆逊之后,就很少回吴县了,忽然见到孙绍,居然高兴的叫了起来,连大姊孙元英都忘了,冲上来就象以前在家的时候一样揪住孙绍的耳朵,笑骂道:“好你个阿满,到建邺来了,也不去看三姊。”
“三姊……”孙绍窘迫的扫了大姊一眼,孙秀英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了,不甘的松开孙绍的耳朵,偎到孙元英的另一侧,凄声道:“大姊,你受苦了。”
“唉——”孙元英强笑了一声,伸手揽住孙秀英:“生死有命,这便是我的命啊。”
姊妹三人一听,都不作声了,只有孙绍没有她们那么悲情,一来他已经不是本尊了,二来就算是本尊,对孙策和吕氏也没有太深的印象,他的记忆中,孙策和吕氏的形象远没有大桥这么鲜明。见三个姊姊伤心,他只能默然以对。孙元英见了,不由得有些生气。
“阿满,最近还好么?”
“好。”孙绍也没在意,随口应道。孙秀英却一下子听出了大姊话音里的不对,连忙冲着孙绍使眼色,可是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弟弟根本不是原来的弟弟,对她的提醒并无一点领会,只是茫然的看着她。孙元英却是气苦,瞪了孙绍一眼:“你还记得阿母姓什么吗?”
孙绍再笨,也听出不对来了,他扫了三个姊姊一眼,尴尬的笑了笑:“焉能不记得,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孙元英生气的看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沉默了一会说道:“阿满,你到建邺来吧,我们都在建邺,以后走动也方便一些。”
“对啊,阿满,你也到建邺来吧。”孙秀英有些兴奋的叫道。
“我来干嘛?”孙绍“嗤”的笑了一声,不屑一顾:“我就在吴县守坟,才不到建邺来被人看着呢,你们风风光光的,我呢?难道以后天天到你们三人家里蹭吃蹭喝?你们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呢。”说完,起身匆匆打了个招呼,拂袖而去。孙氏姊妹三人面面相觑,被孙绍突如其来的怒气给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们互相看了半天,孙玉英才无奈的说道:“阿满还是那样,动不动就发火。”
“这也怪不得他。”孙秀英替孙绍辩解道:“叔叔也太偏心了,那么多比阿满年纪小的都做了官,偏偏阿满没有机会,换了谁都会不舒服的。阿满从小就想和阿翁一样领兵征伐,小时候叔叔说等大了再说,这总算是长大了,又换了别的理由,他不生气才怪呢。”
孙元英瞟了一眼愤愤不平的三妹,淡淡的说道:“你是说阿满呢,还是说你家的那位?”
孙玉英撇了撇嘴:“大姊,你这可就错怪三妹了,我们那个妹夫现在风生水起,兵强马壮,可得叔叔欢心得很呢,现在都是右部督了,三妹还能有什么怨言?”
“二姊,你别光说我啊。”孙秀英笑着反驳道:“姊夫也是骑都尉,是叔叔身边的近臣,比起伯言来也是不差的……”她话说了一半,却想起来原本最有实力的大姊夫刚刚过世,大姊现在正是最伤心的时候,她们两人在这儿斗嘴似乎不太合适,连忙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收了笑容,小心的说道:“大姊。”
“唉——”孙元英长叹了一声,责怪的看着她们二人道:“让你们商量着帮帮阿满的,你们倒好,只顾着显摆自己的小日子,难怪阿满不痛快了。”
孙玉英低了头,嚅嚅的说道:“大姊,不是我们不出力,实在使不上劲啊。这次阿满造了新酒,可不是我家阿公派人送来的?为了这事,叔叔还有些不痛快。”
“你们都搞错了。”孙元英苦笑着摇摇头:“现在不是叔叔不让阿满做官,是阿满不想来建邺。”
孙玉英和孙秀英愕然:“有这事?”
顾府人太多,孙绍看着眼晕,第二天一早便带着敦武和帅增出了门,准备在建邺城里逛逛,看看这未来的六朝古都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主仆几个刚出了门,正东张西望的看路,一个仆人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满脸笑容的冲着孙绍施了一礼:“请问阁下可是孙绍君?”
孙绍一愣,打量了那人一眼:“你是谁?”
那人笑了:“贱名不足称,我家主人姓吕讳壹,在至尊身边任校书郎,此刻进去拜祭顾君,片刻便出来与孙君相会拜谢。有劳孙君稍候。”
吕壹?孙绍和敦武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不敢,我便在此等候吕君便是了。”孙绍温和的笑道。那人见孙绍脸色和善,也十分高兴,又致了谢,转身走了。帅增有些不快,嘟嘟囔囔的说道:“这等小人,少主何必与他来往。”
“你懂个屁。”敦武瞪了他一眼,得意的把头扭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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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建邺是南京的古名,但是实际城址却并不重合。
第五十三章 吕壹
孙绍很客气的在路边等,他现在虽然知道吕壹只是个小人物,但是这个小人物能在吴县横行,让朱治都要忌惮三分,孙韶去告状都没能摆平他,可见这厮的能量和他的官位并不相称。俗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当然更不能得罪这类在大领导面前得宠的小人。当初没有趁势吞下天然居,他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
吕壹身高七尺三寸左右,眉清目秀,长相儒雅,一见孙绍主仆三人在路边等着,他受宠若惊,老远的就拱起手,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罪过罪过,吕壹何德何能,竟让少主久候,真是过意不去。”转过头又对刚才那个仆人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怎么能让少主在路边候我?”
孙绍摆摆手,打断了吕壹虚张声势的责骂:“无妨,是我要在这里等的,不怪他。”
吕壹既高兴,又有些惭愧,他客客气气的把孙绍让到了马车上,然后恭敬的问道:“孙君欲往何处去?吕壹不才,愿为君引路。”
孙绍也不客气,坦然的接受了吕壹的好意,那副公族的派头做得恰到好处。吕壹听他说要逛一逛建邺城,便笑着应了,带着他直接去了建邺的大市。他在建邺也有产业,只是建邺大人物多,他一个校书郎威风不起来,所以不能象在吴县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大市林立的酒肆中,天然居虽然也不错,但是绝对不抢眼。
吕壹将孙绍让上了二楼的雅间,安排了酒菜,这才客气的坐到孙绍的对面。“少主,吕青不懂事,以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少主大人大量,不要记在心上。吕壹今天特备薄酒,向少主陪罪。”
孙绍看着吕壹,嘴角一挑,乐了。他摇摇手:“吕大人多心了,在商言商,讨价还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现在我们合作的很好啊,吕东家给的价钱,我十分满意。”
吕壹有些不太相信,他被孙权斥责之后,十分惊恐,他知道自己虽然在孙权面前受宠,可是欺压公族肯定不是孙权能够容忍的,更何况还是孙韶来告的状,所以他抢先派快马通知吕青,让他无论如何要取得孙绍的原谅,他已经做好了把天然居送给孙绍的准备,可是吕青的汇报让他大出意料,孙绍只是取了原先要求的价格,并没有趁机要挟。应该说,这和吕壹本人的行事风格不符,如果换了他,肯定是穷追猛打,利益最大化。
不过现在看到孙绍满面笑容,吕壹真正放下了心,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他原本觉得五十金有些偏高了,可是最近得到吕青的回报,新酒卖得很好,天然居因为是独家经营,没有其他的竞争对手,现在能卖到七八十钱一斗,利润还是相当可观。吕青说,当时要求是一年一万斗,现在看,可能不太够,到时候还要和孙绍再谈谈,多增加一点供应。
“孙君胸襟之大,非我等可以揣度。”吕壹笑容满面的举起杯,“请为孙君寿。”
孙绍哈哈一笑,饮了酒,淡淡的笑道:“做生意嘛,最好的局面便是双赢,大家都有钱赚,才能做得长久,如果谁想把这好处都吞了,不给别人留点甜头,那还谈什么合作?”
“孙君说的是。”吕壹连连点头,指着窗外拥护的人群和一间接一间的酒肆道:“孙君,建邺城新建,目前虽然还比不上吴县繁华,可是这里既然是至尊所居,以后肯定又是江左的一大都市,孙君高瞻远瞩,有没有计划在建邺找个合作伙伴?”
孙绍一边喝着酒,一边伏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没有立即答复吕壹。过了一会,他才重新坐回席上,叹了一声道:“建邺城离吴县太远了,我老远的从吴县运来,只怕路上的开销也不少啊。这价格太高了,就无钱可赚,与其如此,不如暂且放一放。”
吕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孙君,吕壹冒昧,敢问孙君是真不想来建邺吗?”
孙绍眼皮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吕壹:“吕君何出此言?”
吕壹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孙君,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吕壹不才,蒙至尊信任,在至尊左右任一校书郎,至尊给孙君的公文,便是吕壹手书的。”
“是吗?”孙绍虽然估计到了,却还是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上下打量了吕壹片刻,才惊喜的说道:“果然,也只有吕君这样的俊杰,才能写出那手飘逸的书法来。”
吕壹哈哈一笑,他就是凭着一手好字获得孙权的青睐的,孙绍这一夸,可正夸到他的心坎里,挠着了他的痒痒肉,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他谦虚了几声,又说道:“孙君,吴县虽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为孙君计,还是来建邺吧。”
孙绍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既然吕君如此关爱,那孙绍也就不瞒着吕君了。吕君身在机密,想必也知道我孙绍的身份特殊,说实的,我还真想不到我到建邺来能做什么事。另外,我这个人身无长技,眼里又容不得砂子,万一到时候和人起了冲突,只怕会闹得不可收拾,与其如此,我不如呆在吴县安稳一些。先父早逝,唯有我这一点血脉,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断送了。如今我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还是先寻个适合的女子成家方是正理。”
吕壹沉吟片刻,咀嚼着孙绍的话,猜测着孙绍的意思。孙绍显然是在担心孙权把他搞到建邺来是软禁他,最后官没做成,反倒失去了自由,再加上建邺达官贵人多,他虽然是公族,可是一个受主上猜忌的公族日子肯定不好过,到时候受人欺负,确实不如在吴县自在。吴县有朱治坐镇,想来还不至于真有人欺负到他的头上去。但是吕壹也清楚,以前是孙绍想当官,孙权不让他当,现在是孙权要他当,可是孙绍偏偏又不当了,孙权现在骑虎难下,如果不把孙绍弄到建邺来的话,他大面上就说不过去。更重要的是,最近孙绍在吴县声名鹊起,和士人交往骤然增多,影响日增,孙权必须把孙绍弄到身边来就近看护才放心。
吕壹身为孙权的近臣,对孙权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这个时候,谁能劝孙绍回心转意,谁就是大功一件。他如果办到了,升迁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也是他主动和孙绍交好的另一个重要目的。而要想赚这个功劳,首先就得把孙绍的真实意图搞清楚。
而眼下,他似乎已经摸到了孙绍推辞背后的真实原因。
第五十四章 铃儿响丁当
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心有默契的不再谈刚才那个话题,孙绍要通过吕壹向孙权传话,当然要曲意奉承,而吕壹平时颇为自负,和同僚之间关系并不好,难得有人和他这般推心置腹,更何况孙绍还给他带来了滚滚财源,自然也带了三分小意,两人各取所需,倒也谈得来,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在门外经过,正和吕壹促膝交谈的孙绍一愣,笑道:“哪来的铃声?”
