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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三国大航海txt下载     三国大航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章 学问

    “阿满啊,早让你读点书,你就是不听,现在怎么办?”大桥苦笑着直摇头,心道这张温大概有些不怀好意,今天在孙绍面前掉了面子,表面上又不好说什么,这才邀请孙绍赴什么流觞之会,让孙绍到时候出乖露丑,大大的丢人。

    孙绍这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本着作最坏打算的小人之心,他的想法和大桥差不多,这流觞之会可不是随便参加的,和他开始以为的大家喝喝酒、吹吹牛根本不是一回事,弄不好就是个鸿门宴,有心拒绝吧,已经答应了,再者他如果这次拒绝了,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孙绍很纠结,两道漂亮的剑眉拧成了疙瘩,他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有什么好办法,最后一咬牙,横下一条心。既然没有好办法,那就壮着胆子闯一闯吧,反正他又不是真的鸿门宴,就算是丢人,也不会死人。他眼珠一转,又想出一个妙招,老子带上几坛酒去,如果情况不对,就象灌周胤一样,把那些孙子全给灌倒。一想到一边自命风雅的名士喝得到处呕吐的衰样,孙绍的心里又有些恶心,又有些邪恶的快意。

    只是这个坏点子只能当作最后的绝招,眼下要做的还是多做些准备,好好回忆一下当初自己读过的诗文,把能应景的挑一些出来备用,如果能糊弄过去,那是再好不过了,说不定经此一会,自己也混成名士什么的。这天下的名士,又不全是有真才实学的,吹牛装逼的多了去了,也不多我一个。

    “阿母,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做做学问倒也未尝不是一个选择。”孙绍貌似很诚恳的说道:“你说我学什么比较好?”

    大桥有些意外,又有些同情,意外的是孙绍居然肯折节向学了,同情的是现在才想学,是不是有些太迟了。不过孙绍说得也对,他反正做官的可能性也不大,与其虚度一生,不如做做学问,纵使治国平天下跟他没什么关系,修身齐家倒也行啊。

    想到此,大桥斟字酌句的说道:“如果真想做学问的话,以我之见,还是先把论语和孝经好好温习一遍,这些虽然只是启蒙的学问,却也不可忽视。你以前虽然用功不深,多少还有些基础,现在重新梳理一遍,也是有好处的。”

    孙绍又出了一头的瀑布汗,论语原来只是启蒙的学问啊,后世可是能上百家讲坛的,那么多学者出了那么多的书,堆起来有一人高,可是国学中最受欢迎的学问之一。不过也亏得如此,自己对论语并不陌生,现在再学一遍,应该难度不大。

    “那就有劳阿母了。”

    “你我母子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大桥浅浅一笑:“只是论语、孝经这些入门的学问我教得,其他的学问,我却不敢教你的。这次你参加流觞之会,也留心些,与那些学问高深的人多多接触,以后有什么疑难也好去请教。”

    孙绍思索片刻,又问道:“那学完了论语和孝经之后,还要学些什么才好?”

    大桥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廓想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道:“如果要做学问,以我看还是春秋好。春秋虽然不如群经之首的易那么博大精深,但是圣人的精义皆在其中。通了春秋,便也领会了圣人的意旨。再说了,张公正好精通春秋,以后请教起来也方便。”

    “张公?”孙绍犹豫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大桥说的张公是指江东文武两柱石中的文柱石张昭,原来张昭是治春秋的学者啊,他倒是第一次知道,以前他对张昭的印象只是赤壁之战前,张昭曾经劝孙权投降,对他做什么学问倒不清楚。

    “张公是你父亲信任的人,你父亲虽然已经过世多年,但是他们的情意还在,且张公德高望重,由他来教你读书,想必也不会有人借此生事。”大桥淡淡的说道。

    孙绍没有应她,说到春秋,他倒想起另外一个人来,就是那位以好读春秋著名的武圣人关羽关二爷。关二爷现在应该就在荆州吧,听说他有个女儿,野史说孙权曾经去求过亲,结果被关二爷以“虎女焉能嫁犬子”的理由给拒绝了。而演义中更是言之凿凿,说他的女儿叫关凤,字银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关凤现在应该正是适嫁的年龄。一想到此,孙绍心中一动,那边是妾未嫁,自己是郎未娶,正好是一对啊。这个念头刚浮上来,他又有些泄气,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哪里有可能去娶关凤这么一个虎女啊,要娶也是孙权的儿子孙登啊。只是孙登那娃子今年才八岁,就算娶回来也只能当小妈,不能当老婆,岂不是暴殄天物,难怪关二爷不愿意。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可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孙绍一时也无法平静下来,他甚至有些埋怨死鬼老爹孙策,打猎就打猎呗,你一个人跑那么快干嘛,现在好,被人干掉了,连累自己成了孤儿,想娶个老婆都真能空想。他也不想想,如果孙策不死,本尊孙绍又怎么会被他钻了空子。

    孙绍在这儿胡思乱想,脸上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又沮丧,看在大桥眼里,以为他是为流觞之会担心,也不禁有些黯然,却哪里会想到他已经从学问跳到关二爷的虎女身上去了。两人各想各的心思,谁也不说话,车马粼粼的进了阊门,回到孙府。还没进门,孙绍就看到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孙府的门前通常都是空荡荡的,说门前冷落鞍马稀都是客气的,压根儿就是没有,今天忽然停了一辆马车,而且看起来富贵气很足,不仅他感到奇怪,就连大桥也觉得意外。

    正在门前候着的帅增一看到孙绍,连忙迎了一上来,一面扶着孙绍一车,一边轻声说道:“少主,天然居的东家来了。”

第二十三章 财大气粗

    “天然居的东家?”孙绍翻了半天眼睛,终于把天然居那个酒糟鼻掌柜的想起来了。这些天他忙着请小桥一家吃饭,又在改进蒸酒的事情,把这事儿倒给忘了,反正从酒糟鼻那儿敲诈了十金之后,孙府的经济困难暂时也得到了疏解,连他作试验的经费都备足了,一时不缺钱,也就没想起来酒糟鼻一直没有如他意料之中登门拜访。

    没想到掌柜的没登门,东家来了。

    孙绍把大桥送进了后院,回到自己的正堂,这才让敦武把人请过来。时间不长,一个笑容满面、白面短须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孙绍,他就迎了上来,老远的就拱起手,赶到孙绍面前时,正好弯腰下拜。

    “吕青拜见孙君。”

    孙绍依样还了礼,却想不起来这吕青是哪位,三国姓吕的他就知道吕布和吕蒙,吕布早就在白门楼挂了,眼前这位难道是吕蒙的家人?吕蒙现在虽然还没有做大都督,但是他最近风头很健,是叔叔孙权的爱将,如果天然居真是吕蒙的产业,他倒真要考虑考虑。

    孙绍将吕青迎入堂内,分宾主入座,喝了几杯茶,吕清一直扯着闲话,不提正话,孙绍也不提,就着天气之类的废话跟他白活,倒要看看这位天然居的东家是怎么个意思。果不其然,见孙绍一直不提,吕青撑不住了,放下茶杯笑了笑:“进门时闻到东厨酒香袭人,莫非孙君府中正在做那新酒吗?”

    孙绍含笑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吕青见他不开口,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斟酌了片刻才说道:“孙君有所不知,天然居是家兄的一点产业,我只是代管而已。前日听黄掌柜说,孙君府上有一种新酒,暴烈无两,我是见猎心喜,所以来府上请教,不知孙君……”

    “你是说新酒啊。”孙绍笑了笑,对站在一旁侍候的帅增摆了摆手,帅增会意,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抱了一壶酒走了回来,在吕青面前放了一只耳杯,然后向杯中倒了些酒,孙绍示意道:“吕君,这便是那新酒,你既然经营天然居多年,自然是品酒的行家,看看这酒可还喝得。”

    吕青双手捧起耳杯,先吸了一口气,脸上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又浅浅的呷了一口,闭着眼睛细细的品了一会,这才睁开眼睛,拱拱手道:“府上的酒,果然是性烈如火,佩服佩服。”

    孙绍谦虚了几句“过奖过奖”,然后又不作声了,等着吕青开价。吕青犹豫了一下,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道:“孙君,你是公族,每年都有拨付的钱粮款项,不似青这等逐利而生的商人,经营酒肆这等贱业,想来只是玩笑。不过呢,如果孙君能慷慨相告,青也不敢不劳而获,愿意奉上些许薄礼,聊表寸心。家兄那里,青自会相告孙君的美意,想必家兄也会对孙君感激的。”

    吕青说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孙绍,神情稳笃,似乎相信自己的话一定能打动孙绍似的,嘴角已经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孙绍却糊涂得很,他说的兄长究竟是谁?看他这么有把握的样子,难道真是吕蒙?他犹豫了好一阵,还是想不出来,最后只得开口问道:

    “恕绍眼拙,不知尊兄是?”

    吕青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孙绍居然不知道他的兄长是谁,他想了想,又有些释然,孙绍是有名的武夫,除了练武之外,好象对其他事都不怎么关心,这样的贵人也很少到酒肆去,不知道天然居的背后靠山也是正常。

    “敢告孙君得知,家兄讳壹,字伯道,承蒙至尊错爱,忝为中校书。”吕青虽然说得谦虚,但是神色却多少有些得意。孙绍更糊涂了,吕壹?吕壹是谁啊,中校书又是什么官?他的记忆中居然没有一点印象。不过既然在孙权身边,又带了个中字,想必是孙权的近臣。俗话说得好,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有时候皇帝未必可怕,可怕倒是皇帝身边的那个太监,这个吕壹大概就是这样的角色。自己要想过得安稳,这样的人还是不惹为好。

    “原来是吕大人啊。”孙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客气的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请吕君开个价吧。”

    吕青见孙绍前倨后恭,也不奇怪,相反倒有些理当如此的感觉。他低头想了一会,又说道:“孙君,我有两个方案供孙君参详,一是我出价百金,一次性买断,二是我每斗给孙君留二十钱的利,每年结清一次,我天然居各种酒加起来每年大概卖酒十万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新酒应该能卖到万斗,这样算下来一年也有二十金左右,孙君事务繁忙,想来也没时间去看那些帐本,我们就以每年二十金为准。孙君看可好?”

    孙绍愣了一下,眼神瞟了一下神色轻松的吕青,要说他不心动,那是假话,孙府一年总收入不过二十金,现在一下子能拿到百金,相当于五年的收入,让他如何不见钱眼开?就算是不买断,那每年也能多收入二十金,对于孙府来说这可是一笔大收入。不过,孙绍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一方面惊讶于吕青的财大气粗,另一方面却从中听出了酒业的巨大利润,要不然吕青不会这么爽快。看吕青这样子,显然这只是开了个能让他心动的价,却远远不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里面应该还有给他侃价的空间。

    既然如此,那就和他好好的侃一侃,反正自己也没做官的希望了,那能多挣一点钱总是好的。

    “这个嘛……”孙绍笑着摇了摇头:“承蒙吕君厚意,只是我暂时还没法决定,请容我思量思量。”

    吕青眉头一皱,随即又展颜笑道:“不知是孙君为转让方式犯愁,还是觉得价格不满意,孙君不妨说出来,凡事可以商量嘛。”

    孙绍含笑打量着吕青,沉默了半晌,忽然问了一句:“我是个武夫,对这些一窍不通,吕君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是贵了还是贱了,不如这样吧,你容我几日,等我到酒市上了解一下行情,然后再与吕君商议是否转让,又当以何种方式转让为宜,可否?”

