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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三国大航海txt下载     三国大航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七章 开窍

    孙绍看着大桥愤愤不平的样子,忍不住的笑了:“阿母,你又何必和这样的人生气,所谓富易交,贵易妻,虽然太现实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大桥点点头,叹了口气:“这个道理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看着这些人的嘴脸,便没来由的生气罢了。”她一边和孙绍说着闲话,一边快速的将手中的诗看了一遍,突然停住了话题,抬起头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孙绍,眼神中有些疑惑。孙绍正说得来劲,见她神色不对,连忙打住了话头。

    “阿母,有什么问题?”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这首诗早就准备好的,应该没有抄到三国以前的诗句,难道百密一疏,被大桥看出什么破绽了?不应该啊,张温那多有才啊,如果有问题,他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阿满,你这首诗总的来说是不错,可是,要说被评为第一,我却有些不信了。”大桥指着其中的几句说道:“你看这两句,‘伍员因谏死,文种为谋亡。夫差慷慨没,勾践忍辱存。’且不说用典准确与否吧,这音律便不对,和其他的句子比起来可是逊色很多。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通篇看,有不少亮点,但是也有不少笔力不足之处,何以能得第一?”

    大桥说着,将长诗中几处不妥的地方指了出来,孙绍顿时满脸通红,羞得差点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本来还自鸣得意,觉得自己多少也算个文人呢,没想到大桥一下子就将他拼凑的那些给找出来了,就象当初王献之以为自己很牛逼,却被人一下子指出老子王羲之代写的一点一样。

    “呃,阿母,你的眼光真毒啊。”孙绍尴尬的说道:“连张温都没看出来,你却慧眼如炬。”

    大桥还没有听出孙绍的话中之意,反过来倒安慰孙绍道:“阿满啊,其实阿母也有些吹毛求疵了,你能写出这样的诗,已经算是很不容易,总的来说,你这诗立意较高,眼光也比较独特,再加上也不少好的句子,张温点你为第一,还是当得的,你比如这两句,‘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意境就相当不错,笔法也够老辣,如果只读这两句,还以为作者是个久经宦途之人呢,谁能想到你只个未冠的少年。”

    大桥不说还好,这一说,孙绍跳楼的心都有了。

    “阿母,你别说了。”

    “呵呵呵……我的阿满知道害羞了。”大桥见孙绍满脸通红,也不忍再说下去,抬起手,用袖子掩着嘴角乐了起来。

    张府。

    张温和张祇一进门,他们的二妹张毓英就迎了上来,笑盈盈的说道:“二位兄长酒气薰人,笑容满面,莫非是又中了魁首么?”

    张温和张祇互相看了一眼,摇摇头笑了。张毓英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们,又笑道:“难道吴中又出了什么才子,连二位兄长都盖过了?”

    张温含笑不语,张祇将录好的诗取了出来,递到张毓英,指着最上面孙绍的诗说道:“这次这首诗是魁首。”

    张毓英见猎心喜,连忙展开细读,刚读了两句,便赞了一声:“这句‘旭日林间照,清泉石上流’好,雅静,只是与你们闹哄哄的样子有些不符了”然后又接着往下读,读一会,评两句,读到最后,又大赞了一声:“这结尾几句颇好,只是太老气横秋了些。”她咬着手指,眨着漆黑的大眼睛,歪着头想了想,笑道:“吴中年纪较大的士子中,没有这样文才的人,莫非这个孙绍是刚从中原来的?”

    张祇仰面大笑,连连摇头:“再猜。”

    张毓英很意外:“我吴中的?”

    “嗯,我吴中的,而且不是什么年纪较大的,是个未冠的年青才俊。”

    “未冠的年青才俊?”张毓英更好奇了,她想了又想,走上前去拉着一直含笑不语的张温手臂,撒着娇道:“大兄,我可猜不出来,你就告诉我嘛.”

    张温看着这个刚刚十岁却聪慧过人的妹妹,伸手掐了一下她粉嫩的小脸,疼爱的笑道:“你真笨啊,这吴中叫孙绍的,又没行冠礼的年轻人有几个?不就一个吗,连这都猜不出来。”

    “什么?”张毓英大吃一惊,小手指着门外:“你是说,讨逆将军府的那个武夫?”

    “算你猜对了。”

    “怎么可能?”张毓英吃惊的捂住了嘴巴,眼睛睁得老大:“他……会写诗?”

    “是啊,他会写诗了。”张温拿起孙绍的那首诗,随意的看了一眼:“竖子,这次只怕又被他给蒙了。”

    张祇刚坐下来,刚端起一杯水,听张温这么一说,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瞟了一眼张温:“兄长,你这次可有点失态了。”

    张温看看他,点头道:“是的,这次我确实有些太心急了,总觉得自己应该能胜他一着,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不过,继宗,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啊。我听周循说过,讨逆将军府没有宾客,除了一些仆役之外,只有桥夫人和孙绍两个人,如果要说倩人代作,想来想去,也只有桥夫人可以代劳。可是桥家也不是什么诗书传家的世族,桥夫人纵使有才,又如何能做得出这样的诗句来?”

    张祇端着水杯,沉默不语,他也正在想这个问题呢。张毓英听了,也点了点头道:“孙绍是个武夫,听说只读过论语、孝经,好象没学过诗,这突然之间怎么做诗了?这首长诗虽然有生滞之处,但总体看来,却着实不错的,依我看,与兄长这首诗相比,倒也并不逊色。”她挑出张温的那首诗笑道:“兄长,你这诗后面还是不错的,前面却有些虚了。”

    “妹妹啊,你是不知道,大兄今天着了那个孙绍的道儿了。”张祇含笑说道:“孙绍带了几坛酒来,猛烈之极,大兄一不留神,呛着了,打乱了文思,前面写得随意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毓英瞥了有些尴尬的张温一眼,没有追问,继续翻看其他的诗页,一边看,一边点评两句。她虽然才十岁,但是在张温、张祇的薰陶下,已经有一定的眼光,虽然和张温不能相比,但基本也算是准确。

    一直到张毓英看完了所有的诗,张温和张祇也没有说话。张毓英在他们脸上扫了一眼,知道他们大概有什么事要谈,便告了罪,先退去了。等张毓英姣小的身影在门外消失,张祇这才轻声道:“兄长,你点孙绍为第一,莫非是想和他相交吗?”

    张温眼睛看着外面西斜的阳光,沉默了好一会,这才说道:“依你之见呢?”

    张祇皱了皱眉:“且不说他这诗来历正与不正,就以他的情况,我家和他搭上边,恐怕未必有什么好处吧?”

    张温收回目光,看看张祇,歪了歪嘴角笑道:“你当他真想学陶朱公?”

    “就算他不想学,恐怕孙权也不会给他什么机会。”

    “你说得不错。”张温点点头:“我不看重他的权势,我看中的是他的智谋。”

    “智谋?”张祇一愣,不觉失笑:“一介武夫,倩人作了几句诗,就有智谋了?兄长,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不然。”张温斜靠在漆案旁,手指在案面上轻轻的敲击着:“诗可以找人代作,但是装傻装得这么自然,连周循和我都骗过去了,这本事可不是人能教得来的,而且……这才不过十来天的时间,他突然就由一个冲动的武夫变成会藏拙示弱的人,如果后面确实没有高人指点的话,那么只有一个理由,他开窍了。”

第三十八章 葛仙翁

    孙绍不知道张温是怎么看他的,被大桥一盆凉水烧灭了心里那团虚火之后,他倒是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当不成文豪,就当文抄公吧,反正咱就是一武夫,也不靠这个发财的。第二天一早,陪大桥吃过早饭,他就驾着车去找葛衡。他自己虽然有远超过这个时代的科技知识,但是动手能力实在一般,上次做个蒸酒的桶就忙得四脚朝天,让他大为感慨这金手指不是那么容易开的。人家穿越,连万吨水压机都做得出来,自己也是穿越,却连做个酒桶都这么麻烦,差距也太大了些。虽然有些郁闷,可是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又不是理工科出身,趁早找一个动手能力强的才是正事。好在葛衡这样的人才现在也不吃香,自己把他拉拢过来应该难度不大。

    葛衡家就在盘门外,是一座前后面进的小院,并不大,看起来十分简朴,大概家境也不怎么样。孙绍站在门前张望了没一会,葛衡便大笑着从里面迎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放下卷得高高的袖子:“孙君,来得好早啊。葛衡迎接来迟,恕罪恕罪。快请进。”

    孙绍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葛衡,见他刚放下的袖子上还沾着一些木屑,便笑道:“怎么,思真又忙上了?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唉呀。”葛衡红着脸笑道:“孙君说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啊,无非是做点木匠活罢了。平日里也难得有人来,孙君光临寒舍,我可是欢迎之至啊,哪有什么不是时候的话。孙君,快请,我们堂上座。”

    葛衡一边说着,一边让一个老仆端酒来。堂虽然不大,但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看样子葛衡也做了准备。两张朴素的本色木案在堂上摆着,略有些陈旧的席子,其中一席膝盖处已经磨薄了,露出下面的席子颜色,席角的席镇也是做工很粗劣的兽镇,黯淡无光,连孙家的都不如。

    孙绍感慨了一下,一直以为自己穷,可是跟葛衡一比,自己还是腐朽的剥削阶级啊。

    “孙君,请上座。”葛衡见孙绍打量他的席子,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请孙绍入座。孙绍呵呵一笑,入席坐好,端起老仆送上来的酒喝了一口。这酒可真是淡,稍稍有些酒气,其他的就是饮料差不多了,而且没有酒瓮在旁,看来这是从酒市买来的无疑。

    “家中没有孙君那样的好酒,还请孙君担待则个。”葛衡有些赧然。

    “无妨,能与思真一席谈,比什么好酒都好。”孙绍不以为然的挥挥手,又示意帅增将带的酒取来:“今日来叨扰思真,也没什么礼物,只有两坛新酒,还请思真不要推辞。”

    葛衡看了一眼那两个坛子,稍微推辞了一下,便收了,连忙让老仆来换了酒。

    “不瞒孙君说,昨天尝了孙君的新酒,这酒市的酒我也是喝不下了。”葛衡笑笑,和孙绍拱了拱手:“要不是孙君说今天要来寒舍,我几乎想到厚着脸皮到贵府去拜访孙君,一来请教这新酒的做法,二来也是趁机饱饱口福。”

    孙绍忍不住的笑了,他冲着葛衡挤了挤眼睛:“思真,只要你愿意把这浑天仪的事情给我说明白了,我的酒窖以后对你就是敞开的。”

    “哈哈哈……那再好不过了,既有人听我胡言乱语,又有酒喝,何其快哉。”

    葛衡还没笑完,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闯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台阶,也不看堂上坐着的两个人,鼻子连连吸气,活像是发现了毒品的缉毒犬,两只眼睛很快就瞄上了案上的一坛酒,接着一个健步冲了上来,一把将酒坛抱在怀里,几乎将乱蓬蓬的脑袋扎到酒坛里,抱起来就喝了一大口,酒刚喝下去,“扑”的一声又吐了出来,转过身瞪着又惊又喜的葛衡骂道:“竖子,什么时候得来的好酒,也不请老夫来尝?”

    孙绍这才看清这个老头的长相,他大概有七尺八寸左右,在平均身高只有七尺出头的吴中来说是个大个子,身子很健壮,头上没有戴冠,花白的头发随随便便的扎了个髻,用一根荆钗别住,一把乱糟糟的胡子,几乎看不到嘴在哪儿,黑红的脸上皱纹不小,但是眼睛却很有神。腰间挂了一个脏兮兮的葫芦,也不知道哪一年洗过的。虽然穿得邋遢,可是中气十足,声如铜钟,刚才这一声喝得孙绍耳膜都有些疼。

    “阿叔,你怎么来了?”葛衡起身拉住这个老头,欣喜莫名的叫道。

    “怎么,我不能来?”老头瞪着两只大眼睛,怒气冲冲的骂道。

    “唉呀,我不是这个意思。”葛衡刚要解释,一转眼看到含笑不语,拱手站在一旁的孙绍,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叫道:“少主莫怪,少主莫怪,我一时欢喜得紧了,竟忘了给少主介绍。少主,这是我的远房族叔,讳玄,他是修道之人,素无礼仪,有失礼之处,还请少主见谅。”

    葛玄?孙绍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这不是三国著名的几个神仙之一的葛仙翁吗,那可是牛人啊,他的族孙葛洪著《抱朴子》,据说就是从他这儿学的道法,那在中国道教史、化学史上都是不能不提的大人物啊。他顾不上礼貌了——反正这老头也不讲礼貌——盯着葛玄上下打量了一会,上前深深一揖:“原来是葛仙翁啊,真是失敬失敬。”

    “你认识我?”葛玄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象是捡到宝的小子。

    “仙翁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啊,没想到今天能识尊颜,小子真是喜出望外,喜出望外啊。”

    “嘿嘿……”葛玄抚着乱糟糟的、酒渍淋漓的大胡子,警惕的看着孙绍:“你是谁?”

    “阿叔,这位是讨逆将军府的少主孙君。”

    “孙绍?”葛玄一下子沉下了脸,露出不善之意,转过头瞪着葛衡道:“你怎么跟他来往了?”