吕壹侧耳倾听了片刻,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想必是谁家的小儿吧。”
话音未落,隔壁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看样子是被人暴力打开了,刚刚还充盈着丝竹之声的隔壁雅间顿时鸦雀无声,孙绍十分诧异的看着吕壹,吕壹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直起了腰,将手中的酒杯轻轻的放在案上,凝神静听。
“竖子,你不敢来找我,却去欺负我弟弟吗?”一个带着愤怒和鄙夷的声音喝道,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孙绍顿时来了兴趣,听声音就可以猜得出来,这家伙中气十足,肯定是个强壮的货,而且这语气十分不善,说不定有一场好戏要看。
“这是谁?”孙绍兴奋的问道。
“好象是陈武的那个庶子。”吕壹苦笑了一声,起身说道:“孙君且坐,我去去就来。”不等孙绍点头,他已经窜出了门,行动之迅速,简直让孙绍瞠目结舌。
可惜吕壹的行动再快也无济于事,他的身影刚从门外消失,隔壁已经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杂夹着一声又一声被击中的人惨叫声,孙绍再也坐不住了,紧跟着冲出了门。门外已经来了几个脚快的,正聚在一起说笑,热闹得象是看一场大戏,敦武和帅增也在其中,正好奇的向身边的人打听,一看到孙绍出门,连忙围了过来。
隔壁雅间里已经打成一片,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正挥动手中的刀鞘,在五六个家仆模样的汉子当中来往纵横,手一起处,系在刀环上的金铃“叮铃”一声响,便是一声惨叫,围攻着他的人虽多,却根本挡不住他的攻击,反被他打得鬼哭儿狼嚎、疲于应付。
孙绍掩着嘴笑了,这小子够猛的,下手又极是阴狠,专门往对方的鼻梁、腰胯处招呼,没几下功夫,就把那几个壮汉放倒,他扶刀而立,用鼻孔看着那个还坐在主席上、脸色铁青的年轻人,轻蔑的说道:“这次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再让我听到类似的事情,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说完,转身就走。
“慢着。”坐着的那个年轻人一声断喝,慢慢的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冷笑一声:“让你就这么走了,我陈修以后在建邺还怎么见人?”
那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白牙,他将刀抱在怀中,刀环上的金铃轻轻的晃动着,一如它主人眼角的笑意:“怎么,你今天有胆和我动手了?”
“当众羞辱家主,殴打随从,就凭你这一点,我今天也要教训教训你。”陈修从腰间拔出刀,将刀鞘扔在一旁,双手持刀,高高举起,摆出一个进攻的姿势,喝了一声:“拔刀!”
“就你这样的,也配让我拔刀?”那年轻人不屑的撇了撇嘴,抱着刀,抖着腿,大模大样的站在那里,手指对陈修勾了勾:“来,来,让我看看,你这嫡子究竟有几分陈家的血性。”
“岂有此理。”陈修铁青的脸忽然变得通红,他暴叫一声,身随刀进,长刀呼啸而下,那年轻人眼睛盯着刀,身子微微一扭,让开了刀锋,肩膀一横,狠狠的撞在陈修的侧面,陈修一刀砍空,再想转换身形,被他这一撞,顿时失去了平衡,身子横飞了起来,扑通一声,狼狈的摔在地上,手里的刀也扔了。
“就你这样的,也敢跟我动手?”那年轻人连连咂嘴,正要再说几句风凉话,那几个刚刚被他海扁了一顿的壮汉却纷纷拔出刀围了上来,年轻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收,松开了抱在胸前的手臂,缓缓拔出了长刀:“陈家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连下人都敢对主人拔刀,不教训一下怎么行。”
“你这野种,冒充什么主人……”一个壮汉怪啸一声,当头一刀迎面砍到,那年轻人一听他的话,顿时杀气上涌,一低头,涌身上前,手中的长刀狠狠的砍在壮汉的大腿上。那壮汉痛得脸都变了形,正要开口大叫,腹部又挨了一脚,腾空而起,“扑通”一声,仰面摔倒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寒光闪闪的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有胆你再说一声!”年轻人寒声喝道。
壮汉面无血色,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其余几个壮汉手里虽然握着刀,可是见同伴一招就被人制住了,也吓得只在原处吆喝,却不敢上前半步。
“陈君。”吕壹这时才插得上话,他冲着那个满脸杀气的年轻人连连作揖:“陈君息怒,当众杀人,纵是他可杀,陈君也难逃三尺律。陈君,请看在我的薄面上,暂息雷霆之怒。”
“看你的薄面?”年轻人哼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校书郎,也敢来管我陈海的事?”
吕壹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怒气上涌,脸色一沉,本待发作,可是很快又堆上一脸的笑容:“吕壹卑鄙,岂敢管陈君的事?只是建邺乃至尊幕府所在,并非是军营之中,陈君虽然骁勇,可也不能目无法纪不是?再说了,这是你陈家的家事不假,奈何要在我天然居大打出手?我吕壹虽然不敢管陈君的事,但是也不能看着自家的产业受损吧?”
“嗯,守财奴。”陈海呸了一口,收了刀,转身就要走。吕壹却一把将他拦住了,脸上虽然带着笑,话却说得很强硬:“陈君怎么能一走了之,你们打架是家事,可是打坏我天然居的东西,却总是要陪的吧?”
“老子陪你的便是。”陈海一笑,伸手入怀掏了两下之后停住了,脸色也变得十分尴尬。吕壹却是冷笑一声:“吕壹不敢多事,只请陈君陪了我的损失再走,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不……过份,只是……”陈海刚才的勇猛全不见了,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忘了带钱,能不能……先欠着?”
第五十五章 野种
吕壹哪里肯依,定要他陪了钱再走,那陈海窘迫不堪,只得软语相求。孙绍看得有趣,这小子武力过人,分明可以一把推开吕壹扬长而去,却偏偏不敢动手,只是央求,倒是个是非分明的好汉子。他见吕壹瞟了他一眼,立刻会意,上前拍拍吕壹的肩膀:“吕君,既然这位兄台一时手紧,不如就暂时欠着,我看他颇有血性,想来不会欠你这点钱的。”
吕壹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说道:“人心难测,今天放他走了,谁知道哪一天才能再遇到他。”
孙绍笑了,掰开吕壹的手:“好了好了,如果他不来还,我替他给了便是了,你算一下,究竟值多少钱,我马上就给你。”
“既然如此,就依孙君。”吕壹瞪了陈海一眼,扫了一眼,随口把几件家具的价格报了出来,最后说道:“总合三金五百钱,孙君出面,零头抹去,就三金吧。”
孙绍强忍着笑,让帅增取了三金交给吕壹,吕壹掂了掂金子,这才放开陈海:“你可以走了。”
陈海瞪了吕壹一眼,转过头看着孙绍,呲牙一笑:“请问阁下大名,住在哪里,报与陈海知晓,陈海稍候好去还钱。”
“你真是有眼无珠,这是讨逆将军府的孙君。”吕壹抢先答道。
“孙绍?”陈海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原先的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打量了孙绍片刻,哼了一声,拱拱手,转身就走了。
孙绍有些奇怪,这小子变脸怎么这么快呢,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他正要问吕壹是怎么回事,陈修一瘸一拐的走到孙绍面前,拱拱手,不好意思的说道:“孙君,真是不好意思,家门不幸,出此逆子,让孙君见笑了。不知孙君现在住在何处,孙君的钱,稍候我便派人送去。”
孙绍摆摆手:“此事与君无关,我借给他的钱,自然还要他来还,陈君还要休息一下吧。”
陈修十分尴尬,见孙绍坚决不说,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了,几个人互相搀扶着,在众人的讪笑声中出了门。孙绍和吕壹回到雅间坐下,吕壹将刚收下的三金又推了回来,笑道:“孙君收好。”
孙绍却没有收,只是笑着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吕壹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这件事,说起来也真让人分不清真假……”
陈修是陈武的儿子,是夫人张氏所生的嫡长子,陈海和弟弟陈云是陈武的妾方氏所生庶子。方氏年轻貌美,深得陈武宠爱,多年来失宠的张氏十分忌恨她。去年陈武在逍遥津战死,嫡长子陈修继承了陈武的爵位和部曲,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可是张氏记恨方氏夺宠,向孙权进言说陈武生前最喜欢这个妾,现在陈武战死了,请允许让方氏殉葬,以慰陈武在天之灵。孙权当时正沉浸在大败之后的悔恨中,也确实对陈武心有愧疚,居然就答应了这个极其荒唐的要求,把方氏给殉葬了。
殉葬是古代的陋俗,早在春秋战国时已经遭人诟病,谁也没想到孙权会答应这件事,陈海因此对陈修、张氏痛恨至极,并对孙权也十分不满。
“怪不得他一听我姓孙,就变了脸色。”孙绍恍然大悟,又接着八卦的问道:“既然他是陈武的庶子,那为什么骂他是野种?”
“孙君,你觉得陈海和陈修长得像吗?”吕壹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绍。
孙绍想了想,确实不太像。陈修长相一般,虽然不能说他难看,但和好看也搭不上边,而陈海却长得十分俊朗,浓眉大眼,而且长了一口少见的白牙,个子也比陈修要高上大半个头,整个人很阳光,两人站在一起,本来也不算难看的陈修就显得十分猥琐,一点兄弟的样子也没有。
“陈海不仅和陈修不像,就是和他的同母弟陈云也不像,所以陈家的人一直认为他是野种,是方氏与他人私通所生,陈武在世的时候就不认这个儿子。这么多年,陈海一直由方氏的弟弟抚养,十三岁便入了军,先在吕蒙军中做童子军,后来又入了甘宁的部下,做了甘宁的亲卫。他对甘宁十分崇拜,他刀环上的那个金铃,便是学甘宁的。”
孙绍哑然而笑,说真的,刚才他还真以为是甘宁来了呢。
“孙君,不要想他了,这人就是个粗货。”吕壹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又给孙绍添上一杯酒:“而且他因为方氏殉葬的原故,对至尊多有怨言,如果不是至尊给甘宁几分面子,他早就被下狱了,哪能让他到我天然居来撒野。”
“甘宁很有面子吗?”孙绍随口问道。
吕壹没有回答他,只是诧异的看着孙绍,孙绍被他看得不自在,便强笑道:“怎么了?”
“孙君,你对江东的事情真的一点也不清楚吗?”
孙绍一愣,随即知道自己不经意之间露出马脚了,他连忙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的笑道:“不瞒吕君,我一直在吴县,对这些事还真是知之甚少,还请吕君指点。”
吕壹眨了眨眼睛,有些释然,心里随即升起一种优越感。公族怎么了,知道的事情未必有我这个小小的校书郎多,还要向我请教。他对孙绍的态度十分满意,若有其事的抚了抚颌下的短须,郑重的说道:“吕壹与孙君一见如故,便放肆了,有些话,还请孙君莫传六耳。”
孙绍笑了,拱拱手道:“吕君放心,孙绍虽然年少,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嗯,孙君谨慎,我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我也不敢和孙君畅谈了。”吕壹喝了一口酒润润喉咙,摆开了龙门阵:“如今的江东,大概可以分成两派势力,一是当年随破虏将军、讨逆将军征战的旧部,以淮泗人为主,这其中最有威信的便是军师张昭、前偏将军周瑜,周瑜殁后,淮泗人便以横江将军鲁肃和偏将军、庐江太守吕蒙为继,而另一派,则是以江东人为主……”
吕壹的话虽然有所保留,但是孙绍还是听出了一些端倪。江东群臣除了宗室之外,分成两大派,一是淮泗派,一是江东派,人数以江东派为多,但是实力却以淮泗派占先,特别是手握重兵的将领之中,绝大部分都是淮泗派。但是这两年情况有了变化,先是建安十四年,被孙权倚为谋主的张纮病死,建安十六年周瑜病故,前年威望甚高的程普病死,骁勇善战的陈武也于去年战死,几年之间,淮泗的重将谋臣便死了不少,而与之相比,武将以贺齐、陆逊为代表,文臣以顾雍代表的江东籍大臣却以不可抑制的势头开始崛起,特别是贺齐和陆逊,这两年实力增长得很快。这些都引起了孙权的担心,他虽然希望江东人为他效命,可是他不希望朝堂上只剩下江东人的身影,所以他极力想压制江东人势力的过快增长。
从这个角度来考虑,顾雍作为很早就投效孙权的老臣不能得到重用,张温作为孙权旧将的子弟,又是吴四姓的代表人物却一直不能出仕,便不难理解了。
“甘宁是有名的猛将,屡立战功,再加上他和吕蒙的关系极佳,对至尊也极是忠心,所以虽然粗猛好杀,屡犯法纪,至尊却忘过记功,未曾与他计较。陈海这点小事,自然更不在话下了。要不然的话,陈修岂能容他这么一个庶子嚣张?”
第五十七章 孙尚香
“昨天刚到。”孙绍将情况简略的说了一遍,然后问道:“姑姑怎么在酒肆里打上了?”
