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十六章 后果很严重
诸葛瑾到达建邺的同时,徐祚也赶回了富春,他身负绝秘使命,一回家就赶去拜见奶奶孙氏,送上一件玄狐裘和几只老人参以及一大堆辽东特产之后,徐祚把孙绍的亲笔信放在了孙氏的面前。
作为孙家的女人,孙姑奶奶可不是一般的精明。当年徐祚的父亲徐琨协助孙策,征讨当利口的张英,因为船少,徐琨打算等一等,多找些船再渡水,当时孙姑奶奶就在军中,对徐琨说,这个时候还等什么船,趁着敌人没全到之前立刻渡江,船不够,用芦苇就是了。徐琨听了她的话,以最快的速度渡江击败张英,刚刚战胜不久,张英的援兵就到了,见徐琨已经占了当利口,只得无功而返。
孙姑奶奶的见识由此而见一斑。
他想干什么孙姑奶奶不高兴的看着徐祚,这样的任务你也接
大母,事情是这样的。徐祚见她不高兴,连忙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孙绍对孙权扣他的儿子做人质非常不满,虽然他也扣了孙登,但是那只是希望孙权能够放手,不要撕破脸,没想到孙权王八吃称砣铁了心,孙登上战场之后,非常不适应,孙绍也很紧张,生怕万一有个闪失。这次趁着大胜,他希望用两千匹战马换回大桥和儿子,为了确保万全,孙绍希望老姑奶奶能出面说个情,给孙权一个面子,大家好好说,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大家都有孙家的血脉,齐心合作是天经地义的,坦诚才是正理,扣着人质反倒让人不舒服了,而且这也不尽人情。
孙姑奶奶听了,长叹了一声。她从孙绍的举动中看出了诚意,对缺马的江东来说,两千匹战马是多大的一个礼物啊。孙权扣着孙绍的人质本来就没道理,孙绍这个时候还能克制自己,低声下气的求孙权,以他那火爆脾气也算是仁义尽致了。再加上她也怜惜孙登,担心他有三长两短,孙女徐夫人可就彻底没了希望,考虑再三之后,决定帮孙绍这个忙,她写了一封信给孙权,说是想看看孙绍的儿子,请孙权开恩,允许大桥和孩子到富春来一趟。
这当然是个台阶,孙权如果识相,把人送来,收下两千匹战马,皆大欢喜,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然而出乎意料,这封信如泥牛入海,再也没了消息。
孙姑奶奶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对孙权失望之极。徐家为孙家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她的儿子徐琨从年轻时起就跟着孙策征战,战功赫赫,封广德侯,后不幸死在讨黄祖之役。孙权继位,只把徐矫嗣了侯,却没有授兵,这是让孙姑奶奶第一个不高兴的地方。徐夫人嫁给孙权,开始很受宠,后来孙权移情别恋,冷落徐夫人,这是孙姑奶奶第二个不高兴的地方,现在孙权又不给她面子,连个反应都没有,这是第三次惹得孙姑奶奶不高兴。相比于孙绍一封王就对徐家的种种恩赐,孙姑奶奶出离的愤怒了。
孙绍要以两千匹战马换回人质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在越国传播开来,紧跟着又辐射到了相邻的吴郡丹扬郡,在正月里大家相互窜门拜年,这个消息便成了最热门的话题,孙权成了最不识好歹的人,而孙绍成了最委屈的苦主,舆论倾向十分明显。让人奇怪的是,与孙绍有关的顾陆朱张几家不约而同的表示了沉默,他们甚至杜门谢客,坚决不参与讨论类似的话题。
孙权大发雷霆,愤怒的吼声连隔壁的大桥都听得到。
步夫人奉命过府安抚大桥,性格柔弱的她不敢违抗孙权的命令,但是实际上她的心理也不舒服。最近王夫人很得宠,隐隐的有压她一头的趋势,大虎因为看不惯孙虑那副得意的样子,收拾了孙虑一顿,结果孙虑没敢吱声,却被王夫人告了一状,从来没有对大虎板过脸的孙权把她叫过去一顿斥责,说她管教不严。天可怜见,大虎这性子究竟是谁惯出来的步夫人有苦难言,她又不习惯向人倾诉,一肚子苦水只能自己留着。
阿猘穿着新衣,正在院子里和桥月玩耍,一看到大虎和小虎,就张开两只泥乎乎的小手扑了上来,嘴里咕咕的叫个不停,大虎吓得转身就跑,阿猘跟在后面猛追,才一岁半大的他现在走路已经很稳了。
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开心的笑容,一身锦衣的大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步夫人笑着看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最近城里有些谣言,夫人听到了吗
什么谣言大桥转过头,静静的看着步夫人,依然晶莹如玉的脸庞上挂着恬静的笑容。
就是奉先要用战马换你们的事。步夫人被大桥看得有些脸红,心虚的让开了她的目光,这些
这些不都是事实吗大桥打断了步夫人的话,我听说姑奶奶都写了信来,可有这回事
步夫人无言以对,大桥连这个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忍心让子高在外面征战大桥转过头,不再看步夫人一眼,他过了年才十四岁,又是个从小没娘的孩子,这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夫人,你愿意看着王夫人成为吴国的太后吗
步夫人黛眉一皱,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大桥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结。不错,孙权现在还宠爱她,王夫人虽然也得宠,可是以她的性子,目前对她还没有造成实际性的威胁,但是如果孙虑成了吴国太子,那事情就不一样了,要立太子,必须立后,而她没有儿子,这是致命的。如果立孙登,她还有机会,如果立孙虑,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夫人后来居上,成为吴国的王后。孙权四十岁了,孙家男子短命的多,谁知道他还能活几年,十年二十年孙虑一继位,王夫人就是王太后,到了那时,她能有什么好结果
这也就是大桥为什么说王夫人成为吴国的太后,而不是王后的原因。
步夫人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连一个儿子都没生,要是有一个儿子,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子高是个可怜的孩子,你要是能对他好一点,他会感激你的。大桥淡淡的说道:至于我,是不是谣言并不重要,你们非要自欺欺人,把这些当成谣言,我也没有办法。然而公道自在人心,什么事都不要做绝了,身为江东之主,这点心胸都没有吗奉先真要和他争,我和阿猘又何足道哉。大桥转过头看着步夫人,句句戳心窝子:要是奉先扣押了你们母女,向他讨要地盘,他会答应吗
步夫人没吭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出来,长子孙登都不起作用,更何况她们母女了,估计孙权根本不会理她们的死活。可是场面上她还要保持镇静,不能失态,只能忍住泪强笑道:夫人玩笑了,事情哪有这么严重。
大桥撇撇嘴,无声的一笑,再也不说话了,整个人如一块玉雕,精致而又冰冷,让人无法接近。
孙权始终没有给出正面回应,正月初三,孙权派中郎将张温出使蜀国,正月初五,朱治长子武卫校尉朱才出镇江夏,相关人事调动十余起,朱张顾陆四家是重中之重。然后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就在建邺城弥漫开来,慢慢的把这些议论压制下去。
正月十五,上元节,孙绍在宫中设宴,请群臣饮宴,步夫人在后宫宴请大臣们的妻子,大桥被邀请列席,一切显得都很安祥。孙权这个正月过得不开心,各种烦心事不少,不免有些借酒浇愁的意思,他不仅自己喝,还逼着群臣喝,不喝的就让郎中硬灌,搞得大家苦不堪言,他却乐得哈哈大笑。就在一屋子人喝得东倒西歪的时候,王夫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已经半醉的孙权很不高兴,瞪着王夫人刚要发火,王夫人一把拉住孙权的袖子,尖声叫道:大王,快救我们的儿子。
孙权一愣,随即吃了一惊,扔掉杯子,拉住王夫人手臂,急声道:虑儿怎么了
虑儿被人劫走了王夫人泣不成声,话没说完就腿一软,晕倒在地。孙权大怒,立刻把负责保卫后宫的郎官叫来问,一问才知道,夫人们在喝酒饮宴的时候,大虎小虎带着孙绍的儿子阿猘在庭中玩,孙虑一个人被排斥在外,颇有些寂寞,就带着几个侍卫到后院去散心,结果去了很久也没回来,王夫人觉得不放心,派人去查看,发现几个侍卫被人杀死在后院,孙虑失踪了。
孙权倒吸一口冷气,刚喝下去的酒全变成了泠汗透体而出,堂堂的吴王府居然被人闯了进来劫走了王子这还了得。孙权立刻让人把负责吴王府安全的偏将军周循叫了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周循刚刚得知消息,还没来得及通报,被孙权当着众臣的面斥责,羞愧难当。
吴王宫里顿时乱成一团,全副武装的将士很快就吴王府围了起来,建邺城也全城戒严,就在孙权暴踏如雷的时候,又出了一件大事:阿猘也不见了,陪他一起玩躲猫猫的大虎小虎找来找去没找着他,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阿猘所戴的项圈,才知道阿猘也被人劫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大桥就晕了过去,孙权则是震怒了,他责成建邺的守军全城出动,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两个孩子找出来。
这个上元节注定是不太平的,原本安宁祥和的建邺城突然之间就站满了全副武装面色冷酷的武士,一队队人冲进百姓的家中,翻箱倒柜,彻底搜查,这其中免不了有借机勒索公报私仇的,搞得鸡飞狗跳,就连所有大臣的府中都未能幸免,一个是吴王的儿子,一个是越王的儿子,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负责搜查的人恨不得把所有人家的地皮都刨开。
凌晨丑时,校事吕壹首先发现了目标,在北城门外的一艘船上,他们发现了一个舱门紧闭的客房,两个士卒上前搜查,刚一进门就被人杀死。吕壹当机立断,让人把这艘船团团围住,一边向孙权报告,一边向里面的人喊话,大意无非是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出来投降,要不然格杀勿论。
里面的人沉默了半晌,最后说,他们愿意交出一个孩子来换一条生路。吕壹在欣喜之余,又进一步要求同时释放两个孩子,里面的人冷笑一声,说了一句,杀人者,人恒杀之,能放一个已经算是客气的了,逼急了,老子拼着这条命不要,两个孩子一个也不放。
吕壹不敢再逼,一面让人围好这艘船,一面赶回宫里面见孙权。
孙权面色铁青,焦躁的在屋里来回打着转,后宫里乱成一团,王夫人和大桥一醒就哭,直哭得肝肠寸断,再次晕过去为止,醒了再接着哭。步夫人袁夫人生怕她们出意外,和一帮婢女寸步不离。孙权在前殿等待消息,不知道骂了多少人,打了多少人,终于听到吕壹有消息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一面让人到后宫报告消息,让大桥和王夫人安心,一面和吕壹一起赶往江边。
那艘船已经被闻讯赶来的水师围得水泄不通,要不是顾忌到两个孩子在劫匪手里,那艘船早被打成碎片了。孙权命人喊话,放下孩子,饶你们一条生路。
劫匪好象早有准备,还是那句话,杀人者,人恒杀之,要放只能放一个,两个是想都别想,我这次来就是报仇的,不能空手而回,请孙权尽快做出选择,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地平面上之前,如果孙权还没有选好,那就两个一起死。接下来,劫匪就再也不回一句话,孙权派出几个勇士试图突袭,却无一例外的被杀死在船上。那个劫匪武技十分高明,孙权亲眼看到他手挥一柄长剑,在眨眼之间就击杀了两名精锐。
孙权被逼到了绝路上,他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他觉得这件事有些蹊巧,哪儿来的劫匪,居然对他宫里的情况这么熟悉,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两个孩子劫走了,武技又这么高明,先是一点声响也没有的就刺杀了保护孙虑的几个郎官,现在又轻而易举的击杀了几十名精锐。他和孙家又有什么仇,宁可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劫一个孩子走
最后一个问题不重要,孙家杀的人多了去了,想来寻仇的估计不是一个两个,只是他们没那胆量和本事罢了。孙权有时候又在想,这个劫匪会不会是孙绍派来的,他要战马交换不成,所以干脆派刺客出手,现在用两个孩子逼他做出选择,选阿猘,自己的儿子孙虑就死于非命,孙登又捏在他手上,自己不仅无法控制他,而且反过来要受他的控制。选孙虑,那更麻烦,孙绍肯定会来报复,贼喊抓贼是他的拿手好戏,有这样的机会不用,那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孙权尽管这样怀疑,他却没有证据,除非抓住劫匪,从他的嘴里得到口供,口供没有也行,这可以编,但是前提是你得抓住劫匪,这样编出来的口供才有说服力,如果劫匪都没抓住,你说他是孙绍派来的,谁信
漏壶里的水滴声单调而刻板,象是孙权心头的血,他把牙齿咬得紧紧的,嘴唇咬出了血,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痛恨孙绍,他可以肯定这是孙绍使出的阴招,可是他不能说,在没有证据之前这么说,别人只会说他栽赃,而不会认同他的推测。
时间如同船下的江水,慢慢的流逝,谁也不敢吭声,都在等待孙权的选择。
他最后选了自己的儿子,放弃了我儿子孙绍一声冷笑:就不怕我也杀了他的儿子
诸葛瑾汗如雨下,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孙登,连忙劝解道:殿下,吴王也不是不怜惜殿下的儿子,那不是他选的,那是天意啊。
天意天你老母的意。孙绍跳了起来,甩手就是一个大耳光:我看他再扔一百次五铢钱,还是要选他的儿子吧,你当我是蠢猪敢拿天意这种屁话来蒙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师和他决一死战,让他看看他才叫真正的天意。
诸葛瑾被他这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有苦说不出。当时他就站在孙权身边,当然知道所谓占卜选子,看天意而定的话正如孙绍所说全是屁话,可是他不能承认啊。万一孙绍现在真要回去和孙权拼命,他岂不成了罪人。
殿下歇怒,殿下歇怒。诸葛瑾连声劝道,是吴范算出令郎有惊无险,所以
吴范孙绍停住了扬在空中的手,瞪着诸葛瑾:吴范算什么算
诸葛瑾吓得一哆嗦,这个海盗越王不讲理,你们叔侄斗气,你对我动什么粗啊,可是孙绍要揍他,他也没办法,这才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趁着孙绍疑惑的时候,喘了一口气,连忙把后来的经过说了一遍。
孙权面对这个两难选择,想选自己的儿子,可是又怕留下恶名,最后吕壹出了一个主意,请吴范算一算,看看两个孩子的命运如何,以天意做决定。结果吴范一算,效果出奇的好,孙虑有一劫,就在今天,如果过不去就死定了,阿猘也有一劫,却是有惊无险逢凶化吉。这个结果一出来,那知趣的人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了,七嘴八舌的劝孙权留下孙虑,理由很充分,阿猘有惊无险,逢凶化吉啊。
去你老母。诸葛瑾话没说完,孙绍反手又是一个大耳光,面目狰狞的说:你当老子是二百五啊,我告诉你,吴范那老竖子死定了,老子不宰了他,决不罢休。
诸葛瑾郁闷坏了,活了这大半辈子,从来没被人这么打过耳光,这次在孙绍这儿是全补上了。他受命到孙绍这儿来解释,就知道这是个麻烦差事,可是想着孙绍多少要给他点面子吧,谁曾想一听这消息,孙绍就疯了,甩过来一个耳光,甩过去又是一个耳光,比当初的孙邵还惨。
拖下去打,打死为止。孙绍怒不可遏。
殿下,我父亲只是个使者,你打他有什么用诸葛恪再也忍不住了,冲过来拦在孙绍面前,怒斥道。孙绍一瞪眼:小竖子,你敢在老子面前乍刺滚开,要不然连你一起收拾了。
殿下,卦是吴范卜的,决定是吴王做的,与我父亲何干殿下又何必欺软怕硬诸葛恪梗着脖子,寸步不让,攥起了拳头,大有孙绍再动手,他就和孙绍拼命的意思。
这事与左将军无关。双目通红的关凤从后面走了出来,跪倒在孙绍面前:夫君,既然他无法护得阿猘安全,请允许我斩杀孙登,为我的阿猘报仇。
诸葛瑾大吃一惊,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护在面色苍白的孙登面前,卫温和诸葛直也吓了一跳,连忙将孙登围在中间,邓艾石苞等人二话不说,上前又将他们全部围在一起,喀嚓的拔刀声不绝于耳,大帐里顿时剑拔弩张。
孙登拨开诸葛瑾的手,慢慢的走到孙绍面前,拜服在地,一声不吭,眼泪却吧哒吧哒的滴在地上。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比孙绍还紧张,孙权为了孙虑放弃了孙绍的儿子,等于把他也推到了死路上,孙绍如果想杀他,又岂是诸葛瑾他们几个护得住的与其如此,不如老老实实的领死。
在这一刻,他把孙权恨到了骨子里。
你说得对,这事与你父亲无关。孙绍走到诸葛恪面前,冲着面颊红肿的诸葛瑾施了一礼:绍方寸大乱,对左将军不敬,请海涵。
诸葛瑾呲呲牙,不海涵又能如何,此时此刻,只能忍了。
这事也与你无关。孙绍转身拉起孙登,伸手抹去他的泪水:我要和你父亲开战,你留在这里不合适了,先离开吧。
什么诸葛瑾大吃一惊,孙绍真要和孙权开打
孙绍看都不看诸葛瑾一眼,转身走上帐座,大声喝道:传令诸将,大军即刻起程,开往建邺。
喏。关凤挺身抱拳,应声大喝。
怎么回事孙尚香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胀红了脸喝道:阿猘怎么了
奉献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十七章 本是一场戏
就在这时,曹真赶到了辽东,一听说这件事,他正中下怀,跑去对孙绍说,这件事太让人生气了,在这种情况下,孙权即使放弃自己的儿子,也要救你的儿子,原因很简单,他有两个儿子,可是你只有一个啊。手打他拍着胸脯说,如果越王殿下需要,我魏国愿意同仇敌忾,帮你去教训一下孙权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要不是越王你,他哪里有资格封王啊。
孙绍冷笑一声,护军将军是想帮我报仇啊,还是趁机谈条件啊
曹真一本正经,好象是受了污辱似的跳了起来,我是真心想帮你,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呢。
孙绍不以为然,他对曹真说,我非常感谢护军将军帮我,不过,我现在最着急的不是打仗的事,我最着急的是根据地。你也知道的,我的越国陷在吴王的领地内,这一开打,肯定是占不住了,护军将军既然想帮我,那你看能不能先辽东给我
曹真顿时哑口无言,曹丕对他说过,孙绍这个人会占便宜,他开始没太在意,现在他相信了,孙绍这个人确实会占便宜,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想辽东,偏偏还说得合情合理的。
跟这样的人谈判,绝对大意不得。曹真收起了轻视之心,耐下性子和孙绍套关系,这关系当然是从夏侯徽开始的,夏侯徽的母亲就是曹真的妹妹,他是夏侯徽嫡亲的阿舅,要不然曹操怎么会派他来。
有了这层关系,确实好谈多了,孙绍又急于回去和孙权算帐,没什么心情和曹真磨牙,他们很快达成了协议。辽东郡还是归幽州牧曹彰负责,但是辽东以南的地域包括乐浪郡和带方郡割给越国,至于高句丽扶余的地盘,以后再说,而南面的三韩一带,以后也归孙绍,如果孙绍需要他们协助,那再谈条件。曹操的目的是把孙绍限制在东线,不让他在渤海湾东岸立足,孙绍现在只占了乐浪郡和带方郡,要想直接登陆冀州就不容易了,即便是青州,这中间也隔着茫茫大海,别说曹真对这中间究竟有多宽没概念,就算是曹操也没概念,在大汉的地图上,这地儿可离得老远了,茫茫大海,根本不可能横渡。乐浪带方这几个郡从汉武帝时征服卫满朝鲜,并入大汉版图之后,一直就不是大汉人关注的地方,这地儿离皇帝太远,收不到什么好处,反而时常生事,给了孙绍,对曹操来说和扔掉一个麻烦没什么区别。
亲戚归亲戚,该占的便宜还是要占的,曹真借此向孙绍讨要了不少利益,这里面有给曹操的,也给曹丕的,当然也少不了给他自己的。最后曹真又半真半假的说,如果需要我们魏国帮忙的话,你尽管开口,我们可以从江淮一带进兵,牵制孙权的西线兵力,如果你再联络西蜀,请他们由江南进兵,那孙权就死定了。
孙绍没有立刻给他准信,只是说,这件事是我孙家的家事,我不想牵扯太广,天下刚刚平定,如果因为我的家事又重新大乱,那我岂不成了罪人我会上奏天子,如果有必要,一定会向魏王求援的。
曹真说的倒不完全是客气话,他倒是真想借着这个机会挑起战事,先把吴国给灭了,灭了吴国,那越国也快了。没想到孙绍不上当,他也只能见好就收,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谈妥了辽东的事,孙绍召来了隐身状态的前将军苏粗腿,正式给他前将军的印绶,同时任命他为东海督,驻扎连云港,管辖范围为长江口以北直到幽州的这一片海域,还包括将来需要征服的三韩倭国。说起来,如果只算面积的话,这片海可就和大汉国差不多大了。苏粗腿兴奋不已,他拍着胸脯向孙绍发誓,臣一定为大王守好这片海域,保证不让人占了我越国的便宜。
安排停当,孙绍带着两万水军和大批的战利品起航,趁着北风直奔建邺。臧霸和孙观顺道回了各自的驻地,这次跟着孙绍征战辽东,他们得了很大的便宜,不仅由刺史升为州牧,地位更加稳定,而且和孙绍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以后的实力会越来越强,脱离曹操的控制指日可待。他们对孙绍十分感激,不仅支持了孙绍大量的粮食,还亲自把他一直送出徐州的地界。
在连云港短暂停留之后,孙绍的水师到达长江口,长江口已经戒严,广陵太守孙韶亲自赶到了孙绍的船上,苦口婆心的劝孙绍暂息雷霆之怒,不要和孙权开战。与此同时,张温奉命赶到孙绍的军中。
张温风尘仆仆,脸色有些憔悴,一看到孙绍,他就苦笑一声:殿下,天下大乱了。
孙绍撇撇嘴,一声不吭,静听张温开口。
张温一开年就奉命去了西蜀。蜀国现在很安定,巴郡的危险解除了,刘备的心放下了,关羽在南阳立了大功,被召回成都,担任大将军,和任丞相的诸葛亮一文一武,辅佐刘备。年前,关羽收到了孙绍送去的两千匹战马,非常高兴,满口夸赞女婿有孝心,有了好处不忘老丈人,一有客人来,他就把孙绍写的信拿出来得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好女婿。就在他得意的时候,建邺的质子事件传到了成都,关羽登时大怒,连夜进宫向刘备请诏,要发兵攻击吴国,为外孙报仇。刘备也被那两千匹战马哄得满心欢喜,见有机会趁火打劫,收拾孙权,二话不说,都没和丞相诸葛亮商量一下,就同意了关羽的请求,调集大军准备出征。当时正在成都出使的张温听说之后,一面进宫劝说刘备,一面赶紧把消息传回建邺。他好容易安抚住了刘备,赶回建邺才发现,闻风而动的远不止是刘备和关羽,曹操也动了,他打着帮孙绍的名义,大肆在江淮增兵。
这其中洛阳的朝庭最尴尬,天子当然知道曹操和刘备不怀好意,有心想灭了孙权,打破这个平衡,但是他也不好阻止,孙绍刚刚给他送了一笔厚礼,于情于理,这个时候都应该帮孙绍说两句。于是天子下诏切责孙绍,但同时又劝各方理智一些,不要轻动刀兵。这些话当然没人听了,不仅曹操刘备不理,孙权也当他是放屁,他们都冲到门前了,我不准备开战,难道还能等死孙权只是上书天子,解释原委,请求天子调停,自己却是一门心思的备战。
吴国的形势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
开始备战了,孙权才觉得事态的严重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仅是外敌多,而且内无可用之人,他原本相信的那些大将分成三类,一类是孙策留下的老将,这一类人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韩当等几个,当然了,这类人是不能用的。第二类是自己培养的亲信,以吕蒙鲁肃为首,而偏偏这两人都病了,吕蒙的病很重,从前年蒋钦战死之后,他就一直没好过,鲁肃好一点,但是仅他一个也没法挡住几面啊。第三类就是宗室,象孙皎之类,但是这类人的心现在都变了,孙皎的长兄孙嵩现在是越国的宗正,他怎么敢用
还有另一类人,比如贺齐和陆逊,但是孙权悲哀的发现,这些人他也不敢用,陆逊是孙绍的姊夫,贺齐的儿子贺达是孙绍手下的将军,听说最近在朱崖过得很不错。
最后算来算去,能用的只有步骘吕范周泰全琮吕岱徐盛潘彰等人。他火线提拔了一些年轻人,如吕蒙之子吕霸,陈武之子陈修陈表,蒋钦的儿子蒋壹等人,但是远远不够用。
孙权本来还想干脆趁这次开战的机会夺回会稽的,现在一算帐,发现能守住自己的地盘就不错了,这还没算上钱唐的越国兵可能会趁机直捣腹心。
原本觉得自己活得挺滋润的,孙绍和他合作愉快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现在和孙绍一翻脸,才知道自己的力量不知不觉的已经变成了孙绍的力量,自己不仅外敌众多,内敌好象也不少。孙权这时才急了,他想来想去,又想到了富春的姑姑孙氏,立刻派人把大桥送了过去,又许诺马上接回徐夫人,封人为王后,请姑姑无论如何说个情,向孙绍解释一下,我真不是故意的,千万不要自家争斗,最后全便宜了别人。
张温就是奉命来劝孙绍的。
殿下英明,天下大势尽在殿下之心,我没有什么想说的,殿下觉得怎么做比较好,你就怎么做。张温一摊手,不说了。
张温什么也不说,孙绍反倒安静下来了。看来想凑热闹的人还真挺多,关羽或许是真心想帮他忙,可是刘备就未必了,至于曹操,那绝对是不怀好意,他和孙权一开打,这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打是不能打,那剩下的就是谈条件了,要不然自己这么大的动作岂不是全做了
行了,你回去吧,我不为难你,让他准备开战。孙绍一挥手,不容分辩的说道:我不会联合外人来打他,就我自己和他决一死战。
张温嘴上说不劝了,其实怎么可能不劝呢,他之所以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姿态,无非以退为进,希望孙绍自已看清形势,先让一步。然而孙绍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他虽然说不联合曹刘来打孙权,但是他们一开打,曹刘两人怎么可能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们肯定是不请自来啊。他想了想,殿下,有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有什么办法孙绍眼睛一瞪,办法倒是有一个,他把孙虑给我送来,让我一刀砍了,大家扯平。
这不合适吧张温吃了一惊,孙绍这可有点象是准备绝孙权的后了。先把孙虑砍了,回头再找个理由把孙登杀了,孙权就彻底瞪眼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的儿子是儿子,我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他有两个,死一个还有一个呢,我呢,我才一个,被他这么一天意,我的独子可就没了。
张温无语,孙绍这个道理虽然有些蛮,但也算说得通,不管怎么说,孙权这件事确实办得不妥。
除了这个办法呢张温无可奈何,只得厚着脸皮再说。
没有别的办法。孙绍起身,拂袖而去。张温刚想跟进去再劝,眼睛红肿脸色铁青的关凤从旁边闪了出来,拉出半截长刀,冷冷的看着张温,看得张温浑身冰凉,忙不迭的退了出来。
就在张温束手无策的时候,富春的老姑奶奶派人送了书札来,大桥在富春一病不起,奄奄一息,希望孙绍能尽快去看她。另外,孙权这件事是处理得不好,对不起孙绍,但是吴越开战,不管谁赢了,对孙家都是一个灾难,希望孙绍能冷静的处理这件事。同时,她也把孙权的许诺告诉了孙绍,意思很明白,她希望孙绍牺牲一下,成全徐夫人和孙登,只要徐夫人成了吴国的王后,孙登成了太子,以后还有什么损失补不回来
老姑奶奶最后说了一句,你还年轻,多纳几个妾,很快就能又儿女成群了。
孙绍收到老姑书札之后,一个人坐了很久,最后把张温和孙韶找了来,将老姑书札给他们看,张温和孙韶看到了一线希望,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绍。
老姑奶奶出面,我不能不给点面子。孙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你说。张温还没开口,孙韶先说话了:你有什么条件
首先,我要一个完整的会稽。孙绍一字一句的说道:其次,我要南海。
孙韶倒吸一口凉气,一声不敢吭。完整的会稽也就罢了,反正最富庶的地方已经被孙绍占了,其他的地方给他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南海不一样,南海人口虽然没有吴郡多,但这两年商业发展很快,是交州屈指可数的大郡,孙权舍得松口吗
这是我的底线,是看在老姑面子上才跟他谈的,他要是不给,我也不想谈,就此开战。
张温有些犹豫,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关凤的声音就在门口想了起来,她怒视着孙绍,泪流满面,嘶哑的声音特别刺耳:夫君,我的阿猘就值两个郡,夫君如果想要这两个郡,我可以向父亲求援,帮夫君拿下江东都可以,为什么要拿这两个郡来抵我的阿猘我不要这两个郡,我要他偿命我要他偿命
张温屁都不敢放一个,说了一声我回去报告,抬腿就走。孙绍的夫人宠爱得不象样子,他是知道的,万一孙绍再被关凤哭一通改了心思,那事情就真的没有转机了。孙韶也有些尴尬,匆匆起身告辞。关凤一把揪住孙绍,泣不成声,孙尚香和夏侯徽带着几个女卫赶了过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关凤拉进去,手指甲几乎扯裂了。
孙绍虎着脸进了内室,示意脸上被关凤抠出一道口子的孙尚香先出去,孙尚香心疼的看了一眼喘着粗气,筋疲力尽的缩在床角,无声的流泪的关凤,跺了跺脚,带着人出去了。孙绍反手关上门,又竖起耳朵听了片刻,这才一下子窜到关凤面前。
关凤恶狠狠的瞪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双手屈伸着,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从得知这个噩耗到现在两个多月,她几乎要疯了。
我跟你说
我不听孙绍的话音未落,关凤就尖叫起来,沙哑的声音象是锯木头一样难听。
你一定会想听的。孙绍又向前凑了一步。
我不听,我不听。关凤捂着耳朵:你拿阿猘做生意你拿阿猘做生意我不想听你说话。
孙绍心虚的看看四周,双手握住关凤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嘴贴在她的耳边,刚要说话,忽然觉得肩头一阵剧痛,他倒吸一口凉气,却又不敢动,生怕这一拉把关凤的牙齿拉坏了。
银银屏,你听我说。孙绍疼得呲牙咧嘴:阿猘阿猘没事。
正用力咬他的关凤一听,怔了一下,立刻松开了嘴,推开他,瞪圆了红红的眼睛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唉哟喂,你也太狠了。孙绍扯开衣领,侧过头看看肩膀上的伤口,那真要一个惨啊,一排牙印清晰入目,血珠很快从牙印里渗了出来,连成了一条线。
你快说,阿猘怎么了关凤顾不得看他的伤口,一把揪住他,连声问道。
小声点。孙绍连忙捂住她的嘴,盯着她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你先答应我,听完之后,不能大声叫。
关凤瞪着孙绍,愣了片刻,又连连点头。孙绍还是不放心,还是一手捂着她的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关凤眼睛瞪得溜圆,呆若木鸡,过了片刻,她忽然泪如泉涌,双手将孙绍的手压住,张开嘴狠狠的咬了下去,一边咬一边连哭带说:你好狠啊你好狠啊你怎么能瞒我这么久,你不知道我恨得想去死吗
孙绍疼得直吸冷气,却又不敢动,这几个月关凤是什么样子,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他知道关凤的脾气,如果不瞒着她,就瞒不了别人,这场戏就白做了。其实何止是关凤,他更担心大桥,大桥此刻肯定是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觉得是她的疏忽,才让阿猘死于非命,以她那个性格,老姑奶奶说她现在奄奄一息,孙绍是一百个相信。
可是,不这么做又怎么办孙权想用阿猘做筹码,逼他为他打工,他们之间的矛盾迟早要爆发的,迟痛不如早痛。他是总导演,知道这场戏的来龙去脉,不为儿子担心,他真正担心的是关凤和大桥,但是他又不能说,只能把所有的秘密都埋在心里。今天是看关凤实在是气急攻心,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半夜拿刀杀了自己,这才把底透给他。
关凤泪水长流,最后在孙绍怀中沉沉睡去,这两个月的煎熬,已经让她承受不住了,要不是为儿子报仇这个信念支撑着她,也许她早就倒下了。
