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二十七章 士燮
装不了。手打葛衡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战船为了行动迅速,一般都不会留什么空间,即使是中等的战船,也不可能有装霹雳车的地方,就是勉强装上了,也没有人来操作,而且携带砲石也有限,再加上准头不够,只怕出海一趟,除了打几个水花,其他什么作用也没有。
孙绍十分失望,不死心的问道: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有。葛衡肯定的说道:要想装上霹雳车,并且能带足够的砲石,只有大型战船才合适,最好是楼船。
孙绍眼睛一翻,我跟步骘硬要了十艘中等战船已经是撒泼了,还想楼船他冷静下来想了想,一艘中等战船也就是七八丈长,一丈三四宽,载六七十人,其中主要是桨手,真正拿武器作战的最多十来个,不是不想多带人,实在是没有空间,载重量也不够。要想腾出装霹雳车的位置,确实不太可能。
那装强弩行不行四石或五石弩,操作空间要小得多,准头也高,也能多带箭矢。孙绍换了个主意,海盗再嚣张,他们总不会有强弩吧,那可是官府控制的利器。
这个倒是可以,但是葛衡有些为难的摇摇头:就算装上强弩,也不会有太多的作用,强弩射程远,但是需要的人手也多,速度也慢,恐怕射不了几箭,对方就冲到面前了,海盗一拥而上,你怎么对付说到底,只有这十几条船,还是当不了什么大事。
孙绍眉头轻锁,轻轻敲击着几案,沉思了片刻道:那你们先装一艘试试,我再去想办法搞点船,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葛衡也没有想太多,对他来说,只有做船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其他的烦心事交给孙绍吧,他相信他有办法解决。
士威等了几天,孙绍只派了一个人来把五条船领走了,就再也没有露面,后来花了钱才知道,孙绍从步骘那儿讨了个船令,在船厂里修船呢,而且步骘又从他自己的手中拨了十条船给孙绍。士威听了,冷笑不已,既然步骘支持孙绍,那让孙绍丢人,顺便连步骘的脸也给打了,岂不是更加有趣。士威十分期待,连着派人去催促孙绍出海讨贼,孙绍却总是派人回答说,正在修船,船修好就出海。士威无奈,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按下性子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孙绍再也没有露过面。
左将军交阯太守士燮已经八十一岁了,眉发皆白,可谓是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脸上虽然遍布老人斑,可是红光满面,看起来精神相当不错。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做事了,交阯太守的印都扔给了长子士徽,自己每天含饴弄孙,闲来读读春秋,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士家在交州经营了近三十年,根基之厚非常人可以想象,孙权虽然派来了步骘,可是步骘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名义上步骘是交州刺史,可是交州的大权还在他士燮手里,他要做的,只不过是每年派人给孙权送一些土特产去,然后换回丰厚的赏赐这可比做生意保险多了。
活到士燮这个岁数,他早就看破了名和实的关系,要那些虚名干什么,掌握实权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和天上的浮云一样,中看不中用。
清晨起来,阳光还不是十分炙热,士燮早早的在树荫下躺了下来,两个豆寇年华的少女给他捶着腿,另一个声音如同玉磬一般动听的少女给他读经,到了他这个年龄,某些机能退化了,对于女色的爱好,已经仅限于颜色和声音。
七年春,榖伯邓侯来朝。名,贱之也。夏,盟,向求成于郑,既而背之
父亲清脆的读书声中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门,士燮雪白的眉毛一皱,却不睁开眼睛,只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没一点沉稳。
士徽被他训斥惯了,也不反驳,对三个妙龄少女摆摆手,让她们先退下,然后才凑到士燮身边,轻声说道:父亲,孙绍来了。
孙邵士燮眉毛一颤,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哪个孙邵韶,是孙长绪孙邵还是孙公礼孙韶
孙邵是车骑将军长史,孙韶是偏将军,手握重兵的公族,坐镇广陵的大将,士燮稍一犹豫,还是觉得应该是孙邵,他突然到这儿来干什么
士徽摇了摇头:都不是,是孙策之子孙绍,孙奉先。
他士燮松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又轻描淡写的问道:他来干什么
士徽对士燮的反应早有预料,他又接着说道:他现在是横海将军,领南海太守。
士燮的眼睛立刻睁开了,怔怔的看着被浓密的树荫遮得只剩下细碎光点的天空,好半天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扶我起来,请他到堂上,容我更衣后再去见他。
喏。士徽把士燮扶了起来,交给赶过来的侍女,然后看了看手掌,掌心湿漉漉的,他觉得很奇怪,上次见到士燮这么紧张,还是听到步骘出任交州刺史的时候,这次会这么严重他想了想,立刻快步出了后院,赶到前厅,冲着面带微笑的孙绍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将军请进,家父正在更衣,马上就出来拜见将军。
孙绍哈哈一笑,暗自点头,还是老家伙心眼儿多,一下子就知道自己的来意,也清楚其中的要害。他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缓步走进了太守府,打量着旁边的装饰,赞了一声:到交州这么久,还就是贵府雅致,室雅人和美,果然是诗书养气啊。
士徽淡淡的笑了笑:将军过奖了,交阯边鄙,蛮夷之气甚重,哪里谈得上雅致。
呵呵呵,士君谦虚了。令尊精研春秋,我的老师张公也是很佩服的,上次在曹营与曹公把酒言欢,曹公也曾说起令尊,说当年陈国袁徽对令尊推崇倍至,至今不能忘怀。交阯虽是蛮夷,然有令尊这样的博学大儒,言行身教三十年,也大有我汉人的风气了。当年夫子也曾说可以教化夷狄,可惜被子路阻止了,真正做到这些的,还是令尊这样的大贤啊。令尊可比西河的子夏,关西的杨公。
士徽听了,连忙躬身施礼:孙君言重了,家父岂敢当此大名。他嘴上说不敢,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孙绍这么客气,把父亲比成孔子一般,那说明他对士家的实力还是清楚的,这次上门,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
将军新领南海太守,又任横海将军,身负南海的安全,公务繁忙,何以有暇到此士徽不动声色的提醒道。按汉制,孙绍身为南海太守,不可以越境到交阯来,当然了,他有横海将军的身份,交阯的海湾也在他的辖区内,他要来,你也不能说他不合规矩。但是问问来意,探探他的口风,还是有必要的。
孙绍却只是笑笑:闻说令尊解说左传春秋颇有见地,意思深密。绍不才,随张公读经,只是智力浅陋,又俗务缠身,不能常在张公身边受教,幸而有士公在,故而敢来请教。
士徽的眉头皱了一下,见孙绍不肯说,只好先放下这个话题,两人扯些别的,等过一会父亲和他见面再听。两人说着闲话,喝了好几杯茶,士燮才从后堂走了出来,一露面,就快步上前行礼:不知将军驾到,士燮未能远迎,还请将军恕罪。说着,就要上前行大礼。
孙绍连忙起身,双手扶住虚张声势的士燮,笑道:士公,你这一拜,可让我如何承受得起啊
士燮一副很坚持的样子:燮虽然痴长几岁,可是将军位重,焉能以年齿而费大礼
孙绍连连摇头:士公,我大汉以孝治天下,七十以上见官不拜,公今年已八十,就是至尊来了,也不敢受公的大礼,何况孙绍小子,虽然是个横海将军,却是个虚名,手下不过十来条船,千余打鱼的士卒,如何当得公之礼哉公请上坐,受小子一拜。
说着,他将士燮扶到上座,自己恭恭敬敬的以子侄礼拜见。士燮眯着一双老眼,打量着孙绍,嘴角的笑容一闪而没。他叹了一声,扶起孙绍:只有张公这样德高望重的春秋大家,才能教出将军这样的英才。是张公之幸啊,老朽真是羡慕不已。
士公谬赞了,小子愧不敢当。孙绍很谦虚的笑道。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通,孙绍主动向他请教一些经义,士燮对左传春秋研究得的确深入,水平并不比张昭差,对于学了不过几个月来孙绍来说,当然更是超过不是一星半点。让士燮有些惊讶的倒不是孙绍的水平如何,而是他对的熟悉有些匪夷所思,大半他都可以信手拈来,互相印证,如果仅此而言,几乎和在左传春秋上浸y了一辈子的自己相近。
士燮不禁对孙绍刮目相看。
更让士燮欢喜的是,孙绍落落大方,虽然在谈论经义,却不时的能插上一两句无伤大雅的戏谑,恰到好处的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而他又极擅联想,由此事而及彼事,思维跳跃却又顺理成章,着实是个好谈伴,让年老颇感寂寞的士燮十分开心。
年岁相差一个多甲子的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堂上笑声不断。士徽在一旁听着,却不禁有些疑惑,他们说来说去,无非是经义,再就是一些古今的趣事,却丝毫不涉及其他,难道孙绍千里迢迢的跑来,就是陪老子开开心,请教学问
士徽一肚子的疑问,却没有地方问去,直到孙绍告辞之后,士徽也没听说里面的名堂。
没想明白士燮重新躺到后院树荫下的时候,笑了半天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看向士徽的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担忧和失望。
士徽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这种眼光,他面无表情的坐在士燮身边,静听士燮教诲,反正他再聪明,老子也不会认可他,不如老老实实的听着。更何况这几天的事情,他还真是没怎么看懂。
你知道曹操为什么封他为交州牧,横海将军
还能有什么,恶心孙权呗。士徽嘴角一歪,不屑的笑了:反正交州也不是他的,他只要拿出一颗金印就行了。孙权如果不给,孙绍会恨他,孙权如果给了,以后就无法再名正言顺的控制交州,而且孙绍一旦势大,孙家叔侄必然争权,曹操进可以趁隙取之,退可以坐观成败。
说得对。士燮点了点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在一缕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智慧的光芒。那你再说说,为什么孙权明知这是曹操的离间之计,却让孙绍做了这横海将军,又偏偏让步骘只给他五条船,三百个老弱
士徽刚想笑,可是一看到士燮那冷峻的目光,又连忙把刚刚绽放的笑容收了起来,他犹豫的片刻,忽然有些心悸:孙权和曹操一样,想借刀杀人
对了。士燮点点头,冷笑了一声:他想用孙绍这把刀,来试试我士家的深浅,在步骘一直无法打开局面的水师中插一杠子。
哪有这么容易。士徽咧了咧嘴,想笑,却没笑出来,反而觉得寒森森的:父亲,那如果孙绍死了,我们士家岂不是要倒霉
士家暂时倒还不至于一下子全受牵连,可是士威那个竖子只怕要倒霉了,交州水师,也就再也不姓士了。士燮眯起了眼睛,士威怎么还是那么不懂事,连这点都没看出来亏得孙绍是个聪明人,要是和他一样鲁莽,匆匆下海的话,只怕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到了那时候,我们替孙权除掉了眼中钉,他不仅不会感激我们,反过来还要咬我们一口。
士徽倒吸一口冷气,冷汗涔涔。
去,让士幹去一趟南海。士燮重新闭上了眼睛,孙绍可以败,却不能死,要是孙绍死了,所有责任由士威那个竖子自己承担,到时候不要怪我这个做伯父的不念情份。
喏。士徽不敢怠慢,小心的给士燮盖上一层薄毯,然后匆匆的走了出去。
士威看到士幹,一脸的震惊:孙绍跑去见伯父了
是。士幹点点头,脸色很难看:父亲对兄长的处置有些不同意见,特地派我来提醒一下兄长,以免兄长中了别人的奸计。
士威额头青筋直跳,他对士幹这句话后面所含的意思十分清楚,他可以不把步骘当回事,可以不把孙绍当回事,但是他绝对不敢让士燮不高兴,别看他已经老得象阵风都能吹走似的,平时也很少露面,但是他只要咳嗽一声,士家所有人都要打个寒颤,而他如果跺跺脚,那整个交州都要走三尺浪。别看他在交州水师可以横过来走,只是士燮一片竹符,他马上就不是了。他甚至怀疑,士幹的怀里就揣着这片竹符。
元长士幹,你辛苦了。士威很不自然的干笑了一声,把士幹请到内室,让人上了茶,很客气的说道:伯父大人有什么指示难道把水师拱手交给那个竖子不成
当然不能这么做。士幹端起茶喝了一口,又轻轻的放回案上:水师是你的,是我们士家的,别人不能抢,不管他姓孙还是姓步。
士威心中一颤,没敢吱声。
父亲说,孙绍可以败,但是不能死。士幹平静的看着士威,眼神中掠过一抹凶狠:如果你能和他好好相处,就放手支持他,让他壮大自己的实力,到时候看步骘怎么处理。如果你不放心,就让他打几个败仗,灰头土脸的自已离开水师。但是,你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
这打起仗来,我怎么保证他的安全士威自动忽略了和孙绍好好相处这个选项,直接选了后一个。在他看来,孙绍半路上跳出来抢走了本属于他的南海太守,他不亲手杀了孙绍就算是客气的了,还好好相处
士幹蠕动了一下嘴唇,把一片姜片吐了出来,垂下了眼皮,又喝了两口茶,才说道: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总之一句话,如果孙绍死了,孙权怪罪下来,一切责任都由你自己承担。
士威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士幹,眼皮跳了两下,又强笑道:我知道了,还请元长回去报与伯父,请他放心,我一定按照他的吩咐,小心应付,绝不会给士家带来麻烦。
士幹嘴角一挑:我不回去了,我在南海呆一段时间。
士威盯着士幹笑眯眯的脸,突然明白了,士幹这次来,就是为了看他的笑话的。如果他有被孙绍夺权的危险,那么士幹就会抢在孙权前面下手,如果他不小心把事情搞砸了,那士幹会把他扔出去抵罪,然后接手水师,反正倒霉的是他士威,水师还是士家的,只是这个士与他士威无关了。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二十八章 无欲则刚
士燮怎么说关凤挑起一片水果送到嘴里,细细的嚼着,漂亮的丹凤眼瞟了一眼晒黑的孙绍,关心的问道。手打
嘿嘿,别的不敢说,至少我的背后应该是安全了。孙绍看着脸色重新恢复红润的关凤,松了一口气:这两天有胃口了
嗯。关凤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吃得可多了,感觉胖了不少。
胖点好,胖点好。孙绍笑个不停。
关凤低下了头,小心的挑了一片最好的送到孙绍的嘴边,孙绍咬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咬,已经皱起了眉,呸的一声吐了出来,连连咋舌:这什么啊,酸死人了。
酸吗关凤愕然。
当然酸了。孙绍喝了口茶漱口:我看你吃得津津有味的,还以有多好吃呢,没想到这么酸。真亏你还吃得这么香。
我觉得很好吃啊。关凤又尝了一口:满嘴生津,多好啊。
我服了你了。孙绍举手投降,随即又盯了一眼关凤基本没看出动静的肚子,眼中压抑不住的兴奋:酸儿竦女,看样子是个小子。
我也觉得是。关凤放下汤匙,一手托着腮,两只眼睛闪闪发亮,一脸的向往:你说,这个孩子会长得象谁
儿子当然象我,女儿才象你嘛。孙绍不容分说,搂过关凤,用力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哈哈大笑。
少主,夫人葛衡捧着图纸,尴尬的站在门口。关凤很不好意思,连忙起身进了内室。孙绍老脸皮厚,让人进来把案上的水果收拾掉,泡上茶,请葛衡坐下,有些急切的问道:搞好了
葛衡用力的点点头,将图纸摊在案上。按少主的要求,我给十艘战船都配了上四石的强弩,射程二百步,改用绞轮上箭,一个人就可以操作,现在大概十二三息发一箭,操作熟练之后,应该可以提高到了五息一箭。但是,这是最理想的速度,据我估计,十艘船平均的射速应该是八息左右。
一息就是一次呼吸,人每分种正常是十六息,也就是一说,每艘船最快一分种能射三箭,而平均速度是两箭,这还是有已经使用了绞轮上箭的情况下。孙绍觉得还是太慢,可是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连弩我正在改进,但是进度不快。葛衡有些惭愧的摸摸头:对武备这方面,我不太熟悉。
孙绍笑了,摆摆手:没关系,这事急不来,现在提高已经不小了。
少主,十五条船,只能装十艘船,装上了强弩,必然要减少战士的数量,近战能力大大下降啊,依我看,还是不太周全。
速度呢孙绍眨着眼睛,没有回答葛衡的问题,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葛衡盘算了一下:应该不会受影响,相反还会提高一点。强弩大概要占八个人的位置,只需要两三个人操作,重量也只相当于两个人,整体重量还有所降低。
把速度再提高一点,除了桨手弩手,再留一个舵手,备用舵手由弩手兼了。孙绍拍拍大腿:他娘的,我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葛衡眼前一亮,立刻明白了孙绍的意思,连连点头。
改造方案定了之后,具体的事情由我安排给你的人负责,你不要把时间花在这些事情上。孙绍挤了挤眼睛,葛衡心领神会,笑着应道:少主放心,我心里有数。
六月,随着南风越来越劲,番禺港开始热闹起来,每天都有大量的船只进港。番禺港内有交州水师驻扎,而且港口被几个岛分成几条狭长的水道,岛上有士卒驻扎,一旦出现情况,只要几条船在港口一拦,港口就可以封住,所以海盗通常不会冒险进入港内,他们一般守候在港口外的海岛上,这里的商船进出最集中的地方,随便搞一下,收益都不错,就跟站在鱼盆里扎鱼一样,只有大鱼小鱼之分,不会有落空的担心。而水师通常是不会出港作战的,他们保护的是港内的安全,商船在港外的死活,与他们无关。要他们辛辛苦苦的跑出几百里只为保护几条商船,那可太跌份了,除非是为了特定的目的。
所以这段时间是海盗们收获的季节,港口外的海面上,几乎每天都有抢劫的事情发生,大大小小的商船就象回流的马哈鱼一样,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港口,冲进港口,就代表着他们这一趟冒险安全了,而多停在港口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特别是那些远涉重洋,吃了大半年辛苦才赶到的西夷商人,如果这个时候被海盗打劫了,那就是万里迢迢的来送死,想想都窝火。
因此除了海盗生意红火之外,港口负责检查放行的大小官员们现在也是收入颇丰,那些为了能早日进入安全地带的商人们不得不陪着笑脸往他们手里塞钱,争取能早一点放行。
接到大量报案的交州刺史步骘坐不住了,这些商人是番禺夷市的主要税收来源,其中还有好多商人是南海南郡本地的世家大族,夷人的损失没地方哭去,他们可不能这么忍气吞声,虽然官府不可能赔偿他们的损失,但是来骂两声解解气总是可以的。接连被人吵了几天之后,步骘将孙绍和士威请了过来。
二位,你们一个是领南海太守,横海将军,一个是定海中郎将,掌管着交州水师最强大的实力,现在海盗猖獗,你们难道就坐视不管
孙绍扑哧一声笑,没吭声。
士威犹豫了片刻:卑职全听府君和将军安排。
步骘敲了敲几案,提醒孙绍不要太儿戏:奉先,夷商损失严重,税收大减,你这个南海太守可是要负责任的。
孙绍眼睛一翻:府君,我虽然是领南海大守,南海的夷市也是我管的,可是我管的范围是夷市,进了夷市的,归我管,这连番禺港都没进的,也要我管那是交州水师的职责范围吧
步骘皱了皱眉头,只好又把眼光转向士威。士威却无可奈何的笑道:府君,我只是一个定海中郎将,在府君和将军面前,我怎么能做主请府君下令将军领兵出征,我士威自然誓死追随,绝无二话。
步骘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士将军斗志昂扬,忠心报国,值得嘉奖。奉先,虽然港外不归南海郡管辖,可是你别忘了,你还是横海将军,是交州境内最高的除了左将军之外军职最高的,在水师内,你的军职也是最高的,这海上的安全,你可是责无旁贷啊。如果今年的赋税比去年少了太多,只怕至尊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步骘控制下的交州,真正归孙权统治的也就是南海郡和苍梧郡郁林郡,南海郡的商税在其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如果海盗闹得太厉害,商税下降,确实会影响到交州整个的税收。也正因为此,步骘才坐不住了,忍着脾气将孙绍和士威请来过议事。
孙绍摸着下巴想了好半天:既然如此,那就出海一战,打击打击那些海盗的气焰,让他们不要太猖狂了。
步骘如释重负,士威正中下怀,两人都点头同意。
我的军职虽高,可是我没打过仗,所以嘛,还是请士将军指挥吧。孙绍很谦虚的说道:我就是匹夫之勇,带着我那十几条船给士将军做前锋去。
士威心里很高兴,但是脸上却一脸的担当不起:将军言重了,我只是中郎将,如何敢指挥将军。还是请府君亲自出马吧,我们都听府君的命令就是。
步骘扫了士威一眼,心中暗自发笑。以前水师出征,士威都是大包大揽,根本不要他露面,这样不仅功劳是他一个人的,而且缴获的战利品究竟有多少落入了他自己的腰包,谁也搞不清,反正最后他步骘是没收到多少。这次把孙绍挤到水师里面去,实力虽然不强,但是军职比他高,让他想指挥又名不正言不顺,交出指挥权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最后只好便宜了他步骘。
既然如此,那你们都准备一下,我们择日出征,扫荡群贼。
喏。孙绍和士威起身应喏,然后又假惺惺的互相致意。
还请将军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
三天后,交州水师剿匪行动拉开序幕,深受海盗之苦的中外商人赶到现在给他们饯行,这次刺史大人亲自带队出征,规模要比以前提高了不少,不仅番禺城内的士绅们尽数到场,就连周边的地区都来了不少人。他们谁也不知道步骘亲自带队其实是因为另外两个谁也摆不平对方,只好捧出一个第三方,都以为这是官府要下决心收拾海盗,颇有些兴奋,一个个山呼万岁,当然了,万岁是喊的,只是不少人喊万岁的对象却不是步骘,而是士燮。看看那些战船就知道了,近五百条战船,有三百多条挂的是士威的战旗,有近一百多条挂的是步骘的战旗,而挂横海将军孙绍战旗的,只有十五条,这十五条船单看还有点看头,至少顶篷是崭新的,上面的士卒也算精神,可是现在停泊在人多势大的士威旁边,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很快,站在刺史大人身边的那个俊俏小郎就是横海将军孙绍这个消息就传了出去,有见识的,都为孙绍感到可惜,堂堂的公族,现在却被人当猴耍,没见识的,真接拿孙绍当个笑话,一时成为番禺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孙绍脸皮厚,对那些人的眼光无动于衷,既看不出有不高兴的地方,也看不出有什么高兴的地方。他泰然自若的跟着步骘上了他的四层楼船,进了顶层的爵室四层的楼船底层称爵室,步骘坐在了主位上,孙绍坐在他的左手侧,士威坐在他的右手侧。
二位,趁着行船的时间,我们来研究一下战情。步骘从身边的随从手中取过一张帛图,摊在案上。孙绍瞟了一眼,知道这是港口附近的海图,图画得很简单,只是标出了大致的形状和几个重要的海岛,但是番禺港的形状还是让他有些意外。眼前的这个图上的番禺港和他在侯官船厂看到的侯官港即后世的福州港区别很大。侯官港呈胃形的,入海口窄窄长长的,象一条管子,而港内部虽然宽阔得多,但是没有宽到番禺港这样悬殊,简直象一个大葫芦,葫芦口是几个大岛,将港口分割成三条主要水道,最宽的是东面一条,叫平安口,最细的是中间一条,叫平波口,西面一条叫崖门口,跟他印象中的广州地图相差甚大。