“别提了。”孙尚香气呼呼的说道,“前两天到周循营里练兵,周胤请我喝酒,我觉得很过瘾,比我府中的酒烈多了,今天想到酒肆来买一些,没想到却和这不长眼的东西治了一场气。他没那酒也便罢了,偏偏说我的人是胡说,坏他的名声。惹火了我,干脆砸了他的铺子。”
孙绍抹了一把冷汗,这孙老虎的名称果然不是盖的,难怪身为长跑健将的老姑父刘备吃不消,他瞟了一眼孙尚香充满活力的身体,回味着刚才一时忘情抱她时的手感,暗自感慨,就刘备那年纪,恐怕也禁不住她折腾,要不是孙权把她召回江东,估计刘备还要早死几年。
“小竖子,看什么看?”孙尚香敏感的感觉到了孙绍的眼神不对,哑着嗓子喝道:“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敢对姑姑无礼,看我不剁了你的爪子。”说着,还装模作势的去拔刀。
“姑姑冤枉啊。”孙绍低声央求道:“姑姑这几年一直没变,还和我记忆中的一样,我一时以为还是小时候在吴县姑姑带我玩的时候呢,真是没想起来,还望姑姑恕罪?”
“真的?”孙尚香咬着嘴唇,有些羞涩的看了看自己的身材:“真的没变?”
“真的没变。”孙绍信誓旦旦的说道,迟疑了一下,又瞟了一眼孙尚香说道:“要说变,也变一些。”
“哪儿?”孙尚香连忙追问道。
“更漂亮了。”孙绍摸着下巴,连连点头:“跟我阿母一样,明**人。”
说实在的,吴氏生的几个子女长得都不赖,除了孙权长相怪异一点之外,孙策、孙翊、孙匡都是一表人才,孙尚香虽然是个女子,同样长得很漂亮,再穿上这一身鱼鳞铁甲,那更是英姿飒爽,比起普通的美女来更多了一分英气。但是孙尚香要和国色大小桥比,那还是稍逊一筹,这一点孙尚香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现在听孙绍说她和大桥一样漂亮,既有几分得意,又有些不敢当。她用手里的马鞭敲着孙绍的肩膀说:“小竖子,好的不学,尽学些油嘴滑舌的本事。”
“天可怜见。”孙绍叫屈道:“我是真心话,姑姑奈何不信?”
“信你才怪。”孙尚香强忍着笑,过了一会,又问道:“你阿母还好么?”
“还好。”孙绍点点头,“姑姑最近在忙什么,也不回去看我们?我都有几年没看到你了。”
“唉——”孙尚香的脸色沉了下来,低着头,一声不吭。这几年她过得可不好,建安十四年,她嫁给刘备,建安十六年,刘备西进巴蜀,她就被孙权召回了建邺,那以后一直在建邺呆着。虽说不愁吃不愁喝的,可这日子过得憋屈。说她守寡吧,丈夫刘备还活着,说她不守寡吧,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和刘备见面,这让她很茫然。时间久了,她情绪变得非常不好,经常发无名火,这才经常带着手下女卫去军营操练,消磨时光,今天一怒之下砸了酒肆,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你很忙?”孙绍见孙尚香脸色不好,又追问了一句:“姑姑,你怎么了?”
孙尚香心里不爽,却又不好冲着孙绍发火,只得强笑了笑道:“我忙什么啊,这不是闲得无聊才去军营玩。对了,阿满,你到建邺来了,以后可要经常来找我玩。”
“谁说我到建邺来了?”孙绍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来吊丧的,完事了,还得回吴县的。”
“你还回去?”孙尚香有些吃惊的转过头看着孙绍:“不是说让你来建邺吗?”
孙绍沉下了脸,他到建邺才第二天,就听到好多人说他要来建邺,顾雍这么说,三个姊姊这么说,吕壹这么说,现在孙尚香又这么说,好象知道的人不少啊。他沉吟了片刻,问道:“你听谁说的?”
孙尚香见他脸色不对,也收了笑容,思考了片刻说道:“我还真听好几个说过,步夫人说过,周胤也说过,看起来似乎大家都知道你要来建邺。我估摸着……应该是你二叔的意思吧。”
孙绍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孙权这么做,显然目的不纯,风声放出去了,如果自己坚持不来建邺,不仅有不听话的嫌疑,而且以后过穷日子也自找的,而不是他孙权不厚道,果然是高明得很。
“阿满,你真不打算来建邺?”孙尚香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来建邺干什么?”孙绍反问道:“建邺人多,开销也大,不如在吴县过得自在。”
“吴县嘛,倒也是个好地方。”孙尚香想起了在吴县度过的好时光,不免有些出神:“只可惜,你要想学陶朱公,却是不能的。”
“你消息挺灵通啊。”孙绍笑道。
“我听周胤说的。”孙尚香宛尔一笑:“他那妹子可把你这首诗背得滚瓜烂熟,时不时的念叨几句。我说阿满,你也快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成家了?”
孙绍愣了一下,盯着孙尚香看了一会,笑道:“你想做媒婆?”
孙尚香也乐了:“这现成的媒做做也无妨啊。说真的,小玉儿那妮子聪明灵慧,确实是个好女子,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去说说?保证一说就成啊。”
“且。”孙绍不屑一顾:“她才多大?我是娶老婆,又不是找个干女儿。”
“十三怎么了?我大汉朝十三岁成亲的多了去了。”孙尚香大声反驳道:“难道你想娶个二十多的?那可难了,如今这有点头脸的人家,哪个不是十三四岁就谈婚论嫁的。”
“二十多倒不至于,我至少要娶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吧?”孙绍看着孙尚香一呲牙:“当然了,如果和姑姑一样漂亮,二十多也行啊。”
“小竖子,没大没小的,敢跟姑姑胡说八道,看我不打烂你这张臭嘴。”孙尚香咯咯的笑着,用手里的马鞭敲了一下孙绍的肩膀。
“嘻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怎么能叫胡说八道呢。”孙绍嬉皮笑脸的说道:“不瞒姑姑说,我还真想娶一个和姑姑一样漂亮,又和姑姑一样能文能武的巾帼英豪。”
“美得你。”孙尚香得意的瞪了孙绍一眼,笑了一会,忽然说道:“阿满,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你一定满意。”
“谁?有姑姑漂亮吗?也如姑姑这般武艺超群吗?”孙绍一脸的怀疑。
“嘿嘿,漂亮嘛,自然是没话说的,更难得的是,她的武艺只怕还在我之上。”孙尚香神秘兮兮的说道:“那可是真正的虎女。”
孙绍心中一动,已经猜到了她说的是谁,却依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谁啊,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奇女子?”
“有。”孙尚香又摇了摇头:“不过可惜,你是娶不到她了。”
“唉呀……”孙绍拉着孙尚香的手臂猛摇,那副撒娇的样子连他自己都汗毛直竖:“快说嘛,快说嘛。”
“有什么好处?”孙尚香得意的瞥着孙绍。
“好处么……”孙绍挤挤眼睛笑道:“周胤请你喝的那种酒,我敞开供应。”
第五十八章 言外之意
孙尚香笑容一僵,怔怔的看了孙绍半晌,咧了咧嘴,似笑非笑的说道:“阿满,你骗我呢?”
“我骗你干嘛啊。”孙绍一昂头:“周胤那酒,就是我送他的,你是不知道,第一次在我府中喝这酒的时候,这竖子喝吐了的。”
孙尚香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拍着孙绍的肩膀,眉毛一挑:“那我们可说定了,我告诉你是谁,不过你能不能娶到,我可不管,你到时候可不能耍赖。”
“放心,我能跟你耍赖吗?就是没这事,姑姑要喝酒,我孙绍也得无条件供应啊。”孙绍拍着胸脯,很仗义的说道。
“这倒是。”孙尚香凑到孙绍耳边,轻声说道:“关羽的女儿,关凤。”然后很期待的看着孙绍:“是不是很失望?”
“是她呀。”孙绍并没有如孙尚香所想的那样失望,倒是点了点头:“她多大了?”
“比你小一岁,十七。”孙尚香眨了眨眼,有些可惜的说道:“我还在公安的时候,她刚十二岁,就长得一美人胚子,功夫又好,关羽宝贝得很,当时有几家提亲的,都被他拒绝了。按说如果我现在还在那边的话,倒是可以给你提提亲,不过现在嘛,姑姑是有心无力了。”
“嘻嘻,姑姑有这心就行。”孙绍不以为然的说道:“姑姑放心,我一回吴县,立刻让人给你送一船酒来。”
“有信用。”孙尚香挑起大拇指:“颇有乃父之风。”
“过奖过奖。”孙绍哈哈一笑,忽然灵机一动:“对了,姑姑,你手下有没有经商的人才?”
“经商?”孙尚香不解的摇摇头:“我府中没有经商的。怎么,你想在建邺经商?”
孙绍笑笑,把他卖酒的模式说了一遍,然后告诉孙尚香,他打算在建邺这边建一个作坊,供应周边的几个县,省得老远的从吴县跑来。孙尚香一听,顿时眉毛色舞,很豪迈的拍着孙绍的肩膀:“阿满,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办吧,我保证给你找个信得过的人来操办此事,哈哈哈,只是我府上的酒,你以后可得优先供应啊。”
“那还用说?”孙绍又好气又好笑:“我是打算直接把这个酒坊送给你呢,虽然每年只有三五十金的收入,那也是我孝敬姑姑的一片心意。姑姑,你什么时候安排好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到时派几个熟手过来帮你就是,只是你可要保密,这方子一露出去,可就没钱赚了。”
“这还用你说?”孙尚香眉头一挑,煞气顿生:“谁敢把这事泄漏出去,我宰了他。”
孙绍暗笑,在建邺这地方也只有交给孙尚香这样的人经营才行,否则的话,还真是镇不住场子。两人一拍即合,便分头行动。孙尚香急匆匆的回府去物色人选,孙绍却回了顾府,眼下顾府还在办丧事,他大小也是娘家人,不能离开时间太长。
不出孙绍所料,他刚回到顾府,顾裕就迎了上来,神情焦急:“阿满,你去哪儿了?”
“怎么了?”孙绍很意外。
“至尊刚才来过,要见你,可是找你半天也没找到,就连你手下也不知道你的去向,至尊很不高兴。临走前留下话来,让你回来之后立刻到府中去一趟。”
“去他府中?”孙绍有些犹豫。
“阿满,不是我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顾裕不快的说道:“你纵使有些意见,也不能和至尊生气,且不说这尊卑有序,就说你们是叔侄关系,你到建邺来,也理当去拜见他吧?”
正说着,张温也匆匆的赶了出来,听了顾裕的话,他连连点头:“季则说得对,少主理当去府中拜见至尊,你刚才不在,我还以为你已经去了呢。”
孙绍见张温也这么说,并没有再辩解,张温一边陪着他往里走,一边叮嘱道:“少主,见到至尊,不可意气用事,他毕竟是江东之主,又是你的叔叔,多少要顾着些面子,免得生份了,事情反而不好办。”
“惠恕,我觉得这事有些蹊巧。”孙绍将他听到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你觉得我那叔叔是诚心让我来建邺吗?”