    吕青有些为难。他对孙府的情况很清楚,来这前,他就打听过了孙府的经济情况,觉得自己这个价格虽然远远低于这新酒可能带来的利润,但是对孙府来说却是一笔巨额收入,而且孙绍沉迷于习武,是个不知世事的少年,肯定不会知道这些酒究竟能值多少钱,要想说服他,应该不是难事。没想到他报完了价,孙绍却不置可否,说要调查一下再说。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孙绍会这么说,他就不先把底牌亮出来了。

    这次有些轻敌了。

第二十四章 太守朱治

    不过吕青终究是商场上打拼过的人,虽然发觉自己失误,却没有乱了阵脚,只是收起了轻敌之心,朗声笑道:“孙君说得有理,到酒市看看也好,兵家有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嘛。孙君到酒市一看便知我天然居在酒市中的规模,不是我吕青不知天高地厚,整个吴县酒市,也只有我天然居能开得出这个价。”

    孙绍笑嘿嘿的连连点头。吕青也不多说什么,饮尽了杯中酒,又让人送来一份礼物,然后不卑不亢的出门去了。帅增送他出门,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不就是有两个钱嘛,这么牛气。”

    “怎么了?他给你脸气看?”孙绍问道。

    “不是,我就是看着他那副嘴脸不舒服。”帅增换了一副笑脸答道:“一个商人,坐那么豪华的马车,到我们孙府来,还那么牛气,看着让人生气。”

    孙绍瞥了帅增一眼,眨了眨眼睛,有些暗笑。帅增自己虽然是个侍卫,可是他却是良家子,看不起商人也是正常的事。别看吕青有钱,可是商人的地位低,却是不争的事实。自己一个公族要去经商,恐怕阻力也不会小。

    不过眼下最着急的还是先把酒市的行情了解一下,他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到太守府去一趟。太守府主管一郡的军政,每年都要对各种数据进行统计,其中当然也包括吴县市场的商业税,只要看到这个数据,他就可以估计到新酒究竟有多大市场了。更重要的是,吴郡太守朱治不仅是他二姊夫朱纪的父亲,还是从孙坚开始就跟孙家结下不解之缘的老臣,在孙权心目中的地位不可忽视,有这么一个人罩着,以后做生意也好,过日子也好,都会舒服得多。

    孙绍一旦决定,立刻行动,让帅增去准备了两坛酒,赶往太守府。

    吴郡太守朱治今年六十一岁,从中平年中跟着孙坚开始征战开始,他已经为孙家效劳整整三十年,多年的辛劳仍然让他须发皆白,看起来十分苍老。他穿得很朴素,身上常年是一身官服,就算是闲居在家,穿的也是官供的便服,与那些大族安排支庶子弟治生不同,他不经营任何产业,所有的开支都来自于俸禄。太守的收入是二千石,以通常的粮价计算的话,大概也在二十万左右,听起来也不少,但是太守府里除了都尉、郡丞、长史之类由朝庭任命的员吏由朝庭负担费用之外,太守还在征辟不少属吏,这些属吏的费用都由太守承担,所以如果仅靠俸禄过日子,其实一个太守也过得紧巴巴的,并不宽裕。好在朱治的两个儿子现在都带兵打仗,不仅有俸禄,还有其他收入,倒不至于和孙府一样捉襟见肘。

    看到孙绍带来的新酒,再听了孙绍的打算,朱治花白的眉毛颤了颤,捏着耳杯没有说话,耷拉着眼皮,沉默了好久,才用他那充满了沧桑的声音说道:“阿满,依我之见,你还是和天然居合作吧。天然居是吴县酒市最大的酒肆,这一点没有什么可怀疑的,这价格吗,我可以卖个老脸,想来吕壹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孙绍笑了笑,他从朱治的话中听出了其他的意思。朱治不同意他经商,并不是说怕他亏本,而是怕他丢了孙权的脸。孙权压制他,这是明眼之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事实,但是却没人敢说,都装糊涂,可是他一个公族如果要去经商赚钱,那就直言孙权是个负心贼,兄长孙策将江东基业交给他,他却连孙策唯一的儿子搞得没饭吃,要去经营酒肆这样的贱业。朱治身为吴郡太守,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在他的辖下发生,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孙权的信任。

    孙绍摸了摸鼻了,没有吭声,朱治也不说话,慢慢的品着新酒,静静的等待着孙绍的回复。过了好久,孙绍才淡淡的说道:“江东基业新开,用钱的地方很多,我什么事也不做,每年领二十万钱,确实问心有愧。之所以想赚点钱,也是想为叔叔减轻一些负担。我想经商,就算名声有损,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不经商,一直这么无所事事,反倒会让人误会叔叔待我太薄。”

    朱治的手顿了一下,有些狐疑的抬起头,打量着一脸平静的孙绍,他不知道孙绍这么想是不是他的真心话。说实在的,他也一直在为这件事犯愁。作为太守,他有向朝庭推荐人才的权利和义务,也就是推荐孝廉、茂才或异能之士。大汉的选举以推荐为主,除了那些以恩荫进入仕途的人之外,被推举为孝廉是第一步,这个机会很难得,所以被推举者对推举自己的人都会很感激,当年孙权就是他推举为孝廉的,这与孙权后来信任他,尊敬他也有些不小的关系。照理说,孙绍作为公族,特别还是他故主孙策的儿子,如今早已达到了推举的年龄,孙绍的二姊也通过他的次子朱纪的嘴向他请求过,只是他摸不清孙权的意思,一直没有动作。孙绍自己上书请战,孙权一直没有答应,他更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现在孙绍准备经商了,他并没有松一口气,反倒紧张起来。

    孙绍真是死心了,还是准备以退为进,逼着孙权表态?

    朱治的眼光闪了两下,还是摇了摇头:“阿满,要赚钱,也不一定要自己去经营啊。自己经营,当然会赚得多一些,可是这毕意是贱业,以后对你的仕途大有影响。我看你还是缓一缓,由吕青出面比较好,想来他还不至于贪墨了你的红利。”

    孙绍有些为难的咂咂嘴,犹豫着问道:“那公以为,我能从天然居得到多少钱?”

    朱治有些不快,孙绍是不是真的钱紧啊,怎么句句不离钱的,大丈夫当快意人生,何必斤斤计较于钱财?他思忖了片刻说道:“你准备买断还是分红?”

    “分红。”孙绍不假思索的说道,他才不想一次性买断呢。

    “年五十金。”朱治也很爽快的说道:“不用你出面,我派人去和吕青谈。”

    孙绍盘算了一下,觉得这应该也差不多了,朱治不至于坑他,不过他还是做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既然是朱公说了,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不会告诉他怎么做酒,只会每年提供他一万斗这样的酒,以供他在吴县出售,我自己保留在吴县以外地区卖酒的权利。”

    朱治很不高兴,孙绍这个做法不仅有点贪婪,而且近乎无耻。一年五十金只提供一万斗,天然居想多卖都不成,而且孙绍还把主动权留在手里,以后随时都可能自己卖酒,天然居一点制约他的办法也没有,以吕壹的个性,他能做这种亏本买卖才怪,连朱治自己都觉得不能接受。

    “阿满,你这可让我难办了。”朱治放下了酒杯,沉声说道,心中的恼怒呼之欲出。他是孙绍的长辈,又位高权重,这分威势倒不需要刻意,很自然的就显露了出来。

    孙绍有些紧张,但是他有备而来,当然不会被朱治吓倒,他不动声色的笑了:“朱公,我这么做,其实倒并不完全是私心。”

    “哦?”朱治虽然想让自己显得平和一些,但是那么怀疑还是很明显:“这里面还有什么说道?”

    “不错。”孙绍曲身一拜:“我这也是为江东基业着想,国之利器,岂能轻授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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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国之利器

    “国之利器?”一听到这四个字,朱治倒不敢掉以轻心了,他直起背,睁开了一直半闭的眼睛,目光炯炯的看着孙绍,抚着胡须不说话。酒是消费品,而且是高档费品,现在粮食紧张,官府其实并不赞成酿酒,不管是中原的曹操还是刚刚占了巴蜀不久的刘备都曾经下达过禁酒令,江东因为战乱少一些,粮食还没有紧张到那个地步,另外也怕引起那些经营酒业的世家反对,再加上各种场合确实也离不开酒,所以一直没有下达禁酒令。但酒和盐铁不一样,和国之利器挂不上钩,孙绍这么说,莫非是贪心不足,想讨价还价?

    “不错,这酒如果再进行一些处理,可以用来治疗伤口,比盐水的效果好上百十倍。”

    “真的?”这次朱治不仅是背直起来了,连腰都直起来了,臀部已经离开了脚后跟,和跪着的姿势一样。他打过仗,知道战后伤亡的危害,用盐水清洗伤口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但是效果并不理想,伤口溃烂致死一直是个大问题。如果这酒真如孙绍所说,比盐水的效果好上百十倍,那将大幅度的降低士卒的伤亡,而经过大战的士卒更是难得的财富,这其中的意义不用孙绍多说,他朱治就能掂量得出来。

    孙绍将另一只青瓷坛慢慢的推到朱治面前,淡淡的笑道:“朱公何不一试?”

    出了太守府,天已经黑了,孙绍本来想亲自到酒肆去看一看,也只好作罢,太阳一落山,市场就要闭市,谁都进不去,再说既然朱治开了口,那他再去调查也调查不出什么新花样来,不如直接回家休息罢了。

    还没进府,孙绍就看到桥月正在门口张望,一看到马车,桥月就跑了过来,扶着障泥笑道:“少主,你可回来了,夫人等着你吃饭呢。”

    “等我吃饭?”孙绍跳下车,一边往里走,一边好奇的问道:“夫人等我干什么,来客人了?”

    “没客人。”桥月跟着一路小跑,眉飞色舞的说道:“夫人准备了一大堆的书简,就等着你回来吃完饭之后就辅导你读书呢。”

    孙绍吓得一激零,猛的停住了脚步,桥月一时没注意,“呯”的一声撞在他后背上,撞得鼻子酸疼,眼泪都出来了。她“唉哟”叫了一声,捂着鼻子就蹲下了。

    “唉哟,月姊姊,你这是怎么了?”帅增连忙讨好的跑了过来。

    孙绍却顾不上这些,他有些吃惊的看看后院亮着灯的小楼,心道,她真想把我培养成大儒啊,连口气都不让我喘,一大堆竹简,读不死也得压死啊。

    “少主,你怎么了?”桥月见孙绍脸色变幻,一副惊恐不已的样子,捂着鼻子,有些担心的问道,眼泪还在眼窝里晃悠。

    “哦,没什么。”孙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再次看看后院的小楼,无可奈何的直摇头。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跨进大桥的房间,正在弹琴的大桥就带着三分欣喜的嗔道:“阿满,你到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去太守府找朱公了。”孙绍心虚的打量了一下大桥的房间,看到书案上果然有一堆高高的皂囊,里面都鼓鼓的,看样子货色真不少,立刻象是吞了一大块黄连,那叫一个苦啊。

    “找朱公?”大桥愣了一下,又见孙绍脸色不好,以为他又在太守府吃了瘪,不由得担心起来:“找朱公……为了什么事?”

    孙绍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桥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孙绍不是去求官的而是去求财的,暗自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朱公说得对,你自己出面经营确实不好,还是交给天然居吧。只是,你那个条件也确实苛刻了些,只怕朱公也未必能说得下来。”

    “你放心,一定能。”孙绍却胸有成竹,他现在虽然没法知道具体的酒精度,但是凭口感,他交给朱治的酒应该和最常用的医用酒精度数很接近,比盐水的效果好是毋庸置疑的,就等着朱治派人来请吧。只是医用酒精也分很多种,这么靠感觉终究不是个事,还得想个比较靠谱的办法才行。

    “你这么有把握?”大桥白了他一眼,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吩咐桥英开饭,她早就饿了。

    “没有十成,至少有八成吧。”孙绍顿了顿箸,夹起一块鱼脍,蘸了些清酱,扔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嚼起来。他对这种生鱼脍十分喜欢,这可全是太湖里的野生鲈鱼啊,前世要想吃一次这种野生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且不说价格贵得他这么一个小白领咋舌,关键是数量太少了,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再说他也确实饿了,一大早就去送客,下午又去太守府,朱治也真小气,收了酒,居然连顿饭都没留,饿得他前心贴后背的。

    大桥喝着粥,没有吭声,她不时的瞟一眼狼吞虎咽的孙绍,觉得眼前这个养子既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他的眉眼体形都和以前一样,陌生是因为他现在的言行举止和病前完全两样,判若两人,难道病了一场,他就脱胎换骨了?还是看破了生死,彻底改换了心态?放下了包袱还可以理解,那他什么时候又学的这些奇技淫巧,又是蒸酒,又是炒菜的,他以前可是从来不进厨房一步的啊。

    孙绍还不知道大桥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只顾埋头猛吃,过一会儿还要上课,也不知道要上到什么时辰,不多吃点怎么行。直到他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感觉到大桥一直在看他,含着满嘴的食物,他冲着大桥翻了翻眼睛,含糊不清的说道:“怎么了?”