平安口水面宽,来往船只最多,水师把守也较为严密,除了实力最强的几伙海盗会冒险进入之外,通常不会有事。平波口最狭长,暗礁又多,基本没有商船从那里经过,要说海盗最多的,应该就是崖门口。崖门口宽三百到五百步,是西来商船入港最近的港口,繁忙程度不下于平安口,也是海盗最喜欢伏击商船的地方。步骘不经意的扫了士威一眼:他们行动迅速,地形又熟悉,潜在水道内,往往很难发现,一旦得手,就会迅速远遁,水师反应不及,赶到的时候,只能收拾残局,捞救伤员。
孙绍不说话,士威也面无表情,仿佛步骘说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府君的意思是孙绍看着步骘,很平静的问道。
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步骘抚着胡须,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士威:你们一个是少年成名的英雄,一个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这仗主要还是靠你们来打,我只是坐镇协调而已。二位,海盗不平,我们不仅有负至尊的信任,而且不愧于我们的俸禄,这都是民脂民膏,都是一枚一枚五铢钱积累起来的,我们收了税,就应该保一方平安,如果还是听之任之,那百姓会怎么看我们就是西夷也会看轻我们的。不瞒二位说,我已经向至尊预请了一个偏将军,谁这次立功最多,这个偏将军就是谁的。
士威眉头一挑,随即又耷拉下了眼皮。可是这一刹那间的变化全落在步骘的眼里,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孙绍:奉先,你可有信心
孙绍咧着嘴乐了:府君,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这十五条船还能立功不把命送掉也就算运气好了。他看了一眼士威:士将军兵强马壮,这个偏将军自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士威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表面上,他还要谦虚两句:孙将军说笑了,我只是听府君和将军的指派,纵有微功,也是府君和将军的,我岂敢奢望偏将军之职。
步骘见他们都谦虚,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客套:位赏能,爵赏功,这是国家重器,不是你们互相推让的。偏将军只是其一,真要能大捷的话,封侯也不是不可能。
士威的心动了,如果说刚才那个偏将军只是有而已,那他对封侯就是极度渴望了。将军不世袭,可是侯爵是可以传子的。士燮虽然实际占据了交州,但是他的爵位只是龙度亭侯,是可以传承的侯爵中最低的一种,如果步骘不是逗他玩,那他可能就是士家第二个封侯的。
这个诱惑太大了。
孙绍暗自发笑,什么偏将军啊,封侯啊,对他来说都是浮云。他费心费力的跑到交州来,不是想什么将军的,要不是关凤碰巧有了身孕,不宜颠簸,而他又不想和步骘翻脸,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场合。这里看起来大家一团和气,其实各打各的小算盘,谁都没安好心,实在是危险得很。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了,所以不管步骘怎么挑拨,他都很淡定,他不争,步骘就只好再抛出一个侯爵,不然的话士威也不会太卖力。
以卑职之见,当先下平安口,虚张声势,然后巡视海上一周,直扑崖山口。士威伸出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虚划了一下,然后用力的握成拳,仿佛已经把那颗侯印捏在了手里:如此一来,必然有所斩获,震破敌胆。
步骘不置可否,转头看着孙绍:奉先,你以为呢。
孙绍不假思索,好听的话张口就来:士将军果然是久经沙场,这一招虚虚实实十分高明,我赞成士将军的意见。
士威一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第一次对孙绍露出了有点真诚成份的笑容。
这个办法是不错,可是,我们赶到崖山口时,未必就能堵住海盗,也有可能扑个空啊。步骘那张死人脸这个时候一点表情也没有:如果海盗得知我等出征就望风而逃,等我们无功而返之后,再卷土重来,那又当如何
士威刚露出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他本来的打算并不是真和海盗干一仗,而是在外面巡视一圈,把海盗吓得远一点,然后就回来,这样既安全,又可以捞功劳,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逮几个小鱼小虾的,发点横财,岂不比什么都强可是听步骘这意思,他是要真和海盗开打啊。
这个侯爵好象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拿了。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二十九章 咬的狗不叫
沉默了好了一会,士威才试探的问道:那府君的计划是什么
步骘双手按在几案上,一字一句的说道:要想封侯拜将,当然得要大功劳。手打比如说,斩杀崔谦这样的巨盗。
扑通,士威手一滑,下巴磕到了案边,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孙绍也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是看出来了,步骘这次绝对不是心血来潮,他是玩真的。从给他横海将军印的那一刻起,他大概就准备好了要玩个大的,自己那些动作,应该全在他的计划之中,不过,自己只是个饵,而眼泪汪汪的士威才是他真想钓的那条大鱼。
崔谦,也就是士威提起过的海上大盗催命签,字建中,南海番禺人,年约三十余,先祖河内崔则,伏波将军马援帐下悍将,马援定交阯,崔则积功升至折冲校尉,后来马援受诬而死,受牵连,逃亡入海为盗,马援平反,定居番禺,历五世而至崔谦。中平末年,天下乱,崔谦父瑜聚众为盗,建安十三年,崔瑜死于海盗攻杀,谦时年十八岁,单刀直入对方巢穴,杀贼报仇,后纠合其父旧部,占据朱崖,数年之间有船二百余只,官军历次征讨,无不败绩。其所欲劫,则使人送一签至,明言索其货价几成,从者生,违者亡,人称催命签。
这就是孙绍从官方档案上看到的崔谦的资料,步骘说他是巨盗,一点也不为过,其实崔谦已经不仅仅是盗,他俨然已然是另一个政府,公然向过境的商人收税,违者一律斩杀。据说,敢逃官府税的人很多,敢逃崔谦税的人,前几年还有,最近几年听不到了。
士威在南海多年,对崔谦了解太深了,年轻的时候,他还参加过围捕崔瑜的战斗,多少打过胜仗,自从崔谦主事之后,他是每战必败,从此闻崔而逃。让他去杀崔谦,不如让他跳海游回番禺好了。
府君,你不会是顽笑吧士威揉着下巴,恶狠狠的瞪着步骘。步骘却一本正经:士将军,我们是在讨论军情,你看我象是在顽笑吗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只有杀气,怎么看也不象是在开玩笑。士威慢慢坐直了身子,眼睛眨了不眨的看着案上的海图,忽然笑了:既然府君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那士威就舍命陪君子,去斗一斗这催命签。
步骘点点头:士将军勇气可嘉。有士将军相助,我便又多了几分把握。奉先,你看呢
孙绍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步骘的阴沉,士威眼中的凶光,他全看得真真切切。现在步骘问他的意见,他还是波澜不惊的笑了笑:当然唯府君马首是瞻。
步骘倒有些奇怪了,士威说得豪气,可是心里肯定在打鬼主意,他不用看他的脸色都能猜得出来,要指望他帮助打崔谦,不如指望崔谦自己良心发现来自首更实在一些。可是孙绍在想什么,他却猜不出来。这么大的一件事,他居然脸上一点慌乱或紧张的也没有,让人看起来,他好象早就知道有这回事的。
的确,士威现在就是这么想的,他悲摧的认为,自己被步骘和孙绍联手坑了,孙绍前面一直在做戏,为的就是把他引到坑里来。其实步骘自己也有些糊涂,自己难道露过这个迹象好象没有啊,自己的口风一向很紧的。
那就好,我们精诚合作,剿灭了崔谦,到时候我上书为二位请功。步骘淡淡一笑,手指一划:我计划兵分两路,一路在崖山口大张旗鼓的剿匪,一路直扑朱崖,捣毁崔谦的老巢。他在海图上敲了敲,声音又缓和下来:士将军,奉先初来乍到,对地形不熟悉,也没有打过海仗,我准备让他跟着你多历练历练,长长风识。你带一路人马在崖山口,我带一路人马奔朱崖,你看可好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妥的话,我们也可以换一下,你去朱崖,我在崖山口。
士威打了个哆嗦,连忙摇头,笑得比哭还难看,到现在他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根本顾不上细思量,只想离崔谦远一点,安全一点,步骘不强求他去朱崖,他刚松了一口气,哪里还愿意换。府君,就这么定了,你去朱崖吧,我在崖山口等待府君的佳音。他想了想,又生怕步骘反悔:请府君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孙将军的,崖山口的海盗,我也一定尽力剿灭,绝不让府君分心。
步骘的眼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又带着一丝轻蔑,士威已经乱了阵脚,短时间之内根本组织不起反击,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而现在就差最后一击了。
士将军海战经验丰富,原本应该由你去朱崖更有胜算,这偏将军和侯爵,都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步骘有些惋惜的说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士威连连摇头,什么偏将军,什么封侯,脑袋没了,一切都没了,我就呆在崖山口,打死也不去朱崖。这样的重任,还是府君亲任吧,士威是个粗人,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唉步骘叹惜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士将军,我们分一下兵吧,我手下只有一百八十二条船,又是千里奔袭,兵力严重不足,你拨一百五十船给我,这样我还能占点优势。你和奉先加起来还有近二百条船,清剿崖山口这些流匪绰绰有余了。步骘见士威目光闪动,有拒绝的意思,又接着说道:本来如果你去崖山口正好,也不用分兵,三百多条船对付崔谦正合适。
士威立刻把涌到嘴边准备讨价还价的话又咽了回去,不假思索的说道:行,我拨一百五十条船给你。
步骘这才点点头,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分兵,等士威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安排,从士威船队里调出来的一百五十条船,十五个军侯站在他的面前,整装待发。
士将军,要不你再考虑一下临走的时候,步骘又转过头说了一句,面色惨白的士威连连摇头,口水都摇出来了:府君慢走,府君慢走,祝府君一路顺风。
步骘淡淡一笑,把孙绍拉到一边:奉先,你留在这里,小心士威,这是条不知深浅的疯狗,不要让他坏了你的性命。
孙绍报以微笑:府君放心,我知道了。倒是府君一路小心,千里奔袭,这恐怕是一场硬仗。
步骘傲然一笑:多谢提醒,我走了。
三百多条船扬帆远去,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在天际。孙绍看着失魂落魄的士威,又想笑,又不敢笑,这家伙被步骘搞了个突然袭击,估计快要抓狂了,这个时候去刺激他是非常不明智的。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吴彦匆匆赶来,士威的脸色才渐渐的缓和过来,他看看茫茫的海面,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又无可奈何,转过头看了一眼孙绍,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了自己的大船。
孙绍也不在意,回到自己的指挥船,赵袖等人正在舱里等着他,一看到他,都围了上来:少主,怎么突然分兵了
孙绍这时才开心的笑了起来,把事情一说,赵袖哑口无言,半天才说道:步府君好手段,这一招打得士威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这就是所谓的叫的狗不咬,咬的狗不叫,步骘不咬则已,一咬就咬掉士威一半家当。你们看吧,那一百五十条船就算还能回来一些,也不是他士威的了。孙绍仰头叹了一声:好手段啊,好手段,怪不得至尊那么放心他来交州。
赵袖帅增等人强忍着不敢笑出声来,孙绍把步骘比成狗,要是传到步骘的耳朵里,不知道步骘那张脸还是不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少主,我们怎么办
我们有什么不好办的孙绍无所谓的挥挥手,现在头疼的是士威,又不是我,他难不成要吞我这十几条船那倒好了,我掉头就走,回番禺休息。
咕咕咕赵袖等人禁不住偷笑起来。
士威的心情很不好,连着几天都没看到他的影子,三天后到达平安口北的屯门山时,他才派人来请孙绍过船说话。步骘不在这里,他也不需要装出尊敬的样子来拜见孙绍,直接让人叫孙绍去见。孙绍倒也无所谓,跟着来人到了士威的楼船上,一看,真是忍不住有些同情,这小脸憔悴的,跟初恋失败了似的。
士将军孙绍稍微拱了一下手,关切的问道:将军,你可要保重身体啊,虽然战事要紧,可是身体才是本钱。
士威冲他翻了个白眼,嘴张了张,看样子是想骂脏话来着,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放下手里的酒杯,酒气薰天的指了指对面的坐席:将军请坐。马上就到平安口了,我们商量一下剿灭海盗的事情。
孙绍坐了下来,有些自恋的打量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将军请讲,绍洗耳恭听。
士威忍不住怒气上涌,手用力的捏紧了酒杯,过了片刻,又慢慢的松了开来,干笑了两声:孙将军,我想请你为前锋,在前面试探一下情况,我跟在你的后面掩护你,如果有海盗,数量少的,你就直接剿灭了他,积少成多,也有些功劳,得些战利品好分给手下人。如果你应付不了,你就佯败,把他们引到我这里来,我配合你剿灭了他们,到时候功劳还是以你为主,我只要一点战利品分给手下就行。你看行吗
士威歪着头,喝得通红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孙绍,话虽然说得很客气,可是那副神情却是你不听就死定了的样子。孙绍也不看他,眼珠转了转,露出很开心的笑容,连连点头:将军这个办法好,十分稳妥。
士威倒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孙绍会怕在前面吃亏,婉言拒绝的,没想到他一口应承下来,而且看起来很开心,不象是去打仗,倒象是捡便宜似的。他心里暗笑了一声,这小子真是不知道深浅啊,他以为海盗是什么难道是他家养的猪,就等着他去抓
唉,要不是伯父说过不能让他死,真该让他这么去送死。士威有些不甘的叹了口气,抬手叫过一个黑瘦的汉子来:孙将军,这是我的亲卫敖雷,武技还不错,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这一片海域大大小小的岛他都清楚。我让他跟着走,也免得你迷了路。
孙绍打量了一下敖雷,笑了笑:多谢多谢。
嗯,到前面屯门山大营补充了给养之后,你就先行出发吧,我随后就来。士威心情很不好,没有跟孙绍再聊天的兴趣,直接让人送客。孙绍起了之后,他斜着醉醺醺的眼睛对刚从后面绕过来的士幹说道:元长,你也看到了,我很照顾他的,没有故意害他。
士幹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舱。他现在对士威是极端看不上眼,以前看他虽然粗鲁,到底还有点阳刚气,这次倒好,猝不及防被步骘拐走了一百五十条船,随即又后悔得只知道借酒浇愁,一点有用的对策也没有,看他这样子,不仅那一百五十条船是没指望了,就是剩下的这些也未必有本事保得住,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一旦士威再犯错误,立刻接手,免得损失进一步扩大,真要那样的话,不仅士威死定了,连他也跟着倒霉。
孙绍领着敖雷回到自己的船上,一边走,一边问道:你是哪里人
回将军,我是南阳人。敖雷憨憨的一笑,露出一口本地人难得一见的白牙。
是吗,看起来不太象。孙绍笑道。
将军说得对。敖雷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阿翁是南阳人,跟着士府君来到九真,我生在九真胥浦,我阿母是林邑国人,是阿翁抢来的。
是这么回事啊。孙绍笑着连连点头:那林邑国又是什么地方
林邑国是我大汉朝的最南端,还在日南郡的南面,是一个小国。敖雷见孙绍并无看不起他的意思,声音大了起来:我外大父还是林邑国的婆罗门呢。
婆罗门孙绍脚一滑,身子晃了一下,敖雷手急眼看,抢在赵袖的前面伸手就抓住了孙绍的手臂。他的手上力气很大,指腹和虎口有厚厚的老茧,孙绍一看就知道,这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痕迹,他扫了一眼敖雷腰间的一根三尺铁棍:你用短棍
嗯。敖雷点点头,连忙松开了孙绍的手臂,可是他的手已经在孙绍的衣袖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黑手印,他有些紧张,孙绍却笑了笑:多谢你,要不然我可掉海里去了。
敖雷咧了咧嘴,没有说话。孙绍继续向前走,又问道:你说你外大父家是婆罗门这是什么意思
敖雷皱了皱眉,摇头道:我也不太说得清楚,这要问我阿母才知道,只知道好象是一些比较高贵的人,林邑国人分四等,婆罗门人是第一等人,比做大王的还要高一些。
孙绍没有吭声,他只知道婆罗门是印度的一种等级,好象和婆罗门教有关,这林邑国也是分四个等级,难道和印度一样,或者就是印度的一个部分可是印象当中,日南应该是后世的越南一带,印度还在西面好远呢,难道这个时候的印度版图有这么大
正思索间,他回到了自己的座船,众人见他带回来一个又黑又瘦的家伙,都有些好奇。敖雷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那种很常见的汉人的傲气,脸色有些难看,胆怯的站在舱门口,咬紧了厚厚的嘴唇。孙绍见了,伸手将他拉了过去:他叫敖雷,是我大汉九真郡的人,以前是士将军的亲卫,从现在开始,他是我们的向导,能不能安全回来,可全指着他了。
众人一听,立刻明白了孙绍的意思,一个个客客气气的上来见礼。敖雷感激的看了一眼孙绍,一一回礼,时间不长,就和孙绍身边的这个十四个亲信认识了。孙绍在舱里坐下,令众人团团而坐,把士威要他做前锋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虽然惊讶,却也没有露出什么异常,只是静静的听着。孙绍将步骘留给他的海图拿了出来,对敖雷说道:你看看,我们应该怎么走。
敖雷看着海图,沉默了片刻,咧了咧嘴:将军,这图不对。
不对孙绍正在喝水,一听敖雷这句话,差点呛着,步骘那是多精明的人,他收集的海图居然不对那他可是千里奔袭去了,虽然这是沿着海岸线走,可是如果海图有误,那也不是小事啊。
大致形状对,但是具体位置有很大的偏差。敖雷指着海图上几个最醒目的岛屿道:这几个岛的位置都画得离海岸太近了,实际距离至少还要大一倍。
孙绍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让人拿过一副帛书来,用他平时画画的炭笔,按照敖雷所说的重新描了一份图。除了原来图上就有的之外,敖雷又增加了很多小岛,特别是一些可以躲藏和补充淡水,或者是有野果之等岛屿。
差距可不小啊。孙绍对比着两张图,和赵袖帅增等人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担心。
将军有所不知,之所以历次水师征讨催命签失败,就是因为他们手里的海图错误很多。据说催命签手里有一套海图,比我所知道还要详细,不仅每个岛画得清清楚楚,连哪里有暗礁都有注明。
是吗
敖雷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眼神灼灼:我还听人说,催命签手里有一套西域的海图,包括大秦国,都在图上面。
噗孙绍一口水喷了出来,他一把揪住敖雷的衣领:你说的当真
敖雷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我听人说的,不知道是不真的。
他娘的,宁杀错,不放过,这次想办法抓这个催命签,老子要他那套海图。他转过身,杀气腾腾的眼神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听着,谁抓住这个催命签,或者搞到这套海图,老子赏他一座番禺城里的五进大宅子,两个娇滴滴的娘们,不,五个。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三十章 拉虎皮做大旗
番禺海商程钧领了船传,出了水师署,回头看了一眼北面的水域。手打宽阔的水面上帆影点点,浮光跃金,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人上船下船,一派繁忙的景象。可是他看的却不是这些,他看的远得根本看不见的番禺城,那里有他的家人,有他刚出生的儿子。他来往于番禺和徐闻之间做生意,每一次出海,都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可是为了生计,为了一家老小,他又不得不义无反顾的出海。
不为别的,就为徐闻那里的夷货要比番禺便宜。
徐闻是合浦郡最南端的一个县,毗临大海,和朱崖隔海相望。过了徐闻,海盗的数量骤然增多,风险巨增,所以很多夷商为了保险,都选择在徐闻交易,而海盗们打劫了过往船只之后,一些用不上或是用不完的货物,也选择在徐闻交易,徐闻就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市场,以货物来源复杂,价格便宜著称,比起番禺市交阯市来不遑多让。
程钧就是为了这其中的差价冒险去徐闻,一年跑上一两趟,就可以保他一家温饱无虞,丰衣足食。番禺城里很多人都做这个生意,当然了,利润大,风险也大,说不定哪天遇到海盗就惨了,轻则货物被抢,重则连人都劫走卖了,杀人倒不多,只要不反抗,海盗一般不杀人,通常是卖到很远的地方做奴隶。
程钧在这条路上跑了十年,被抢过三次,所幸都没有生命危险,这算是运气不错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好运气哪天就到头了。每次出海,对他来说都是生死诀别。
他摸了摸胸前的铜佩,那是妻子刚从番禺城香火最旺的海神娘娘庙求来的,上面刻的是海神娘娘像,花了一千二百钱,妻子还为此焚香拜了整整一个月。
海神娘娘保佑,保佑我平安归来,还能见到妻子儿子。程钧小心的将铜佩放回怀里,沿着青石板砌成的石阶向下,走到码头边,刚准备上船,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年轻汉子冲他拱了拱手,很客气的问道:敢问足下可是出海的番禺商人吗
程钧没有回答,而是小心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这个人不象本地人,虽然脸上笑容很和善,可是他整个人有一种危险的气息。程钧知道,在屯门山这里有不少海盗的探子,他们会事先看好哪些船是有价值的,然后通知海上的同伙下手。
他觉得眼前这个汉子就有些像,因为他身上有一股让人生畏的杀气。
呵呵呵那汉子看出了他的担心,拉开了衣领,露出了里面的褐色单衣。程钧吃了一惊,这是交州水师才穿的服饰,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他正疑惑,那人又递过来一只竹符:我是横海将军孙君手下的交州水师,奉孙将军之命,出海护航。