张温听了,心中一喜,孙绍能把这样的想法给他讲,说明孙绍是信任他了。他沉吟了片刻:“少主此去,多留意些便是了。至尊如果真是说说而已,你也不要一口拒绝,到时再想其他办法就是。”
孙绍打量着张温,见他神情自若,并无担心的情况,似乎对他留在建邺十分有把握,一时倒有些搞不清了,他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就听惠恕的。我进去准备些礼物,然后便去府中拜会。”
张温笑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些礼物,少主过一下目,如果觉得还可以的话,就先拿去用吧。”
孙绍一笑,也不推辞,跟着张温进去看了一下,几件土特产,并不贵重,却都很雅致,不仅有送给孙权的,还有送给步夫人的,孙登、孙鲁班等几个从弟从妹也都有份,准备得十分妥当。他很满意的点点头:“惠恕兄不仅学问过人,做事也极稳妥,真是让孙绍佩服啊。”
“少主,我们就不说这些客套话了吧?”张温笑着又取出一只锦囊,拉开丝索,抽出里面的一叠纸,正是上次流觞之会的集子。“少主,这些诗文有不少已经在建邺流传开了,为了防止有人别有用心的窜改,我特地让各人写了一份正稿,后面都有各人的签名,你将这些呈送给至尊。如果有人能因此入仕,也是少主的一份恩德。”
孙绍接过诗稿看了一眼,见最上面正是自己那首拼凑的诗,不由得脸一红:“惠恕,我这个……就不用了吧。”
“不然。”张温笑了笑,话中有话的说道:“少主如今是我吴中才俊中的杰出人物,焉能抽身事外?再说了,这首诗是少主明志之作,正当呈与至尊知晓,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孙绍会意一笑,将诗集收好,交给帅增带着,辞别了张温,直奔车骑将军府。
孙权从顾府回来,便在前堂与张昭等人议事,听说孙绍来了,便让谷利带着孙绍先去见步夫人。孙绍知道步夫人虽然没能生儿子,可是现在最得宠,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很可能是未来的王妃直至皇后,也不敢怠慢。见了步夫人之后,立刻奉上了张温准备的礼物。
步夫人谦和的笑着,热情的招呼孙绍入席:“阿满啊,来便来了,这么客气干什么?难道不是一家人吗?这么做,实在是太见外了。”
孙绍恭敬的施礼:“夫人教训得是。只是绍本不当这是礼物,多年未见叔叔与夫人,如果空手来,总有些失礼,纵使叔叔与夫人不介意,几位弟弟妹妹总要说我这做兄长的小气不是。再说了,这些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夫人不必介怀。”
步夫人点点头:“闻说你病了一场,所幸老天护佑,如今大好了,也不枉你叔叔为你担心了那些时日。”
“有劳叔叔与夫人挂念,绍不敢当。”孙绍连连致谢。
两人客套的正说着话,孙鲁班和孙鲁育从后面跑了进来,孙鲁班抢先赖到步夫人怀里,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看孙绍,然后仰起脸看着步夫人道:“阿母,这就是那个想打架的大兄吗?”
步夫人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第五十九章 无声的较量
孙绍笑眯眯的看着步夫人,又看看莫名其妙的孙鲁班、孙鲁育,从案上取过两枚铜镜,一人手里塞了一枚,笑道:“两位妹妹,大兄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这两枚铜镜还马虎使得,送给你们用吧,每天照一照,越照越漂亮。”
“嘻嘻……”孙鲁班听孙绍说得有趣,连忙接了过去,又抢过孙鲁育手里的看了一看,见并无二样,这才将铜镜还给孙鲁育,将自己手里的铜镜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喜滋滋的说道:“阿母,这可是会稽的铜镜呢,你看,上面还有铭文呢。”
孙绍汗颜,孙鲁班一个才七岁的小女孩居然还知道会稽的铜镜是好东西,自己却一无所所知,亏得张温准备的东西都是上等货,要不然今天可丢人丢大发了。
步夫人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大兄送你的东西当然是好的,还分什么会稽不会稽的。”
孙鲁班撅起了嘴,情绪有些低落。孙绍却笑道:“妹妹好见识,一眼就看出是会稽的铜镜,将来也是个博士呢。”
“她呀,就会欺负小的,哪里会成什么博士。”步夫人见孙绍不生气,也放心了些。孙鲁班被孙绍夸了一句,情绪又高涨起来,冲着孙绍挤挤眼睛,以示感谢。孙绍本是个会哄人的,没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两个小妹妹哄得眉开眼笑,缠着他咯咯的笑个不停,步夫人见了,也极是欢喜。
“这是谁哪,把我的大虎、小虎逗得这么开心?”孙权背着手,笑眯眯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正和孙鲁班、孙鲁育打闹的孙绍一听,连忙收了笑容,恭恭敬敬的站起身,躬身相迎。
“孙绍拜见至尊。”
孙权摇了摇头:“唉,你这孩子,自家人,如何用这个礼节?这里又没有外人,难道你就不能叫我一声叔叔吗?”
孙绍连忙改口:“是孙绍错了,侄儿见过叔叔。”
“这才对嘛。”孙权和蔼的摆摆手,示意孙绍坐下,拿起步夫人面前案上的礼物看了一下,笑道:“阿满,你是真发了财啦,这些礼物可都不菲啊。”
“全仗叔叔的照应,我在吴县和天然居合作,仅凭新酒,每年可得二百金。”孙绍知道瞒不过,索性也不隐瞒,当下将和吕青的合作全盘托出,同时表示准备在其他的县也寻找合作伙伴,眼下建邺的事情已经交给姑姑孙尚香了。他甚至连和吕壹会过面的事情都告诉了孙权,当然具体谈什么内容,就只能有选择的说了。
孙权静静的听着,最后点了点头:“阿满啊,这几年呢,江东多事,我没有照顾好你,要让你自谋生路,确实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失职。不过,你也要体谅我,我的事情太多,外有强敌,内有隐患,也不由得我不小心应付。你想经商,为我减轻些负担,这个心是好的,但是你也要知道,经商只是贱业,你是公族,不能把眼光局限在赚钱上,要不然就落了下乘了。”
孙绍心中冷笑,脸上却不露声色:“叔叔教训得是,只是侄儿自问无才无德,其他的事情也帮不上叔叔,再让叔叔拨付钱粮,实在有些惭愧。现在侄儿已经能自食其力,想请叔叔从现在开始,就不用再费心了,省下来供给前线的将士,也好保家卫国。”
孙权连连摇头,责怪的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呢?年纪轻轻的,就想做陶朱公是不是太早了些?范蠡可是建功立业之后才退隐江湖的,你尚未弱冠,怎么就想着这些事?莫要再想了,还是来建邺做点实事吧。”
孙绍讪笑道:“侄儿实在不知能做些什么事。”口气谦虚,却坚决的透露出一个意思,没有好位置,俺是坚决不来啊。
孙权瞟了他一眼,碧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脸上却是笑容不减,他抚着略带紫色的胡须,想了一会说道:“阿满,你知道吗,曹操那老贼称了王了。”
孙绍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道:“我听大兄说过。”
“曹操称王之后,听说有意南征,不久将有一战,江东现在人心惶惶,叔叔我也是忧心冲冲啊。宗族之中,不论是否在仕,莫不献计献策,以备抗击曹贼,保我江东基业。你年龄也不小了,到建邺来吧,先跟在我身边学习一段时间,等你熟悉情况了以后,必然会有大用。”
孙权一想到刚才议事的经过,就有些懊丧,去年合肥一战,不仅江东群臣破胆,就连他自己都后怕不已,数万大军,愣是被张辽七千人马打得大败,险些连自己的性命都送在合肥城下。这次曹操起大军前来,威势更是惊人,如何对付,众人各执一词,议了半天,也没有议出个满意的结果来。他心里烦闷,偏偏这些事情又不能在其他人面前露出来。孙绍的新酒有妙用,他本以为能帮上忙,谁料到派人按孙绍的方子试制之后,效果却大打折扣,连主持试验的暨艳也说不清怎么回事,这才打定主意要把孙绍搞到建邺来,没想到孙绍却是铁了心似的,推三阻四的不想来。难道他还想带兵打仗?
孙权拍着额头,脑子里迅速的权衡了一下利弊,叹惜道:“我知道你武艺好,可惜你尚未取亲,疆场凶险,万一你有所损伤,我以后怎么去面对我那兄长?阿满啊,我的良苦用心,你要体谅啊。”
孙绍连忙点头:“叔叔的一片好意,侄儿心领了,以前不懂事,多有鲁莽之处,还请叔叔见谅。如今我已经明白了,之所以不想来建邺做事,也是想着先成家,延续了先父的血脉,解除了后顾之忧,然后再为叔叔效犬马之劳。”
孙权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绍的眼色,见他脸色平静,神情诚恳,看不出一点虚伪,倒是有些信了孙绍的话。孙绍已经十八了,如果孙策在,肯定已经娶妻生子,自己做得的确有些不地道,也难免孙绍有怨气。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笑了:“你这孩子,总是想得太偏颇了,难道只有在吴县才能成家,到建邺就成不了家?你也不想想,如今江东的文臣武将大都家在建邺,你要想成亲,叔叔岂有不替你留意的?跟我说说看,你看中了谁家的女子,如果合适的话,叔叔去替你提亲。”
看着拍着胸脯打包票的孙权,孙绍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茬,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多谢叔叔关心,眼下我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叔叔日理万机,侄儿不能帮叔叔分忧,也不敢烦劳叔叔。”
“哈哈哈……”孙权笑了:“阿满啊,自家人,你也要做生意一般吗?难道你不帮我分忧,我就不替你操心了?那这么多年,我替你操了那么多心,你也应该帮我做点事吧?”
孙绍含笑不语。
孙权笑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趣,孙绍这么油盐不进的,他不免有些恼怒,只是又找不到由头,更何况新酒的事情还要他去操持,只好强压下了不快:“阿满,眼下真有一件事,要由你来做才行。”
“叔叔但请直言,只要侄儿能做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这才象话。”孙权点点头,淡淡的说道:“那新酒的方子,是你给我的,我想着,还是由你去负责吧,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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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杀机
孙绍很意外,犹豫了一下,孙权以为他又要讨价还价,虽然心中不快,却还是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你的生意,我会让人给你安排的,不会误了你赚钱。”
孙绍一听,这才笑道:“叔叔误会了,我倒不是想着赚钱的事情,我只是觉得,这新酒的方子我写得甚是详细,按方制酒,应该并无难处,何以又要我来主持。我虽然对制酒略知一二,但是对其他的事情却手生得很,这么大的事情一下子交给我做,我怕是承担不起啊。”
孙权也不解,孙绍的方子写得的确详细,可是暨艳他们就是试不出来,不是没有效果,只是效果不如暨艳开始试的那么好,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谁也搞不清楚。听孙绍担心,他摆摆手道:“这个无妨,我会安排得力的人辅助你的,你只要管好新酒的事情就可以。”
孙绍一乐:“那叔叔可要安排一个稳妥一点的人,我脾气不好,喝多了可容易发酒疯,如果叔叔找个脾气也坏的,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孙权扫了孙绍一眼,咂摸出了孙绍话中的意思。如果找个不合拍的人看着他,到时候可能就被他以发酒疯的名义收拾了。他沉吟了一会,带有三分逗趣的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找个性子温和些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孙绍大笑,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起身告辞,临走时他才想起来怀里的文稿,连忙掏出来递到孙权面前,歉意的说道:“只顾着和叔叔说话,倒把给叔叔的礼物给忘记了。这是上次流觞之会的诗文,呈请叔叔一阅,希望能博叔叔公务之余一笑。”
“有心了。”孙权接过来扫了一眼,放到旁边的桌上,点头笑道:“有时间我会看的。”
孙绍再施一礼,恭敬的退了出去。孙权这才拿起案上的文稿扫了几眼,脸色慢慢的沉了下来,嘴角不由自主的颤动着,越看脸色越不好,最后忍不住一掌拍在案上。
“张温这是想干什么?”
步夫人吃了一惊,不解的看着孙权,什么也没问,连忙命人将女儿带了出去,然后静静的陪着孙权。孙权扔了文稿,起身背着手走到廊下,喝了一声:“阿利,把是仪叫来。”
是仪很快就来了,孙权指着案上的文稿,怒声说道:“子羽,你看看,这些文稿是不是他们做的。”
是仪迅速的扫了一遍,特别将孙绍和张温几个人的看了一遍,肯定的点点头:“不错,这些和我打听到的情况正相符。”
“阿满这首诗能得第一?”孙权怒不可遏的冷笑道:“张温点这首诗为第一,用心何在?”
是仪沉吟了片刻,恭声答道:“至尊,孙君这首诗虽然瑕疵不少,但是其中有些句子也的确不错,张温点他为第一,其中自有吹捧之意,但……也不算太过。自从至尊移都建邺,吴中的人才也大多跟着到建邺来了,留下的人中文才突出的并不多,孙君能做出此诗,引人注意,也是意料中的事。”
“哼,我不是说阿满的诗不好,我只是说,张温点他为第一,别有用心。”孙权气呼呼的说道:“最近张温是不是和阿满走得很近?”