    孙绍一愣,听葛玄这口气,好象跟他以前有过节啊,但是葛玄分明不认识他,他又没做过官,怎么会有过节呢?他不解的看着葛玄,小心的问道:“仙翁何出此言,小子以前没有得罪过你吧?”

    葛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了翻眼睛,露出白眼仁:“你是没罪过我,要是你父亲孙策却杀过我的朋友。”

    孙绍想了想,这才有些明白:“于吉?”

    “哼!”葛玄瞪了孙绍一眼,转身自顾自的坐下,不再理孙绍。葛衡十分尴尬,对孙绍连连拱手致歉。孙绍却不以为然,他瞟了一眼抱着酒坛大口大口过瘾的葛玄,又慢条斯理的坐下了,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若无其事的说道:“于吉死了吗?”

    “废话,当然死……”葛玄脱口而出,话说了一半,忽然回过味来。

    “不是说仙人不会死吗?”孙绍笑嘻嘻的看着葛玄,举起手中的酒杯冲着他示意了一下:“先父只是一介凡人,能被凡人杀死的,那就不叫仙,只是一个假道为名、招摇撞骗的骗子,如果真是学道有成,又怎么会被一个凡人杀死?葛仙翁,不知道你是真的仙翁呢,还是……嘿嘿嘿……”

    孙绍一边笑着,一边把腰里佩的刀拔了出来。

    葛玄被孙绍笑得毛骨悚然,又看他要拔刀,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孙绍指着他念念有辞:“倒!倒!倒!”话音未落,葛玄刚跑了两步,就觉得眼前发花,腿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手中抱着的酒坛也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摔摔成碎片,剩下的酒流得到处都是,酒香顿时弥漫了整个庭院。

    “孙君,你……会道术?”葛衡惊恐的看着孙绍。

    “我不会道术,我会酒术。”孙绍一呲牙,得意的笑道:“你这仙叔不知厉害,一口气将新酒喝下了大半坛,不倒才怪。”

    葛衡恍然大悟,一拍额头笑道:“我倒是忘了,我昨天不过小酌了几杯就醉了,家叔这一口气喝下了大半坛,自然没有不醉的道理。嘿嘿,这次老酒仙也栽了。”

第三十九章 船模

    “把仙翁带出去醒醒酒。”孙绍对目瞪口呆的敦武和帅增一挥手,转过头若无其事的对葛衡笑道:“思真,仙翁恐怕还有一阵子才能醒,不如带我去参观一下你的大作?”

    葛衡含笑点头:“固所愿也。孙君请。”

    葛衡的家里很乱,虽然葛衡已经收拾过了,但是还是无法下脚,到处是材料、工具和未完成的模型,土墙上也没有墙帷,光秃秃的裸露着,墙上凿了一个洞,里面放着一盏油灯,油灯上方的墙壁上被薰得漆黑一片,看样子葛衡经常开夜工。一个长长的案板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一些刚刚下好的木料,还有一些孙绍说不出名字的工具。靠着墙的一个书架上,竹简没有几卷,倒是放了不少模型。

    孙绍一看到这些模型,顿时把刚看到的那些东西忘了个精光,有些急不可耐的扑上去,几乎想要抢在怀中。这些模型太漂亮了,和葛衡乱糟糟的房间完全两样,不仅打磨得十分光滑,而且保养得一尘不染。孙绍拿起一辆独轮车,发现这车的车轮居然是可以转去的,除了尺寸小得可以放在手掌上之外,其他的和真车无二。

    “孙君,这边来,这就是浑天仪。”葛衡在里屋有些炫耀的叫道。

    孙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模型,钻进了里屋,这才发现这是葛衡的卧室,不过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便是数不清的模型。

    孙绍仔细的查看了葛衡爱如珍宝的浑天仪,不过很遗憾,他除了感觉和后世的浑天仪有些相似之外,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圈,每一个圈上都有一个圆球,大概是代表某个星星什么的。

    “孙君你从这儿看,这是日,这是月,这是紫微星,这是荧惑星……”葛衡如数家珍,详细的向孙绍解释,孙绍凑在那个当观测孔的小管子上看葛衡操作,才恍忽有此明白,等葛衡说完了,他才揉着有些酸疼的腰站了起来,有些没诚意的笑道:“思真好手艺。”

    葛衡有些失望,他解释了半天,孙绍却只是说他好手艺,而且显然有些言不由衷,难道他看不上自己的浑天仪?这可是他的心血之作啊,就连江东学易的高人虞翻见了,都赞不绝口,怎么孙绍却有些不以为然?大概……他还是不懂吧?有了这个想法,葛衡再看孙绍时,炙热的眼神便有些淡了。

    孙绍虽然没看葛衡,但是却用余光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见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淡,嘴角又不屑的翘了翘,便大致猜到了一些,他沉吟了片刻,抬起头一脸郑重的看着葛衡:“思真,你既然能做出浑天仪,想必是对易经有所研究的。”

    葛衡微微的仰着头,不自然的露出一丝傲气来:“不敢,只是向虞仲翔、陆公绪等先生请教过一些,研究却不敢当。”

    孙绍点点头:“那你至少应该知道,‘大道至简’这句话吧?”

    葛衡见他说得严肃,倒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孙绍:“孙君对易经下过功夫?”

    孙绍连连摇头:“我不通易经,只是听人说过这句话而已,我想问思真的是,你说易经是不是有这句话。”

    其实孙绍这句话还真问错了,“大道至简”不是易经里的话,而易传里的话。不过葛衡听出了他的意思,也没有去纠正他的错误,而是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的说道:“孙君的意思是说,我这浑天仪太复杂了。”

    “嘿嘿嘿……”孙绍高深莫测的笑了,抬起手抚去葛衡肩上的一片木屑:“思真果然是聪明过人,一点就透。说实在的,我虽然对易经不甚了了,但是对这句话却是十分赞同。这世上的道理本来并不复杂,越简单的,越接近真相。那些说得云山雾里的,其实都离真相远得很。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概莫如是。”

    葛衡沉吟不语,他转过身,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浑天仪,神情专注,好半天也没有回答孙绍,仿佛已经忘记了房中还有孙绍这个人似的。孙绍也不在意,他估计葛衡大概是悟到了什么,便转过身去看书架上的一些模型。说实在的,这个年头的浑天仪虽然看起来精巧,也能和一些天象观测相符,但是他们都是以地球为中心点,做出来复杂也是自然的。与浑天仪相比,他倒是对葛衡做的那些船模兴趣更浓厚一些。

    在卧室的沿墙有一排柜子,上面摆了大小十几只模型,大部分是船模,有三四层的大楼船,也有上面蒙着盖的蒙冲小船。孙绍对这些十分感兴趣,不论是前世的他,还是穿越前的本尊,都知道江东之所以能和中原抗衡,凭的就是强悍的水师,而三国时东吴的水师不仅在三国之中称雄,就是在全世界也是执牛耳的,此时已经具备了近海航行的能力,据说后来孙权还派人到过台湾。作为一个穿越者,孙绍虽然处境堪忧,但是也不排除偶尔午夜梦回,心血来潮,想要叱咜风云一番的狗血意淫。他最盼望的倒不是一统中原,更多的倒是征服外夷,甚至带着庞大的船队远赴地中海,与这个世界的另一巨头罗马做一个亲密接触,将华夏大航海的历史向前再提一千年。

    葛衡盯着浑天仪出神,孙绍全神贯注的看那些船模,不时的还拿起来仔细研究一下,时而点头,又时而摇摇头,两人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连葛衡略显粗重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屋外,敦武和帅增守着鼾声大作的葛玄,相视苦笑,敦武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发抖的手,暗自后怕。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把手指伸到如神仙一般的葛玄喉咙里帮他催吐,这可是神仙啊,万一醒了之后怪罪下来,那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少主的胆子也真大,居然把一个神仙给灌醉了,然后还把他整治得这么狼狈。

    “琴……等一会儿仙翁醒了,你可别说是我抠他喉咙的哦。”敦武咽了口唾沫,看着刚把眼睛瞪起来的帅增,陪着笑说道。

    帅增哼了一声,用手捂着鼻子,有些厌恶的看着胸前全是秽物,醉得象死猪一般的葛玄,不屑的说道:“什么神仙,我看就是个老骗子,看他这么邋遢,脸上还有伤,大概又是在哪儿行骗被人发现了,这才逃到吴县来。”

    敦武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帅增既然说他是老骗子,可比自已抠他喉咙严重多了,他这时才感觉到葛玄身上呕吐物的酸臭味,又闻了闻自己的手,立刻皱着眉头把手伸得老远,嘟囔道:“琴妹妹,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洗洗手,真是臭死了。”

    “竖子,你又说话不算数。”帅增大怒,跳起来就是一脚,敦武早有准备,飞快的闪了过去,哈哈大笑的跑了。

第四十章 重心

    葛衡想了老半天,虽然觉得孙绍说的有道理,可是还是想不通如何才能更简单一些,他抬起头,看看正在研究他那些船模的孙绍,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走到孙绍身后,客气的拱拱手道:“孙君,恕衡愚笨,还想请教一二,这浑天仪究竟如何才能更简单一些。”

    “呵呵呵……”孙绍很神棍的笑了:“思真,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怕你接受不了。你还是莫心急,以你的聪明,迟早会想通这里面的道理的。来来来,你还是先给我介绍一下这些船模吧。”

    葛衡不甘心的皱了皱眉,却又不好意思强求。这年头学术也是财富,人家懂了,却不代表就一定要告诉你,孙绍这么做并不过份,倒是自己有些冒昧了。他强压下旺盛的好奇心,耐着性子给孙绍介绍这些船模,希望能让孙绍满意,到时候再透露一点大道给他。

    孙绍听得津津有味,他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指着那只四层高的大楼船,向往的说道:“那这个船能入海吗?”

    “不能。”葛衡断然否决。

    “不能?”孙绍很吃惊,看这船很气派,怎么不能入海。

    “孙君有所不知。”葛衡自信的笑道:“楼船虽然高大威武,但是却不禁风浪,一旦风流过大,楼船极易倾覆。别说入海了,就是在江水中行驶,也得避开风浪,一旦风浪过高,就得入港暂避。说起来,楼船除了威风之外,其实作用并不如普通的斗舰,通常只能作为帅船。”

    “有这事?”孙绍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眼珠一转,又想起昨天看太湖时敦武说过的话,难道这个时代的长江真的比后世风浪大得多?这么大的船都能吹翻,那得多牛逼。他有些好奇的将楼船的模型拿在手中,摆弄了两下,忽然灵光一闪。

    “我知道了。”

    “孙君知道什么了?”葛衡不解的问道。

    “我知道为什么楼船易于倾覆了。”孙绍很神秘的说。

    “为何?”葛衡睁大了眼睛追问道。孙绍太神奇了,不仅做出了新酒,刚才说他的浑天仪太复杂,现在居然又知道楼船为什么容易倾覆的道理,让他有些目不暇接,不自然的屏住了呼吸。

    “你知道重心吗?”

    “重心?”葛衡瞪着眼睛,茫然的看着孙绍:“重心是什么心?”

    “呃——”孙绍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又说道:“那你知道不倒翁吗?”

    “知道,小孩子的玩具嘛。”

    “嗯,不倒翁为什么不倒?”

    “这还不简单?”葛衡嗤之以鼻:“不倒翁的底部会装铁或铅,其重在下……”

    葛衡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话头,他伸出手指,指指孙绍,又指指那个楼船模型,结结巴巴的说道:“孙君是说,楼船易于倾覆,是因为……下面太轻,上面……太重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孙绍一只手提着船头,将楼船提了起来,楼船在空中晃了两下,慢慢的静止下来,因为上部比较重,船底有些侧翻向天。孙绍从船头处划了一道竖线说:“重心就在这条线上,你这楼船的重心大概在第二屋,属于不稳定结构。再加上楼船体积大,受风也就严重,当然也就容易倾覆。”

    他放下楼船,又从案上拿起两块体型接近的长方形木块,一块平放,一块竖起,然后对葛衡说:“思真你看,这两块木头大小、重量都很接近,可是如果用同样大小的风吹,你说哪一块更容易倒?”

    “那当然是这块。”葛衡不假思索的指着竖起的那块说。

    “这对就是了。”孙绍拿起旁边的笔,在两块木块的中心各画了一个点:“这就是重心所在,平放,重心低,竖放,重心高,重心越高的,越不稳,重心越低的,也就越不容易倾覆。”

    “哦,我明白了。”葛衡忽然长叹一声:“老子云,卑胜高,柔弱胜刚强,上善若水,水者,善趋下也,以其自下不争,故不能与之争……”

    孙绍翻了个白眼,你奶奶的,说个重心,你有必要扯上老子吗?这是常识,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他在这里腹诽,葛衡却顾不上看他,而是欣喜若狂的在屋里转着圈,嘴里嘀嘀咕咕的,一会儿是圣贤的经典,一会儿又是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

    丫的疯了。孙绍无可奈何的看了葛衡一眼,趁他不注意,眼疾手快的抄起一只小船的模型揣进袖子里,然后一本正经的出了门,屋外的阳光十分刺眼,让刚从有些昏暗的里屋出来的孙绍十分不习惯,他抬起袖子挡着阳光,迎上来的敦武正好看到了他藏在袖子里的船模,吃了一惊,指着他的袖子叫道:“少主……”

    “闭嘴。”孙绍心虚的看了一眼里屋,压低了声音,凶神恶煞的瞪着敦武。敦武一见,心领神会,指了指孙绍,贼忒忒的笑了。

    “奶奶的,老子告诉他那么多道理,拿一只船玩玩有什么不可以的。”孙绍理直气壮的说道。

    “且——”敦武和帅增不约而同的拉长了声音,转过身去。

    “竖子,敢对老子不敬。”孙绍脸上有些挂不住,抬起腿,给敦武和帅增的背上各印了一个大脚印,把两人踹得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地葛玄身上。孙绍这才想起这个老仙翁,连忙叫道:“你们怎么把他放在地上?这天凉,冻着了怎么办?”