    大桥其实已经不是在看他了,而是出神,只是无意识的看向他那个方面而已,也没注意到自己看得时间有些太长,神情也过于专注,嘴角还微微翘起,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浑然和一个养母看养子的神情不符,被孙绍这么一问,她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哦”了一声,有些尴尬的放下手中早已经吃光的粥碗,接过满目疑惑的桥英手中的肉羹就喝了一大口。

    桥英惊声叫道:“夫人,小心烫!”

    话音未落,大桥已经将满满一口滚烫的肉羹吐了出来,张大了嘴,手放在嘴边一顿狂扇。

第二十六章 论语

    孙绍看着忙成一团的大桥和桥英,又有些心疼,又有些庆幸,他凑到大桥面前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然后貌似很关心的说道:“唉哟,烫得真不轻,都起泡了。阿母,我看你还早点休息的好。”

    大桥正仰着脸,由桥英往她嘴里扇风,一看孙绍那副言不由衷的样子,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瞪起了眼睛,斥道:“早上还说要好好读书的,现在又想逃了?连论语都怕,你还参加什么流觞之会?”

    “只是论语?”孙绍愣了一下,指了指那堆竹简,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当然是论语。”大桥有些生气的说道:“论语二十篇,每篇一只皂囊,你去数数,看是不是二十只皂囊。”

    孙绍一拍脑袋,这才明白过来,他被这庞大的数量给吓住了,却没想到眼下还不是前世信息大爆炸的时候,没有那些砖头一样的大部头要看。论语二十篇,看起来不多,写到竹简上可就有些吓人了。他转念一想,照这么说,学富五车其实也不怎么样啊,论语才一万五千多字就有这么多竹简,那自己读过的那些歪书如果写成竹简,岂不是要装满一屋子,感情咱还是一才子,而且是大才子啊。

    “嘿嘿嘿……”孙绍掩饰的干笑了几声,“阿母,你错怪我了,我哪里是怕读书,我只是觉得你烫着了,如果再多说话,那岂不是很难受?”

    大桥点了点头,露出些许笑容:“照这么说来,你倒是一片孝心了。”

    孙绍连忙拍着胸脯,很委屈的说道:“那是!可不是冤枉了我。”

    “那……要不你今天先自己温习,把以前背得半生不熟的章句先背熟了,明天我们再开讲?”

    大桥的话还没说完,孙绍已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了。他悲愤的拍打着大桥身下的竹席,暗自痛骂自己,让你装,让你装,这下装出祸事了,本来串讲还能偷偷懒,这下子要背书,彻底悲剧了。

    见他如此痛苦,大桥却忍不住轻声的笑了起来,嘴似乎也不那么疼了,她拍着孙绍的背,柔声说道:“阿满啊,你孝心可嘉,阿母十分欣慰,你也不要太着急,先背熟了就行,有不懂的地方,我到时候会给你讲的。你以前虽然不怎么用功,可是基础毕竟还是有的,现在再温习一下,参加那个流觞之会,也勉强应付得了。小月儿,叫人来把这些竹简都搬到少主的屋里去,多准备些灯油,你家少主要用功了。”

    桥月强忍着笑走了。不大一会儿,叫来了两个仆人,将一大堆竹简抱走到孙绍自己的屋里去了。孙绍无可奈何,只得耷拉着苦瓜脸退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房中,桥月已经收拾好了书案,挑亮了青铜油灯,孙绍坐在书案边,在竹简堆上扫了一眼,抽出上面挂着“学而一”标签的皂囊,有气无力的打开丝绳,将不过七八寸长的竹简从里面掏了出来,铺在书案上瞄了一眼,头皮顿时一炸。

    竹简中央是黑色墨迹的正文,旁边用朱笔写着许多小字,密密麻麻的,比正文还要多上若干倍,他仔细一看,全是大桥那绢秀的笔迹,看样子这些是她的读书心得。孙绍有些担心,她最后不会要求自己连这些都要记得吧?那可真要疯了。

    “少主,你用心读书吧,我在外间候着,有什么事你叫一声就行。”桥月见孙绍面色不善,不敢多呆,怯生生的说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孙绍在苦读的时候,大桥正和桥英笑得满面红光。

    “夫人,少主今天忙了一天,晚上恐怕不能读得太晚。”桥英一边笑,一边轻声劝道。

    大桥扫了她一眼,又轻声笑道:“我只是和他顽笑而已,怎么可能要求他今天一晚就将论语全部背下来?只是他以前读书就是应付差事,嘴里念着,心却不知飞哪儿去了,反不如儿时读书认真,唉——”大桥想起孙绍七八岁的时候,经常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跟她鹦哥般的学舌读论语,等他长大了,心思却全转移到学武上去了,再也不敢坐下来用心读书,不免有些惋惜。如果那时能好好用功,又何至到现在才来恶补呢。

    桥英见大桥若有所思,也想起了孙绍小时对大桥的依恋,他们说是母子,其实相差不过十二岁,大桥那时候根本不懂怎么带孩子,笨拙得很,象姊姊的成份倒多于母亲,年幼的孙绍曾经是大桥的一个精神寄托,只是后来孙绍长大了,一心练武,再也没有了当初的依恋,两人生疏了许多,现在孙绍仕途之梦破灭了,反倒和大桥亲近了许多,对孙绍来说是不幸,但对在大桥来说,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轻声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少主对夫人的孝心,那却是不掺一点假的。”

    “这个我知道。”大桥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他好好读书,这带兵不成,作个别的官总是行的吧?实在不行,我也只好拉下这副脸,去求求他了。”

    桥英没有说话,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担心,她默默的坐了片刻,这才轻声说道:“夫人,依我看,还是不要多这个事吧,少主的身份特殊,就算不带兵,做个闲职也难免会惹人生疑,官场之上,稍有闪失,就可能有性命之忧啊。”

    “这……”大桥嘴唇张了张,想要反驳几句,可是眼神闪了两闪,又跟着黯淡下去:“说得也是呢,连孙国仪那样的人都不肯放过,更何况是阿满这么敏感的身份呢。只是……”大桥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桥英看了心中不忍,又劝道:“夫人,少主好容易看开了,你就不要再惹起他这心思了。别看他现在谈笑风生的,可是他这么一个从来不与商人来往的人要去经商,只怕也有些赌气的成份,说不准还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夫人教他读书时,还是借机多开导他些,如果真能做做学问,不给人抓到把柄,想来至尊也不会太亏待他的,毕竟这江东的基业,讨逆将军(孙策)还是有莫大的功劳的。”

    一提到孙策,大桥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郁,桥英看在眼里,有些后悔,只得打住了话头,把话题扯了开去,只是大桥有些心不在焉,再也没有不能象刚才一样笑语盈盈了。

第二十七章 十年一梦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这是为政第二。

    ……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用至焉而已矣。”

    这是雍也第六。

    ……

    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孙绍一边看着长长的身影出神,一边跟着一个软绵绵的声音读着论语,脑子里恍恍惚惚的,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很陌生,眼前的这个场景分明好象在哪里见过,却又一点印象也没有,他仰起头,看到的是一张美丽得让人窒息的脸,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温柔的看着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虽然她的眉宇之间有一丝淡淡的、化不开的哀怨,但是她此刻的心情是愉快的,是欢乐的。孙绍定定的看着这张脸,似曾相识,却偏偏想不起这个如荷花一般淡雅的美人是谁,只是觉得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情在他们之间荡漾。

    是母亲吗?

    “阿满真乖,今天读得最好了。”美人见孙绍看着他,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她蹲下身子,将孙绍抱在怀中,轻轻的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孙绍笑了,伸出手去摸美人的脸,可是一看到自己的手,他愣住了,自己的手小小的,胖乎乎的,分明是一只小孩子的手。

    难道自己又穿越了?孙绍大叫着,用力的挥舞着自己的双手,美人吃惊的看着他,手足无措,忽然之间,一阵狂风刮过,美人被吹得飞起,转眼间就消失了,只剩下她焦急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阿母——”孙绍下意识的大叫起来。

    “少主!少主!”

    孙绍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桥月慌乱的面孔:“少主,你又做噩梦了?”

    孙绍长长的吁了口气,心悸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书案上的皂囊静静的堆在那里,一卷竹简摊在面前,上面正写着他梦中刚刚念过的一句: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小月儿,什么时辰了?”孙绍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有气无力的问道。

    桥月轻轻的拍着孙绍的背,看了一眼屋角的青铜漏壶,关切的说道:“少主,才寅时一刻,你再睡一会儿吧。”

    “哦。你去睡吧,我没事,坐一会儿就好。”孙绍镇静下来,摆了摆手,让桥月出去。桥月见他已经无事,应了一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退了出去。

    孙绍怔怔的坐在书案前,随意的翻了一下案上的竹简,看来昨天自己是用功过头,居然趴在书案上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怪梦,吓得自己还以为又穿越了。不过那个美人的脸看起来很熟悉,应该是以前比较熟悉的人,只是最近好象没怎么看到。孙绍想了想,又想起那人称他为阿满,声音很象是大桥,难道……那是大桥年轻时的模样?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孙绍愕然的坐在书案前,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梦中的大桥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比起现在的小桥看起来还有漂亮几分,与小桥如山泉一般开朗、活泼的美不一样,大桥更稳重,更内敛一些,温润如玉,如山间的碧绿的一眼清泉,安详舒适,而她那如清泉一般清澈的声音若无若无的在他耳边回响:

    “子曰,回也,其心也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用至焉而已矣。”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

    倾听着那个声音,孙绍忽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眼前的这一堆竹简,自己都特别熟悉,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仿佛以前存放在一个角落里,不经意之间却又被他翻了出来,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他愣了片刻,随即用心的回想了一下,立刻狂喜起来。

    论语二十篇,他虽然不敢说倒背如流,但背个八九不离十却是不成问题。一篇篇,一句句,如在眼前,甚至一些大桥的笔记,他都有印象。

    不会吧?孙绍目瞪口呆。究竟是那个暴力娃的天资好,还是大桥那时教得真是用心?抑或是这论语不仅仅是论语,而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所以连着内容以及大桥柔美的声音,都被他藏在了心灵的最深处,今天机缘凑巧,一下子全翻了出来。

    孙绍有些着急的打开其他的皂囊,将一卷卷竹简摊开在书案上,一种熟悉的感觉伴随着熟悉的字迹涌了上来,将他拥在其中,让他不能自已,泪水肆意横流,滴落在竹简上,将黑色的字、红色的字,一个个的洇化开来,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

    “季氏将伐颛臾……”

    孙绍鼻子莫名的有些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溢满了眼眶,他低下头,双手捂着脸,轻声的抽泣起来。他不知道这是谁的感情,是他这个山寨版的,还是那个本尊的,恍兮惚兮,其中有真。

    “阿满,阿满,你怎么了。”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衣衫不整的大桥披头散发的冲了进来,一把抱住掩面而泣的孙绍,紧张的叫道:“阿满,阿满,你怎么了,你不要吓阿母啊。”

    孙绍张开双臂,紧紧的搂住大桥瘦削的身体,泣声道:“阿母,我没事,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牵着我的手,教我读论语。”

    大桥一愣,看着满案的竹简,长出一口气。听桥月说孙绍又发疯了,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披就冲了过来,她以为自己让孙绍读书逼得太紧,又让他发病了呢。一听孙绍这句话,她的眼泪也禁不住涌出了眼眶,紧紧的搂着孙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桥英和桥月赶了过来,正好听到孙绍的那句话,心酸不已,她走上前,将一件夹袍披在大桥的身上,抹抹眼角的泪珠,轻声劝道:“夫人,天凉,可别冻着了。”

    大桥含着泪,点点头,将孙绍紧紧的搂在怀里,用夹袍裹住他们两人,摸着孙绍的头发,喃喃说道:“阿满,十年了,整整十年了,阿母已经有十年没有这么抱过你。”

第二十八章 一只老狐狸

    朱治斜坐在堂上,呷着孙绍送来的美酒,沧桑的面颊上泛起了两片酒红,平时犀利的双眼也有些朦胧起来。

    “再给阿翁添点。”朱治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杯子伸向小儿子朱万岁。

    朱万岁今天才十三岁,长得唇红齿白,十分可爱。朱治的长子朱才、次子朱纪都在外等领兵,三子朱伟去年刚刚早夭,现在只剩下他陪着年过花甲的朱治,十分受朱治的宠爱。也只有他,敢在严厉的朱治面前说笑。

    “阿翁,别喝了。”朱万岁顺手夺下朱治手中的酒杯,上前扶起朱治,想把他掺进内室去。朱治嘿嘿一笑,亲昵的扶着儿子的肩膀:“竖子,老子难得喝两杯酒,你也拦着?”