孙绍不敢怠慢,让人熬了药粥给关凤调理。自己一直守在关凤身边,不让任何人接近她,就连夏侯徽和孙尚香来看关凤,他也不离开。关凤沉沉的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着和衣卧在一旁的孙绍,眼泪又不禁流了出来。
被惊醒的孙绍看了,叹惜一声,将她揽入怀中:起来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吧,这些天苦了你了。
夫君,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关凤搂着孙绍的腰,颤动着双肩,无声的抽泣道: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是不是担心我藏不住心事,不象媛容妹妹那么沉稳
孙绍不知道怎么说,他本来以为关凤会再责怪他的,没想到关凤先自责上了。他尴尬的笑笑:不是啦,这件事媛容也不知道,只有我和那两个人知道。
究竟是谁他们能带好孩子吗
这个你放心。孙绍犹豫了片刻:这两个人我没打算让他们露面,你千万不要说给第三个人听,媛容和姑姑都不行。
关凤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孙绍:我不想知道他们是谁,我只想早点看到孩子。
现在
现在,我现在就想看到他,我再也等不及了。
就知道你等不及。孙绍无可奈何的挠挠头,起身转了两圈:孩子在钱唐口外的一个岛上,我就说你病了,要去休息,让人把你送到岛上去,你就和孩子在那里呆一段时间。
行。关凤急不可耐的连连点头,她现在什么也不想,恨不得立刻飞到孩子的身边。
阿母那里算了,我让人把她也接到那个岛上去吧,你好好照顾她,这次她可能比你还惨。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十八章 下毒要趁早
孙绍背着手,慢慢的走在前面,雪白的浪花冲到他的脚下,没过他的脚面,随即又退了回去。孙绍弯腰捡起一个白色的贝壳,捏在手里仔细端详着,过了片刻,叹了一声,随手又扔回海里。
阿猘最喜欢白色的贝壳。
拱着手跟在后面的孙登紧闭着嘴唇,一声不吭。孙绍在怀念他的儿子,可是他的父亲孙权呢,他在干什么他也许在疼爱孙虑,就象孙虑出生前疼爱他一样。那时候,孙权经常带着他在府里的走廊上散步,听他背书,听他讲听来的各种趣事。他记得他从周玉那儿听说孙绍在读山海经,转告给父亲时,父亲听得十分入神,笑容十分亲切。
然后,这一切都远去了,他开始只不过不再是孙权唯一的儿子,现在却已经不再是孙权最疼爱的儿子,这中间的区别只有他自己分得清楚。十四岁了,他已经成年了。
回到建邺,他还有什么听说徐夫人要回吴国了,可能还要做王后,然后孙登知道,徐夫人再也不可能成为孙权的至爱了,她既然已经从孙权的心里退了出去,就不可能再回来。她现在之所以能回来,只不过是孙权面对亡国的压力,不得已的决定。
他的父亲孙权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为了生存下去,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子高,你回去之后,可能会有一段时间比较难。孙绍有些歉意的说道:当初把你扣下,也许就是个错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孙登张了张嘴,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兄长,这也是天意,天意是不能违抗的。
唉,天意,我倒希望真有天意,阿猘如果真能化险为夷,那该多好啊。孙绍垂下头,慢慢的在前面走着。孙登拱着手,小心的在后面跟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虽然感觉不到有多热情,可是却有一份很温馨的感觉荡漾在孙登的心头。恍惚之间,他好象又回到了车骑将军府,在他前面的不是从兄孙绍,而是父亲孙权。这一刹那的错觉让孙登心痛如绞,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沿着被海风吹得粗糙了不少的脸庞滴落在海滩上,很快就被浪头冲走,不留一丝痕迹。
兄长,这几天怎么没看到嫂嫂孙登掩饰的问道。
她恨我心狠,为了两个郡就不为阿猘报仇。孙绍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嘴角忽然挑了挑:子高,是不是做父亲的总是心狠一点,没有母亲那么毫无保留的为儿女着想
孙登愣了一下,过了好久才轻声道:也许吧。
这么说,我没见过父亲,也许是个幸事。孙绍摇摇头,叹惜了一声,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那犹豫的神色落在孙登的眼里,却充满了说不清的落寞味道。他突然有些冲动,赶上一步,走到孙绍的面前,直视着孙绍的眼睛:大兄,我以后还能见你吗
你想见我孙绍无声的笑了笑,让开了孙登的眼神:我觉得你应该恨我才对,因为我,你才和你父亲生份了,为什么还想见我
我就想问问。孙登有些紧张的握着自己的手: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姓孙,是不是
都姓孙孙绍用力的叹了一口气:只怕你以后就不这么想了。你父亲也跟我说过这句话,可是现在你看,我们都成仇人了。他大概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我不是他。孙登脱口而出,拉着孙绍的手,眼神中充满了企求:大兄,我们以后不为敌,行不行
孙绍有些奇怪的打量着孙登,眼角慢慢的绽放出笑容,一直很阴郁的脸渐渐的变得阳光起来,充满了温暖,让孙登阴霾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好了起来,好象满天的乌云裂开了一道缝,久违的阳光重新照满大地。他紧张的看着孙绍,希望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期望的答案。
我非常愿意。
这五个字虽然并不响亮,却如同甘霖一般滋润着孙登的心,他笑了起来,还有些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欣慰,漆黑的眸子也亮了不少。
子高,其实你也不要怪你的父亲。孙绍拉着孙登的手,继续向前走,转而为孙权开脱起来,他到了这个位置上,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现在还不能体会,等你到了他这个年龄,也许就知道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他那基业,他为了什么最后还不是为了你
孙登静静的听着,他开始有些不习惯,觉得孙绍为孙权开脱有些虚伪,但是听着孙绍絮絮叨叨的分析,他又不自然的和孙权对比,到了这种情况下,孙权还会象以前一样说孙绍好吗恐怕不会。
诸葛瑾父子远远的跟在后面,诸葛瑾从建邺赶回来,带来了孙权的许诺,孙绍的条件他都答应了。看起来只是一句话,可是诸葛瑾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义,这一次的冲突,孙权彻底输给了孙绍,毫无保留,他被孙绍夺走的不仅是整个会稽郡和南海郡,还有尊严和信心。孙绍一怒,孙权就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局面,毫无还手之力,从天子到孙家的每一个人,都在或明或暗的指责孙权,对坐镇江东二十余年的孙权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即使是他刚刚接手江东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局面。
大王病了。诸葛瑾轻声说道:经常忘事,这次居然忘了召王子回去。
诸葛恪用脚尖踢着沙滩上的石子,撇了撇嘴:是心病吧。
诸葛瑾不解的眨了一下眼睛。
越王善与人相处,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诸葛恪看着远处孙绍的身影,有些遗憾的说道:子高和他一起这么久,这次徐夫人又回到吴国为王后,大王岂能不怀疑这背后的原因
这不至于吧诸葛瑾迟疑的说道:他们毕竟是父子。
不至于父子诸葛恪冷笑一声:大王那个人本性多疑,只是他善于掩饰罢了。现在吴国君臣相忌,互不信任,子高背后又有越王和老夫人支撑,大王只能装作不介意,可是,什么时候这个危机过去了,子高迟早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吃苦头。
诸葛瑾的眉头皱了起来,疑惑的眼神看着诸葛恪,似乎有些不认识他了。
诸葛恪却不看他,薄薄的嘴唇跳动着,吐出来的全是冷酷的话: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别人只看到越王攻城的手段,却不知道他最擅长的却是攻心。草莽如苏粗腿,狡猾如曹丕,都被他只言片语折服,现在轮到子高了。他转过头,打量着面色游移不定的诸葛瑾:父亲,你信不信,他现在肯定在替吴王说情。
你怎么知道的诸葛瑾笑了一声,想缓解一下自己的惊异,却觉得笑声有些发干。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将固翕之,必先张之。反者道之动。诸葛恪昂起了头,得意的一笑:你只知道他和张公学过左传春秋,却不知道他最有心得的却是老子吧
他研究老子
他不仅研究老子,他还研究百家学术,虽然很少看到他引经据典,但是还是露出了不少端倪。诸葛恪挠了挠头,这才露了一些他这个年龄应有的神情,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不过我从来没看过他读这些书,倒是偶尔看到他画一些不堪入目的男女图,说不准他对房中术还有些研究,我听说葛玄葛仙翁就在朱崖。
扑诸葛瑾一口气没上来,呛得咳嗽起来。
和孙绍一席谈之后,孙登走了,他带着孙绍给的一份厚礼。原本准备用来和孙权交换的两千匹战马,孙绍让他带走了一千匹,说这是他在辽东立功应得的。他虽然给孙登报了功,但是孙登是吴国的王子,所以天子不好加封他,只能赏他,而天子又穷得很,只能委托孙绍赏。
孙登十分感激,有了这一千匹战马,孙权多少会有点心理安慰。
孙绍把卫温和诸葛直两人以及五千水师扣下了,这是和孙权说好的,他们两人的家人已经随诸葛瑾一直来到了水师,至于那些不动产,孙绍自然会补足给他们。临走时,诸葛瑾心情有些复杂的诸葛直说,你在越王部下,要好好努力,以后方便的话,常回琅琊老家看看。诸葛氏原本是徐州琅琊诸城人,后来搬到阳都,阳都原本就有一个葛姓,所以人们称他们这一支为诸葛氏,就是诸城葛氏的意思。阳都离连云港并不远,徐州牧臧霸和孙绍的关系又经常好,诸葛直以后回家想必是非常方便的。
左将军,上次的事情,大王真是感到非常抱歉。孙松走过来,对着诸葛瑾拱了拱手,又指指远处的一只船:这是大王的一点歉意,希望诸葛将军笑纳。
诸葛瑾上次被孙绍连甩了几个耳光,丢人丢大了,一听到这事,脸还有些火辣辣的,可是人家已经再三道歉了,他为人宽厚,也不好意思揪住不放,只好还礼道:大王爱子心切,瑾能够体谅。
左将军宽宏大量,与人为善,必有后福。孙松笑道,又打量了一眼冷眼旁观的诸葛恪:以后将军父子如果有用得上我越国的,只需一尺书来,必不让君失望。
多谢越王殿下关照了。诸葛恪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孙松也不介意,行了礼,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身说道:对了,殿下刚刚收到令弟诸葛丞相的书信,说是令郎伯松诸葛乔年前刚刚娶了亲,年后夫人就有喜了。
是吗诸葛瑾父子惊喜的互相看了一眼。
是的,元逊,你可以加紧了。孙松打趣了诸葛恪一句,他和诸葛恪年龄相仿,平时处得很不错,经常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诸葛恪比诸葛乔还大一岁,现在还没有成亲,儿子更是无从谈起。
你也是。诸葛恪哈哈一笑。
孙松和诸葛恪说笑了两句,又接着对诸葛瑾道:还有,令弟子平诸葛均很快就要到越国来,经过建邺的时候,应该会去拜访你,到时候你们兄弟应该可以聚一聚。
是吗诸葛瑾吃惊不已,这样的事情他是一无所知,却还要从孙松的嘴里才知道,真是惭愧。
越王和蜀国有一些合作,令弟是奉命到朱崖去共事的。孙松淡淡一笑,不想深入多谈,客客气气的拱拱手,转身走了。诸葛瑾父子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孙登回到了阔别一年之久的建邺,站在宫门口的时候,他感慨不已,一年多前从这儿走出的时候,他本以为就是在钱唐呆一段时间,谁会想到居然和孙绍到冰天雪地的辽东走了一趟。这一趟行程一年,足有万里之遥,见到的,听到的,都让他大开眼界,又经过了这么多事,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思想单纯,心里只有圣人说教,只懂得仁爱礼义的少年了,他身体壮了,心志也成熟了,经过了大海上的风浪,更知道了人心的险恶。
子高徐夫人在十几个侍女的簇拥下,笑容满面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抹着粉和胭脂,唇上涂着丹,原本黯淡的脸色现在神采飞扬,步履轻松,整个人透着一份说不出的喜气。在吴县被冷落了十几年,突然回到建邺,一下子变成了吴国的王后,所有以前不敢想的现在全部变成了现实,让徐夫人时常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阿母。孙登抢上两步,拜倒在地,抱着徐夫人的腿抽泣起来。
子高,快起来,快起来。徐夫人也落下泪来。不过,她的泪却是欣喜的泪。她扶起孙登,并肩向里走去,孙登问了几句现状,又道:父王呢,听说他病了,可曾恢复了些
徐夫人一愣,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前天见他的时候,好象没什么起色。
前天孙登眉头一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阿母不住和父王住在一起。
我是住在王后宫,可是你父王身体不好,太医说要独居。徐夫人低下头,弱弱的说道。
哦。孙登无声的冷笑了一声:那我先去拜见父王,然后再去和阿母叙谈。
那好,我回去准备些茶点等你。徐夫人又高兴起来:来了十几天了,我就盼着你回来,要不然说个话的人都没有,真是闷死了。你出去走了一大圈,肯定有很多见闻,可要好好的和我说说。
孙登连连点头,送走了徐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他快步沿着走廊走向孙权的寝殿,到门外的时候,脸上已经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恭敬的笑容。站在殿外石阶下,他双手拱在胸前,朗声报进:臣登,拜见吴王殿下。
站在廊下的铃下一种侍从官连忙进去汇报,时间不长,出来召孙登入内。孙登恭敬的上了台阶,在门外脱了战靴,解了袜,这才小步急趋,赶到孙权的床前,先拜倒在地,按照规矩跪拜,然后起身,伸头看了一眼孙权的脸色,声音变了哽咽起来。
父王,儿子回来了,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病成这样,你不觉得高兴吗躺在床上的孙权转了一下眼珠,面无表情的看着孙登。
孙登吓了一跳,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双手交叠,贴在地上,额头叩在手背上,泣声道:父王,儿子不孝,未能于床前尽孝,可是儿子日夜思念父王,父王何出此言,儿子承受不起啊。
孙权无声的笑了笑,冲着旁边的谷利勾了勾手指头,谷利上前扶起他,将一个大枕头塞到他的背后。孙权坐在床上,目光在孙登的背上逡巡着,过了好久,才哑然失笑:
子高,起来吧,为父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你啊,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太过于谨小慎微了。这都打过仗的人,怎么还没有一点豪气。
父王,儿子可吓坏了。孙登这才抬起身,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仔细打量着孙权的脸色,只见孙权脸色灰暗,眼窝深陷,原本带些碧色的眼珠现在多了一些黄色,但是眼神却依然犀利,似乎能看到人的心里去。他小心的说道:父王,儿子走的时候,父王还康健得很,何以一年不见,却病成这样
孙权叹了一口气,招招手,让孙登坐在床边。他拉起孙登的手摸了摸,笑道:没上阵吧
孙登的手从来没有摸过武器,还是和以前一样软绵锦的,只是黑了一些,皮肤粗糙了一些。他不好意思的的笑了笑:没有。
大梁水之战是假的
儿子只是领兵断了孟梁津,并没有与阳仪交战。
我知道那个竖子就是在骗我。孙权松开孙登的手,靠在枕头上,仰起脸,看着帷顶,忽然自失的笑了一声:这个竖子,心机太深沉,一计套着一计,真是防不胜防啊。
孙登不吭声,心里却有些鄙夷,孙绍替孙权说好话,希望他能理解孙权的所作所为,孙权却是一见面就说孙绍的坏话,这相差也太大了。
子高,你恨我吗孙权忽然说道。
孙登愣了一下,身子有些僵,但很快他又平静下来,笑道:儿子怎么会恨父王,我知道父王这是为儿子好,不想让他以为奇货可居。
是他教你这么说的吗孙权偏过头,打量着孙登的脸色。孙登很从容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孙权无声的笑了笑:子高,你出去走了一趟,有长进了。
孙登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谦虚笑笑,并不说话。过了片刻,孙权又道:给我讲讲在辽东的战事吧,公报上说得神乎其神的,我总是不信,他真是三天就攻下了襄平城
孙登眉头蹙了蹙,摇头道:不是三天,是一天。前两天只是围城,并没有攻城,第三天才攻城,当天夜里就破城了。
一天孙权吃惊的坐了起来,动作灵活得看不出一点病态。孙登眼神一闪,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是啊,我和诸葛恪讨论到现在,也没想通他是怎么破城的。他用霹雳车和强弩猛攻了一天,虽说攻势很猛,可是并没有破城,夜里又挑灯夜战,大概子时左右,突然东门就被人打开了,城这就么破了。城门究竟是怎么开的,这一直是个谜,我问过他,他只是笑,却不肯说。
不是公孙渊开的门孙权眼珠一转,让谷利拿来了登有襄平之战的大汉公报给孙登看,孙登看了一遍,还是摇摇头:他们都说是公孙渊开的门,但是公孙渊当时在南门,不在东门,他怎么可能跑去开东门孙登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道:我觉得这件事可能和姑姑有关。
你姑姑孙权也皱起了眉头。
是的,早在半个月前,姑姑突然失踪了,她那二百女卫也不见了。襄平城破之后,她才又现身。孙登想了想,又道:还有一点,我觉得很值得怀疑,姑姑回来之后,整天笑容满面,好象有什么开心的事,可是我问过她一次,她却只是笑,不说话。
孙权若有所悟:难道是你姑姑她们先混进城去,然后趁着襄平城里大乱的时候开的门她这二百女卫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战力还不错,如果出奇不意,在一天的大战之后突然出现在东门,的确有奇兵的功效,趁乱打开城门也不是不可能的。
孙登眼珠一转,连连点头,心悦诚服的笑道:还是父王英明,儿子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的事,父王一下子就想通了。
没什么,我只是对他有手段有所了解而已。孙权讥讽的一笑:子高,你如果多想想,也是能想通的。不管多么吊诡的事情,在他的身上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你千万不能大意。
奉献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十九章 送终
父子俩平静而不失亲热的聊完了家常,孙登再次祈祷孙权早日康复,这才退了出来,出了门,回到自己的住处,看着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看着恭恭敬敬的奴婢和肃立在一旁的诸葛恪和谢景,孙登总算找到了一点旧时的感觉。
王子,如何诸葛恪小声的问道。
什么如何孙登挑了挑嘴角:还好,休养几日应该便好了,只是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窝,看了诸葛恪一眼:不太容易痊愈。
诸葛恪会意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孙权不相信孙登,孙登又何尝相信孙权且不说孙绍有意无意下的那些药,仅仅孙权选择孙虑而放弃了孙绍的儿子,间接的把孙登推到了死亡线上,这一点就足以让孙登对孙权产生排斥。这个时候,孙登固然不会全盘相信孙绍,但肯定不会相信孙权。父子相疑的局面已经形成,孙登虽然回到了建邺,但是他离太子之位并没有变近,相反却是更远了。
剩下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依靠孙绍和孙绍背后的力量,利用眼前这个困局压制孙权,让他不得不立孙登为太子,正如不得不立徐夫人为王后一样。这条路是个不归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踏上之前,他们必须慎重又慎重,不仅要考虑成功的可能性,还要评估孙绍可能开出的条件,以免他们又成了孙绍手中的猎物,被孙绍无限制的讹诈。
孙登要孙绍允诺互不为敌,就是其中的一环。
王子,你该到几个夫人那里请安了。谢景提醒道。
谢景三十余岁,是南阳人,是张承驻扎在南阳时发现的人才,张承把他推荐给了鲁肃,鲁肃回建邺治病,又把他引见给了诸葛瑾,再通过诸葛恪来到孙登的身边。孙登不在建邺的这段时间,建邺的情况就是由他汇总报告,定期的送到孙登的手中。路途遥远,好多消息无法及时,他起的作用有限,但是他对建邺的情况很熟悉,对吴王宫里的明争暗斗也清楚,这个时候正是他发挥作用的时候。
夫人们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谢景露出担忧的神色:徐夫人怨气太重,一到宫里,便树敌不少。王夫人固然是敌意甚重,很难相处,就是步夫人袁夫人也有些排斥,她她说大公主骄横无礼。
孙登皱起了眉头。一进门的时候,他就发现徐夫人的举止不太对劲,现在听谢承这么一说,他知道他这个平辈的养母在吴县呆了十来年,除了积累了很多的怨气,并没有吸取多少教训。
我知道了。孙登思索片刻:走,我先去给步夫人请安。
谢景松了一口气,连忙带着已经准备好的礼物跟上。孙登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取出孙绍送他的战刀,惋惜的看了一眼,毅然放进锦盒上,塞到谢景的怀中。
大虎一边撅着嘴巴,一边恨恨的绣手帕,手帕上的描好的凤鸟图样愣是被她绣成了一只怪模怪样的丑鸟,步夫人沉着脸坐在一旁生闷气。听到侍女来报,孙登求见,大虎气呼呼的一甩手:不见
胡闹步夫人喝了一声,指着绣架:坐好,继续绣,什么时候绣出个样子来,什么时候结束。
大虎喘着粗气,瞪着步夫人,两人僵持了片刻,大虎败下阵来,只得又老老实实的坐下。
孙登走了进来,瞟了一眼背对着他的大虎,无声的一笑,先对步夫人行了礼,送上精致的临淄产上等丝绸,然后才走到大虎的对面,自已拉过一张席坐下,全神贯注的看大虎刺绣。大虎哪里是在刺绣,她是装的,故意不理孙登,希望孙登赶紧走,免得让他生气,没想到孙登赖着不走了。她瞪了孙登一眼,啪的一声推开绣架,没好气的说道:看什么看,要看自己回去绣去
咕咕咕孙登捂着嘴乐了起来,他拉过绣架看了看,连连点头:如果大兄看到你还会绣这个,一定会很意外。
他他有什么意外的。一提到孙绍,大虎的怒气消了一半,她咬着嘴唇想了想,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大兄现在怎么样
他孙登眉毛一挑,露出与他原本的性格不相符的俏皮神情:他是堂堂的越王,你说他怎么样
我就知道。大虎撅起嘴,失望的说道:他做了越王了,就忘了我们。
你这可就说得不对了。孙登微微一笑,从谢景的手中拿过锦盒,推到大虎的面前:这是大兄托我带给你的礼物,其他妹妹都没有的。
什么东西,我不稀罕嘴里虽然说着不稀罕,可是大虎还是打开了锦盒,一看到里面精致的环刀,大虎顿时眼睛一亮。这把刀太漂亮了,黑色皮质刀鞘,黄铜吞口,雕成虎头的刀环栩栩如生,水晶制成的饰件晶莹剔透。大虎一见就爱不释手,拿在手中抚摸着,奇怪的说道:这是什么皮,手感这么怪怪的
鲨鱼皮。孙登笑道:大兄说,鲨鱼是海中霸王,只有用这样的皮装饰的刀,才配得上妹妹。
哈哈哈只有他了解我。大虎放声大笑,一跃而起,先将刀插到腰带里,然后挥手拔出长刀,凌空而斩,刀光如匹练,绣架应声而断。大虎两眼放光,用指肚试了试刀刃:好锋利的刀
孙登眼神一紧,差点跳起来,随即又放松了身体,从容的笑道:给妹妹的,当然是好刀。
嗯,我喜欢,我喜欢。大虎小心翼翼的还刀入鞘,重新坐下,向孙登凑近了一些:你跟我说说,大兄现在怎么样
大兄不好。孙登瞟了一眼外面,小心的说道:他现在很伤心。
哦。大虎脸上的笑容立刻黯淡下去,自责的说道:都是我没用,没把阿猘看好,害得他被人劫走了。哼,要是让我逮到那个该死的劫匪,我一定砍他一万刀。
关家嫂嫂听说劫匪向东去了,便带着人到海里去搜。孙登叹了一口气:大虎,你不知道,这两个多月,关家嫂嫂可受苦了。因为大兄愿意和解,关家嫂嫂说大兄见利忘义,两人还大吵了一顿。
茫茫大海,能找得到吗大虎冷笑了一声,眼睛瞟了一眼外面:哼,他以为大兄一定会杀了你,他就是吴国的太子了,你这一回来,恐怕他的梦要落空了。
唉孙登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我也不妄想太多了,只是回来和阿母在一起,能经常看到妹妹,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妹妹,我那阿母一个人呆得太久了,性情难免有些古怪,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计较她,好吗
一提到徐夫人,大虎有些不快,但是碍着孙登的面子,她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孙登趁热打铁,以徐夫人的名义办了一场家宴,邀请步夫人袁夫人王夫人等一起参加。王夫人当然没去,但是这阻碍不了孙登顺利的成为宫里的焦点。徐夫人在孙登的劝说下,也放低了姿态,用心结交步夫人和袁夫人等人。孙登将一千匹战马献给了孙权,孙权只收下了一半,又还给他五百匹,孙登也没留着,借着各种由头,将这五百匹辽东来的上等战马送给了几位将军。战马在江东是难得之物,更何况是这种好马,一时之间,孙登仁厚之名之外,又加上了能征惯战指挥若定等长处,由大汉公报描绘过的孟梁津之战成了孙登的处女战只有诸葛恪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这一战根本就没打起来。
在此期间,孙权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王夫人到他面前抱怨也好,哭诉也好,他都不做任何表态,象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孙登,一阵喧闹之后,建邺的又慢慢的平静下来。
就在此时,孙绍派了孙松赶到建邺,向孙权通报了一个好消息,上天保佑,他的儿子阿猘果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了。关凤带人搜山寻海,终于在一个无名海岛上发现了劫匪的踪迹,经过一番九死一生的恶斗,关凤击毙了劫匪,夺回了孩子,天幸阿猘安然无恙。
孙松带了一千匹战马来,对孙权说,孙绍对此感到很不好意思,因为儿子的事一时冲动,和吴王翻了脸,还强讨了会稽郡和南海郡,这两个地方现在是不能还了,一千匹战马算是陪罪,希望能和吴王尽释前嫌,恢复友好的合作关系。另外他还特地给吴范备了一份厚礼,夸吴范真是神算。
听到这个消息,孙权呆若木鸡,连孙松是怎么出去的都不知道。他现在百分之百的肯定这是孙绍的诡计,那两个劫匪就是他派来的,不然的话哪有这么巧,孩子都被劫走三个月了,居然还安全无恙那是劫匪还是保姆
看着那一千匹战马,孙权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这次是真的病倒了。
孙绍曾经要用两千匹战马来交换大桥和阿猘,孙权没答应,现在倒好,大桥和阿猘还是被孙绍接走了,两千匹战马成了一千,另外孙权还付出了两个郡的代郡,顺带一个王后之位。
这个哑巴亏吃大了,比上次苏粗腿搞死蒋钦还恶劣对了,这个苏粗腿现在是东海督,是孙绍手下第一个重将,这已经可以说明,那件事同样和孙绍脱离不了干系。
孙权是明白了,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你能向别人哭诉吗别人也只会说你不识抬举,当时收下两千匹战马,送回人质不就完了吗,非得搞成这样,被人耍了不算,还吃了一个大闷亏。
越想越窝火的孙权一病不起,吴国的事情理所当然的由孙登代理了。孙登虽然只有十四岁,可是经历了一年的磨炼,他表现得很沉稳,先是向孙绍表示祝贺,然后接受了孙绍重归于好的美意,再然后以孙权的名义上书天子,谴责曹操刘备在吴越发生误会的时候没有出面调停,反而准备趁火打劫,置来之不易的太平局面于不顾,试图扩大事态,再次将大汉推入战火的深渊。
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有理有据。
经过这一场事故,孙登的太子之位已经坚不可摧,随即有大臣上书,孙权病重,当早立太子之位,以安民心。孙权明知这是孙绍一手策划的阴谋,却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顺从民意,立孙登为太子。
得到消息的越王孙绍派人来祝贺,同时探望孙权的病情,他送来了一件贵重的礼物,一架精致的时钟。这架时钟是越国最新的产品,比以前计时用的沙漏啊漏壶啊之类的更准确,也更漂亮,钟体是南海的沉香木,钟面是上等的琉璃,通体装饰着黄金和各种西域来的玉石,富贵堂皇,漂亮极了。孙绍说,这种新式时钟是费时一年多才研制出来的,这种规格的只有两架,一架在年初献给天子了,一架献给吴王,以表示一片慰问之意。
孙权看着金光闪闪嘀嘀嗒嗒的时钟,看着来回晃个不停的钟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送钟,送钟,这竖子不是来送钟,他是给我送终,他这是咒我死呢。你起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钟钟有这样的吗钟是乐器好不好。
孙权病重期间,孙登除了处理国事就是服侍孙权,他寸步不离,身不解带,孙权吃的药,他都要亲口尝了之后才喂给孙权,孙权要小解,他亲手端虎子汉代溺器,孙权要吐痰,他亲手端唾壶,反正让你找不到一星半点毛病。徐夫人也时刻侍候在一旁,吁寒问暖,极尽关怀。
孙登的孝名,再一次得到了验证,所有人都说,吴国有一个忠孝仁义的太子,有福气。
然后孙权的病体却是越发的沉重了。孙登越是孝顺,他越是生气,心里有了那个结,孙登的表现就变了味,一切都成了作伪,一切都成了心机。就和那个时钟一样,装饰再漂亮,再贵重,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诅咒。
这时,有人提议,孙权的病这么重,是不是该冲个喜孙登和周玉的婚事都定好几年了,现在孙登已经十四岁了,立了太子,又开始亲理国事,周玉也已经十九岁,在权贵之家,这十九岁的女子可就是大龄了,万一孙权有所不讳,孙登三年之内不能娶亲,岂不是要把周玉拖到二十多
孙权这时其实非常不愿意,他对周循非常有看法,身为负责吴王府的偏将军,居然让劫匪闯进宫,劫走了两个孩子,直接把他推到了左右为难的绝境,他现在病成这样,周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考虑到吴国暗流涌动的国内情势,孙权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接受这个建议,不管怎么说,孙登继位已经是不可挽回了,周家和孙绍有极密切的关系,孙登能和周玉成亲,多少也能对他以后获得孙绍的支持有帮助。
既然要办,干脆一起办了吧,孙权下诏,为太子孙登迎娶周玉,同时把公主孙鲁班下嫁给周循。
诏书下到周府,闭门思过的周循接诏,然后拿着诏书和小桥周玉对座而语。周玉明显消瘦了,瘦得下巴都尖了,眼睛显得更大。小桥也瘦了不少,大桥离开了建邺,去了钱唐,而且走的时候又是奄奄一息,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她既是后悔,又是愧疚,心理压力太大了。
妹妹,你别急,我去钱唐找大兄。周胤一跃而起,转身就要出门。
你去干什么小桥喝住了他,周胤不服气的站在门口,扭头看着周玉,眼中满是怜惜:我不能让妹子就这样嫁给孙登那个毛孩子,她根本不喜欢他。
你住嘴一直紧咬着嘴唇不说话的周玉忽然暴怒起来,有些苍白的脸憋得通红:我周家的男子也好,女子也好,什么时候婚姻把感情放在第一步了权利权利你懂不懂孙登已经是太子了,孙鲁班是公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以为都象你,整天就知道胡闹,也不知道为家里考虑考虑。