    “他不是神仙吗,还怕冻着?”帅增撇了撇嘴。

    “放屁!”孙绍一瞪眼,老子还要留他有用呢,被你们给冻死了,那岂不是亏大了。“快把他抬到屋里床上去。”

    “哎。”敦武二人见他发了火,倒也不敢还嘴,老老实实的把软成一滩泥的葛玄抬进了屋。孙绍坐在堂上,摸着袖子里的船模,正暗自得意,葛衡忽然从里屋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又惊又喜的叫道:“孙君,孙君,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做贼心虚的孙绍甩开葛衡的手,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佯作镇静的撇了撇嘴。

    “我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楼船不翻了。”葛衡手舞足蹈的大声说道。

    “呃——”

    葛衡也不跟孙绍废话,冲进里屋丁丁当当的忙乎了一会,又捧着楼船模型奔了出来,一把拉着孙绍就冲到了庭院里。庭院里有一个水池,旁边还有一口水井,葛衡把楼船模型塞到孙绍手里,然后亢奋的摇动轱辘,接连打了十几桶水,将水池灌得满满的,然后将楼船模型小心的放到水里,接着纵身跃进了水池,在水池里又蹦又跳,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

    楼船模型在水里晃晃悠悠,却一直没有翻。

    看着气喘吁吁、状若疯狂的葛衡,孙绍暗自感慨,他奶奶的,这厮太聪明了,一点就透啊。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放他跑了,无论如何也得把他勾引过来。

第四十一章 伏火诀

    费了好大的功夫好容易才把葛衡安抚住,孙绍不顾葛衡喋喋不休的追问,吩咐敦武立刻到东市去买点熟食回来,被他葛衡这么一折腾,还真是饿了,看他家里只有一个老仆,估计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只好到东市随便买点对付一下了,好在吴县繁华,市场上的肉食种类还真是不少。

    葛衡十分尴尬,可是家里实在没什么好菜,他本来没准备中午请孙绍吃饭,只以为他来看一下,然后就会走的,万一不走的话,就请他去市场的酒肆吃饭,没想到反过来要孙绍请他吃饭了。见敦武已经去了,他只好让老仆把米饭蒸上。

    当饭香弥漫开来的时候,老仙翁葛玄醒了,他揉着惺松的眼睛,张开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咂了咂嘴,大叫道:“痛快!痛快!咦,我怎么睡这儿了?我的衣服呢?”

    葛衡歉意的向孙绍点点头,连忙进了里屋,扶起葛玄道:“阿叔,你刚才喝多了。”

    “哦?”葛玄想了想,总算回想起一点来了,他有些紧张的指着外面说:“孙家那个莽夫走了没有?”

    葛衡窘迫的摇摇头,责备葛玄道:“阿叔,你今天是怎么了,先是指责故讨逆将军,后来又喝多了,醉成那样,可不象你平日的作派啊。”

    “屁的作派。”葛玄听说孙绍还在外面,也压低了嗓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法术骗骗凡夫俗子还行,遇到这些喜欢用刀剑说话的莽夫是要吃亏的。于吉当初充好汉,结果被孙策给剁了,听说这个孙绍和他那死鬼老子一样好杀,我怎么敢惹他。咦,你这是什么酒啊,怎么……怎么这么烈?我才喝了不到一斗,就醉成这样?”

    “不是我的酒,是孙君带来的酒。”葛衡责怪的看了他一眼:“孙君不是个好杀的人,他不仅文才过人,而且对于方术也颇有研究呢。阿叔醉卧的时候,他刚刚指点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什么大问题?”葛玄一边扶着因宿醉而疼得利害的头,一边随口问道:“他还知道方术?”

    “嗯,颇有见地,他稍一指点,就帮我解决了楼船易翻覆的难题。”葛衡拍拍他的背,“你既然知道他的厉害,就不要使气了,于吉的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休得再提。”

    葛玄惊讶的看着葛衡,随即又不满的“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葛衡拿过自己的一件旧衣让他换上,这才带着他出了门。孙绍一看葛玄就笑了:“老仙翁,从何处而来啊,何以如此狼狈?”

    葛玄翻了翻眼睛,不屑一顾。孙绍也不理他,和葛衡说了一会闲话,敦武买来了肉食,大家一起开吃,葛玄也是饿坏了,孙绍他们都吃完了,他还在大快朵颐,看那样子大概有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刚才喝多了,又把肚子吐得空空的,现在正好逮着机会胡吃海塞。

    “老仙翁,再喝一杯?”孙绍高高的举起酒杯,含笑问道。

    葛玄皱了皱眉,摇头道:“不行,头疼。”

    孙绍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那我等就不客气了。”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葛衡也笑着喝了一杯,敦武和帅增也相视而笑,举杯痛饮。葛玄有些心疼的看着酒坛,喉结上下蠕动了两下,欲言又止,自已拿过酒杯,对老仆说道:“给老夫也来一点。”

    “阿叔,这酒烈得很,你就不要喝了。”葛衡关心的说道。

    葛玄又翻了翻眼睛,小心的品了一口酒,这才没好气的说道:“不喝?不喝全被你们喝了,我以后想喝也没得喝了。头疼可以忍一忍,以后自然会好,可是这等好酒以后哪里去找。”

    “老仙翁,你这话说对了一半。”孙绍放下酒杯,带着三分得意的说道:“现在这酒除了我的府中有,还真没有其他地方找得到,老仙翁如果错过了这一坛,也许真没有机会再喝了。”

    葛玄自顾自的喝着酒,眼睛也不看孙绍,过了一会才问道:“那还有一半呢?”

    “如果老仙翁愿意和我做个朋友,以后老仙翁想喝多少喝多少,我全包了。”

    葛玄愣了一下,看看孙绍,又看看手里的酒杯,有些心动,想了想,又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我没什么条件。”孙绍一摊手,似笑非笑的看着葛玄:“我看老仙翁除了腰间的这酒葫芦,好象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我又何必强人所难?我和思真志趣相投,一见如故,愿意与老仙翁化敌为友,消了以前先父与诸位神仙的过节,不知老仙翁意下如何?如果仙翁愿意给这个面子,以后你仙翁也好,你的神仙朋友也好,只要到吴县来,我都盛情接待。”

    葛玄谨慎的打量了孙绍一会,这才点点头:“既然孙君美意,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不过,老夫也不愿意平白得人好处。我虽然道术一般,但还炼得些丹,只是不趁手,身边未曾带着,等以后得了空,送孙君几枚仙丹,也算是结个道缘吧。”

    葛玄话一出口,敦武和帅增眼睛就亮了,谁不知道葛玄是神仙中人啊,这仙丹可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这一开口就送少主几枚,说不定自己还能沾点光。不仅是他们如此,就连葛衡都为之心动。葛玄的道术他知道大部分都是骗人的,但葛衡炼丹的本事,他却是佩服得很,只是炼丹是个烧钱的事,一般人请葛玄炼丹,都不会轻易的把炼好的丹给人,而要葛玄自己掏钱炼,说实在的,他也掏不出那个钱,有两个小钱都被他喝酒喝掉了。现在为了酒,更是许诺要送孙绍几枚仙丹,看来真是喜欢上这酒了。

    他们听得眼热,孙绍却不以为然,他摇摇头道:“仙翁,你那仙丹还是自己留着吧。不是我孙绍夸口,我虽然不懂炼丹,但是有些道理,我却以为不亚于仙翁,说不得仙翁还要向我请教才是。”

    “竖子!”葛玄一听就恼了,自己堂堂的仙翁,在江湖上也算是混了几十年的大腕了,要向你一个黄口孺子请教丹术?他指着孙绍气极而笑:“我还要向你讨教?你以为你是左慈啊?”

    葛衡也有些皱眉,他看看葛玄,又看看孙绍,起身想要打个圆场,孙绍却摆摆手,淡淡的说道:“既然仙翁不服,那我倒要请教仙翁,这炸鼎的事情,你们可有解决办法?”

    葛玄一愣,腾的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孙绍。炼丹的时候会出现炸鼎的危险,这是行内人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知道?而且听他这口气,好象他还有解决的办法,那可不能等而视之了,要知道炸鼎现在已经成了炼丹家最头疼的事情,不仅影响炼丹,还死了人,只是大家谁也不敢宣扬,这要是传出去,他们炼丹家的这碗饭可就不好吃了。

    “孙君……”葛玄立马换上了一脸虔诚的笑容,捧着酒杯凑了上来,脸上象是开了一朵花儿似的:“还请孙君指教。”

    “嘿嘿,我倒是有个伏火诀,能解决炸鼎的问题,只是……”孙君端起酒杯,斜着眼睛看着葛玄,拖长了声音:“你们丹道中的要诀,会随意传给别人吗?”

第四十二章 收个仙翁做徒弟

    炼丹术在三国时还是门很精深的学问,虽然服食丹药还没有大面积的普及,秦始皇、汉武帝服食丹药也没有能长寿,但是说服仙丹能长寿,却是很多人都相信的,更重要的是,炼丹术作为原始化学的启蒙,其中有一些物质变化的现象,普通人没法解释,便认为炼丹术有转化万物之功,再加上烧丹的原料本来就有不少是药物,在治疗疾病上确实有一定的功效,所以大部分人对仙丹还是很向往的。只是炼丹的原料很难找,而丹方又是神仙家秘不外传的宝贝,所以炼丹术就变得极其神秘,即使那些出了重金请神仙家炼丹的豪富权贵也不能得窥其中要诀。

    说得再直白些,在普通人的眼里,你知道了丹诀,就基本上是预备役神仙了。

    孙绍前世虽然是文科生,但是在中学的化学课上,通常第一堂课老师在讲述化学史的时候,都会提到炼丹术,孙绍为此做过一些了解,后来为了了解道教又专门看了一些资料,对炼丹术并不陌生,也因此对葛玄这个老仙翁有印象。葛玄虽说炼了大半辈子丹了,实践经验丰富,可是要论理论,他还真不是孙绍的对手,更关键的是,孙绍能把他们一直当成不传之秘的道理说出来,有些甚至是葛玄都闻所未闻,这就不能不让葛玄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最可恨的是,孙绍存心不良,不少问题他说一半留一半,把个老仙翁葛玄给急得抓耳挠腮,上窜下跳,恨不得上前撕开孙绍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藏了哪些宝贝。

    “炼丹术能不能成仙,我们暂且不说。”葛玄越是着急,孙绍越是平静,他也不理听得目瞪口呆的葛衡等人,也不看听得如痴如醉的葛玄,侃侃而谈,好象在说一些最平常不过的道理:“就目前的神仙家所说的炼丹术而言,其实只是炼丹术的一面而已,我们不妨称之为外丹术,仅有外丹术是不够的,要想成仙,还必须配合内丹术,要不然,嘿嘿,你们这些仙丹吃下去,成仙困难,但是一命呜呼,却是容易得很的。”

    “内丹术?”葛玄的两只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你连内丹术都不知道?”孙绍摆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然后遗憾的摇了摇头:“那我们就没有交流的必要了。天机不可泄露,我们就此别过。”说完,起身招呼敦武和帅增就走。

    葛玄急了,追出去拽着孙绍的袖子,脸上谄媚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这个老头是大名鼎鼎的葛仙翁。“孙君留步,孙君留步,还请再指点一二。”

    “我指点你还不够吗?”孙绍啼笑皆非:“我今天说的这些,应该比你这几十年学的道术还重要吧?”

    “那是,那是。”葛玄拉着孙绍的袖子不放,也不管自己的手刚才抓肉抓了一手的油。孙绍皱了皱眉头,推开葛玄的手:“仙翁,你不要强人所难好不好?随随便便向外人泄漏天机,我要遭天谴的。我可是独子,还没成亲,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先父这一脉可就断了。”

    他特意把“外人”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敦武和帅增听到这话,也回过神来,上前就拦住葛玄,开玩笑,他们好容易跟着孙绍过了几天好日子,如果孙绍因为泄漏天机挂了,那他们岂不是惨了。不行,一定得拦住这个老头,哪怕他是仙翁也不行。

    看着孙绍大步出门,葛玄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想冲过去,又被敦武和帅增死死的拦着,最后一急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孙君,我拜你为师,你传我道术吧!”