出海护航程钧仔细的检查过竹符之后,虽然对这个叫赵袖的水师军侯身份没什么疑问了,可是他还是不懂什么叫护航,难道是沿途保护程钧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可笑了,水师只管收钱,要保护也是保护官府的人,什么时候会来保护商人了。
对,我们有一队战船,随你们出海,一路护送你们到徐闻。赵袖温和的笑着,把腰牌收了起来,然后又笑着:因为要收一定的费用,将军怕太多了你们负担不起,所以要集中几个商队一起出海,这样你们就可以少交一些钱。
程钧撇了撇嘴,倒是相信了,这不是护航,又来刮油来了。他虽然不愿意,可是又不敢得罪这些水师的将士,要不然的话,海盗未必能碰上,水师却肯定会等你。他有些肉疼的呲了呲牙:要多少钱
赵袖淡淡的笑了笑:按船大小和数量算的,一百石以下每只船百钱,一百石到三百石的每只船三百钱,三百石以上的船每只五百钱。
程钧有些舍不得,却又不敢违抗,从心里估算了一下,从随从程元手里拿过装钱的搭链:我一共三条船,两只二百五十石的,一只三百五十石的,一共是一千一百钱。这是刚刚交税的收据,你可以看一下。
赵袖接过收据看了一下,是水关出具的证明,这不会有问题。果然是一只三百五十石的,两只二百五十石的。他把收据还给程钧,却没有收他的钱。程钧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赵袖笑了:安全到达徐闻之后再收钱,中途如果遇到海盗,我们不能完成任务的话,一个钱也不收。
程钧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真要护送去徐闻如果真的,那这一千一百钱可就真是值了。
如果你愿意,那就快点走吧,我们已经有了三百多条船,如果刚才不是正好看到你,我们已经出发了。赵袖笑着说道,转身引着程钧向前走。
程钧和程元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运气太好,连忙跟了上去。他们犹豫的这一会儿,赵袖已经上了一条小型的战船,这条船上只有十个士卒,赵袖一上船,他们就解开了缆绳,向外海划去,赵袖挥挥手:你们跟上来吧,我们的船队就在前面不远。
程钧不敢怠慢,立刻回到自己的船上,紧紧的跟了上去,向前走了不远,也就是五里路的样子,一个隐蔽的海湾里,三百多条船整装待发,七八只中型战船停在港外不处,上面没有挂战旗,但是从船的制式可以看得出来,这些的确是交州水师的战船。
正平对面的一艘船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程钧循声看去,却是老朋友欧阳甫。欧阳甫也是番禺的商人,不过他的家业比程钧大多了,他们之间有过一些生意来往,关系还不错。
元仲兄也在啊程钧十分意外,连忙让人把船靠过去,跳上欧阳甫的船打了个招呼。
是啊,我在这儿等了一天了。欧阳甫拉着他的手,把他接上船,笑着说道:你也出海
可不是。程钧看了一下四周,又发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一边和他们打着招呼,一边问道:你也是请那个孙将军护航的
护个屁航啊。欧阳甫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不屑的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横海将军手下只有大小十五条船,对付小股的海盗还行,真要对付大一点的,他根本不够人家吃的。要不是怕他找碴,又说到了目的地才收钱,我不理他呢,耽误了我一天功夫了。
程钧笑道:元仲兄,你们欧阳家是番禺的大商户,可知道这横海将军是什么来头
你不知道欧阳甫有些小得意的笑了:他的来头倒是不小。他是故讨逆将军孙权的儿子,至尊的亲从子,正儿八经的孙氏公族。不过呢,他这个公族身份可有些尴尬,所以才被赶到南海来了,堂堂的横海将军,手下却只有十五条船,混不下去了,要来我们头上刮点油水。你看,他手一挥,指着海港里大大小小三百多艘船说:这一趟,一来一回,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就能从我们头上捞二三十金,这还不算途中的开销。用水师替自己挣钱,够聪明吧
途中还有开销程钧眼皮跳了一下。
当然有。欧阳甫笑道:他手下那几百号人的吃喝,可全落在我们头上了。当然了,正平你放心,你这几条船他是看不上的,全则我们几家船多的支付了。
程钧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不上才好,要不然还真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不是绕着弯子要钱的话,我倒也愿意花这个钱。欧阳甫拍了拍手,不以为然的说道:能平安的做一趟生意,我们也不差这几个钱,你说是吧
那是那是,元仲兄什么时候在乎这几个钱了。程钧附和道。
诸位,马上就要出发了,请大家依序出港。赵袖站在船头,大声冲着欧阳甫和程钧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啊。
欧阳甫连忙还礼,他这次足足有五十条船,是这些人里面最有钱的,理所当然的成了领头人,赵袖都是通过他把消息传到所有的商船上,对他也格外客气一些。
欧阳君,为了大家的安全,待会儿我们要换旗,请你转告大家,不要惊慌。将军先前答应诸位的,一定不会食言。不到徐闻,分文不取。
欧阳甫一脸的笑容:不妨事不妨事,将军愿意为我们护航,我们是感激不尽啊,这点钱实在不成敬意,如果不是将军执意不取,我等又怎么敢拿这点钱来污辱将军呢。
哈哈哈,欧阳君说笑了。赵袖笑着转过了船头,挥手远去。欧阳甫一直笑得很真诚,直到赵袖走远了,他脸上的笑容这才变成了鄙夷,不屑的往江里吐了一口唾沫,吩咐人把赵袖说的话传到各家船上去。时间不长,三百多只商船缓缓的驶出了港湾,排成并不整齐的队伍,沿着海岸线向西驶去。
程钧看着远处的战船,果然已经换上了海盗的战旗,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忽然笑道:元仲兄,这个横海将军有意思。
怎么有意思欧阳甫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抬起头顺利程钧的手指看去,也笑了:嗯,有点意思,他居然拿催命签的虎皮来吓人,也算是有点脑子的。这面旗一挂,一船的海盗还真不敢来找事。
程钧眼中的笑意越来越盛了,他转过头看着欧阳甫:元仲兄,我们这次说不定还真能安全的走一趟徐闻,这些钱,花得值。
值。欧阳甫也抚掌而叹:有了这面旗,除了催命签本人,一般海盗肯定不敢来,说不定连催命签的手下都不敢动手。
这人有点门道。程钧又摸了摸胸口的铜佩,紧张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有了挂着海盗旗的水师护航,安全性大大增加,虽说遇到催命签还是难逃一死,可是没有他们,遇到催命签反正也没个跑,到时候他们大不了还按老规矩交钱就是了,水师冒着海盗的事情与他们也无关。
抱这个想法的人不少,他们原本对十来艘水师战舰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可是这面海盗旗一挂,他们却觉得安全多了,虽然是冒牌的,可是催命签的凶名那可比交州水师有威慑力多了。
元仲兄,你不去和这个孙将军叙谈叙谈程钧建议道:我看这个人比只知道敲诈我们的士威可强多了,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欧阳甫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下,正平你要是有兴趣,不妨去看看吧,回来再跟我讲讲。我听说这个孙将军人虽然年轻,见识却颇广,对商人也没有什么偏见,夷市里好多人都认识他。
程钧没有勉强,他知道欧阳家不是他这样的小门小户,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他不会主动去和孙家搭线,平白得罪士家,更何况还是一个处境尴尬的孙家公族。而他又不想错过机会,所以才让他去打头阵。
那我去见识一下。程钧也不勉强,回到自己的船上,让人把船驶到挂了海盗旗的那艘旗舰旁,派人致意。很快,赵袖从舱里走了出来,很谦和的拱了拱手:程君有何指教
程钧指了指身后船上准备的一些酒食,笑道:有劳诸位将军为我等护航,十分感激,特地来拜见将军,当面致谢,并送一些酒食让诸位将军解解渴。
赵袖连连摇头:劳烦诸位负担我们的日常开销,已经十分惭愧了,程君的馈赠,我们不敢受。将军正在筹划军务,暂时无暇接见程君,程军的美意,我一定转呈,待有空再请程君过船一叙。
程钧碰了个软钉子,只好怏怏而回。赵袖回到舱中,和众人围坐在一起的孙绍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些人对我们还是没信心啊。
万事开头难。赵袖坐下,很从容的说道:水师为商船护航,是从所未有的事情,他们有疑惑,也是正常的。将军,我们以后还要这么做吗
你说这样好不好孙绍反问道,眼睛在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遍。
赵袖斟酌了一下,很谨慎的说道:由商船负担日常的开销,我们需要携带的水和粮食量大大减小,可以腾出地方来放箭矢,也提高了速度。可是,水师为商船护航,传出去
名声不好
嗯。赵袖闷闷的应了一声,没敢再说。商人是贱民,水师是官兵,官兵从来只向贱民收税,从来没有替贱民当护卫这个说法,可是孙绍自己就要经商的,赵袖倒还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话。
孙绍在其他人的脸上也看到了这个心态,他淡淡的笑了一声,没有再讨论这个问题,你跟他们说商人是纳税人,水师应该为商人护航这句话,简直是对牛谈琴,眼下不是做思想工作的时候,眼下是要打海盗立功,只有打胜仗,才能立功,才能有战利品,才能在锻炼队伍的同时发财。他拍了拍甲板上的海图,手指在崖门口一指:船队在崖门口外要停下来补给食物饮水,那里又是海盗最猖獗的地方,我们就在那里打第一仗。诸位,我不是伯乐,不知道你们哪位是千里马,可是我却知道,真正的千里马肯定比驴跑得快。这一仗,我要看看你们谁是千里马,谁是驴。
他从关家精锐中挑出了十三人,这次步骘给了他十条中号战船,他在每条船上都安排了一个作头目,现在又给他们挑火,就是希望通过实战,来培养挑选出能堪大用的人才。
将军放心,我等一定不辜负你的希望。赵袖和另一个亲卫蔡平齐声说道。他们原本就是武技都不错,对水战也熟悉,这几个月由沈玄教他们兵法,又经常在一起演练阵法,个个觉得自己脱胎换骨,求战本来就旺盛,再被孙绍这么一挑,哪有不兴奋的。
有斗志是好事,可是你们也要清楚一点,这里的大海,不是大江,大江和大海一比,就和小河沟差不多。青徐水师习惯泗水淮水,到了大江里被我江东水师打得鼻青眼肿,而江东水师如果到了这里,恐怕也会战力大减。诸位,小心从事,要想操练出天下最强大的水师,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希望大家对此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众人互相看了看,齐声答应:喏。
好,从这里到崖门口的航程,由赵袖为旗舰,下一段,由蔡平为旗舰,轮流主持军务,诸位多留点心。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众人再次应诺,然后出了舱,回到各自的船上。
一路风平浪静,远远的出现过几拨小海盗,可是当他们兴冲冲的赶到旁边时,看到了高悬的海盗旗,都十分失望。海盗通常来说都不会轻易去的碰同道中人,除非双方有仇,但是如果实力悬殊太大,而猎物又非常诱人,不排除有想黑吃黑的,至少也要见面沾点光。所以有人明明看到这里有同道先下手了,可是见这浩浩荡荡的这么多船,同道实力却不怎么样的时候,不免有些眼红,想来分一杯羹,但是当他们最后发现这伙同道船虽然不多,却是凶名甚炽的催命签的手下,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了。
这一路的太平,让商人们最后一点疑虑全烟消云散了,照这个趋势,只要不遇上催命签本人,他们完全可以平安到达徐闻。
第二天下午,船队到达崖门,孙绍通知商船,今天在崖门休息,补充食物和淡水,明天清晨出发。欧阳甫等人得到消息之后,自去安排。傍晚时分,船队进入崖门口,下碇系缆,孙绍带着帅增敖雷等人上了岸,直奔交州水师在这里的官廨。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三十一章 好大一个坑
皓月当空,微风轻拂,崖门港门波光如银,浪花轻轻的拍打着礁石,哗哗作响,船在水中来回摇晃着,轻缓的节奏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摇篮,不自觉的疏懒起来。手打几个鱼儿跃出水面,一只不知鱼的水鸟从岸边的树上如箭一般的射出,准备的叨住一条鱼,转眼就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只剩下它刚刚栖息的树枝还在轻轻摇晃。
猎头王蹲在石头上,一双大脚被海水冲得痒痒的,他一手抱着膝,一手拈着一茎细草,从牙缝里挑出一丝鱼肉,他看了看,又舔了回去,慢慢的嚼了一会儿,才有滋有味的咽了下去,这才呸的一声吐出草茎,闷声道:真是十条船
十条,绝对只有十条。长着刀条脸的军师鱼干肯定的说道:他们挂的是崔谦的旗,可是我看得出来,那船是水师的船,虽然做了掩饰,可是破绽还是有,我看得真真的,绝对不会有错。
猎头王是崖王岛附近最大的海盗之一,手下有一百多条船,两千三百多号人,就是在整个南海,也是数得上的。他原本是黄巾,先跟着张角,张角死后,他又跟着张牛角,打过不少恶仗,手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条人命,杀人对他来说简直和杀鸡没什么区别。他还喜欢砍人头,每次打劫,不见点血,他就不舒服,这和以劫财为主要目的的其他海盗有所区别,人们都叫他猎头王,小孩不听话,只要说一声猎头王来了,立马闭嘴。
鱼干姓鱼,原名幹,不过海盗们没学问,也没心情去分辨,喊着喊着就成鱼干了,反正他干瘦干瘦的,活象是腌了十几年的咸鱼。他读过几天书,在海盗里面算是有学问的,还懂点兵法,和好杀成性的猎头王一文一武,倒也是相得益彰,猎头王能有今天的规模,跟他有很大的关系。
领头的是谁猎头王伸手抠了抠被水沤得发白的脚丫,揪下一块死皮,放在鼻端闻了闻,然后扔到水里,不大一会儿,一条鱼游了过来,刚准备吞下那块死皮,猎头王手一抄,就将鱼捞在了手里,简直比水鸟还快上几分,他手指一划,厚厚的指甲将柔软的鱼腹划开,手指一掏,掏出内脏,然后在手里晃了两下,就把还在跳的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鱼干熟视无睹,这样的事情他天天看,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恶心,现在已经习惯了。
好象是新来的横海将军,叫孙绍。鱼干撇了撇嘴,有些不屑。据消息说,交州刺史步骘带着三百多条船,三天前从崖门口出海,向西去了,定海中郎将士威带着剩下的船,两天前到达屯山门,现在还在那里没动窝。这个孙绍是今天一大早出来的,他挂了崔谦的旗,吓得沿途的一些小杂鱼没敢靠边。他怪笑了一声:这不,把这笔大买卖送到大王嘴边来了,三百多条船,嘿嘿,可真是肥啊。
你可弄清楚了。猎头王将鱼头扔进嘴里,喀嚓喀嚓的嚼了几下,然后又吐了出来,顺手抹了抹嘴,在水里洗了洗,可别搞错了,万一动了崔谦的人,我们可斗不过他。
大王放心,绝对不会有错。鱼干喋喋的笑了两声:真要是崔谦的人,他敢到崖门港里过夜卫旌下了海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也不至于让他公然停在崖门港吧
这倒也是。猎头王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远处漆黑一片的崖门港,抬头看了看月亮:三更末了,招呼兄弟们起来,打鱼去。
喏。鱼干应了一声,转身吩咐下去,然后紧跟着猎头王跳上高大的座船。水手们摇动巨大的橹,大船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缓缓驶出了藏身的水湾,沿着岸边的山影,悄悄向崖门口驶去,大大小小的战船紧随其后,如黑暗中的幽灵,悄无声息的迅速前进。
船越来越快,水声也越来越响,很快就接近发崖门。崖门正如其名,两边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如同一扇巨大的石门,最近处相距一百二十处,两边都驻扎着交州水师的士卒,架着三石的守城弩,威力足以将对面的山石射出一个大坑。要说危险,崖门口就数这里最危险,冲过了这道关,里面就是三五百步宽的水面,凭交州水师那些脓巴和书生气十足的都尉卫旌,根本不敢和猎头王对阵,虽然交州水师也有八十几条船,可是面对猎头王,他们根本不敢出战。
守城弩虽然很强悍,但是射速太慢,射两箭的功夫,猎头王就冲过去了。而两具弩,四只箭,命中船有可能,要想击沉船,却是妄想。所以他们唯一能对付猎头王的办法,不是弩,而是铁链,横在水里的铁链,只要把铁链提起来拦在江面,猎头王就没办法了,他总不能把船停在那里给守城弩做靶子。
今天,猎头王胸有成竹,他有足够的把握在官兵拉起铁链前冲过崖门,比手臂还粗的铁链想要拉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也不能那么快,恐怕等他们拉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冲进去大砍大杀完了。
猎头王的战船离崖门一百步,崖门上终于传来了官兵惊恐的叫声,急促的示警鼓声顷刻间打破了宁静,一个接一个的火把亮了起来,巨大的守城弩转动着方向,瞄准了一马当先的猎头王战船。
大王小心。鱼干急切的叫道。他见识过守城弩的厉害,上次也是到崖门口打劫的时候,他亲眼看到如长矛一般的弩箭带着风声呼啸而至,将一个士卒洞穿之后,又将厚实的船板射穿。
哪有这么快。猎头王不以为然,他知道守城弩的利弊,官兵如果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他猎头王的人头早被他们猎走了。快点摇,冲过去
用力摇。鱼干大声叫道。既然已经被官兵发现了,就再也没有必要掩饰踪迹,海盗们齐声呐喊,奋力的摇动巨橹,战船陡然加速,后面的海盗也大声鼓噪着,成扇形散开,争先恐后的向崖门口冲去,谁第一个冲进去,谁就可以先抢看中的船,这是道上的规矩。今天港里有三百多条船,油水之厚,任谁都会疯狂。
猎头王顺利的冲过了崖门,来到了宽阔的水面,正如他所料,直到这时,官兵才射出了第一支弩,弩箭射穿了一只战船的底篷,将一个橹手当场射死,场景十分血腥,但在这些见惯了血的海盗眼里,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视而不见,更加卖力的摇橹。
海港里的平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处都是哭喊声,大部分商人都上岸休息去了,留在船上看护的人无助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海盗,却无计可施,有的面如死灰,体若筛糠,有的蜷缩在船上,双手抱头,请求海神娘娘保佑,不是保佑别的,保佑能活下去。
岸上的官兵营房里,一个接一个的火把形成了一条火龙,火光的照映下,水师官兵在急速的奔跑,奔向自己的岗位,有的在转动弩台上的守城弩,有的在奔向自己的战船,有些行动迅速的战船已经解开了缆绳,开始起动。
猎头王冷笑不起,他心不大,只想抢最外的几十条船,这些船都在守城弩的有效射程边缘,得手之后可以迅速离开,毕竟如果被官兵封在港内的话,那损失会大大增加。而损失增加,就意味着实力下降,实力下降,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会把他当成目标。
猎头王从来不做这样的赔本生意,他就是这么起家的,当然也不会让别人踩着他的尸体起来,所以他一向的原则就是,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亏本的生意不做。
一切进行是都很顺利,海盗们象一群饿狼,将战船驶近最外围的商船,手脚麻利的海盗已经站在了船头,只等着跳上商船,然后刀一晃,这条船就是他们的了,船上没人当然不用费劲,就算有人,通常也不敢反抗,只能磕头哀求饶命。所以只要跳上船,就等于占有了一条船,后面的事情就是将船系在自己的战船后面拖走。
猎头王看着越来越近的商船,嗅了嗅鼻子,有些兴奋起来,他搓着手,考虑要不要亲自冲上去砍两个人,上次砍人好象是两个月前了,这些天浑身不得劲,就连睡女人都觉得不解气。
啊一声惨叫打破了猎头王的犹豫,他咧嘴一笑:兔崽子们又杀人了。
鱼干连连点头,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好杀之心不下猎头王,闻到血腥味,听到惨叫声比什么都开心,他狞笑道:不听话的,总要杀两个,要不然其他人不老实,这些不长眼的
他的话说了一半,忽然象是被卡住了脖子的鸡一下,没了下文。
猎头王正看着纷纷跳上商船的海盗,看着他们手脚麻利的解缆绳,看着他们象回家拿东西一样的将船牵走,一时倒也没有注意鱼干的异常,直到鱼干拼命的扯他的手臂时,他才不耐烦的挣脱鱼干:军师怎么了
大大王,你你你看。鱼干的声音象是被风吹断了似的,一截一截的听不清楚,他一手抓着猎头王的手臂,一手指着前方,身子抖得让人担心他会掉水里去。猎头王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他的手向前看去,这一看,顿时把已经涌到嘴边的话活生生的憋住了。
商船上忽然射出一阵箭雨,迎面射倒几个海盗,接着冲出数不清的官兵,他们冲着跳上商船正兴高采烈收获的海盗一顿猛砍,海盗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猝不及防,纷纷中刀落水,紧跟着,没等战船上的海盗回过神来,官兵已经冲上了战船,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对海盗痛下杀手,片刻间就血流成河。
这这是怎么回事猎头王大惊失色,没等鱼干回答,他就抽出了腰间的战刀,狂啸一声:杀杀光这些狗养的,把船都抢走。
大大王,快快撤鱼干一把拉住暴走的猎头王,指着崖门口方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狂怒的猎头王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崖门口两侧的水面上波光闪闪,一条粗大的铁链若隐若现,渐渐的露出了面容,只剩下中间的水面还很平静,铁链还没有完全到位,但是也快了。
坏了,今天中计了。猎头王脑袋嗡的一声,冷汗涔涔而下。片刻之后,他举刀大呼:点子扎手扯呼
急促的锣声当当的响了起来,后面还没明白过来的海盗们这才知道前面出事了,一个个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呼一点火光从岸边飞起,眨眼之间跃过一百多步的距离,火光迅速放大,呯的一声扎在一艘海盗战船上,火花四溅,很快点着了竹制的舱顶,火势大起,照得海盗们惊恐的脸色清晰可见。有的海盗反应快,冲去用力拔下火箭扔到水里,然后捞起顺手可及的东西就拍打被点着的舱顶,可是他们随即发现,这些火烧得十分猛烈,隐隐的还能闻到油味,拍打根本就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越烧越大。
退,退到江心去。猎头王大声的喊叫着,指挥着海盗们后撤,他们现在的位置正是强弩发威的最大有效距离,只要向后退几十步,退出弩的有效射程,才可以将弩箭的伤害减到最少。
海盗们久经战阵,虽然今天这个情况是第一次遇到,但是崖门港却不是第一次来,被官兵伏击的情况以前也有过,在短暂时的惊慌之后,他们很快镇定下来,转过船头,向北面拼命逃窜。崖山口的铁链已经拉了起来,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只有向北走,绕一个弯,再从别的地方逃掉。他们相信,官兵就算有埋伏,也不敢驾船追赶的,他们不怕官兵追,反倒希望他们追,那样他们才有机会在水面上击败官兵,重新夺得主动权。