周胤愣住了,他被周玉这一通责备搞得一头雾水,难道妹妹真是为了权和利才斩断了和孙绍的情丝他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当初孙绍被封为越王,她和母亲都以为孙绍这次死定了,谁曾想孙绍不仅冲破了重围,而且风生水起,一年之内攻破辽东,并且又从孙权这儿讹走了整个会稽和南海。孙权被孙绍搞得灰头土脸的也就罢了,连周循也被牵连了,孙权虽然没撤他的职,却让他在家思过,等于是把周家的所有权利都剥夺了。为了权利,如果他们不答应这门婚事,就只有出逃一条路,然而他们能逃到哪里去他们在孙绍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抛弃了孙绍,孙绍还会再帮他们吗
哼,你们的事我不管了。周胤手一甩,大步出了门:你们的权利我不要,我走了。
竖子,你去哪儿小桥气得直发抖,冲出门来大声斥责道。
我凭本事去挣我的功名富贵。周胤大声说道:父亲当年怎么做的,我就怎么做。
小桥还待去追,周玉出来拉住了她:让兄长去吧,多一条路,总是多一份保障。说着,她的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我们已经选错了,不能再让他选错。
那怎么行。小桥着急道:他如果去了钱唐,你们怎么办
周玉强笑了一声,用手帕抹去眼泪,抽抽噎噎的说道:没关系的。顾裕顾谭在钱唐为官,顾家不还是一样安稳陆绩在越国做御史大夫,陆家也没事。孙登要想稳住阵脚,也需要他的帮忙,有兄长在钱唐,我们也许更好过一些。
只是小桥后悔莫迭,早知道孙绍有这样神鬼莫测的手段,当初何至于做出那个选择呢。她揽着周玉的肩膀,沉默半晌:阿母误了你。
周玉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小桥的肩上,放声大哭。
当天,周胤简单的收拾了行装,带着几个家丁,星夜赶往钱唐。
钱唐变了模样,城池倒还好,只是经过简单的修整而已,但是人口却增长了许多,达官贵人的到来,让原本人口并不算很多的钱唐城变得稠密起来。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乏科头跣足的山越人,他们挑着挑子或箩筐,匆匆的在城门口进出。原本只有一个门洞的城门现在变成了三个门洞,中间一个紧闭着,左边的门洞出城,右边的门洞进城,井井有条。负责检查的士卒也只是稍微检查一下就放行了,态度也非常好,打骂之类司空见惯的事情在这里几乎看不到影子。
周循风尘仆仆的样子引起了城门司马的注意。
外地来的城门司马按着刀站在周循的马前,十几个士卒将周循等人围住,城头的强弩也调整了方向,不动声色的对准了周循,但是旁边进出城门的人却没有什么诧异的,他们只是投来一个好奇的眼神,然后继续赶他们的路。
你凭什么说我是外地的周循示意手下不要动,伏在马背上,咧嘴一笑。
你口音虽然差得不多,但是看人的眼光不对。城门司马淡淡一笑,钱唐附近百里的人,不会象你这样好奇,他们也不会象你这样在城门口停留,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都是一走而过。
周循打量了旁边的行人一眼,的确正如城门司马所说,他们都行色匆匆,没有一个停下来看的。
我姓周,来请见越王殿下的。周循笑嘻嘻的说。
见越王殿下城门司马打量他一下,也笑了:你是故大都督府上的
你认识我周循很好奇,上下打量了他半天:我好象没见过你啊。
在下钱唐丁谞。丁谞笑笑,拱了拱手,把周循让进城:在吴县的时候,我见过足下一面,只是时间久了,有些不太记得清楚。你一说是姓周,我这才想起来,真是得罪。
钱唐丁谞丁文达周循忽然叫了一声,一拍脑袋,他想起来了。丁谞原来是个役夫,后来被顾邵提携,进入士林,但是顾邵后来死了,他就没能再进一步提升,没想到现在在钱唐做了城门司马。他有些奇怪,按说丁谞和孙绍也算是有关联的,怎么才做了一个城门司马,就算钱唐是国都,但城门司马只不过是六百石的小官,论实际好处,还不如同待级别的县令呢。
我越国不按资历,全凭考核。丁谞笑笑,将周循引进了城,指明了方向,拱手道别:周君在钱唐呆一阵子就知道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陪了,有时间再和周君叙谈。
奉献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二十章 新气象
周胤进了城,越看越好奇,钱唐城的街与他所看到的街都不一样,钱唐的街比较宽,更重要的是,钱唐的街两侧都是店铺,一间间的店铺排下去,一直排到尽头。手打
汉代的市场与后世不同,市场和住宅区分开的,市场外有专门的市墙市门,早上开市,天黑闭市,除了看守市场的市卒和看货的商人,一般不准留在市场内。象钱唐这样把店铺开设在大街上,而且是直通城门的主干道上,周胤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更让周胤等人看花了眼的是,店铺里招呼买卖的有不少是女子,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莺声燕语,笑靥如花,哪怕不买东西,在这条街上走一走,也足以让人心旷神怡。
快看快看,还有夷女,不止一个呢。一个随从指着一群高鼻深目的夷女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
哪来的外乡人挡在路中间不走,一点规矩也不懂。旁边一个挑着胆子的汉子歪过头打量了他们一眼,用一种明显带着看乡下人的鄙夷语气说了一句。
嘿周胤气得直翻眼,没想到刚进城被一个挑担子的庶民给鄙视了。一转眼才发现,自己还真挡人路了。路虽然宽,但是和城门口一样,分成左右四条道,中间两条道上全是行人,两边的道上才是驻足在店铺门口来买货或看货的,他们往中间一站,后面赶路的人就有些不方便了。被一群人的怪异眼光一看,周胤有些吃不消了,讪讪的催马而行。
越王宫并不难找,只是周胤站在越王宫门前的时候,他不太敢相信这是越王的宫殿。这房子虽然也不错,但充其量也就是和大户人家的差不多吧,可没有王宫那种睨视天下的气魄旁边有几幢房子看起来就比这越王宫还要漂亮一些。
周胤上前通报,宫里很快出来了一个人,老远的看到周胤就笑了起来:仲英,你怎么来了
是你啊。周胤一看也笑了,来的是孙绍府中的家将敦武,他一直陪着大桥在建邺,到钱唐来也没几个月,以前和周胤很熟的。他打量着敦武身上的官服,羡慕的笑道:现在是个什么官
敦武一乐,有些炫耀的掸掸衣服:没什么,长乐宫卫尉而已。
噗周胤翻了翻眼珠,顿时觉得矮了一截。这小子口气不小,长乐宫卫尉可是九卿级的大官,他居然没什么。不过想想也是,敦武虽然没和孙绍出去征战,但是一直负责府里的安全,是大桥信得过的人,现在大桥是太后了,他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任长乐宫卫尉。
走吧,太后在里面等着你呢。敦武似乎很享受周胤的羡慕,引着周胤进了宫,越王宫并不大,也就是那么几间宫殿,看起来不仅简朴,甚至有些寒酸。大桥所住的长乐宫在宫城的东南角,说是宫,其实也就是一间正殿带两间侧殿的的一个小院。
进去吧,太后在里面,已经派人去告诉大王了,他处理完了公务就会过来。
周胤吃了一惊,连连摇手:这如何使得应该我去拜见他才对。
没事,大王闲着呢,他每天都要到太后这儿来请安的。敦武笑笑,将周胤引进门,自己到门内的一个层子里去了。周胤犹豫了片刻,正在考虑往哪边走,正殿廊下俏生生的站了一个年轻女子,向他招手笑道:周仲英,发什么呆呢,太后可等急了。
阳光正烈,那女子站在阴影之中,周胤一下子没认出来,但是他知道肯定又是个熟人,连忙赶上几步,上了台阶,这才认出来,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女官可不正是孙家的婢女桥月。
哟,桥家姊姊,怎么当得你出来亲迎啊。周胤和桥月开惯了玩笑的,连忙拱了拱手笑道。
嘻嘻,你可是外戚,我迎一迎也是当得的。桥月笑盈盈的说道,两人一起进了殿,周胤抬头一看,大桥坐在正中间的一个软椅上,身后站的一个是桥英,左手一个是关凤,阿猘搂在她的右手弯里,旁边一个小女孩正剥了一个什么果子往阿猘嘴里塞,虽然身子小,却挽着妇人的发髻,周胤略一思索,便猜出这个应该是孙绍的妾现在应该是王妃夏侯徽。
一见这么多女眷在,周胤连忙收敛了神色,恭恭敬敬的在大桥面前拜倒:草民周胤拜见太后,愿太后千秋万岁,其乐无疆。
一阵沉寂。
周胤莫名其妙,正纳闷呢,大桥说话了:不容易啊,一向和猴子没两样的仲英也知道规矩了。
周胤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他是周家三兄妹之中最不规矩的,大桥小桥都戏称他是猴子,平时倒也是叫惯了的,只是现在当着这么多女人的面叫他,让他很尴尬。
起来吧,阿月,让人搬个座来,不能怠慢了他,这也算是我娘家人了。
太后,这算什么娘家人哟,过两天桥家的人来了,那才是真正的娘家人呢。桥月一面安排人取坐席来,一面笑道。周胤暴汗,这哪里什么越王宫啊,这和以前的孙家大院没区别嘛,还是那么没规矩。不过这样倒让他放松了不少,找到了一点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周胤起身,看了一眼大桥的脸色,算起来,从孙绍封王的消息传到建邺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大桥。大桥瘦了,脸色也有些苍白,不过精神还好,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母亲可好。大桥将周胤叫到身边,笑眯眯的问道。
还好。周胤有些勉强的说道,不自然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这些女人除了桥氏母女,另外两个一个是越王后,一个是越王的妃子,他还真不敢随便看。大桥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拘谨,便笑道:好了,你们也不用陪我了,各自忙去吧,我要和仲英拉会儿家常。
关凤和夏侯徽会意,起身告辞,拉着阿猘走了,桥英母女也识趣的闪到一旁。
吴王下诏,要为太子孙登迎娶阿玉,同时把大公主下嫁给兄长。周胤舔了舔嘴唇,苦笑了一声:我家是双喜临门了。
双喜临门不好吗大桥淡淡的说道:你怎么跑出来了,是不是有些失落,他们都与王室结亲了,却没你的份
姨母周胤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就象以前在大桥面前一样:我会稀罕那些吗
大桥笑笑,顿了片刻:那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不想在家里呆了。周胤沮丧的说道:他们一个个为了那点权和利,不仅委屈自己,还委屈别人,我看着憋气,所以跑到姨母这儿来,向姨母讨口饭吃。
好好的国戚不做,到姨母这儿来讨饭大桥含笑白了他一眼:你也看到了,越王宫和吴王宫相去甚远啊。
可是姨母却比在建邺开心啊。
那倒是。大桥笑呵呵的点点头:这儿虽然房子差一点,可是自在,不用看很多不想看的人。
对了,阿猘是怎么找到的周胤忽然问道。
大桥警惕的看了一眼周胤,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是你关家嫂嫂在海上搜到的。
我才不信呢。周胤皱了皱鼻子,现在好多人都说,那些劫匪是大兄安排的人假扮的。
谁说的大桥瞪着周胤,可是眼神却有些慌乱。周胤看了她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姨母,是我自己猜的,建邺可没人这么说。他们都说是天佑越王,阿猘是天生的贵人,能逢凶化吉呢。你不知道,吴范现在可忙了,要请他卜一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桥打量着周胤的脸色,过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伸手戳了一下周胤的额头:小猴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调皮。
不过,我却是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是大兄安排的。周胤很有把握的说道:我还和阿母他们说过,他们都不相信,说我太高看大兄了。现在怎么样,还是我没看错啊。他们啊,当初如果就听我的,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一步。哼,都说我最糊涂,可是我却觉得他们才糊涂呢,好歹不识,别看现在看起来风光,到最后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
你这孩子,怎么咒你的兄长和妹妹。大桥不高兴的说道。
姨母,可不是我咒他们。周胤梗着脖子,不服气的说道:你看他们做的那些事,可是应该做的么你别看孙登现在名声好得很,可是我觉得他和他父亲吴王一样,是个很虚伪的家伙,虽然才十四岁,那些做派和四十岁的人一样。
你在胡说什么呢孙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周胤转过头一看,孙绍正在门口脱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赶上前去,恭恭敬敬的施了一个大礼:草民周胤,拜见大王,愿大王
好啦,起来吧,你这么说不虚伪孙绍用脚尖踢了踢周胤,笑道:起来说话,这些礼节啊,到朝会的时候别忘了就行。
嘿嘿嘿,不会的。周胤顺势站了起来。
来干什么的孙绍向大桥请了安,开门见山的问道。
周胤把刚对大桥说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孙绍点点头,你到我这儿也行啊,反正吴越是一家,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不过话可说在前头,你要是指望靠关系做官,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的官做不大的,也没人瞧得起,你要想堂堂正正的呢,就凭自己的本事去挣。
不会吧,大兄你可是越国的大王,还有人也瞧不起你安排的人周胤诧异的问道。
表面上当然会给你面子,可是人心隔肚皮,你能强迫人家在心里也看得起你孙绍撇撇嘴:嘴上叫你大爷,肚子里骂你八辈祖宗,你有什么办法
这倒也是啊。周胤挠挠头,他有些怀疑孙绍是不想帮他忙,这才拿这个当借口,可是当着面又不好说,决定等孙绍走了,私下里再求求大桥。敦武能从一个家将一下子成为长乐宫卫尉,他还是大桥的姨侄呢,怎么能一点光不沾
孙绍和他说了一阵,见周胤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他还不死心,便不再说,问了大桥的起居。大桥笑道:好了,事情都过去几个月了,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说起来,这件事也怪我。大桥说到这里,不自然的看了周胤一眼,打住了话头。孙绍瞟了凝神细听的周胤一眼,笑了:仲英也不是外人,你告诉他也没事。不过,让阿母吃了那么多苦头,我这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的。现在好了,你在钱唐住着,什么时候心里闷了,就到海上去逛逛,那一片岛还真是不错呢。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打量了周胤一眼笑道:有仲英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
大桥眼珠一转,也点了点头,和孙绍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周胤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想问又不敢,直等到孙绍出去了,他才急吼吼的问大桥道:姨母,你们说什么呢
你大兄看你可靠,想把你放在我身边,你可愿意啊
在姨母身边好啊,做什么周胤眉头一挑,立刻来了精神。
你想做什么大桥笑着说道:骑郎将奉车都尉还是楼船将
周胤兴奋的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嘿嘿,我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升迁得太快,我就做个奉车都尉,陪在姨母身边,保护姨母吧。
行啊,你可不要后悔啊。大桥呵呵笑道。
不会的,不会的。周胤连声道。
晚上,大桥设家宴给周胤接风,孙绍也来了,大桥把这个安排和他一说,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周胤庆幸自己没听孙绍忽悠,还说什么要自已去挣,现在不是不用挣也做了奉车都尉了。他得意洋洋,第二天就走马上任,威风凛凛的带了几个手下在宫里巡视了一圈,被敦武看到了,敦武直乐,把他扯到一边:我说仲英,你来做这个长乐卫尉怎么样
那不行。周胤笑道:我怎么能和你争。
争个鬼啊。敦武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实话对你说吧,要不是实在找不到太后熟悉的人来做卫尉,我早就去找陈海或者丁奉了。你来了正好,有你在太后身边,我就可以脱身了。
不会吧,长乐卫尉不做,你要去做一个大头兵
嘿嘿,长乐卫尉是尊贵,可是没有出去征战的机会啊。敦武解释道:虽然俸禄也不少,可是没有战功就没有例外的封赏,天天闷在宫里养老我还年青呢,可不想就这样过一辈子。
长乐卫尉不能出去征战
岂止是长乐卫尉不能征战,这宫里的南军都不能出去征战。敦武没好气的说道:我越国的规矩,南军北军和野战军不能相混,练习的科目都不一样,南军主要练习守城,目的是确保国都和宫城安全,北军和野战军才练习攻城野战
敦武把情况一解释,周胤这才明白。孙绍为越王,因为越国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做了一些调整,比如负责国都安全的南军北军和主要负责外出征伐的野战军装备和要求就相差很大,南军不出国都,北军不入宫城,野战军不入国都,严禁相混。
不仅如此,就算是同属南军,各宫之间的人员也不准随意调动。长乐宫的人就不能到大王宫里去。敦武话锋一转,继续劝道:你做这个长乐卫尉吧,让我出去打几仗,大王很快就要出征了,再不去,我就又赶不上趟了。
那要想出去征伐,该怎么办
这可难办了。敦武耐着性子解释道:宫里的南军安排很简单,各宫的人由各宫的主人挑选,到时候在大王那儿通报一声就行,象长乐宫卫尉,只要太后看中了,立马就可以提拔,而北军和野战军则不一样,按规矩要通过太尉安排,现在太尉是大王兼着,这倒还好说,但是不仅要通过太尉,还要各军的将军们同意接收才行。各军的将军们同意了,军侯以下的直接任命,军侯以上的会报与太尉审核,校尉以上的报与大王审核,如果将军们不同意,你就没什么机会了。
那大王或者太尉同意也不行
行也行,但是通常大王不会这么做。因为各军的战绩和将军们直接挂钩的,如果你拖了人家后腿,他们会有意见的。
还有这种事周胤眼睛一转,这才全部明白过来。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敦武拍拍周胤的肩膀说道:你要是能自己拉起一批队伍,也不多,只要有千人,就可以新立一军,不需要别人同意,直接上报给太尉和大王,增加编制就行。
我哪有这么多人。周胤后悔莫及,早知道这么费劲,自己就多拉些人来了。
你也别急,我越国的新鲜事儿多着呢,你啊,就在钱唐呆着,等慢慢熟悉了环境,再请太后出面换个职务做做也不迟。敦武安慰完了,又接着诱惑道:怎么样,你来做这长乐卫尉吧。
周胤眼珠一转,笑道:你要我接手也行,可是你得保证,以后我要想到你那边去的吧,你不能不要我。
敦武呵呵一乐,捏了捏周胤的肩膀:那还不是一句话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去找太后递辞呈去,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周胤一把拽住敦武,敦武欲言又止,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眼珠却滴溜溜直转。周胤知道他的性格,哪里肯给他想借口的机会,立刻威胁道:你最好说实话,要不然我不接你这长乐卫尉,看你怎么办。
敦武苦了脸,无可奈何的说道:大王要出海,正在挑选出征的诸军,各将军们都在整训人马,加紧训练,我如果去得迟了,人家都有了定员,轻易不能加人的。
加个人都不行
那当然,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给养,多一个空间,船上又不是陆上,营盘想扎多大扎多大,每条船上的人数都是有限制的,多一个人出来,连睡的床位都没有,难道睡甲板上夏天还马虎,万一要过冬呢敦武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最后央求道:无论如何请你帮个忙,等我立了功,升了将军,以后请你去做副将,如何
周胤打量了敦武两眼才点头道:行,信你一次。你要是敢骗我,可别怪我在太后面前说你坏话。
一定一定。敦武欢喜不迭,连忙赶到大桥面前去求情。大桥也知道他立功心切,不想这么早就在宫里养老,便应了。敦武二话不说,以最快的速度向孙绍请示,孙绍也爽快的应了。周胤刚刚做了半天的奉车都尉,立刻升为长乐卫尉。这要是在以前,可谓是平步青云了,即使是外戚也做不到这么快,更何况周胤这么一个带拐弯的外戚了。可是周胤看着欢天喜地的敦武去了,自己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早知道是这样,当什么奉车都尉嘛,直接去求陈海或者丁奉多好,这两人是老朋友,多少要卖一点面子,多了不敢说,曲军侯还是有把握的。
仲英
正在后悔的周胤一惊,抬头一看,又是个熟人,孙尚香。孙尚香顶盔贯甲,手扶长刀,披着腥红的大氅,正笑盈盈的看着周胤,一看他身上的官服,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失望:你做官了
是啊,长乐卫尉。
真是可惜,我那缺一个军司马,听说你来了,正想要你去做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官做了。唉,算了,我另外找人吧。孙尚香叹了口气,惋惜的拍拍周胤的肩膀,大步走了。
周胤愕然,随即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发出了一阵凄厉的长嚎。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二十一章 目标,夷洲
简陋的正殿里气氛有些压抑,丞相虞翻御史大夫陆绩等人坐在一起,正在商讨国策,越王孙绍坐在当中的王位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刚刚吵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就在刚才,他们发生了激励的争论,丞相虞翻赞成征伐,而御史大夫陆绩却反对征伐。陆绩的理由是越国现在地广人稀,再要更多的地有什么用还是荒着没人耕种,与其如此,不如好好抓生产,把那些地利用起来才是正理。而虞翻认为,正因为缺少人口,所以才要征伐,征伐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要靠征伐来保障贸易,贸易带来的好处大家都看到了,辽东一战,收获了牛羊无数,仅战马就七八千匹,这还不包括白送的,一匹战马就算一万钱,这可就是七八千万,整个会稽郡一年才收了多少粮再加上大量的牛羊特产,刨去各种消耗,这次辽东之战所得相当于整个越郡三年的租赋收入。
三公中的两公有了不同意见,其他的大臣就更不统一了,他们各抒已见,有的支持虞翻,有的支持陆绩,有的提出了另外的观点,虞陆二人都是驴脾气,一吵起来就忘了大王在一旁,结果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虞翻已经揪坏了陆绩的袖子,陆绩也踩脏了虞翻的丝履,疼得虞翻呲牙咧嘴的。
请大王定夺。虞陆二人不约而同的把孙绍推了出来,说是请他定夺,其实他们都盼着孙绍能支持他们的意见。
孙绍只是笑,不吭声,他一直在冷眼旁观,大致也看出点问题来了。虞翻代表着越郡的土著,他们在越国得到了很大的好处,开了很多作坊,产量大幅度增长,需要更多的市场,比如周家和盛家,他们都是造船的,就希望扩大水师和商队的规模,这样他们才能得到更多的订单。陆绩代表的是吴郡的外来户,他们在这里没有根基,一方面也希望征伐,好立功受赏,但是他们举家搬迁到此,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出去征伐也只能跟着看戏,捞不到实质性的好处,所以他们最迫切的是希望获得土地,原来的会稽郡有不少地方没什么人,他们要分地,所以强烈建议重农,重农不是目的,是手段。
当然了,这只是大概的情况,分党派绝对不至于这么泾渭分明,比如土著之中也有支持陆绩的,而吴郡等外来户中也有支持征伐的,比如那些武将,不征伐他们怎么立功
有位伟人说得好,党中无派,千奇百怪,越国的官员还没有配齐,党派斗争已经开始了。
丞相和御史大夫意见都不统一,诸卿又是众说纷纭,孤又如何能定夺孙绍温和的笑道,对刚才的全武行视而不见:这样吧,你们回去再细细思考一下,把各自的意见写成奏章,我们到时候再议。
那整军还整吗崔谦先急了。
整军照旧。孙绍示意他不要着急:军队就是军队,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我需要你们做到不管是什么季节,接到命令一天之内就能起航,能做到吗
崔谦大喜,抚胸施礼:我能
突然之间,孙绍愣住了,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他想了半天,才想来曾经很熟悉的另一句话:要投就投中国人寿。想到那个已经不知不觉的遗失在记忆中的世界,他不禁宛尔而笑。崔谦先是见他面无表情的发呆,以为自己说的不合大王的意,正在想着怎么拐弯,又见孙绍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丞相,你们要向将军们学习。孙绍站起身来,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准备回后殿,一边说道:将军们要把我们的军队调整到最佳的状态,随时准备出征,来则能战,战则能胜,而你们是要尽各种办法,让我越国尽快的强起来,让我越国的人民尽快的富起来。
大王,臣有话说陆绩打断了孙绍的话。
孙绍笑笑,抬起手,示意陆绩稍安勿躁:我知道御史大夫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义利之争。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同天下之利,不是讲一两个人的私利,也不是仅仅说在座诸位之利,我说的是整个越国子民的利。管子说,仓禀实而知礼。孔子说,博施而济众庶乎圣,我对你们的要求,便是成为这样的圣人。
可是
诸位,孙绍大声说道:我越国地小民寡,要想生存下去,便不能因循守旧,墨守成规,各位都是博学之人,对你们的学问,孤十分赞赏,可是孤要提醒你们一句,你们的眼里不能只有圣人留下的只言片语,更要有圣人包容天下的胸怀,越郡和南海加起来,地过不四千里,户不过二十万,以诸位的才能,如果都不能让他们安居乐业,温饱有余,那你们还谈什么兼济天下
陆绩愕然,这句话把他给堵得很郁闷。
今年是我越国的第二年,去年一年,孤在外征战,回来看到丞相府上呈现的奏章,各项数据都有可喜之处,丞相和诸卿有功,孤心甚慰。但是,孤希望的是,你们能一个长期的计划。丞相,你能告诉我,五年之后,我越国的年入能达到多少吗五年之后,我越国子民有多少能够辛苦一年之后,温饱之外还略有赢余,不需要苦等到社祭之日才能打打牙祭
虞翻哑口无言。
诸卿,任重而道远,你我共勉之。孙绍摆摆手:你们再议,有什么不满的,我的殿门随时敞开着,欢迎诸卿前来赐教。说完,甩甩袖子,走了。
虞翻和陆绩互相看了一眼,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去年越国收入增长了不少,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虞翻觉得很自豪,在孙绍面前有时不免有些自得之意,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孙绍对他们的工作并不满意,倒不是说增长不快,而是说他们没有一个长期的计划。
你现在有五年内的发展规划吗没有你只是闷着头在做事,事情虽然做得不差,但是却远远不够,离一个合格的丞相还有一段距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没有很好的领会孙绍的思路,没有体会孙绍的一片苦心,还在沾沾自喜,自鸣得意。
虞翻羞愧不已,叹了口气:诸位也不要傻站着了,我们好好的议一下,拟一个切实一点的长远规划吧。
众人不吭声,他们都明白,拟一个规划看起来容易,但也很可能是自缚手脚,你拟的规划如果太保守了,那么大王会说你没有进取心,拟的太理想了,到时候完不成怎么办一年之内的事情都很难预测,更何况五年,五年看起来不长,可是其中的变数多得吓人。
然后,孙绍的话又不错,治国和治家一样,你不能总是走一步看一步,一国之君就和一家之主一样,你必须比其他人看得更远,有长远的计划,要看到三年五年之后的前景。三公九卿都是国君的左膀右臂,你们不仅在帮助国君规划,还要帮你们来完成这个规划,特别是丞相。
百官之首不是那么好当的,权利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虞翻忽然觉得孙绍有些阴险,也许当初让他当这个丞相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想法。孙绍一直鼓吹三公坐而论道,鼓吹黄老之道,宣称要垂衣裳而治天下,可是现在虞翻明白了,他是垂衣裳了,却不是放任不管,他把自己置身事外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监督。
虞翻看了一眼陆绩,忽然一阵暗笑,陆绩这个书呆子还没有明白御史大夫这个职务的本意。御史大夫相当于副丞相,可以分担一部分丞相的职权,但是御史大夫更重要的职责是监察百官,他只顾着和自己争论是征伐还是重农的问题,却把监察的任务给抛在一边,越国的豪富之家越来越多,他们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孙绍现在要立稳脚根,暂时不会对他们那些行为下手,但是等他立国稳了,肯定要抓几个典型开刀以震慑宵小,到时候陆绩能为孙绍提供合适的对象吗
一直在虞翻和陆绩等人面前不敢大声说话的崔谦今天露了脸,心情非常愉快,看着虞翻和陆绩在各自想着心思,他冲着陈海越海一扭头,示意他们开溜。这些事和他们无关,朝议时将军们列席,但通常都是带着耳朵听,这些政务他们插不上什么嘴。
走,我们去找大王问问出征的事。崔谦一边走一边说。
出征陈海有些担心,现在还没定呢,出什么征。
说你笨,你还不信。崔谦白了他一眼:大王都说了,随时都可能出征,你怎么还没听明白
就你聪明。陈海没好气的说道:你不就是眼红粗腿做了东海督,你也想做南海督吗
嘿,竖子,你还就真看错了,我老崔真没看上什么南海督,我要跟着大王去西夷,做天下最牛的海盗。崔谦拍着胸脯,慷慨之极。
陈海眼睛一翻,瞥了崔谦一眼,那意思是说,鬼才信你呢。
越海不紧不慢的插了一句:老陈别听他胡扯,他是知道南海督落不到他的头上才这么说的。
崔谦摇摇头,叹惜了一声:唉,大王说得对,小家雀是不能体会大老鹰的志向的。跟你们这些只有胸毛,没有大志的家伙在一起,会让人堕落。
且越海和陈海同时拉长了时间表示不屑。
转过一个狭窄的走廊,崔谦等人站在了孙绍的书房门口,不约而同的收起了笑容,严肃的站成一排,刚要报进,孙泰迎了出来:三位将军请进,大王正在等你们呢。
孙绍站在地图前,正在听一个黑瘦黑瘦的年轻人说些什么,不时的点点头,听到崔谦等人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入座。
夷洲发现了金矿,那些蛮夷们得到消息,都赶了过来,为了独占金矿大打出手,已经死了不少人。年轻人舔了舔嘴唇,又接着说道:臣以为,现在是进入夷洲的最佳时机。
一听这话,崔谦三人立刻竖起了耳朵,他们这才注意到,孙绍面前的越国地图上,左上方多了一个如枣核一般的岛,看起来和朱崖岛有些相似。
这是我几年前派往夷洲的人,叫关朝,原来是一名关家刀牌手。孙绍介绍道。
崔谦等人虽然地位比关朝要高出很多,可是见孙绍这么隆重的介绍,知道这个关朝肯定是他的心腹之一,不敢怠慢,连忙点头致意。关朝还了礼,然后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孙绍指了指那个新增的岛:本来的计划是再去辽东一趟,把三韩拿下,然后再继续东进的,可是夷洲出现了战机,我准备调整一下,准备抢在南风到来之前出发,目标:夷洲。
崔谦等人惊喜的互相看了一眼,轰然应诺。
和其他三国相比,我们最引以自豪的是水师。孙绍侃侃而谈:不谦虚的说,我越国的震旦水师不仅是大汉最强大的水师,也是普天之下最强大的水师,东海也好,南海也好,包括这个夷洲,都不过是磨刀石。什么时候把这把刀磨得锋利了,什么时候我们扬帆远航,征战天下。