    孙绍在门口停住脚步,迟疑了片刻,转过头看着眼泪汪汪的葛玄,心道这远房叔侄两个倒真是象,都有些疯气。他想了想,又摇摇头,无可奈何的笑了:“仙翁,你别折我的寿了,我一个没行冠礼的年轻人,如何能当你的师傅?你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不怕,不怕。”葛玄一听孙绍的口音有了松动,连忙推开敦武,膝行几步,抱着孙绍的腿道:“达者为师,孙君虽然年轻,可是道术比我高明,我愿意拜孙君为师,请孙君传我道术。”

    孙绍还是摇头:“不可,仙道遥远,你又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只怕忙了一辈子,也无法证得大道,归列仙班,最后纵得长寿,还是尘归尘,土归土,我也没有办法。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葛玄更不敢放了,有这么高明的师傅还成不了仙,那只能说得自己没有天份,自己再炼丹也没戏,不如跟着这个师傅,起码能混个长寿,就算混不了长寿,至少还可以免费喝酒啊。

    葛玄打定了主意,趴在地上连连磕头:“请师傅不要嫌我资质差,无论如何收我为徒吧。”

    孙绍为难的看着葛衡:“思真,你还是劝劝你阿叔吧,这个……我实在是……”

    葛衡也为难,本来他和孙绍是平辈相交的,葛玄要是拜了孙绍作师傅,那他岂不是成了孙绍的孙子辈?难道以后见到孙绍要叫师公?这也太……那个了吧。

    “这个……孙君,我这个阿叔也是求道心切,如果孙君觉得他还有可造之机,不妨就收下他吧,至于……至于……其实我,也是很想向孙君讨教的。”

    孙绍连连摇头:“思真,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虽然对丹术有所心得,但是对你的技术却并不精通,和你互相参讨还勉强能行,指点你就说不上了,我们还是平辈相交吧。只是……”他看着已经把他的衣摆糟蹋了的葛玄,苦笑不已。

    一听说自己不要跟着葛玄叫师公,葛衡总算是放下了心,至于那个疯疯癫癫的阿叔就不管了。他连忙笑道:“既然我阿叔一片诚意,孙君就勉强指点他一些要诀吧。这神仙家的事情,我一个凡人,也是管不得的。”

    孙绍又装模作样的迟疑了片刻,见再不答应,葛玄就得把自己的裤子都扯掉了,只好万般无奈的应了。在葛玄郑重的磕了几个头,行了拜师大礼之后,孙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奶奶的,成仙?你这辈子都别想成仙了,我可把大杀器的希望放在你身上呢。

第四十三章 大虎

    建邺(今南京),车骑将军府后院。

    方颐大口的孙权抱着腿坐在廊下,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女儿孙鲁班、孙鲁育在庭中戏耍,夫人步练师穿着朴素无文饰的越布衣陪在一旁,眼中含着笑,一会儿看看两个乖巧的女儿,一会儿看看难得如此悠闲的孙权。孙权最近很忙,难得到后院来看她们母女,今天不知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进门就笑嘻嘻的,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将军。”步夫人不和其他官员一样称孙权为至尊,她也不称孙权为夫君,虽然她现在就是孙权最宠爱的夫人。

    “嗯?”孙权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还是没有离开两个女儿。

    “将军今天没有议事吗?”步夫人含笑问道,她的笑容十分温和恬静,看起来就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孙权看了这么多年,还是看不够,一时有些出神。步夫人见他没有回答,抬起头,正好迎上孙权炙热的眼神,不由得脸一红,害羞的低下了头。孙权这才回过神来,哈哈一笑,伸手将步夫人拉到身边,轻声笑道:“议了,散得早。”

    步夫人被孙权搂在怀中,有些不好意思,正在庭中玩耍的孙鲁班、孙鲁育见了,立刻争先恐后的冲到台阶上来,孙鲁育跑得快一点,抢先占了孙权的另一侧,伏在孙权肩上,搂着孙权的脖子,乐得咯咯直笑,可是还没笑两声,孙鲁班冲上来用力一推,就把她推在一旁,叉着腰,瞪着眼睛喝道:“不准跟我抢!”

    孙鲁育没有提防,被推得摔倒在地,亮晶晶的眼睛里立刻溢满了泪水,嘴一撇,刚要哭,孙鲁班又用胖胖的小手指着她,老气横秋的大声喝道:“不准哭!”

    孙鲁育初她一吓,果真没敢哭出来,委屈的看着孙权和步夫人,孙权和步夫人都被孙鲁班的霸道给惊住了,一时面面相觑,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孙鲁育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爬起来,扑到步夫人的怀里,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小的肩膀抖动着,十分可怜。

    “你怎么能欺负妹妹?”孙权虎着脸,轻轻拍了一下孙鲁班的屁股,不高兴的说道。

    “我是姊姊,她应该让着我。”孙鲁班的眼睛也红了,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大声说道。

    “胡说,姊姊应该让着妹妹才对。”

    “阿翁不乖,阿翁不疼大虎,只疼小虎。”孙鲁班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泪水横流,原本红红粉粉的小脸蛋一下子变成了大花脸。孙权忍俊不禁的笑了,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连声安慰:“大虎乖,大虎乖,是阿翁不好,是阿翁不好。”

    孙鲁班哭得更大声了。

    “将军,不要再宠她了。”步夫人一边安慰着孙鲁育,一边皱着眉头说道:“大虎太娇纵了,连自己的妹妹都欺负,这以后怎么得了。”

    本来已经收了声的孙鲁班一听,立刻放大了声音。步夫人刚要训斥,却被孙权用眼神制止了,他站起身来,扛起孙鲁班在院子里晃着,一边晃一边说着好话。“阿翁不好,阿翁不好,阿翁背大虎,大虎不哭……”

    孙鲁育伏在步夫人的怀里,带着三分艳羡的看着骑在孙权肩头的孙鲁班,鼻子一抽一抽的。

    “至尊。”近侍谷利一路小跑着走到门口,一见孙权抗着女儿正在转圈,连忙停住了脚步。

    “阿利啊,什么事?”孙权一边晃,一边瞟了他一眼问道。谷利是孙权的贴身侍臣,跟着孙权很多年了,两人之间的感情非常人可比。去年合肥之战,孙权在逍遥津被魏将张辽追击,被堵在一座断桥上,进不得,退不得,要不是谷利镇静,让他先把马向后退几步,然后快马加鞭跳过河,孙权弄不好就被张辽给抓住了。回来之后,谷利封了侯,但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谨慎、温顺,一点也没有骄宠的样子。孙权从来不叫他的名字,而是亲热的称呼他为阿利,就象称呼家里人一样,他身边的人之中,也就是谷利能随意进入后院。

    “吴群太守朱君派人来了,就在府前相候。”谷利低下头,躬着身子,谦卑的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孙权听到,却又不觉得刺耳。

    “朱治?”孙权愣了一下,停住了转圈的脚步,迟疑了片刻,将还没过瘾的孙鲁班放了下来,歉意的冲着步夫人点了点头,大步出了门,一边走一边问道:“说是什么事了吗?”

    谷利摇摇头,也有些好奇的说道:“说是什么酒,好象跟那位有关。”

    孙权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两道浓眉挑了挑,一丝不安涌上心头。上次孙绍上书请战,被他严辞拒绝,又很严厉的教训了一通,听说孙绍气得病倒了,莫非是……他的眼神一闪,不由得有些后悔。孙绍的脾气他知道,跟兄长孙策一样,有些急躁——其实这是他们孙家的通病,就包括自己也是这样的,性子躁,受不得气——这次不会是真气出毛病来了吧?虽然他很忌惮孙绍,但是孙绍是兄长唯一的子嗣,如果孙绍真有不测,那他百年以后如何去面对兄长?

    “他怎么了?”孙权有些忐忑不安的问道。

    “没怎么。”谷利一见孙权这副表情,就大致猜到了孙权的心思,他在孙权身边多年,孙权对孙绍的态度他基本上是了如指掌。他连忙说道:“好象是做出了什么酒,朱君特地让人送了来。”

    “酒?”孙权暗自松了一口气,又不禁有些好笑。孙绍这是怎么了,以为送点好酒来,就能领兵了?这孩子,真是不开窍,自己不让他领兵,难道就是因为要索贿?朱治也是,跟着瞎起哄。孙权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他到了前堂坐定,吩咐谷利去把来使叫来。不大一会儿,暨艳一手夹着一只青瓷坛,一路急趋的进了门,上了台阶,一进门,就先把青瓷坛放下,伏身在地,朗声报道:“臣,吴郡狱曹吏艳,拜见至尊。”

    “暨艳?”孙权一听这个名字,脸色就有些不好。朱治这是怎么回事,明知我不喜欢这个人,还让他到建邺来?

    “臣是。”暨艳一听孙权这口音不对,便有些紧张,强自镇静的回答道。

    孙权迟疑了片刻,虽然对朱治这个安排不舒服,但是毕竟朱治是老臣,多少还要给点面子。他淡淡的说道:“起来回话,此次从吴赶来,所为何事?”

    暨艳连忙将身边的两只青瓷坛向前推了推:“至尊,府君派我来,是将这两坛酒献与至尊。”

    “大老远的来,就为两坛酒?”

    “至尊,这两坛酒可不是普通的酒,是国之利器。”

    孙权嗤的一声笑出声来,不屑的打量了一眼青瓷坛,用三分调侃的眼神看着暨艳:“难道这两坛酒就能打败曹操、刘备,安定江东?”

第四十四章 左右为难

    暨艳微微一笑,刚开始见孙权时的紧张已经减轻了许多,他口齿清楚的将这两坛酒的来历与试验的经过和结果说了一遍,话还没说完,孙权已经收起了笑容,定定的看着那两坛酒,身子也从脚后跟上抬了起来,微微的向前倾着,他的声音也因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

    “你是说,这两坛酒能帮助疗伤?”

    暨艳肯定的点点头:“正是,属下已经在吴县狱中做过试验,千真万确。”

    “好啊,好东西啊。”孙权顾不上自己的矜持,自己跑上去,一把抱起一只青瓷坛,爱不释手。他是聪明人,这酒如果真能有效减少伤员的死亡率,那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宝贝。江东最缺的是什么?是人,是强壮的士兵,这些年年年征战,大战中临阵战死的将士顾然多,但是受伤后伤口不能痊愈而死的人也不在少数,最让他心痛的是,建安十六年,周瑜因伤久治不愈而死,让他远征巴蜀的计划中途而废,以至于后来被刘备钻了空子,去年合肥大战,陈武伤重而死,凌统也险些不治身亡,细细算来,每次大战死亡的人数竟有四五成是因为伤病而死。伤口久久不愈的危害,并不亚于战场上的厮杀。

    孙权激动了一阵之后,又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入席坐好,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暨艳,他摆摆手,吩咐他起来回话。暨艳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从吴县一路赶来,车马颠簸,他这两个膝盖已经又肿了,钻心的疼。

    “这件事既然是你负责的,你就留在建邺几天,再试上一试。”孙权面无表情的摆摆手,不给暨艳任何解释的机会,就让人把他带了下去。暨艳倒也不急,他能留在建邺,那就有了机会,反正这酒的效用在吴县已经验证过了的,他虽然没看到孙权刚才的神情,但是从他的语气中,他能听得出这酒的重要性,事情办成了,自己肯定会有赏赐,甚至留在建邺做官也不是不可能。

    孙权独自坐在那里,目光闪烁,抚着略带紫色的胡须沉吟不语。这酒如果真有用,那么不公暨艳有功,朱治有功,孙绍也有功,那自己又应该如何安排他?孙绍一心想带兵,可是这兵是千万不能让他带的。孙权自己打仗不行,可是他有识人之明,他知道孙绍不仅武艺超群,用兵也颇有天赋,这一点是遗传了他的父亲孙策的,真让他领了兵,以后再有了战功,恐怕对自己未必是件好事。只是有功不赏,这好象也说不过去,这些年一直压制着孙绍,宗室也好,兄长以前的旧将也好,都有些不满,全被自己以保护孙绍的理由掩饰过去了。这次怎么办?

    孙权一直没有想到好主意,只好暂时先把这件事搁下了。三天之后,他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暨艳所言不虚,孙绍制出的新酒对伤口复原确实很有用。孙权在大喜的同时,又感到很难处理,他把暨艳叫来,详细问了孙绍最近的情况。暨艳来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些,他特地打听了孙绍的情况,但是一来时间短,二来孙绍最近一直没有什么事,他确实也说不出什么来。

    “至尊,臣与孙绍来往不多,所知甚少。闻说周府的少主周循与他交往甚密,周循一家应该快到建邺了,至尊还不向他详询?”

    孙权一愣,眼中忽然出现了一丝热烈的光芒,随即又很好的掩饰住了。他点点头,略作沉思:“你这次做得很好,不要回吴县了,就留在府中吧。”

    “喏。”暨艳大喜,连忙磕头拜谢。他本来只想能留在建邺,没想到居然进了幕府了。

    暨艳出去之后,孙权问谷利道:“周循一家到何处了?”