    朱万岁背着朱治有些吃力,脸胀得通红,一边走一边说道:“不是不给阿翁喝,只是这酒孙家兄长只送了两坛来,这才第三天,你就快喝快大半坛了,要是喝完了,可就没了。”

    “没了?没了让他再送。”朱治瞪起眼睛,佯作恼怒的骂道:“老子也是他的长辈,喝他两坛酒也不算过份。”

    “父亲为官一生,从来不乱收礼,又一直说酒是乱德之物,奈何这次却为了一坛酒……”朱万岁抬起头看着朱治,有些紧张,朱治虽然宠他,可是也不是他敢随便说的。

    朱治愣了一下,松开了朱万岁,挺直了身子,刚才的醉态一刹那间就不见了,他梗着脖子看着朱万岁红扑扑的小脸,忽然笑了:“竖子,居然知道教训起老子来了。不过你说得对,阿翁这次是有些……”朱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走到堂前,看着阴沉的天空,沉默了半晌:“不知道怎么的,喝着这酒,我觉得有些累了,想回丹扬老家看看。这乡愁一起,竟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朱万岁听了,也有些黯然,这两年朱治明显的老了,不仅眉发白了很多,而且精神也大不如前,别看他人前还是一副很精明干练的样子,可是闲暇独坐之时,经常看到他发呆。

    “阿翁,要不……向至尊请辞,卸甲归田吧?”朱万岁小心的提了一个建议,话一出口,随即又后悔了,一声不吭的低下了头。他虽然才十三岁,可是他知道朱治这个人不好财,不好色,但是他有些贪权,对现在这个吴郡太守的位置,他十分看重,要让他弃官归隐,可比让他不喝酒难受多了。

    然而让他奇怪的是,朱治并没有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只是默默的想了一会,长叹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转身慢慢的向内室走去。朱万岁有些好奇,还没来得及打量朱治的脸色,外面传来了几声急促的脚步声。朱治停住了脚步,扭过头看着外面。

    狱曹吏暨艳带着一个医匠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朱治眼前一亮,精神为之一振,转身坐在了案前:“子休(暨艳的字),如何?”

    暨艳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把将那个面带喜色的医匠推到朱治面前,喜不自禁的笑道:“府君,你给的那酒太好了,试用了三天,七个伤员有五个明显好转,只有一个伤最重的没有起色,从结果来看,比盐水确实好多了,百倍有些过,但十倍却肯定有的。”他又指着那个医匠说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由他说给明府听吧。”

    朱治浓眉一挑,向前倾了倾了身子,催促道:“快说。”

    医匠被他盯着有些心虚,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声音,暨艳有些急了,眉头一拧,正要发火,一向严厉的朱治却拦住了他,语气平静的说道:“你不要急,慢慢说。”

    暨艳和朱万岁都有些吃惊的看着朱治,就连那个医匠都一时有些想不通,不过朱治这个样子,倒让他平静了许多,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试验的情况说了一遍。

    朱治从孙绍手中取到酒,他有些将信将疑,觉得孙绍有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只不过是想多捞一笔钱罢了。但是他也希望孙绍所说是真的,如果能降低受伤士卒的死亡率,对兵力不占优势的江东来说太重要了,因此他还是安排狱曹吏暨艳安排人去试验。狱中受刑的犯人多的是,找几个试验对象并不难,暨艳为了有说服力,还特地挑了十几个伤势差不多的,分成两组,一组用盐水清洗伤口,一组用孙绍送来的酒清洗,三天过去了,效果很明显,酒明显的比盐水好得多,更重要的是,酒的刺激性比盐水小。不得不说,人的聪明才智是不可估量的,那个医匠在给一个伤员清洗时,被那伤员的鬼哭狼嚎叫得不爽,一时火起,就给他灌了点酒,结果仅仅是两口,那小子就醉死过去了,再也不喊一声。

    听医匠说完经过,朱治虽然面不改色,并没有太激动的样子,可是他的眼睛却有些发亮,他挥手让医匠下去,留下了暨艳:“那酒还有多少?”

    “为了试验准确,用去了不少,现在只剩下一点了。”暨艳轻声回道。

    “一点可不行。”朱治皱皱眉头,思索片刻,又抬起头对暨艳说:“子休,你收拾一下,准备去建邺一趟,把这件事报告给至尊。”

    暨艳一听,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愣了半晌,退后一步,大礼参拜,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府君大恩,暨艳没齿难忘。”

    暨艳是吴郡吴人,人很聪明,也有才干,但是他的家庭背景不太好。他的父亲曾经与山越有勾结,后来虽然出山定居了,但是孙权对这件事一直念念不忘,朱治几次将暨艳列在推荐名单中,孙权都没有接受,因此他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这次朱治让他到建邺去向孙权汇报这件事,显然是给他一个在孙权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孙权再对他有意见,也得顾着一点朱治的面子,理论上说,如果不出问题,那么暨艳在建邺留下做官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所以朱治要他准备一下,并不是随口一说,而是有所指的,因此事情如果顺利,他可能就会留在建邺,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朱治看着匍匐在地的暨艳,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容,他最享受的就是这种感觉,看着一帮青年才俊感激涕零的跪在自己面前。

    暨艳有些兴奋的出去了,朱治看着他的背影,含笑不语。朱万岁却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阿翁,你这么做,不怕惹怒至尊吗?”

    朱治回过头,眼中带着狡黠的笑看着朱万岁:“不试试,怎么知道?”他顿了片刻,又说道:“再说了,我只是安排他一个差事,又不是推荐他,至尊用与不用,与我何关?”

    朱万岁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第二十九章 强买强卖

    朱治随即又叹了口气:“不过,如果这样至尊还不能作用暨艳,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朱万岁不解,有些茫然的看着朱治。朱治看着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儿子,犹豫了片刻,转身招手道:“我们进去说话。”

    朱万岁不敢怠慢,连忙扶着朱治进了内室,让他安坐,然后又煮上茶,这才规规矩矩的坐在朱治的对面,双手扶着膝盖,洗耳恭听。朱治满意的看着他,大手虚捏了几下,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知道现在至尊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朱万岁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外有曹刘,内有山越。”

    朱治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说话,还是有所期待的看着朱万岁。虽然说朱万岁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些,他已经十分满意了,但是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天才,聪明一点总不是坏事。

    “还有……”朱万岁咂了咂嘴,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还请阿翁指教。”

    朱治微微一笑:“曹刘是对的,但是现在却不是最大的问题,北面传来的消息,五月的时候,曹操成了魏王,篡汉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许县现在恐怕已经暗流涌动,曹操此刻大概已经没有心思再来打江东了。”朱治仰着脸,看着青黑色的屋顶,淡淡一笑:“当然了,封了王,多少还是要表现一下的,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他现在大概正在准备再次出兵的事情。只是有大江天堑,他要想攻过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顿了顿,悬空的大手虚捏了几次,又说道:“至于刘备,他也没有精力来夺荆州,汉中已经落入曹操之手,夏侯渊等人正准备大举进攻,他哪里抽得出兵力来。不拿下汉中,他如鲠在喉,是睡不安稳的。”

    “剩下的山越……”朱治嘿嘿一声冷笑:“山越固然是个腹心之疾,但是仅仅是剿,那是剿不胜剿,且不说深山老林,难以深入,你可知道山越的后面有多少世家大族的影子?”

    朱万岁没有吭声,他知道朱治在说什么,吴郡也好,会稽也好,对孙家都不喜欢,孙策入江东的时候杀戮太重,孙权也没少杀人,所以不少世家都或明或暗的反对孙家,象暨家这样的事情以前就有,以后还会有。他略作思索,忽然有些明白了,抬起头看着朱治说:“阿翁,你是说,希望至尊能够任用暨艳,以此为开端,大量征辟江东的士人?”

    朱治赞赏的看着儿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象暨艳、张温这样的人不入幕府,实在是让人不安的事情。江东不仅仅是孙家的江东,更是江东世家大族的江东,如果至尊还不能够改变方法,拢络江东士人的心,只怕会难以为继啊。这几年讨逆将军留下的旧部一个接一个的辞世,人才已经有青黄不接之忧,不趁早打算,到时候可就有些措手不及了。”

    朱万岁恍惚有些明白了,轻轻的点了点头。铜壶里的茶汤沸了,壶嘴喷出白汽,咕噜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响,朱万岁摆好耳杯,一手挽起袖子,一手提起铜壶,给朱治倒了一茶,然后双手送到他的面前,轻声说道:“但愿至尊能明白阿翁的良苦用心才好。”

    朱治呷了一口茶汤,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万岁啊,你过一会儿去找一下孙绍,向他再讨两坛酒来。”

    “喏。”

    孙绍歪靠着凭几上,手指轻轻的敲击着红底黑纹的案面,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本正经的吕青,嘴角也歪着,怎么看怎么带着一丝痞气。吕青很恼火,却又不敢把恼火摆在脸上,还得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三十金,你当我是乞儿?”孙绍的语气很不善。

    “不敢。”吕青哈着腰,连连摇头:“少主,你是堂堂的公族,我一介商人,怎么敢把你当成乞儿?在少主的面前,我才是乞儿啊。”

    “哦。”孙绍的嘴脸越发的不堪,半张着嘴,下唇往里翻着,显出整齐的牙齿形状,他挠了挠下巴:“你想必也知道,我跟你那个掌柜的开了五百钱一斗的价,既然你吕东家来了,我不能不给你面子,你倒好,把我当成乞儿了。嘿嘿嘿,三十金就想做生意?你那天然居,一年就赚三十金吗?”

    吕青苦着脸笑道:“少主,你还真说对了,别看天然居的生意还说得过去,可是一年下来,刨去其他的开支,也就是三四十金左右,我现在给你开出三十金的价格,说实在的,也是乍着胆子,家兄那里我还没去说,想着以少主的身份,家兄肯定舍得这三十金而附少主骥尾。如果少主还不能接受,说实在的,就不是我吕青能够做主的了,到时候只能去请示家兄才行。建邺离这里四五百里,路途又不便,再加上家兄随侍在至尊身边,未必能及时给少主答复,岂不影响了少主的财路?我实在是一片好意,还请少主明察。”

    孙绍看着这个看起来可怜,实质上却有恃无恐的吕青,却不点破,做出一副感激的样子,连连点头:“这么说,倒是错怪吕东家了,我在这里谢过。”

    吕青见他松了口,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连忙谦虚的笑道:“吕青不敢当。”

    孙绍又咂了咂嘴,很直接的说道:“看在吕东家的面子上,我也不要五百钱一斗了,这样吧,我只取五十钱一斗,每年给你一万斗,至于其他的缺口,我自己想办法。”

    “五十钱一斗?”吕青的笑容一僵,这远远超过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虽然五十钱一斗他还是有钱赚,但是谁嫌钱多啊。听孙绍这话,好象还有另外的条件,他强压着心中的不快,一声不吭的看着孙绍。

    “吴县由你天然居来卖,吴县以外的市场是我的,我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我只向你保证,吴县不会有第二家跟你竞争。”

    “吴县之外是少主的?”吕青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来,“少主是在说笑么?”

    “你看我的样子象是在说笑吗?”孙绍沉下了脸,很不高兴的说道:“你要是接受,现在就给个痛快话,要是不接受,我马上就去另外找人,到时候你天然居开不下去,可不要怪我言之不预。来人,送客!”