崔谦热血沸腾,他最爱听这话了,刚才他对陈海他们说他看不上南海督,当然有知道有沈玄在朱崖,南海不可能再成为他的辖区的原因,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他希望跟着孙绍一起征战天下,做天下最大的海盗。这次和孙绍出征辽东,他算是真正开了眼界,区区一个东海,面积就和大汉的面积差不多大了,而且海中有无数的宝贝,只要你够胆量,有本事,可以获得比土地上更丰厚的回报,他的心思一下子大了,什么南海督,为什么不能做西海督,北海督他对陆绩的提议不屑一顾,越郡算什么,南海算什么,刨一年的地,累得一身臭汗,还不如出去打一仗的收获多呢。
更何况,他对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是那么的痴迷。
这次出海,不需要带那么多人,越海,你留下镇守钱唐口。孙绍指着越海道:你手下的四千水师,再加上城里的守军,总数有六千人,应该能保得平安。
越海一愣,有些失望,但是他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孙绍能把家交给他,那是对他的莫大信任,他不能因为想立功而不识好歹。
大王,这样我们可就只有一万多人,那么大的夷洲,人数是不是少了点陈海担心的说道:在辽东还有曹彰可在借力,到了夷洲可全是蛮夷了。
兵不在多,在精。孙绍笑道:你们多次要求增兵,我为什么不同意不是不知道兵多的好处,以众凌寡的感觉当然爽,我要是有百万大军,现在就去灭了曹操和刘备,哪里还要跟他们说三道四。可事实是,百万大军我养得起吗在海上又不同于陆地,一个人都要能当一个人用,这也是需要精兵的原因。夷洲蛮夷虽然不少,但是他们各自为战,互相残杀,我们过去一万多人足够了,再多也没有意义。
喏。陈海见孙绍已经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御史大夫不同意怎么办越海担心的说道:朝议还没有定论呢。
这些事情交给他们处理。孙绍平静的说道:我只需要评定好坏,不负责给他们提供建议。水师是否出海征伐,不是他们能决定的,这是太尉的职权范围,而不是御史大夫的职权。
越海犹豫了片刻,没吭声,他觉得事情不至于这么简单,陆绩这个御史大夫可有点肉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不过,出乎越海的意料,陆绩并没有来找孙绍纠缠,他正和虞翻在忙五年规划的事情,大伙儿吵得不可开交。开始已经预计到这个五年规划比较复杂,但是事实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复杂。每个人心里都有本帐,但是谁也不会说出来,出入在所难免,现在要订五年规划了,自然都按照对自己有利的去规划,这样一来,矛盾百出,没有一种方案是能满足所有人的的,这其中讨价还价磋商自然是少不了的。要想所有人都满意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大部分人都满意,这个方案才有可能出炉。而这其中还要考虑到孙绍的意见,如果他们做得太明显了,孙绍不同意,他们最后还是白忙一场。
这其中的分寸拿捏非常重要,这是在考验虞翻和陆绩的政治智慧,虽然他们都是易学大家,号称能洞达天机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天机也许可以掌握,但是人性却比天机还要复杂许多倍。面对各大家族的争权夺利,不知不觉的,原本意见分歧很大的虞翻和陆绩却站到了一起。
他们是孙绍的左膀右臂,必须站在孙绍的立场来看待这个问题,而不仅仅是家族利益。
没等五年规划出炉,孙绍带着一万三千多水师出海了。后将军越海负责京畿安全,关凤负责钱唐城的安全,政务有丞相和御史大夫为首的公卿,各司其职。孙绍出发之前,交给新任长乐卫尉周胤一个任务,我要出海作战,你们家的两桩亲事我不能亲至祝贺了,由你做代表吧,你和宗正孙嵩一起去建邺一趟。
就这样,刚到钱唐不久的周胤带着两份厚礼,又踏上了返回建邺的路。
建邺很热闹,太子和公主同时大婚,大婚的对象又是曾经在江东人心目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大都督周瑜的儿子和女儿,这门亲事就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吴王宫和周家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周胤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指挥奴仆们做准备的小桥。小桥一看到头戴委帽冠,身穿玄素裳,腰间掖着青绶的周胤,以为是吴国的哪个公卿上门,正有些奇怪下人为什么没有通报,一面露出礼节性笑容迎了上来,一面热情的笑道:敢问足下是话说了一半,却看到周胤有些尴尬的笑容,顿时愣了一下,伸出纤纤玉指:阿阿胤
周胤连忙上前行礼:阿母,是我啊。
哟小竖子,官儿做得不小啊。小桥又惊又喜,脸上恭敬的笑容顿时变成了欢喜,随即又沉下了脸,她提着周胤的耳朵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的骂道:小竖子,说跑还就真跑,到了钱唐也不知送个消息来,这会儿倒是耀武扬威的回来了。你回来干什么,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阿母周胤央求道:我后面还有属吏呢,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小桥看了一眼捧着礼物,亦步亦趋的跟在周胤后面的越国官吏,连忙松开了周胤耳朵,打量了周胤一眼:你做什么官儿了这么威风
我周胤一挺胸:长乐卫尉,专门负责保卫姨母的。
小桥怔了怔:你姨母她还好吗
好着呢。周胤不想让母亲担心,他也知道母亲对大桥有愧,只挑好的说:阿猘没事了,大兄对姨母又是好得没话说的,现在我又到了她身边,她睡得着,吃得香,比以前在建邺的时候还要好上三分呢。她让我向你问好。喏,这是她给兄长和妹妹挑的礼物,这是大兄的,这是关家嫂嫂的,这是夏侯家嫂嫂的
小桥看着琳琅满目的礼物,松了一口气,大桥能给这么多礼物,说明她没有记恨他。
阿猘是怎么回来的小桥好奇的问道:建邺好多人都在说这个孩子吉人天相,以后是有个福的。
周胤暗自笑了一声,心道这根本就是孙绍的一计,跟老天有个屁关系。不过,这种机密的事情他不能随便说,他清醒的知道,自己虽然姓周,可是他现在是越国的人,而兄长周循和妹妹周玉可是吴国人,这吃里爬外的事情不能办。
老天保佑,那个劫匪本来打算到他主人的祭日再杀了阿猘祭奠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关家嫂嫂带着水师找到他们,把阿猘给救了。
是吗小桥半信半疑,可是看周胤一本正经的,倒也没看出什么破绽,只得敷衍道:这才好,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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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二十二章 反其道而行
刚送客回来的周循看到周胤身上的官服,先是愣了一下,嘴角挑了挑,露出一丝自嘲的笑:还是仲英升得快,这就九卿了。手打
周胤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官服,随即又捞起印绶看了看,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越国人少,自然容易些。
周循扫了周胤一眼,有些搞不清他的意思。周胤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有点情绪都会表现在脸上,按理说,他一到越国就做了九卿级的高官,应该很得意才是,可是现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得意,反而有些不自然,显得非常勉强。
周胤不好意思说自己虽然是长乐卫尉,可是这个长乐卫尉是个鸡肋,又不想在兄长面前落了面子,便匆匆的说道:我去看看阿玉,还有一些礼物是带给她的。
唉周循一把拉住他:你有礼物给阿玉,就没有给我的
周胤意外的看了周循一眼,他们兄弟性格不太投,以前周循很少和他这样开玩笑的,换了孙绍反倒更容易让他接受一些。周循确实是硬装出来的,被周胤用这种眼光一看,不免觉得尴尬,松手又不是,不松手亦不是。
当然有。周胤虽然觉得周循有些假,可是还是很高兴,他快步走到刚抬进来的箱子前,打开其中一个,从里面取出一只长长的锦盒,塞到周循的手中。
这是我特地为兄长准备的。
周循本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落,这才一时兴起和周胤开玩笑,没想到周胤还真给他准备了礼物,倒让他意外得很。他端详着锦盒,暗自赞了一声。盒子不知是什么木料做成的,十分沉重,上面隐隐的还有几丝暗红的花纹,箱角和锁扣都用黄铜包着,做工十分精细,泛着柔和的光。
这是什么周循好奇的看看周胤。
一口剑。周胤打开锦盒,露出里面一口装饰华美的长剑,最让人挪不开眼球的是剑鞘上的七颗珍珠,颗颗饱满圆润,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周循却不以为然的笑了:这花了不少钱吧
这是朱崖新出的钢剑。周胤一看到周循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就觉得不爽,本来想转身就走的,转念一想,又详细的给周循介绍起了这口剑的妙处:这剑是很贵,但它可不仅仅是贵这么简单,这是朱崖用新工艺锤炼出来的,削铁如泥,轻重合适,刚柔相济,杀人不见血。与这个一比,什么紫檀鞘鲛鱼皮合浦珠都是锦上添花之物。这样的剑只卖给雅士,普通人可得不到。要不是说是送给兄长的,人家还不卖给我呢。
周循一愣,将信将疑的拔出长剑,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周循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他示意身旁的一个家将抽出长刀,轻轻一挥,长刀应声而断。
好剑周循脱口赞道,爱不释手的打量着剑,随口问道:这么锋利的剑,再加上这些名贵的材料,没有十万钱买不到吧仲英,你破费了。
周胤淡淡一笑:兄长喜欢就好,钱不钱的不重要。又笑道:我去看看阿玉。转身走了。
仲英发财啦。周循尴尬的笑了笑。
他是长乐卫尉,当然有钱了。一直站在一旁看他们兄弟说话的小桥说道。
长乐卫尉周循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们三兄妹中,周胤是最没有心机的一个,他和孙绍这个危险人物走得也最近,可是没想到反而是他最先达到高位。自己虽然要娶孙鲁班了,但是能否凭借这个关系达到息的目的,他的心里并没有把握,孙权那个人太黑了。而周玉嫁给孙登,更是个未知数,孙登虽然已经被立为太子,可是他和孙权之间的矛盾也已经摆到了台面上,一旦失败,不仅孙登做不成太子,周玉也会跟着牺牲。
相比之下,周胤的出走反而成了周家最有保障的一个选择。
周循捧着剑,颓然的站在那里,神色沮丧。
小桥虽然没说话,可是她的心思和周循也差不多,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周胤挟着一只盒子,匆匆的走进了后院,登上周玉的小楼。周玉正坐在琴前,双手扶在琴上,却没有弹。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如一匹绸缎披在肩上,面色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就连嘴唇都失去了往常的鲜艳。
阿玉周胤心中一痛。
周玉缓缓的抬起头,打量了周胤一眼,眼神亮了一亮,随后又黯淡下去:原来是兄长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周胤踢掉鞋,冲到周玉面前,怜惜的托住周玉的脸:你病了
没有。周玉摇摇头,轻轻的推开周胤的手,她的手冰凉。他给出了兄长什么官
没什么,长乐卫尉而已。周胤坐下,仔细端详着周玉,连连摇头:阿玉,你肯定是病了。
是吗周玉无声的笑了笑:也许吧。聪明反被聪明误,兄长,还是你的选择是对的。夫唯无欲,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阿玉周胤欲言又止,他咂了咂嘴:这是我带给你的礼物,钱唐富春书坊新出的新山海经。
周玉迟疑了一下,接过书翻开书页看了一眼,一股新墨的香味扑鼻而来。书页上是几个圆劲的隶书,正是她熟悉的孙绍的字体,内容她也是看过的,是孙绍出征南海时所记的那些风土人情珍奇异兽,以前孙绍每写一篇,都会手抄一份给她。现在是印出来的,虽然装帧更漂亮,却少了一份感觉。
周玉将书放下,又拿起另一本,上面写着释名二字,左侧有落款:北海刘熙著。她翻了翻,这是一本解释各种名物的书,里面有她熟悉的物品,也有她不熟悉的物品,但是里面有大量的插图,即使不认识也能看图。
这是富春书坊卖得最好的一套书,是刘成国先生的大作。周胤见周玉对孙绍的那本书没兴趣,反倒是对刘熙的这套书很喜欢,脸色不免有些黯淡,他装作没看出来的介绍道:刘成国先生凭着这本书的稿费,就衣食无忧了。
还有稿费周玉诧异的问道。
当然了,不过他们叫润笔。周胤笑道:每卖出一套这样的书,刘成国先生可以得到书价的三成。现在不少学者都在筹划出书,富春书坊的计划都排到明年了。
这么说,越以商立国的传言不虚啊。
是。周胤点点头:钱唐城里最让人觉得新奇的便是市场没有封闭起来,而是分散在大街两侧,商人也不是贱民,相反还很受人尊重。
商人受人尊重,那农夫呢
农夫更好了。周胤笑道:我来之前,虞丞相和陆御史还在商讨国策,我听说他们准备用一种叫补贴的办法来吸引农夫种地,具体的我也说不清,反正听姨母说,如果这件事真能实施的话,那越国以后的农夫一年辛苦下来,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他的手段,总是出人意料的。周玉淡淡的说了一句,沉默了好半天,突然问道:他问过我吗
周胤皱了皱眉,点点头道:问过。他问我,你是不是愿意的,我说是的,他就没有再说什么。周胤悄悄的看了周玉一眼,见她面色煞白,又连忙加了一句:那天,我看他脸色很不好。其实当时孙绍很平静,只是周胤怕周玉伤心,自己添了一句。
命,这都是命。周玉喃喃说道:兄长,我累了,要休息片刻,你先出去吧。
周胤无奈的叹了一声,欲言又止,起身告辞。他出了门,脚步声慢慢走远,周玉却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拿起搁在一边的那本薄薄的新山海经,凝视了片刻,蓦的一声长嚎,一口鲜血喷在了深青色的封皮上,如一丛盛开的桃花,妖艳而动人心魄。
周胤刚下了楼,忽然听到楼上周玉凄厉的啸声,只犹豫了一刹那,他便转身奔了回来,一看委顿在地的周玉嘴角刺眼的鲜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孙嵩跟在谷利的后面,快步走进了孙权的卧房,徐夫人陪在床前,看到孙嵩进来,连忙起身施礼。在富春山的时候,孙嵩作为越国的宗正给她提供了不少帮助,而后来她能够回到建邺成为吴国的王后,也是孙嵩出面奔走斡旋的。
越国宗正,外臣嵩,拜见吴王。孙嵩在床前跪倒,有板有眼的施了礼。躺在床上的孙权起身受了礼,然后让人搬来小榻放在床前,摆摆手,无力的笑道:君臣之礼已毕,兄长且宽坐。
孙嵩躬身谢了,心安理得的坐在一旁。吴越还没有分家的时候,孙权可没有对他这么客气过。
奉先呢孙权面色腊黄,双目无神,虽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让人觉得他更加的虚弱。
孙嵩犹豫了一下,他对孙绍只留下六千人守钱唐十分不赞成,更让他不赞成的是,临行之前,孙绍关照过他,如果孙权问起他去哪儿了,钱唐留下哪些安排,你就如实以告。孙嵩对这个特别不理解,这不是把钱唐的底细全部告诉孙权了吗,万一他起了歹心怎么办钱唐现在众商云集,财富每一天都在大量的增加,孙权又刚刚被他敲诈走了两个郡,他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可是,孙绍当时胸有成竹的表情让他对孙绍充满了信心,听到孙权的问话,他平静的说道:奉先领着水师出海了,这次要去夷洲。
去夷洲孙权的眼珠一转,不经意的在孙嵩脸上扫了一下,随即又耷拉下了眼皮,恢复了那副病怏怏的神情。孙嵩点点头:听说夷洲有越王台,还有不少越人的遗种,他既然是越王,又不能和大王争山越,只好去夷洲了。
孙权的嘴角迅速的挑了挑,很快又叹了口气:是我辜负了他的一份好意,这才闹得家丑外扬,被曹操刘备笑话了去。
越王也是如此说,他对这次事情搞得这么大非常后悔,希望吴越能化干戈为玉帛,不要再做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予魏蜀可趁之机。
是啊,是啊。孙权连连点头,又问了一些越国的事情以及孙氏宗室的情况,最后特别问了姑姑孙氏的身体,直到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吩咐徐夫人送孙嵩出来。孙嵩连称不敢当,孙权却说,孙嵩不仅是越国的宗正,更是他的兄长,理应如此。孙嵩推辞不过,只得受了。徐夫人把他送到门口,笑容满面的对孙嵩说:请宗正大人转告我对越王殿下的致意。多亏了越王殿下,臣妾才能重回吴王宫。
孙嵩笑笑:王后,吴越本是一家,越王殿下对吴王和太子以及王后的一片心意的确出乎至诚,希望王后在吴王身边,能够多安慰吴王,尽快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揭过去,以后互相信任,通力合作。
徐夫人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孙嵩又送上大批财物以便她打点关系,徐夫人感激不尽的受了。
孙嵩身份尊贵特殊,孙权把他安排在宫里住下,以示恩宠。
伏惟吴王殿下明鉴,今天下拢攘,百姓不安,先烈王起义兵,与诸侯共讨董卓,惜中道崩殂,桓王弱冠起兵于江东,赖贤臣良将共辅之,数年间定鼎江东惟愿大王近贤臣远小人,吴越共力,奖扶天子,立孙氏基业,为大汉良弼顾陆朱张,皆吴之良臣也,愿大王亲之信之任之,吕壹吕壹忽然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孙绍给孙权的书札里居然会提到他,他迅速的扫了一下后面的几句话,顿时气得差点跳了起来,孙权见他面露怒气,有些不解的催促道:怎么了,快念。
喏。吕壹贪财忘义,张温恃才傲物,暨艳刚而无节,皆非贤良之臣,愿大王远之斥之
孙权这才明白吕壹为什么念了一半就不念下去了,他扫了吕壹一眼,淡淡的说道:你觉得这些有问题还是他说得不对
吕壹放下书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臣虽然材力驽钝,要是对大王从不敢有不忠之心,越王殿下恶语中伤,臣实在承受不起。
孙权笑了笑,抬手示意吕壹起来:你当孤是任人欺瞒的傻瓜吗孤自有分寸,尚不至于被他只言片语便乱了心志。好了,你且起来,继续念。
大王圣明。吕壹抽噎着站起身来,捧着书继续读下去。读到最后,他忽然灵光一闪,明白孙绍的意思了。孙绍这封书札劝孙权接受江东土著,实际上是捅着了孙权的伤心之处,而且有威逼之嫌,孙权肯定是不能接受的,同样,孙绍劝孙权不要信任他,也会被孙权看成是收买不成之后的打击报复。孙权不知道,吕壹却知道自己为孙绍出过多大力,以孙绍的性格,他怎么会这样对他呢这其实是反其道而行之罢了。
吕壹心里透亮,脸上却装得更象,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孙权仰着脸,看着青黑色的屋顶一声不吭,可是他粗重的鼻息却暴露了他此刻心中的愤怒。孙权给他写了一封亲笔信,以看似恭敬,实质居高临下的傲慢来劝他告他和江东的世家大族搞好关系,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得意和嚣张让孙权怒不可遏。
然而,孙权除了愤怒之外,却又有一丝窃喜。
孙绍得意忘形了,他被自己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有些飘飘然了。那么,他以六千人留守钱唐的举动就显得可以理解了。
孙绍用那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不仅抢走了人质,而且利用曹操和刘备趁火打劫的心理,硬生生的从他手里夺走了会稽和南海两个郡,在他这个吴王的脸上狠狠的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这样的耻辱他怎么能受得下去只是孙权也清楚,这件事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孙绍给骗了,他被孙绍的忍让蒙住了眼睛,以为自己捏住了孙绍的软肋,只要牢牢的控制住大桥和阿猘,就能把孙绍变成一个傀儡,把越国变成吴国实质上的属国,没想到孙绍在做足了表面功夫之后,施出了最有杀伤力的一招,不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且狠狠的给了他一个教训。
最开始的时候,孙权确实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原本以为自己稳操胜劵,两千匹战马算什么,他要把孙绍当成无偿劳动的贩马商人,要孙绍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战马,所以他没把孙绍的话放在眼里,也没有在意姑母孙氏的建议,直到他发现自己中了孙绍的诡计时,他才幡然醒悟,知道自己被孙绍狠狠的耍了一通。他不能接受,他不能理解,他病倒了。
可是在病床上躺了几天之后,他从痛苦和屈辱中醒悟过来,孙绍就是希望他病倒,希望他病死,这样孙登才能继位,而孙登年纪还小,他无法掌握吴国,只能反过来依赖越国,越国才可以慢慢的吞并吴国。自己不能让孙绍如愿,他不能病,更不能死,当然也不能忍气吞声的咽下这口苦酒。
他要报复,要把孙绍加与他的所以侮辱的伤害全部还给孙绍。
孙权清楚的知道,孙绍是个阴险的人,要想报复他,不是轻易的发兵就能成功的,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攘外必须安内,而要对付孙绍,他不仅要发内,还要攘外比如曹操和刘备。
而现在首先一步,就是要把孙登的心从孙绍那边夺回来,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伙同敌人来对付自己。孙权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一旦明白了自己肩上的任务,他就变得斗志昂扬,充满了力量,如果不是为了瞒人耳目,特别是孙嵩等人的耳目,他早就精神抖擞的起来了。
他现在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孙登不再信任孙绍的机会。
孙绍似乎送来了一个机会。
孙权叫来了孙登,把孙绍的手书交给他,有气无力的说道,你给他回一封信,就说我感谢他的一片好意,另外,你们再商量一下,看看他建议的方案可行不可行。孙登没有多想,礼貌性的问了一下孙权的病体就走了。回到自己的官廨,他把诸葛瑾父子请来,把孙绍的信往他们面前一放。
诸葛瑾一看,立刻就沉下了脸。孙登有些意外,说实在的,诸葛瑾他们来之前,他已经看过这封信了,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可是就想不出来哪儿不对劲。现在一看诸葛瑾他们的脸色,他知道自己的预感是对的,这信里面有问题。
这是一个挑拨,这又是一个考验。诸葛恪斩钉截铁的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孙登不动声色的问道。
太子,你知道我吴国的朝庭和地方各郡守县令长中,有多少人是江东的世家大族吗诸葛恪脸色很难看,不等孙登回答,他举起一只手说道:最近五年内,江东世家在县令以上的官员中的比例由以前的三成增长到了五成,而江东以外的官员全部加起来,现在不到三成,还有两成是孙氏宗亲。孙氏祖庙在富春,他们的心已经去了越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几年将会有大量的人转投越国,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如果再被江东大族占据,那么吴国就真成了江东的吴国。
孙登明知故问道:难道这样不好吗
也好,也不好。诸葛恪嘿嘿一声冷笑:如果江东世家掌握了吴国的大权,那么吴国就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这一点当然是好的,可是,以后的国策都要有利于他们才能得到施行,要不然的话,大王将寸步难行。而一旦大王不能满足他们越来越大的,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会变成另外一个脸色,太子,你别忘了,顾家陆家现在就有人在越国,而朱家张家和越王也有斩不断的姻缘。
孙登点点头,重用江东世家,就是进一步侵吞诸葛瑾这样外来户的利益,一方独大就会难以控制,他不可能对此没有警觉。而且他现在也明白了诸葛恪所说的考验的意思。孙权显然是看到了孙绍这个提议背后的杀伤力,他不表态,却让他看,如果他觉得可行,那孙权一定会让他以太子的身份来推行这件事,而等到矛盾爆发的时候,他就成了不可推卸的责任人。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二十三章 红杏出墙
不可行孙权看着紧闭着嘴唇的孙登,反问了一句。
不可行。孙登用力的点点头:儿臣觉得,此策貌忠实奸,有置父王于尴尬之地的嫌疑。
哦孙权诧异的坐起身来,抬手让孙登坐到他的身边,干瘦的大手在孙登的肩头拈起一根落发,递到谷利的手中,随即又轻轻的拍了拍,仿佛是为孙登掸去尘埃。孙登胸中涌过一阵感动,嘴动了动,随即又平静下来。
他的神色变化全落在孙权的眼中,孙权淡淡的一笑:你倒说说看,怎么个貌忠实奸,又怎么置我于尴尬之地。
喏。孙登恭敬的应了一声:依儿臣之见,他这封书札,一定不仅仅是送给父王,还会以其他途径传到朱陆顾陆等人的耳中,如果父王依策而行,那么他们感激的不是父王,而是他越王,如果父王不依策而行,那么父王又必将成为诸家眼中吝于赏赐之人,诸家必然又会羡慕会稽诸家的待遇,而不顾君臣之义。是以不管父王如何处置,都将造成我吴国君臣离心。
孙权默不作声的点点头,看向孙登的眼光中充满了欣慰与赞赏,看得孙登心中一热,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哪个做儿子的不希望得到父亲满意的眼神孙登虽然经历了不少事,但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之所以恨孙权,就是因为孙权先抛弃了他,他努力的做事,实际上还是希望得到孙权的认可。如今,他得到了这一切,又怎么能不让他觉得骄傲。
子高,你没有被他蒙蔽,我十分高兴。子高,我不如他,可是我希望你能超过他。
父王孙登有些激动的点点头,带了些鼻音。突然之间,他觉得有些愧疚,自己居然被孙绍蒙蔽了,与自己的生身父亲为敌,这是多少愚蠢的举动啊。
那么你觉得我们当如何处理这件事才好孙权不动声色的问道,他一直在问孙登的处理办法,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失败者,很容易的激起了孙登争强好胜保护弱者的少年心性。一旦孙登认为他是个被害者,那么孙绍以前所做的一切影响就会慢慢减弱,甚至变成另外一种反作用。
只是孙权觉得有些悲哀,身为吴王,多少英雄豪杰败在他的手下,即使是曹操刘备这样的人物都不能把他怎么样,到头来,自己居然还要把这种手段用在儿子的身上,原因只是孙绍曾经很随意的一些举动。他忽然有些担心,自己处心积虑的这些准备,会不会到时候又被孙绍轻易的破解了,然后再反戈一击,把自己推入更深的陷阱
一时之间,孙权不自信起来,呆呆的出神。好在孙登只顾叙述自己的谋划,没有注意到这些。
儿臣以为,可将此策交与众臣商议,一来可试探他们的心意,二来也可将他的险恶用心公布于众,我江东人才济济,必不乏远见卓识之人,如果众臣议论认为不可,那自然无须父王承担非议,如果众臣认为可行,那亦可斟酌而行,互相权衡,不至于失控。如此一来,成与不成,皆无损于父王之圣明,反而可以大开言路,借以鉴别江东人心。
很好。孙权十分满意的拍拍孙登的肩膀:子高,你真的长大的了。
父王,这是诸葛瑾父子的主意,儿臣只是转述而已。孙登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躬身答道。
有功而不居,有人主之相。孙权连连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看来把诸葛瑾这对父子放在孙登的身边还是对的。他一开始就料到诸葛瑾父子不会同意这个方案很显然,这个方案对淮泗籍臣子非常不利。诸葛瑾教导有方,我十分高兴。子高,让你做你的少傅怎么样
孙登非常高兴,诸葛瑾父子是他的亲信,赏了诸葛瑾做太子少傅,那等于增强他的实力。
诸葛恪有才,可惜太年轻了,等再过几年让他出去历炼历炼吧。孙权捻着胡须,频频点头:子高,你要多留意人才,闻说步骘的两个儿子都不错,你有机会与他们多接触接触。
孙登心领神会,知道说步骘的儿子是虚,让他和步骘打好交道是实。步骘和诸葛瑾一样是淮泗籍,在交州立功之后,现在手中有一万多精兵,驻在荆交之界,步夫人又没有儿子,这是一股很值得拉拢的势力。更重要的是,孙权让他和步骘结交,这纯粹是为他打算,可以认为孙权在为他接位铺平道路。
孙登高高兴兴的走了。他把孙权的意思告诉诸葛瑾父子,诸葛瑾父子也十分高兴,很明显,孙权为了防止江东世家坐大,开始重用他们这些淮泗籍的外来户了。
孙权委托孙登召集群臣,公布了孙绍的书札,群臣各怀心事,议论纷纷,但是处在风口浪尖的顾家陆家都不好吭声,相反,他们只能避嫌,而朱家和张家也不好多说什么,特别是张温,他被孙绍点名批评,这个时候更不好说什么。当然了,以他的聪明,对孙绍的用意是心知肚明,根本不激动,而是很安静的等待着孙权的结果。
就在此时,他见到了诸葛均。
张温出使蜀国的时候,和诸葛亮一见如故,用他的话说,蜀国如果还有人能称为能臣的话,那诸葛亮肯定是排在第一位。这句话其实有意无意的把刘备和关羽都得罪了,因为现在最得刘备信任的不是诸葛亮,而是关羽。关羽身为蜀国大将军,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诸葛亮虽然是丞相,可是他在座次还在关羽之下。张温后来面见刘备时,又有意无意提到了关羽和孙绍联手,在南阳破军斩将的英雄事迹,之后刘备犹豫了很久,做出了一个决定,让太子刘禅迎娶前将军张飞的女儿。
关羽虽然神经大条,但对这个举动的含义还是看得懂的,他不好责怪刘备,但是却因此和诸葛亮的关系变得更恶劣,在他看来,这是诸葛亮通过张温来影响刘备。这个举动只能让诸葛亮和张温的关系更加密切,所以这次诸葛均奉命去越国,经过建邺的时候,特地来拜访张温,而他的亲生兄长诸葛瑾还在其后。
张温和诸葛均一见面就十分亲热。等诸葛均说明来意,张温很好奇:你们蜀国和越国有合作
是啊。诸葛均笑道:越王有一个计划,要研发一个威力很强大的机械,他的人手不足,所以要和我蜀中联手,他们出钱出地,我们出一部分人和钱,成功之后,按投入的多少分红。他顿了顿,又道:我们收到消息,好象魏国也接到了邀请,正在遴选人才,不日送往越国。怎么,吴国没有接到邀请
张温摇了摇头,心道前一段时间孙家叔侄差点打起来,怎么可能有这个合作。不过,魏蜀都派出人员,而吴国如果置身事外,将来的分红且不说,这让外人看出孙家叔侄不合却是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上次孙家叔侄翻脸,曹操刘备都陈边兵境,其险恶用意不言而喻,有了第一次,焉知不会有第二次
是个什么样的机械居然能让你们蜀魏两国趋之若骛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诸葛均假笑着摇摇头,如果吴国也派人参加了,他当然可以透一点消息,吴国没参加,他就没有这个兴趣了。本来孙绍是邀请他的嫂嫂去的,诸葛亮认为妇道人家出门不方便,这才改派他来。据嫂嫂说,这个机械难度很大,但是如果真能研制成功,那么影响也将非常巨大,值得投入相当的人力物力。
张温明知诸葛均在说谎,也不好再问,他岔开了话题,说到了诸葛亮研制的千里眼。诸葛均是老实人,他很实在的说,诸葛亮研制的千里眼是受孙绍的启发,而且孙绍现在研制的千里眼比诸葛亮研制的要好很多。从各个渠道综合的消息来看,在未来几年内,越国在这些方面仍将保持相当的优势,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诸葛亮才建议刘备和孙绍合作,派出他们这些人参与这个机械的研发。
张温没有吭声,越国给孙权送钟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虽然没有亲眼目睹那座钟,但是他听人说了,这钟的计时比漏壶和沙漏什么的都要准很多,里面的机构很复杂,孙权派尚方令研究了很久,还是没搞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你去见见你的兄长,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张温对诸葛均说。
诸葛均同意了,就是张温不关照他,他也要对诸葛瑾说的。来之前,诸葛亮就和他说了,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利益,更关系到名声,由诸葛瑾出面把这个消息通报给孙权,会让诸葛瑾在孙权心目中的地位更上一层楼。