狗养的步旌,居然敢给老子挖坑,要是让老子逃出去,迟早有一天要扒了他的皮,砍下他的人头当尿壶。目光所及,至少有十条船起了火,七八条船被官兵控制住了,这次吃亏吃大了。猎头王恨得咬牙切齿,大脚板跺着船板咚咚响。
崖门都尉卫旌听不到猎头王的诅咒,他现在脸上笑得象朵花似的,在崖门做都尉五年了,象今天这么痛快还是第一次,以前猎头王也来过几次,他开始的时候也想打猎头王伏击,可是要么准备了半天结果猎头王没来,要么是他没做好准备猎头王却不请自到,烧杀一番之后扬长而去,而他崖门口的铁链还刚刚拉起一半,再不然就是虽然把猎头王给堵住了,但是水师官兵只在岸上喊,却不敢上前接战,最后还是看着猎头王毫发无伤的离开,能用守城弩射中几条船,那就是运气好了,就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大功一件。
今天孙绍带着三百条商船进驻崖门港,他就知道机会来了,正在考虑如何威逼利诱水师官兵不要再象以前一样出工不出力,只当啦啦队的时候,孙绍主动提出,他可以派人在商船上伏击海盗。
卫旌正中下怀。孙绍手下有七八百人,那十个军侯一站出来就是杀气腾腾的,绝对是那种能打硬仗的悍卒,后来再一听说是关羽的手下,他更放心了,连劝自己的手下出战都免了,你们愿意打就打,不愿意打就站在旁边喊两嗓子吧。有这七八百人,全歼猎头王有些妄想,但是重创他绝对不成问题。
不出所料,孙绍手下的十个军侯带着人埋伏在最外围的商船上,打了海盗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夺下了十几条海盗船。就算后面不打了,这个战绩也是卫旌到任以来最辉煌的。
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孙将军,这次真是多亏有你啊。卫旌眉开眼笑的对孙绍说道:将军一出手,就打了个大胜仗,卫旌佩服。
孙绍摸着下巴,嘿嘿的笑道:卫君,这才哪儿跟哪儿啊,猎头王还没抓住,算什么大功。你看,他们现在聚在江心,正是放箭的手机会啊,火箭嘛,只要射上去就可以点着,这个好象不难吧。
卫旌恍然大悟,一拍脑袋,下令所有的弩台不要留手,把准备的火箭全部发射出去,海盗现在挤在一起,连瞄准都不需要,只要不太离谱,基本都能射中。以前用强弩是为了射杀敌人,所以不仅需要射中,还需要足够的力道,江心就显得太远了一些,而现在不需要力道,只要把火把送上去就可以了,多了一个火把,就完全是两种用法了。
鼓声大作,难得打一次胜仗的水师官兵知道,这次赚大发了,奖赏下来肯定不会少,当下精神百倍,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兴奋得眼睛都红了。
暴起的火光如同流星雨一般向海盗倾泻而去,与江面的倒影联成一片,蔚为壮观。聚在江心的海盗船一只接一下的火起,熊熊大光将江面照得通红。
诸君,不想跟我去痛打落水狗,砍下猎头王的狗头吗孙绍转过身来,对羡慕不已的水师将官说道:这次如果把猎头王打残了,步府君一定会重赏诸位的。
卫旌手下的将官互相看了看,还有些犹豫,卫旌却暴喝一声:孙将军何等尊贵,都要亲自上阵,你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立刻出战,有功者赏,畏缩不前者,斩
打了胜仗的卫旌声色俱厉,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势,诸将凛然心惊,轰然应诺。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三十二章 落水狗
被火烧得烧头烂额的猎头王发现水师的战船居然出动了,在惊讶之余,又立刻兴奋起来,命令手下一边向北逃,一边准备迎战,一旦脱离了岸边弩的攻击范围,就反身痛击官军,报仇雪恨。手打
海盗们也很憋火,立刻齐声响应,水手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船摇出弩的攻击范围,然后掉转船头,几乎所有的人都拿起刀,准备和官兵玩命,在那些被点着的战船火光映衬下,他们杀气腾腾,露出一股亡命徒特有的凶悍。
他们就是凭着这样的凶悍,屡次从交州水师的围堵中扬长而去,即使面对数倍于已的官兵,他们也无所畏惧。靠打劫吃饭的海盗和有饷可拿的交州水师官兵相比,其战斗力指数根本不在一档次上。
守城弩慢慢的消停了,满天的流火也消失了,海盗们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损失了十几条船,可是现在不用再担心守城弩的火箭了,他们可以全力以赴的对付不知死活的追过来的官兵,打败了官兵,再多的损失都可以补回来。
猎头王信心满满,他扯掉了上身的衣服,露出结实的胸膛,手里握着那口砍下了十几颗脑袋的环首刀,刀上血迹斑斑,缺口也有好几个,不过海盗们不象官兵那样方便的得到军械补充,只要还能砍人的,一般都舍不得扔了。
他娘的,敢追老子,老子高兴还来不及呢。猎头王咬牙切齿的破口大骂,他不是没打过败仗,当年黄巾军被皇甫嵩朱俊他们杀的人多了去了,没死少人,就是做海盗以来,他也吃过不少亏,但是吃交州水师这么大亏,这是第一次,好象象他这种级别的海盗,就没听说过有吃官兵这么大亏的,这要是传出去,那岂不是把脸都丢光了,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军师鱼干小脸煞白,脑子里空空如也,他那点儿智谋和兵法,现在全被刚才那一把火给烧光了。是他信誓旦旦的说这里没危险,猎头王才决定趁夜偷袭崖门港,现在好,跳人家坑里了,他刚才粗略的看一下,至少损失了三十条船,这个损失足以让猎头王砍他的脑袋了。
官兵的战船越来越近了,就着火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前面是几艘中型的战船,猎头王满意的咧开了嘴巴,海盗大部分是以小型船为主,有不少还是普通船改过来的,象官兵用的这种专用战船比较少见,而中型战船就更是稀罕物了,南海数得上号的海盗中,也就崔谦有十条中型战船,所以他是南海当之无愧的海盗之王,多次大败交州水师。其他的都是以小船为主,能有三五艘中型战的,那都是老大级,猎头王自己就有五艘。今天虽然损了三十几艘船,可是如果能抢几艘中型战船,所有的损失都可以补回来。
看着这些中型战船,猎头王就好看到了财富,所有的失落都变成了贪婪。
快来吧,宝贝。猎头王轻声念叨着。
战船越来越近,猎头王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心里痒痒的直想笑。可是他很快又不笑了,那些战船不动了,好象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他娘的,这些胆小鬼。猎头王愤愤不平的骂道:老子要是多几条这样的船,今天肯定能把卫旌的脑袋砍下来。
他的话音未落,鱼干就象杀鸡似的惨叫起来:火
火,对面的江面上,突然多出十个火星,接着,十个火星变成了二十个,其中十个火星从官兵战船上飞腾而起,由一个点迅速的变成一团,没等海盗们反应过来,就射到了他们的船上,扑扑有声,两艘船中箭,立刻起火,再次映红了海盗们惊恐的面容。
猎头王瞪大了眼睛,看看着火的战船,再看看还在远处的官兵战船,脑子嗡嗡作响,这么远的距离,至少百步,普通的弓箭不可能射这么远,如果估计不错的话,应该是弩,可是,弩这种武器一般都装在大型战船上,中型战船是以接舷战斗为主,什么时候也装弩了
猎头王一头雾水。
对面的战船有条不紊的发射着火箭,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是也不慢,猎头王脑袋宕机的功夫,他们已经射出了第二批火箭,又是一艘船中箭起火。恐慌在海盗们中间蔓延开来,哭喊声拍打声咒骂声跺脚声混成一片。
大王,不能这么等啊。鱼干先回过神来,拉着猎头王的手臂叫道:他们显然根本没有近前的意思,只打算用火箭攻击,我们被动挨打,士气会下降的,到时候官兵再一拥而上
老子知道猎头王听得火大,抬手一刀环筑在鱼干的脸上,鱼干顿时满脸是血,晕头转身的转了两圈,扑通一声摔倒在船上,要不是旁边有人挡着,弄不好就掉水里去了。猎头王犹不解气,又踹了他两脚:你不是说没事吧不是说安全吗这他娘的就是你说的安全
大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旁边有人拉住了他:还是请大王下令,如何应战吧。
如何应战猎头王眼睛一瞪:他不来,我们就去。给我杀上去,抢了这些战船。
海盗们倒也不多想,官兵不过来,正说明他们心虚,只敢远远的射箭有什么用,杀上去,抢了他们的船。海盗们七嘴八舌的大吼着,再次摇动巨橹,向官兵逼了过去。
水声哗哗,一如猎头王焦躁的心情。
对面的官兵战船也动了,他们分成左右两批,向海盗们包抄过来。猎头王冷笑不已,就十艘船也想包围我你以为你船大就牛啊分头抢船他大声的叫道,命令舵手转过方向,向离自己最近的船冲了过去。双方离得很近,他几乎能看清架在船头的弩,果然是弩,他娘的,猎头王恨得牙痒痒,心里又激动莫名。弩不比弓,弓平时可以买得到,但是弩买不到,弩是官府控制的武器,市场上根本不出售,现在不仅有中型战船送到面前,上面还装了弩,可谓是锦上添花了。
猎头王兴奋的挥刀大叫:快点,再快点。
孙绍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战船,看着船头那个张牙舞爪的海盗,不禁摇头叹息。交州水师的战斗力实在太低下了,搞得海盗这么嚣张,以四五十条小船居然敢挑战有十艘中型战船的官兵,而且是采取进攻的姿态,可想而知,他们的眼里根本没有交州水师。
他一伸手,从帅增的手里接过自己的三石铁胎弓,搭上一只箭,点着火,略稍瞄准了一下,就冲着船头那个最嚣张的海盗射了过来,现在只有三十几步远,虽然是夜晚,可是对方的船着了火,看得十分分明,凭他的箭术根本是小菜一碟。
猎头王看到了射来的火箭,凭着多年在刀尖上打滚锻炼出来的直觉,他下意识的感觉到了危险,顾不上多想,翻身趴在船上,火箭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一箭射中身后的海盗,那海盗惨叫一声,倒退几步,栽进了水中,扑通一声溅起大大的水花,溅了猎头王一脸。
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是,对面的船上接着同时射来了两只箭,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他不敢起身,只得伏在船板上,眼睁睁的看着身后又一个手下被射中,而舱篷上也多了一只火箭,火烧得越发的旺了,竹编的舱篷烧得啪啪作响。
气死老子了。猎头王暴跳如雷,握紧了手中的刀,看着越来越近的战船大声吼道:撞上去,撞翻他。
水手们奋力摇橹,战船再次加速,可是猎头王悲剧的发现,对方比他还快,总在他前面三十步,不给他接近的机会,然后一支接一支的火箭射过来,惨叫声此起彼伏,而火也越烧越大,舱篷已经烧掉大半个,收起的帆也着了起来,剩下的手下们都惊恐的大叫着,橹手们再也不能齐心协力的摇橹,有些胆小的已经扔了橹,跳入水中。
这打的什么仗啊,猎头王欲哭无泪。他被箭射得不敢起身,只能侧过脸去看别的船,这一看,他死的心都有了。对方所有的船都跟他前面这一艘一样,带着他的手下绕圈子,就是不跟他们接触,然后可劲儿的用箭欺负人,他的那些船已经大半起火,战局已经一败涂地,不可收拾。
猎头王面如死灰,气得手脚发抖。
孙绍连射十几箭之后,看着已经成了一个火球的海盗船,笑道:好了,杀上去,看看那家伙还在不在,这船不小,应该是条大鱼。
帅增笑道:是啊,可惜他的战旗被杀掉了,不然就能看清他是谁了。
嘿嘿,管他是谁,冲上去砍了他。孙绍手一挥,将士们掉转船头,迅速的向海盗船接近,船还没碰到一起,一直站在孙绍身边的敖雷已经飞身而起,半空中抽出腰间的短铁棍,吐气开声,一声暴喝,迎面一棍砸在冲上来的海盗头上,紧跟着,他曲起的膝盖狠狠的砸在另一个海盗的面门上,两个海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一个当场跪倒在地,另一个干脆被他撞得倒退几步,翻身入水。
敖雷一落地就冲入人群,手中的铁棍舞得象阵风似的,劈头盖脸一顿砸,打得那些海盗哭爹喊娘,没有招架之力。等孙绍他们跳上船的时候,他已经解决完了战斗,一脸憨笑的看着孙绍,光脚板下踩着猎头王的脸。猎头王的环首刀扔在一旁,手腕已经被他敲碎,疼得一脸的冷汗。
靠孙绍喜出望外,没看来这像黑猴子似的小子这么勇猛啊,那肘击膝撞的,颇有几分后世泰拳的影子,凶悍异常。他身后的那些官兵也吃惊不小,包括帅增赵袖都十分意外,他们对敖雷客气,只是因为孙绍说他是向导,不能得罪,平时看他闷不作声,其实并没有太把他当回事,没想到这小子打起仗来这么凶悍,真是人不可貌相,亏得平时没得罪他。
这谁啊孙绍指着猎头王问敖雷。
敖雷笑得合不拢嘴,他刚才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可怜兮兮的家伙就是恶名在外的猎头王,这次发财了,谁也没想到,他第一次跟孙绍出战就逮到这么一条大鱼,以前跟着士威的时候,士威可轻易不敢惹猎头王。
南海仅次于催命签的大海盗,猎头王。
真的孙绍吃了一惊,有人拿过火把来照了一下,这才确认。孙绍扑哧一声笑:你发财了,这家伙是个大人物,至少值一个军侯。
将军,我能要钱不敖雷兴奋的笑道。
不想当官孙绍一边让人把猎头王捆起来,一边笑着说:当了官,有的是钱。
嘿嘿,我想跟着将军,以后有当官的机会,可是我现在要钱。敖雷尴尬的摸了摸脑袋:我前几天赌钱把刚发的饷钱输掉了,没法向老婆交帐,如果有赏钱填补,就不会被发现了。
咳咳咳孙绍差点呛了风:你怕你老婆发现吗
嗯,怕。敖雷脸色一变,连连点头:她会打人的,追着我打。
噗帅增等人全忍不住狂笑起来,谁会想到这个打起仗来不要命,动辄敲碎人脑壳手腕的凶悍之徒会怕老婆,而且怕得这么理由气壮。
有出息。孙绍强忍着笑,用力拍了拍敖雷的肩膀:怕老婆的男人一般都是好男人,你放心,我会给你请赏的。
多谢将军。
把猎头王就擒的消息送出去,让崖门口的兄弟们上来群殴。孙绍一挥手,意气风发。鼓声大声,在远处等得心急的崖门口水师官兵听到鼓声,顿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吼声如雷的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海盗们大惊失色。
了望台上的卫旌仰天长啸。
天色大亮之后,官兵的夜禁一开放,担心害怕了半夜的程钧就抢先冲到了崖边,他举目一看,水面上到处都是的破船板,还有一具具飘浮的尸体,几艘水师的战船正在打捞,岸边,跪着一长串的垂头丧气的俘虏,他们神情狼狈,衣衫褴褛,和以前看到的骄横判若两人。随后赶来的商人们议论纷纷,小心的互相打听着,当他们得知被吊在旗杆上的那个不知死活的大汉就是让人闻声色变的猎头王时,更是惊讶不已。他们向神采飞扬的官兵打听情况,这才知道了一些夜里大战的情况,得知崖门口一带最有实力的海盗猎头王几乎全军覆没,他们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都笑容满面的互相祝贺,从此之后,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从崖门口经过了。
崖门口的交州水师和猎头王对阵基本没占过上风,以前因此被商人们骂得不轻,这次大获全胜,不管昨天晚上有没有跟着孙绍痛打落水狗,赶上去群殴海盗的,都挺胸迭肚,趾高气昂,一直以来的耻辱一朝得雪,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他们感激孙绍,在虚情假意的感谢了政府和上司卫旌之后,异口同声的把最大的功劳推给了孙绍。在他们的嘴里,孙绍简直如同天神下降,根本没费力气,水一挥,横行了海上十几年的猎头王就挂那儿了。
程钧探听了一会消息之后,立刻打定了主意,他带着礼物,再次来到孙绍的旗舰上请见。孙绍正在吃饭,一看到他,直接说道:你不用担心,这里的战事已了,马上就可以出发了,不会耽误你们的时间。
程钧恭敬的笑了笑,行了一礼:将军误会了,我不是来催促将军的,我是来向将军道贺的。
道贺孙绍停住了手中的竹箸,打量了一下程钧: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猎头王虽然凶名在外,其实实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再说了,这次是卫都尉运筹帷幄,打了他一个伏击,你要道贺,也应该去向卫都尉道贺啊,到我这儿来,好象不太合适吧
程钧笑了笑:卫都尉那里自然也是要去的,但是我以为,将军才是第一功,没有将军集结我们这么多商船,猎头王也不至于主动犯险,中了卫都尉的埋伏。以前卫都尉也不是没打过他的主意,可是每次都让他跑了,这次有将军相助,才一举成功,是以将军之功,才是首功。
孙绍哈哈大笑,他摆摆手,打断了程钧的话:客套话莫在再说,让人脸红。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多多交流,我对做生意的事,也很上心的。
程钧立刻接上去说道:闻说将军在夷市多有用心,莫非将军也想做夷货吗
孙绍眼光一闪,再次打量了程钧一眼,点了点头:不错,确有此意。
那我可能还帮得上将军一点忙。程钧笑道:我程家虽然没有多少资产,生意做得也不大,可是我从十三岁起就开始做夷货生意,多少积累了一点经验,而且对夷语也略有所知,将军如果有需要的话,但请直言。
你懂夷语孙绍这次是真的来兴趣了。他在南海这几个月,最头疼的就是没有一个好的通译,所以派人去东治,想把那个精通夷语的皮罗给找来,只是心里还没底,皮罗虽然只是一个东治市令,但总是官身,他这个横海将军听起来不小,谁知道哪天就不做了,皮罗未必肯来。现在却送上门来一个通夷语的,可谓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正是,小人通黄支天竺大秦诸国语言。程钧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对诸国的货物也有些一些研究,他们要想蒙我,还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我拿到的货总是比别人实惠一些,要不然,凭我这点本钱,又怎么能在那么多资本雄厚的大商之中生存下来呢。
原来如此。孙绍明白了,这家伙是想搭他的伙,利用他的财力和武力,不过他并不反对这样做,他信奉双赢,最好能多赢,只要自己能赚钱,并不介意让合作伙伴跟着一起赚钱,这样才能把生意做大做强,有人主动来找他合作,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他示意了一下帅增给程钧看座,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打了一夜仗,还没吃饭,容我略进些食物,然后再与程君细谈。
程钧却笑了笑:将军劳累一夜,应该先好好休息。待将军休息好了之后,我再来向将军进言不迟。
孙绍更满意了,这人知进退,善于把握机会,却又不焦不躁,是个很不错的人才。换了前世,这样的人是潜力股啊,应该好好的抓住了。他笑了笑,看了一眼程钧呈上来的礼物,也不推辞:既然如此,那我就无功受禄了。帅增,给程君上茶。
哈哈哈舱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卫旌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眼神在程钧脸上一扫,毫不停留的掠了过去,冲着孙绍一拱手:将军辛苦了,卫旌真是忙昏了头,只顾着打扫战场,居然忘了给将军备上夜宵,惭愧惭愧。
孙绍摆摆手,呵呵一笑:卫大人来得好巧,刚刚程君还在夸你这次打出了威风,你就来了。
卫旌不以为然的看了一眼谦恭的程钧,他是读书人,对商人不太感兴趣,也做不到步骘那样有城府。孙绍特意介绍,他只是客气的点了点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回过头恭敬的对孙绍施了一礼:将军,具体结果还没有出来,目前只清点出了抓到的俘虏,总共是五百三十八人,据审问,他们这次一共来了七十八艘船,猎头王所有的四艘中型战船来了三艘,几乎全部落网,现在已经拖回来的船有二十五艘基本完好的,还有十五艘需要简单的修理一下就可以下海,猎头王乘坐的旗舰也在其中,怎么处理为好,还请将军示下。
孙绍挠了挠眉梢:先把误伤的几艘商船给赔了吧,剩下的,拨十艘好用的给我当补给船。把强壮的海盗挑二百出来给我当水手,其他的,卫君酌情处理。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三十三章 冒牌货
卫旌十分满意,这次虽然是在他的辖区内打的,但如果不是孙绍派来的人帮他改进了崖门铁链的绞盘和强弩,又准备好了火油,就算猎头王闯了进来,他也不可能做到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如果后来不是孙绍主动出战,以游击战术这是孙绍昨天刚给他讲的新名词把海盗给打得晕头转战,愣是把海盗的士气给击溃了,他的手下也不可能有这个打落水狗的机会。手打
所以说,这一仗虽然他的手下多,可是仗主要是孙绍打的,现在孙绍只要十条船,二百个水手,剩下的一大半都归他,这实在是太慷慨了,慷慨得卫旌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怎么使得卫旌嚅嚅的说道:此战将军是首功,这
错了。孙绍打断了卫旌的话,沉下了脸:卫大人如果想帮我,就不要再说什么首功这句话。要不然,这次是第一次合作,也是最后一次合作。
卫旌一愣,随即又明白了过来,孙绍身份特珠,他这个横海将军只有十五艘船,千余士卒,他把功劳报上去也没用,不仅不会得到奖赏,而且反而会让步骘为难。他连忙点头:如此,就依将军。他看了一眼程钧,闭口不语,程钧会意,立刻起身退出,卫旌这才说道:将军,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孙绍思索了片刻,慢慢的吃完早餐,让人收拾了,又在案上摊开海图,手指在长长的海岸线上划了一圈:从崖门口到徐闻,近两千里,虽然象猎头王这样规模的海盗已经没有了,但是大大小小的海盗还是很多,一路上不太平。我准备借着护送这些商船去徐闻的机会,把大大小小的海盗挨个儿的收拾了。这一趟走过去,相信收获会不小,只是我的实力有限,士威又指望不上,所以想请大人施以援手。
卫旌抚着胡须,有些犹豫。他手里是有百十艘船,其中还有楼船一艘,中型战船三十艘,但是他的任务是驻守崖门口,擅离防区是不合规矩的,就算步骘不会怪他,可是万一出事,士威一定不会放过他,这会让步骘陷入被动。可是孙绍说的计划又十分有诱惑力,以这三百商船为诱饵,一路上的海盗必须蜂拥而至,逐一击破,收获必然可观,如果能顺利的话,这是大功一件,也将有利于稳定步骘的实力,帮助他进一步掌握交州。利与弊都很大,机会就在面前,就看他敢不敢冒这个险了,冒险成功了,他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冒险失败了,他可能就是那只替罪羊,不要步骘开口,他作为步骘的死党,也会主动承担责任的。
将军有把握吗卫旌的眼神闪烁不停,显得犹豫不决。
孙绍歪了歪嘴角,卫旌和步骘是好朋友,但是这两人的城府相差太远了,步骘不动声色的把他和士威都套了进去,一口咬掉了士威一半的家当,千里奔袭崔谦的老巢,其魄力之大,令人叹为观止,而卫旌却瞻前顾后,不敢冒险,这两人同时来到江东,一个是已经是交州刺史,一个还只是崖门都尉,不是没有道理的。
猎头王授首之后,南海最大的海盗就是崔谦,步府君率三百多艘战船,直捣崔谦老巢,崔谦此刻自顾不暇,他是不可能和我们碰上的。我有十五条船,你就算只出一半,也有五六十条船,再加上我们刚刚缴获的船,大小一百多艘,而且有楼船一艘,中型战船近三四十艘,试问南海还有哪个海盗敢来挼虎须孙绍的语气很从容,显得信心十足,他呷了一口茶,在嘴里含了片刻,慢慢的咽了下去,又道:步府君这次耍了士威一次,士威必然不会甘心,他停在平安口不动,就是想保存实力。步府君与崔谦恶战,就算赢了,他的损失也不会小,虽然有战功,可是实力还是不足以撼动士家,如果输了,嘿嘿嘿
他冷笑了几声,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卫旌却听得分明,步骘如果输了,那他就死定了。步骘倒了,他卫旌也不会有好下场,肯定会被士威从这里赶出去,孙权的交州方略也将宣告失败。
崔谦是海盗之王,面对步府君的攻势,他一定会召集其他人助阵,我们如果不出手吸引一部分海盗的注意力,步府君的压力就太大了。孙绍直起身,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卫旌:卫君,怎么决断,还需要我说吗我是无所谓,我还可以挂着崔谦的海盗旗,一路平安的把商船送到徐闻,想来不会有人胆子和猎头王一样大。只是我到了徐闻,也帮不上什么忙,步府君真有什么困难,我也只能望而兴叹,最多看看能不能把他本人救出来。