    吕青气极反笑,他挺直了一直弯着的腰:“少主,你这是欺我天然居吗?我倒要看看,除了我天然居,还有谁能出得起这个价格。少主,不是我夸口,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有人同意你这个条件的,到时候你还得来找我天然居合作。”

    “嘿嘿,那不妨拭目以待吧。”孙绍得意的笑道:“少于五十钱一瓮,我还就不卖了。”

    “那吕青就等着看少主发财了。”吕青拜了一拜,起身扭头就走。

    “且,慢走不送。”孙绍一扬袖子,转身准备回内室温习功课,明天可就是流觞之会了,论语还有最后一点没讲呢。刚走到门口,帅增赶了过来,和气呼呼的吕青擦肩而过,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跑到孙绍面前:“少主,府君派人来了。”

    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吕青闻言,步子一滞,赶了两步到门外一看,见是朱万岁,不由得一愣。

第三十章 狐假虎威

    朱万岁打量了吕青一眼,微微的皱了皱眉,随即就把眼光转了开去,对于商人,他可没有什么心情去搭理,他也不知道孙绍要找人合作卖酒的事情,只当是送货到孙府来的,当然没什么兴趣。吕青本想凑上去打个招呼,看看孙绍和太守府有什么关联,他可以欺孙绍不清楚行情,可是他不敢欺太守府,东市那点事儿,太守府哪样不清楚啊,东市令徐彪可就是朱治一手提拔起来的。

    孙绍和朱治家的亲戚关系,他并不是不清楚,只是以前这两家很少有来往,他才敢在孙绍面前那么自信,现在见朱治的小儿子亲自上门,他倒有些搞不懂了。

    没等他开口,朱万岁就被迎进了门,吕青站在门外,听得里面孙绍和朱万岁大声的说笑,他苦笑着捏了捏鼻子,上了马车,却没有立即走,而是坐在马车上等着,他要看看朱万岁究竟是干什么来的。

    孙绍听了朱万岁的来意,哈哈一笑,让人抱来两只青瓷坛和两坛新酒,直接送到了朱万岁的马车上,然后笑着说道:“贤弟难得光临寒舍,照理说应该请贤弟吃个饭,可是贤弟要赶着回去交差,我也忙着要温习功课,两不就便,只好失礼了。”

    朱万岁笑道:“大兄这是说得哪里话来,是我来得匆忙,打扰了大兄做学问。大兄,流觞之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你可要认真准备些,到时候临席赋诗,一举成名也未可知。”

    孙绍不以为然的挥挥手:“得了,我是什么料我自己清楚,之所以去参加这个流觞之会,不过是附庸风雅,长长见识而已,我哪里会赋什么诗,充其量唱两只野曲,助助酒兴而已。成名是不敢想的,能不丢人,也就是算心满意足了。”

    朱万岁见他说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说实在的,他觉得张温能邀请孙绍去参加这个流觞之会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他的两个兄长都是孙权身边的近臣,父亲朱治又在吴县做了近二十年的太守,位尊权重,张温也从来没有邀请过他们兄弟。

    两人拱手作别,孙绍特地将朱万岁送出大名,见吕青的车还在门前没走,便知道了他的用意,他大声对朱万岁说道:“贤弟,自家人不用客气,府君喜欢喝我的酒,是我的荣幸,下次也不需你自来,让人传个话,我派人送去便是了。”

    朱万岁还不明白他是说给吕青听,只当他是客气,连忙笑道:“这如何敢当,喝了大兄这千金一斗的美酒,已经是叨扰了,哪有再让大兄送去的道理。大兄如果不嫌烦,我以后便常来了。”

    “欢迎之至啊。”孙绍朗声大笑。

    朱万岁拱拱手,上车走了。孙绍也不管吕青作如何想,自顾自的回屋温书。吕青在马车上坐了好一会,无奈的摇摇头,走了。

    回到内室,孙绍刚刚坐下,大桥便在桥英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一见孙绍正坐在孙案前用功,大桥十分满意,环顾了一下屋子,指着那面空着的墙壁说道:“桥英啊,哪天找个木匠来,做个书柜放在这边,这屋子看起来就不这么空了。阿满以后要读的书可多着呢,总放在书案上也不是个事。”

    陪着笑起来迎接的孙绍听了汗毛直竖,不会吧,还要读书?

    “不读书怎么行。”大桥白了他一眼,“论语、孝经只是蒙学,算什么学问,你既然要做学问,至少要通一经的。”

    孙绍咧了咧嘴,捏着鼻子无声的苦笑道:“阿母,我这年龄做学问,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不迟。”大桥道:“我大汉多少人是人到中年才折节向学的,只要用功,没有迟的,圣人不是说过吗,朝闻道,夕可死,只要有心向学,就不会嫌迟。”她转过头瞪了孙绍一眼,嗔道:“再说了,你还没有行冠礼,哪能说迟。”

    孙绍干笑了几声,没话找话的说道:“阿母,你这两天气色好多了,教训起我来,也是中气十足,慷慨激昂,金声而玉振……”

    “噗——”孙绍还没有说完,大桥就绷不住脸,笑出声来,她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孙绍的鼻子,亲昵的笑道:“这都是你的功劳,阿母还没有谢谢你呢。”

    “嘿嘿,阿母抚养我那么多年,我也没有谢过阿母啊。”孙绍扶着大桥到案边坐好,打量着大桥气色明显有所好转的脸庞,又说道:“你我母子相依为命,以后这些客套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吧。”

    大桥点点头,也十分感慨。这几天她每天都要给孙绍讲解论语到深夜,教学相长,累了就说些音律,弹琴吹笛,一唱一和,孙绍读书之余就给她熬粥、做菜,熬各种各样的粥,做各种各样的菜,可谓是精神物质双丰收,心情好了,胃口好了,她的脸色眼见着就好了许多,不再象以前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阿满,你这是做什么?”大桥指着案上的几片竹简问道。竹简上写了一些字,有圣人,有贤人,还有君子小人什么的,后面各有一些奇怪的符号。

    孙绍脸一红,连忙把竹简收了起来。这是他准备的杀手锏,准备拿来刁难那些自以为是的书生的。儒家经典,他只对论语可以说得上熟悉,精通都谈不上的,大桥本身也不是什么学问精深的人,能把大意给他讲明白也就到是极限了,真要她讲个什么微言大义的出来,也有些难为她。孙绍以这样的水平去参加流觞大会,和兜里揣了五百块去澳门赌场没什么区别,虽然他不会主动惹事,但是很难保证不会有人来惹他,毕竟他现在也是名声在外,张温请他参加流觞大会的动机肯定不单纯,他不准备点杀手锏,到时候岂不是要丢人丢到姥姥家。

    “没什么,我做的一些笔记而已。”孙绍麻利的把那些竹简都收了起来,他生怕大桥刨根问底,连忙又问道:“阿母,学完论语和孝经之后,我学什么好?”

    大桥皱皱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以我之见,还是在春秋和易之中选一个吧,易为群经之首,春秋是实用之学,更重要的是,江东治此二经的人甚多,到时候找老师也容易一些。”

    “治春秋的有张公,治易经的也多吗?”孙绍兴趣大起,他前世对这些神秘学就比较感兴趣,也曾经买过书来看,可惜看得云里雾里,一点也没看明白。

    “当然多。”大桥应声答道:“治易的有虞翻虞仲翔,有陆绩陆公绪,有吴范吴文则,不过这些人要么是自秘其术,要么是远宦在外,要找个老师,还真不如春秋来得方便。”她顿了一会,又叹了口气,“吴地多才子,你明日去参加流觞之会,不要太过使气,借机寻个老师才是正事。”

    “唉,我知道了。”孙绍乖巧的点了点头。

第三十一章 太湖水

    蹄声特特,车声粼粼,在灵岩山下缓缓停住。

    孙绍跳下车,正在路边相候的张衹连忙迎了上来,轻声笑道:“少主来得好快。”

    孙绍哈哈一笑:“难得有机会见见吴郡的才俊,岂敢怠慢。”一边说着,一边让敦武和帅增从车上搬下几坛酒。张祇看了一眼,有些意外的说道:“岂敢有劳少主,酒是已经准备好的,莫非少主……”

    孙绍大大咧咧的拍拍张祇的肩膀,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与他亲近,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张兄,你也知道的,我是一个粗人,承蒙尊兄赏脸,请我来参加这流觞之会,你们吟诗作赋,我是什么也不会啊,不带点酒来助助兴,我怎么好意思混在你们这些才子当中?哈哈哈,你也不要见怪,我并不是说你们准备的酒不好,只是一点心意,一点心意罢了,还请张兄不要推辞。”

    张祇啼笑皆非的看着孙绍,倒没有说什么,孙绍说的他能理解,他不好意思纯粹当个看客,所以带点酒来意思一下,这也倒说得通,只是他一想兄长张温的本意,又觉得孙绍这未战先降,未免有些无趣。只是人家好心好意的把酒带来了,他也没有不接受的道理,只好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扰少主了。”

    “好说好说,你忙着,我自己上去就行。”孙绍眉开眼笑的和张祇拱了拱手,往山上走去。张祇要留下来接待下面的客人,不好陪他,再说了,张祇也没兴趣陪他,一个武夫,用一首听来的笛曲,一首听来的送别歌就想冒充士人吗?也不知道兄长是怎么想的。

    孙绍不在乎张祇是怎么想的,他东张西望的看着灵岩山的景色。灵岩山虽然并不高大,但是景气不错,虽然已经是中秋了,但是山上的草木依然碧绿。孙绍前世就来过苏州,当然也来过灵岩山,不过那时候已经是旅游胜地,到处是黑压压的人头,哪有今天这么安静。

    转过一个山凹,眼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中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溪水潺潺,与竹林中的鸟鸣互相呼应,显得十分安静。小溪两侧的石板上铺了不少竹席供人闲坐,还有一些矮几,上面摆着笔墨,墨玉的镇纸压着一叠叠淡黄色的左伯纸。

    “少主,来得早啊。”正在布置的张温老远的看到孙绍,连忙大步走了过来,笑着招呼道。孙绍躬身一笑,指着案上的左伯纸道:“张兄好大的手笔,今日一会,仅是这纸就花费不菲吧。”

    张温不以为然的一笑:“少主说笑了,温虽然不是什么豪富之家,这几枚纸还是拿得出来的。今日来的都是高才俊杰,难不成让他们用竹木简不成?那岂不是显得我张温太寒酸了,落了我吴人的脸面。”

    孙绍心中暗道,张家不愧是吴四姓之一,说话就是有派头,他嘿嘿的笑道:“张兄气度过人,绍望尘莫及啊。”

    “少主过谦了。”张温看了一眼孙绍后面的敦武和帅增手中捧着的酒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孙绍连忙又把刚才对张祇解释的话解释了一遍,然后颇有点自得的说道:“我这酒虽然不是什么名酒,可是也颇有独到之处,张兄不妨品尝一下。”

    张温眉毛一挑,倒来了兴趣,立刻让人举来一只酒杯,敦武拍开封泥,向杯中倾了一些酒。张温接酒在手,还没喝,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他看着清洌的酒液,十分好奇。“少主,你这酒香气浓郁,又如此清澈,饶是温自称是酒中之人,也觉得有些新奇呢。”

    孙绍心道,不新奇敢拿来献丑吗?老子吟诗作赋不是你们对手,喝酒可是有点底气的,说不过你们,就灌醉你们,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自命高雅的家伙喝醉了是个什么样子。他咧嘴一笑:“惭愧惭愧,一点小道而已。张兄,尝一尝。”

    张温应声浅尝了一口,并没有急着咽下去,而是含在口中,将酒摊在舌头上,过了一会儿才将酒咽了下去,咂着嘴连连点头道:“少主此酒果然有独到之处,酒气香醇还在其次,这酒性之烈,倒是温平生所未见。入口绵长,到了腹中,却似一团火一般。”

    “哈哈哈……”孙绍笑着拍拍张温的肩膀:“张兄果然是酒道中人,一品便知端的,既如此,可还喝得否?”