诸葛瑾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立刻找了个机会把这件事告诉了孙登,然后再由孙登转告给孙权。孙权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若无其事的说,既然有这么回事,你就和越王孙绍商量商量,看看我们吴国是不是也能加入进去,如果可以的话,就近派一批工匠送过去吧。
孙登当即照办,与正在吴国出使的宗正孙嵩和长乐卫尉周胤商讨了此事。孙嵩承认,确实有这么回事,但是之所以没有邀请吴国,是因为那段时间正好双方交恶,剑拔弩张的,根本没有合作的可能。孙登也没说什么,只是表示了希望加入合作的意愿。孙嵩答应回去请示一下,不过越王出海征伐了,可能一时半会的不会有答复,吴国可以先选拔人员,一有回复便参加。孙嵩最后又安慰孙登说,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你从他调集这么多人手就可以知道难度有多大,就算再等半年也不迟。不管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孙字,吴越终究还是一家嘛。
孙登笑笑。
然后周胤很快就让他笑不出来了,他告诉孙登,周玉病了,病得很重,一时半会的这亲大概是结不成了。
孙登急了。自从五年前在孙绍府中看过一眼周玉,他就被周玉吸引住了,那时候还不懂什么男女之情,他只是喜欢周玉,喜欢听周玉谈些书上读来的故事,喜欢周玉论说诗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周玉的感情慢慢起了变化,由纯粹的喜欢变成了希望占有。他一直盼着自己能快一点长大,能早点行冠礼,能够早点迎娶周玉,这好容易提上了日程,怎么周玉又病了
面对孙登的追问,周胤吱吱唔唔的顾左右而言他,孙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把焦急藏在心里,回去向孙权汇报和孙嵩讨论的结果。孙权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盘问了一下,神不守舍的孙登没几句就露了破绽,孙权眼珠一转,随即有了主意,他对孙登说,我让人去问问,你先不要急。
没几天,孙权派去打听的人有了回音,据说,这件事和越王孙绍有关,证据是一本已经磨烂的手抄书,内容并不新鲜,和最近市面上卖得很火的新山海经基本相同,区别是这本书是写本,插图也是手绘的。从这本书的磨损程度来看,周玉对这本书是非常的喜爱,甚至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
孙权认得这书上的字,孙登也认得,他们父子恼怒不已。孙登恼怒的是,他视之为恩人的大兄居然要抢他看中的女人,而孙权更恼怒的是,孙绍不仅要抢他儿子的女人,还对他觊觎的小桥不敬,证据就是最后一页的那首非诗非词的短文,谁是断肠人当然是孙绍了,当时他就在海南,可不就是天涯海角。
要说这人真是会联想,孙权由那首天净沙联想到小桥,很快又由小桥联想到大桥,更加的怒不可遏,大桥宁愿死,也不肯顺从他,为了孙绍,她见过他几次,后来孙绍安全了,她又恢复了那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你还想娶她吗孙权压制着心里的怒火,平静的对孙登说。
孙登咬着牙点点头:娶
孙权很诧异,他盯着孙登看了半天:子高,她这病可病得古怪啊,我看她的心里恐怕没有你。你可看好了,这本书可是在我为你向周家提亲之后的事情
我要娶她。孙登咬紧了牙关,眼中露出怨毒的光:他总不能事事如意。
孙权愣了一会,这才明白这两个他不是指同一个人。看着孙登提到孙绍时那种毫不掩饰的恨意,他欣慰的笑了:行既然你喜欢,那么我就替你把她娶回来。
周玉披头散发的冲入了小桥的房间,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吓了正在检查嫁妆的小桥一跳。
阿玉,你怎么了
那本书不见了。周玉眼神惊惶,手掩着急剧起伏的胸口,焦急的看着小桥。
什么书小桥责怪的看着周玉:新山海经丢了就丢了,你要是喜欢,再去市上买一本就是了。
不是那本,是南行随笔。
这傻孩子,南行随笔不就是新山海经吗小桥话还没说完,声音就低了下去,眼中露出惊恐的光: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你会不会忘在哪儿了
不会忘,我一直放在枕头下面的。周玉气喘吁吁的说道,睁大了两只眼睛,无助的看着小桥。
岂有此理。小桥沉下了脸,面露煞气,她刚要叫人来盘问,却被周玉拉住了:阿母,你说会不会是大王帐下的密兵所为
小桥沉吟不语,在屋里紧张的走了两个来回,一屁股坐在床边,手不停的搅在一起。她听周循说过,孙权手下有秘兵,由胡综和是仪徐详三人掌管,专门负责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上次的质子事件,这三人也被重责了一通,因为刺客居然在吴王宫里来去自如,他们这些秘兵却一点风声也没有得到。如果说他们为了将功折罪,从周家盗走了那本南行随笔,那显然是再合理不过了。
他们怎么会盯上我们家小桥有些烦躁的骂道:一定是阿胤那个竖子胡说八道,把他给我叫来,我要好好的问问他。
周胤很快来了,周循也来了,一听到这个消息,他们都呆了。这个事情如果真是秘兵所为,那么周家就危险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事,我只是说,阿玉病了,病得很重,可能暂时不能成亲。周胤急得白了脸,极口否认:我从来没有说过南行随笔的事情。
不管你有没有说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周循最先冷静下来,阿玉你再去找找,如果这本书不见了,你们也不要声张,如果泄露出去,对我周家的声望不好。
那那怎么办小桥慌了阵脚。
别急。周循的脸也白了,可是他还算镇静,他咬着嘴唇想了片刻:如果真是秘兵所为,那么大王一定会有反应的。太子他瞟了一眼脸色白得和素纨一样的周玉:不会娶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人的。
周玉怔怔的看着周循,周循的话象是一根针,狠狠的扎在她的心里,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一个让家族蒙羞的女人。如果孙权现在提出悔婚,她将何以自处周玉看着周循,忽然嗓子一甜,眼前的人和物都晃动起来。
阿玉小桥和周循周胤一起拥了上来,周胤手急眼看,一把抱起周玉,将她送回房中。看着周玉惨白如纸的脸,小桥痛哭失声,周循沉默不语,周胤却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打着转,最后他猛的站在小桥面前,恶狠狠的说道:事已至此,你们也不要想太多了,一不做,二不休,我把阿玉带走,带到越国去。
胡闹周循怒喝一声:你把她带走,我们怎么向大王交待
交待,交待,交待个屁啊周胤反唇相讥,当初要不是你们看大兄危险而悔婚,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阿玉心里只有大兄,你不知道吗是你,是你只顾着自己的前程,不仅委屈自己娶根本不喜欢的孙鲁班,还委屈阿玉嫁给孙登那个竖子。那竖子才十四岁就一副圣人的虚伪样,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这种人活不长的,心思太多,肯定夭寿
啪周胤话音未落,小桥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她急白了脸:小灾星,祸是你闯出来的,你现在还在指责别人如果不是你跑到越国做什么长乐卫尉,如果不是你和太子说阿玉病了不能成亲,秘兵怎么会盯上我们家现在还在胡说八道,诅咒太子,你还嫌祸害周家不够吗
我祸害周家周胤捂着火辣辣的脸,瞪着小桥,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周循,忽然仰天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我祸害周家我祸害周家好,我这就走,从此跟你们没有关系,我做我的长乐卫尉去,看你们在吴国最后能有什么样的富贵。说完,他大步出了门,扬长而去。
小桥和周循目瞪口呆,片刻的犹豫之后,周循奔了出去,在周循出门之前又将他拉了回来,低声下气的说道:仲英,阿母一时气极,你不至于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肯谅解吧
谅解周胤余怒未消,愤愤不平的说道: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回事有了功劳,都是你的,出了问题,都是我的。当初我劝过你们没有你们就是不听,对大兄一点信心也没有,现在怎么样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你们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得六亲不认,聪明得姊妹反目,聪明得兄弟成仇。你说你在宛城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跑回来你要不跑回来,现在至于这样进退两难吗活该,你活该,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周循平生第一次被周胤骂得面红耳赤,他怒气勃发,却又不敢发作,只得硬撑着听周胤斥责。现在他是后悔莫迭,当初在宛城的时候,如果他没有抛弃孙绍回到建邺,现在大概也是越国的重臣了吧。
奉献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二十四章 女仆装
周胤发了一通火,不管不顾的走了。周循彷徨无计,最后决定先试探一下孙权的反应,他对孙权说,周玉病了,吐了血,可能不适合嫁给太子,请求推延婚事或者干脆取消婚约。出乎他们的意料,孙权派来了太医给周玉看病,只同意推延了婚期,却不同意取消婚约。
周循有些搞不懂孙权在搞什么名堂,他既然怀疑他们只是神经过敏,周玉病糊涂了,忘了那本书放在什么地方,误以为孙权派出了秘兵,实际上孙权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因为按照他们的想法,如果孙权知道有这么回事,就算他碍于面子不好主动提出取消婚约,也不会坚持要娶周玉,毕竟孙登是太子,怎么可能取一个心理上已经出轨的女人现在他们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孙权应该顺势而行才对。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家心虚,担心过头了。
在患得患失的心理中,周循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辅越将军朱崖尉贺达在两个彪悍亲卫的陪同下,昂首阔步走上了孙绍的座船。中司马徐祚面带微笑,拱着手站在舷边,一看到贺达便欠身施礼:奉大王令,迎接贺大人。
贺达不敢怠慢,连忙还礼:有劳。敢问大王可在
大王正在舱中等候。徐祚恭敬的在前引路:请将军跟我来。
贺达一摆手,示意两个贴身亲卫站在舱外,自己整了整盔甲,扶正了腰间的长刀,跟着徐祚进了舱。一进舱,他吓了一跳,舱中黑压压的全是人,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脸上,有善意的,有不屑的,羡慕妒嫉恨,什么都有。
贺达晃了一下神,这才看到侧身坐在案前的越王孙绍,连忙赶上前去,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辅越将军领朱崖尉,臣达拜见大王,愿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我的朱崖尉来了。孙绍起身,绕过书案,俯身扶起贺达,打量了他一眼,轻轻的捶了他一拳:怎么样,仗打得痛快吧
痛快。贺达眉开眼笑,眼中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欢喜。他到朱崖两年,和留府长史,如今的大农令沈玄以及朱崖令卫旌合作,剿抚并用,以强大的经济实力为后盾,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抚平了朱崖大部分夷人。如今朱崖粗定,再也没有胆大的夷人敢到蓬勃发展的县治来捣乱,贺达功劳不小,孙绍下令封他为辅越将军,领朱崖尉,是朱崖岛上的最高军事长官。虽然目前还没有食邑,但是他每年享受的俸禄外岗位津贴比他父亲贺齐四个县的食邑收入只多不少。
没办法,朱崖虽然地不多,粮食还要靠外购,但是朱崖的商业发达,每天来来往往的商人不计其数,可谓是财源滚滚。贺家父子兄弟都很奢侈,很讲究生活品味,但是奢侈是要钱的,以前贺达和兄弟贺景是吃老子贺齐的,一直被贺齐的光芒所笼罩。到了孙绍手下之后,孙绍将朱崖的防备交给他,开始他还不乐意,后来才发现朱崖真是有钱,在沈玄和卫旌的整治下,短短的几年时间,朱崖就成了南海第一个大市,越来越多的夷商改由朱崖停泊,大量的财富也让夷人们难挡诱惑,他们不断的侵拢来往的海商和县治,这正好给了贺达用武之地。随着战功的不断积累,贺达在两年时间内由一个都尉变成了辅越将军,随着各种珍稀货物送到会稽,他在贺家的地位也由一个配角变成了不可忽视的主角。
这一切都是孙绍所赐,贺达知恩图报,这次孙绍召他参战,他二话不说,带着手下最精锐的两千步卒千里迢迢的赶到东海与孙绍会合。
这次把你召来,当然要倚仗你手下的那只丛林精锐,但是,最重要的任务还不是这个,是要让你给这帮人洗洗脑,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叫丛林战。孙绍手一指崔谦越海等人,笑道:这些人海上无敌,不免有些狂妄,你给他们讲讲这丛林战和海战的区别,免得他们被夷洲的野人逮了去。
贺达这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的眼光很复杂了。不错,他只是一个杂号将军,也就是在朱崖岛上威风威风,而崔谦等人名列四将军,是越国真正的柱石,要听他来讲光荣战史,这的确有些没面子。可是贺达也是个傲气的人,既然孙绍给他这么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敢不从命。贺达躬身施礼。
拣日不如撞日,午餐还早,我们就先听伯至讲个大概吧。孙绍示意石苞拉开舱正中沙盘上的幕布,露出朱崖岛的地形图,诸将围了过来,神色各异的听贺达开讲。
贺达接过邓艾双手递来的箭竹,感慨了一声:有两年没看到家乡的箭竹了,这一看,还真有些想家了。
哈哈哈陈海大笑,等你讲完课,请大王放你几天假,回家一趟便是了。
贺达看了陈海一眼,微微一笑,也不回答,走到沙盘前,目光在沙盘上一扫,随即指在了朱崖县治的地方,细长的箭竹在上方画了一圈:县城西面临海,北面是丘地,东南两个方向是山林,夷人来袭,主要就是这两个方向。山地丛林战,与车战骑战水战皆有所区别,诸君都是久历沙场的宿将,想必对此并不陌生。孙子兵法行军篇中曾经提及山地行军宿营以及作战的基本规律,而太公六韬中的豹韬更是有专门讲述山地丛林战的专章
贺达不愧是家学渊源,人家不仅仗打得好,而且学问也好,开始的时候崔谦还有些不屑,可是一听他说到孙子兵法和太公兵法,他有些服了。这些书他也粗略的看过,但是还真没有注意到其中与山地丛林战的内容,而他可是在朱崖盘踞了十几年的惯匪。
随着贺达的讲述,原本对孙绍的决定有些不以为然的将军们都静下心来,一面对贺达在丛林战上的能力感到佩服,另一方面对孙绍安排贺达来给他们提前扫盲感到庆幸。这次去夷洲,他们以为和以前一样手到擒来,对什么山战地丛林战的没太给予足够的重视,总觉得虽然有区别,但是只要花时间适应就行了,没有太多的困难。现在听贺达这么一说,他们才知道丛林战的凶险所在,不光有特殊的地形,还有各种毒虫疾疫,可能一只蚊子就可以要了你的命。贺达第一次与夷人交战,一千多山越精兵进入朱崖的从林,还没开打,就被毒蛇蚂蟥什么的搞死三百多,再加上痢疾伤寒,一箭未发,先自损一半。虽然贺达现在说起来很轻松,可是在座的都是战场经验丰富的人,知道这种情况一旦处理不当,很可能就会未战先溃,然后再被夷人跟着追杀的话,全军覆没的可能性极大。
打仗是为了立功,谁也不想莫名其妙的战死,将军们收起了轻视之心,竖起耳朵,力争把贺达讲的每一个字都刻到脑子里去。孙绍一边听,一边留意将军们的神情,对他们态度的改变十分满意。他刚开始提这个建议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以为然,特别是崔谦,用他的话说,我在朱崖呆了十几年,和夷人不知道打了多少仗,虽然没有大胜,可是也没有败过,还要他贺达来给我上课陈海虽然没有吭声,但他的性子孙绍也知道,不是个愿意向别人低头的人,又以元老自居,要他向一个后来的新人低头,这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的。
但是孙绍对丛林战却有些阴影。
在他的记忆中,南方的这片丛林曾经是无数军人的噩梦,小小的越南鬼子,先是和世界老大美帝国主义干了一仗,随后又和同是阵营的中国打了一仗,虽然中国是打赢了,一直扫荡到河内才回师,但是损失也是惊人的。再往近了说,四百年前秦始皇五十万大军征南越,那损失也是极其惨重。丛林战的特殊性对于习惯了步骑的中原人来说是陌生的,即使是长年与山越作战的贺达都不能手到擒来,更何况只是对水战有把握的震旦水师
孙绍不习惯打这种没准备的仗,他第一次拒绝了所有人的建议,强行命令校尉以上的军官都要来听贺达讲解他在朱崖的战斗经历,先给这些目无余子的骄兵悍将灌输一下丛林战的基本概念。
这个决定是英明的,贺达很好的把握了这个精神,一上来先把丛林战中最令人生畏的几个问题摆在大家面前,让他们知道丛林战可不是那么好打的,让他们知道,丛林之中最危险的并不仅仅是夷人。
第一次开课就很成功,直到大船上的座钟敲响了午时,将军们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好了,这次在海上就要有十来天,有你们慢慢请教的时候,我们还是先用餐吧。孙绍满意的拍拍手,带头走下舷梯,进入宽敞的餐厅。春风得意的贺达紧随其后,到餐厅里看了一眼,就傻了。
让他惊讶的不是长长的食案,不是案上琳琅满目的餐具和食物,而是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的侍女。这些侍女清一色的穿着黑色的制服,系着雪白的围裙,头上还戴着船形的帽子,一个个把长长的头发盘起,塞在帽子里,露出修长白晳的脖子。她们身上的制服式样很怪,既与通常奴婢的服装不一样,也与雍容大方的贵人服装不一样,袖子窄窄的,露出半截小臂,裙摆短短的,只遮到膝盖以下,简洁的式样,贴身的裁剪,把她们的身体凸凹有致的表现出来,但是除了脸和手之后,又没有任何祼露。
这贺达目瞪口呆。
这你就不懂了吧陈海挤到贺达身边,嘿嘿一笑:这是大王亲自设计的服装,怎么样,是不是很耐看
耐看。贺达的眼睛盯在女仆们的身上,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掩饰的笑了笑。
没关系,看看就习惯了。陈海坏笑道:还真更新鲜的呢,等你受伤就知道了。
为什么要等受伤才知道贺达不明所以。
因为最漂亮最有女人味的只有英勇负伤的伤员才有机会看得到。陈海和旁边的几个将军校尉挤了挤眼睛,心有灵犀的笑了。
别理他们,这些人很低俗的,一心只往下三路。孙绍招手让贺达过去坐在他旁边,贺达哪里敢坐,这里比他官儿大的不仅一个,他哪敢坐在孙绍边上。
达者为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他们的老师,应该受到尊重。孙绍示意他坐下,然后又说道:好好准备一下,系统的给他们讲讲丛林山地作战的特殊性,我觉得你讲得很不错,我以前也没注意到六韬里还有讲这个的,那个鸟云之阵究竟是什么样子你能不能到时候细说一下
喏。贺达有些为难了,这些都是他的心得,如果全盘托出,是不是有些不值得
好好写吧,以后出一本专著,让我越国所有的将士都能知道你的威名。孙绍不动声色的诱惑道:以后的兵法之中,应该有一个贺子,山地丛林战专家。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贺达一下子觉得血涌上了脸,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成为兵法名家,还称贺子这可比他想的建功立业大得多了,立德立功立名,德这东西太虚,对他这样的武将来说,立功最实在,立名也是渴望的。他的父亲贺齐和山越打了一辈子仗,战功赫赫,也没能以山地战成大名,他如今却有机会先拔头筹,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
敢不从命。贺达躬身一拜。
伯至不保守,胸襟之广,令人佩服,你以后还会有更大的成就的。孙绍笑笑。
一切均是大王所赐,臣不敢居功。贺达乐不可支。
我可不敢掠人之美。孙绍忍俊不禁:我只是有些急不可耐的想先睹为快。
请大王放心,臣一写好,就先呈请大王斧正。
觥筹交错之间,孙绍趁着大伙儿高兴,细化安排了贺达授课的安排,第一天,由校尉以上的军官们听课,先听个大概,从第二天开始,安排百人将以上的中下级军官分批听课,到达夷洲之后,从贺达营中抽调精干人马分到各营,带领他们实战,争取利用三到五个月的时间让大部分的士卒都能熟悉丛林战这种陌生的战法。
三五个月是不是太长了有人表示怀疑。
不长,夷洲不比朱崖小,以沈玄卫旌和贺达三人之力,还需要两年时间才能平定,我们怎么能掉以轻心大家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把夷洲打造成我们征服四海的。
孙绍抓紧一切时机给大家灌输面向更广阔的世界的观点,他知道,朱崖虽然根基已经打得不错了,但是朱崖离交洲太近了,一旦孙权缓过劲来,他必然要对朱崖下手,而夷洲则不然,在他把江东的侯官船厂和番禹船厂抢到手之后,仅凭豫章船厂,孙权在短时间内无法完成跨越茫茫大海到达夷洲的任务,他只要留下少量的人马,就可以保证大本营的安全,不至于大军在外征战,老家却被孙权给抄了。
他的心思很大,强讨会稽全郡和南海郡不是目的,那只是给孙权一个教训,另外就是控制造船能力,保证自己在造船业上的后劲和优势。他的目的在海外,既然哥伦布凭着三艘帆船几百个水手就能发现新大陆,他现在坐拥四个公私船厂,数百艘大小战船,两三万水师,完全可以凭着领先于世界的实力横行天下,为什么不能抢先一步将大汉的目光引向更为广阔的世界,反而要和曹刘斤斤计较于中原这块地方
等到了贺达,在东海已经停泊了半个月的水师终于鼓起风帆,在由陆绩等人亲自训练出来的导航员的指引下,向大海深处驶去。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海岸线,孙权负手而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自己折腾了几年,终于真正开始向外拓展的脚步了。如果不算上次由朱崖直奔日南郡的航程,这次直航夷洲可以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航海。朱崖到日南的海路虽然远,但他至少知道前面肯定有陆地,而现在去夷洲则不一样,台湾虽然不少,可是如果航向出现大的偏差,他完全有可能一头扎进无边的大海之中找不到归路。虽说有了指南针,有了千里眼,有了天文定位,但是这毕竟不是卫星定位,误差还是很大的,对于这一点,他有着足够清醒的认识,所谓小心行万年船,身负一万多将士的性命,越国的一大半家当,他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天时地利人和,他都调整到最佳状态,现在只看老天爷给不给点运气了。
奉先。顶盔费甲的孙尚香轻手轻脚的走上了飞庐,见孙绍在出神,一反常态的没有大笑,而是很文雅的叫了一声。
姑姑。孙绍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姑,你一直不肯再找个人嫁了,是不是怕嫁了以后就不能跟着我征战了
孙尚香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发火,她扶着栏杆,看着已经消失在水天之间的海岸线:你打算在夷洲立足
孙绍没有回答,只是用有些意外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是你自己说的。孙尚香被他看得有些发窘,虎下了脸,孙绍笑了,点点头:是的,我觉得夷洲比朱崖更安全一些。
你还是担心他啊。孙尚香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拍拍栏杆,好象那个漆得很光滑的栏杆就是孙权的脑袋:他魔症了不想着去对付曹操刘备,非要来对付你。
攘外必先安内,他们都是这么想的。孙绍不介意的笑笑:对付自己人,永远比对付敌人更彻底,防备身边的人,比防备远在万里之外的异族更用心。
那你留下银屏,是不是太冒险了孙尚香担心起来。
不冒险。孙绍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做过冒险的事他不来,那当然最好,他要是想趁着我出海的时候,再在背后捅我一刀,我保证这次会是最后一次。
孙尚香激零零的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的裹紧了大氅。不过,她没有劝孙绍,孙绍只是做准备,没有主动出手,已经算是对得起孙权了,如果孙权一定要除孙绍而后快,那他也的确该死。
但愿父亲的在天之灵保佑,让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孙尚香双手合什,暗暗祈祷。
姑姑,新挑的女卒训练得怎么样孙绍不想再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换了一个有趣的。孙尚香在襄平城立了功,她向孙绍提出扩军,毕竟用年青男子冒充女子还是有风险的。她的女卫虽然和孙绍属下的其他男子相比还逊色一筹,但是比起普通女子,那杀伤力可就强多了,只要运用合适,造成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襄平城便是成功的一例。这一战,让孙尚香充满了信心,她非常期望有更大的作为,所以看上了那些俘虏来的扶余高句丽女子,这些女子身材比吴越女子高大,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不少人能挟弓驰马,与男子无异,训练起来比吴越女子容易多了。
孙绍答应了她的要求,让她自己挑了两百多人,凑成五百之数,楼船的水手另外配备,战斗人员就以这五百女人为主,孙绍没指望由她们冲锋陷阵,但是希望她们在需要上阵的时候,能够真正起到作用,所以训练任务还是很重的,接舷操舟水战,一个不缺,另外还多了歌舞训练,毕竟她们执行隐蔽任务的时候更多。
当然了,孙绍也没忘了使点坏心眼,他对孙尚香说,既然是水师,以后下水是很正常的,你看水师的男子下水都是赤条条的,你这些女卒虽然不能也照办,可是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不行啊,是不是也换换装孙尚香开始不同意,可是后来发现这穿得太多下水确实不行,只好听从孙绍的建议,配备了新式的泳衣,五百女卒下海训练水性,就成了每天最吸引人的项目,总有些登徒子凑上来搭讪。好在女卒们抛头露面也惯了,那些胡女也开放,除了开始有些羞涩之外,后来渐渐也习以为常了。
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孙尚香的飞虎号经常有无事献殷勤的,而整个水师也多了几分文雅之气,再也没有人光着屁股就从船上往水里跳了。
奉献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二十五章 横财亦横祸
那些胡女不仅身体强壮,而且能歌善舞,只是也很风骚。孙尚香白了孙绍一眼:你可把那些人管管好,要是谁敢上我的船偷腥,别怪我下手狠,送他们进宫做阉人。
姑姑,堵不如疏。孙绍笑了:你那些女卒也不可能不嫁人吧依我说啊,以后立个规矩,平时不准私下来往,定期给他们提供相会的机会,立功的优先。
你想得美啊,把我的人当赏赐
不然,对男卒来说,能和女卒联欢是赏赐,对女卒来说,同样也是赏赐嘛。孙绍坏笑道:姑姑,你要是看中了谁,不妨跟我说一声,我替你牵线搭桥。
多事孙尚香咄了他一品,背过身去,伏在栏杆上看着远处飞翔的海鸥,脸却有些红,只是孙绍看不到。你要想做媒婆,还是先给你阿母找个人嫁了吧。
孙绍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人靠近,便凑到孙尚香的身边,紧挨着她伏在栏杆上,皱着眉头说:姑姑,你注意到没有,阿母好象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那是,阿猘被人劫了,跟要了她的命一样,你以为那两个多月是好过的孙尚香侧过头瞥了孙绍一眼,又看看孙绍紧挨着她手臂的肩膀,向旁边让开一段距离。孙绍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一拍脑袋:天天和姑姑在一起,我真把你当成男子了。抱歉抱歉
孙尚香的脸上飞起一道红霞,吱唔了两声,垂下了头。
姑姑,你有些不正常啊。孙绍诧异的说道。以前孙尚香和他在一起是说笑无忌,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害羞的,这可有点诡异。
你别说我,我能有什么不正常的。孙尚香没好气的说道:我说奉先,你说老实话,那些劫匪是不是你安排的。要是你安排的,你可太缺德了,别人也就拉倒了,你阿母可有点冤。
你觉得象是我安排的吗孙绍心虚的反问道。一来他不想暴露那两个人,二来他也觉得这事有些对不住大桥,所以一直不承认是他安排的。
我觉得很像。孙尚香没好气的说道:你应该提前给她一个消息,我跟你说,这次你运气好,要不然的话,她可就白死了。
孙绍无语。他不是没有提前转告过大桥,是大桥自己没领会,这件事发生以后,他最担心的不是儿子,而是大桥,但是他也知道,大桥不是一个善于做戏的人,如果提前让她知道了,很可能会被孙权看出破绽,那就露馅了。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看到大桥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时,孙绍是真的后悔了。
隐些铸成大错。
孙绍很内疚,一直没敢向大桥说明,大桥后来隐约也知道了,她也没有问过孙绍,只是这次受伤很严重,休养了几个月,还是没缓过神来,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总是在提醒孙绍他的残忍。
你不要捕风捉影的。孙绍以怒遮脸,扭过头去不看孙尚香。孙尚香打量了他片刻,忽然笑道:奉先,阿猘很像你,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在建邺时,经常有这个错觉,好象你阿母抱的不是阿猘,而是你,特别是那眼神,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孙绍扭头看着钱唐的方向,一声不吭,始终没有把头转回来,也再也没有和孙尚香说一句话。孙尚香沉默了半晌,叹了一口气,下了飞庐。
还带着几分寒意的北风鼓足了巨大的帆,楼船劈波斩浪,向着茫茫大海渐行渐远。
阿玉病了大桥惊坐起来,一把扼住周胤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周胤有些吃痛不住,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来。他哭丧着脸,点了点头:吐了两次血。
吐血大桥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好半天才将这口憋得太久的气慢慢的吐出来,她无助的看着周胤:你阿母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周胤摇摇头,生气的说道:我看他们都被那点权势蒙住了眼睛。真要想重现父亲当年的荣耀,恢复我周家的威望,就不应该还呆在吴国。我越国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兄长能跟着大兄,他还愁没有前途嗯,阿母一直说他比我强,以我看,他比我笨多了。
大桥扫了委屈的周胤一眼,没有吭声。小桥一直希望周循能够象周瑜一样,可惜,周循虽然很努力了,但是他离周瑜的距离却还是越来越远。周循有周瑜的雅致,却没有周瑜的大气。相反,孙绍不仅很好的继承了孙策的霸气,还具备了孙策所不具备的谋略,所以孙绍成了越王,而周循却成了被名利这张看不见的网死死缠住的可怜虫。
自己和小桥相比,究竟谁更幸运二十年前是小桥更幸运,二十年一过,似乎又掉了个个。
大桥愣愣的出神,一时竟忘了周胤还跪在面前。直到阿猘蹒跚着走过来,扯着她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来,笑容满面的将阿猘揽到怀中,掏出手帕擦去阿猘嘴角的口水,笑眯眯的问道:阿猘,今天又玩什么啦
练功夫阿猘奶声奶气的举起小拳头晃了晃。
又练功夫大桥有些不高兴的看着跟进来的关凤:是不是太早了些,可不要拔苗助长。
关凤为难的咂了咂嘴,她发现大桥比她还护短呢,一听说阿猘练武,大桥就不高兴。