是仪点点头。
孙权冷笑一声:“他想和他捆在一起,我就让他捆在一起,看看他们能做出些什么来。”
是仪心生寒意,本待要谏,可是一想到孙权的用心,又把话咽了回去。孙权这么做,表明他不仅没有解除对孙绍的猜忌,甚至更近一步,把张温也包括了进去,他要看看孙绍究竟想走到哪一步,把张温这个吴中有名的才子送到孙绍身边,颇有推波助澜、欲擒故纵的意思。但这些是孙家的家事,他纵使参与机密,也不敢随便多嘴。而且参与的机密越多,他越是对孙权心生恐惧,这个人能屈能伸,看样能礼贤下士,但是杀伐果断不亚于其父兄,当年吴中才子沈友只是因为几句话违了他的意,就被他以谋反罪名给杀了,沈家到现在都没能翻身。现在他要把张温推到孙绍那边去,显然也起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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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的丧事刚办完,孙绍就得到了任命,孙权特设了一个机构,对外不挂名,专管酿造新酒,孙绍在他身边任校尉一职,年俸千石,名义上是他的近臣,实际上手下一个兵也没有,只管酿造新酒。让孙绍和张温意外的是,孙权把张温派到孙绍手下为丞,辅助孙绍酿酒,年俸六百石。
接到任命的时候,孙绍很吃惊,但是张温却微笑不语,很愉快的接受了任命状,陪着孙绍进府谢恩,面对不动声色的孙权,张温表现得不卑不亢,既没有不快,也没有欣喜若狂,对孙权看似温和实则不快的话语,他也没有太多的表示。
从府中出来,孙绍看着面色平静的张温苦笑了一声:“惠恕兄,没有想到吧?”
“有什么没想到的?”张温眉毛一挑,嘴角轻轻的一挑:“校尉觉得很意外吗?”
孙绍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是校尉了,不由得自我解嘲的笑了:“校尉?我这校尉手下可一个兵也没有啊。”
“校尉,这有何难,凭你的聪明才智,在至尊身边历练一下,领兵外任的机会自然会有的。”张温不以为然的说道:“曹操来攻,江东危急,正是智勇之士建功立业之时,校尉只要有心,机会就会找上门的。”
孙绍揣摩着张温的话,沉吟不语。他对张温十分佩服,开始他还觉得自己可能装逼装过头,真要回吴县去做生意了,没想到张温把那些诗文往上一递,事情就办成了。这个结果好象跟他预料的有些不太一样,但是看张温这副表情,似乎却在他的意料之中。
“校尉,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先把事情办好再说吧。”张温见孙绍看他,不由得笑了,他拉着孙绍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校尉,如今你在至尊左右,可不能还和吴县一样,言语行动都要留意才好。新酒的事情一有了眉目,你就向至尊请求去读书吧。至于这带兵的事情……”他看了孙绍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可千万说不得。”
孙绍心领神会:“惠恕兄放心,这里的轻重,我还是理会得的。”
第六十一章 甩手掌柜
孙绍和张温走进了酒气薰天的作坊,暨艳已经得到了消息,很快端着一只酒杯来到孙绍面前。
“校尉,这酒是按照校尉的方子所作,可是……”他咂了咂嘴,一脸的无奈:“效果和校尉当初给的酒差距甚大。我们试了几次了,效果都不一样,就连几次之间的效果都大不相同,实在让人费解。”
孙绍接过酒杯,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酒太烈了,效果当然不好。”
“太烈了反而不好?”暨艳愕然。他很聪明,一开始接触这件事,他就觉得这酒之所以有用,是因为这酒烈,所以他觉得酒越烈,效果应该越好,在安排人蒸酒的时候,他特意让人多蒸了一道,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过犹不及,你不懂吗?”孙绍放下酒杯,一摆手:“你先带我去看看作坊,然后再作商议。”
暨艳有些不服气的看着孙绍,却又不敢说什么。暨艳是个聪明人,做事也认真,认真到有点抠死理。这次奉朱治之命到建邺来献新酒,前面几件事做得都很顺利,孙权对他的态度大有改观,孙韶拿来了新酒的方子之后,就交给他负责。暨艳很兴奋,他知道这新酒的重要性,孙权能把这件事交给他,就说明了对他的信任,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他十分卖力,可是没想到用力过了头,出来的新酒闻起来香,可是实验的效果却一直不理想,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听孙绍说他过犹不及,他既不服,又不甘,还有些后悔。
“校尉请。”暨艳虽然不服,可是见张温恭恭敬敬的跟在孙绍后面,倒也不敢轻视。他可以看不起孙绍,但是他不敢看不起张温,以张温的才学如果能效命于孙绍的话,那说明孙绍确实有过人之处,要不然张温不会这么听话。
孙绍跟着暨艳转了一圈,心生感慨,到底是国家机器,这孙权的财力物力可比他强多了,这一圈的地方,足足有一百只蒸桶,近千人在里面忙活,规模之大,让他瞠目结舌。暨艳向他详细的解释了这里的布局,特别声明,这里面的工人都是官奴隶,他们和外人不能接触,全部单独管理,换句话说,只要这个机构存在一天,他们就不能出这个院墙,除了死。
孙绍皱了皱眉,对这么严重的剥削不太习惯,可是他也无能为力,要想保住这个机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想。他对暨艳说:“他们虽然是官奴隶,不需要工钱,可是也不能太亏待他们,伙食上要做好供应,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暨艳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这里的一切供应都是有帐目的,官奴隶每天的口粮供应也都得算死的,孙绍要做好人,可是哪来的钱?他正在犹豫,张温笑道:“子休,你听校尉的就是,这里既然是校尉主事,缺额他自有办法,无须你劳心。”
暨艳听了,有些尴尬的笑了。张温说得对,现在这里不是他主管了,孙绍是老大,张温是老二,他充其量只是个老三,管那么多干什么。
“喏,一切全凭校尉吩咐。”
“你跟我来。”孙绍看完了作坊,带着暨艳和张温回到官廨,这是在作坊前面的一座小院,前面是办公的堂,后面是休息的室,原本是暨艳住的,得知孙绍要来主事之后,暨艳自觉的搬了出来,自己住到了东厢房。孙绍在堂上坐下,让暨艳拿来他写给孙韶的方子,又扯过一支竹简扔给张温:“惠恕,你是右丞,这里以后由你负责,有些流程,你要详细的记好。子休,你暂且就任惠恕的助手,为左丞吧,有什么事,你们俩商量着办。”
“喏。”张温点头,也不多话,迅速的拿出笔墨准备记录,暨艳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怠慢,连忙提起水注滴了两滴水,然后开始磨墨。磨浓了墨,张温提笔在手,凝神静听。
“这新酒中起作用的成份,是酒的精华,我们姑且称之为酒精。其中酒精的成份多少,我们称之为酒精度。不同酒精度的酒,对不同的伤口有不同的作用,太浓了或者太淡了,都会影响疗效。”孙绍摊开方子,开始讲述酒精的作用,他说得很慢,不时的还停下来解释一下,张温是第一次听,十分新鲜,而暨艳却是做了一段时间,有相当的实践经验的人,心里还有不少迷惑,现在听孙绍一解释,顿时茅塞顿开,原本心里的不服已经化作云烟,听得如痴如醉,全神贯注。
孙绍花了一个时辰,将酒精的相关知识告诉了张温他们,最后又说道:“眼下要控制的,一是温度,二是蒸馏次数,温度只能靠感觉,控制难免失误,所以最后必须检测,明确这酒精度,以后才能有把握,要不然的话,每一桶酒出来都不一样,前线的将军们会骂娘的。”
“那这酒精度又怎么测定?能精确到什么程度?”暨艳问道。
孙绍有些意外的看着暨艳,这年头能想到精确程度的文人可不多,他们都喜欢定性,不喜欢定量,差不多就行了,这个暨艳虽说迂,也有迂的好处。“我这里有一张方子,你马上派人去采购,我再给你一个测酒精度的办法,到时候你就知道能精确到什么程度了。”
暨艳接过方子一看,上面有生石灰,有硫黄,有木炭,有松香,有硝石,林林总总写了一大堆,其中量最大的就是生石灰。如果是孙绍解说之前,他又要怀疑孙绍了,可是现在听了孙绍关于新酒的叙述之后,他二话没说,躬身受命。
“喏,我马上安排人去买。”
“不要搞得满城风雨。”孙绍关照道:“曹操也好,刘备也好,手下都有奸细,不能让他们得到风声,要不然的话,这作坊迟早会有不速之客的。”
“校尉说得有理。”张温连连点头:“我建议,这是把不同的人分开干活,不让任何一个人接解到全过程,以免泄密。”
“有理。”孙绍笑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里的事就交给二位,我不在这里呆着了,有什么事,你们让人去将军府找我,不过,你们最好不要有事,免得打扰我。”
张温微笑着点头,暨艳却是十分惊讶,听孙绍这个意思,他好象不想管具体的事务啊,这甩手掌柜的当得真是舒服,每年千石的俸禄,就是让他挂个名?这公族就是公族,不服不行。
“子休也不要住在东厢了,那里靠着厨房,油烟太大。惠恕住在西室,你就住在东室吧,至于中间那间,给我留着,说不定哪天我会来住两天。”孙绍说完,甩甩袖子,走了。
“这……”暨艳哭笑不得,指着孙绍的背影对张温说:“惠恕兄,这样合适吗?至尊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只要你我按校尉的办法把酒做好,至尊就不会怪罪。”张温胸有成竹的拍拍暨艳的肩膀:“再说了,这是校尉大人让你我立功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暨艳一听,恍然大悟。
第六十二章 酒逢知已千杯少
孙绍刚出了门,还没站稳,忽然听到一阵铃声,紧跟着从旁边就窜过来一个人影,斗大的拳头就冲他飞了过来。他吓得一激零,下意识的矮身让过,紧跟着飞起一脚,踹在那人的胸口。
一声闷响,陈海连退几步,黑脸膛胀得通红。孙绍刚才这一脚可不轻,换了普通人,可能直接被他踢飞了,纵使陈海反应快,身手好,吃了这一脚也十分难受。
“是你啊。”孙绍这才看清陈海,不免有些恼火:“你找死啊,居然恩将仇报,想偷袭本校尉?不想活了你?”
“校尉误会了。”陈海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胸口的痛才缓解了些,他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是来还你钱的,没想到……嘿嘿嘿。”说着,他伸出手,手里正是三块马蹄金。
陈海是来还钱的,可是他这么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上次天居然打了一架之后,他回去向甘宁借钱还债,甘宁一听说孙绍,以为他和孙绍打起来了,有些不高兴的警告陈海说,孙绍是公族,这倒也罢了,这年头公族不值钱,有实力才行,可是要论打架,你可不要惹孙绍,孙绍那小子颇有他老子的天赋,手黑得很。
陈海不服气,要论打架,他只服甘宁,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里,甘宁手下的小将丁奉也是一把好手,可是在他面前,还是要礼让三分的。甘宁不说孙绍手黑还好,他这么一说,陈海反倒来了劲了,非要找孙绍较量一下不可。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陈海偷袭不成,反而吃了孙绍一脚,这个脸丢大了。
“还债有这么还的吗?”孙绍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你陈家的家风,还是甘将军教你的规矩?”
陈海羞愧难当,只得忍着胸口的疼,将金子送到孙绍的面前:“上次多蒙校尉解围,陈海感激莫名。闻说少主身手过人,刚才陈海冒昧,只是想与校尉试试手而已,并无其他恶意,有冒犯校尉处,还请校尉海涵。”
孙绍扑哧一笑,接过金子甩到帅增手里,走过去搂着陈海的肩膀:“那现在服了没有?如果不服的话,我还可能再陪你玩两手。”
陈海一听,两眼放光,连连点头,他正想找回场子呢,孙绍就送了一个机会来。一高兴,他连孙绍也姓孙都没想起来。
“不过,我现在饿了,你先去陪我喝酒,陪我喝痛快了,我就再和你打一场。”孙绍眉毛一挑,不怀好意的说道。陈海不知是计,爽气的一拍胸脯:“既然如此,那我陈海就先和校尉比比酒量,然后再比拳脚,一定要尽兴而归。”
帅增和敦武在旁边听了,惋惜的连连摇头:“这傻冒,今天不吐不归了。”
孙绍带着陈海去了天然居,半路上让敦武去找周胤借酒,时间不长,敦武回来了,周胤也来了,一见面就大笑道:“大兄,你太不够意思了,到建邺来了这么久,也不到寒舍去,要不是今天去借酒,我还真不知道你来了。”
孙绍一边招呼周胤入席,一边笑道:“真是对不住兄弟,这些天忙,一直没顾上去拜见姨母,怎么样,在建邺还好吧?”