    张温连连点头:“喝得,喝得,岂止是喝得,你这酒一来,我准备的酒倒有些拿不出手了。”

    “张兄见笑了。”

    两人相视而笑。张温将杯中的酒喝尽,然后一抹嘴:“少主,眼下还早,你不妨先到四处看一看,过一会人来了,可就没这么清静了,我还有些一些琐事要准备,就不相陪了,稍后再和少主讨教。”

    “岂敢。张兄请自便。”孙绍明知张温没什么兴趣和他攀谈,也不想拉着他,便带着敦武和帅增穿过竹林,沿着小溪向山上走去,直来到小溪的泉头才停住了脚步。登上一块巨石,眼前一片开阔,波光荡漾的太湖无遮无拦的展露在他的面前,湖中的峰峦若隐若现。孙绍觉得有些异样,他盯着眼前的太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前世到太湖来过不止一次,可是和眼前的这个太湖却似是而非。他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眼前的这个太湖似乎风波也太大了一些,湖水在秋风的吹拂下拍打着岩边的岩石,泛起一层层白沫,虽然离得很远,却似乎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和前世静若处水的太湖水相去甚远。

    “这太湖的风浪不小啊。”孙绍感慨道。

    “这算什么。”帅增撇了撇嘴,“和钱唐的潮水比起来,这风浪根本不值一提。”

    “且,就你去观过潮。”敦武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不知道当时是谁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帅增登时满脸通红。

    敦武也不理他,挨到孙绍身边,笑道:“少主,这风浪确实不大,别说钱唐的潮水了,就连京口的江水,也要比这个大上十倍呢。”

    “十倍?”孙绍扭过头看着敦武,京口他知道,就是前世的镇江啊,他无数次的从那里摆渡过江,风流是有一些,可是什么时候见过十倍于这样的风浪?

    “少主不信?”敦武见孙绍一脸怀疑的神情,也有些急了,“京口那里的风浪,可是连楼船都能掀翻呢。”

    “噗!”孙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丫的就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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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八绝

    “少主说得对,可别听他吹牛。”帅增幸灾乐祸的叫道:“楼船如果能吹翻的话,那得多大的风浪,岂不是和钱唐的潮水一样了。少主别听他的,他看起来憨厚,其实坏着呢。”

    “琴妹妹,你敢说我吹牛?”敦武不敢对孙绍翻脸,却不怕对帅增翻脸。帅增一听,也火了,冲上去就揪着敦武的衣领:“竖子,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不是说过不再叫了么,奈何食言而肥?”

    孙绍翻了翻白眼,这两个跟班的真是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亏得这里没有外人,要不然老子的脸都被他们丢光了。他也懒得理他们,转身向其他方面看过,前世这里是著名的风景区,只是大多名胜现在还没有,象寒山寺什么的都是以后的事,眼下这里可有野趣多了。不过,在不远处却有一个名胜:姑苏台。传说姑苏台是吴王夫差的行宫,春夏时在姑苏台,秋冬时在馆娃宫,而姑苏台要更有名一些,原因无他,姑苏台据说和那位大美女西施有关。

    一想到西施,孙绍就有些感慨,文人总喜欢一面骂美女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一面又对美女趋之若骛,留连忘返,唐诗宋词里吟咏美女的都不在少数,而苏大胡子的念奴娇之所以那么深入人心,不也是和那位绝代佳人小桥有关吗。与苏州并称的杭州有位名妓苏小小,生前艳名四播,死后还有不少人去凭吊,可谓是风光无限。杨贵妃吊死在马嵬坡,说她是祸水的文人固然不少,但是跑到马嵬坡去挖一抔土的人也不在少数。

    伪君子!孙绍撇了撇嘴,暗自腹诽了几句,然后引用了一句后世某位大贤的话,“一为文人,便不足观矣”,给自己打了打气。

    山下的竹林里渐渐热闹了起来,孙绍带着两只互相不服气的乌眼鸡回到竹林,竹林里已经是人影幢幢,粗粗看去,竟有三四十位之多,孙绍仔细看了看,却没有一个认识的,暗自抹了把汗,也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四处张望了一下,见下游处有一个年青人正独坐,看样子有些不太合群,便走了过去,躬身一揖:“这位兄台,此处可有人么?”

    那个年轻人正看着溪水出神,猛然间被孙绍这么一打断,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说道:“无人,兄台尽管入座吧。”

    孙绍点头坐下,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年青人,与旁边那些谈笑风生的读书人不同,这个年青人似乎有些腼腆,穿着也很一般,只是一身干净的越布衣,他的手很大,露在袖子外面的指关节十分粗大,看起来象是个做体力活的,和那些读书人白净如女人的手大相径庭。见孙绍打量他的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往袖子时缩了缩,尴尬的笑了一声。

    孙绍很好奇,他一直以为这个流觞之会中他应该是最瘪脚的,没想到却看到一个比他还拘谨几分的,顿时来了兴趣,拱拱手笑道:“在下孙绍,敢问尊姓大名。”

    那人似乎沉思了一下,看向孙绍的眼光平和了一些,客气的回道:“在下葛衡,字思真,吴人。”

    “久仰久仰。”孙绍虚伪的拱拱手,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葛衡是何许人也。

    葛衡的心态和他也很相似,他打量着孙绍,过了片刻,又有些不解的问道:“孙兄是新到吴地来的么?葛衡竟是眼生的很。”

    孙绍有些尴尬:“说起来,我也是吴地人,先父故讨逆将军是也。”

    “原来你是那个……”葛衡话说了一半,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用手捂着嘴,脸胀得通红,从席上挪开,拜伏在地:“草民无知,冒犯少主,请少主恕罪。”

    孙绍哈哈一笑,伸手把葛衡拉了起来,拍拍他的手道:“无非是说我就是一个武夫吗,这也没错啊,何罪之有!”

    葛衡有些惶惶不安,他虽然不认识孙绍,却对孙绍有所耳闻,可不是一个武夫那么简单,讨逆将军的独子孙绍据说很不好相处,不仅和他叔叔孙权不合,和他的三个姊夫关系也不好,一旦使了蛮性,可是不管不顾的。他有些怀疑,自己眼前这个谈笑自若的年轻人真是那个孙绍吗?

    “思真,找你半天,原来你坐在这里和少主说话啊。”张温走了过来,一把拉着葛衡笑道:“你刚才不是问我这酒是怎么回事吗?我可告诉你,这酒就是少主带来的,你有什么问题问他好了。”转过头,他又对孙绍笑道:“少主,这位葛衡葛思真可是我吴县有名的才子,他明达天官,机巧过人,做的浑天仪可谓是精巧绝伦。”

    “浑天仪?”孙绍登时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看起来脸胀得通红的年青人居然会做浑天仪,我的亲娘啊,那怎么的也是个科学家啊。

    “当然了。”张温笑着说:“少主事务繁忙,不常出来走动,有所不知也在所难免。思真名列八绝,是我吴县有名的巧匠,就算是仲翔先生也赞他的浑天仪妙呢。”

    孙绍更糊涂了,这怎么又出来一个八绝?看来以前的本尊孙绍确实是个武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练武艺,连这么有名的八绝都不知道。

    “那还要请教。”孙绍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很诚恳的说道。

    张温一愣,随即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过了片刻,他掩饰的哈哈一笑:“这八绝嘛,就由思真向少主解释吧,人都来齐了,我要去准备开始了。”说完,不等孙绍答应,冲着葛衡点了点头,匆匆的跑了,看起来象是在逃避什么。

    “葛兄,他这是……”孙绍有些不解。

    葛衡笑了笑:“嘿嘿,少主不要见怪,惠恕兄要招待其他人,这八绝的事,就由我来向少主解释吧,还请少主不要见笑才是。”

    孙绍见葛衡笑得有些勉强,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举起手中的酒杯冲葛衡示意了一下。葛衡喝了一杯酒,然后才缓缓说道:“所谓八绝,其实是吴县士人君子的一个笑谈……”

    八绝是指在吴的八个人,除了眼前的这个以机巧著名的葛衡之外,还有以善书著名的皇象,善围棋的严武,善占梦的宋寿,善画的曹不兴,善相人的孤城郑妪,善历数的吴范,善太乙的刘惇,善九宫的赵达,说起来全是方士,别看后世把这些人当成世外高人,可是在现在这些人和读经出仕的儒生是不能比的,甚至来孙绍这样的武夫都不如,武夫还能征战沙场,而方士却和工匠、医匠、贩夫走卒一样,低人一等。虽然儒生也有研究这些学问的,比如大儒蔡邕就善书能算,还能相人,可是他不以此知名,而是以学问知名。葛衡他们这八个人虽然称八绝,但是正统的儒生并不看重他们,张温把他请来只不过让他做个配角,重在参乎,等一会儿吟诗作赋的时候,葛衡和孙绍一样,是插不上嘴的,所以张温顾然有说笑的成份,而葛衡也是十分自卑的,即使在孙绍这样一个武夫面前,他也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可是孙绍不这么想,这样的人才跑到眼前如果不抓住,那才叫没天理呢。他瞟了葛衡一眼,嘴角微微挑起,殷勤的举起酒杯:“如果兄台有如此妙手,孙绍真是喜出望外。请兄台满饮此杯,绍有一事请教。”

    葛衡仔细的看了孙绍一眼,见他并无说笑之意,倒也有些心安了,反正孙绍也不是什么高雅的人,应该不会拿自己开心的,他笑了笑,也说道:“正好衡亦有一事,要向少主请教。”

第三十三章 浑天仪

    一说到技术问题,葛衡立刻象是变了一个人,眉飞色舞,口若悬河,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自信,他连说带画的向孙绍解释他的浑天仪,虽然他觉得已经讲得很详细了,可是孙绍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一是葛衡的浑天仪确实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说得清的,二是他太震撼了,没想到三国时就有这样的能人。以前只知道汉朝有个大科学家张衡,发明了浑天仪、地动仪,特别是地动仪,让后世的科学家一头雾水,无法复原,现在才知道三国还有人做了一个浑天仪。

    不过慢慢的,他还是冷静下来了,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葛衡的浑天仪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说能与天象准确的符合,但他听出来了,葛衡的浑天仪虽然打破了天圆地方的旧学说,采用了张衡的浑天说,但是他们无一例外的还是以地球为中心来思考问题,那当然了,这无可非议,从地心说到日心说之间的变化远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不然哥白尼同志也不会那么伟大,布鲁诺同志也不会被烧死了。

    “葛兄的浑天仪果真是精巧,可惜我太笨了,竟是如何也想不出应该是何等模样,葛兄,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亲眼看一看你的大作,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葛衡的脸上有些兴奋的红,他爽快的说:“这有何难,如果少主有兴趣,我随时恭候你的大驾。”

    孙绍正中下怀,立刻趁热打铁的敲定了时间:“今日恐怕是不成了,明天,明天我到贵府拜访,一看究竟,如何?”

    “一言为定。”

    “那就多谢了。”孙绍拱拱手,再次举起了酒杯。葛衡也举起酒杯呷了一口,想起了自己的问题:“少主,听惠恕兄说,这是少主带来的酒,衡十分好奇,少主府中有什么样的巧匠,居然能酿出这样浓烈的美酒来?”

    孙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葛衡还不明白,好奇的盯着孙绍。旁边的敦武忍不住了,插嘴说道:“这酒是我家少主亲制的,我家少主可不是什么巧匠。”

    葛衡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得老大:“是……是少主亲制?”

    “是啊,怎么了?”孙绍笑嘻嘻的问道。

    “没……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葛衡笑着连连摇头,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倒真是没有想到,少主居然还对这些感兴趣。刚才一时失口,还请少主不要见怪。”

    “这有什么见怪的。”孙绍刚要再说,肩膀忽然被人抓住了,抬头一看,张温正斜着眼睛,含笑看着他,抹粉的脸颊上已经飞起了两抹红,看起来有些妖艳:“少主,思真,二位谈得真是入神啊,这酒杯都停在你们这里半天了,大家翘首以盼,你们却旁若无人,当真我们都不能入少主之眼吗?”

    孙绍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溪水里搁浅了一只装了半杯酒的酒杯,晃晃悠悠的,再不肯挪动半步。他不好意思的笑了,探身拿起酒杯就要喝,却被张温一把拦住了。

    “少主,虽说这美酒是你带来的,可是你也不能就这么喝了,要不然还算什么流觞之会?”张温转身对其他人笑道:“诸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哄笑,七嘴八舌的说道:“正是正是,不能这么便宜了他,吟诗!吟诗!”