不早,阿猘喜欢练功夫。阿猘一边笑着,一边手脚麻利的爬到大桥的身上,搂着大桥的脖子,哈哈的笑着:暖暖的,舒服,阿猘喜欢。
是吗阿猘喜欢就好。大桥又转怒为笑,亲了亲阿猘道:可是不能累着,知道吗
嗯。阿猘用力的点点头,又飞快的爬下去,站在大桥面前,伸拳踢脚,炫耀的展示着刚学来的动作。他的动作很笨拙,可是神情很专注,看得大桥乐不可支,看得周胤目瞪口呆。
卫尉回来了关凤礼貌的对周胤点头致意。周胤连忙还礼,关凤笑道:亲事已经完了
大桥扑哧一声笑道:银屏,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亲事已经完了
关凤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是问她转了转眼睛,发现还真的不好说,一时不免有些尴尬。周胤却苦笑了一声:王后没有说错,的确和完了差不多。
此话何解关凤讶然。
周胤瞟了大桥一眼,大桥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周玉的情况说了一遍。关凤也收了笑容,坐在一旁不吭声。说实在的,她非常不喜欢周玉,更不喜欢周家,整个周家也就眼前这个周胤看起来顺眼一点,小桥也好,周循周玉也好,都显得太实际了一些,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周循最过份,在孙绍最需要他助阵的时候离开了孙绍,现在看孙绍得势了,他们又想转换门庭了。这种做法让关凤觉得很不齿,如果是以前,她肯定要刺周胤两句,但是跟在孙绍身边这么久,她多少也学到了一些不动声色,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大桥。大桥为了阿猘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关凤对她十分感激,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尊敬,她不想做任何伤害大桥的事情。
周胤见关凤和大桥都不说话,失望的起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大桥专注的看着阿猘,关凤也在想着自己的心思,两人谁也不说话,简陋的大殿里,只有阿猘稚嫩的呼喝声在回响。
阿猘是个练武的材料,和阿满当年一样。大桥忽然说道。
嗯。关凤随口应了一声。
我记得那时候,公瑾还教过他剑术。
嗯。关凤又随口应了一声,没了下文,大桥转过头看着她,眼神中有些期待。关凤很茫然,过了一会儿才会过意来:啊啊
大桥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直起腰靠在锦墩上,眯起眼睛看着门外。远处,周胤魂不守舍的靠在一根柱子上,耷拉着脑袋。关凤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咬着嘴唇想了想:阿母,这件事是不是和奉先商量一下
能联系上吗大桥幽幽的说道:他出海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吐血,会留内伤的,以后很难治得好。她转过脸,看着关凤:奉先不在,不是你做主吗秘兵不在你手上
关凤为难的皱着眉,过了好一会儿,才躬身道:阿母,我安排人去办,不过
大桥打断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些不快之色:我只要阿玉平安,其他的我不奢望,是她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怪不得别人。
关凤苦笑一声:阿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本书如果已经落到吴王父子手中,那么就算再夺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其实,周家如果不想受辱,他们大可以拒婚的,他们不主动拒婚,我们就算出手相帮,又能起什么作用
大桥这才释然,她想了想:尽力而为吧,实在是她们执迷不悟,那也只能由着她们了。银屏,你办好这件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阿母,看你说的。关凤笑道:非要说人情,我和奉先欠阿母的情又要几辈子才能还得完
大桥看了关凤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有些躲闪,不自觉的避了开去。关凤倒也没有注意,她找来了周鲂,把大桥的意思一说。周鲂连连摇头:王后,不是属下推辞,这件事不好办。
为什么
首先说那本书。周鲂很镇静的分析道:按照用间的原则,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切只能按最坏的情况去考虑,也就是说,必须要做好这本书确实落到了吴王父子手里的准备。
关凤点点头,她觉得周鲂说的有道理,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虚幻的可能性上。
那么吴王父子为什么不顺势解除婚约周鲂反问道:臣以为,他是在等我们出手,然后挑起吴越之争。越王出征在外,钱唐空虚,这时如果给他一个借口,岂不是送上门去
关凤恍然大悟。对啊,周胤是越国的高官,他这个时候从建邺跑回来,孙权不可能不知道,他之所以不动声色,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等着越国介入,然后抓住这个由头攻击钱唐。
关凤欣赏的看了一眼周鲂,这个年轻人能得到孙绍的信任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对双方的心理摸得很准。她也不希望因为周玉而惹来孙权的报复,但是她也知道,既然孙权有心报复,那么就算没有这件事,孙权也会找到别的借口。
问题就在于,值不值得为周玉冒这个险。
有办法既救人,又撇清我越国的关系吗关凤沉吟了好半天,才有些不肯定的问道。
如果王后一定要救周玉,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周鲂笑了笑:不过,我们做得再隐蔽,吴王也会把这个帐算到我越国的头上的,所以王后必须做好迎接吴国大军的准备,臣方敢动手。
那你放心去做吧。关凤胸有成竹的一笑。
周鲂倒有些奇怪了,看这样子孙绍是留了后手的,以他对孙绍的了解,孙绍这么安排倒也不稀奇,他好奇的只是孙绍留了什么样的后手,连他这个专门负责秘密事务的人都不知道。他忽然灵机一动,知道了孙绍的用意。关凤是王后,她的儿子是孙绍的长子,又大难不死,是个众所周知有福的孩子,那么孙绍会不会借机让关凤立功,以此表明他将要立阿猘为太子,以免引起其他人的觊觎
要是这么说,这件事如何做得让关凤满意就很重要了。
王后,要救周玉回越国的话,难度可不小。
暂时不要来越国,只要让这亲事结不成就行。关凤摇摇头,过了片刻,又说道:最好最好她一直还在建邺,能不生事,当然是不生事最好。
周鲂思索片刻,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关凤随即把安排告诉给大桥,在给大桥分析了可能出现的冲突之后,她再三叮嘱大桥,这件事千万不能透露给周胤,以免他一时高兴,把风声泄露出来,到时候引起吴越相争,这事情可就麻烦了。大桥知道钱唐现在只有六千人,逃命是绰绰有余,但是要想打败孙权基本没可能,关凤愿意出手帮忙完全是看在她的情份上,当下连连答应。
夷洲,金瓜山,严飞燕提着缺了口的战刀,气喘吁吁的扶着寨墙,看着一路延伸到山下的尸体,欲哭无泪。白虎寨就在金瓜山和鸡笼山之间,这十几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去年一个很意外的机会,寨民在不远处的山谷里淘到了金子,这本来是个好消息,有了这些金子,白虎寨的经济困境有效的得到了解决,他们可以用这些金子和附近的夷民交易,换取各种物资,再后来,他们可以越过大海,到东冶,到南海去购买那些夷洲买不到的货物,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些天上掉下来的金子很快就成了灾难,当眼红于他们富庶生活的夷民得知他们是因为找到了金矿才过上了好日子,一个个蜂拥而来,先是要求分点好处,后来见白虎寨中人丁不旺,又好说话,干脆就开抢了,几伙夷人霸占了那条山谷,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紧跟着,他们又看中了白虎寨的位置,蛮横的要严飞燕让出白虎寨,更有甚者,势力最强的夷人部落瓦安居然要严飞燕做他的压寨夫人,连人带寨子一起归他。
严飞燕忍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开战了,开始的时候还占了点上风,打退了瓦安的几次进攻,可是还没等她们高兴一阵子,越来越多的夷人得到了消息,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瓦安的麾下,目标很明确抢白虎寨,抢严飞燕,瓜分金矿。
白虎寨渐渐顶挡不住了,接连几个月的厮杀,让白虎寨的男丁损失很大,而那些当年跟着严白虎打天下的老人更是死一个少一人,华老爹在东冶城被孙绍杀了,木老爹废了一条腿,只能坐镇指挥,而另外两个得力老将黎老爹已经战死,只剩下雷大叔雷子一个人硬撑。
今天这一仗,连最强悍的雷子也受了伤,他强健的胳膊软软的垂在身边,鲜血直流,显得是废了。雷子是寨中的主心骨,他一受伤,对士气影响非常大,严飞燕真的怀疑自己支撑不下去了。
燕子,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木老爹的女儿木知秋走过来,扶着严飞燕下了寨墙。
雷子坐在墙角里,鲜血斑斑的战刀扔在身边,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皮不由自主的耷拉着,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木老爹撑着拐杖走过来,抬手甩了雷子一个耳光,喝道:雷子,不能睡
叔,我没事。雷子勉强咧了咧嘴,极力想把眼睛睁得大一点,可是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象是磨盘一般的重,重得连他整个人都要往下倒。
撑住,你失血太多,一睡着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木老爹艰难的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雷子的伤口,咂了咂嘴:这刀伤得很深,丫头,快点帮他清理一下,然后给他包扎起来。
木知秋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到屋里,拿出一些干净的布,为难的看着木老爹:阿爸,没酒了。
木老爹愣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谁用了
叔,早就没了。雷子有力无力的强笑了一声:你想想,我们有几个月没去东冶了天天打仗,那些酒早用完了。你就别讲究了,用点盐水吧,我还撑得住。
木老爹无可奈何的点点头。他们原本就是用盐水消毒的,只是现在已经习惯了用东冶买来的烈酒,一时没有烈酒,倒有些不适应了。
雷子,忍着点,拿出点我们吴越男人的气概来。
叔,你动手吧,不用激我。雷子无声的咧了咧嘴:激一激,说不定还能精神点。
木老爹点点头,让人化好了盐水,看着木知秋给雷子清洗伤口,然后又用布包扎好。雷子虽然疼得眉头直抽,冷汗直冒,但是从头至尾一声没吭,最后又喝了一碗稀粥,这才沉沉睡去。
老爹。严飞燕靠在木老爹的肩膀上,声音低得角蚊子叫:我想回去,我想回富春去。
回去木老爹转过头看了看严飞燕,被她脸上的疲惫刺得心疼。燕燕,就算要回去,也得能走到海边,才能上船啊。你看我们寨里老的老,小的小,受伤的占了一大半,还能走到海边吗恐怕一出寨,就得被那些夷人砍了头去啊。
那我们难道就在这儿等死吗
不知道,老爹也不知道。木老爹仰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老泪纵横。他在疆场厮杀了一辈子,知道眼前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死亡只是迟早的事情,也许,严飞燕说离开白虎寨,回富春去倒是个唯一的办法,无论如何,拼着一寨人的性命,也要把小姐送走。
燕燕,你准备一下,我们走。
啊严飞燕吃了一惊,看到木老爹脸上的决绝,她立刻明白了木老爹的用意,吓得连连摇头:不,不行,我不能一个人走。
不走,难道你要大家伙儿一起死在这里
严飞燕涕泪纵横:我宁愿和你们一起死在这里,我也不能一个人回去。这里就是我的家,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没有了你们,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胡闹。木老爹气得胡子直翘,他好说歹说,严飞燕坚决不听,无论如何也不肯一个人离开。木老爹只得示意木知秋把严飞燕先带进去休息。
进了房间,严飞燕无力的伏案饮泣,她的贴身女卫柏暧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说道:也许,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
奉献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二十六章 不是冤家不碰头
严飞燕耸动的肩膀忽然僵了一下,她慢慢的直起身,撩起腮边一绺乱发,无望的说道:还有什么办法打,打不过,逃,逃不了。就算逃出去,茫茫大海,又怎么能保证安全回到富春瓦安不笨,他一定已经把我们的船全抢走了。
小姐,为什么不找援兵柏暧平静的看着严飞燕:夷洲可是越国的领地。
越国严飞燕沉吟了一下,眼神忽然变得冷冽起来,她站起身,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你是孙绍的人
柏暧笑了,她摊开双手,慢慢的摘下了腰间的长刀放在地上,然后向后退了一步:是。
严飞燕被她的举动搞糊涂了,警惕的看着柏暧,不敢掉以轻心。柏暧是两年前来到夷洲的,她人机警,识文断字,武技也不错,很快就成了她的贴身亲卫,她很信任柏暧,今天突然发现柏暧居然是孙绍安排的人,她十分震惊,脑子里一片空白。
想起五年前在东冶起的那次失败的刺杀,严飞燕忽然觉得有些脸红,又觉得十分愤怒。孙绍戏弄了她,却还不放过她,这几年一直在暗中监视她,既然自己的亲信之中都有柏暧,那么肯定还有别的人。一想到此,她不由自主的向四周看了看,浑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嚓的一声,长刀抽出半截。
柏暧皱了皱眉:小姐,你太紧张了。
住口严飞燕神经质的叫道:你这个奸细,亏我还那么信任你。
谁是奸细木知秋撞开门闯了进来,一看屋里的架势,吃了一惊,长刀一闪,架在了柏暧的脖子上。木老爹拄在拐杖跟了进来,看了面色平静的柏暧一眼,摆摆手:阿秋,把刀放下。
阿爸
放下,她要是想杀小姐,小姐的命早没了。木老爹不容分说,按下木知秋的手,转身关上门,示意柏暧:柏君请坐。
柏暧笑了笑,躬身一拜:老爹面前,焉有我的座位,我站着回老爹的垂询便是。
木老爹抬了一下眼皮,饱经世故的眼神在柏暧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你不是第一个吧
当然不是。柏暧点点头:小姐离开东冶城的那一天,我们就有人跟了上来。
严飞燕倒吸一口凉气。自从那次刺杀失败,她已经有五年没有离开夷州了,这么说,当时孙绍就派人跟着她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不错,在侯官船厂的时候,有一个中年人跟上了船,因为他是个医匠,木老爹的腿当时断了,正需要医匠,她当时还以为是运气好呢,没想到这根本就是孙绍的安排。
这么说,有五年了。木老爹眨着老眼,揪着花白的胡子,点了点头:五年内,没有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这么说,你们只是监视我们
不是你们,是整个夷洲。柏暧摇摇头,很自信的说道:我虽然对其他的同僚情况一无所知,但是我敢说,现在对夷洲最熟悉的人肯定是越王,而他,一定就在来夷洲的途中。
你一个细作,居然这么有把握木知秋冷笑一声: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不然。柏暧笑笑:我家殿下最擅长把握时机,夷洲因金矿发生动乱,他不可能不知道。而要来夷洲,从钱唐出发,这半个月是最后的顺风,他也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时机,所以,我敢肯定,他就在途中。
木老爹和惊惧不安的严飞燕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不同程度上相信了柏暧的话。他们虽然对孙绍的情况了解不多,但是五年前那次刺杀,孙绍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五年内一直在暗中窥视着他们,而他们却一无所知,仅这份心机就足以证明孙绍不是个轻举妄动之人。柏暧能在两年内成为严飞燕的亲信,能力自然是非同凡响,她这么相信孙绍,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越王是大汉天子亲封的越王,万里海疆都是他的领地,去年他巡视渤海,击破辽东公孙,留东海督苏将军镇抚东海,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南海。就算没有金矿这件事,他也会来夷洲的。柏暧从容的侃侃而谈:越王殿下说过,他想和小姐冰释前嫌,化解仇恨
化解仇恨我严家几百口人就那么白死了严飞燕扯着嗓子怒喝道,眼泪泉涌而出。
柏暧没吭声,只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严飞燕,这个可怜的女子从生下来开始就沉浸在仇恨中。可惜,她没有那个天赋,五年前刺杀失败,她一直耿耿于怀,无时不刻不在刻苦练武,以至于年过二十还没有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最让人伤心的是,她再刻苦也不是孙绍的对手,她和孙绍之间的差距不仅没有因为她的努力而缩小,反而是越过越大。五年之前,孙绍是个没前途的商人,她是个寨主,五年之后,孙绍成了越王,她还是个寨主,而且是个眼看着就要覆没的山寨的寨主。
两年的相处,柏暧对严飞燕充满了同情,此时此刻,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失声痛哭的严飞燕,目光中有同情,有抚慰,却没有耻笑。
木老爹一直在看着柏暧的脸色,柏暧的平静和怜惜慢慢平复了他的怒气。经过了一生的拼杀,眼看着一个个的战友离他而去,他的心境已经十分淡泊,仇恨也归于平淡,他现在想得最多的,是怎么让严飞燕安静的活下去。
当年的三个干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残废,能够担当后继重任的雷子又重伤,生死未卜,仅凭严飞燕一个人是支撑不下去的。木老爹对白虎寨的前景一清二楚,他虽然不情愿,但是他知道,柏暧这个时候表露身份,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越王能保留我们白虎寨吗木老爹沉默了好半天,这才缓缓说道。
这不是我能够许诺的。柏暧摇摇头:老爹如果有意,何不派人去海边守候,与越王殿下面谈,岂不是更好
你肯定他这两天能到木老爹嘴一歪,有些不相信的说道。
如果这两天不到,那也是白虎寨的命。柏暧嘴角一挑,意味深长的说道。木老爹一滞,无言以对。他本来想说柏暧吹大气,压压她的气势,可是没想到柏暧根本不理会他这一套,直接点明了白虎寨目前的困境。孙绍什么时候来并不重要,这次不来下次还可以来,可是白虎寨等不及了。
你先出去。木老爹摆摆手,柏暧空着手走了出去,木知秋横眉冷目的监视着她。柏暧不以为然,反倒是木知秋有些紧张。柏暧靠在墙上,手臂轻松的抱在胸前,默默的看着远处的群山。木知秋被她的冷静激怒了,恨声道:奸细亏得小姐那么信任你。
我做了什么对白虎寨不利的事吗柏暧淡淡的问道。
你木知秋张口结舌,她咬着嘴唇想了想:现在是没有,可是以后会有。
以后的事谁知道柏暧扑嗤一笑,低着看着自己的脚尖:阿秋,你不会不知道吧,即使我不说,白虎寨也撑不了几天了,我只是不想小姐死得这么窝囊而已。背井离乡,远离故土,就是你老爹,他也不不想埋骨异乡吧
可是可是你
阿秋,讨逆将军是杀过严家的人,但是小姐也刺杀过越王殿下,是她自己没成功而已。越王殿下本可以斩草除根,可是他没有,而是放了她,两家的仇恨已经扯平了,你觉得这个时候白虎寨没了,你们全死了,就能报仇了
木知秋哑口无言,要论讲道理,她根本不是柏暧的对手。
好一张利口。木老爹推开门,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满面泪痕的严飞燕:柏芳卿,我可以相信你吗
柏暧看了一眼严飞燕,连忙站直了身子,双手抱拳:老爹,柏暧愿以性命担保小姐无忧。
好。木老爹轻轻的点点头:阿秋,你挑十个人,和柏暧一起陪着小姐去海边等候。
木知秋撅着嘴,生了一会儿闷气,又不敢违逆父亲,只得跺跺脚,转身走了,很快带着十个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赶了过来,又进去帮严飞燕收拾了行李。不大一会儿,十三个人没入了寨后茂密的丛林中。
经过一天一夜的潜行,他们钻出了山林,来到了离白虎寨十里外的海边,一个叫虎牙礁的地方。虎牙礁地如其名,到处可见如虎牙一般尖尖的礁石,有的大部分裸露在海面上,有的则隐藏在水下,只露出一个尖角,而水下则更不计其数。海浪拍打着礁石,激起雪白的浪花,涛声如吼,震人心魄。
不好。木知秋看着空荡荡的海面,脸色变得很难看:看样子会有风暴。
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说话的严飞燕看着波涛汹涌泛着白沫的海面,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一路上她都在想如何面对孙绍,可是现在她发现要想面对孙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今年的风暴比往年来得更早,孙绍的船队还没有踪影,如果他们还在海上,必然无法逃过这场风暴,这无可奈何的最后希望也将被这场风暴摧毁。
是老天要灭我严家严飞燕的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
柏暧的脸色也很难看。千算万算,她就是没算到今天的风暴会来得这么早,比去年整整提前了两个月。难道越王殿下的夷洲之旅注定了不顺利,难道我两年多的辛苦要化为乌有难道我的家人注定要做一辈子官奴婢
柏暧是南阳人,她的父亲柏忠柏孝长曾任南阳功曹。柏忠原本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建安六年,刘表攻西鄂,柏忠也在城里,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吓得躲在屋子里,用被子蒙住头发抖,是西鄂长杜袭独自率兵抵抗,打了半天,柏忠才敢把脸露出来,第二天才敢出门,第四天第五天才壮起胆子拿起武器上城搏斗,他对杜袭说,原来勇敢也是可以培养的,因此成为人们的笑柄。
柏忠能力一般,培养起来的勇气也没能维持多久,在乱世之中很难生存,官职一直没能得到提升,后来就赋闲在家。建安二十三年,侯音造反,曹仁引兵击破宛城,柏忠因为有附逆嫌疑,全家没为官奴婢。次年,崔谦攻破宛城,随后关羽护天子驻留宛城,柏家虽然没有了性命之忧,但是她家的罪人身份也成了定案。作为柏忠的长女,柏暧不愿意这样过一辈子,她看到关凤身边有女卫,就主动找到了孙绍,成了周鲂麾下的一员秘兵,并被派到了夷洲。
孙绍给她的承诺是,拿下白虎寨,还你一家人的自由,做官经商,悉听尊便。
为了这个承诺,柏暧在夷洲苦忍了两年,今天终于看到了希望,却被一场风暴吹得无影无踪,她心里的绝望比之严飞燕不遑多让。
老天似乎要嘲弄柏暧和严飞燕,风刮得越来越紧,如泣如诉,撕心裂肺,傍晚的时候,暴风雨如期而至,天空黑得如墨染一般,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听不到人语,能听到的只有呼啸的风声,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发出的雷鸣声。
严飞燕和柏暧冒着雨站在沙滩上,紧紧的抱着一块巨石,任凭豆大的雨点如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绝望的泪水和着雨水流下,她们互相看了看,最后搂在一起,抱头痛哭,同样绝望的心情让她们暂时抛弃了敌友之分,成为同病相怜的两个苦命人。
与此同时,木老爹在白虎寨仰天长叹,雷子木然的看着屋檐下的雨帘,如丧考妣。
暴风雨肆虐了一夜,天明时分,大海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海浪轻揉的拍打着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礁石,温柔得象是母亲抚慰熟睡的孩子。在巨石下沉沉睡去的严飞燕和柏暧被木知秋叫醒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船板,和亲卫们沮丧的脸。
哪来的严飞燕还没有说话,柏暧就抢过船板,焦急的问道。
你们越国的。木知秋冷冷的说道,指了指木板上一个漆写成的字,字只有半边,可以看得出来是个戉字,柏暧起身奔到海边,海边上到处可见随波沉浮的船板,各种杂物点缀其中。
柏暧的心顿时冰凉,越王是来了,可是他遇到了风暴,被风暴摧毁了,不仅救不了白虎寨,更占领不了夷洲,甚至他的生死都悬于一线。
天意,天意啊严飞燕忽然张开双臂,仰面长啸:老天,你开眼啊,我能在死之前,看到仇人遭了天谴,死而无憾啊,死而无憾啊
严飞燕状若疯狂,哭一阵,笑一阵,直到软倒在地。
柏暧欲哭无泪,她爬上了一块高大的礁石顶部,手搭凉棚,极力在大海上搜索着,希望还能看到有船队的影子,可是看到了只有一片片船的残骸,偶尔还能看到尸体,就是没有完整的战船。
柏暧绝望了,她身子软了软,坐倒在礁石上,摇摇欲坠。木知秋虽然恨她,可是看她这个样子,又不忍看着她掉下来摔死,便爬上礁石,费力的想将她抱下来。柏暧抱着礁石不放手,口中喃喃自语:看,看有没有船
有船板,你要不,我再给你捡两块来木知秋没好气的说道。
战船越王的战船柏暧放声大哭:你快看啊,越王的战船
屁的战船木知秋骂了一声,语音却嘎然而止,她怔怔的看着海面,一手松开了柏暧,搭在眉上看了片刻,忽然狂喜的拍着柏暧的肩膀:芳卿,芳卿,你快看,是战船
柏暧无神的坐着,充耳未闻,木知秋用力的拍打也不起作用,她双目垂泪,呆呆的直着蓝色的海水。木知秋急了,用力的掐了她一下,她才吃痛的醒悟了些。
快看,真是战船木知秋兴奋的跳着,一手指着海面。
柏暧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她一跃而起,向无边无际的海面看去。
海面上,一艘楼船刚刚露出了船身,风帆被海风扯得满满的,迎风破浪,越来越近,身后的海面上,无数的帆影如同雨后的春笋,一个接一个的冒出了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战船柏暧忍不住的笑了一声,紧接着又大笑起来,是战船,是越王的战船,除了有老天保佑的越王,没有谁能躲过这样的风暴。
严飞燕也站了起来,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战船,呆若木鸡,悲喜交加。短短的一夜,她经历了希望绝望狂喜,如今又回到了原点,连风暴都无奈孙绍何,那她还有机会吗
严寨主怎么还单身啊,难道又老又丑的老头都不要你孙绍看到魂不守舍的严飞燕时,第一句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严飞燕愣了片刻,这才想起那个在东冶城孙绍对她的诅咒,顿时气得黑脸发紫,嘴唇直哆嗦。
哈哈哈孙绍大笑,对柏暧招了招手,柏暧连忙赶上前去,躬身施礼:拜见大王。
嗯,当初便觉得你是个人才,果然没看走眼。孙绍示意柏暧起身:你家人已经脱了奴籍,你弟弟在朱崖的道学院跟随赵祭酒读书,你母亲过得也好,可惜你父亲两个月前刚刚过世,没来得及通知你。
柏暧感激莫名,再次拜谢。
你先休息半年,然后再决定是继续做事,还是回家。孙绍摆摆手,他身后的关朝走上来,就要引柏暧下去休息。在夷洲的时候,关朝是和柏暧单线联系的老相识。柏暧犹豫了片刻,再次施礼:
大王,臣请求参战,臣对此地地形熟悉,对夷人的风俗也了解,能助大王一臂之力。
孙绍眉毛一挑,笑了:好啊,求之不得。你先去休息,待会儿我会让人请你来议事。
喏。柏暧如男子一般的抱拳,转身就走。在经过孙尚香面前的时候,孙尚香伸出手臂拦住了她,打量了她一番,友善的笑道:好样的,给我们女人长了脸。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着我
将军是柏暧一面行礼,一面好奇听打量着孙尚香,很快就认出了孙尚香的女子身份。
这是殿下的姑母,第五将军孙夫人。关朝连忙介绍道。
第五将军柏暧莫名其妙。别说她,就连孙尚香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孙绍给她这么一个封号。
孙绍不知道孙尚香在挖他的墙角,他笑盈盈的对严飞燕说道:严寨主,一别五年,身手可有长进啊
虽然没什么长进,可是你也未必再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严飞燕气得口不择言。
运气孙绍一摊手,笑着对身后的众将道:诸位,遇上这样的风暴只损失了几艘货船,我的运气还不够好吗
崔谦摸着下巴,打量着面色紧张的严飞燕等人,嘿嘿一声冷笑:大王,这个什么寨主的好象不欢迎大王啊,要不要臣带人杀上去,灭了她那个什么破寨子,为大王清理一下道路。
嘿嘿嘿贺达翻了个白眼,不是说好的吗海里你们水师争先,上岸由我打头阵,怎么还没上岸呢,你就想抢我的生意,你这海盗怎么一点诚信也不讲
崔谦嘎嘎一声坏笑:大王说过,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我们向你学了那么多的山地战术,一直没有实习的机会,这么一个小破寨子,哪敢劳动你的大驾还是由我们代劳了吧。
他的话音未落,陈海也接了上去,语重心长的拍着贺达的肩膀:我说伯至啊,不是我批评你啊,你的思想有问题。什么叫你们水师我们都是越国的战士,我们都是大王手中的刀,还分什么彼此吗谁砍不是砍啊老签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崔谦连连点头。
不过呢,一个小破寨子,也不能劳动你大名鼎鼎的催命签啊,这样啊,还是由我这个无名小卒代劳吧。陈海揽着崔谦的肩膀,哈哈一笑。
想得美崔谦眼睛一翻,伸手拂开了陈海的手臂:就知道你这子脸无事献殷勤,没安好心。
奉献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二十八章 丧家狗
你干什么木知秋怒目圆睁,小圆脸气得通红,抢上一步拦在严飞燕面前,张开双臂,象是护雏的母鸡,毫不畏惧站在她面前的孙绍,比她大好几岁的严飞燕却敢怒不敢言的躲在她的身后。手打
嘻嘻嘻孙绍越看越觉得有趣,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抬手拦住想要冲上去收拾木知秋的敖雷,扬扬手里的画像,一本正经:小姑娘,知道这是谁不
是你木知秋不假思索:是我家小姐的射的。
射的就是箭靶子。木知秋话说出了口,才想起这话不能话,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嘴,原本大义凛然的表情变得有些慌乱。她虽然是木老爹的女儿,但是她生在夷洲,长在夷洲,对夷洲的熟悉远超过吴郡。夷人重巫,这射画像就是诅咒的一种。诅咒人是很恶毒的,部落间因此发生械斗的事常有发生,而她虽然不知道越国经常有多大,但是贺达部两千人干净利落的打跑了瓦安却是她亲眼目睹。
两千人就这么利害,那一万人会是什么样子木知秋小小的脑袋瓜里想象不出来,她只知道,肯定很可怕。
那你家小姐岂不是天天要射我几箭孙绍摸着鼻子,不动声色的盯着木知秋,看得木知秋心慌意乱,不自由主的向后退去。
不是不是我家小姐,是是是我射的。木知秋结结巴巴的说了两句,最后又倔强的昂起头。
是我射的。严飞燕脸色煞白,拨开木知秋,站了出来。
是你射的孙绍眉毛一挑,又露出那种轻佻的笑容,打量着强自镇静的严飞燕,忽然笑道:你在东冶见过大秦人吗
大秦人
你一定见过。孙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肯定的说道:大秦人传说,诸神之中有一个小孩,光着屁股,长了一对翅膀,拿着金色的弓箭到处乱射,被他射中的人就会成为情侣,不管他们相距有多远,哪怕哪怕是隔着无边的大海。
严飞燕开始听得莫名其妙,听到后来明白了,孙绍还是在调戏她,气得银牙咬碎,不过,她见孙绍没有借机发飚的意思,倒是放了些心。最开始的义愤去了之后,她开始想起自已肩上的责任,为了白虎寨能活下去,她现在只能忍气吞声。