    谷利应声答道:“昨天来人说,已经到了句容,想着今天到晚应该能到了。”

    “派人去守着,一旦他们来,就让他们觐见。”

    “喏。”

    夜幕降临的时候,周家长长的车队缓缓的驶进了大航门,小桥撩起车帘,看着远处幕色中隐隐约约的城门,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到了,这一路可把我累坏了。阿玉啊,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周玉托着腮,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明显的有些精神不集中。

    “阿玉——”小桥拉长了声音,轻轻的推了一下周玉的肩膀。周玉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迎着小桥嗔怪的眼神,脸腾的一下红了,心虚的问道:“阿母,到了?”

    “人是到了,可是心却不知道还在哪儿呢。”

    “阿母——”周玉撒娇的抱着小桥的手臂摇晃着,脸红得要滴血。

    “傻孩子,以前让你嫁他,你是哭着喊着不要嫁,这离开了,反倒想得慌了。”小桥爱怜的拧了一下周玉明显有些削瘦的脸颊,笑道:“是不是有些迟了?”

    “阿母,他以前……”周玉吐了吐舌头,垂下了头,声音低得象蚊子:“他现在不一样了嘛。”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会吹几只曲,会做些个菜,会熬点粥吗?就这点本事,就把我家眼高于顶的阿玉儿心勾去了?”

    “阿母,我不依啦。”周玉撅起嘴,嗔怒的看着小桥,刚要再说,外面传来周循沉静的声音:“阿母,至尊派人来,让我们立刻进府拜见。”

    小桥一愣,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和同样惊讶的周玉互相看了一眼,稍一犹豫便说道:“既然如此,必然有事,我们就先进府拜见,由家丞带着车队先回府收拾吧。”

    “喏。”车帘被打开了,周循和刚刚赶到了周胤一左一右,扶着小桥下了车,一家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惊讶,孙权这么争着召见他们,究竟是因为对周瑜旧情的眷念,还是另有原因?

    “综奉至尊之命,在此等候夫人与少君侯。”胡综笑盈盈的迎了上来:“夫人,请上车。”

    “有劳至尊挂念,臣妾一家感激不尽。”小桥欠身施礼,胡综虽然官位不高,可是他是孙权身边的近臣,不能怠慢:“有劳大人了。”

    胡综连忙还礼,他虽然不知道孙权为什么这么急着召见周循一家,但是肯定不会是坏事,周瑜对孙权的帮助那是太大了,这次周循要来袭兵,孙权特地给周家安排了一所大宅院,是现在江东众臣中谁也不能相比的。周循少年成名,听说颇有周瑜之风,以后肯定又是江东的重臣,这个时候套套近乎才是正理。

    在胡综殷勤的带领下,小桥一家进了城,来到车骑将军府,谷利正在门外候着,将他们迎进了门,孙权正在堂上相候,一看到虽然憔悴,却不能掩饰其绝代风华的小桥,孙权眼前一亮,差点忽略了她身边玉树临风的周循兄弟,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在向他款款而拜。

    “故偏将军瑜未亡人,臣妾桥氏,拜见至尊。”

第四十五章 愿望

    孙绍站在大桥的门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又让桥月帮他看看背后,见一切无恙,这才翘起嘴角,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从容的进了门。

    大桥正坐在琴案前,左手绕过脖子,捏着右肩,皱着眉头,孙绍连忙讨好的赶上两步,主动的伸出手,替大桥捏起肩膀,一边笑一边说道:“阿母,我来给你捏吧,看看我的手法是不是有长进了。”

    大桥偏过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却故意板着脸哼了一声:“又是跟葛玄学的?”

    “可不是。”孙绍连连点头。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大桥虽然还不能和孙绍记忆中的美人相比,但是风姿已经颇为可观。孙绍跪坐在她的背后,正好将她修长而白晰的脖颈尽收眼底,如果身体再往前稍稍的倾一点,还能看到衣缘遮掩下的锁骨侧影。

    “阿满,不是阿母说你,你为了阿母去学这歧伯按摩,一片孝心是好的,可是你也快弱冠了,成天跟这些方士来往,还把他们招进府来,这恐怕不妥,传出去……”

    “传出去怎么了?”孙绍打断了大桥的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一边不轻不重的捏着大桥的肩窝,一边说道:“阿母是怕传到士人的耳朵里,毁了我这小名士的名声,还是怕传到建邺,断了我的仕途?”

    大桥酸痛的肩膀被孙绍捏得又酸又麻,一股异样的舒爽感从孙绍有力的大力上传来,让她有些面红耳赤,孙绍虽然从小和她亲,可是毕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现在又已经快是个成年人了,不仅面容越来越象他的父亲孙策,身上那股男人的气息也越来越接近,恍惚之间,那个春风得意的孙郎仿佛又回到了她的面前,只是和孙策的俊朗相比,孙绍多了几分文雅,多了几分痞气。她被孙绍的话问得一时无语,沉默了片刻,这才推开孙绍的手,将他拉到面前坐好,郑重的问道:

    “阿满,你对阿母说实话,是不是……真想做个陶朱公?”

    孙绍迎着大桥湛然的眼神,咧嘴一笑:“不好吗?”

    “不是不好。”大桥犹豫了一下,“只是陶朱公能够名留青史,并不仅仅是能三年致千金,更重要的是他辅佐勾践卧薪尝胆,击败强吴,你如果现在有心学他,恐怕是一时心灰意冷,时间长了,还是不甘的。”

    孙绍眨了眨眼睛,眼神在大桥的脸上停了一下,笑道:“要说不甘,我的确有些不甘。”

    大桥看着他,也咧嘴笑了一声:“如何?我就说你不会甘心的。阿满,你要是还想出仕的话,阿母说不定还有点办法。”

    “你有办法?”孙绍觉得很意外。

    “嗯,你如果真想出仕,我也许可以试一试,虽然未必有用,但不试又怎么知道?只是……你也要有心理准备,你这个身份,估计带兵是不太可能的。”

    孙绍没有说话,他摸着下巴淡淡的胡须,目不转睛的看着大桥,大桥被他看得心虚起来,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看人,真是太无礼了。”

    孙绍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直到大桥快真的生气了,这才笑了笑:“阿母,其实我要当官,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说的不甘,倒不是指这个。”

    “当官不是难事?”大桥诧异的反问道:“那你不甘的又是什么?”

    “我不甘的是,陶朱公离开越国的时候,他可不是孤身一人,身边还带着绝世美女西施呢。”

    看着孙绍一本正经的表情,大桥“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转过头对桥英说道:“看,阿满大了,想成亲了。他的心还不小,还想娶西施那样的美女。”

    桥英也笑了。

    “阿满啊,西施那样的美女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大桥开玩笑的说道:“阿母给你留心着,看看哪家的女儿合适的,到时候给你去提亲。”

    孙绍一笑:“本来倒也无所谓,可惜,我天天对着阿母,如果不能娶一个和阿母差不多的国色回来,又怎么能心甘。”

    “胡说。”大桥沉下了脸,瞪着孙绍:“你越来越放肆了,居然敢拿阿母开玩笑?”

    孙绍一脸茫然:“我有吗?”脸色真诚,看不出有一点虚伪,大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说话没大没小的,一点应有的礼节也没有了。她正要再说几句,孙绍忽然笑了:“阿母,你又何必生气,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男人好色,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夫子都说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可是天下男人都是好色的,既然是人之本性,又何必遮着掩着?我不妨对阿母说吧,我的愿望也简单,找个美景盖庄园,娶个美人做老婆,喝点美酒,读点美文,做官不做官的,我倒不是很在乎,只要孙家在江东一天,想必还没有人敢欺负到我头上来。”

    “看你这无赖样!”大桥又好气又好笑,情不自禁的咄了他一口,随即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随意了?

    孙绍叹了口气,忽然收了笑容,转过头,目光穿过窗棱,看着窗外被秋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树叶,神情落寞。他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语的说道:“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大桥被孙绍突然之间展现出来的神情和略带哀伤的话说得心中一疼,刚才的不快也抛到九霄云外,她捉摸着孙绍话里的意思,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两人相对无语,正在这时,府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孙绍眉头一挑,大步走到窗前,见府门外停了十几匹战马,十几个矫健的勇士簇拥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壮汉站在门前,他一愣,转身就要出门,桥月匆匆的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大桥面前:“夫人,少主,孙将军来了。”

    “哪个孙将军?”

    “孙公礼将军。”

    孙韶?孙绍有些诧异的看看大桥,大桥也十分奇怪。孙韶虽然是孙策的义子,但是他如今已经自立门户,又身任广陵太守、偏将军,在江北前线,怎么突然回到吴县来了?

    “阿母,我去看看。”孙绍匆匆的下了楼,刚进前院,孙韶已经进了门,犀利的眼神在孙绍的脸上停了片刻,黑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大步走上来,双手用力一拍孙绍的肩膀,浑身的甲叶哗哗作响,衬托着他的声音也带了几分阳刚之气:“阿满,身体好了?”

    孙绍哈哈一笑,一边将孙韶往里让,一边说道:“兄长怎么回来了,有公务?”

    “没有公务就不能来看看你?”孙韶反问道,他吸了吸鼻子,又笑着说:“我听说你做出了新酒,所以特地赶了四五百里路,来向你讨杯酒喝。”

    孙绍明知他说谎,也不点破,一面将他往里让,一面笑道:“兄长来得正好,周循兄弟去了建邺,我没了酒友,正闲得难受,兄长来了,正好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周循他们走了,不是还有张温他们吗?”孙韶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

    孙绍瞟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他们那些名士,怎么会把我这么一个粗人看在眼里。再说了,他们喝酒也不是我的对手,要喝,就得和兄长这样的汉子喝才过瘾。”

    孙韶如刀的目光扫了过来,正和孙绍带了三分揶揄的目光迎上,他一时有些尴尬,连忙掩饰的笑了:“说得是,和那些书生喝酒,一点也不爽气,来,我们今天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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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试探

    几杯酒下肚,孙韶的脸色缓和下来,脸上泛起了微微的潮红,他咂着嘴赞道:“果然是好酒,不仅香气浓郁,而且性烈如火。”

    孙绍不说话,也不喝酒,只是静静的看着孙韶喝,他其实并不喜欢喝这种经过蒸馏的白酒。

    孙韶见孙绍不接话,也有些尴尬,他放下酒杯,略作思索,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脸色已经很郑重,语气也变得十分严肃:“阿满,曹操可能又要来了。”

    “曹操?”孙绍眉头一挑,随即又笑了:“来打江东?”

    “嗯。”孙韶重重的点点头,大手握成了拳头:“那边送来的消息说,刚刚做了魏王的曹操正在整顿兵马,夏侯惇、曹仁等人都在向居巢方向调动,总兵力大概在八万左右。”

    “哦。”孙绍淡淡的应了一声,不置可否。他的印象中曹操最牛的时候应该是在赤壁,赤壁之战以后打仗就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势如破竹的势头了,再说了,他又不带兵打仗,管那么多鸟事干什么,反正他知道孙权肯定不会输的。

    孙韶见孙绍不应声,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只好又说道:“大战一起,伤亡在所难免,估计损失又不会小。我听说你做了一种酒,可以帮助伤口复原,不知道……”

    “你从哪儿听说的?”孙绍打断了他的话,劈口反问道。

    孙韶脸色一红,好在他脸黑,也看不出来,他有些为难的咂了咂嘴:“我回建邺述职的时候,听至尊说的。”

    孙绍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沉思半晌,嘴角微微挑起,露出讥讽的笑容:“我确实有这种酒,可以给你几坛,多了,却是没有。”

    孙韶浓眉一皱,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他双手扶在大腿上,身子微微的向前倾着,眼皮向上翻:“阿满,我先谢过了,不过,我手下几千将士,只怕这几坛酒也解决不了问题,阿满,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够看在我们都是孙氏公族的份上,把这方子……”

    “是你要还是至尊要?”孙绍老实不客气的问道。

    孙韶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一时倒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特地跑到吴县来,当然不会真是他自己的主意,这是孙权安排的任务。孙权对这酒特别感兴趣,但是他不久前刚把孙绍气得病倒,生怕孙绍犯了倔,不给他面子,所以才趁着孙韶回建邺报告军情的时候,让他赶到吴县来一下。没想到事情还真被孙权猜中了,孙绍果然还在生气。

    “是至尊要,也是我要。”孙韶含糊的应道。

    “既然是他要,那他又何必绕这个圈子,让兄长你从前线赶回来?派个人来不就是了,我难道还会不给他?我如果不想给他,又何必把这酒送到朱公那里去?”孙绍冷笑道,将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顿,语气变得十分难听:“他这么做,是不把我当孙氏公族看呢,还是觉得我不识大体至此?既然我在他的眼中如此不堪,那倒没有必要自作多情了。兄长要也可以,我们就亲兄弟,明算帐,千钱一斗。先付十万石的钱,我好扩大规模,要不然,我可来不及供应你。”

    孙韶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沉声道:“阿满,你当真要跟我要钱?”

    “不要钱我靠什么过日子?”孙绍“啪”的一声将酒杯扔到地上,长身而起,指着孙韶大声说道:“兄长有两个县的食邑,有钱有人,哪里会想到我的难处?我府中大小几十口人也要吃饭的,难道让我跟普通庶民一样吃糠咽菜?你丢得起这个人,我丢不起这个人!我当不成官,做点生意总是可以吧,难道你连我这点活命本事也要抢了去?”