    孙绍站起身来,堆着笑环环一揖:“诸位大才,还是放过在下吧,我就是一武夫,哪会吟什么诗,作什么赋啊,承蒙惠恕兄错爱,邀我来参加这流觞之会,只是想混到诸位大才之中,沾点才气,当不得真的。我以此酒谢诸位啊。”说着,举杯又要饮。

    张温却是不依,摁着他的手笑道:“诸位,莫被少主给骗了,难道你们相信那首送别真是他听来的?有如此妙曲,我等不知,他却随便就能听到?”

    众人本来也没打算让孙绍赋诗,刚才听张温介绍过了,这位看起来长得不错的少年郎就是吴县有名的武夫,讨逆将军的独子孙绍,孙家的人做什么诗啊,把他们家的人全算起来,也就是孙匡孙季佐算是个稍微有点才气的,其他的大部分都是粗人,吟诗作赋确实有些为难他的,只怕他真敢吟出诗来,他们也不敢听。本来嘛,罚两杯酒就算了,继续下面的流程,不要扰了大家的雅兴才是真的。可是听张温这么一说,他们都竖起了耳朵,倒不是等着听孙绍的诗,而是从张温的话里听出了另外的意味。他们心有灵犀的互相看了看,都扭过头看向孙绍,起哄道:“正是正是,少主不可诓我等,莫非是看不起我们吗?”

    张温转过头,戏谑的看着面色尴尬的孙绍:“少主,众意难违啊,还是一展雄才,以慰众人之心吧?”

    孙绍既然敢来参加这流觞之会,岂能没有准备?但是他一来底气不足,二来也不想太露锋芒,这装逼装多了未必是好事,真要和这些人临席作诗,要不了几个回合,自己就算露馅,所以他佯作无奈的说道:“既然惠恕兄非要我露丑,我也不敢推辞,只是且容我思量则个。刚才与葛兄说得入神,竟是没有听到诸位的佳作,脑子里一团糊涂,且让我稍闻诸位妙音,说不定还能憋出一两句歪词来。”

    张温见他答应作诗了,倒也不紧逼他,转过身对众人笑道:“诸位,既然少主已经应了,我们就容他思量片刻,想必少主届时必不会使我等失望,诸位耐心等候便是,如何?”

    “且依惠恕的。”有人大声叫道。

    “如此,我等便先扯上几句,以引少主的大作。”

    “哈哈哈……当如是,当如是。”

    孙绍这才坐了下来,看着张温他们重新开始,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僮仆又在上游放了一杯酒,杯子晃晃悠悠的,顺水而下,众人皆停杯不语,盯着溪水中的酒杯,有的人眼光热烈,希望酒杯流到自己面前,好将打好腹稿的佳作吟出来,博一声彩,有的却有些担心,生怕酒杯在自己面前停住,又要勉强上阵,有的则无所谓,停到面前也无妨,吟不出诗自罚三杯就是,反正今天这酒喝起来的确不赖,有的竟然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

    酒杯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最后在一个中年文士面前停住,那人起身取了起酒杯,矜持的环环一揖,清了清嗓子,一手端着酒杯,一手负在身后,朗声吟起了刚想好的诗。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足够让坐在溪水两侧的人都听到:

    “巍巍灵岩山,林中有碧泉。仁者山中坐,智士绕水边……”

    他的诗句一般,但是那种顾盼自雄的气势却着实让人不得不服。诗一吟完,便有人赞道:“好诗,好诗,惠恕点评一下。”

    孙绍暗自撇了撇嘴,这灵岩山也算得上巍巍?丫的就是胡咧咧嘛,不过取了个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说法,把在场的人都捧了一遍,看他那副自鸣得意的样子,孙绍真想踢他一脚,自己这个半吊子文人都觉得不行,亏他还好意思摆出这副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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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流觞之会

    那中年文士吟完了诗,偏过头看着张温,礼貌的颌首示意:“请温恕斧正。”

    张温举起手,喧哗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说实在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这首诗一般得很,可是这种伤感情的话谁也不愿意说,因为他们的水平和这位中年文士并没有实质性的区别,而此人又一向自负,如果说了他不服,岂不是不欢而散?在座的也只有张温有这个实力让他心服口服。

    张温暗自苦笑,他看到了孙绍嘴角的那丝讥笑,却又无法可想。自从建安十六年孙权搬到建邺之后,客居吴县的人也好,吴县土著也好,大部分都跟着去了建邺,再加上陆绩、顾邵等人相继出仕,这个流觞之会可以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平常也就罢了,张温除了有些兴趣缺缺之外,倒没有太多的想法,反正这就是一乐趣,无须较真,可是今天孙绍往这儿一坐,他莫名的就有些烦燥。本来把孙绍请来,是想让他见识一下吴地的才俊的,可是现在看来,这显然是个失着,看孙绍那表情就知道,这次怕是要弄巧成拙了。

    他沉思片刻,还是打消了虚夸几句的想法,如果孙绍真不懂,那倒也罢了,可是万一孙绍听懂了,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虚?他咳嗽了一声,笑道:“文绪兄此诗朗朗上口,发乎自然,确实是好诗,又蕴含了圣人的精义在其中,有导人向善之功,诚为难得。”

    众人听了,都若有其事的点头赞是,张温评得虽然简略了些,倒是大致符合实情,当然了,这话要看你怎么听,你可以说他是有导人向善之功,也可以说他是迂腐,说空话。那个叫文绪的中年文士听了,也有些尴尬,讪笑了两声,退回席上,只是原先信心十足的脸色变得有些沮丧。

    孙绍虽见众人面色有异,倒也没有想得太多,他笑盈盈的看着众人吟诗作赋,听张温一个接一个的点评,偶尔的附和一声,趁着间隙和葛衡耳语几句,谈得十分热络。葛衡以往参加这样的聚会都是纯粹的旁观者,这次能遇到孙绍这样一个水平差不多的,倒也开心,和孙绍说得眉开眼笑,一点也不象是刚认识的,倒象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张温先入为主的有些防备,再看孙绍的笑脸,他便总觉得孙绍是在掩饰着什么。

    有了这个心理,张温不自然的有些心急,他希望酒杯快点停在孙绍的面前,好让他当场吟诗一首,好看看他的真正的才学,可是事不从人愿,他越是这么想,这酒杯越是不停在孙绍面前,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心里的那股无名火也越来越旺,点评别人的诗时也变得越来越心神不宁。

    酒杯再一次从上流缓缓流下,张温两只眼睛盯着酒杯,恨不得用目光把它推到孙绍面前去,可惜他又一次的失望了,酒杯在半路上停了下来,杯中清澈的酒液反映着有些耀眼的阳光,晃得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竹林里一片寂静,张温忽然觉得有些怪异,可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怪异在什么地方。

    “兄长,该你了。”张祇见张温不去取酒杯,兀自站在那里发呆,连忙走到张温身后,轻声提醒道。张温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原来酒杯停在自己面前了,怪不得那么晃眼呢。

    “哦。”张温应了一声,弯腰取出酒杯,手一抬,冲着众人示意了一下。

    “好,温恕来一首。”有人大叫道。

    “对,温恕来一首,让我们饱饱耳福。”见张温要吟诗,刚才显得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叫喊着,要听张温的大作。

    张温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张口欲言,却愣住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只顾着和孙绍暗中较劲,倒忘了做些准备,酒杯是举起来了,可是他却是一点灵感也没有,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哑口无言,木然的站在那里。

    众人以为他有什么大作,都不敢吭声,连咳嗽都压低了声音,生怕漏过了张温的妙文,可是等了半天,却见张温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免有些奇怪了,互相看看,脸上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难道向来以才捷出名的张温也有哑火的时候?

    张温脸上烧得慌,他心虚的扫了一眼众人,特别把目光在孙绍那里停了一下。孙绍正微仰着头,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他,嘴角还是带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神情专注而平静。

    “嗯咳,且先容我润润喉。”张温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酒一入喉,他立刻后悔了,现在喝的不是自己的酒,而是孙绍带来的烈酒,这一杯酒喝下去,顿时呛得他涕泪横流。

    “咳咳咳……”张温咳得弯下了腰。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尴尬,张温今天的表现可是大失水准,没有他身为吴中第一才子的一丝风范,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别说别人不明白,就连张祇也不明白,他微微的皱了皱眉,上前扶着张温坐下,轻轻的拍着张温的背。张温咳了一阵,又接过僮仆递过来的手绢擦了脸,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刚才只顾听诸位的大作,一时忘了这酒是孙君带来的烈酒,被呛住了,真是失礼,还请诸位见谅。”

    “无妨无妨。”有人大笑道:“惠恕说得有理,孙君这酒确实是烈了些,我刚才也被呛了一口呢,不过这酒喝下去就象是一团火一样,烧得这腹中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正是。”有人大声附和道:“惠恕喝得急了,呛着也是难免,稍息片刻便也是了。”

    张温趁着这个当口,已经打好了腹稿,打过了招呼之后,便恢复了原先的风雅,他走到溪水边,略作沉吟,便开口吟道:“八月秋风起,吴中丰收时,稻香飘千里,太湖鲈鱼肥……”

    听着张温的诗,孙绍暗自点头,不得不说,张温的水平比那些人要强上不少,开头的时候还有些滞涩,到了后面就十分流畅了,描情绘景都很自然准确,用词也比较精到,虽然和后来诗的最高成就唐诗无法相提并论,但是在这个还把诗当成一种说教工具的时代,却算是难得了。

    “妙!”张温刚念完,孙绍第一个出声称赞,别人还沉浸在张温的诗意中,一时回过味来,听得他叫好,自然也应声附和,一时间叫好声一片。张温有些汗颜,虽然后面的诗还算是满意,但是前面几句他却觉得很难受,只是已经出了口,无法收回,只好拱手作揖,谦虚了几句。虽然小有挫折,总算把这一关给过去了。

    众人你评一句,我评一句,气氛热烈起来,张温一边示意再次开始,一边对张祇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张祇微微一笑,瞟了那边正与人讨论张温诗作的孙绍,与张温会心一笑。

    又过了几轮,酒杯终于再一次停在了孙绍的面前。张温眼前一亮,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起身笑道:“少主,这次你应该准备好了吧?,切莫再推辞。”

第三十五章 一鸣惊人

    孙绍站起身,捏了捏鼻子,干笑了两声:“这老天可真不会挑人,那么多大才他不挑,偏要挑我这么一个武夫,要让我在诸位面前出乖露丑。也罢,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躲不过去,孙绍便斗胆胡诌几句,有污尊听之处,还请诸位不要见笑。”

    “我等岂敢。”张温大笑道,他看着略显窘迫的孙绍,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忐忑起来,既希望再次听到堪与送别歌相提并论的奇文,又怕孙绍真的吟出了什么奇妙的诗作,盖过他的风头,平常便也罢了,今天自己可有些失常,如果因此被一个武夫给比下去,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孙绍也不看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着酒杯,低头看着溪水,装模作样的沉思了片刻,抬起头缓缓吟道:

    晓登灵岩山,漫步姑苏台。

    旭日林间照,清泉石上流。

    ……

    伍员因谏死,文种为谋亡。

    夫差慷慨没,勾践忍辱存。

    千年唯一梦,伊人何所在?

    我学陶朱公,载酒泛江湖。

    三年致千金,散尽还复来。

    ……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人生如朝露,且进杯中酒。

    孙绍微躬着腰,带着三分不自信的笑环顾一周,讪笑着说道:“惭愧惭愧。”然后退回了自己的坐席,一副很没有底气的样子。

    林中一片寂静,那些刚才还自以为是的文人还没回过神来,孙绍这长长的五言诗够他们品味一阵子了。孙绍很有信心,虽然这首诗是他凑起来的,但是基本还算通顺,再加上夹在里面的一些名句,不敢说一鸣惊人吧,至少不会丢脸,说不定还能小小的扬个名。他之所以没有全盘照抄那些牛叉的名诗,就是因为吟诗要针对当时的情景,否则再好的句子也会失色。比如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是好句,可是现在是白天,他只能改成“旭日松间照”,而这一改,原先那种幽静的意境就大为损失,至于杜拾遗的那句“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被称为千古名句,可是如果现在吟出来,就是驴头不对马嘴,只能放弃。

    孙绍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野心,如果自己这么一改也能混过关的话,那他对吟诗就有些信心的,也不会再对这样的场合怯场。在他看来,诗在三国还刚刚起步,格律之类的要求并不如后来要求的那么变态,时人更注重的还是诗中表达的意境。再者,诗为心声,最好的诗未必就是格律平贴的,俗话说得好,唐诗是嚷出来的,宋诗是想出来的,宋诗的格律要求倒是严了,但是却永远赶不上唐诗的高度,没有唐诗的那种气象。

    张温抚着下颌的短须沉吟了半天,抚掌而叹:“诸位,可有谁愿意评上一评孙君的这首长诗?”