那要是射中了两个男人,或者是两个女人呢木知秋却是深信不疑,从严飞燕身后探出头来,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孙绍。
那就麻烦了。孙绍强忍着笑:如果两个都是男人,那就是断袖,如果都是两人,那就就象你们这样。他指了指紧紧挨在一起的木知秋和严飞燕,欲言又止。
木知秋转了转眼珠,忽然明白过来,连忙摇头道:我们只是好姊妹,可不是不是那个的她吱唔了半天,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憋得小脸通红,象是两只红透的苹果。
哈哈哈孙绍忍不住放声大笑。
酒席上,身为寨主的严飞燕因为刚刚被孙绍戏弄,窘得不肯说话,木老爹和雷子只好代行主人之礼,他们向孙绍等人敬酒,感谢孙绍的慷慨,然后表示招待不周之类的客气话。孙绍倒也无所谓,白虎寨虽然名头很响,但是经济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要说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一道猴头羹。可惜他一看到这猴头羹,就想起果子狸,勉强尝了一口就不愿再试。倒是贺达他们对此赞不绝口,大有再搞一大盆来才满意的架势。
饮完了自酿的果酒,孙绍起身回自己的营寨,留下顾谭和严飞燕讨价还价。孙绍给了白虎寨一大块好地,顾谭等人都很不理解,他们觉得白虎寨现在都快完蛋了,要不是孙绍出手相救,他们肯定会全军覆没,这个时候应该是投降,而不是联盟,怎么能给他们这么多好处孙绍却不以为然,他对顾谭说,我们刚到夷洲,虽然前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但是毕竟和当地人没有怎么接触,要想立稳脚跟,有白虎寨会方便很多。那些夷人隐没在山林之中,利则战,不利则走,哪一天才能剿清贺达他们是利害,可是要想凭武力占领整个夷洲,咱有那么多兵力吗既然如此,当然是利诱最方便了,能用几片地把他们诱出来,那岂不是双方得利我们不是来抢土地,做农夫的,你们要永远记住这一点。地,是要种的,但不是我们自己去种,而是想方设法让别人来种,然后让他们高高兴兴的把粮食卖给我们,或者献给我们。
顾谭虽然对孙绍这种做法有保留意见,但是他也知道,夷人散落在大山之中,就凭他们这一万多人,想要赶尽杀绝是不可能的。想想江东吧,从孙坚到孙权,三十年了,山越人还没有去根。当务之急,利诱确实是比较好的办法。既然要利诱,那白虎寨当然就是第一个对象。
顾谭为人很精细,精细得有点狠,孙绍一直不让他独当一面,就是因为他喜欢把对方算得活不下去,这样做看起来是把利益最大化了,但是也容易制造矛盾。现在他划好了范围,再让顾谭来谈,才不至于让顾谭把白虎寨逼得没有活路。
和顾谭一较量,从严飞燕到木老爹雷子都明白了,还是和孙绍打交道比较舒服,这个顾谭太精明了,连算筹都不用,手指拨拨,就把白虎寨的帐算得精清楚楚。你们现在总共一千人不到,一千顷的良田,你们自己种不了,种的粮食也吃不完,难道留着坏这样吧,我们提供新的耕种技术,提供先进的农具,提供大量的耕牛,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出人帮忙,帮你们搞生产,但是,你们要把生产出的粮食销售给我们。你们放心,我们不亏待你们,除了农具耕牛之类的可以用预支之外,我们还可以优惠的价格来收购你们吃不完的粮食,保证你们既不会饿肚子,又不会浪费。
好处说完了,最后是坏处,如果不合作,那我们也不勉强,但是白虎寨以后有事,我们也袖手旁观。到了这个时候,严飞燕才明白过来,原来孙绍的大方并不完全是善意。这么好的一块台地,如果没有孙绍的保护,他们守得住吗如果开始不给她,那倒也罢了,现在给了她,再让她吐出去,她舍得族人也舍不得。严飞燕左思右想,无奈之下答应了顾谭的要求,她把孙绍恨到了骨子里,却偏偏又不能表现在脸上,要不然可就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了。
就在顾谭和严飞燕算帐的时候,孙绍命令崔谦占领了金瓜山。
金瓜山原有一些山寨,是瓦安带领夷人们建立的,瓦安被贺达一战击溃,其他的夷人也如鸟兽散,崔谦本来就是山大王,对建寨很有一套,他根本看不上那些夷人搭建的草窝子,下令全部拆除,然后重新规划,依山傍水,以建立城池的态度开始着手准备。孙绍有备而来,在一万多水师以外,还有不少工匠和商人。工匠们开始建窑烧砖,伐树析木,商人们开始向附近的夷人收购山货,出售带来的精巧物品,比如夷人们短缺的生活用具,稀奇的各种物件,漂亮的丝绸布料,甚至有少量的武器,当然了,这里面的价格也相差很大。普通的生活用具卖得很便宜,可是武器却是天价,武器没卖出去几件,但是越国的刀剑锋利无比的名声却慢慢传了开去。
瓦安带着残部百十人赶到了离金瓜山二十里的鹿鸣寨,鹿鸣寨主黑岸亲自出寨将瓦安迎了进去。
黑岸身材不高,可是长得很精悍,一道淡淡的刀疤从额头直到下巴,横越过嘴唇,厚厚的嘴唇因此显得有些扭曲。两只大大的金耳环,让他的耳垂比别人要长上不少。黑岸是瓦安的好朋友,很多年前,他们打过一场恶仗,后来以两人单挑决胜负,瓦安略胜一筹,黑岸从此服了他,把自己的寡姊嫁给瓦安,算是做了亲戚。他的姊姊五年前就死了,可是他和瓦安的交情一直不减。
一看到瓦安的狼狈样,黑岸吃了一惊,一边把他往里让,一边问起了原委。
瓦安面色沉重,打量了黑岸半天,把黑岸急得直跳脚,这才叹了口气:我遇上烦了。
什么麻烦黑岸见瓦安终于开了口,急不可耐的问道。
这块土地,以后不再是我们的了。瓦安叹惜了一声,垂下头,双手合拢遮在脸上,唉声叹气。
不是我们的黑岸愣了一下,扑哧一笑:你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你带着好几千人去打白虎寨,不仅占了金矿,还要抢那个白虎婆娘做夫人,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白虎寨来了援兵。瓦安抬起头,我就是没防备,被他们的援兵杀败的。
援兵黑岸未语先笑,只是他那副尊容笑比哭还难看:哪个这么大胆子,敢支援白虎寨
他嘴上说得豪爽,心里却是吃惊不已。瓦安的实力他知道,百里以内,没有实力超过他的,再加上那么多附从他的,他手下应该超过四千人,应该说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惹他,去救援白虎寨,更何况白虎寨还是个外来户,虽然到夷洲也近三十年了,但和本地的部族一直操持着距离,筑寨自保,在夷洲人眼里,他们始终是个外人。谁会帮外人和瓦安做对
但是瓦安这副狼狈样,又清晰的表明瓦安确实遭受了一场惨败,黑岸对这个白虎寨的援兵越发的好奇。
一个自称是越王的家伙。瓦安打量了一下旁边的几个人,黑岸看了,会意的将旁边人赶了出去,这才沉吟道:这么说,这帮人不是来帮白虎寨这么简单他还要在这儿长久的呆下去
瓦安点点头。
黑岸不说话了。他听老人们说过,这片土地曾经是越国的国土,越王是很久以前从大海那一边来的,坐着象山一样的大船,他们都拿着锋利的短剑,穿着射不穿的铠甲,还有锋利的箭矢,简直和神一样。鹿鸣寨虽然离海比较远,但是黑岸知道,要横渡大海,到达遥远的大陆要冒很大风险的,不仅要忍饥挨饿,还要时刻着海神发怒,能平安的在大海上来往的人,都是受到海神保佑的,这就是白虎寨一个外来户能在夷洲平安无事的呆了二十多年的原因他们在大海上来去自如。
这次因为金矿的诱惑,瓦安煽动好了几个大的部落进攻白虎寨,也曾经来找到黑岸,黑岸没有答应,他觉得去攻击有海神保佑的白虎寨风险太大了,金子虽然很诱人,可是为了金子惹怒海神却不值得。前一段时间听说瓦安进展很顺利,不仅拿到了金矿,还把白虎寨打得不敢出门,他还有些疑惑,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今天看到瓦安,他又感到庆幸不已。
白虎寨有海神保佑,那么这个越王呢黑岸犹豫不已。白虎寨虽然是外来户,但是他们除了占了鸡笼山,对别人影响很小。而越王则不一样,如果他还要象上一个越王一样把这片土地全部收入囊中,让他们都成为他的子民,向他供奉自己的血汗,那么黑岸就要掂量掂量他的份量了。如果他真有那个实力,在死亡面前,不低头也得低头,如果没有那个实力呢也不能被他就这么蒙了去。
这个越王有多少人
不知道,黑压压的一大片。瓦安撇撇嘴,带着挑拨的语气道:我派人到海边去看过,好多大船,数也数不清。
有山一样的船吗黑岸吃了一惊。
怎么可能有山一样的船。瓦安摇摇头,不屑一顾。
哦。黑岸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们是不是海神发怒的那几天到的
瓦安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是要激黑岸,可不能把黑岸给吓住了,所以故意不提孙绍的船靠岸的时间,没想到黑岸还是发现了。他只好点点头:我看到他的时候,是海神发怒的第二天,不过,我觉得他们可能在前几天就到了,只是没敢立刻上岸。
黑岸很不高兴,他从瓦安的话里听出了一些问题,瓦安似乎在糊弄他。
这么说,这个越王和白虎寨的人一样,都是被海神保佑的
不是。瓦安坚定的摇摇头,一口否决:如果他们是海神保佑的人,为什么海神还会打烂他的船他说着,叫手下拿来一块船板扔在黑岸的面前:这就是他们的船,看,海神打烂了他的船,怎么可能还保佑他。
黑岸看着船板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相信了瓦安的话,他抬起头看着瓦安: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越王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先是杀了我们的人,又要霸占我们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要做我们的王,我们是这么好欺负的吗瓦安怒气冲冲的说道:我虽然损失了不少人,可是我不会做他的狗,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帮忙,一起联合其他的寨子,把这个什么越王赶到大海里去祭祀海神。
黑岸却没这么激动,他摇摇头:你刚刚受了损失,还是休息一阵子再说,我这就向其他的寨子发出邀请,请他们一起来议事。这次不是一个寨子两个寨子的事,是我们所有人的事,要进一起进,要退一起退,这样才不会乱。
瓦安有些不快,可是他现在实力不足,要不然也不会来求黑岸。他犹豫了半晌,只好答应了黑岸,一面在鹿鸣寨休整,一面和黑岸联名邀请附近百里的寨子赶来议事。
孙绍站在金瓜山上,看着那条金光闪闪的山沟,禁不住的想笑。他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好的事,居然弯个腰就能拾金子。
大王,什么时候开始采金魏休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终于向孙绍开了口。这次他带着大批的货船从钱唐出发,一起来到夷洲,虽然遇到风暴损失了几条小货船,但总的来说损失并不大,特别是看到眼前这条金子铺成的山沟,他更是满眼冒金光。这样发了,只要孙绍让他挖一船土,他就赚翻了。可是让他感到奇怪的事,孙绍一直没有下令开采,却忙着建城,好象准备在这里长住了。
采金孙绍一笑: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啊,水师一部分要出海打渔,一部分要修城,哪来的人手采金,就凭你带来的那些水手
魏休没敢吭声,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已经偷偷的派人试过了,这些金沙含金量不错,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就有可观的收入,但是他听出了孙绍近期没有开采的意思,只好把这个心思藏了起来,以免让孙绍觉得他太贪婪,自断财路。
大王要在此建城魏休换了一个话题。
是啊,我想在这里建城。孙绍指了指远方:不仅在这里要建城,我还要建更多的城,整个夷洲都要有城。
那工程量可不小啊。盛固抚着胡须,担心的说道:大王,就以我们这些人,没有两年时间,恐怕建不起一个城啊。要建,最多也就是个小城堡,驻驻军还行,真要想成为一个都市,那没有十年八年的,恐怕不可能。
只要有人就可能。孙绍笑笑,慢慢向山下走去。
需要回钱唐搜罗民伕吗盛固连忙跟了上去,担心的说道:越国人也不多,恐怕他们也不会愿意到这儿来。再说了,那么多人,每天消耗的粮食就非常可观,仅靠海船运输,代价太大了,只怕这条金沟要挖掉一半。
从钱唐运人来孙绍看了盛固一眼,连连摇头:那可不行,虞丞相他们不会答应的。
盛固没吭声,他当然知道虞翻他们不会答应,千里迢迢的把人运来,且不说水土服不服,就说这人和粮食的运费开销就非常惊人,到最后肯定是得不偿失。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好办法,只好跟着孙绍走,希望能听到他的意见。
关朝匆匆的走了过来,对孙绍行了一礼,急急的说道:大王,斥候们的消息来了,瓦安跑到了鹿鸣寨,和鹿鸣寨的头人黑岸正在召集附近百里的寨子议事,看样子有大行动。
附近百里大概有多少寨子,总共有多少人孙绍不动声色,背着手,继续向前走。关朝一边跟着他走,一边说道:大小有三十多个寨子,大的上千人,小是百十人,总共加起来,得有一两万人。
才这么点人孙绍有些失望。
山里人本来就不多。关朝解释道:不过,这些夷人很野蛮的,而且利则战,不利则走,一旦结下了仇,不死不休,如果
关朝打住了话题,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他担心的神色表露无遗。
你担心我们能打赢,却未必能全歼,遗祸无穷
关朝点点头,他正是有这个担心。孙绍这次虽然带来了一万多人,其中还有两千精于山地丛林战的精兵,但是夷洲这么大,他们打不赢就跑,你哪一天才能清剿干净
不急。孙绍笑笑: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不怕他们人多,就怕他们人少,来得越多越好,最好是整个夷洲的人全来了,那我才高兴呢。
大王是想聚而歼之关朝灵机一动。
歼之为什么要歼之孙绍连连摇头:我是越王,他们是我的子民,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杀人我要和他们好好谈谈。对了,关朝,你去找木老爹,让他挑几个既通夷语,又通汉话的出来,谈判的时候用得着。
谈判不仅关朝愣住了,后面的盛固也愣住了,和那些夷人有什么好谈的,鸡同鸭讲嘛。留着白虎寨,那还有点说法,不管怎么说,白虎寨大部分人都是来自吴越一带,夷人算什么他们是野人,和越国人根本就是两回事,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跟他们谈判,远不如用战刀更方便一点。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二十九章 足衣
严飞燕直起身,甩着两只泥乎乎的手,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只手支着酸痛不已的腰,看着眼前一排排青绿的秧苗,喜悦忍不住从唇边绽放开来。
孙绍把这块上好的台地给了她,又预支给了她上千头的牛和新式农具,在短短的半个月内,白虎寨男女老少齐上阵,披星戴月的辛苦劳作,总算整好了两千多亩地。为了抢农时,她这个寨主也赶来插秧,不试不知道,这插秧的活儿还真不是件易事,她才做了一个多时辰,这腰就象是直不起来了。
看看进度,她是最慢的,就连瘸了一条腿的木老爹都比她快一些,而手脚麻利的木知秋的成绩足足是她的两倍。
小姐,累了吧木知秋插完了手里的秧苗,见严飞燕一副疲惫的样子,便笑道:你先到塍上去喝口水吧,休息一会儿再来。
严飞燕真想去休息一会儿,可是她看看还在埋头苦干的人,又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别看了,第一次做,支持不了多久的。木知秋扔掉秧苗,在田里草草的洗了洗手,然后迈着大步走了过来,拉着严飞燕道:走,我也去休息一会儿,唉哟喂,我这老腰啊
严飞燕被她夸张的样子逗乐了,打趣道:你现在怎么跟那个讨厌的越王似的,动不动就唉哟喂
木知秋眉毛一挑:有吗我怎么会跟那个坏人一样
这个动作也象。严飞燕咯咯的笑了起来。木知秋也乐了,摸了摸挺翘的鼻子,叹了一口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因为跟着小姐,经常见到那个坏人,这才学坏了。
是你自己学坏了,扯上我干什么严飞燕白了她一眼,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掉木知秋鼻子上的一个泥点。两人一起走到田埂上,木知秋提起一只陶壶倒了两碗水,递了一碗给严飞燕,自己端起一碗来,重新下了田走到木老爹面前,喂他喝了,然后才给自己倒了半碗慢慢的喝着。
看着眼前浅绿色的水田,木知秋笑道:小姐,今年肯定能大丰收,冬天不愁吃的了。
不一定呢。严飞燕叹了一口气。
怎么不一定木知秋笑道:虽然我们开出来的地才这么一块,可是养活我们寨子里的人足够了。
你只想着寨子里的人,可想过还欠着人家一大笔钱呢严飞燕指着正在耕田的耕牛道:这些牛,这些犁,哪样不要钱今年要是风调雨顺还好,我们还了债,还能剩点过冬的粮食,要是老天爷不照应,恐怕还是不够。
木知秋脸上的笑容黯淡了,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平白无故的把牛犁赊给我们,原来是为了收租啊。
没有这些牛和犁,我们能整出这么多地吗严飞燕无奈的笑道:今天咬咬牙,把赊的钱还了,明年就轻松些了。
嗯,如果明年不用还债,肯定会轻松很多。木知秋象是许愿似的点点头。
我担心的还不是债。严飞燕下意识的向东看了看,远处正是金瓜山,金瓜山现在忙得很,孙绍正在筑城。严飞燕虽然看不到什么,可是她总觉得,那个没正形的越王一定又在巡视他的领地。
不是债,那是什么木知秋不解的问道,杏眼睁得圆溜溜的。
是夷人。严飞燕滞了一下:我们得了这么好的一块地,夷人会眼红的,他们会来抢。
他敢木知秋一下子跳了起来,拍着胸脯大声道:他敢抢我们看我不砍死他。
寨子里还有多少壮丁严飞燕仰起头,看着义愤填膺的木知秋,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知不知道,就为了那些伤员治病,我们就欠了他不少钱了
木知秋哑然,愣了一会儿,又沮丧的坐了下来,赌气的拿起一块土疙瘩,用力的扔到田里,好象那水田就是孙绍一样:他也太黑了,一石酒精才用了几斗粮居然卖出五千钱的天价。
你会做吗严飞燕反问道:你要会做,我们就自己做,不用向他买了。
我要会做还等到现在木知秋郁闷的撅着嘴:是他太无耻了,我们就是去东冶自己买,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啊。
你买的是酒,不是酒精。严飞燕纠正道:酒和酒精看起来是一个东西,实际上是两回事,你没看出来吗
木知秋没吭声。她当然看出来了,以前他们都是用从东冶买回来的酒疗伤,效果比盐水好一点,所以大家都喜欢用,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现在从孙绍那里买的是酒精,效果比他们自己买的酒还要好上几倍,寨子里除了几个重伤的没救过来,其他的人大部分都复原了,就连伤势最重的雷子都闯过了生死关,让他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当然了,这里面还有孙绍赊给他们的药物的功劳,但是不可否认,这酒精的效果比酒的效果确实要好得多。
东西是好,可是也太贵了。东冶的酒是一百钱一斗,也就是一千钱一石,加上来回的开销,一石酒也就是两千钱左右,可是一石酒精孙绍要了五千钱,还说是便宜他们了,简直是不要脸,为此木知秋气得偷偷的把那张画像拿出来捅了好几刀。
生气归生气,他们没地方去买这种酒精,只能由着孙绍讹诈。
木知秋没有细算过帐,但是这么一估计,严飞燕的话倒也不虚,这儿欠一点,那儿欠一点,这两千多亩地最后大部分是替孙绍种的。更严重的是,那些夷人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看到白虎寨发财了,到时候肯定会过来或借或抢,总之要沾点光。
那我们被夷人攻击,他不管吗
他不管。严飞燕阴了脸,恨恨的说道:他说,我们只是邻居,又没有向他臣服,不是他的子民,所以他不管。
严飞燕开始是做好了向孙绍低头的准备的,毕竟孙绍大兵压境,以劫后余生的白虎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但是她从心底里抑制这个想法,虽然孙绍用这块好地和她解了恩怨,但是她又怎么肯轻易的向仇人哪怕是曾经的仇人低头让她意外的是,孙绍并不要求她臣服,他表现出了极其宽容的一面,他同意白虎寨独立的存在,不需要向他称臣。严飞燕开始还感激涕零,现在才发现,这未必是件好事。孙绍说了,既然不是称臣,我就没有保护你的义务,夷人来了,我可以帮忙,但是帮忙是有代价的。严飞燕不用想都知道,这个代价肯定是让她不敢想象的。
说来说去,他还是要逼白虎寨向他称臣,成为她的子民,只不过是换了一副方式而已。
严飞燕本来是抱着拖一天是一天的心理,可是看着全寨人欢欣鼓舞的日夜辛劳,最后却可能是一场空的时候,她还是恨得咬牙切齿。在梦里,她不知道多少次扼着孙绍的脖子,可是让她沮丧的是,即使是在梦里,孙绍好象也是扼不死的,任凭她怎么用劲了力气,孙绍那副奸商的嘴脸还是在她面前晃动,充满了那种小人得志的可恶。
哼严飞燕气恼的将碗里的水泼在田里,如镜一般的水面忽然扭动起来,恍惚之间,仿佛孙绍的笑脸又在其中闪现。严飞燕越发的气恼,抬起泥乎乎的脚丫子,使劲的向水里踩了几脚,踩得泥水四溅,木知秋猝不及防,一下子跳了起来,不满的叫道:小姐,你弄脏了我的新坎肩,这可是柏姊姊送我的。
柏姊姊,柏姊姊,就送你一件漂亮衣服,你就忘了她曾经是个奸细了严飞燕斜睨了她一眼,却发现柏暧笑盈盈的站在远处,正好将她刚才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尴尬不已,想解释一下,却又不好意思,只好扭过头,佯作不快。
寨主,还在记恨我柏暧慢慢的走过来,打量着田里正在忙碌的人们,一眼就发现了木老爹,便高声叫道:老爹老爹
木老爹抬起头看了一眼,笑道:是柏君啊,有什么事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大王请你和寨主去议事。
是这样啊。木老爹扭头看看身后剩下的一段田,犹豫了一会:我把这几步插完行不行
行啊。柏暧笑着解下腰里的战刀,弯腰脱了战靴和雪白的足衣,卷起裤腿,大步走到木老爹的面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秧苗,笑道:老爹上去歇歇,我来吧。
唉哟,这如何使得,你现在可是校尉大人了。木老爹连忙伸手想抢回秧苗。
什么校尉大人啊,我就是第五将军身边一个亲卫。柏暧咯咯笑道:我来吧,又不是没做过。
木老爹笑了笑,没再坚持,木知秋走过来,搀着木老爹回到田埂上,帮他在水里洗了脚,穿上草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柏暧已经插完了那十几步远的秧,大步走了回来,手脚麻利的洗脚,穿上足衣和战靴。木知秋羡慕的看了一眼她那双绣着一朵小花的足衣:姊姊,你这足衣是丝的吧真漂亮。
柏暧看了一眼,笑道:是临淄的冰纨。
冰纨是不是很凉快,要不然也不能穿战靴。木知秋眼光一闪,好奇听问道。
你摸摸不就知道了柏暧把脚伸了过来。木知秋看了她一眼,连忙将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小心的摸了一下,柔滑的手感凉凉的,和婴儿的皮肤一样细腻,她不禁惊叫起来:真的唉,小姐,你摸摸,真是凉凉的,可滑了。
柏大校尉是什么身份严飞燕冷冷的横了一眼,起身就走,不屑的话远远的传来:阿秋,别看了,你买不起的。
这很贵吗木知秋不等柏暧回答,又肯定的说道:肯定很贵,从那么远的临淄运过来,没有三百钱大概买不到。话还没说完,她的脸就红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临淄在哪儿,同时也觉得这三百钱恐怕是猜低了,虽然在她来说,这已经是天价了。
五百三十钱。柏暧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是临淄的新产品,第一批只有两百件,青州牧孙使君专门送给大王的,大王赏了我两双,第五将军赏了我一双。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双,另外再送一双给寨主,就说是我卖给你的,要不然她肯定不收。
木知秋听说是越王赏柏暧的,立刻想起柏暧的功劳正是做奸细,脸刚沉下来,又听柏暧说要送她一双,顿时转怒为喜,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没事。柏暧搂着木知秋的肩膀,轻声笑道:我们是好姊妹嘛,有好东西,就该分享。
木知秋既觉得无功受禄,又确实喜欢那双冰纨足衣,便嗫嚅道:你是好了,现在赏赐多多,我们寨子里可欠了你们大王一大笔钱呢,到时候也不知还得上还不上。
你听谁说的柏暧笑了笑,看了看四周:告诉寨主,让她放心好了,大王不会逼得她走投无路的,如果今年一起还确实有问题,你们可以申请分批还吗,分成三年还,不是就轻松多了
这样也行木知秋愣了。
当然可以。柏暧笑道:大王哪里缺你们那点钱他是怕给寨子里好处太多了,别人会误会。
误会什么木知秋茫然的看着柏暧。
柏暧没有立刻回答她,眼珠转了转,笑道:我送你两双足衣,你都疑神疑鬼的,大王如果突然送那么多耕牛和铁犁给寨子里,你们还敢收吗
木知秋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呢。话出了口,她突然想起来柏暧现在可不是白虎寨的人了,而是越王的姑母第五将军孙尚香的亲卫,在她面前说这话可是大大的不妥,连忙捂着嘴,心虚的看了柏暧一眼。柏暧却不以为然,只是恬静的笑着。
赶上了严飞燕和木老爹,和前来迎接的关朝互相打了个招呼,一行人骑上马赶往金瓜山,台湾没马,这些马都是孙绍带来的,木知秋骑在马背上,觉得特别新鲜,又特别的傲气,旁边的人那种羡慕的眼光让她十分享受。
蹄声特特,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金瓜山下。金瓜山下变了模样,原本的山道经过简单的处理之后,变成了一个集市,商人们在路边支起了简单的架子,有的直接在地上铺上一块布,将各种各样的货物摆在布上,大声的吆喝着,吸引着行人的注意。来买东西的大多是附近的夷人,他们背着自己的山货,一边走一边看,看到自己中意的,就停下来谈价钱,简单的就用手指指,复杂就要去叫通译,白虎寨里能通几句夷语的都不愿意在寨子里干活了,他们在这里做一天的通译,就能得到一百多钱的收入,比种地赚钱快多了。
木知秋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旁边的摊子上帐篷里货物她看得一清二楚,样样觉得新鲜,可是摸摸空空的口袋,她又只能暗自叹气,无奈之下,只有过过眼瘾而已。忽然,她的目光被一双足衣吸引住了,扯了扯旁边的严飞燕,惊喜的叫道:小姐,你看,冰纨
严飞燕扭头看了看,果然是一双和柏暧刚刚穿的足衣一样的冰纨足衣,她看了一眼眼睛里直冒小星星的木知秋,忽然勒住缰绳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帐篷面前,指了指那双被孤独的挂在正中的足衣道:掌柜的,看看这个。
正在和一个黑瘦的夷人谈生意的圆脸掌柜连忙赶了过来,未语先笑:严寨主要看这个
嗯。严飞燕点点头。她虽然有些奇怪这个掌柜的居然认识她,却没有作出任何意外的神情。
掌柜的连忙摘下挂在杆子上的笼子,打开一个框子,小心的拿出那双足衣,双手捧到严飞燕的面前。严飞燕却没有去接,她诧异的指着那个框子,原本她以为那是一个空架子,现在才知道,那是由两块透明的水晶合在一起的盒子,只是这水晶纯净得很,不注意竟是没看出来。
托着足衣的掌柜见严飞燕发呆,便小声提醒道:严寨主
你们你们用这么名贵的水晶装这个严飞燕觉得这有些小题大做了,这些商人真是不惜工本啊。
掌柜的没有纠正她,这是琉璃,不是水晶,不过她认为是水晶更好,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让人觉得这双足衣名贵嘛。他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双手托着足衣送到严飞燕面前。严飞燕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烈日之下,这双足衣上凉凉的手感真让人爱不释手。
多少钱严飞燕问道。她身上带了一块马蹄金,想来应该可以买下这双足衣,省得木知秋为了一双足衣就忘了柏暧的奸细经历。
一千。掌柜笑得更加甜了,竖起一根手指。
一千严飞燕冷笑一声:你蒙我不懂是吧这双足衣也就是四五百钱。
掌柜的面不改色,他看了严飞燕身后含笑不语的柏暧道:严寨主说得不错,这双足衣确实可以以五百五十钱的价格出售,但是,你得有这位大人身上的那个徽牌。
严飞燕侧过身子看了一眼,柏暧的左胸处有一块徽牌,表明她是第五将军属下的校尉。她自然是没有这个的,便不满的说道:难道不同的人还有不同的价你这掌柜的怎么能这么做生意
严寨主,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做,你可以去问问,不管是不是卖这足衣,只要是越国的商人,都是看人出价的。我越国人来买是一个价,不是我越国人就是另一个价。这双足衣,我是看在白虎寨和我们越国是盟友,你又是严寨主的份上,才出一千钱,换了别的夷人,嘿嘿嘿,你要是低于两千钱,任谁也不能卖给你。
严飞燕被他搞糊涂了,可是看他笑得那么真诚,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气恼的说道:一千就一千,我买了。说着从荷包里抱出那块马蹄金就递了过去。
现在不能卖。掌柜的出人意料的没有接金子,反而摇摇头,又把足衣收了起来,小心的放进框子里重新挂好。你要是愿意买,可以先交五百钱定金,下次我再给你带过来。这双是样品,只能看,不能卖的。
严飞燕真是被气着了,她眼睛一瞪:你不卖拉倒,我找别人买去。不就是一双足衣嘛,你当是稀世珍宝啊。
掌柜的不急不躁,越发的笑得和善:稀世珍宝算不上,不过,这种足衣眼下整个夷洲不超过五双,都是当样品的,别说是一千钱,就是一金,也不会有人卖给你。
五双严飞燕愕然,柏暧一个校尉就有三双,怎么整个夷洲不超过五双对了,他应该是指市场上,柏暧是孙绍和孙尚香赏的,不算市场上的数量。她回头看了一眼柏暧,欲言又止,气呼呼的重新上了马,提缰就走。
上了孙绍的楼船,走进飞庐,孙绍正和崔谦陈海等人团团而坐,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闲话。陈海嘴里嚼着一个槟榔,把一双雪白整齐的牙吃得红红的,看起来就是一张血盘大口,一看到严飞燕他们走进来,他咧嘴一乐,把后面跟着的木知秋吓得直往后躲。
严寨主怎么了孙绍见严飞燕一脸的怨妇样,不由得好奇的问道:谁惹你了不成
柏暧笑了笑,连忙凑过去解释了一下。孙绍哈哈一笑,有些尴尬的搓搓手:这是我定的规矩,倒是不能怪那个掌柜的,这内外有别嘛,卖给自己人当然要便宜一点。
奉献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三十章 内外有别
做生意不是讲童叟无欺吗怎么你们越国的人还看人出价严飞燕心里有气,话里自然也就带了几根刺,说的好象是越国的商人,其实已经将眼前的这个越王一起包括了进去。手打
孙绍却显得很坦然:真是惭愧,众生平等的境界我还达不到,在我的眼里看来,是不是我越国的人有很大的区别。圣人治国也分五服,更何况我还不是什么圣人呢,对自己人照顾一些,对外人精明一些,这也是很自然的道理。
既然殿下说到圣人,那越王难道不知道以德服人,德能来远的道理吗
孙绍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严飞燕,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将茶叶在嘴边嘬了嘬,然后抬起头看着面露得意之色的严飞燕,笑笑,道:不知道寨主以德服人,来了些什么人
严飞燕见孙绍不吭声,以为自己说的话让孙绍感到羞愧,无法回答了,没想到孙绍来了这么一句,想想自己刚刚被瓦安带着几千夷人围攻,险些寨破人亡,被瓦安抢去做压寨夫人,顿时面红耳赤。
木老爹叹了一口气,心道严飞燕真是自不量力,你那只认识自己名字的水平,居然还在孙绍的面前显摆,不是自找没趣吗。他不忍见严飞燕尴尬,便施了一礼:敢问殿下,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老爹过谦了,吩咐是不敢的,只是有些事情,我需要通报你们一下,同时也想和老爹与寨主商量商量,看看如何处理才好。孙绍客气的还了一礼,完全是以平等的身份。白虎寨现在是独立自主的,木老爹虽然不是寨主,但却是白虎寨实际上的当家人,孙绍对他十分客气。
关朝上前,将刚收到的情报说了一遍。瓦安逃到了鹿鸣寨,鹿鸣寨头人黑岸向附近的寨子发出了邀请令,他一起来围攻金瓜山,人数大概在两万左右。
严飞燕一听,脸色就白了,再也顾不上和孙绍治气。虽说瓦安他们是来攻打金瓜山,可是鸡笼山和金瓜山离得不远,到时候打不赢孙绍,顺便把白虎寨收拾了,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黑岸和瓦安是这附近百里最大的两家,瓦安上次损失不小,但是有黑岸支持,他们的实力还是不可小视。两万人,当然当不得殿下的雄师,可是,这些蛮子报复心极强,如果不能全歼他们,以后可就是后患无穷了。