我去。卫旌不待孙绍说完,就做出了决定,他和步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步骘倒了,他也逃不掉。步骘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征发他的人马,是因为有猎头王在,他必须保卫崖门口这条关键的水道,现在猎头王已经完了,他怎么还能坐视步骘涉险
卫君有魄力。孙绍夸了一句。
不敢。卫旌下了决心,不再犹豫,他三言两语和孙绍商定了计划,把缴获的海盗船一分为二,留一半在崖门口,再留下二十艘战船,剩下的全部出海,加上孙绍的船,他们总共有楼船一艘,中型战船三十二艘,小型战船五十艘,人马三千八百多人,这里面还包括了三百多海盗,他们只充当水手,不配发武器。
在把这些海盗分到各船之前,卫旌对他们讲了话,好好当水手,这一趟回来之后,你们愿意加入交州水师的,全部接收,不愿意的,放你们回家,有功的,和官兵一样的赏,想当官或者领赏钱,都可以。但是如果不老实,想生事的,一概杀无赦,直接扔到海里喂鱼。
海盗们已经被打破了胆,哪里还敢找事,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去做水手了。三百多人分到一百多条船上,多的十几个,少的只有一两个,旁边全是水师的官兵看着,谁也不敢乱动。如果是以前他们还凶悍的时候,也许水师官兵还要心虚一些,但是昨天一仗,双方的心理形势已经颠倒了,官兵们再也不怕这些海盗,一个个横鼻子竖眼睛的,把海盗俘虏训得跟孙子一样。
休整了一天之后,庞大的船队再次起航,护航的战船猛增到一百多,商人们彻底放了心,眉开眼笑的互相祝贺,这次出海是海神娘娘保佑,平安无事了。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受宠若惊,惶恐之余,纷纷赶到楼船上来向卫旌和孙绍献媚,礼物送了一大堆,让人脸红的吹捧更是让人应接不暇,不仅如此,那些水师官兵也跟着沾了光,虽然没发什么大财,但是好听的话却是源源不断。
被人崇拜,是一种很容易上瘾的感觉,水师官兵们的战斗意志高得有些爆棚,不时有人到步骘面前请战,拍着胸脯要去剿了某某知名海盗,甚至有人叫嚣着要去挑了崔谦的。
把几个军侯轰走之后,卫旌又好气又好笑的直摇头:这帮竖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士气可鼓不可泄。孙绍凭栏远眺,很惬意的说道:只是这士气有些虚,还不是能真正可用的,要锤炼锤炼才成。
卫旌心中一动,知道孙绍又有想法了,连忙笑道:还请将军指点。
勇气,是积累出来的,一个胜仗接一个胜仗的打,自然就有了信心,而且实战出来的信心,可以让人变得如一口百炼钢刀一样坚不可摧,真正的战士,只有在战场上才能锻炼出来,否则,再练兵也是空话。孙绍指着大海中星星点点的海岛和连绵起伏的海岸线:让他们去打吧,要不然,这股气慢慢的就泄了。
卫旌眼珠转了转,又接着问道:怎么打
你的手下我的手下轮流出击,从俘虏里面找一些能用的用向导,让他们带路,沿途剿杀海盗。我想,这沿途人数能上千的海盗还是有限的吧我们有足够的优势,可以弥补地形不熟的劣势,让他们多历练历练,等到了徐闻,这就是一支能打硬仗的水师了。
卫旌连连点头,心动不已。
给他们设点赏头,要不然会有人应付了事的。孙绍哈哈一笑,要不我们比一比
卫旌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和将军比了,到时候输得太难看,影响士气。就依将军之见,分成两组轮流出击,好好的收拾一下这些海盗。
他立刻派人把将官们都叫了来,将官们一听,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还有些不服气。卫旌的意思是把人马分成两组,全部由孙绍手下的人指挥,可是他们觉得这样不好,立了功也是人家的,自己跟着跑腿那多没意思啊。于是他们扭扭捏捏的提出,各自分组。卫旌听出了这个意思,犹豫了片刻,也同意了。当下做了安排,从海盗里面挑出几个有投诚意向又熟悉附近情况的做向导,开始剿杀沿途的海盗。
斗志昂扬的崖门口水师官兵首先请战,时间不长,四十艘战船离开了大队,奔向第一个目标。当天夜里,他们回来了,在向导的带领下,他们袭击了附近的一个海岛,围住了一伙不到两百人的海盗,两千多人一哄而上,当场斩杀了一百多人,俘虏了三艘船,船上装的是五十几个俘虏和满满的战利品。
崖门口的水师官兵得意了一个晚上,声音大得能吵破人的耳朵,看向孙绍等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得意。
第二天,孙绍带队离开了船队,在敖雷和另外一个海盗向导的带领下,赶往三十里外的天杀岛。天杀岛上有一伙海盗,大概五百多人,算是中等规模,海盗头子真名谁也不知道,只有一个诨名叫猪婆龙,他在天杀岛上也盘踞了好几年了,靠着抢劫过路的商人,倒还活得滋润。
猪婆龙实力不差,大概有四十多条船,他的水寨扎得很有结实,如果不开门,我们要强攻进去,恐怕不太容易。敖雷指着远处的天杀岛,看着孙绍的眼神里有些担心,他在之前就提醒过孙绍,猪婆龙虽然不如猎头王,可是绝不是一个小海盗,要想立功发财,完全可以挑那些规模更小的海盗来打,没有必要来啃这个硬骨头。士将军来打过一次,强攻了一天,损失了一百多兄弟,没能破门,只好放弃了。
他怕催命签吗孙绍笑嘻嘻的问道。
另一个海盗向导怯生生的插了一句嘴:南海这一片,就没有不怕催命签的,连我们大王都不敢惹他。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太合适,连忙闭起了嘴巴。他大名王好,是猎头王手下的斥候,武力很一般,可是人很机灵,逃跑的本事一流,所以有个诨名叫耗子。前天晚上他在的船去抢商船,却被赵袖等人打了伏击,他第一个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跳下水,结果一船的兄弟就剩下他一个。这次孙绍要找向导,他又看准了机会,主动要求跟着孙绍出海。
那更好办了。孙绍指了指头顶的海盗旗,得意的笑笑:我就算打不下他,他还敢来打我不成
那肯定不能。王好谄媚的连连点头,心安了许多。
走,我们去打劫。孙绍站在船头,叉着腰,感觉十分爽。王好看了他卷起的裤腿一眼,舔了舔嘴唇:将军,我我有个建议。
你说。孙绍眉飞色舞,他娘的,这次带着执照来打劫,感觉相当的好。
将军还是躲到舱里吧,要不然,会被猪婆龙识破的。王好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孙绍的脚:将军英明神武,实在不象一个海盗。
孙绍低头看了一眼,恍然大悟。他是穿上了海盗的衣服,也和大部分海盗一样光着脚板,可是他的腿是白生生的,和海盗们黑乎乎的腿根本不一样。他尴尬的笑了笑,倒也不介意,一挥手:不象海盗的都跟我躲起来,磨好刀子准备杀人,象海盗的到前面去叫门。
众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孙绍等人都不太象海盗,不仅身材显得过于高大,而且口音也不对,最后还是敖雷自高奋勇,带着王好站在最前面冒充催命签的使者。他们都是本地人,身材和口音都没什么破绽,王好直接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海盗。为了给胆小的王好鼓气,孙绍对他说,这次成功了,以后你跟着我混,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以后在番禺城里横着走。
前面的王好没动心,他们做海盗的也经常吃香的喝辣的,并不比普通百姓过得差,可是后面一句让他动心了,身为海盗,他们即使有机会进城,也是心虚得很,生怕被人看出破绽,他们最羡慕的就是官兵了,不仅和他们一样可以打劫,而且不怕人抓。
如今自己也有机会做官兵,那当然要鼓起勇气搏一搏了。
船队慢慢驶向天杀岛,为了防止海盗起疑心,孙绍命令除了他在的这一艘战船之外,全部停在远处,众人虽然不放心,可是也不敢违抗,只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看着孙绍的船慢慢的驶到水寨面前。
海盗头子猪婆龙早已得到消息,说是催命签的船来了,就在水寨外面,他虽然有些恼火,却没有生疑,在他的印象中,这南海还没有出现过敢冒充催命签的海盗,对海盗来说,冒充催命签的和冒充皇帝差不多,是杀人的罪。因此他虽然有些肉疼,还是亲自赶到寨门查看。见对方好几艘船都停在了远处,只有一艘船来到水寨门,他十分羡慕,他娘的,催命签就是实力强啊,这种大船一出来就是十几艘,自己全部家当不过才两艘这样的船,其他的全是小渔船。
人比人,气死人。
我们是崔将军的人,路过此地,前来讨口水喝。敖雷按照王好的教导,大声喊道。
崔谦虽然是海盗,可是却让人叫他将军,这在南海的海盗中个个都知道。
猪婆龙撇了撇嘴,讨口水喝只是托词,这是来打秋风的,标准的黑吃黑,可是人家实力强,明知吃了亏,也只能捏着鼻子。他让人询问了几句,让人打开水门,将那艘船迎了进来。等船到了面前,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艘船上的水手中,有几个似乎太强壮了,特别是一个年轻人,虽然坐在水手之中,可是他的动作看起来很不协调,手臂特别的白,显得很刺眼。他皱了皱眉,没顾得上想太多,又被船头一个用竹席盖住的东西吸引住了心神。
战船上空间有限,通常不会放没用的东西,这船上横亘着这么大一个东西是干什么的猪婆龙疑惑的和身边的人换了个眼神,对方也有些疑惑,却不明所以。正在这里,敖雷大步走了过来,操着纯正的土话说道:我家将军说了,最近官军剿得凶,生意不好做,请当家的看在都是同道的份上,帮点忙。
猪婆龙把刚才的疑问扔在一边,陪着笑对敖雷说道:我的生意最近也不太好,不过既然将军开口了,我也不能回了将军的面子,这样吧,你等一会儿,我这就派人给你拿吃的喝的来,另外再送两万钱你看
两万钱敖雷还没说话,王好却瞪起了眼睛,露出难得一见的横相:你当我家将军是乞儿两万钱还不够我家将军一顿饭钱呢。
猪婆龙眉毛一挑,沉下了脸,刚要发火,敖雷忽然抽出了腰间的铁棍,搂头就是一棍,他的动作很隐蔽,猪婆龙虽然意识到不对劲,可是却来不及反应,当头挨了一棍,晴朗的天空顿时多了许多星星。敖雷一边打一边骂:我家将军看得起你,才来找你帮忙,你给脸不要脸,当我们是要饭的
猪婆龙被打蒙了,捂着头只顾躲,他的手下虽然气愤,可是没有命令,却不敢自作主张,眼睁睁的看着老大被人痛扁,敖雷连抽了几棍,一把摁住猪婆龙,三步并作两步将他拽到孙绍面前:将军
猪婆龙吓呆了,崔谦亲自来了,这么给面子他抬起头看着孙绍,却发现是那个白净得有些过份的年轻人,根本不是崔谦,他顿时傻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孙绍拔出了长刀,架在了猪婆龙的脖子上:投降吧。
海盗们一下子炸了,有几个人拔出刀冲了上来,企图营救猪婆龙,紧跟在孙绍身后的赵袖等人哪里会让他们得逞,抽出雪亮的战刀,冲上去就将他们砍翻在地,与此同时,帅增一扬手,手中一根细长的管子发出嗖的一声响,一道红色的烟雾冲上了天空,紧跟着啪的一声,在十丈高的天空炸了开来,象一朵血红的花,煞是美丽。
海盗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搞蒙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远处那些战船迅速起动,飞快的向水寨冲了过来。海盗们以为催命签的人来打秋风,过一会儿还要走,所以连水门都没关,等发现形势不妙的时候,再想关水门已经来不及了,望楼上的海盗抢过鼓桴,刚想敲响报警的战鼓,三支弩箭呼啸而至,几乎同时命中,强大的冲劲将他带得向后退了几步,翻过栏杆,掉入水中,负责关闭水门的两个同伴也先后中箭身亡。
十艘中型战船很快冲进了水寨,将仓促应战的小船碾得东倒西歪,十架弩上寒光闪闪的弩箭,对准了目瞪口呆的海盗。
海盗们还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形势就已经不可逆转。
看着杀气腾腾的四石弩,看着杀气腾腾的六七百人,猪婆龙哀叹一声,上当了,这他娘的哪里催命签的人,根本就是交州水师,只有交州水师,才有这么统一的战船,才有这么统一的制式环首刀。
他现在只有一个疑问,交州水师那帮怂蛋什么时候出海作战了,而且居然敢冒充催命签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三十四章 操之过急
我说,你胆子够大啊,敢抽棍子揍猪婆龙孙绍拍着敖雷的肩膀,十分满意的说。手打他真没想到这小子胆这么大,面对一帮海盗头子,居然抽出短棍就打,不仅那么海盗被他打蒙了,就连孙绍当时都有些傻眼。
这家伙说话声音虽然大,可是眼睛老往别的地方闪,不敢看我,分明是个欺软怕硬的货,所以我就干脆打他打蒙再说了。敖雷憨厚的笑着,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非常之纯洁,和刚才那个痛打猪婆龙的暴徒一点联系也没有。
你有种。赵袖冲着敖雷挑了挑拇指,这次出人意料的打破猪婆龙的水寨,却一个伤亡也没有,俘虏了五百多人,四十三条船,其中还包括两艘中型战船,可以说全是这个黑小子的功劳。不仅赵袖,几乎所有人都对敖雷的急智赞叹不已,眼神之中透出的佩服让敖雷美滋滋的。
猪婆龙被反缚双手,吊在桅杆上,脸肿得象猪头,挨了敖雷两棍子,眼睛都睁不开了。听着孙绍等人说笑,他肺都气炸了。自己虽然实力一般,可是在海盗里面也是有名号的,没想到今天阴沟里翻船,被人这么就给整锅端了。他恨那个黑小子,更恨那个白小子,要不是他冒充催命签,他哪里会这么大意。
一切都晚了。
卫旌等人看到浩浩荡荡的海盗船,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得意了一天一夜的崖门口水师官兵识相的闭紧了嘴巴,自己那点儿战绩跟人家一比,简直不好意思提了。
加把劲,下次也要打个漂亮仗。卫旌手下的军侯们互相看看,眼神复杂。
越来越壮大的船队扯满了风帆,直驶徐闻。一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单行的商船,他们在对眼前的情景惊讶之后都羡慕不已,二话不说,交钱,加入护航的队伍,每条船三五百钱换一个安全的航行,简直太值了。
孙绍和卫旌一路走,一路剿灭海盗,那些多则三五百人,少则几十人的海盗团伙根本不是这些斗声高涨的水师官兵对手,不是束手就擒,就是望风而逃。好在两位大人也不赶尽杀绝,只对航道附近的海盗下手,保证商船的安全,太远了可没兴趣,也没时间。
从崖门口出发一个月后,徐闻港遥遥在望,这时候的船队已经有些过于庞大了,商船达到了六百艘,而护航的船队也达到了三百多,俘虏的海盗达到了两千人,卫旌已经开始担心能不能控制得住了,看到徐闻港的影子,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没有入港,孙绍和卫旌就见到了步骘派来迎接的官员,两人来到徐闻县令,见到了还是那张死人脸的步骘,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个是年近七旬的合浦太守士壹,他是士燮的弟弟,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徐闻令桓维,还有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交州水师合浦郡内负责人,伏波中郎将士洪,他是士壹的次子。
奉先,子旗卫旌,你们可把我吓了一跳啊。步骘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斥候说来了一只近千艘船的船队,挂的是崔谦的战旗,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孙绍打量了一下众人的脸色,觉得有些异样,他看看步骘,刚准备说话,步骘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他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士壹等人上前见礼,特别是士洪,他看向孙绍的眼神特别复杂,既有些敬畏,又有些排斥。
步骘摆酒接风,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说了一通空话,表了一通决心,然后各自散去。士洪临走时还特地致意,邀请孙绍到他的县寺中赴宴,孙绍打了个哈哈,把他送走了。步骘刚才的神情显然有些怪异,他在没搞明白状况之前,不好多说什么。
奉先,子旗,你们来得太是时候了。进了书房,步骘叹了一口气,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显得有些忧心冲冲。孙绍沉默着,揣摩着步骘的心思,没有主动发问。卫旌却关切的问道:府君,你到这一个多月了,进讨崔谦的战况如何
不好,非常不好。步骘摇了摇头,低着头,捻着须尖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倒是打了几个胜仗,缴获了大概三十艘贼船,六七百人,可是后来后来就不顺利了。数次交手,我军不是在海岛之间迷了路,就是抵抗不住崔谦的攻击,大有折损,前后损失了一百多艘船,四千多将士。唉,损兵折将,我真是真是惭愧啊。
损失这么大卫旌吃了一惊。
步骘十分惭愧,无奈的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实在的,要不是你们赶到,我真想退回去了。这仗没法打了,简直是被对手带着走,我们每一步好象都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不是扑个空,就是中了埋伏,士气大损,现在厌战的情绪很重,不仅士威的手下和士壹等人的手下消极怠战,就连我自己带的人都有了畏战情绪。
卫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这一路仗打得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无法接受步骘现在的情况。他以前一直很敬佩步骘,觉得他的能力比自己强,可是现在步骘居然把一个占上风的战事打成这样,实在让他有些失望。崔谦有两百多条船,四五千人,在海盗里面算是最强大的,但是步骘有三百多条船,将近万人,而且装备都比海盗强,仅仅中型战船就有近百艘,还有三艘楼船,这么强悍的战斗力,怎么会输得这么难看这还没算士匡等人的力量呢,如果再加上士匡的两千多人,步骘现在可是三倍于敌啊。
步骘的目光从卫旌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即落在了孙绍的脸上。分别一个多月,孙绍显然沉稳了很多,坐在一边一声不吭,既不象卫旌这样沉不住气,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紧张的神色,显得非常平静。
奉先,你可以有什么好的建议步骘淡淡的问道。
我对情况不熟悉,哪能有什么好建议。孙绍笑了笑,瞟了步骘一眼,又接着说道:府君也不要担心,你虽然损失了一些,可是我们带来的船和人,完全可以弥补你的那点折损,战事还可以继续。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前面失利的原因在什么地方,只有搞清了原因,才可以对症下药,才能反败为胜。
步骘点了点头,感慨的苦笑了一声:真是天意弄人,奉先十五艘船出海,一路劈波斩浪,所向披靡,我带了三百多条船,却损兵折将,看来我真不是带兵的材料。
孙绍摇摇头:府君何必这么说,我们对付的是小股的海盗,实力悬殊,当然所向辄克,而府君对付的是南海实力最强大的海盗,难度不可同日而语。再说了,如果不是府君牵制住他们,我和卫君怎么可能这么舒服的一路招摇过市
步骘淡淡一笑,示意了一下随从拿过海图,就是上次孙绍看过的那张,铺在案上:我还是先把这里的情况对你们说一说吧。
孙绍瞟了一眼那海图,忽然笑道:府君,吃这个海图的亏不小吧
步骘一愣,一时没回过神来,他看看孙绍,又看看海图,显得很迷惑:海图怎么了
孙绍顿时一脑门子黑线,步骘打了一个多月的仗,居然没发现海图的问题难怪你打败仗,能打赢才怪了。他正在考虑怎么说话,卫旌也发现了问题,他在图上指了指,惊叫道:不对啊,府君,你这图的几个岛位置都不对。
啊步骘再有城府,也无法保持镇静了,他眼神一凛,紧紧的盯着海图:那儿不对
孙君手上有一份海图,和你这个差不多,但是这几个岛的位置相差很大。卫旌不假思索,手在海图上飞快的移动着: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不对,这中间的位置差距太大了。
说话间,孙绍已经让帅增拿来了他的海图,往案上一铺,步骘不顾自己的形象,扑上去仔细查看了一会,一拍大腿,懊丧不已:我被这帮竖子给骗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孙绍和卫旌都蒙了。
你们慢慢听我说。步骘苦笑一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道来。
步骘刚到徐闻的时候,打了几个胜仗,附近的海盗望风而逃,就在步骘准备再接再励,杀奔位于朱崖的崔谦本寨时,接到步骘调兵指令的士壹等人到了,他们带来了一百多艘船,两三千人,步骘当然很高兴,于是与他们一起商量。士壹等人表现得十分合作,步骘所作的安排,他们全部举双手赞成,只有一条,那就是步骘身为此次大战的负责人,必须坐镇徐闻指挥,不能亲自到前线去。他们的理由是,海战很危险,比陆战还要危险,陆地上打了败伏,还有地方躲,在大海上如果打了败仗,就是死路一条,而且,就算不打败仗,你如果迷了路,或者是遇到了风暴,那也是生死未卜。如果步骘有什么意外,那他们就是杀了崔谦一百回,也无法挽回这个损失。
步骘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倒不是他怕死,是他觉得自己毕竟不是带兵的出身,如果强行到第一线指挥,只怕反而会干扰带兵的将领们发挥。因此,他就在徐闻住了下来。可是后来的战事让他十分失望,几次大战下来,不仅没继续开始的好势头,反而急转直下,每次行动都因为意想不到的问题而失败,不是找不到对方的踪迹,就是落入了对方的埋伏圈,要不就是明明说那个地方有个什么岛可以补充淡水的,受命而去的将士回来却说,那里根本就没这个岛,能看到的只有天茫茫,水茫茫,只能无功而返,最离谱的一次是一个他信任的中郎将带着一千多人到预定的海港暂靠,可是等进了海港,却发现崔谦正等着他,一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只逃出来几个斥候。
这次损失让他的控制力一下子大降,士气影响也非常大,现在战事已经基本陷于停滞状态。
我也怀疑过海图有问题,可是我看到士壹等人手中的海图和我这个一模一样,所以我最后只是认为海图不准确,有误差,可是步骘气得一拍几案,长叹一声。他现在明白了,士壹他们可能早就做过手脚了,官府所藏的图都有是问题的,真正的图只有他们自己有。拿着错误的海图打仗,他能打赢才叫见鬼了。
现在好了,你们来了,有了准确的海图,也有了可以信得过的人,我们再打。步骘有些急切的说道,奉先,你是个天生打仗的将才,其实的事,我们先抛在一边,你帮我打赢这一仗,我保你在交州一切顺利。
孙绍笑了。步骘这次是真的火了,他一向自负,这次被人当傻瓜一样耍了一个多月,损兵折将,如果自己不拉着卫旌到徐闻,又在路上扫荡了不少海盗,实力大增的话,他现在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南海去,这里也好,南海也好,交州也好,还是士家的天下,弄不好他这个交州刺史也做到头了。关系到切身利益,他现在有些沉不住气了,居然对自己开出了这样的条件,换了一个月前,他是打死也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孙绍只是笑,不说话,用一种稍微有些戏谑的眼神看着步骘,步骘渐渐的沉下了脸,自己给孙绍许了这样的诺言,他居然还是无动于衷,这让他十分失望。不过他也没办法,他可以把孙绍的兵收过来,却没法强迫孙绍替他打仗,他对这个横海将军本来就是抱有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