    孙韶听出了孙绍的怨气,也只能苦笑。孙绍的情况确实太特殊了,孙家那么多人年纪轻轻的都带兵作战了,孙策掌权的时候,孙权十五岁任县长,他孙韶本人是十七岁领兵作战,宗族之中其他人年少领兵的,做县长、县令的也不在少数,偏偏孙绍却一点机会也没有,这也怪不得他怨气冲天,仅凭千户的赋税要支撑一个家庭也不是易事。他摇了摇头,又放缓了语气说道:“阿满,你真甘心做个陶朱公?满足于三年致千金的日子?”

    “我不甘心又能有什么办法?”孙绍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有些丧气的坐了下来,又语带讽刺的说道:“就算想到兄长府上去借贷,也要赶到建邺去不是?我可没有兄长这么威风,四五百里的路,我可跑不了那么远。”

    孙韶无言以对,面沉如水,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孙权迁都建邺以后,大部分的宗族和重臣都迁到建邺去了,目前为止还在吴县的,除了自愿留守祖坟的孙静以后,也就是孙绍还在吴县了,孙权这一点确实也做得太明显了。但是军情紧急,这酒如果早点能供应一天,说不定就能减少很多伤亡,孙韶权衡再三,决定还不跟孙绍治气,好好商量,把孙权交待的任务完成才是正事。

    “阿满啊,就算我愿意出钱买,从吴县运到前线,也太远了些,要不你把方子告诉我,我按钱算给你就是了。”

    “哼!”见孙韶换了口气,孙绍歪了歪嘴,不屑一顾,喝了两杯酒之后,才缓缓说道:“我也是句气话,兄长别放在心上。不过呢,我手头紧,也是实情,在兄长面前,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方子,我可以给你,但是我不能白给。”他喝了两口酒,又问道:“吕壹是至尊身边的什么人?”

    孙韶见孙绍松了口,脸色好看了许多,又见他问起吕壹,不免有些怪异,他抬起头,想了想:“是至尊身边的校书郎,怎么了?”

    孙绍撇了撇嘴,恼怒的说道:“原来是个校书郎啊,居然也敢欺到老子头上来了,他奶奶的,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能量。”

    “他欺负你?”孙韶也火了,吕壹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欺负到孙绍头上来了,这不仅是欺负孙绍,也是欺负孙策,作为孙策的义子,他责无旁贷。“究竟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

    孙绍见孙韶义愤填膺,不似作伪,便把天然居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其中免不了添油加醋,把吕青原本只是有些傲气说成了牛逼哄哄。孙韶当时就火了,一拳砸在食案上,杯盘丁当乱响。

    “你放心,我向你保证,十天之内,天然居就是你的了。”

    拿着孙绍提供的详细工艺指南,孙韶当晚就离开了吴县,临行前,他特地到大桥的楼下辞行。大桥没有下楼,只是让桥英出来谢了一声。孙韶走后,大桥将孙绍叫了上去,皱着眉头,责怪的说道:“阿满,你怎么能对你义兄这么说话?我在后院都听到了,这要是传到至尊的耳中,他当作何想?”

    孙绍的脸上早就没了怒容,他笑嘻嘻的坐在大桥面前,眨了眨眼睛道:“阿母,你不懂,人有时候就得发点火,要不然,他们都当你是病猫呢。你没听人说吗,会叫的孩子有奶吃。”

    “呸!”大桥被孙绍那一副痞样说得满脸通红,转过身去嗔道:“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的口无遮拦。”

第四十七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帅增大步上了堂,将一片狭长的名刺双手送到正在行拳的孙绍面前,孙绍姿势不变,瞟了一眼名刺,只见上面用端正的隶书写着:“会稽吕青,问起居,字仲卿。”

    “天然居的东家?”孙绍眉毛一挑。

    “可不是。”帅增一脸的坏笑,冲着外面努了努嘴:“态度可好了,还带着厚礼呢。”

    孙绍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继续不紧不慢的打拳。本尊的武功那是好的,可是锻炼身体却未必用得上,他现在都是练习前世的简化太极拳二十四式,虽然有人说这是花架子,可他也没指望成高手,对身体有好处就行了。只是这套老头老太锻炼的太极拳还是蛮好看的,动作舒展自如,很有派头,就连葛玄那样精通导引术的老仙翁都咂咂称奇,对孙绍的景仰之情又增了几分。

    “让他进来吧。”行完了拳,擦了汗,孙绍到堂上坐定,这才挥挥手。

    不大一会儿,吕青哈着腰,带着满脸的笑容,跟着帅增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壮汉,抬着一个不小的红漆箱,沉甸甸的,抬得两个壮汉满头大汗。

    “少主。”吕青老远就躬身下拜。

    “原来是吕东家啊。”孙绍呷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

    “正是吕青。”吕青见孙绍有些冷淡,连忙上前一步,从袖笼里抽出一样东西,双手送到孙绍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上次吕青无礼,冒犯了少主,家兄知道后,将吕青好一顿责骂,要不是公务缠身,他本来是要亲自前来向少主请罪的。少主,这是天居然的地劵,请少主收下。”

    孙绍看着眼前的地劵,心时暗笑孙韶有一套,脸上却还是一副疑惑的样子,他惊讶的说道:“吕东家,这是何意?我可没有要谋夺天然居的意思啊?价格谈不拢,合作不成罢了,又何至于此?”

    吕青连忙摇头:“少主,是吕青无知。少主愿意将新酒交给我天然居经营,那是我天然居的荣幸,奈何吕青眼拙,不能体谅少主的善意,反而与少主缁珠必较,实在是有眼无珠。家兄知道后,十分生气,让我立刻将天然居送与少主,以表示家兄的一片歉意。”

    孙绍看看地劵,又看看吕青,忽然笑了,他一面吩咐人上茶,一面请吕青入座,然后将地劵又推回吕青面前:“吕东家,何至于此啊,尊兄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他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地劵,我不能收,还请吕东家收回。”

    吕青看着孙绍,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早上刚刚收到吕壹的急信,说是天然居和孙绍的纠纷不知怎么的被孙权知道了,孙权十分恼火,把他叫过去一顿臭骂,险些撸了他的官,看样子后果很严重,为了不让事态进一步恶化,他要吕青无论如何要向孙绍陪礼道歉,哪怕将天然居送出去也在所不惜。天然居虽然值钱,可是和他的前途比起来,天然居就不值一提了。

    吕壹没有说孙权为什么突然这么看重孙绍,吕青也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既然吕壹派人快马传信,显然不是一件小事,他不敢耽搁,立刻备了厚礼,带着天然居的地劵上门来了。孙绍不收地劵,他不知祸福,心里十分不安。如果孙绍真的想放他一马,那当然好,如果孙绍是不愿意接受他的道歉,那事情可就大了。

    “少主,这……”

    孙绍探身按着吕青的肩膀,将他按坐下,然后笑容满面的说道:“吕东家,我都说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谈的是合作,成与不成,都在情理之中,你这么一搞,好象我孙绍要谋你天然居的产业一般,这要是传出去,我如何担待得起?”他顿了顿又说:“吕东家如果实在有意,我们不妨还是坐下来谈生意,这天然居的产业,我是万万不能收的。我这将军府虽然不是豪富之家,可是也行得正,坐得正的,岂能做这等不法之事。你说是也不是?”

    吕青这才长出一口气,既然孙绍愿意继续谈生意,那就不是要挟了。说实的,真要把天然居送出去,他在吕壹面前可就不好交待了,毕竟一年有五六十金的收入啊。

    “少主宽容大量,不与吕青计较,吕青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吕青真心实意的拜了一拜,然后说道:“不如这样吧,我们还按以前的约定,孙君每年供我千石新酒,我以百金为谢。”

    “百金?”孙绍皱了皱眉,吕青以为他不满足,正要咬咬牙再加一点,却听孙绍说:“百金恐怕太多了,你天然居的一斗美酒也不过二三十钱,如果加到百钱,恐怕你也没有赚头了,不妥不妥。吕东家,你的好意我领了,我们还是按以前的约定,五十金吧。”

    “这……”吕青又惊又喜,他已经做好了被孙绍狠宰一刀的准备,就当是每年送点钱给孙绍吧,没想到孙绍却坚持只收五十金,这样的话,天然居还有不少赚头,至少不会亏本。他小心的打量着孙绍的脸色,见他并不像做作,这才欣喜若狂的拜倒:“就依少主。”

    有如逃出生天的吕青趁胜追击,又向孙绍要下了周边三个县的经营权,孙绍倒也乐得其成,爽快的应了。吕青大喜,奉上礼物,然后兴冲冲的走了。走之前,他郑重的向孙绍许诺,明天一早,就将四个县的一年定金全部送来。

    吕青出了门,孙绍让帅增打开了箱子,里面是整整一箱的蜀锦,上面还放着十个黄灿灿的马蹄金,帅增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叫一声:“少主,好多钱啊。”

    孙绍瞪了他一眼:“屁话,我能不知道好多钱?”

    帅增嘿嘿一笑:“少主,你说这姓吕的那天那么横,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乖巧?不仅自己主动提价格,还送这么重的礼?是不是他怕了咱将军府?”

    孙绍的嘴角抽了一下,没有回答,吕青这哪是怕了讨逆将军府啊,他是怕那位操着生杀大权的车骑将军呢,要不然,吕青才不会这么客气。看来孙韶是把话带到了,孙权总算还有点良心,没有赶尽杀绝。

    “把东西送到后院去,交给桥姑姑。”孙绍顺手从箱子里拿出两枚金子,扔了一枚给帅增:“最近兄弟们辛苦了,拿去换成钱,大伙儿分分。”

    “好咧。”帅增乐得口水都出来了,卷起袖子,用力的在已经锃亮的金子上擦了又擦,眼冒金光。孙绍却不理他,微微的眯起眼睛看着门外,既然吕壹的消息都到了,那孙权的消息,也应该到了吧。

    大桥见帅增带人抬了那么大一个箱子进后院,吃了一惊,一问才知道是天然居的东家送的,她不明所以,连忙派人把孙绍叫了去,孙绍把情况一说,大桥也十分高兴,随即问道:“这么说,说不定至尊还会有诏命来?”

    “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的。”孙绍老神在在的说道。

    “还真被你说中了。”大桥叹了一口气:“果真是会叫的孩子有奶吃。”

    “那是,要想有奶吃,不仅要叫,还要叫得好,叫得恰到好处,这样才能吃得好,吃得饱。”孙绍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大桥的胸前,随即又将眼光挪了开去。大桥是个有点古板的人,如果他说得太露骨了,只怕大桥会跟他翻脸,以后再想亲近可就没机会了。

第四十八章 欲擒故纵

    九九重阳,登高望远。

    孙绍早早的安排好了,除了必须在家中留守,不能随行的人之外,他把讨逆将军府几乎所有的仆人都拉了出来,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将近三十口,一路到了灵岩山,上次在这里参加了流觞之会后,他就喜欢上了这里,经常没事就来这里登高望远。秋意渐浓,草木都变成了深绿色,有的已经带上了淡淡的黄色,看起来有如画中一般。

    敦武带着几个家仆正忙着支灶,琴大姑叉着腰,指挥着厨房里的仆人准备菜肴,灵岩山不是只有讨逆将军府来野炊,到时候落了面子,少主又要发飚了。最近孙绍连蒙带诈,搞了不少钱回来,琴大姑腰包里的油水见涨,心情特别好,不仅工作主动积极,态度也极佳,看到大桥和桥英时都是满脸带笑,就是看到桥月,也是一口一个月姑姑,倍儿客气。

    大桥依然穿着淡雅的深衣,偏着腿,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看着远处孙绍带着帅增在浣花池边钓鱼,桥月穿得花枝招展,象一只花蝴蝶般的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一会儿替他拿鱼篓,一会儿又提醒他鱼咬钩了,被她这么一吵,鱼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帅增敢怒不敢言,实在忍不住了,自己提着鱼钩换了个地方,孙绍却满不在乎,专心致志的看着水中的鱼浮。

    葛玄、葛衡叔侄两个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葛衡低眉顺眼,轻声细语,葛玄却是大声大气,手舞足蹈,似乎正在极力向葛衡解释着什么深奥的道理,说话的间隙,不时的就着腰间的大酒葫芦喝上一口酒。

    桥英也着盛装陪在大桥身边,看着远处笑声不断的女儿,她心里也十分开心,轻声对大桥说道:“夫人,难得出来一趟,不要只是在这里坐着,起来走走吧。”

    “也好。”大桥心情也不错,便应了一身,下了大石。远处的桥月看到了,连忙拍拍孙绍的肩膀,孙绍回头一看,扔下手里的鱼竿,快步走了过来,笑着说:“阿母要登山?”