木老爹沉吟着说道,眼睛看着孙绍面前的书案,余光却在注意孙绍的表情。他特地说蛮子的报复心强,就是想提醒孙绍,你已经杀了他们几百人,如果不把瓦安赶尽杀绝,他会一直纠缠下去的。而要想杀掉瓦安,你就要和黑岸再战一场,要么全歼黑岸这两万多人,要么你就永无宁日。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孙绍并没有什么担心的神情,他显得很平静,只是静静的喝着茶,手稳得一点颤动也没有。陈海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槟榔,不屑的笑了一声:两万拿着鹿角的蛮子能干什么想攻金瓜山,好象还太少了些。我这两天手痒得利害,就怕他们不来,来了刚好给我解解馋。
这种小战事,还是交给我吧。一直不说话的贺达淡淡的说道:请殿下下令,我即刻杀奔鹿鸣寨,将那个什么黑岸的首级斩下来献与殿下。
崔谦沉默不语,自顾自的品着茶,不时的扔一颗余甘子橄榄到嘴里,慢慢的嚼着,细长的眼睛看都不看严飞燕他们一眼。丁奉扶刀站在孙绍身后,目不旁视。
来了,自然要痛击,杀上门去,就不用了吧孙绍放下茶杯,缓缓的摇摇头:虽说城还没建好,可是有一万多大军守着,那些蛮人虽然人数不少,也未必能占着便宜,嚷两声也放许就散了,何必弄得兴师动众的。倒是白虎寨,严寨主,木老爹,你们这些天忙着插秧,可要小心些,不要劳累了一天,最后被瓦安和黑岸摸了寨。
他看了一眼严飞燕,惋惜的摇摇头道:严寨主一口好牙,如果被敲了一个去,着实不太好看。
严飞燕气得脸色发青,木知秋转着眼睛,看看孙绍,又看看严飞燕,撅着嘴没吭声。陈海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是的,不仅不好看,以后吃东西也不方便。
要是那个瓦安住到白虎寨,的确是个让人讨厌的事情。崔谦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里的夷人有个习惯,女子出嫁时要敲掉一个门牙,而男子要到女子家先住两三年,然后才可以带着女子回到自己的家里。孙绍他们这么说,是在提醒严飞燕和木老爹,你们别以为这是我越国的事,这是你们白虎寨的事,瓦安可是要说娶严飞燕做压寨夫人的。
这君臣三个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很有默契,这一唱一和的简直天衣无缝。木老爹和严飞燕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两句话一说,一个无奈,一个气愤,都无言以对。
严飞燕虽然气愤,可是想想白虎寨,她又不敢发火,只能强忍着怒气,呛声道:那要如何,殿下才肯伸以援手
孙绍摇摇头:支援你们是不用说的,请你们来,就是想知道你们希望我们怎么支援你们,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跨过千里大海来到这里的,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更何况你白虎寨虽然不是我越国的子民,但终究是在越国的土地上,就算是客人,我也不能让你们受了委屈不是。
严飞燕气苦,敢情自己先来的,现在却只是个客人,他越王才是主人。要不是实力不如人,严飞燕真想和孙绍打一场,看看谁才应该是主人。
木老爹却没有动气,他冷眼看着这一切,沧桑的声音有些空洞:敢问殿下对夷人将如何处理,是来去自如呢,还是逐步讨服
老爹以为能够讨服吗孙绍转过头,嘴角含笑的打量着木老爹:虽然我有一万多人,可是这方圆百里大部分是密林,那些夷人在山林之中来去自如,神出鬼没,要想逐一讨服,只怕没有二十年难以奏功,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我这个越王,只要把这沿海的一带占住就行,至于那些山区,暂时就留给那些夷人吧。
木老爹被孙绍搞糊涂了,听他的意思,好象只想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并没有想把夷人赶尽杀绝的意思啊。不错,木老爹虽然对整个夷洲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是他知道,夷洲几个富庶的地方都在海边,山里的地方虽然大,但田地少,以打猎为主的日子其实是很穷的,他们连盐巴都没有,只能用山货和海边的部落换,没有盐巴的时候就只能吃淡的食物。
孙绍只想占着海边一带,不想深入追讨,应该说是明智的,只要他在海边建起城,开荒种地,再有足够的武力守住城池,应该说夷人虽然凶恶,但是拿他没办法。可是白虎寨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孙绍的支持,他们根本抵挡不住夷人的骚扰。夷人虽然没有锋利的武器,但是他们人多,而且骠悍善战,在山林里来去如风,攻城他们不擅长,可是攻击白虎寨,他们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我是希望子民越来越多,这样我越国才能尽快的发展起来,可是,这强扭的瓜不甜,就象白虎寨一样,我现在是可以强迫你们投降,但是你们心里不服,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走,那我又怎么能放心呢与其大家不开心,不如各走各的,他们不来惹我,我也不去惹他们,他们要是敢来惹我,我就给他们迎头痛击,大家相安无事,客客气气的做邻居,这样岂不是更好我想以我这一万多水师,应该还没有哪个部落能奈何得我。孙绍自信的笑笑,满脸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所以,今天请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如果你们能自已解决,那当然是再好不过。说实在的,我正忙着筑城,确实没什么时间去和夷人打仗。
如果我们白虎寨被瓦安夺了,恐怕那些稻田的收获,就不会再卖给殿下了吧严飞燕冷静下来,竭力让自己保持着镇静,不被孙绍讹诈了。
要是瓦安不愿意和我合作的话,我大概只能去抢了。孙绍摸摸下巴,很严肃的说道:这个瓦安桀骜不驯,的确不是一个好的盟友。
严飞燕被孙绍的前半句话吓得够呛,她真怕孙绍宁愿放弃白虎寨,听到孙绍对瓦安不满,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应该还有点转机。她连忙说道:瓦安是蛮子,他只懂得杀人,哪里懂得合作,如果他占了白虎寨,恐怕这田地都是不会收拾的。殿下要想秋后收获,就应该与我白虎寨联手击退瓦安。
我也是这么说啊。孙绍笑笑:那严寨主说说,你希望我怎么帮你,然后我给你报个价,这不同的帮法,可是有不同的价钱的。真不好意思,亲兄弟明算帐,我就是个商人,斤斤计较惯了,还请严寨主谅解。
严飞燕被孙绍这么坦然的态度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现在是明白了,眼前这个越王是要钱不要脸的货,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人家当王的不管多么无耻,总要留点面子,说点场面话,只有他,一点脸也不要,开口闭口都是钱,连帮忙都是明码标价的。
殿下不妨先开个价,我们看看可以选哪一个。严飞燕没好气的冷声说道。
孙绍不以为忤,手一招,顾谭拿着一张纸走了过来,往严飞燕面前一摊,严飞燕看了一眼,顿时傻了。上面写了三个方案,第一,保白虎寨全寨平安,粮食颗粒不缺,代价:白虎寨归越国管辖,从此听越王号令,严飞燕可以作为第一任寨主,但是寨主选拔由越王决定。第二,越国出兵与白虎寨联防,代价:协防人员的一切开销,包括装备粮食军饷伤亡的抚恤,全部由白虎寨承担。第三,策应,与第二条相仿,但是人数多少由越王决定,是否出击,也由越国方自主,视情况而定,相应的价格也要低得多,而且可以事后付钱,大家按战功分战利品,白虎寨只要象征性的付一点定金即可。
这不是打仗,这是一份商业合同。
你这还是盟友吗严飞燕怒不可遏。
孙绍很诧异:不是盟友我帮你干什么不是盟友我就伙同瓦安打你白虎寨了。
严飞燕怒极反笑:既然如此,那就你联合瓦安来打白虎寨吧,我在寨里率千余老少等着你们来。说完,起身就走,木知秋一见,连忙跟了上去。木老爹却坐着没动,探身从严飞燕的案前拿过那张纸,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这才放下纸,笑笑:殿下好心情,居然拿这个来玩笑。
孙绍也笑了,挺得笔直的腰塌了下去,挥挥手:来,准备点酒菜,我和老爹聊聊。建中,你们几个都散了吧,各干各的事去。关朝,你留下。
喏。众人应了,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关朝坐在孙绍的身后,静静的听他们叙谈。
木老爹呷着酒,有滋有味的尝着案上的佐酒菜。菜并不复杂,不过是几条烤好的鱼,只是让木老爹不解的是,这些鱼的味道与他吃过的鱼很不相同,鱼是常见的鱼,但是味道却完全不一样。
这里面有些香料是来天竺来的。孙绍解释道:是朱崖的商人带来的,刚到不久,还没有来得及送一点给老爹尝尝。老爹,你想不到吧,这香料值钱到什么地步,我们不当回事,可是大秦人却是当黄金用的。
当黄金用木老爹咧了咧嘴,想笑却没有笑,他觉得孙绍在糊弄他,可是看看孙绍的表情,又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意思。
嗯,大秦人载着一船船的黄金到天竺,然后换成一船船的香料回到大秦,他们把这些当成黄金一样使用,只有贵人们才能用,普通人平时想用点这个,就跟我们的百姓新年大酺一样。
那那种这个岂不是能发财木老爹不自信的说道。
当然了。孙绍笑道:不过,这些虽然值钱,可是不能当饭吃,人嘛,只有吃饱了肚子,才能想到吃好一点。老爹你说是吧
那是,那是。木老爹连连点头,他呷了一口酒,又吃一块鱼,然后才叹了一口气:当初在吴郡的时候,那些官儿们逼得紧,一年辛苦到头,连家里的最后一把米都被那些狗官收刮走了,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好跟着严爷起来造反。后来这饭总算吃上了,又想吃得好一点,辛苦了好久,死了好多兄弟,算是有了点根基了,他们又想着过得自在一点,不想受人管,要自己当官了,所以唉,谁曾想最后
木老爹想起当初的事情,黯然神伤。孙策派人招降严白虎,可是严白虎自己当了老大,怎么肯轻易的向孙策低头他算来算去,自己的实力不比孙策差,所以对孙策的允诺很不满意,双方开打,没想到孙策人马虽然少,却非常能打,能够坐跃的二爷严舆自恃武技高强,去和孙策谈判,想在当庭斩杀孙策,结果死在了孙策手里,军心动摇,一败而不可收拾。现在想来,当初孙策允诺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当时严白虎的心思也太大了,所以才没谈拢。
木老爹因此想到现在,白虎寨有这个实力独立于孙绍存在下去吗孙绍是大度,没有强逼白虎寨臣服,但是他也可以袖手旁观,这一点也不过份。但是白虎寨还有其他的敌人,没有孙绍的帮忙,白虎寨根本不是夷人的对手,到最后想臣服于孙绍也不可能了。
严飞燕不懂事,她不知道这已经是孙绍给的最后的机会,错过这次机会,白虎寨就只有灭亡一条路,既然最后还是要投降,为什么不趁着现在还有实力的时候就投降,非要等被夷人打得死伤惨重再投降孙绍
老爹,事同此理,人同此心,你能看到这一点,实在是不容易啊。孙绍举起杯:我们共饮此杯,祝老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呵呵,老朽却之不恭,殿下请。木老爹呵呵的笑着,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紧抿着嘴,似乎在品酒,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殿下刚才说到内外有别,老朽敢问,这如何才是内外有别
孙绍早有所料,他知道老爹没有跟着严飞燕一起出去,就是想和他谈判的。他略作思索,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老爹,我们打个比方吧。我们越国是个家族,我这个越王呢,就是家长。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可能有几百口人,虽然大家都是一个姓,但终究会有些不一样,老爹你说是不是
木老爹眯起眼睛,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这各房之间,长房总是要占些便宜的。
老爹说的是。孙绍附和道:长房是正宗的传人,当然要优先一些。而其他的呢,同父亲的是兄弟,同祖父的是从兄从弟,同曾祖的同高祖的是族兄族弟,这其中,多少会有远近亲疏的不同,要想一碗水端平,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只手伸出来还有长短不同,更何况是人呢
嗯。木老爹颌首同意,听孙绍继续往下说。
父亲这一族如此,母亲这一族同样也是如此,俗话说得好,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就拉倒,这到了三代之外,恐怕就是谁也不认识谁了。
嘿嘿嘿木老爹忍不住的笑了,孙绍这句俗语他没有听说过,但是细想起来,却的确是这么回事,表亲也好,族亲也好,通常到了第三代就淡了,所以权贵之家喜欢重亲,喜欢亲上加亲,就是怕这血脉淡了,关系也远了。
我这个做越王的,要对什么人好孙绍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当然是跟着我打江山的将士,他们冒着杀头的风险和我一起,相当于我的家人,我不能亏待了他们,所以,我要给他们最好的。
第二,我要对我的子民好,因为是他们辛勤劳作,用汗水种出了粮食,养活了我,相当于我的族人,我也不能亏待了他们。第三,是那些盟友,他们相当于我的亲戚,和我有共同的利益,我要和他们分享。第四,是那些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有个好邻居,有时候能帮一些忙,所以相处得好一点也是应该的。第五,是不相干的人,帮不了什么忙,也未必有坏处,大家客客气气,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要是犯了我,我肯定饶不了你,以牙还眼,以眼还眼,这是不用说的。最后一个,是敌人,你不惹他,他要惹你,怎么办实力不如人的时候,忍着,实力一足就灭了他,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木老爹听得毛骨悚然,这个越王不虚伪,对什么人该用什么手段,他心里明镜也似的。
老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孙绍收起了凶神恶煞的面孔,笑眯眯的说道。
木老爹强笑了一声:大王,你这和以仁德治天下的圣人说法,可是大不相同啊。
没有啊,圣人治国,也分五服的。孙绍理所当然的说道:所谓亲亲贤贤,那也是分得清楚得很,只是后来有些歪嘴的家伙,把好好的一本经念歪了,不爱惜自己的家人,反而去讨好敌人,对家人百般打压,却对敌人奴颜婢膝,百般讨好,寒了家人的心,满了敌人的意,最后家人心散了,敌人也没把他当人,这样的人不众叛亲离那还有天理吗老爹你想想看,自己的儿子不好好的疼,却把最后一口饼拿去救敌人的命,这样的人不该死谁该死一家的家长如此,家必败,一国的君主如此,国必亡,这就是天理。
孙绍的声音很大,就象是在跟人吵架,他挥舞着手臂,面色有些发红,明显有些激动,看得木老爹心悸不已,同时又热血沸腾。他听不懂那些亲亲贤贤的大道理,可是他直觉的意识到,这才是一国之君应该有的样子啊。
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三十一章 泳衣
关朝把木老爹送到门口,木知秋连忙上来接着,几个人谁也不说话,上了马一路西行。在经过那个摊子时,严飞燕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那又被琉璃封闭在里面的冰纨足衣,圆脸掌柜正和两个伙计热情的招呼着客人,看到严飞燕,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致意,笑容不卑不亢,热情而又不显得奉承。
寨主,你想以五百五十钱的价格买那双足衣吗木老爹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
严飞燕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珠一转,没有回答他,只是用脚跟磕了一下马腹,战马轻快的跑起来,出了山谷,没有了人群的羁绊,战马跑得越发的自如,昂起头,抖一抖马鬃,奋蹄急行。
寨主小心木老爹不敢怠慢,严飞燕骑术一般,太快了容易出事,他想让木知秋赶上去,一看木知秋坐在马上的那副紧张模样,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加了一鞭,匆匆的赶了过去。
走了不远,木老爹就看到严飞燕的坐骑悠闲的在路边吃草,马背上却空荡荡的,他心中一紧,正要喊一嗓子,头顶上却传来严飞燕的声音:老爹,我在这儿呢。
木老爹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严飞燕抱着腿坐在一块大石上,正向他招手。他连忙下了马,严飞燕伸手将他拉了上去,两人一起坐在大石上,背后一株高大的桄榔木,如扇一般的巨大叶子遮住了正午强烈有阳光,几根钟藤蜿蜒而上,象是绿色的长蛇。
浓密的绿荫让木老爹感到凉爽了不少,他脱下头上的圆笠帽握在手里扇着,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后怕的说道:寨主,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快了,要是摔下来可不得了。
老爹,你和他谈了些什么严飞燕扭过头,目光在木老爹满是皱纹的额头上扫了一眼,又在他稀疏了不少的花白头发上停留了片刻,不由得一阵心酸。木老爹真的老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能让她依靠的,山一样的汉子,白虎寨要想生存下去,责任必须由她这个寨主来承担。一想到此,严飞燕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体。
木老爹被严飞燕刹那间显露出来的坚毅吸引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把刚才孙绍对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看着严飞燕,犹豫了片刻说道:燕燕,我知道你放不下心里的仇,可是,不管怎么说,那是上一代的事了,你不要把这个担子一直压在自己身上,毕竟那时候你还什么都不懂,他也没有出生。这一晃,可就过去二十多年了啊,二十多年,你们长大了,我也老了,这身子骨,可是大不如前了。
木老爹攥起拳头,轻轻的敲打着酸痛不已的腰,眼神有些迷离:想当年,我们几个跟着老寨主征战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用意,连忙又打住了话头,担心的看了严飞燕一眼。
严飞燕抬起手放在木老爹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老爹,你放心,我一定让你们不再担心。我长大了,能担得起白虎寨这个担子。
我们相信你。木老爹笑了笑,却显得有些勉强。严飞燕是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虽然她的武技不错,人也算聪明,但绝对不是那种有心机的,小小的白虎寨,以前是他们几个撑着,严飞燕是甩手掌柜,现在他们几个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快死了,而又多了一个强大的孙绍,严飞燕要想独力撑起白虎寨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除非,她愿意真正放下仇恨,向孙绍臣服。
成为他的朋友,起码不能与他为敌。木老爹轻声说道:燕燕,他和孙策不一样
嗯,我知道了。严飞燕却没有心情再听下去,她站起身,向着远处死死的勒住缰绳,紧张得满头是汗的木知秋挥了挥手,高声叫道:阿秋,我们在这里啊。
木知秋看了他们一眼,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松开手里的缰绳,胯下的小白马对她这么慢悠悠的走早不不耐烦了,不时的摇头摆尾,想要尽情驰骋,可是木知秋哪里敢放手,她可是刚刚学会骑马,慢慢走已经不容易了,再一跑肯定掉下去。
好容易走到严飞燕和木老爹的面前,木知秋忍不住抱怨道:阿爹,你们跑这么快干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山谷里,万一跑出几个强盗来怎么办
你长得这么丑,强盗来了也看不中你。木老爹忍俊不禁的笑道。
阿爹木知秋又羞又恼,拉长了声音撒起了娇。木老爹却是笑笑,和严飞燕并肩而行,不时的看一眼严飞燕。严飞燕被他看得不自在,红了脸顺道:老爹,你怎么了
燕燕,你也该选个好人家了。
严飞燕一愣,顿时羞不自胜,她猛的加了一鞭,战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奔腾而去。木知秋吓了一跳,连忙叫道:阿爹,等等我。
怕什么,前面就到寨子了,哪里还有什么强盗。木老爹横了她一眼,平时看你胆儿挺大的,今天怎么这么紧张
我怕摔下去嘛。木知秋撅起嘴,低下了头。木老爹叹了口气,抱怨道:你也是,早点找个人家嫁了吧,省得总让我担心。
我不木知秋捂着嘴,紧张的说道:我怕疼。
我们又不是夷人,不用凿牙的。木老爹被女儿那副样子逗得忍不住笑了,抬起马靴轻轻的敲了敲木知秋的肩膀:不要抓那么紧,身子随着马动作,节奏一致,慢慢就好一些了。
回到白虎寨,严飞燕立刻召集大家议事,她让木老爹把孙绍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说明了眼前的形势,白虎寨不是老虎,而是一只小鹿,孙绍才是那只老虎,夷人是一群狼,白虎寨要想生存下去,只有投靠孙绍这头最凶猛的老虎。夷人很快就要大举来攻,她决定向孙绍称臣以保白虎寨的安全。
以后白虎寨不再是一个山寨,而是一个家族,我们都是一家人,那两千顷地不是我一个人的地,而是整个家族的共同财产。我决定以木老爹为族长,掌管这份家业,老爹年纪大了,精力不足,雷大叔正当年,你做假族长,帮衬着老爹。有了这两千顷地,大家肯定能衣食无忧。
那你呢雷子不解的问道:你不做族长,你到哪儿去
我去打仗。严飞燕按住雷子的肩膀,强笑道:我到第五将军帐下去效命。
那怎么行。雷子断然否决,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哪能让你去打仗,我们在家候着。依我看,你做族长,老爹辅助你,我去投军。他拍着自己的胸脯笑道:不管怎么说,我立功的机会总比你多一些吧。
严飞燕拍拍雷子的肩膀笑道:雷叔,你还是安心在寨子里呆着,有你在寨子里,我才不用担心寨子里的安全。你放心好了,我到第五将军帐下不会有危险的,第五将军手下有五百女兵,她们基本不用上战场,安全得很。要是你去,反而更危险。
雷子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便没有再说什么。他也明白,如果孙绍想要削弱白虎寨的力量,他去投军正好当敢死队,就算孙绍不刻意安排,他手下的人也会把最危险的任务安排给他。严飞燕去则不一样,女卒能干什么肯定不会去最前线的,相反安全得多。何况除了严飞燕,谁也不能代表白虎寨。
木老爹不吭声,到了这时才闷闷的说道:我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这族长的责任太重,我挑不起来,还是你自己来吧。你出去打仗,就由雷子负责,他年轻力壮的,又有威信,大家都能听他的,有什么事我帮衬着就是了。我老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严飞燕不允,可是木老爹坚决不接这个族长之职,其他人也觉得由严飞燕任族长比较好,大家议了一阵,便这么决定下来。雷子又选了几个武技不错的女子作为严飞燕的贴身亲卫,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如何,你们要保住族长的平安。要不是严飞燕是去跟随孙尚香,说不定雷子就自己做她的亲卫了。
严飞燕却很镇定,她对雷子说:雷叔,不用那么费心,多五个人和少五个人并不重要。
谁说的平时很少说话的雷子眼睛一翻:其他人哪有自己人放心
严飞燕被他喝了一声,有些意外,随即心中又涌过一阵暖流。她点了点头,拉着木知秋的手道:其实,有阿秋在我身边就够了。
可惜,我家那小子长得跟我似的,怎么扮也混不进女人堆里去,要不然把他拾掇拾掇,也跟着你多好。雷子扫了一眼跟他一样长得浓眉大眼的儿子,神情非常郁闷。众人听了,忍不住哄堂大笑。雷子的儿子雷恪胀红了脸,却不敢说什么。他的武技是好,可是正如雷子所说,要想他把扮成女子,那可比登天还难。
孙绍看着一本正经的严飞燕,揉了揉鼻子,然后很虚伪的赞了一声:严寨主真是有诚意啊,居然带这么多人来帮忙。
严飞燕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又不禁有些恼怒,孙绍是一点拐弯都没有,直接挑破了她的用意,让她十分尴尬。好在孙绍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摆摆手道:看你这样子,想必是早就看中了第五将军营了,那你就去吧。明天就开始参加训练,我到时候去看看。说着,孙绍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实在好奇,这位熟透的严寨主为什么要到孙尚香的部下,难道是她看中了那泳衣漂亮不成
严飞燕不知道孙绍在笑什么,莫名其妙的走了。带着木知秋等人去了孙尚香的座船,孙尚香正在看着手下操练,见到严飞燕,她有些意外,她的兵是秘兵,执行特殊任务的,严飞燕一个外人跑来干什么
严飞燕递上孙绍的手令,孙尚香看了,倒也没说什么,抬手叫过柏暧:带她们去领衣甲,过一会儿准备下水。对了,飞燕,你们的水性怎么样
严飞燕还没有回答,木知秋挺起胸脯,得意的说道:请将军放心,我们几个水性都不错。
那就好,去换衣服吧。孙尚香没有多说,转身继续看着正在甲板上演练拳脚的女卒。严飞燕扫了一眼,信心倍增,这些女卒虽然身手不错,但是未必能比她强,要想在孙尚香的手下站稳脚跟,应该不是件多难的事。
这是盔甲一副,战刀一口,这是夏衣两套柏暧将一件件衣服摆在严飞燕的面前,严飞燕虽然知道自己以后免不了要和柏暧打交道,可是还是有些拉不下脸和柏暧说笑,倒是木知秋很兴奋的拿起一件件的衣服看着,最后拎起一件薄薄的衣服,歪着头看了看,好奇的问道:姊姊,这是什么衣服,看起来好小哟。
柏暧看了一眼,接过来说道:这是下水时穿的,叫泳衣。
这么薄,顶什么用啊木知秋看着这件只有一层布,象是小衣一样的泳衣,不解的问道。
难道你准备光着身子跳到水里去柏暧嘴角含笑,看着木知秋:那可便宜摧锋营的那些牲口了,他们一定会盯着你看的。
木知秋一愣,随即吃惊的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你你是说,只只穿这个下水
是啊。柏暧很郑重的点点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她把泳衣塞到木知秋的手里,催促道:快点吧,马上就要下水了,我先来告诉你们怎么穿。
看着换上泳衣的柏暧,严飞燕等人全部石化了,她们的脸憋得通红,一直往后缩,直到背靠着舱壁,无路可退。柏暧穿上那件泳衣之后,胳膊和腿几乎全露在外面不说,身体虽然被挡住了,可是薄薄的衣料根本盖不住她娇好的身材,可以说和光着身子没什么两样,相反更增添了几分诱惑。美则美矣,可是一想到催锋营就在旁观看着,严飞燕死的心都有了。
怪不得孙绍说他明年要来看,原来是这样啊,这个无耻的登徒子。
我不穿严飞燕断然拒绝。
我也不穿。木知秋也捂着刚刚开始发育的胸脯,连连摇头。
那怎么办柏暧为难的挠挠头,她的头上也包了一块象倒扣的釜一样的布帽,把头发严严实实的遮在里面:那你怎么下水
我我就穿我自己的衣服下水。严飞燕咬着嘴唇,倔强的说道。
不行。孙尚香寒着脸出现在舱门口,到了我第五营,就得按我第五营的规矩办,要不然你现在就退出去。孙尚香一边说,一边看着女卫们互相帮助着除去衣甲,换上泳衣:你现在是军人,军人,一切以保存自己和杀死敌人为目的,哪来那么多忸忸捏捏的事
严飞燕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女卫们换好了泳衣,大大方方的出了舱,站在甲板上,然后鱼贯入水。她们的神情都很自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最后一个人入水之前,你如果不换好衣服,别怪我直接把你扔到水里去。孙尚香很不高兴的竖起了眉毛,扶着刀走出了更衣的舱室。柏暧为难的看着严飞燕,犹豫了一下:你们等等,我去求求将军,看能不能宽限几日。
那就多谢姊姊了。木知秋长出一口气,连忙拉着柏暧的手臂感谢道。柏暧笑了笑,出了舱,好一会儿才走回来,脸色有些难看,她强笑了一声:将军开恩,让你们再想一夜,如果明天还不愿意接受军令,就请大王重新安排你们。
那能安排我们去哪儿严飞燕死死的咬着嘴唇,后悔莫迭。先前只知道孙尚香的部下全是女人,想着方便一些,没想到却有这样的事情,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雷子带着人来呢,可是现在再说这些也迟了,这个样子回到寨子里去,自己怎么对别人说要么不在孙尚香的手下也行,可是还能去哪里难道跟在孙绍的身边,那成了什么。
严飞燕噙着泪水,泪光中仿佛又出现了孙绍那副色迷迷的样子,她恨得咬牙切齿,泪珠儿扑簌簌的往下掉。她很想问柏暧,孙尚香是不是也要象女卒们一样穿得这么暴露的训练,可是她又不敢,孙尚香是将军,是孙绍的姑母,她有这个特权,而她严飞燕算什么
寨主,我先带你去休息舱看看吧。柏暧看出了严飞燕心中的委屈,无声的叹了口气,带着严飞燕她们先去看住的地方。她能理解严飞燕的心情,别说严飞燕一个黄花大闺女,虽然是个寨主,可是从小也算是娇生惯养的,没吃过什么大的苦头,就算是她曾经做过几个月的官奴婢,几次险些被那些将官侮辱了,各种让人难堪的场面也看是不少,第一次看到这些女卒训练的时候也接受不了。
严飞燕躺在舱里,掩面而泣,木知秋等人也从开始的兴奋中回过味来,她们楚楚可怜的看着严飞燕,希望严飞燕能回心转意,带着她们回白虎寨换男人们来。她们虽然不少人出生在夷洲,看惯了那些赤着身子的夷女,虽然没有看过一天吴越大地是什么样子,可是她们一直把自己当成文明人,和那些不知廉耻的夷人不同,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要这样。
严飞燕左思右想,连晚餐都没吃。半夜,她坐在狭小的休息舱里,看着趴在她身边已经困得睡着了的木知秋,一想到自己这进退两难的处境,又忍不住暗自流泪,她就这么坐着,一直到天明,两只眼睛已经肿得象桃子。
担心了一夜的柏暧过来一看,连连摇头,沉默半晌,起身去了二层的飞庐。孙尚香正在练武,一看到柏暧走上来,冷笑了一声:怎么,还想决定好
柏暧尴尬的站在一旁,拱着手不知道如何解释。孙尚香愣了片刻,也没有练武的心情,收起刀,往舱内走去,挥挥手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再给她两天,如果还没想明白,就请她自便吧。
谢将军。柏暧如释重负,连忙下去告诉严飞燕。严飞燕听了,对柏暧心存感激,原本心里的疙瘩算是解了一些,闷声道:芳卿,有劳你了。
不碍事的。柏暧笑笑,顿了片刻,又说道:寨主闲时便出来看看,也许过两天便能适应了。其实,那些汉子虽然好起哄,并无什么恶意的。他们训练时也是只穿一条牛鼻裈便往水里跳,开始的时候我也不太适应,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你们怎么这样啊。木知秋皱着鼻子问道,昨天夜里没睡好,她的两只眼睛有些睁不开,一边说话,一边忍不住张大了嘴打哈欠。
我们这些女卒可不是只能看看的。柏暧轻声解释道:我们虽然很少参加正面作战,但是有些男卒完成不了的任务,必须我们出手。殿下志在海上纵横,这水性自然是重中之重,穿得太多,下水便不自如,所以才穿得少一点。
哼,我看他是不怀好意。木知秋不屑的哼了一声。
阿秋柏暧沉下了脸,严肃的瞪着木知秋: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我可以不计较你,可是这里还有别人,你这样诋毁大王可是要惹众怒的。我们虽然辛苦,可是能和男子一样立功受赏,男子能得到的,我们一样能得到,从古至今有哪个君王给过我们女子这样的机会你不要把人想得太坏了。
木知秋被柏暧训斥了一顿,刚要反驳,却看到对面舱室里几个女卒站了起来,冲着她怒目而视,看那架势,要不是柏暧在这里,她们可能就要过来撕打,不由得吃了一惊,随即又站起来了,怒视回去。那几个女卒哼了一声,眉毛一挑,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抬腿就要走过来,柏暧见木知秋面色不对,往后看了一眼,喝道:退下
那些女卒一愣,悻悻的退了回去,领头的一个眼睛一瞥木知秋:给脸不要脸,好心当成驴肝肺。
本来就觉得很委屈的严飞燕顿时怒不可遏,腾的站了起来,冲出舱外,指着那个女卒大声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