府君,我很想帮你打这一仗,可是,我觉得不能打。孙绍很诚恳的对步骘施了一礼。
步骘恢复了冷漠,淡淡的笑了笑:是我着急了。将不因怒而兴师,我现在的情绪有些急躁,确实不宜再打。
孙绍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府君,现在是六月啦,六七月正是最闷热的时候,我们能信得过的士卒大部分不是本地人,这个时候的战力是最差的,再过一个月,又开始出现飓风,更不适合征讨,不用对方打,我们都可能葬身鱼腹。以我之见,不如暂时停下来休整,调整士气,多派斥候打探地形,等到秋冬,我们再行进讨,岂不是更合适吗
步骘一惊,这才恍然大悟,黑瘦的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是我太心急了。
孙绍安慰道:府君,交州的情况,至尊是清楚的,他信任府君,所以才让你坐镇交州,他又怎么会因为拖延几个月就不满意呢这么多年来,他催过府君吗府君一片忠心,我们都很钦佩,但是还请府君循序渐进,稳扎稳打。说实在的,我刚刚从崖山口出发的时候,也是想一举平定崔谦的,可是这一路打下来,我发现这事急不来。海盗们对地形的熟悉,是水师官兵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我们有实力,可以又怎么样他们四散而逃,我们根本追不上,我们一走,他们又回来了,剿不胜剿啊,想要一举成功,不是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根本不可能。
步骘微微点头,其实不用孙绍说这么多,他只要静下心来想一想,就能想通其中的道理。孙权对他的信任,他是清楚的,他的从女步练师到孙权身边近十年了,虽然一个儿子也没生,可是后宫却没有哪一个夫人能跟他争宠的,不管是原来的,还是后来的。孙权并不是一个定性的人,他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这么长性过,不管是开始的谢夫人,还是后来的徐夫人,都是两三年时间,新鲜感一过,就弃如敝履。谢夫人当初多受宠啊,新婚燕尔,比现在的孙绍夫妇可恩爱多了,又如何,不到三年,徐夫人入府,孙权就要谢夫人把位置让出来给徐夫人,谢夫人受宠惯了的,哪里肯让,结果刚使了个小性子,就被孙权一顿斥责,没几年就郁闷死了。徐夫人也是如此,受宠了几年,步练师入府,她就和当年的谢夫人一样失志了。唯有步练师,十年时间恩宠不衰,这当年有步练师自己性格温和的原因,但是和孙权信任他步骘也有莫大的关系。
也正因为如此,步骘才十分渴望真正的平定交州,把交州变成孙权稳定的后方,为孙权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他还有进一步的计划,要从交州西向,先席卷荆州,再图谋益州,实现孙权和曹操划江而至的夙愿。
因为目标大,所以他特别着急,平时还能克制自己,不让自己表现出来,这次因为孙绍的到来,他期望已久的大好机会突然出现,让他看到了彻底解决交州问题的希望,所以才一动若雷霆,准备借着解决崔谦的机会,先控制住交州水师。前期的顺利,后期的失利,让他有些沉不气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回南海步骘征询孙绍的意见,又看了看卫旌。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三十五章 一石三鸟
暂时只能如此。手打孙绍点点头,有些遗憾的说道:我认为这几个月之内,都不宜再动大兵。
步骘虽然有些遗憾,却还是点头表示同意。卫旌想了一会,却笑了:仗虽然不能打,可是我们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倒是有些愚见,还想请府君参详。
步骘笑了,卫旌一向性子急,又刚打了胜仗,心气儿还旺着呢,又不知道想出了什么好主意。他看着卫旌,又看看孙绍,笑道:那好,奉先,我们就听听子旗有什么高见。
卫旌哈哈一笑:我可没什么高见,要说有一点的话,也是这次将军启发的。府君还是等我说完,再看可不可用吧。
步骘咧嘴一乐,伸手示意他快说。在卫旌面前,他稍微能放开一点。
海盗不治生产,他们主要靠抢劫为生,我们哪怕不进讨他们,只要护住了商船,就等于绝他们的财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支撑不住。卫旌眼睛里闪着光,对孙绍笑道:这次将军以为商船护航做掩护,我觉得是个好办法,以后可以继续这么办。水师给商船护航,打击沿途的海盗,一来可以操练官兵们实战的能力,再不济,也可以加强操舟的能力,不至于平日里懒散,一旦遇到海盗就惊慌失措。别的不说,我手下的那些人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护航,实战能力就有了明显的改善。
步骘眼前一亮,眼角露出了一抹笑容,鼓励的看着卫旌。卫旌见步骘不反对,松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其二,有水师护航之后,小股的海盗无法生存,他们要么重新回到家里去,要么就互相抢夺,这样,我军不需要出手,就可以减弱海盗的势力。而崔谦实力最大,财富也最多,虽然一时半会不会出现困难,但是必然也会成为其他海盗觊觎的对象。他如果想抢劫,那面对的就不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商船,而是我们的水师,这样,不需要我们去找他,他就会主动送上门来。
有理。步骘沉吟道。
其三,水师不是各有所属吗我们就轮流护航,士家控制的水师如果不护航或者护航不力,那么他们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名声就会受损,府君到时候可以顺理成章的剥夺他们的兵权,而不会遭到交州人的反弹,如果想和我们一样护航,他们就不能不和海盗交手,这样一来,他们再想和海盗勾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步骘和孙绍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抚掌而笑,孙绍对面带得色的卫旌笑道:卫君,你这一招,既锻炼了水师,又削弱了海盗,同时还把士家逼到了两难境地,可谓是一石三鸟啊。高明,实在是高明。
卫旌忍不住的笑了,连连谦虚:不敢,不敢,如果不是受将军的启发,我又如何能想得出来,说起来,还是将军高明。水师为商船护航,开天辟地以来,你是第一个。
孙绍笑笑,心道你是不知道后世国家海军为了保护本国的百姓远涉重洋,在民间引起了多大的轰动,自己这个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不过,在这个时候动用水师为素有贱民之称的商人护航,说是开风气之先,倒也不为过。
计是好计,只是步骘却有些犹豫:集中了那么多商船,必然也会引得大量的海盗前来冒险,水师出动的力量如果少了,恐怕抵挡不住,如果多了,那这笔开支也不小啊。
哈哈哈卫旌有些忘乎所以了,他大笑着说道:府君有所不知,我们这次护航,不算途中缴获的战利品,也没有花我们的钱,这一路的饮食开销,全是由商船承担的,他们是求之不得呢。
是吗步骘很惊讶。
不错,我向他们收费,按船的大小收一百到五百钱不等,同时由他们承担我们的饮食,他们为了安全,还是愿意的。孙绍笑道:途中缴获的战利品,我们也可以酌情处理给他们,这样水师官兵的奖赏也有了,他们也能有所补偿。说不定,还能有所盈余。
好。步骘轻轻的一拍案几,眼神一闪,随即又补充道:就这么办,徐闻到番禺这一段,我和士威分担,徐闻以前至日南这一段,就由他们士家负责吧,呵呵呵,九真日南交阯合浦四郡全是他士家的,他们不负责谁负责。想到得意处,步骘禁不住轻声的笑了起来,与他平时的阴鸷形象十分不符。
府君高明。孙绍适时的送上一顶高帽子。想想又不禁有些妒嫉,交州七郡,沿海的五郡除了南海之外全在士家的手里,仅海货的利润就相当惊人了。要是老子能控制住这海上的生意,那可就发大财了,真是恨不得也去做海盗啊。
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去找士壹他们,战事先放在一边,商量一下水师护航的事情,如果顺利的话,我们马上就护送一批商船回去,先做个榜样。
哈哈哈,就听府君的安排。
第二天,步骘招集士壹桓维以及水师的高级将领议事,把水师护航的计划一说。听说不要打仗了,水师的官兵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听说要护航,都有些不情愿,好好在家呆着不好,给商人护什么航嘛,虽然有战利品,可是海盗越打越少,以后哪里还有什么战利品可得啊,这点油水,实在不值得这么辛苦。可是步骘打定了主意,又有孙绍和卫旌献身说法,步骘的亲信又出言支持,士洪等人倒也不好明言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步骘趁热打铁,又找来了几个巨商通告此事。商人们不少已经知道了这次护航的事情,但他们认为这是孙绍顺便揩油而已,不敢指望这样的好事成为制度,现在步骘通知他们,让他们喜出望外,盘算了一下之后,觉得付出这点代价,换取一路平安还是值得的,便欢天喜地的同意了。步骘随即在市场上公布了水师护航的消息和起程的时候,让有需要的商人提前预定,并交纳相关费用。
消息一放出去,徐闻市为之轰动,都纷纷赶来报名,仅仅半天的功夫,就有一千多艘商船报了名,交纳的费用虽然不多,可是步骘看到商人们感激的眼神和士壹眼中的苦涩,心里十分满意。唯一遗憾的是,他低估了商人对安全的渴望,觉得价格定得太低了。
孙绍也没有闲着,他把程钧找来,将分到的战利品全部交给他去处理。步骘对他这次的功劳十满感激,如果不是他在路上积少成多的功劳,正好可以弥补他的损失,这次他可就丢人了,他知道他升官的机会几乎没有,所以特别在钱财上补偿他,一路上的战利品他分了一大半给孙绍,孙绍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一趟下来,连打带捞的,不下两千金。当然步骘等人也没少赚,那些海盗收藏了十几年的财富全成他们的囊中物,这还没算那么多船和俘虏呢。
这还是明面上的,孙绍和步骘卫旌不约而同的选择性忘记了一个重要的宝藏猎头王的家当,这些都是不用台面上交待的,全是孙绍的,孙绍从崖门口出海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捅了猎头王的老窝,里面有多少钱,只有孙绍派出去的人知道,连孙绍自己都不清楚,但是想想猎头王在崖门口风光了十几年就知道,这层油一定厚得让人眼红。
在徐闻休整的时候,孙绍由程钧陪着,到徐闻令上去打听消息。不仅打听夷商的消息,还顺带打听崔谦的消息。前一段时间步骘大军压境,崔谦龟缩在朱崖岛上没出来,暂时还不知道他对孙绍假冒他的旗号打劫是何反应,不过按常理来说,应该好不到哪儿去。
半个月后,步骘孙绍带着庞大的水师舰队,护送着更加庞大的商船,离开了徐闻,给士壹父子留下了一嘴的苦涩。他们是走了,可是那纸让水师为商船护航的命令却让他们左右为难,他们的手上也捏着一张名单,上面有大几百条商船等着他们护送到日南郡。
护航先考虑考虑怎么和崔谦谈判吧。士壹不敢怠慢,派儿子士匡带着最近的情报,立刻赶往交阯面见老大士燮,这次步骘给他们上了一贴眼药,还真是棘手。
八月初,孙绍回到番禺,他没心情去看士威哀怨凄苦的眼神,也没兴趣去听那些士绅商人的吹捧,带着帅增等人匆匆回到他的太守府,直奔后院。一进后院,他就愣了一下,身材臃肿的关凤对面,坐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居然是孙尚香。两人手里各捧着一个大椰子,正有滋有味的喝着椰汁,一边轻声说笑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两人都转过头来,关凤一愣,随即惊喜的站了起来,迈着笨拙的脚步迎了上来,孙绍连忙赶上几步,一把抱住她,亲了亲她有些浮肿的脸,笑道:轻点轻点,别压着我儿子。
蜜月不是早过了吗,还这么亲热孙尚香一脸戏谑的笑道。
紧紧搂着孙绍脖子不放手的关凤这才如梦初醒,却又赖了一会儿,这才松开孙绍,拉着他走到廊下坐着,大声大气的吩咐道:小青,月儿,还站着干什么,快给将军打水洗洗脸,然后把冰着的水果啊什么的端来。
唉,知道了,正在弄。关小青和桥月笑着应了一声。
不错,不错。孙尚香背着手连连点头,看着紧紧靠在孙绍身边的关凤,凤丫头,我家阿满不错吧
关凤满脸红潮,羞涩的抿着嘴唇微笑不语。
姑姑,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孙绍从果盆里挑了一个芒果递给孙尚香,笑着问道。
刚来几天。孙尚香脸上的笑容淡了,她瞟了一眼孙绍,欲言又止。孙绍觉得有些奇怪,他一边吃着芒果,一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嘛。
至尊要你尽快回建邺一趟。关凤轻声说道。
要我回建邺孙绍愣了,他咬着嘴里的芒果,思索了片刻,抬起眼皮盯着孙尚香:有什么事了没事的话,我现在可不想回去。银屏还有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我这一去,没有两个月的回不来,我可不想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儿。
你四叔亡故了。孙尚香眼睛红红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了一下,她呆呆的坐在那里,神情悲凄,要你回去奔丧。
孙绍的脑子嗡的一声,半晌没有说话。孙匡是他的四叔,他的夫人是曹操亲弟弟曹德的女儿。曹德死在徐州,曹操十分伤心,建安五年,孙策平定江东,有北向之意,而曹操正准备和袁绍决战,为了稳定孙策,他把这个从女嫁给了孙匡,同时为儿子曹彰娶了孙贲的女儿,两家结为婚姻。对曹操和当时的孙策来说,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是对于孙匡来说,这却是一个悲剧。因为娶了曹氏,他虽然在士林之中名声不错,算是孙家子弟中难得的有学问的一个,却一直没能出仕。如果说孙绍以前要带兵,确实让孙权不放心,所以孙权要压制他,大家虽然不满,总还能理解的话,那么孙匡一直没能得到任用,却是一个让人很费解的事情他并不喜欢武事,孙家子弟中,很多年龄比孙匡小的,才能不如孙匡的人都做了官,偏偏孙匡一直没有得到任何任命。
他比孙尚香大一岁,今年应该是二十九岁。有一个儿子叫孙泰,孙绍对他印象不深,应该是九岁或者十岁。
真是要让我回去奔丧这么简单孙绍慢慢的恢复了平静,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芒果,却没了滋味,他觉得孙权这个时候要招他回去,绝不是仅仅奔丧这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奔丧,不需要孙尚香亲自赶过来,随便派一个使者就行了。
孙尚香没有说话,瞟了一眼关小青等人,关凤会意的了挥了挥手,让正在忙碌的她们扶着她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院门。
四郎死了,族里的长辈颇有些怨言,有人说,二郎不如大郎有魄力。孙尚香抽了抽鼻子,大郎当年起兵的时候,诸兄弟之中,只要能做事的,没有一个不身负重任。二郎主事,只知道重用外人,却压制自家兄弟子侄,你险些病故,让大郎断了后,现在又逼死了四郎。
孙策在世的时候,二弟孙权十五岁为阳羡长,老三孙翊十三岁就跟着孙策征战,十七岁时已经手握重兵,打仗勇猛果敢,和孙策十分相似,很多人都很看重他,孙策遇刺身亡时,很多人都以为孙策会把兵权转交给他,结果孙策交给了孙权,仅管如此,孙翊在很多人的眼里,就是另一个孙策,建安八年他被左右所杀,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其实现在看起来,他死在别人的手里未尝不是一个好事,否则以孙权的个性,他的威信和能力都太具有威胁,削弱他的实力是迟早的事情,而以他的个性,大概不会象孙绍这样忍气吞声,不是奋起反抗,就是活活气死,就跟现在的老四孙匡一样。孙匡因为年龄小,孙策在世的时候,他才十三岁,所以到死也是个白身。如果孙策没死,继续执掌江东的话,不出意外,他现在至少是个太守。
所以他要召我回去孙绍撇了撇嘴,不屑之色溢于言表,在孙尚香面前,他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愤怒,相反,如果他表现得太平静,反而容易让人生疑,适当的表现一下不甘心还是必要的,这与他以前的性格才相符。是准备让我当官,还是准备也逼死我
阿满,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叔叔。孙尚香不满的斥责道,只是底气并不足。孙权是怎么对孙绍的,她实在太清楚了。她嗫嚅了片刻,连自己都有些不自信的说道:也许,他是让你回帮他做事吧。
孙绍歪了歪嘴角,表示没兴趣,他仔细的吃着手中的水果,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孙尚香的脸上露出一抹气愤:诸葛恪护送我来的。
诸葛恪孙绍愣了一下,好象是个大名人啊。
他是中司马诸葛瑾的儿子。孙尚香解释道:今年才十五岁,来之前刚拜的骁果校尉。
骁果校尉孙绍撇了撇嘴,不屑一顾:他武技很好吗
勉强过得去吧。孙尚香也用些不屑。她对有些傲气的诸葛恪很不喜欢,特别不喜欢他牙尖嘴利,一说话就象针似的,刺得人不舒服,可是她又说不过他,一路上好几次想动手扁他,只是觉得欺负他一个孩子好象有些不厚道才强忍了下来。
十五岁就当校尉,比我有出息啊。孙绍阴阴的笑了一声,他知道孙权为什么派诸葛恪来,也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王霸之气让诸葛恪俯首称臣,干脆就断了亲近的心思。
孙尚香没吭声,她也觉得这个诸葛恪十五岁就能当校尉有些诡异,和孙匡二十九岁还是白身一比,这让人憋气得很。她等了片刻,又有些担心的问道:阿满,你什么时候动身
不着急。孙绍漫不经心的说道:等我问过诸葛恪再说。来人,把诸葛恪叫到前厅,我有话要问他。
帅增赶上前来应了一声:少主,那竖子已经在前厅等着了了。他见孙绍对诸葛恪没好感,下意识的把诸葛恪划归到不受欢迎的一类之中,言语之间当然没有任何敬意了。
来得好快啊。孙绍眼睛一翻。
少主刚进门他就来了。
让他等着。孙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困了,睡个午觉先。
噗帅增忍不住笑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来到前厅,正枯坐的诸葛恪连忙直起了身子:敢问,将军可有空吗
帅增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有空,现在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且候着,不要离开,如果将军找不到你,会不高兴的。
诸葛恪哪里知道孙绍已经去睡午觉了,心想孙绍刚回来,有事情要处理也是正常的,等就等吧。听说太守府的茶很别致,今天正好见识一下。没想到帅增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等了半天也没看到有人上茶,不仅没人上茶,这进进出出的人多了,可是他们眼里好象根本没他这个人,把他往那儿一晾就是两个时辰。看看时辰,已经是寅时了,已经到了晚餐的时候,可怜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却不敢离开半步。他是个聪明人,这时已经知道孙绍在拿他开涮了,可是他更知道,在这儿孙权管不到孙绍,他如果被孙绍收拾了,还没地儿喊冤去。
忍了。诸葛恪舔着发干的嘴唇,无可奈何。
太守府内传来的饭香味,东厨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婢女引着一队端着食案的奴仆,沿着长长的走廊进了内院,饭香酒香逗得诸葛恪肚子里的蛔虫乱窜,可是他却还是不敢动身,眼巴巴的看着里面出来的人,希望能听到孙绍召他进去的命令。可是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听得后院说笑声不绝,他在前厅却无人理睬,连进进出出的奴仆都觉得可怜。
可是太守府的奴仆并不因此同情他,府里的人都知道,府君是个好人,对夫人好,对下人好,从来都是笑眯眯的,轻易不发怒。这个长得一表人才的年轻人既然被府君冷落在这里,必然有他让人讨厌的理由。有眼力灵活的人就说了,你们真是笨啊,还看不来吗府君的姑姑对这竖子就没好脸色,府君能对他有好脸色
那就有人说了,难道这小竖子敢对府君的姑姑不敬那他就真的该死了,以下犯上,这种人渣应该拉出去乱棍打死的。看不出这小竖子年纪不大,心性倒是险恶啊。
好在诸葛恪听不懂番禺的土话,他虽然知道这些奴仆没什么好话,可是还没想到自己给他们留下了这么恶劣的印象,要不然的话,他再有忍性也要暴走了。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三十八章 阿基米德线
大秦人的表演十分成功,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轰动,半个时辰转瞬即过,观众们意犹未尽,还围着他们不肯离去。手打那个领头的大个子开心得合不拢嘴,几乎能看到后槽牙,他用生硬的番禺土话发出邀请:明日君再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再在喝茶的孙绍一口水喷在了诸葛恪的脸上。诸葛恪一脸愠色,又不敢发作,只好偷偷的转过头去,自己把水擦掉。
这句话这怎么这么耳熟呢似曾相识啊。孙绍顾不上去诸葛恪有什么意见,对看得如痴如醉的孙尚香等人笑道:好看不
好看。孙尚香连连点头:那夷妞的腰真灵活,象条蛇似的。
咳咳咳孙绍再次咳嗽起来。
夫君,他们明天还演吗关凤看着退场的杂技团,有些兴奋的问道。
演,你没看那个夷佬眼珠子发亮吗孙绍拉着关凤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谁跟钱过不去啊,他们在番禺哪有这么好的生意。
孙绍一点也没有说谎,番禺人虽然多,可是谁家没有家ji这种夷人的玩意,偶尔看看也就罢了,天天看也就那么回事,这里不一样,茫茫大海,你根本找不出第二种娱乐,一边看夷人耍把戏解旅途寂寞,一边交结朋友沟通信息,这多好的事情啊。
那可太好了,这些人的音乐可好听了,我喜欢。关凤抚着肚子,眼睛闪闪发亮:我觉得宝宝好象也喜欢呢,那什么一响,他就在踢我。
这么说的话,明天不能让他再演了。孙绍一皱眉,沉下了脸,关凤和孙尚香听了都有些诧异,又听到孙绍担心的说道:别把我儿子累着。
且孙尚香拉长了声音,不屑的说道:你们俩生出来的儿子会累着
好啦好啦,姑姑,去换衣服啦,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关凤强忍着笑,拉着孙尚香走了。
孙绍满脸笑容的走下飞庐,正看到沈玄一脸郁闷的看着渐渐散去的观众,听到楼梯响,他抬头看了一眼,连忙站直了身子:将军。
怎么,不高兴啊
沈玄点了点头:这些夷人坦胸露腹的,有伤风化,将军似乎不宜让他们呆在船上。
孙绍好笑的打量了他一眼:那依你之见,明天去给他们讲诗经还是讲春秋再不然,你给他们演奏韶乐
沈玄一愣,有些愕然。这帮人不是目不识丁的士卒,就是只知道算帐的商人,给他们讲诗经春秋,不是污辱圣人吗,还韶乐我自己都没听过。他听出了孙绍的意思,咂了咂嘴,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默默的跟在后面。
这些人就是最普通的庶民,你还能指望他们有什么高雅的享受不就是开个心,图个乐吗,哪有那么严重,还有伤风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建邺那些贵人们都在干什么事士燮那个老东西,春秋学得好吧,都八十多了,还找三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姑娘陪着呢,他还站得起来吗
可是沈玄不甘心的又想辩解。
可是什么孙绍打断了他的话,眼睛一瞪:准你三妻四妾,不准人家看看女人你老实交待,家里通房丫头有没有沾身
沈玄哑口无言,象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哪个身边没有几个漂亮的侍妾倒是象孙绍这样的反而不多见。他张了张嘴,觉得和孙绍没什么道理好讲,只好忍气吞声:将军,快走吧,宴会要开始了,客人们都等着呢。