    “是啊,不过你不用陪我了,有阿英陪着就行,你们去玩吧。”

    孙绍哈哈一笑:“有小月儿在那里叫,哪里还有鱼,鱼屁都没有,我还是陪阿母吧。”

    桥月一吐舌头,咯咯的笑着,也不反驳。

    大桥笑笑,也不推辞,几个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慢慢的向山顶走去,脚下的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桥英母女一左一右的陪着大桥,一边走一边轻声的说着什么,孙绍背着手,不即不离的跟在后面,看着大桥拂动的衣角下雪白的罗袜,若有所思。敦武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护卫,远远的跟在后面。

    走到山顶时,平常很少运动的大桥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只施了淡妆的脸颊上飞起了健康的红晕,细腻的皮肤有些微汗,在阳光亮晶晶的,煞是动人。孙绍随意间的一瞟,便有些出神。

    “阿满?”又羞又恼的大桥不快的轻声叫道。

    “嘿嘿。”孙绍自我解嘲的一笑,负着的双手换到胸前,拱手而立,讨好的笑道:“阿母的气色最近好多了,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巧言佞色。”大桥嗔道,“你过来,我问你,至尊让你去建邺做官,你为什么推辞不去?”

    吕青主动上门的当天晚上,孙权的命令到达吴县,让孙绍到建邺去,至于什么官,他倒是没说,只是说了一通空话,说如今世事艰难,孙绍作为孙氏宗族,不应该安于享乐,应该为家国效力,让他尽快把家搬到建邺去,届时给他授官任职。但是出乎大桥的意料,孙绍婉言谢绝了孙权的命令,并且亲笔回了一封长长的书信,在信中,他十分恳切的说,自己不想离开吴县,一来父亲孙策、母亲吕氏的墓就在吴县,他要经常上坟,二来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才能,不过是匹夫之勇,做不了什么大事,孙权手下能人众多,有他一个不多,没他一个不少,而作为孙策的独子,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娶妻生子,延续孙策的血脉,不是什么建功立业。最后,他再次向孙权请求,允许他独家经营各县的新酒,以此生财,也好减轻孙权的负担,免得他无功受禄,招人非议,连累了孙权的名声。

    大桥对他的举措十分不解,她一直认为,孙绍不是不想做官,他现在和以前一样想建功立业,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更聪明的方法而已。现在这个方法奏效了,他应该顺水推舟,高高兴兴的去建邺才对,为什么他又拒绝了?难道他真想做个陶朱公?

    孙绍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散在四周的敦武等人,见并无闲杂人等在附近,这才轻声笑道:“阿母,你没看出来吗?我那位至尊叔叔一点诚意也没有。”

    “诚意?”大桥沉吟了片刻:“你是说,他在试探你?”

    “我猜应该是的,要不然,他不会不写明让我做什么官。”孙绍点点头,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震泽,嘴角一歪:“以我看,他大概是不相信我宁愿做个陶朱公的,所以要来试探一下我,如果我真去了建邺,只怕官未必有得做,却从此不得自由了。与其如此,我又何必去建邺?就留在吴县,过我的逍遥日子多好。每年二百金,虽然不算多,也算是小康了。”

    “二百金还算是小康?”大桥笑着瞪了他一眼:“文皇帝说,十金便是中人之资,现在虽然不比那时,可是二百金也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家资,你说得倒是轻巧,小康!”

    孙绍不以为然的笑道:“这算什么,我讨逆将军府又不是普通的庶民百姓,难道要满足于温饱不成?别的不说,要完成我的愿望,建一个漂亮庄园,娶一个漂亮夫人,恐怕这二百金不够花的。”

    大桥点点头,倒也没有反对,这年头结婚也好,丧葬也好,都是费钱的事情,孙绍虽然不做官,但是身份在这里,真如他所说要娶个西施一般的国色,这钱是无论如何也省不下的。一提到国色,大桥就想起那天孙绍的轻薄话,生气已经过去,那丝被人夸赞的得意却依然萦绕在心头。

    建邺,车骑将军府。

    孙权缓缓放下孙绍的谢恩表,眼角露出了一丝满意,有些发蓝的眼珠子一转,对跪坐在面前的是仪、徐详说道:“你们看如何?”

    是仪犹豫了一下,没有吭声,看了一眼徐详,正好徐详也看过来,两人眼光一碰,立刻心有灵犀。徐详清了清嗓子,沉着的说道:“至尊,从子羽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孙绍君应该是经过了生死,领会了至尊对他的关爱之心,不再象以前一样莽撞了。”

    “嗯。”孙权抚着胡须,点了点头:“孤也正是如此想,这孩子,总算有了些长进。”过了一会,他又说道:“只是他要想做个陶朱公,恐怕也不妥啊,如今国家多事,孤与诸君殚精竭虑,他倒想逍遥于江湖了,这孩子,还是有些偏激。”

    是仪附和道:“至尊所言正是。孙绍君如果真做个陶朱公,不仅可惜了他的才能,更会让人误解至尊的一片好意,说不定,还会惹出其他的事端来。臣这次去吴县,听说张家的张温,谢家的谢承都和少主往来甚密。”

    “哦?”孙权眼光一闪,沉吟道:“张温、谢承又要想干什么?”

    “倒也没什么,无非是想借孙绍君的新酒谋利罢了。”是仪连忙说道:“以臣之见,不如将孙绍君迁来建邺,一来好让他就近监造新酒,为国家做事,二来也好避免受那些人的影响,生出事端来。”

    “可是他不想来啊。”孙权轻轻的拍了拍案上的谢恩表:“为之奈何?”

    徐详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至尊,刚刚收到消息,豫章太守顾邵……殁了。”

    孙权愕然,半晌才问了一句:“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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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噩耗

    孙绍坐在书房里,一手持简,一手持笔,嘴里念念有辞:“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桥月一脸不悦坐在一旁磨着墨,嘴里也叨叨咕咕的:“这什么圣人嘛,难道他不是父母生出来的,居然这么说我们女人。”

    孙绍喋喋的笑着,用毛笔点了点桥月的挺翘的鼻尖:“小月儿,你毁谤圣人,小心你阿母听到了,打你的屁屁哟。”

    桥英虽然严厉,但桥月知道孙绍是跟她开玩笑,不会真的去告诉桥英,倒也不怕,撇了撇嘴说道:“我说的又没错,凭什么要打我。这些臭男人,嘴上天天挂着孝道,却把自己的阿母和小人并列,伪君子,我呸!唉呀,少主,你怎么在我脸上画啊,洗不掉怎么办啊……”

    桥月看着指尖的墨迹,气得一跺脚,扔下研石,扭着小蛮腰气呼呼的跑了。

    孙绍嘎嘎的笑着了一阵,又低下头继续写,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孙绍头也不抬,随口问道:“这么快就洗干净了?”

    “什么洗干净了?”刚进门的帅增诧异的问道。

    “嗯?是你啊。”孙绍意外的抬起头,见帅增手里拿着一片竹简,莫名其妙的站在门口:“什么事?”

    “张家的家主张温来访。”帅增将竹简递到孙绍的面前,孙绍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着:“吴郡张温,问起居,字惠恕。”连忙放下笔,站起身迎了出去。

    张温拱着手,腰稍稍躬着,和后世的圣人图有几分神似,一见孙绍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连忙上前一步,躬身一拜:“打扰孙君了。”

    孙绍却没有一点圣门子弟的样子,他马马虎虎的还了一礼,然后亲热的拉着张温的袖子就往里走,张温虽然有些不太习惯他这种亲热的姿势,却也没有推辞,跟着孙绍进了门,在堂上分宾主坐下,孙绍一面安排人上茶,一面笑道:“上次流觞之会之后,几次登门拜访,惠恕兄一直很忙,无缘一见,今天是什么风把惠恕兄的大驾吹来了?”

    张温淡淡一笑,上次流觞之会后,他存心和孙绍结好,但是却没有主动上门,而是派弟弟张祇来了两次,孙绍上门回访的时候,他都刻意的避开了,为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有些歉意的笑道:“真是不巧,少主两次光临寒舍,我都俗务缠身,未能再与少主一会,我也是十分遗憾。这不,这次我厚颜来访,就是希望与少主一起赴建邺,沿途也好互相探讨,解旅途之寂寞,又能有所增益。不知少主可俯就否?”

    “去建邺?”孙绍愣了一下:“去建邺干什么?惠恕兄要出仕了?那真是可喜可贺啊。”

    张温也愣了:“少主不知道吗?顾君孝则殁了。”

    顾邵死了?孙绍这次是真的大吃了一惊,顾邵今年才三十二岁啊,怎么会死?难道豫章那里打仗了?他愣了半晌,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得到消息,想必报丧的人还在路上吧,惠恕兄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张温点点头:“我家有在豫章经商的子弟,前段时间就听说顾君身体不太好,昨天刚收到消息说,顾君五天前在豫章殁了,现在大概要回建邺发丧。按路程算,报丧的人大概今天或者明天就能到吴县。我想着少主是顾君的妻弟,一定要去建邺的,所以才赶来相约同行。”

    “唉,我那苦命的大姊啊。”孙绍长叹一声,连连摇头。他大姊孙元英只比大桥小两岁,十四岁嫁给顾邵,如今也不过二十九岁,五年前二十七岁的顾邵起家为豫章太守,这几年治绩一直不错,都以为这是他大展宏图之际,谁会想到他居然死了。

    “岂止是少主大姊不幸啊,顾公一定也很伤心。”张温也叹了口气,神情颇为不忍。

    顾雍也是吴郡人,是张温的父辈名士,当年曾受到大名士蔡邕的赏识,说他将来必成大名。但是顾雍的运气似乎有些背。作为吴四姓之一的他,投靠孙权十几年了,现在不过是个左司马,似乎并不如蔡邕所预料的那样一帆风顺。他娶了陆绩的姊姊,生了三个儿子,长子顾邵,次子顾裕,顾裕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还有一个儿子没满周岁就夭折了,能指望的只有顾邵一个人,现在顾邵却殁了,对年近五十的顾雍打击可谓是沉重之极。

    “是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良可哀也。”孙绍苦笑了一声,两人默然对坐,谁都不想说话,喝到嘴里的茶也没了滋味。

    傍晚时分,顾府报丧的人赶到吴县,孙绍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便入内报与大桥。大桥闻说,也是默然长叹。她和孙元英关系并不好,她入孙府时,孙元英已经十一岁了,一直认为是她入府导致了她们生母吕氏的病故,对她敌意甚重。嫁入顾府这么多年,孙元英从来不回府探亲,就算是前几年还在吴县的时候,逢年过节的她也不回府,想孙绍了,她就派人来把孙绍带过去住几天,反正是坚决不与大桥碰面。

    大桥对孙元英倒并没有什么敌意,她能理解孙元英的丧母之痛,但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这十几年一直没见面,慢慢的也就淡了。现在听到顾邵的死讯,看着孙绍悲伤的面孔,她的脑海里才慢慢浮现出一个眼中充满了怨恨的年轻小女孩的形象,只是面目模糊,不甚分明。

    “那你赶紧收拾一下吧。”大桥叹息道。

    “喏。”孙绍应了一声,缓缓的退了出去。连夜收拾好了行装,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帅增等人上路。在阊门外,他看到了正在等他的张温,不禁吃了一惊,张温的身边聚集了至少上百人,不仅上次参加游觞之会的那些文人雅士大部分都在其中,还多了不少生面孔,一个个如丧考妣,不苟言笑。

    见孙绍下车,张温连忙迎了上来,说道:“少主,我来给你介绍诸君,这些都是平日与顾君相好的人物,听闻顾君弃世,相约前去吊丧的,接下来的这几天,我们可能要共进退了。”

    孙绍眼皮一跳,不由自主的看了张温一眼。张温用“共进退”这个词听起来好象另有含义,并不是一同赶路这么简单,莫非,他还有其他的什么目的?他心中存疑,却不露声色,躬身说道:“有劳惠恕兄。”

    张温见孙绍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没反应,还是根本没听懂,一时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好借着话头说:“这位是吴县卜君,讳静,表字玄风,这位是钱唐丁君,讳谞,表字元明……”

    随着张温的介绍,孙绍再一次领略了顾邵的牛气,感情这一百多人之中,倒有大半是受过顾邵恩惠的,这个恩惠未必是顾邵曾经资助过他们财物,更多的是顾邵曾经以他名士的身份提拔过他们,象那个高高壮壮的丁谞,原本是钱唐的一个役夫,那个沉默寡言的吴粲,原本是乌程的孤单门户,他们都是被顾邵相中,然后引入士林的。

第五十章 一举两得

    一路匆匆而行,当晚在毗陵休息,赶了一夜路的众人都疲惫不堪,再加上明天还有二百多里路要赶,所以吃过晚饭之后,都早早休息了。张温当仁不让的成了这群人的领袖,从安排食宿到分配房间,他全部搞定。

    孙绍洗完了腿,正坐在床边发呆,张温推开门走了进来,往另一张床上一坐,晃了晃肩膀,揉着腰笑道:“到底是书生,不如少主身体强健,这才赶了一天的路就有些吃不消了。少主,如果过一会儿我鼾声大作,影响了少主休息,少主可要担待些个。”

    孙绍笑了:“惠恕兄忙前忙后,自然要劳累一些,哪象我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轻闲。至于鼾声,嘿嘿,还不知道谁干扰谁呢。”

    “哈哈哈……”张温大笑,一面安排随从送水来洗漱,一面说道:“少主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以前和少主来往不多,总听人说少主不好相与,这两天相处下来,温才知道传言多有不实之处。以前慢待少主的地方,还请少主海涵。”

    “惠恕兄说笑了。”孙绍淡淡的笑着说。他和张温都带了随从,张温偏偏要和他住一间,显然不是为了钱的问题,但是他想不通,张温身为吴四姓之一,虽然不做官,可是名声也好,实力也罢,都不是他一个受人排挤的公族可比,张温如此接近他,究竟是什么目的?难道自己有王霸之气不成?这样的想法也就是自我解嘲的时候想想而已,当不得真的,所以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就等着张温开头。可是张温显然也不着急,漫无边际的说着闲话,直听得孙绍要打瞌睡了,这才看似随意的笑道:

    “少主,我看你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莫非是为顾君悲伤?”