“好,兄长带兵了,正在西山整合人马,我没什么事,就在他营里帮忙。这位是……”
孙绍连忙介绍:“这位是陈海,甘兴霸将军的爱将,约好一起来喝酒,喝完酒去较量拳脚的,没想到你也来了,正好一起认识一下。”
周胤一听,顿时明白了,孙绍肯定又想使坏招了。上次他被孙绍阴了一次,喝得烂醉,这次要阴别人了,他格外的兴奋,连忙上前行礼:“原来是甘将军的部下啊,这次诸军集结建邺,说不得还要并肩作战,陈兄是军中悍将,以后还要多多指点啊。”
陈海本不喜欢孙绍和周胤这样的人,可是今天机缘凑巧,和他们两个倒还谈得来,连忙还礼道:“阁下说笑了,尊兄弟将门之后,尊兄又是偏将军,自成一军,和甘将军是同级,陈海不过是一亲卫,焉敢指点阁下。”
周胤朗声大笑:“陈兄生份了,不过,这也难怪,我们以前没有打过交道,生份也是理所当然。今天我要多敬陈兄几杯,也算交个朋友。”
陈海看了看那只并不大的酒坛,淡淡一笑,心道就这么点玩意,听声音好象还不满,让我一个人喝也许有点多,三个人喝,哪里够,这孙绍看起来大方,却实在是个小气人,这天居然的酒舍不得请我喝,却专门让人去拿了自家的酒来,拿就拿吧,还这么少。
孙绍和周胤见陈海的眼神有些不屑,互相看了一眼,挤了挤眼睛,也不说话。等菜上齐了,周胤亲自打开了酒坛,给三人倒上酒。酒坛一开,陈海眼前便是一亮,脱口赞道:“好酒。”
“陈兄是个识货的。”周胤嘎嘎一笑,举起杯道:“来,我们先干了此杯,预祝此次大破曹军,斩将夺旗。”
“好。”陈海听得高兴,也端起酒杯,大声说道:“去年小有挫折,吃了曹军些苦头,今年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还给他,让曹阿瞒看看,我江东也是有人的。”
说完,一仰脖子,将满满一杯酒全灌进了口中。
孙绍和周胤停杯不语,看着紧紧的闭着嘴,两眼瞪得如刀环上的金铃一般的陈海,强忍着笑,一起挑起大拇指:“陈兄海量!”
陈海有苦说不出,虽然嗓子被辣得生疼,可是又不好意思把嘴里的酒吐出来,费了好半天力气,总算将酒咽了下去,他看着幸灾乐祸的孙绍和周胤,不怒反喜,坐起身来,拍案大叫:“好啊,你们整我?来,咱们再喝,不醉不归,谁先倒下去谁是怂蛋。”
周胤一听,也大叫道:“爽快,陈兄果然是沙场上拼杀的汉子,我周胤佩服。来,满上,我们再干一杯,今日不醉不归。”
两个家伙大喊大叫,你一杯我一杯,桌上佐酒的小菜几乎没动,两人就喝光了酒,摇摇晃晃的互相瞪着眼睛,谁也不肯先倒下去。孙绍兴趣盎然的看着这两个夯货,有滋有味的吃着小菜。过了不大一会儿,周胤先撑不住了,眼皮一耷,软软的倒在地上,打起了响亮的鼾声。陈海嘎嘎笑了几声,已经对不上焦的眼睛象是看着周胤,又象是看着孙绍,嘴角流着酒液,勉强保持着身体平衡,手指也找不准目标了。
“喝……酒,他……不……行,打……架,他也……”话还没说完,扑通一声栽倒在案上,案上的盘碟当时就碎了几个,再看时,他已经鼾声大作。
孙绍正要起身去扶,刚才还象一团烂泥的周胤却又爬了起来,脸色虽然通红,眼神却不散乱,他看着象狗熊一样睡着的陈海,苦笑着摇摇头:“大兄,这竖子,还真是能喝,要不玩点手段,我还真喝不过他。”
第六十三章 怀春少女
孙绍让敦武找来一辆车,把醉得象滩泥的陈海送回甘宁营中,自己送周胤回府。周胤本来准备去军营的,可是现在喝得一身酒气的,去了也是被周循骂一顿,索性不去了,让敦武送过陈海之后,顺便去周循营里说一声。
孙绍笑嘻嘻的看着周胤:“你这么怕阿循?”
周胤撇了撇嘴,害怕的摇摇头:“大兄你是不知道,我那兄长一到了营里,那张脸别提多难看了,总像欠他钱似的,我这样子到了营中,少不得要挨骂的,说不定犯了错,挨几军棍都有可能。我才不去触那个霉头呢,回家喝点醒酒汤才是正理。”
孙绍哈哈大笑。
周府在西门附近,府中的人也大多是原来在吴县府中的,一看孙绍扶着醉醺醺的周胤回来了,连忙接了过去,同时殷勤的给孙绍引路。进了大门,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到第四进的时候,正感慨周府真是阔绰的孙绍一眼看到了周玉。
周玉坐在池塘边的假山旁,一手托着腮,一手拈着一茎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池中的水,神情专注,连孙绍他们的脚步声都没看着。孙绍一时兴起,蹑手蹑脚的绕了一个圈,走到周玉背后,轻轻的伸出双手,一下子捂住了周玉的眼睛,然后粗着嗓子说:“小美人,快猜猜我是谁,要不然,我就把你拐出去卖个老汉做老婆。”
周玉吃了一惊,刚要挣扎,却被孙绍紧紧的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小小的身体因为紧张有些发抖,但是她很快又镇静了下来,手在孙绍的手上摸了两下,笑道:“二兄?你又喝多了?”
“嗯——不是。”孙绍拉长了声音,强忍着笑道。
“那……”周玉的声音忽然颤了一下,双手紧紧的按着孙绍的手,接着惊叫道:“大兄,是你吗?”
“咦,你怎么知道是我?”孙绍很意外的松开手,周玉转过身来,笑盈盈的看着他,可是眼眶却红红的,豆大的泪珠儿沿着瘦瘦的脸颊一直流到尖尖的下巴。孙绍吃了一惊,顾不上打趣,心疼的说道:“小玉儿,几天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
周玉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从袖子里抽出手绢,迅速的擦了擦眼泪,这才转过身来,捶了一下孙绍:“坏大兄,这么久也不来封书信,一来就吓唬人家。”
孙绍没心没肺的坏笑着,捏着周玉的鼻尖。“小玉儿,快说,为什么瘦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看看大兄能不能帮你。”
“要是能帮,你愿意帮吗?”周玉瞟了他一眼,掩着嘴,红了脸笑道。
“帮!”孙绍拍着胸脯,很仗义的说道:“只要小玉儿一句话,大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快说,是谁欺负你了,还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要是有人欺负你,大兄这就带人打上门去,要他好看,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交给大兄,一定帮你摆平。”
周玉被他张牙舞爪的样子逗得咯咯笑,拉着他的手笑道:“有大兄这句话,妹妹可就放心了。大兄,你到建邺来做什么,是来有事?还是来做官?在这儿停多久?姨母来了没有?你住在哪儿……”
孙绍被周玉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张口结舌,他连忙伸手捂住周玉的嘴,苦笑道:“小玉儿,你是不是没人陪你说话,闷得紧了?这一连串的问题,你让我回答哪一个才好?一个个的来行不行?”
周玉被他的大手捂着娇嫩的嘴唇,连带着小半张脸都被他捂了个结结实实,手掌上长年练武的老茧刮得小脸痒痒的,一股强烈的男人味扑鼻而来,让她避无可避,一时意醉神迷,她结结巴巴,咕咕哝哝的说不出话来,腿一软,整个人从假山上滑了下来。孙绍一惊,连忙伸出手臂将她接住,紧紧的搂在怀里,向后退了两步,卸了冲劲,站稳了脚,这才松开手,将她扶稳。
周玉脸上烧得通红,又羞又恼,又有些恋恋不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背着身子,心里一急,竟是“嘤嘤”的哭了起来。
孙绍莫名其妙的摸着脑袋,不会吧,我这可不是有意沾她便宜,我是怕她摔倒好不好,怎么就哭了呢?他绕着周玉转着圈子,陪着笑,一连串的好话脱口而出:“小玉儿,你怎么哭啦?是不是大兄手太重,伤了你了?快给大兄看看,大兄给你揉揉……”
周玉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孙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直起了腰,哈哈笑道:“嗯,笑了,笑了,这么说就没事了。小玉儿,你刚才可吓坏我了。”
“你吓坏我了。”周玉嘟着嘴,跺跺脚,一扭身子,掩着脸匆匆的跑了。孙绍摇摇头,苦笑不已,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闹的,真是搞不懂啊。他转身正要走,却见小桥笑盈盈的站在廊下,一双杏目带着三分柔情,三分责怪,四分戏谑的看着他。
“阿满,什么时候来建邺的,也不来看小姨?一来就灌醉了阿胤,气哭了阿玉,你可真有本事啊。”小桥故意板下脸嗔道。
孙绍连忙迎上一步,深施一礼,然后直起身,扶着小桥的手臂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笑道:“小姨,你这可就错怪我了。这来建邺是有些天了,可是这些天都忙得很,没能及时来看望小姨,是我不对,可是今天一有空,我不是就赶着来了吗?阿胤喝多了,那可不是我的事,他要和陈海拼酒,想把人家灌醉,结果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小玉儿嘛,也不是我气哭的,我来的时候,她就在这儿发呆,我是要替她出气的,谁曾想她没站稳,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摔下来吧,所以就接了她一下,实在不是有意冒犯。小姨英明,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油嘴滑舌。”小桥被他一连串的话说得绷不住脸,伸出细长的手指拧着孙绍的嘴角嗔道:“几日不见,你这说话的本事见涨啊?阿姊来了没有?待会儿见了面,我可得好好问问她是怎么教的。”
“嘿嘿,阿母还在吴县,我正准备派人去接呢。”孙绍嘻嘻的笑道。
“怎么,你们也来建邺了?”小桥好奇的问道。
“嗯,至尊赏了我一个校尉,以后我也要常住建邺,把阿母一个人留在吴县,我很不放心,所以正打算着把她接来,以后也好和小姨一起说说话,免得太过清静。小姨你说可好?”
“好啊,这当然好了。”小桥欢喜不禁,应声答道:“我本来以为以后不能常见阿姊呢,现在你也到建邺来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不光是我们姊妹可以经常见面,你们小一辈儿,也不用天天……”
“天天什么?”孙绍看着话说了一半却打住的小桥,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小桥不说话,眼波流动,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绍,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阿满,你今年也十八了吧?”
“啊?是啊,怎么了?”
“不小了,有没有想过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孙绍不假思索:“想啊,我天天都在想,连做梦都在想。”
“噗——”小桥再也忍不住了,咯咯的笑出声来。
第六十四章 美梦
“那……小姨给你做个媒如何?”小桥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透出与年龄不相衬的俏皮。
孙绍笑了一声,前几天孙尚香说要给他做媒,结果说了个不着调的关凤,好是好,只是吃不着,今天小桥又说要给他做媒,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小桥要说的就是自家的女儿小玉儿,因为前世虽然看了不少倭国漫画,里面也有不少萝莉,但是他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现实和意淫毕竟离得太远。周玉在他面前的种种表现,他也一直当成这世女儿家的害羞,并没有往深处想。现在听小桥这么说,他还是没和周玉联系起来,半开玩笑的说道:
“小姨能相中的女子,一定也是和小姨一定的国色,我岂有不愿之理。小姨,究竟是谁家的?多大了?”
小桥愣住了。她见孙绍和周玉那么亲密,还以为孙绍和周玉两情相悦呢,这才有意无意的问一声,没想到孙绍压根儿没想到周玉,难道是自己误会了?她怔怔的看着孙绍,见他并无作伪之色,脸上的笑容便有些不自然,本想挑明了说,可是又怕孙绍如果拒绝了,心高气傲的女儿受不了,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等大桥来再说,以免没有回旋之地。她眼珠一转,又笑道:“你想娶个什么样的?”