孙绍哼了一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没长年在海上漂过,不知道那种苦闷,普通人哪有带侍妾的实力看看女人,解解眼馋罢了,至少不会憋出病来。我觉得这样挺好,你到了建邺之后,提醒我向至尊要一些官奴婢,最好是那种有官家背景的女子,能精通歌舞的最好了,养上几批。
喏。沈玄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
宴会规模并不大,除了孙绍一家和几个亲信之外,就是请来的几个客人,有水师的军官,也有商人中实力比较强的,大家一起吃饭,说说笑笑,虽然不如看演出那么热闹,却优雅了许多,俨然一副上等人的派头。军官也好,商人也好,都是文人雅士看不起的下等人,现在能和孙绍坐在一起喝酒吃饭,一个个也矜持了不少,脸上都有些得色,虽然在沈玄这样的人眼里,孙绍根本不是什么上等人,孙家也是没品位的寒门,但在这些人的眼里,毕竟是上等人了。
菜的花式很不错,客人们吃得十分入口,又十分纳闷,水师的军官也好,商人们也好,大多对吴地的菜和交州的菜都很熟悉,但是今天的菜既不是吴地菜,也不是交州菜,口味很不错,就是吃得有些糊涂。他们不好意思问,只能暗自留心,准备回去再问别人。
孙尚香吃得满嘴生香,胃口大开,肚子都有些撑了,还犹自不知足,她回舱之前,拉着孙绍问道:这究竟是什么菜我怎么从来没看过
王宫里的菜,你当然没看过。孙绍含笑答道,有些小得意。
王宫哪个王宫孙尚香眼珠一转,忽然有些担心:我说阿满,你和曹操走远些,二郎虽然嘴上不说,可是他疑心重着呢,你可别学孙辅惹祸上身。
孙绍心中涌过一道暖流,这个姑姑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是这根弦还是绷得很紧的,时刻为他着想,让他提防孙权。孙尚香说的孙辅是她的从兄,建安五年,孙策去世的时候,他是平南将军,持节领交州刺史,当之无愧的一方重将。因为对孙权没信心,趁着孙权出巡东冶,他写信给曹操,结果被孙权知道了。孙权赶回东冶,装作不知情,和张昭一起去见孙辅,只说了一句话:你活得不耐烦了就把他幽闭了,然后把孙辅的实力瓜分一尽。两年之后,孙辅就郁闷死了。
姑姑放心,不是魏王宫的。孙绍感激的笑了笑,是林邑王宫的。
林邑王宫孙尚香放缓了脸色,却还是有些诧异。
嗯,是日南郡南面的一个小国,其实还没我们吴郡大呢,我一个手下的母亲是林邑国的贵人,身边有一个当年宫里的厨子,被我要了过来。前几天是准备食材去了,所以你们没见着。
原来如此,那就好。孙尚香点点头,恢复了轻松,一抹嘴:我上去陪凤丫头说会儿话,再吃点水果。
孙绍苦笑了一声,孙尚香赖着不走,他这个时候也不好进去和关凤腻在一起,只好出来晃晃。帅增和另外一个亲卫马恢跟在后面,三个人在宽大的甲板上慢慢的散着步。海风轻拂,浪花朵朵,拍打着船腹,发出哗哗的声音。楼船巨大的体积有效的减少了摇晃,在这种风力下,基本感觉不到船体的晃动。
少主,我看这上面可以骑马了。帅增轻声笑道。
骑马一个冲锋就掉海里去了。孙绍撇了撇嘴,打量着自己的座船,忽然说道:你们看这样的艘能装多少马
马恢目测了一下:这么大的船如果不是战船,主要用来装货的话,应该能装到一百五十匹,战船上因为战士多,所以空间有限,一船只能装三十匹,少主这艘船上人少一点,应该可以装到七八十匹左右。
这么说的话,如果到辽东贩马,我们必须得准备大船才行啊。
那是肯定的。马恢笑道:到辽东贩马可不容易,必须要在曹操控制的范围内停靠。如果他们知道少主运的是战马,肯定不会让少主通过的。
孙绍笑了笑,没有说话。马恢是当年跟着关羽从徐州过来的人,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他说的没错,虽然他手上有曹操给的通行证,但是曹操不会让他去运马的,那可是曹操的致胜武器之一。要想贩马,就得另外打通航道。
他知道海中有航道从长江口可以直往辽东半岛,但是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这么干,要想从大海里航行,必须找到合适的落脚点,就必须能在茫茫大海中能准确的定位,这需要有精通天文星象的高人才行,他只知道大致原理,但是对星星他是两眼一抹黑,勉强能知道北斗七星的位置,要想靠这点本事定位,那可差远了。
可惜的是,他派沈玄去向孙权请求调虞翻或陆绩去交州,孙权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两人到现在也没看到影子,估计是没戏了。
什么人帅增忽然喝了一声,喀嚓一声拔出了刀,拦在孙绍面前,眼睛死死的冲着前面的一杆桅杆。马恢跟着也反应过来,转过身,护住了孙绍的后背。紧接着,不远处值勤的亲卫就向这边赶了过来。嚓嚓几声,长刀出鞘,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甲板上就杀气腾腾,如临大敌。
是是我。一个怪怪的声音从桅杆后面传出,紧接着,一个发抖的身影被一个强壮的亲卫给推了出来。孙绍定睛一看,居然是大秦杂技团里的那个舞女,只是现在已经换上一身交州常见的夏服,猛一看,除了个子高一点之外,和大汉人真没有太多的区别。
你在这儿干什么见是女人,帅增松了一口气,收回了刀,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我我借着灯看点东西。那个舞女指了指桅杆上吊着的灯笼,胆怯的看着孙绍等人,低下了头。
时间不早了,回你们舱里去,上面是你们来的地方吗帅增严厉的告诫道:当初跟你们说好的,天黑之后不准到处乱跑,要不然就把你们赶下船。快回去。
是,将军。那个舞女如释重负,转身就走。帅增这才转过头,对孙绍笑道:少主,是那个跳舞的夷女。
孙绍却没有应他,他眼睛盯着桅杆下的甲板,帅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勃然大怒:这些夷人真是不懂规矩,这崭新的船居然乱画,少主歇怒,我这就去把她找来,让她搞干净。
你去把她找过来,可是态度要好一点,不要吓着她。孙绍挥挥手,头也不抬的在那个图形旁蹲了下来。帅增有些诧异,可是见孙绍看得入神,只好匆匆的去了。孙绍蹲在甲板上,打量着那个似乎是渐开线的螺旋线,眼睛灼灼有神。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可是他相信,这个图形绝不是随手划一下的,因为太规整了,画这个线的人似乎经常画,线条很流畅,看不出一点生涩。
时间不长,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帅增怒气冲冲的带着那个舞女回来了,舞女的后面,跟着那个大个子杂技团团长,孙绍和他见过一面,只是名字太长,他记不住。
将军,将军,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大个子一见面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生硬的话语中透出的是极度的惊慌:是小人没管好,小人一定把船擦干净,一定擦干净。说着,伸出袖子就去擦船板上的那个图。
等等。孙绍来不及反应,一脚踩在他手臂上。马恢以为他发火了,抡起刀鞘就是一下狠的,打得大个人一声惨叫。那个舞女惊叫一声扑了上来,泪如泉涌,哭喊着,说的却是他们自己的话,孙绍是一句也听不懂。她伏在大个子背上,冲着孙绍连连磕头,磕着船板咚咚响,没两下额头就流了血。
你们太莽撞了。孙绍皱了皱眉,拦住了马恢,一把抓住那舞女的手臂,指了指那个图,一字一句的问道:这是什么
那舞女脸上流着血,惊慌失措,见孙绍抓着她的手臂,紧张得牙齿咯咯响。倒是那个大个子冷静一些,他见孙绍的脸上并没有怒气,只是指着那个图形问,连忙摇了摇舞女,说了几句夷语,那女子这才回过味来,叽哩咕噜说了两句,见孙绍一脸的茫然,又连忙用番禺话说:阿阿基米米德线。
阿阿基米的线帅增和马恢互相瞪着眼睛:阿阿基米是谁他随即又恼了:你个蛮夷不老实,分明就是你画的,还赖什么阿阿基米。
滚一边去。孙绍手一抬,挡住帅增高高举起的拳头,眼珠转了两下,忽然惊喜的说道:你是说,阿基米德
啊啊,啊。那个舞女愣了一下,连连点头。
靠。孙绍拍了拍额头,眉开眼笑,他弯腰扶起这两个大秦人,拱拱手,手一伸,非常客气的笑道:请到里面谈。
那两人吃惊不小,互相看了看,只好小心翼翼的跟着孙绍进了他的会客室。孙绍让人上了茶,端来一些点心,又让帅增找来了医匠,给那个舞女清洗了额头的伤口。忙完了这一切,他才拿出一张纸摊在那个舞女的面前,将自己画画的炭笔递了过来:你,再画一个阿基米德线。
那舞女接过炭笔,摸了摸那张纸,觉得十分可惜。她在番禺时见过这种纸,但是太贵了,根本不是她能买的。眼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有钱,因为他手里还有厚厚的一迭这样的纸。
她定了定神,很快在纸上重新画出了那个曲线,又添了一条直线。把其中一部分涂成黑色,最后推回孙绍面前。帅增和马恢看着这个奇形怪状的图,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少主为什么又看得这么入神。但是凭着他们对孙绍的了解,知道这肯定不寻常,要不然孙绍不会这么兴奋。
其实孙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阿基米德是希腊的大科学家,而这两个人从罗马来,知道阿基米德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什么意思孙绍看了半天,还是没看明白,只好虚心请教。
这是阿基米德线,阿基米德说,用这条线画个圈,应该是这个黑色的三倍大。舞女结结巴巴的说: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孙绍眨了眨眼睛,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不过,他只是知道了这个阿基米德线的命题是什么,怎么证明,他还是一窍不通。他知道的是,不管眼前这个舞女的几何水平怎么样,他总算是接触到这个时代在另一个大帝国的文化了,虽然只是一点点。
你是他什么人孙绍转过头对那个大个子说。
大个子抬起头:我我是她兄长。
你是他兄长孙绍哑然失笑,他见这个大个子一脸的毛,又黑又沧桑的,以为他是她爹呢。他笑了笑,又说道:你们这些人里面,还有谁懂这个的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除了表演之外的任何本事都行。
除了她之外,还有打仗的士兵,划船的水手,还有一个会做饭的。
孙绍挠了挠头,换上一副笑脸:你们吃晚饭了吗
刚吃过,正准备睡觉。大个子谦卑的笑道。
把他们请上来,我请你们喝茶。孙绍笑道:没有问题吧
大个子欣喜的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说着,一溜烟的跑了。孙绍又对那个舞女说道:你,还知道有什么这样的图吗
我有一本书,上面有好多这样的。
那能不能借我看看孙绍露出了狼外婆的笑容。
舞女打了个寒噤,紧张的点了点头,提着长长的裙子飞快的跑了,时间不长,那些大秦人全跑了过来,紧张中带着兴奋的站在孙绍面前,孙绍已经让人上了茶和点心,热情的招呼他们入座,又过了一会儿,那舞女象捧传家宝似的捧着一卷羊皮走到孙绍面前,小心的将羊皮摊开,上面全是字符和几何图形,孙绍也没时间去辨认,反正罗马文也好,希腊文也好,他都不认识,但是他一看那些几何图形,他知道,他捡着宝了。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三十九章 财帛动人心
就这个沈玄哼了一声,不以为然:不就是勾三股四弦五吗有什么了不起了。手打
你也知道孙绍有些诧异。
谁不知道沈玄有些得意的笑了笑:九章算术,周髀算经,我都略通一二的。
看你得意的。孙绍直起了身子,对沈玄一脸的不屑十分上火,他思索了片刻:你只知道勾三股四弦五,可知道勾三股八的话,弦是几啊
沈玄转了好一会眼珠,这才说道:应该是八略强一些,九略弱一些。
那为什么呢孙绍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因为事情就是这样的。沈玄有些耍赖了。他善长的是文史和兵法,算术不是他的强项。
所以说你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孙绍撇了撇嘴,重新拿张一纸,在案上画了一个证明勾股定理的图,刚要说话,沈玄却拦住了他:等等,将军,这图是这夷书里的吗
不是。孙绍见沈玄脸色怪异,也有些诧异:怎么,你见过这图
好象见过。沈玄轻轻敲着书案,凝视思索:你容我想想,我肯定在哪儿见过这副图,应该是有人跟我说过,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孙绍不敢打断他的思路。他知道,勾股定理的证明在数学史上是一件大事,就和圆周率一样,别看只是再精确一点的事情,在后世看来也没什么,但是在数学史上,或者说是在科学史上,这一步往往代表了一个时代。他只依稀记得勾股定理是中国人最先证明的,但是是谁证明的,他不清楚,看沈玄这样子,莫非这个时候已经有人证明了
我曾经听人说过这个,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沈玄苦笑了一声,这个很重要吗
很重要。孙绍收了笔,既然沈玄说有人已经证明了这个,他就没有必要再给沈玄演示一遍了。他很郑重的说道:你知道步骘这次为什么损兵折将吗
沈玄哪里知道,他只知道步骘打了个败仗,如果不是孙绍和卫旌的胜利弥补了他的损失,他现在应该上书请罪了。但他知道,孙绍既然这个时候提这件事,肯定跟这个勾股有关。
步骘打败仗,原因很多,但是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手里的海图有问题。孙绍把交州的战事简述了一下,然后说道:要想剿海盗,就必须清醒海盗在哪里,就要提前进行测量。海图不比陆上地图,一旦错了,可能就是致命的,在测量时就要用这个原理。
这个我知道,以前测量地亩的时候,也用这个的。沈玄道:只是大家都在用,却没有人问过为什么。这些都是工匠之学,学的人不多,大部分只是了解一下而已。
但是这个很有用。孙绍冷笑一声:说得难听一点,你们都以为董仲舒是圣人,可是在我看来,他的功绩远不如赵过。
沈玄的嘴角抽了抽,没有兴趣和孙绍争论这个话题。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不值得辩论。孙绍见他那样子,也没兴趣和他讨论,他接着说道:现在遇到的最大难题就是,怎么测量海岛的方位距离,绘制准确的海图,做不到这一点,想打胜仗恐怕不容易。
沈玄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眉梢:我知道以前有一种办法的,叫重差术,是测量舆图时必须要用的一个办法。不过,这样的技术,只有专门搞测绘舆图的人才懂,后来好象失传了。
孙绍叹了口气。汉朝在西汉时已经有相当高明的地图测绘能力,马王堆出土的地图可以证明,可惜这样的能力并没有持续的发展下去,到了西晋初年,有个叫裴秀的制图专家就以一种很不屑的口气说,汉朝的地图都是垃圾,不值一提。孙绍相信,他应该没有见过马王堆所藏的那些地图,要不然肯定不会这么说。但是,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大汉四百年中,技术的传承远没有经学的传承那么稳定,不仅谈不上飞速发展,甚至还在倒退。
仙洲岛,一个隐蔽的港湾内,数十条船聚集在一起,几十个汉子聚在一起,有的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锦衣,风度优雅,有的穿着短打,坦露着胸膛,有的人随便披了一件衣服,有人干脆只有一件牛鼻裈,他们长得各有特点,有清爽一些的,也有粗壮一点的,但是他们的神情却很一致,都阴着脸,看着蹲在当中巨石上的苏粗腿不吭气。
苏粗腿不说话,他手里捏着一块白色的石头,手指在上面搓着,两只大眼耷拉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几个手下横刀而立,警惕的目光在那几十个汉子脸上逡巡,粗糙的大手握着环首刀的刀柄,不时的松驰一下因为握得太紧而发麻的手指。今天的气氛太紧张,让他们不得不小心应付,一时的松懈可能带来的就是死亡。
这几十个汉子都是东海一带大大小小的海盗的头子或者是代表,他们是来和苏粗腿谈判的。这些人,多的有百十艘船,四五百号人,少的十来艘船,百十人,实力强的超过苏粗腿,但是苏粗腿的手下有不少经过大战的精锐,总体战斗力远超过其他任何一个人,所以他在东海一带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平时说一不二,一般这些人也不敢和他当面较劲,可是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大家约好了,一起来和苏粗腿谈。
原因只有一个,刚刚从交州驶来的商船船队。
东海不比南海,各地来的夷商到了南海之外,就分成几路,有的直接入益州,有的入荆州,就算是去扬州的,也分成两路,一路走陆路,经大庾岭一带进入豫章郡,一路从海路。所以东海的海盗生意远没有南海的海盗好,东海一直没有出现南海的催命签那样规模的海盗,甚至连猎头王那样的都没有,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东海的生意有限,养不活那么大规模的海盗。
三百多艘商船,对于东海的海盗来说,是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一块肥肉,足以让任何一个海盗心动,巨大的财富诱惑让平时没少互相下黑手的他们难得的聚在一起,要和苏粗腿交涉。
这个原因也很简单,商船中有个孙绍,孙绍手里有一块苏粗腿的海盗旗。几个月前他南下的时候,就是挂着苏粗腿的海盗旗一路招摇过市,东海的海盗看在苏粗腿的面子上,都没有去动那笔生意。可是现在这块肥肉太大了,任谁也不能心平气和的让他们这么过去。
苏粗腿的面子是要给的,可是他的面子不值这三百多条船的价值。
大家的意见只有一个:请苏当家的体谅一下,兄弟们也要生活。
苏粗腿当了这么多年的海盗,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海盗当面叫阵。就是他刚到东海的时候与其他海盗火拼,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这一次,东海有头有脸的海盗都来了,如果真要打起来,他的手下再能打,也不可能打赢这么多人。
苏粗腿的手下也有些怨言,上次放过孙绍也就算了,多少算是给关羽一点面子,可是你给什么海盗旗啊,这不是违反职业道德吗现在好,你不仅不能动手,还拦了人家的财路。人家现在逼到门口来了,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你不答应,可能立刻开打,答应了,那你的面子也就算完了,以后他们尝到了团结起来的甜头,肯定会不断的再这么干。
苏粗腿也十分为难,他倒不是后悔海盗旗的事情,他是觉得孙绍这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你有我的战旗,你是安全的,又何必跟那么多人扯在一起这不是招惹目标吗。
当家的。军师魏平见苏粗腿不说话,知道他在为难,可是这么拖着也不是一件事啊,难道要留这些人吃晚饭
这样吧。苏粗腿抬起头,扫了一眼众人:承蒙诸君看得起我,来给我报个信。不过呢,关将军是我的故主,我不能不顾道义,所以这一趟,我不参加了,你们想去打渔,我也不拦着,毕竟这是大家活命的营生。粗腿只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诸君多少给我的点面子。
众人见他松了口,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们都知道苏粗腿的实力,如果真要开打,当然能打赢,可是那样损失肯定不少,能和平解决,当然是最好了。
请苏将军明言当面,只要不妨碍我们活命,都好说。一个穿着锦衣的长脸汉子很客气的说道。他叫周群,庐江人,诨号混江龙,是这伙海盗里面仅次于苏粗腿的,手下有八十几船,近四百户人。为人阴险,颇有些计谋,这次合作,也是他领头的。他现在很高兴,这次能把苏粗腿压制住,带着大家发一回横财,他的威望将迅速提高,压过苏粗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苏粗腿看了他一眼,嘴一歪,笑了一声:三百多条船,足够你们吃了吧
周群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足够了,要不是这笔生意太大,兄弟们也不至于让将军为难。
粗腿领情了。苏粗腿将白色的石头收起来,抬起头看着其他人,拱了拱手:三百多条船,你们想必也不差一二十条。孙将军那二十条船,就算我苏粗腿的份子,还请大家多少给点面子。其他的,我也坚决不碰,如何
周群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那些人互相看看,都没有意见。以苏粗腿的实力,他要独占这二十条船,别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既然他自己愿意放弃这笔生意,别人也不好勉强。他们都冲着周群点点头,下意识的已经把周群当成了新的老大。周群十分满意,很客气的笑了一声:苏将军义气,我们十分敬佩,我在些向苏将军保证,那二十条船,绝对毫发无伤。
多谢。苏粗腿点点头。
不过,周群话风一转,又很郑重的说道:有一句话,我们还是当面和将军说清楚比较好。
苏粗腿有些不快,沉下了脸,直视着周群。周群眼神一闪,本能的想避开,可是随即又强撑住了。他强作镇静的拱拱手:想必将军也知道,孙将军手下有几百官兵,是这些人中武力最强的。我们可以听将军的不去惹他,可是,如果他要强出头,不自量力,非为那些商船提供保护,那可就不能怪我们了。我们总不能只挨打,不还手吧,苏将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粗腿犹豫了一下,脸色一变:你们敢动我苏粗腿的生意
不然。周群迎着苏粗腿凶光外露的目光,抗声道:如果苏将军能够保证他不惹事,我们肯定不会动他一下,但是如果他要攻击我们,那我们也不能光挨打不是要不这样,请苏将军出马,带领我们去打这趟渔,到时候你拦住他,其他的,我们负责。
苏粗腿愣住了,周群这句话说得很实在,道理也不算过份,如果孙绍出手,他总不至于让周群他们打不还手吧。可是,让他出马去对付孙绍,不管是什么形式,好象都不合适,孙绍的面子他可以不给,可是关凤在船上,他不能去对付关凤。
周群见占了上风,更加不肯让步,示意众人一起说话。众人见苏粗腿不吭气,胆气也壮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表示对周群的支持,苏粗腿有些所料不及,想发火可是又觉得理亏,他想了半天,只好摆摆手:我会派人去通知孙将军,请他不要出头,这样总行了吧
可以是可以。周群阴阳怪气的说道:不过,你派的人,必须和我们一起出发,如果提前去了,那我们还打什么渔啊
苏粗腿再次语噎,他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周群,无可奈何,只好咬着牙点了点头:好,和你们一起出发便是,还希望诸君信守刚才说的话,否则,不要怪我苏粗腿翻脸。
将军放心,只要他不惹事,我们绝对不动他。周群再次强调了自己的话,转身对众人一抬手,示意他们安静,那架势俨然就是海盗中的老大。
苏粗腿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他身后的亲信黑鱼担心的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凶猛的目光在周群的后脖子上转了一圈。周群心中一悸,强自镇静的说了几句,不敢再多留,带着众人匆匆告辞而去。
将军,这等周群等人的身影消失之后,黑鱼小声的说道:我们真的
做人要讲义气。苏粗腿喝了一声,打断了黑鱼的话,不容置疑的说道:当年关将军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不能去害了小姐的性命。你不用再说了,你如果不甘心,现在就跟着他们走,我不拦你,但是你如果伤了小姐的性命,我追到天边,也得砍了你。
黑鱼胀红了脸:将军,我怎么会离开你