    没有人响应,大家都互相的看看,连连摇头。张温看了看,指着一个年轻儒雅的文士说道:“伟平,你没有一点看法吗?”

    那个叫伟平的年轻人站起来,看了一眼孙绍,又看着张温,笑着摇摇头:“惠恕兄,我唯有叹服之意,焉有置喙之胆,孙君的诗谈古论今,格调高古,非我所能领会。”

    张温干咳了两声,见众人都不说话,无奈,只得开口说道:“伟平之评,温甚是赞同。孙君的诗以古论今,局度颇大,确实非我等所能见。只是……”张温说着转过头对孙绍笑道:“孙君,我还有点小小的非议的,还请孙君不要见笑。”

    孙绍哈哈一笑,毫不介意的一挥手:“能得惠恕兄一评,乃孙绍所愿,惠恕兄但言无妨。”

    张温神情中的倨傲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惺惺相惜,他缓步走到孙绍面前,拉着孙绍的手笑道:“孙君年少,奈何有退隐江湖之意?且君乃公族,眼下多事之秋,正当建功立业,纵横沙场,奈何多了如此暮气?诗是好诗,于君却是不宜啊。”

    孙绍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张温一眼,却从张温的眼中看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他略一思索,便会过意来,长叹一声,反手拍拍张温的手背笑道:“惠恕兄所言甚是,奈何绍也有难处。先父不幸,英年早逝,如今他这一脉只剩下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虽说眼下国家多事,绍身为公族,不论是为国为家,都应该不辞劳苦,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沙场凶险,万一有所不测,那先父这一脉可不就是断了?所以嘛,国事还是由至尊与诸位大才去操心吧,相信以至尊之贤明,诸位之才干,必能除残去秽,涤清寰宇,至于我,哈哈哈……就过点小富即安的日子吧。”

    张温会心一笑,转过头对众人大声说道:“诸位,孙君此语,虽说略显保守,却实在是孝心可嘉,不违圣人之言。温愚见,孙君此诗,当为第一。”

    众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应道:“惠恕所言甚是,孙君当为第一。”

    张温又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大声笑道:“诸位,你们现在喝的酒,可是孙府的家酿,孙君既然要学陶朱公,想来有这等好酒是不会埋没的。现在大家喝的是孙君送的,以后要喝,可就得掏钱了,诸位如果好酒的,不妨先和孙君拉拉关系,到时候犯了酒瘾,也好请孙君帮扶帮扶。这等好酒,可不是寻常可得,一金一斗,都算便宜你们的啦。”

    张温说完,一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夸张的咂了咂嘴:“奈何,此酒一入口,其他的酒岂不是都成了水么,让我用什么来引文思啊。孙君,今日温借酒遮脸,以后可要常到府上叨扰了。”

    孙绍也忍俊不禁的放声大笑:“惠恕兄只有要雅兴,绍自当奉陪,届时不醉不归,定当让惠恕兄满意才是,只要把你的大作让我抄录一份就行。”

    “如此,便一言为定。”张温举起手掌,孙绍也不迟疑,举起手掌和张温击掌为誓。张祇也满脸笑容的走上来:“孙君,我可是要跟着兄长去混酒喝的,孙君可要有些心理准备才好。”

    “欢迎之至。”孙绍喜不自胜。

    “还有我谢承呢。”那个叫文伟的年轻人凑了上来,挤了挤眼睛说道:“说起来,我和孙君可是有亲戚关系的,还得排在惠恕之前才是。”

    孙绍一愣,这才恍然大悟。他现在知道这个谢承谢文伟是谁了。谢承是会稽山阴人,他的姊姊就是孙权的第一任夫人谢夫人,当年可是受宠之极,谢家也跟着风光一时。只是没几年孙权就变了心,又喜欢上了表侄女徐夫人,为了表示对徐夫人的宠爱,他要谢夫人向徐夫人低头,谢夫人哪里肯,因此失宠,谢家也因此失了势。谢承因此对孙权不感冒,对孙家也没什么好感,又自负文才,自然不愿意与孙绍这样的武夫再拉关系,所以刚才看到孙绍来,他也没有主动打招呼。现在大概是看到吴中的代表人物张温接纳了孙绍,才赶上来套近乎,孙绍既然入了这个圈子,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果太生份,未免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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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得胜归来

    “啪”的一声,中校书吕壹将手中的竹简狠狠的砸在了书案上,面色铁青,原本俊朗的面容变得十分狰狞,他破口大骂:“竖子,他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以为凭朱治那个老匹夫,就能任意妄为吗?五十金一年?他干脆把我的天然居抢去算了。”

    他的儿子吕建从地上捡起竹简,迅速的扫了一眼,也有些意外。竹简是吕青派人快马送来的,上面说孙绍府中做出了一种新酒,暴烈异常,世间所无,他想和孙绍合作,独家经营这种新酒,可是孙绍开出了天价,每年要收五十金,还只提供他一万斗,更让人生气的是,这一万斗只准他在吴县卖,吴县以外他无权销售。

    在吕壹看来,这无疑是强盗行为,天然居开张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再说了,天居然现在一年的纯利也不过四五十金,孙绍这胃口开得也太大了些,一伸手就是五十金。更让吕壹气恼的是,孙绍居然和朱治勾搭上了,还不是明摆着要仗势欺人嘛。

    “阿翁,这件事……好象有些古怪。”吕建迟疑的说道。

    吕壹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古怪?”

    “朱治为官三十年,你可听说他过他为两坛酒而为人谋利的?”吕建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这个人阿翁应该是知道的,他不好酒,不好色,不好财,唯好权,以他的眼光,如何看不出孙绍这个竖子的处境,他怎么会为了两坛酒就为孙绍出头?要出头,他早出头了,何须这两坛酒。”

    吕壹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没好气的说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吕建摇遥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觉得事情可能不如阿叔看到的那么简单,或许,他们有其他的交易。再说了,阿叔只是看到朱万岁到孙府取酒,并没有听到朱治承诺什么,或许,这是孙绍为了谋利而利用了朱治也说不定。”

    吕壹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他觉得吕建说得似乎有些道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孙绍那个人他是知道的,一直比较莽撞,好象玩不出这种花招来。可是也很难说,他想不出来,未必就不会有人帮他想主意,搞这么一出狐假虎威的把戏来吓吕青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再等等。”吕壹重新坐到案前,接过吕建递过来的竹简又看了一遍,想了想说道:“你给他写个回书,让他查一查孙府最近有什么异常,特别查查有没有什么人进府。”吕壹说着,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孙绍那个竖子能有什么前途,会有哪个笨蛋会去投奔他?”

    “阿翁,流寓江东的人多的是,很难说里面没有几个性格古怪,不愿意为官,又要解决生计问题的。孙绍急着要钱,也许就跟这个有关,他既然仕途无望,当然要别想法子赚钱了。”

    “这么说倒也说得通。”吕壹点点头,将竹简拨到一边,又想了想道:“你等等,如果朱治真为孙绍出头的话,我倒不能草率从事,不管怎么说,这个老竖子在至尊的心中份量还是很重的,为了五十金惹了他,颇有些不值。”

    正提起笔准备写回书的吕建听了,也深表同意,五十金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对于吕壹来说,却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如果因此和朱治闹翻了,以后这天然居在吴县也没法开了,凭朱治的权利,要想搞翻一个天然居那还不是小意思。

    “那阿叔那边怎么办?”

    “你放心,你阿叔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天然居,这点事情他还是能处理的。”吕壹摆摆手,示意吕建下去,然后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细长的眼睛眨了几下,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孙绍面无表情的进了府,小丫头桥月见他面色不善,没敢吱声,小心翼翼的端来了洗脸水。孙绍胡乱的抹了把脸,回到书房,刚坐了不到一刻,门口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桥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担心的看着他:“阿满,回来了?”

    孙绍诧异的看着她,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迎了上去:“阿母,怎么了?”

    大桥一愣,她听桥月说孙绍回来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以为孙绍参加流觞之会吃了瘪,所以连忙赶过来看一看,可是眼前的孙绍虽然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但看起来好象也不算难受。她犹豫了片刻,试探着问道:

    “你……做诗了?”

    “做了。”孙绍点点头,还是面无表情。

    “怎么样?”大桥更担心了。

    “还行吧。”孙绍扶着大桥进屋坐下,然后将带回来的诗作铺在她的面前,淡淡的说道:“张温说,我的诗第一。”

    拿起纸正准备读诗的大桥手一抖,差点把薄薄的左伯纸撕成两半。她抬起头,瞪着孙绍,一脸的不相信:“你……第一?”

    “不是我说的,是张温说的。”孙绍的嘴角终于露出了隐藏了很久的笑容,挤了挤眼睛,得意的笑道:“阿母,我很厉害吧?”

    “吁——”大桥长出一口气,又高兴又气恼的点了一下孙绍的额头:“既然如此,为何进门时一脸晦气?阿母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以为我又被人笑话了?”孙绍嬉皮笑脸的凑到大桥身边,皱了皱鼻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阿母,我难受,是因为被他们薰的,一帮大男人,抹什么粉、薰什么香啊,差点把我薰死。开始的时候,他们离我老远的,那倒也罢了,可是后来张温说我的诗第一,那帮人一下子全围了过来,唉呀,那把我给薰的,眼泪都出来了。”

    孙绍夸张的摇着手,仿佛那些让人闻之欲呕的香味还在眼前一般,大桥听得说得有趣,一时倒忘了看手中的诗中,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孙绍又吸了吸鼻子,闻着大桥身上自然的体香,陶醉的说道:“还是阿母好,清新自然,让我欲罢不能。”大桥脸一沉,刚要斥责他几句,孙绍却得寸进尺,将头伏在了大桥软软的腿上,叹了口气道:“总能让我想起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

    大桥一愣,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伸出手轻抚着孙绍的头发,严厉的眼神又变得温柔起来,她轻声说道:“阿满啊,不管怎么说,你还是长大了,不能再象以前一样依赖阿母了。”

    孙绍点点头,却赖着不起来,蜷着身子,一副无助的可怜样,让大桥看了直心疼。过了一会儿,他才收了笑容问道:“对了,阿母,谢家和徐家是怎么回事?”

    “谢家和徐家?”大桥也愣了一下,本来有些泛红的脸也慢慢的变得冰冷起来,抚弄孙绍头发的手也滞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他们也去了?”

    “嗯。”孙绍摸着鼻子,“谢承来找我,想要我出让新酒,或者跟我合作,颇有交好之意。徐祚倒没有,看起来淡淡的,有些不太好接近。”

    “谢家是会稽山阴的豪族,谢夫人已经失宠了十几年,又没有子嗣,谢家如今一个在朝的也没有,情况和你差不多,他来和你交好,大概还是因为你的诗好,在士人中站住了脚。这徐家却是有些区别的,徐夫人虽然废处于吴多年,但是徐家和你孙家是有姻亲的,她的兄长徐矫现在有兵在权,更何况,她对孙登还有养育之恩,以后的事情难料,当然不会主动来招惹你了。”大桥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诗,嘴角一撇,有些不屑的说道:“不过,她们都是你那至尊叔叔的弃妇罢了,当年她们受宠的时候,可没少给讨逆将军府脸色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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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大航海介绍:
李宗吾云,刘备厚,曹操黑,孙权又厚又黑。面对这个又厚又黑的叔叔,作为孙策的独子,孙绍表示压力很大。他隐忍,他藏拙,可是无数的牵挂让他无法独善其身,超出时代的眼界让他无法遮掩自己的光芒,没有实力就没有尊严,面对厚黑叔的步步紧逼,孙绍拍案而起,誓与厚黑叔战斗到底。东风吹,战鼓擂,要比厚黑谁怕谁?水密舱,螺旋浆,本来就领先世界的大汉水师如虎添翼,纵横四海。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三国大航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大航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大航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