    孙绍一路上是不怎么说话,一来大家忙着赶路,二来中途打尖的时候,那些人谈的东西他也不懂,不仅听得寡然无趣,而且知道自己如果一开口可能就会出丑,索性只听不说。没想到一直是众人焦点的张温却将他的沉默看在眼里。现在张温问他,他也只好笑笑:“人生无常,顾君英年早逝,实在让人叹惜不已,想到我那可怜的姊姊和年幼的外甥,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谈兴。再说了,诸君谈经论艺,我也插不上嘴。”

    张温顿了顿,眼睛瞟了一下孙绍:“孙绍通的是哪一经?”

    孙绍无声的笑了,他迎着张温的目光,自嘲的一笑:“我通山海经。”

    “噗!”张温忍不住的笑了,他摇摇头,又慢慢收了笑容,诚恳的说道:“少主,我有一言相告,还请少主思量一二,如有悖妄之处,少主便当我没说,可否?”

    孙绍没有看张温,目光注视在自己的两只脚丫子上。张温这么说,显然是想对他有所劝谏,并且这些话是不能告诉外人的,说的再直接些,张温在向他示好。孙绍不是不希望张温能帮他,能有张温这个吴中的才子帮忙,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张温帮忙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显然不会有什么前途,张温虽然目前还没有当官,但是以他的名声,以他张家的实力,出仕是迟早的事情,他又何必来报自己这个没有前途的腿?

    难道说,他仅仅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做一点建议而已?孙绍犹豫了一会,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绍洗耳恭听。”

    “少主,以我大汉的习惯,男子十五入学,至少要通一经,眼下天下板荡,国事维艰,学经不如学武,少主天生一身好武艺,照理说,无须学经,仍可建功立业。只是少主想必也知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以少主的身份,恐怕立功沙场的机会并不多。”

    张温的声音并不高,速度也不快,一字一句的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神情很诚恳,也很坦然,落落大方,让孙绍看不出有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孙绍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张温接着说。

    “然而少主也不必灰心,你毕竟是公族,至尊于此用人之际,必不会明珠暗投。少主的身份虽然敏感,但只要不碰兵权,想必至尊对少主的猜忌之心必会消弥于无形。少主出仕,不仅可以为家国效力,而且可以挣一份俸禄,不至于真要去从事贱业以谋生计。于至尊,于少主,都适得其所,不知少主以为然否?”

    孙绍眨了眨眼睛,思索了片刻,又笑了:“惠恕兄说得有理,只是……我除了稍有蛮力之外一无长处,年纪又轻,并无一点为政的经验,如何能为官?倘有闪失,岂不是耽误了至尊的大事?到时候至尊如果处置我,则有违亲亲之名,如果不处置我,又会有人说他赏罚不明,这岂不又是一个两难之境。”

    张温胸有成竹的笑了,他一面用脚拨弄着铜盆里的水,一面笑道:“少主此言差矣。少主为官,未必就要事必躬亲,只要选一些好的掾属便无碍了。少主说你年轻,难道你忘了,至尊十五岁便为阳羡长,十九岁领会稽太守,至尊虽然天生聪慧过人,可是那时候大部分事情,也并不是他亲自过问的。”

    孙绍恍然大悟。

    孙权十五岁为阳羡长,十九岁继任江东,领会稽太守,这是实情,那时候他屁也不懂,全是由其他人代办的,他只是挂个名而已。他为阳羡长的时候,县丞就是张温的父亲张允,领会稽太守的时候,顾雍为郡丞,行太守事。他如果听了张温的话去做地方官,那除了张温,还有谁是最合适的幕后推手?

    但是孙绍还是想不通,如果真这么做,那张温可就是跟他捆在一起了。张温为什么要和他捆在一起?他百思不得其解,猜不透张温这么做背后的用意,他可不相信说张温看出了他的野心,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没有野心,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至于说穿越客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大部分只是在梦里才出现呢,难道张温和宋寿一样精于占梦?

    这太诡异了。

    孙绍沉默不语的神情落在张温的眼里,他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孙绍虽然没有明确的答复他,但是他犹豫了,就说明他在诗里说要做陶朱公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他虽然认清了眼前的困境,但是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脱困的路子。而自己指点他的这个办法如果奏效,那么那个真正做事的关键人选,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而一旦自己成了孙绍的得力助手,那么孙权就不能再等闲视之,他必然会对他予以关注,到时候自己只要做出政绩,升迁就成了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既帮了孙绍一个忙,解决了他的困境,又帮了孙权一个忙,除了他一个心病,孙权如果还不给他相应的奖赏,那孙权就不是一个能占据江东的明主了。

第五十一章 顾雍

    孙绍没有给张温任何答复,张温也不再提这件事,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早早起身,用完早饭,继续赶路。直到秣陵城遥遥在望的时候,沉默了一天的孙绍才对张温说:“惠恕兄,是不是要出仕,就必须通一经?”

    一抹喜色在张温的眼中一闪而过,他随即又平静的点点头:“倒不是说必须通一经,只是如果能通一经的话,将会对少主的仕途大有裨益。虽说通经只是出仕诸多途径的一种,但毕竟通经是汉家儿郎这几百年来出仕的正途,如果能通一经,将来便免了许多口舌,即便是士林中人,也不敢目少主只是一公族子弟的。”

    孙绍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也不点破,又问道:“那依惠恕兄所见,当以何经为宜?”

    张温狡黠的一笑:“温以为,当以左氏春秋为宜。”

    “为何?”孙绍有些意外。

    “如今之江左,张公是治左氏春秋的翘楚。”张温凑近了孙绍,轻声说道:“张公是讨逆将军故臣,如今又是江东的栋梁,如果少主能以他为师,自然益处多多。”

    孙绍会意的点点头,张温的这个主意倒是和他不谋而合,他和张温对视了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张温一笑,探身拍了拍车夫的背,车夫一勒马缰,马车慢了下来,和孙绍拉开了距离。

    顾府已经被白布裹成了白色,顾雍的次子顾裕站在门外迎接前来吊丧的宾客,一看到张温等一百多人的队伍,他连忙迎了上来。他身体不好,不过急走了几步就有些气喘,腊黄的脸上泛起了潮红。

    “有劳诸君远来,裕代家父向诸君致意。”

    张温等人连忙下车还礼:“天不佑善人,令兄弃我等而去,实在是令人感伤,还请季则(顾裕的字)多多劝慰令尊,节哀顺变。”

    “多谢张君宽慰,裕一定将张君的厚意转致家父。诸君请。”

    张温向后退了一步,请孙绍先行。顾裕愣了一下,随即又回过神来,连忙对孙绍行了一礼:“少主来了,顾裕眼拙,竟未能致意,还请少主见谅。”

    孙绍叹了口气:“季则兄就不必客套了,还是带我等进去,在孝则君灵前致哀为要。”

    “请。”顾裕前头领路,他一边走,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粗重的喘息声让紧跟在他身后的孙绍听得十分揪心,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就此倒地不起。

    孙绍他们一进了门,坐在庭中的鼓吹就“嘀嘀哒哒”的吹起来,响成一片,而堂前跪着的女人、孩子们也跟着放声大哭,孙绍等人穿过人群,走到停放尸床的正堂上,在顾邵的遗体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又向跪在一旁的大姊孙元英和陆氏行了礼,致了哀,外面的鼓吹停了,这才算完。

    孙元英双目红肿,面色憔悴,看起来十分虚弱,一看到孙绍,她的眼泪又止不住了,扑簌扑簌的往下掉。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孙绍现在虽然已经不是那个本尊,可是看着这个新寡的姊姊,他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

    “阿舅……”才十三岁的顾谭披麻戴孝,也是两眼红肿,可怜兮兮的拉着孙绍的手。孙绍长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顾谭的头,也不知道劝他什么好。顾谭虽然是他外甥,可是实际上他只比顾谭大五岁。

    说话间,陆氏带着女儿顾琰和儿子顾承过来行礼。陆氏是陆逊的妹妹,她嫁入顾家要比孙元英早,只是那时陆家刚刚遭遇了一个重大危机——陆康和一百多族人在庐江郡被孙策围困数月,死伤大半,陆康的少子陆绩年幼,陆逊为陆绩主持家事,便和身为顾雍夫人的从姑母商议,把陆氏嫁给了顾邵,以扶助陆家渡过难关。但是当时情况不明,顾雍虽然同意接受了陆氏入门,却没有给她正妻的身份,陆氏一直是顾邵的妾。陆氏头一胎生了一个女儿,后来孙元英便嫁入了顾家,陆氏扶正的希望就彻底落了空,正如孙绍的生母吕氏一样。

    有这种关系,孙绍当然不可能指望陆氏给他什么好脸色。

    陆氏虽然在笑,可是谁都看得出来,这笑容假得很。行了礼之后,陆氏就带着儿女走了,孙元英尴尬的摇摇头:“阿满,你不要怪她,她也是伤心……”

    孙绍也摇摇头,苦笑了一声:“大姊,我不怪她,这里面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只是苦了你了。”

    “唉——”孙元英叹息出口,眼泪又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她拉着孙绍的手臂,饮泣不已。孙绍也不知道劝她什么好。大姊说起来是孙家的人,后台很硬,可是他知道,顾雍的仕途并不顺利,他不可能对孙家没有一点怨言,再加上他的妻弟陆绩前几年因为得罪了孙权,被孙权赶到郁林去了,郁林那地方瘴气重,是个标准的流放之地,他的夫人也为此常常流泪不止。在这种情况下,孙元英的日子可想而知了。现在顾邵又死了,她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大姊,我进去拜见一下顾公。”

    “嗯,理当如此。”孙元英抹着眼泪,点点头。前面哀乐又起,又有人来吊丧了,孙元英带着顾谭走出去跪倒在灵侧,放声大哭。孙绍在一个仆人的带领下来到后院,不大一会儿,仆人出来请孙绍进去。

    顾雍就坐在堂上,衣冠整齐,国字脸上十分平静,稀疏的胡子打理得一丝不苟,富态的夫人陆氏坐在西侧,看着走进来的孙绍,一声不吭。

    “愿顾公、夫人节哀。”孙绍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陆氏轻轻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顾雍却身身欠身,抬手虚扶一把,缓缓说道:“阿满,一路辛苦。”

    “不敢。”孙绍连忙说道。

    顾雍似有似无的应了一声,摆摆手,陆氏起身到后面去了,堂上只剩下顾雍和孙绍两人。顾雍又示意旁边的仆人去前面看着,然后才说道:“我听说至尊让你到秣陵来,你却推辞了,却是何意?”

    孙绍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着顾雍,他儿子刚死,还停在前面,他一见面怎么问这件事?当真是国事为重啊?

    顾雍的脸色很平静,除了眼神中有抑制不住的悲伤和绝望之外,其他的看不出一点异样。孙绍思索了片刻,这才轻声答道:“不敢有瞒顾公,实在是绍顽劣无才,不堪重任。再者先父唯有我这个不孝子,如今我已经十八岁了,尚未婚配……”

    孙绍说到这里,忽然发现顾雍的眼角一阵跳动,这才明白自己说的话刺到顾雍心里最放不下的事了,连忙收住了话头,将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顾雍已经五十了,现在只剩下顾裕一个身有隐疾的儿子,他对子嗣可比自己敏感多了。

    顾雍沉默了片刻,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刺痛,哑着嗓子说道:“你真是如此想?”

    “真的。”孙绍肯定的点了点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个考虑未尝不是一个道理。”顾雍很快就让自己平静下来,语气平淡得看不出一丝波澜。“至尊让你来秣陵,又不是让你带兵打仗,这与你的想法并无矛盾之处,你又何必一口拒绝?依我看,你还是来秣陵吧,如果有合适的亲事,至尊自然会替你考虑。”

    孙绍沉默不语,一面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请顾公容我思量一二。”

    顾雍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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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吾云,刘备厚,曹操黑,孙权又厚又黑。面对这个又厚又黑的叔叔,作为孙策的独子,孙绍表示压力很大。他隐忍,他藏拙,可是无数的牵挂让他无法独善其身,超出时代的眼界让他无法遮掩自己的光芒,没有实力就没有尊严,面对厚黑叔的步步紧逼,孙绍拍案而起,誓与厚黑叔战斗到底。东风吹,战鼓擂,要比厚黑谁怕谁?水密舱,螺旋浆,本来就领先世界的大汉水师如虎添翼,纵横四海。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三国大航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大航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大航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