孙绍仰起脸,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我嘛,要求也不高,置上几百顷地,盖一个漂亮的庄园,然后娶几个象小姨这样的国色,带上一大堆丰厚的嫁妆,生上一堆聪明可爱的娃,然后我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也就马马虎虎了。”
小桥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咄了他一口:“你这还马马虎虎?心气儿也太高了些。阿满,不要顽笑了,你倒是实在的说说看,究竟想娶个什么样的,小姨也好替你留心。”
孙绍还是一脸的不正经:“我不是说了吗,象小姨一样的国色,年纪嘛,跟我差不多就行,娶回来就能生娃的。”
小桥掂量了一下,周玉长得不错,虽然不敢说是国色,也算是个美人胚子,可是年龄差不了不少,虽说女儿家十三岁生孩子的也不少见,可是这个年龄生孩子,毕竟不是正理。而且孙绍话里透出的意思,他心里好象并没有考虑周玉,要不然他不会这么说了。一想到周玉那消瘦的小脸,小桥暗自叹了一口气,本想亲上加亲的,现在看来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孙绍还沉浸中意淫之中,对小桥脸色的变化一点也没在意,等他吹完了,见小桥只是苦笑不说笑,便又涎着脸,凑到小桥身边。“小姨,究竟是哪家的女子啊?”
“你这么高的要求,哪有那么容易找的。”小桥半真半假的瞪了他一眼,向前走去。孙绍不屈不挠,继续缠着小桥,一口一个好小姨的说好话。说实在的,他虽然是十八岁的身子,心理却是二十大几的成年人,比起逗还没发身的周玉来说,他更喜欢在小桥这样的成熟美人身边沾些便宜。
“你这孩子,也快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象个孩子似的粘人?”小桥被他缠得没法,又好气又好笑的斥道。
孙绍不以为然,理由气壮的说道:“快成亲不是还没成亲吗?只要没成亲,我就是个孩子,小姨待我如子,我自然要待小姨如母,母子之间亲昵些有何不妥?老莱子都一大把胡子了,还在父母膝下承欢呢?我亲生的阿母死得早,阿母和小姨就是我亲阿母。怎么,难道小姨不是这么认为的?”
小桥被他的歪理说得无言以对,也着实心疼他从小父母双亡,和姊姊大桥确实形同母子,不忍心再斥责他,再说周循兄弟长大以后,也不再象以前那样缠她了,就连周玉最近也不怎么和她亲近,她的确感到有些空虚,有孙绍这么一个活宝在眼前转悠,着实多了不少乐趣。
两人说着闲话,时间不知不觉的便过去了,在周府用过了午饭,孙绍才心满意足的走了。他一出门,小桥就去找周玉,吃饭的时候她便感觉到周玉有些不对劲,眼睛红肿,脸上虽然补过妆,却掩不住泪痕,孙绍和她说笑,她也没有兴致,稍微吃了两口,便说不舒服回房了。
一进门,小桥便看到周玉缩在床角,双手托着腮出神。她叹了口气,坐到周玉身边,拉过她的手,关切的问道:“阿玉,怎么了?”
周玉强笑了一声,摇摇头:“阿母,没什么,我就是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会儿便好。”
“傻孩子。”小桥有些生气的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周玉的额头:“在阿母面前还要说谎么?”
周玉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扑到小桥的怀里,嘤嘤的抽泣起来。小桥爱怜的抚着女儿瘦瘦的肩膀,劝慰道:“傻孩子,你不要急,等你大姨来了,我再问问他。阿满那孩子,虽然年龄不小了,却总不是不成稳,说话颠三倒四的,也没个正经。但他却是个孝顺的孩子,如果你大姨出面,未必没有机会,你耐心的等等吧。”
周玉抽泣着点点头,抬起泪水涟涟的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桥伸手抹了抹已经花了的小脸,又笑道:“我这么好的女儿,难道还愁嫁不出去?何必恋着那个笨笨的竖子,我的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居然还稀里糊涂的,要我看啊,他怕是配不上我的女儿的。”
“阿母——”周玉扭着身子,赖在小桥的怀里,出神的想了一会,忽然又坐了起来,盯着小桥的脸说道:“阿母,你说,他会不会是记恨我们?”
“记恨你们?”小桥十分不解。
周玉眨着眼睛,抿着樱红的嘴唇,轻轻的咬着指甲,若有所思:“是啊,以前我们兄妹欺负他不通文墨,总是让他出丑,他会不会还把以前的事情记在心里,所以……所以……”
“至于吗?”
“至于!至于!”周玉连声说道,两眼放光,随即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记在心里的。我们三个那时那么欺负他,他怎么可能全忘了呢?阿母,你说怎么办啊?”
小桥转了转眼珠,看着焦急的周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如何才好。周玉却不管她,站起身来,在床上走来走去,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也听不清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拍着手跳了起来:“阿母,我知道了,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要去向他学习书道。”
小桥看着乍悲乍喜的周玉,恍惚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时有些出神。
第六十五章 我对你有信心
孙绍回到车骑将军府孙权给他安排的住处,刚进门,孙鲁班就闯了进来,一把拉住孙绍的胳膊,尖叫道:“大兄,你到哪儿去了,也不陪我们玩?我都找你半天了。”
孙绍莫名其妙的看着孙鲁班和随后走进来的孙鲁育,再一看,后面还有一个,是孙权的中女孙鲁元。孙鲁元是袁术的女儿袁夫人所生,袁夫人并不受宠,孙鲁元也很少和孙权在一起,怯生生的躲在门外,在门框后面露出半张脸,看着对她来说陌生得很的孙绍。她听孙鲁班和孙鲁育说过,府中来了一个大兄,会说笑话,会做鬼脸,还会做玩具,心里痒痒的得不行,就跟着来了,却不敢象孙鲁班那样缠着孙绍,只敢在外面羡慕的看着。
孙绍哈哈大笑,伸出双臂,大声说道:“来,我们坐风车。”
“哦——”孙鲁班欣喜的尖叫一声,一把抱住孙绍的胳膊,另一边,孙鲁育也忙不迭的抱紧,孙绍反手抓住她们细小的手腕,慢慢的转动起来,把她们甩在半空中,象个风车一般的舞动起来。孙鲁育紧张得不敢说话,孙鲁班却是兴奋得高声尖叫,尽情宣泄中心中的快乐,看得站在门外的孙鲁元艳羡不已。
孙绍和他们玩了一会,又放下孙鲁班,对孙鲁元招手道:“来,大兄也带你玩一会儿。”
孙鲁元眼睛一亮,迟疑了片刻,却又摇了摇头,胆怯的看着孙鲁班,看样子平时没少受霸道的孙鲁班欺负。孙鲁班也确实瞪起了眼睛,刚要发火,孙绍却严肃的说道:“大虎,不准欺负妹妹,听到没有?”
“你欺负我!”孙鲁班气鼓鼓的说道:“我告诉阿翁去,让他打你的屁股。”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孙绍也不以为然,拉过孙鲁元,让她抓好,就在庭中玩耍起来。飞在半空中的孙鲁元紧张得小脸发白,牙齿咬得紧紧的,死死的抱着孙绍的手臂不敢松手,直到转了几圈,发现没有危险,脸色这才轻松了一些,露出纯真的笑容,和另一侧的孙鲁育互相看看,咯咯的笑起来。
三人玩了没一会,孙权的长子孙登一路小跑着走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叫道:“大兄,大兄,阿翁让你去呢。”
“怎么了?有什么事?”孙绍慢慢停了下来,双手扶着有些头晕的孙鲁元、孙鲁育,以免她们摔倒。孙登羡慕的看了一眼象喝醉了酒似的两个妹妹,咽了口唾沫说道:“大虎在阿翁面前告你的状了,阿翁说要给她解气,让你去呢。”
孙绍哈哈一笑,摸摸孙登的头:“阿登,多谢你来告诉我啊。”
孙登脸一红,笑了笑,没有吭声。孙绍一手牵着一个,跟着孙登往后院走去。一进后院,就见孙鲁班一脸泪花的抱着孙权的胳膊,孙权连声安慰她,步夫人满脸无奈的坐在一旁。一见孙绍带着两个小女孩进来,孙权便虎着脸说道:“阿满,你怎么能欺负大虎呢,真是该打。”说着,松开孙鲁班,大步走到孙绍面前,两只手掌假模假式的互击了两下,发出“啪啪”的声音,然后冲着孙绍挤了挤眼睛。
孙绍被眼前这个爱女心切的孙权逗笑了,配合的叫了两声,孙鲁班这才破涕为笑。
“好了,阿翁和大兄有事要说,你们先出去玩。”孙权冲着孙绍点点头,背着手向前走去,孙绍连忙跟了上去,双手握在胸前,态度十分恭敬。孙权看了,满意的点点头,随口问了几句不相干的闲话,这才说道:“今天第一天去做事,情况如何?”
“回至尊的话。情况已经查清楚了,并不是什么大事,暨艳做事认真,只是有些过了,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今天出来的酒,必然是好的。”
“是吗?”孙权也没有纠正孙绍的称呼,相反倒是对孙绍的恭敬十分满意。他轻轻的松了口气,在廊下停住了脚步,目光越过高墙,看向远处的天空,神情有些欣慰,又有些落寞。“阿满啊,你知道去年的那场战事吗?”
孙绍点点头,心道,那太知道了,张文远大战逍遥津嘛,那可是三国著名的战役,不过那时候看得痛快淋漓,大呼过瘾,现在却不能这么想罢了。“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至尊何必介怀。”
“话虽如此说,可是那次教训太深刻了。”孙权带了些鼻音,声音中也掩饰不住的哀伤:“那一战,不仅损失了数千的士卒,还死伤了几员大将,陈武战死,吕蒙、凌统、徐盛、周泰等多人受伤,凌统至今伤势还没有痊愈,且有加重之势,我这心里总有些不祥的感觉。你这新酒如果早点能用上,又何至于此啊?凌统跟着我多年,战功累累,当年是如何英雄豪迈,现在却被伤病折磨得骨瘦如柴,我这心里,实在是心痛得很哪。”
孙绍无语,这他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是你自己无能好不好,几万大军被人家七千人搞得灰头土脸的,亏你还好意思说。
“阿满,上次我为什么坚决不让你领兵,就是因为我心里怕啊。”孙权转过头,一脸真诚的看着孙绍:“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以后如何有脸去见我的兄长啊。”
孙绍连忙躬身致谢:“叔叔的一片关心,侄儿心领了。以前是侄儿无知,不懂叔叔的好意,实在是惭愧。”
“唉,自家叔侄,无须如此。你能体会我的用心,我便也满足了。”孙权拍着孙绍的背,“阿满,上次你病了,我是后悔莫及。亏得你父亲的在天之灵护佑,让我没有遗憾终生,这是上天把你又还给我了。”
孙绍也不知道孙权是真是假,他对孙绍有一种天生的防备感,当然不会被孙权一时的语言所迷惑。可是此情此景如果无动于衷,似乎也不符合剧情要求,于是他连忙挤了两滴眼泪,也带了些哭腔的说道:“叔叔的一片关心,侄儿是受之有愧啊。愿叔叔放宽心情,侄儿相信,只要江东群臣齐心协力,叔叔必然可以击败曹贼,恢复中原,重建万里河山,问鼎天下。”
孙权连忙说道:“阿满,这话可不能说,我们都是汉家臣子,就算平定了中原,那也是汉家的江山。”
虚伪!孙绍鄙视了他一次,你以为我不知道和诸葛亮隆中对齐名的榻上策吗?要不然你让人称你为至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了,还要装清纯,我呸!可是嘴上,他却连忙道歉:“是侄儿失言了,请叔叔责罚。”
孙权却微微一笑,不再谈论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他笑了笑道:“阿满,你觉得我们能打赢这一仗吗?”
孙绍不假思索,应声答道:“侄儿相信,以叔叔之明,以众臣之智,再加上诸将之勇,必能大破曹军。”
“是吗?”孙权沉吟的看着一本正经的孙绍。
“侄儿对叔叔有信心。”孙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声说道。
第六十六章 张昭
“呵呵呵……”孙权笑了,心情舒畅了不少。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这次你的新酒如果能派上用场,我们的伤亡至少要小得多。阿满,如果真的打赢了,你也是有功之臣啊。”
孙绍心道,我知道是臣呢,不用你来特意提醒。
“阿满,这些天你可不能懈怠,要用心做事。”孙权又叮嘱道:“切不可大意,要是误了事,可不得了。”
孙绍犹豫了一下,抬起头说道:“叔叔,事情我已经全安排好了,相信有张温和暨艳在,这件事一定能做得稳稳妥妥的。”
“他们?”孙权有些意外的看着孙绍:“那你呢?”
“我想读书。”孙绍摸摸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以前只知道习武,一直没有好好读书,这次到建邺来,我想找个好的老师,读点经。”
“读经?你想做博士吗?”孙权忍不住笑了,他想了想,却没有反对,孙绍只要不去带兵打仗,其他的都可以答应:“读书未尝不是好事,只是你那边的事情也不能放下啊。你能保证张温和暨艳能做好吗?”
“我对他们也有信心。”孙绍嘿嘿一笑,多了几分无赖气,“我把步骤都详细的写好了,然后暨艳负责生产过程,张温负责人员调配和成品检验,如果有所差错,先拿张温问罪,他们不敢大意的。”
说着,他把给张温他们制定的质量管理办法说了一遍。孙权听得新鲜,着实问了几句,觉得孙绍这个法子虽然看起来自己有偷懒的嫌疑,倒也着实不错,而孙绍不想抓权,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到此,他便笑着点点头道:“既然你有安排,那便由着你了。只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万一出了差错,张温暨艳肯定是跑不掉的,而你这个校尉也跑不脱责任,到时候可不要说我这个做叔叔的不讲情面。”
“叔叔放心,我肯定不跑。”孙绍嘻嘻的笑道。
“嗯,这样就好。”孙权笑了两声,又问道:“你想读什么经,看中哪位博学大儒了?”
孙绍有些迟疑的说道:“我论语学得还不深,闻说张公精于论语,我想先跟他学习论语,把基础打扎实了,如果张公觉得我还不算太笨的话,就跟他再读左传春秋。不知叔叔以为是否合适。”
孙权皱起了眉头,半天没有说话。张昭的学问那是没话说的,教孙绍那是绰绰有余,只是张昭当年便是兄长孙策的亲信,孙策称之为仲父,孙绍现在想去跟张昭读书,会不会有其他的想法?他本待拒绝,转念一想,张昭这个人太过迂腐,仗着自己是老臣,当年又有扶立之功,颇有些居功自傲,多次在众人面前让自己下不了台。孙绍性子又粗鲁,让他跟张昭去学,两个犟头在一起,倒也有趣。就算孙绍有些什么想法,与其藏在心里,倒不如让他尽情的施展出来更安全。眼下的江东,早已不是兄长在世时的江东,他有足够的信心控制住局面。
“张公的学问那是没话说的,只是他的脾气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莫要到时候再后悔了。这拜师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不得儿戏。”
孙绍见孙权同意了,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叔叔提醒,侄儿记下了。”
张昭的府第就在孙权的车骑将军府附近,出了门转个弯便是。张昭身高八尺,国定脸,浓眉大眼,一副长髯,不怒而威。今天议事不爽,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他的长子张承一看,连忙迎了上来,将他让到堂上坐下,又让人端来了茶水,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何事烦忧?”
张昭叹了口气:“曹公将来,江东内忧外患,人心不安,为父如何不忧啊。”
张承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众臣意见不一?”
“是啊。”张昭唉声叹气,十分不快。今天军议,孙权要大家畅所欲言,可是明显的对他十分冷淡。张昭心里有数,自从建安十三年孙权违众议,大破曹操于乌林之后,他的名望已经不是刚刚继位时可比,如今的他比起当年的孙策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他张昭因为当年力主降曹,已经失了孙权的心意,这几年明显看得出来,孙权对他只是表面上尊敬而已,再也不象以前一样言听计从了,孙权现在的亲信是诸葛瑾、吕蒙那些人,他这个曾经的老臣已经边缘化了。
“众臣都是什么意见?”张承思索了片刻,又问道。
“有的要打,有的要和,有的不吭声。”张昭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就是武将之中,也颇有不同意见,吕蒙等人要打,但是也有不少人说曹军势大,还是先讲和为好,我看他们是被去年合肥那一战打破胆了。”
张承见张昭有些不屑之色,嘴角露出一抹笑,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看着张昭说道:“那父亲是什么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张昭激动起来,他最恼火的就是这个,虽说现在自己不如当年了,可是毕竟还是江东的老臣,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见识,孙权都不应该无视他,何况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军师,可是孙权今天从头到尾居然没有问他一句,好象他这个江东的老臣不存在一样,这让张昭又失落,又愤怒。
张承一看就明白了,老子今天又受冷落了。他暗自苦笑一声,想安慰张昭两句,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自己也觉得有些茫然。张家背井离乡,流落到江东已经二十多年了,按说张昭的威望和资历在江东都是首屈一指的,可是因为张昭的脾气太过刚硬,现在张家的情况不容乐观。张昭位尊而无权,已经受冷落多年,而他已经快到而立之年,在士人之中名声也颇佳,却一直不能出仕。和他相善的诸葛瑾、步骘等人都有了用武之地,唯独他现在还是个白身。
一个家仆手里拿着名刺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见张家父子二人在堂上气氛压抑,不由得愣了一下,张承见了,招了招手,接过名刺看了一眼,愣住了:“孙绍?”
正在火头上的张昭听了,眉头一皱:“谁?”
“父亲,是讨逆将军之子,孙绍君。”张承虽然这么对张昭说了,却还是有些不自信,又看了一眼,这才肯定的点点头:“不错,正是他。好书法!”
张昭被他最后一句称赞给吸引住了。他本人擅长隶书,张承幼承家教,书法也颇有造诣,平时难得许人,今天却对孙绍的书法大加赞赏,对他来说是很少见的,何况孙绍一直醉心于武事,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擅书法。他从张承手中接过名刺看了一眼,也不禁眼睛一亮:“着实好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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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拜师
“他来干什么?”张承问道。
“看样子是拜师的。”仆人陪着小心,躬身答道,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样子:“他……带了一些干肉。”
“干肉?”张承差点笑出声来,这年头还有谁带干肉来拜师的。张昭听了,却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笑容:“这孩子居然还知道点古礼,也算是不易。仲嗣,你替我去迎一迎他。”
张承十分意外,除了孙权,到张家来的客人,张昭从来就没有迎过,公族也不例外,今天孙绍一个没行冠礼的小子跑来拜师,怎么要他去迎?再说了,孙绍的这个情况太特殊了,张家现在已经够倒霉了,再跟他挂上钩,还能有好?他没有起身,而是犹豫了一下:“父亲,孙绍身份特殊,这么做,似乎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张昭瞪了他一眼,沉下了脸:“且不说他父亲故讨逆将军当年称我仲父,就说他以古礼来拜师,我就应该去迎一迎。这年头懂得尊师重道的人可不多了。”
张承哭笑不得,张昭这话明显是气话,好在是家里,要是被外人听到了,传到孙权耳朵里,又要惹得孙权不高兴了。他也不敢再劝,生怕张昭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连忙起身出了门。一出门,就看到孙绍拱着双手,恭敬的站在门外,身后的随从手中提着一捆扎在一起的干肉。
“孙君。”张承上前行礼:“家父在内相候,请孙君随我来。”
“阁下是张世叔?”孙绍真诚的笑着,亦步亦趋。张承眉梢一跳,连忙推辞道:“孙君,你是公族,这么称呼我可受不起。”
孙绍一边走一边笑道:“当年我父亲称张公为仲父,执子弟礼,自然是和张君平辈论交的,我虽然生也不幸,未曾接受先父教诲,可是这一点却是不敢忘了。”
端坐在堂上的张昭将孙绍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心情十分舒畅,朗声说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孙绍连忙急趋上前,摆足了架势,双手张开,大袖飘飘的上了台阶,然后脱了鞋,在席边跪倒,依着张温教的古礼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不学后生吴郡孙绍,拜见张公,恳请张公不嫌资质粗陋,收录门下,得聆教诲,以进德修业。”
张昭看着一板一眼的孙绍,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这古礼儿是从哪儿学来的?这番做派,倒还真有几分味道。”
孙绍起身,又躬了躬:“不敢有瞒张公,刚向张温学的,有不对之处,还请张公指正。”
张昭“哦”了一声,张温的父亲张允当年和他是同僚,他知道张温这个人,知道他是个才子,既然是他教的,那就解释得通了。他看着孙绍,又问道:“你读过些什么书?”
“读过些论语,孝经。”
“既然你读过论语,可解说得一二?”张昭收起了笑容,严肃的端坐着,做出准备考问孙绍的架势。孙绍听张温说过,拜师之前,一般老师会查一查你的学问底子,如果底子太差,或者认为你太笨,可能会不收的,看到张昭这副架势,难免有些紧张。好在他的论语底子还真是不错,后来又向张温请教过,应该还能应付得过去。
“请张公提问。”
张昭见孙绍胸有成竹,倒也不客气,开口问道:“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此一者,何也?”
孙绍应声答道:“忠恕而已。”
张昭追问道:“然则与仁者何?”
“忠于君事,恕人之过,近乎仁。”
“何者为仁?”
“仁者爱人。”
两人一问一答,片刻之间就以论语的内容互相辩驳了几个回合。孙绍对论语几乎是倒背如流,加上大桥细心的指点,又经过张温的点拨,也算是颇有几分造诣了,张昭的提问他几乎是张口即来,后来张昭故意提了几个难一点的问题,他也是仅仅犹豫了一下,便回答出来了。
张昭十分满意,再看向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赞赏,他抚着浓密的胡须说道:“你为学虽然迟了些,但好在基础扎实,虽然还有不尽善之处,倒也是难得了。你要拜我为师,想学什么?”
孙绍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答道:“闻说先生不仅精于论语,还擅左传春秋,弟子不才,想学左传春氏。”
张昭点点头,却又有些为难的说道:“你既有心向学,我本当倾囊相授,只是军情紧急,至尊很快就要进驻军营,我忝为军师,当随侍左右,只怕一时半会,不能教你了。”
孙绍躬身道:“先生有事,弟子本当服其劳,奈何军营重地,确非等闲人可入。弟子想请先生授书一章,弟子自温习,等先生公事已了,再来请益。”
张昭眨了一下眼睛,又摇了摇头道:“自习?可行吗?”
孙绍笑道:“不瞒先生,弟子以为,为学者当先下死功夫,先将章句熟读,朝夕加以揣摩,然后有不解处,再请教高明,方可真正得其中益处,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也。是以弟子斗胆,想请先生授以章句,待弟子粗通之后,再来劳烦先生解惑。”
张昭笑了,求学的人多了,但是象孙绍这样愿意下笨功夫的却是少数。他也有些好奇,想看看孙绍究竟能将章句熟读到什么程度,并示意张承去取了一卷竹简来,交给孙绍:“这是第一卷章句,你先拿去读,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可以来问仲嗣。”
孙绍愣了一下,连忙躬身接过。
张昭顿了顿,又说道:“你可有字?”
孙绍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弟子尚未行冠礼,无字。”
张昭抚着胡子想了想,道:“你既入我门下,我便先赐了你字,也算是给你一个见面礼。至于冠礼的事情,等这次仗打完了,我再提请至尊为你行礼。国家用人之际,你也该出来做点事了。”
孙绍大喜,连忙拜倒:“谢先生。”
张昭拉过一片竹简,在上面端端正正的写了两个字,然后递给孙绍,孙绍接过来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奉先”两个字,觉得有些眼熟,倒也没有多想,便拜谢了。过了一会儿才想来,我靠,奉先,这不是吕布的字吗,怎么老张给我用上了?虽说奉先和绍确实相应,但是吕奉先那个反骨仔可是横死啊,难道老张要我造反,干掉孙权不成?
孙绍心里犯嘀咕,张承也觉得十分不妥,待孙绍送上礼物拜退以后,他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父亲,你给他赐字也就罢了,为什么偏要起这么一个字?至尊听到了,恐怕会有想法啊。”
“有什么想法?”张昭眼睛一瞪,不容张承反驳,接着又说道:“你不知道吧,孙绍当官了。”
“当官?怎么可能?”张承脱口而出。孙权压制孙绍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张承知道得一清二楚。昨天孙绍授官的事情,他确实不知道,现在听张昭一说,他直觉的觉得张昭说错了。
“就在昨天,至尊授了孙绍官,校尉。”张昭若有深意的看了张承一眼,接着又说道:“张温也做了官,丞。”
“这……”张承一下子愣住了,他看着张昭严肃的脸,忽然觉得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