那就好。苏粗腿横了一眼,重新坐了下来,掏出白石头搓着,眼中凶光四射:这条混江条胆子不小啊,想做东海老大居然敢纠结起来向老子叫阵,哼哼,不给他点利害瞧瞧,他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将军,这次他们如果发了财,恐怕我们未必能压得住他们。魏平提醒道:他的实力本来就不差,这次收获肯定也不会小,再有那帮人帮忙,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啊。
他娘的,还真是麻烦。苏粗腿皱着浓眉,为难的捏着眉心:希望孙绍不要太麻木,多少给老子那面旗留点面子,要不然的话,这次可就栽大了。
魏平转了转眼珠:混江龙他们集中起来近千条船,两三多人,声势这么大,孙将军虽然有两艘楼船,可是他把楼船连在一起,行动能力大受影响,根本无法对付混江龙他们,应该不会自不量力的出手。我担心的倒是混江龙,听说孙将军十八条船都是大船,比起别人来,这足足抵得上四五十条船,他们甘心放过吗
他敢。苏粗腿眼睛一瞪:他要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绝对饶不了他。
黑鱼苦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他总觉得周群刚才是给苏粗腿下了个套,到时候他们一出现,孙绍怎么可能不出手哪怕射出一支箭,周群就可以说是孙绍先动的手,然后一哄而上,抢了再说。就算孙绍真的没动手,周群就是抢了,又有谁说得清苏粗腿这次跟头肯定是栽大了,不仅白白浪费了一次发财的机会,而且和所有的海盗站到了对立面。
唉,要说起来,小姐的命还真是不错。苏粗腿一拍大腿:孙将军还真够意思,为了她,居然会把楼船连在一起,只是这样可不利作战啊。他想了想,转过头道:让兄弟集合,我们也去。
也去黑鱼眼前一亮。
苏粗腿看了他一眼,抬腿就是一脚:你想什么呢老子是去观阵,别让混江龙那竖子骗老子。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四十章 千里眼
越海带着董奉匆匆登上了孙绍的座船,对眼前看到的一切不敢置信,这艘船也太豪华了吧越海在羡慕之余,又担心的说:将军,你这么做,稳当是稳当了,可是万一遇到海盗,却影响速度啊。手打
孙绍开了个玩笑:有你越将军护航,我还怕什么海盗
越海自得的一笑,随即又皱起了眉头,抱怨道:将军,你这么一搞,可把我害苦了。交州水师人多势众,他们能分出人手来护航,可是我这船厂里总共才百十条战船,还要保护船厂,哪里有人手出来护航啊。再说了,你这里三百多条商船,这诱惑力太大了,我担心东海的海盗都会闻风而动,这不好对付啊。
孙绍撇了撇嘴,神情轻松自然:那你是来告诉我一声,然后就闪
那也不能。越海很仗义的一拍胸脯,虽然至尊没有下令让我来护航,可是将军在此,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啊。总不能让将军在我的辖区内遭了劫,那我越海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
竖子,算你有点良心。孙绍哈哈大笑,拉着越海的手走进船舱,将他按在座位上,吩咐人端来了水果和酒,越海见了,兴奋的一搓手:就知道将军这里有好酒,果然不虚此行。
众人大笑。
孙绍和越海喝了两杯酒,转身对董奉说道:最近很忙
董奉有些歉意的点点头:是的,最近一段时间不仅船厂里很忙,就连东冶城都忙得很,要不然的话我早就到番禺去了。董奉叹了口气:北方大疫,我们得到消息太迟,有几个病人到了东冶,如果不是发现得早,只怕已经蔓延开来了。
大疫孙绍吃了一惊。
是啊。越海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一副庆幸的模样:这大概跟年初的那场大战有关,曹操在占据了优势的情况下撤兵,应该也有这原因在内。
返回的士卒把疫病带回了邺城,邺城一片混乱,死了不少人。董奉连连摇头,等得到消息,至尊封锁了大江,禁止江北的流民渡江,然后又派出大量的医匠到各地散药,总算把事态控制住了。不过邺城就没这么简单了。
众人相对无语,大疫的威力,他们就算是没经历过,也听说过。孙绍更是惊心,他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他隐隐约约的记得,建安末有一次大疫,建安七子中有好几个就死于这次大疫,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啊。孙绍起身出舱,走到船边,举起酒杯,将杯中酒缓缓倒入海中。众人见了,都有些默然,虽然天下三分,中原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敌人,可是现在名义上还是大汉的子民,大家对孙绍的这种行为并不觉得不妥,相反倒有些感动。
他们说些江北的事情,不知不觉的便夜深了。出了交州界,商人们正担心交州水师撤走后安全得不到保证,现在越海带着水师来了,他们一个个欣喜莫名,轮番上前奉承。以前水师从来不过问他们的死活,他们眼里也不把水师当回事,现在尝到了有水师护航的甜头之后,一下子感觉到了水师的亲切,因此对越海等水师官兵态度十分好,一时让越海等人有些受宠若惊,不知不觉之中就喝得大醉。
越海第二天是被李浓从被子里拖起来的,清凉的海风一吹,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打扰了觉头,他十分不满,横眉竖眼的喝道:什么事
海海盗。李浓牙齿打战,面无人色。
海盗越海脸色一沉,二话不说,披甲出舱,一边走一边喝道:些许海盗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不是没和海盗交过手,哪次不是
越海的话没有说完,剩下的,全被堵在了嗓子眼,他瞪着远处的海面,整个人傻在了那里。
漫无边际的大海上,水天相接之处,是一条黑压压的线,这条线乘风破浪,越来越粗,却看不到两头,在这条黑线的前面,几艘海盗船正飞也似的驶来。他们如同马群中的头马,一骑绝尘,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无数狂奔的战马,挟带着吓人的气势,滚滚而来。
越海很震惊,在那一刹那间,他的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看到这三百多艘商船时,他就想过海盗会闻风而来,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海盗们不仅来了,而且来得特别多,看这架势,大概东海的海盗倾巢出动了。
越海毕竟久经战场,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他立刻回过神来,勃然大怒,大步上了自己的座船顶,在将旗下站定,发出了迎战的旗语。匆匆起身的水师将官们虽然惊骇,却还是有条不紊的执行了命令,七十多艘战船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列出了迎战的阵型,他们前后交叉的排成两排,水手们握紧了巨橹,驱动战船加速向前,战士各就各位,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与即将到来的海盗接舷厮杀,楼船上的弩手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上弦,放上铁箭,军官们扶着女墙,极目远眺,想看出哪些是贼首的座船,希望能一箭射杀,先声夺人,打掉海盗们的嚣张气焰。
李浓,你到孙将军的座船上去,让他随大队后撤,免得被海盗误伤了。越海面色铁青,紧紧的握着拳头不由自主的颤抖,他是经历过不少战事,可是今天来了这么多海盗,他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取胜,只能让孙绍他们先退往岸边,他知道那里有一条水道,可以容得下不少船进去暂避,实在不行的话,他退回去把路口一封,这仗也好打一些。
李浓不敢怠慢,跳上一艘走马,赶到孙绍的座船旁。
孙绍早就发现了海盗,他也接到了越海传来的旗语,正在指挥座船随商船慢慢的后撤,他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几乎所有的商船都抢在他前面。不过,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紧张,看到李浓的时候,他甚至笑着打了个招呼。
李浓却没有笑的心情,他那一双八字眉耷拉着,快哭出来了。
将军,越将军请你速速后撤,我这就带你去。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孙绍打趣道:难道你们侯官船厂的水师看到海盗都是这样的
将军不要顽笑了,这次来的海盗太多了。越将军说,大概东海的海盗都来了。李浓哭丧着脸,连连拱手:请将军快走,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不就是几个海盗吗没什么了不起。孙绍轻松写意的说道,一边挥手对匆匆从他的楼船旁经过的商船挥手:你们先行,不要急,有越将军在,不会有事的。转身又对李浓说道:请校尉派人引商船暂避吧,让他们不要乱,海盗还远着呢,有足够的时间。
李浓看着孙绍,一时有些恍惚,难道他在交州几个月见惯了大场面,不把这些海盗放在眼里了他一时没会过意来,下意识的听孙绍指挥,带着人进去指挥商船往岸边暂避。商人们本来就对海盗习以为常,现在又有水师在一旁保护,在经过初时的慌乱之后,倒是很快镇定下来,在水师官兵的指挥下,急而不乱的向岸边驶去。
等海盗船逼近水师布下的防线三百步时,他们停了下来,侯官水师的出现使他们有些犹豫,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可是面对官兵,纵使是周群那样的能人,也有三分怯意。
周群停住了,其他人也收住了脚步,面对严阵以待的侯官水师,他们被贪婪点燃的热血终于有了一些冷静。可是这点冷静是有限的,要想他们就此退去,显然也不太现实。
他们都把目光看向了领头羊周群,有的派来了人,有的干脆自己来到周群面前问计。片刻之间,七嘴八舌的就把周群吵得晕头转向。
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侯官水师虽然船大,军械精良,可是他们只有七八十条船,我们有多少我们有两千多,三十倍于他,难道三十条船对付他一个,还打不赢吗趁着这次人多,把越海那竖子给干掉,以后这一片海就是我们的天下。周群声色俱厉,几句话就把有些慌乱的海盗们说得又兴奋起来,不仅如此,就连他自己都恢复了些信心。他转过头,对明显有些兴灾乐祸的魏平说道:烦请你去见一下孙将军,请他安份些,否则我们要是误伤了他,可不好向苏将军交待。
魏平撇撇嘴,没吭声。他下了一条小船,自己摇着向水师驶去。经过水师的防线时,越海特地问了一下,得知是找孙绍的,他皱了皱眉,没有吭声。他知道孙绍和苏粗腿有些交情,也希望孙绍能够利用这个交情,免了这场战事。海盗来得太多,真要打起来,他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实在撑不住的话,到时候保护着孙绍跑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人,由他们自生自灭吧,反正自己又没有接到孙权要他保护商船的命令,打赢了,是功劳,跑了,那也没事。
魏平来到孙绍的座船上,而对大马金刀的坐在船上的孙绍,他躬身下拜,将来意说明。
孙绍笑了,他指了指桅杆顶,淡淡的说道:你看到没有,我没有挂苏将军的战旗。
魏平抬头一看,果然没有看到苏粗腿的战旗,他又向后瞟了一眼,也没有看到谁手上捧着,一时倒有些疑虑了:将军
呵呵,我没有看到苏将军的船,想必苏将军一定没有来。孙绍示意人捧上一杯酒给魏平,神态自若的说道:这些人敢舍了苏将军到这里来打劫,自然是没把苏将军放在眼里。纵使我挂了苏将军的旗,只怕他们也不肯放过,届时反而坏了苏将军的名声,与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魏平十分感激,他磕了个头:将军,我家将军已经下过命令了,将军的船,算是我家将军的份子,只要将军挂上我家将军的战旗,他们就不能动,否则便是与我家将军过不去。为安全起见,还是请将军挂上战旗吧。水师虽然厉害,可是今天来的人太多,所谓蚂蚁多了啃死牛,这么多海盗一拥而上,水师撑不了多久的。
孙绍哈哈一笑,他看了看远处,指着和大批海盗保持了一段距离的几十条船,因为太远,看起来只是一条不规则的黑线:那是你家将军吗
正是。魏平转头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说道:我家将军就是怕他们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另一套,坏了将军的性命,特地赶来观战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些人聚集起来实力十分强悍,我家将军也无能为力,请将军见谅。
孙绍摆摆手,嘴角一挑,神色之间根本看不出一点紧张,反倒显得有些好奇的说道:以你家将军的威名,在东海还不能一呼百应
魏平有些惭愧:将军有所不知,东海不比交州,象今天这样三百条商船集中出现的事情,可谓是这十几年来第一次。财帛动人心,这次诱惑太大了,就是我家将军也弹压不住。这次领头的叫周群,诨号混江龙,就是他鼓动其他海盗,一起向我家将军施压,险些与我们火并。
周群很强吗
他的船和人都比我们多,但是战斗一般,如果不是聚集了其他的海盗,他又怎么是我们的对手。魏平为难的看着身后一触即发的战场,苦笑了一声:可是现在他们集中起来,是我们的二十多倍,我们也抵挡不住啊。
呵呵呵孙绍笑了,摆摆手示意魏平不要紧张:我知道了,你家将军的心意,我心领了。来,你我共饮一杯,且看越将军如果破敌。
魏平一愣,顿时紧张的看着孙绍:将军,越将军虽然善战,可是他挡不住多久的。为将军计,还是立刻挂上苏将军的战旗,与其他商船分开,方能保将军无虞啊。
莫急莫急。孙绍不容分说,把魏平按坐在席上:我对越将军有信心。
魏平急了,有信心你脑子坏了吧,水师如果遇到兵力差不多的,那仗着船大,武器精良,那还能占点便宜,再加上越海确实也有一套,他大概能对付两倍于已的海盗,可是现在是多少现在是三十倍啊,越海再能打,海盗们一拥而上,也能将他啃得尸骨无存。你对他有信心
他苦口婆心的再劝,孙绍却不予理睬,他只是随着大队商船缓缓后撤,直到所有的商船都退到了水道内,他才将楼船在水道口停了下来,摆出一副把酒观兵的架势。
魏平哭笑不得,他有些后悔了。自己这一趟来错了,这次就是苏粗腿亲自来,也救不了他了。他太把越海当回事,以为越海能击败海盗,可是他不知道,越海在这里其实是帮了倒忙。如果这里没有官兵,商人们只能让海盗们掠夺一番,充其量就是损失财物,一般不会伤人。可是越海拦在这里一打,海盗们见了血,到时候杀经了眼,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善了,就算孙绍挂起了苏粗腿的战旗也无济于事。到时候苏粗腿出不出手
就在魏平苦想如何劝说孙绍的时间里,周群等人已经不耐烦了,他们大声吼叫着,互相鼓着气,向水师冲了过来,越海虽然头疼,可是也不能不战而退,指挥着手下的水师迎了上去,双方战成一团。片刻间鼓声四起,茫茫的大海上喊杀声震天。
水师倚仗着船大,第一排的水师战船全力向前冲去,相对于以十来人驾驶的小船为主的海盗,水师的中型战船要高出五六尺,相当于一个人高,水手们齐声呐喊,使出浑身力气摇动巨橹,战船飞快的向海盗船冲去,猛撞之下,海盗船根本不是对手,当场被撞翻,船上的海盗纷纷落水,贪婪的叫喊声顿时成了哭喊声,他们在水里拼命的扑打着,拽着被水师战船撞翻的小船,愤怒的咒骂着狂妄的水师官兵。可是水师官兵哪里顾得上理他们,他们在各船军侯的指挥下,协调一致,努力保持着战船的速度,继续向下一艘海盗船撞去。这些水师官兵都知道,他们对海盗最大的优势就是船大,如果能撞翻他们,那就免得短兵相接,真要让海盗们上了船,大家一刀一刀的互砍,别说海盗们比他们不要命,就凭今天的人数,就足以耗死他们。
不能停,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
不用说,从越海到每一个水师官兵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从一开始发动,就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船的速度提到了最快,争取上来就给海盗一个下马威。
一艘艘海盗的小船被水师的战船撞翻,一个接一个的海盗落水,水师战船所到之处,一片惊叫声,战事一开始,海盗们就遭到了水师毫不留情的蹂躏。
孙绍这时已经顾不上和魏平闲聊,他站起身,举着一个管子观看远处的战况,不时的评价两句,魏平有些好奇,他的眼力不错,可是这里离战场太远了,每一只船看起来都只有拳头大小,勉强能看清是水师的战船带是海盗的小船,孙绍能看清楚交战的细节
魏平同时很惊讶的发现,在楼船的另一侧,关凤和孙尚香也轮流在用一个管子观战,不过,她们用的管子是架在船上的,比孙绍手里这一根粗得多,短得多。两人一边看一边交流,显然也在讨论海战的情景。
这让他十分不解。
看看水师的英姿。孙绍笑了笑,将管子递给魏平。魏平疑惑的接了过来,学着孙绍的模样向远处看去,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眼中看到的正是一艘水师的战船迎面将海盗的小船撞得侧翻过来,十几个海盗落入水中,战船随即从小船上碾了过去,将海盗们也压在船下,翻飞的橹击打在海水中,击打在海盗们的头上,水花四溅,战船过去以后,原本还在奋力扑腾的海盗们顿时安静了不少,好几个人静静的浮在海中,再也没有了反应。
如何孙绍信心满满的笑道。
魏平爱不释手的摸着这根管子,翻来覆去的看个不停,甚至忘了回答孙绍的话。他是个识货的人,知道这东西对于海战的重要性。大海上不比平地,没有什么遮掩之物,你的眼睛能看多远,就可以提前多久发现敌人,就可以多出许多时间做准备。这根管子比普通人的眼睛看得更远,更清楚,有了这根管子,无形中就比对手多了更多的反应时间。怪不得孙绍他们老早就开始进行撤退了,周群刚才还真叹惜运气不好呢,原来根本不是运气不好,是孙绍早就发现了他们。
魏平抬起头,看了一眼望楼,望楼上站着一个官兵,手里也拿着同样的一根管子在观察前方的战事,他的身边,一个旗手正不停的将消息发布出去,后面挤在水道里的商船上,一个个翘首以盼,他们脸上的神情随着每一道旗语而或喜或悲。
好宝贝,可惜,很快就要落到混江龙手里了。魏平遗憾的摇摇头,依依不舍的将管子还给孙绍。孙绍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听不懂。魏平指了指前面解释道:水师看起来攻击很犀利,可是一旦他们的体力下降,速度慢下来,海盗们的优势就会体现出来。而且混江龙也不是白给的,他不会让水师的战船这么嚣张下去的。海盗们虽然船小,可是要论速度,并不比水师差,你看着吧,马上就要出现逆转了。
是吗孙绍不以为然的应了一声,举起千里眼继续观看着战场。正如魏平所说,在最初的势如破竹之后,水师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第一批出击的战船纷纷掉转了船头,返回阵地,而原地待命的战船却开始加速,如饿虎扑羊一般的向尾随而来的海盗们冲了过去。
这个越海有一套,知道扬长避短。孙绍赞了一声:看来战局对我们有利。
魏平摇了摇头,暗自叹惜,越海是能打,可是实力相差太悬殊了,胜负只是时间问题,水师根本没有赢的希望。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四十一章 发威
越海压力很大,虽然战船冲击起来还是很有力道,但是他看看面前一眼看不边的海盗船,知道自己取胜的希望十分渺茫,特别是看到混江龙的座船一直远远的避开他的攻击范围,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时,他知道,对手虽然只是海盗,却是一个聪明的海盗,想击溃他并不容易。手打
周群采取了一个很聪明的做法,他让海盗们散开,利用海盗船比水师战船更轻便数量更多的优势,避开水师战船的正面冲击,让水师战船诱入阵地,然后从侧后和后面赶上,利用铁钩勾住水师战船,象蚂蝗一样吸附在水师的战船上,攀上去,与水师的官兵展开搏斗。
这样一来,水师战船的冲击力便没了用武之地,而海盗人多势众的优势却充分发挥了出来,等越海发现海盗们的企图时,已经有二十几艘战船陷入了海盗的包围之中,他们很快丧失了速度,被越来越多的海盗团团围住,不少海盗跳上了战船,与水师官兵展开了血腥的厮杀。一旦与海盗正面交锋,官兵的战斗力不足便体现了出来,没有支撑多长时间,一艘接一艘的水师战船就落入了海盗们的手中,他们砍落了水师的战旗,升起了海盗旗,反过来向水师官兵进行冲击。
形势急转直下,海盗们士气大涨,开始被水师战船冲击带来的颓丧感一扫而空,他们热血沸腾,呼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向水师反扑过来。
越海无奈,他只得命令水师官兵全体压上,以整体的强大实力逼退海盗,将还在拼命反抗的十几艘战船救了回来,然后全力后撤,脱离战场,准备撤回水道口再作打算。
不过半个时辰,水师败象已现,虽然在最初的冲击中撞翻了一百多艘海盗船,但是随即丧失了二十来艘中型战船,比较下来,水师吃的亏更大。
周群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松了一口气,意气风发的向其他海盗发出了追击的命令。
水师这次让你有来无回,看看以后东海是谁的东海。
无数抱着观望态度的海盗们见前锋顺利的扭转了战局,不再犹豫,跟着升起风帆,划动船桨,一窝蜂的向水师官兵冲去。击败水师,那三百多艘商船就都是他们的战利品,这个时候谁也不肯落在后面。两千多艘大大小小的海盗船跟在几艘中型战船后面,击起无数雪白的浪花,争先恐后的急驰而去,一时间万桨争先,兴奋的喊叫声和击水声混成一片,透出无尽的贪婪和渴望的战鼓声此起彼伏,海面上比集市还要热闹几分。
越海十分憋屈,他已经预料到这次会危险,但是没想到危险来得这么快,他以前指挥过很多战事,以弱胜强的战事他也打过,可是今天的实力相差太悬殊了,海盗中又有聪明人在指挥,他根本抵挡不住。
孙将军撤到哪儿了越海寒着脸,脸色很难看,一部分是气的,一部分是后悔的。
他们已经撤到了水道里,但是孙将军拦在了水道口。他的亲卫将朱三苦笑了一声,看那样子,他要拦截海盗。
无知。越海低声骂了一句,吐了一口唾沫,恨恨的说道:就他那两艘船能拦住这么多海盗真是开玩笑快点打旗语,让他退进水道,我来拦住水道口。他娘的,这次亏大了,老子弄不好要把一世英名毁在这里。
将军,我们还是带着孙将军撤吧,这里有这么多商船,想来海盗不至于穷追我们。
你以为我不想啊。越海破口大骂:别犹豫了,让他进入水道,从另一头出去,快点,如果被海盗拦住,我们谁也走不掉,到时候别怪老子不讲义气。为了他一顿酒,老子损失了二十几条船,亏大了。
朱点头,下令发出旗语。
唉孙尚香长叹了一口气:水师的战力果然差啊,看那个姓越的吹得凶,可是打起来却象一滩泥,半个时辰就败了,真丢人,恐怕我的女卫来打,也不会这么惨吧。
关凤撑着腰直起了身子,刚才低着头看,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她揉了揉眼睛,看着退回来的水师战船,又把目光转向了右侧的孙绍,没有理会孙尚香的牢骚。
孙绍正在指挥人拉动滑轮,拆开了联结两艘楼船的巨木,随着两艘船的分开,风浪带起的摇晃幅度明显大了许多,关小青和桥月赶上来,想把她扶回舱中坐好,她却抓住舱门不肯进去,眼睛执着的看着正在忙碌的孙绍。
孙绍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向关凤挥了挥手,大声笑道:姑姑,夫人,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海盗来了,你们就用力的打,不要给他们留面子。
关凤强压着心中的紧张,用力的点了点头,她虽然相信孙绍会有安排,但是他的安排究竟能不能奏效,她并不清楚。只是出于对孙绍的依赖,她才二话不说的由着孙绍去做。
孙尚香的心理与关凤相近,但是她生性大大咧咧的,眼下看着船上的士卒在忙碌,她更多的是一种兴奋,而不是恐惧。她手下虽然也有二百多女卫,也经常在军营里操练,但是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这次亲临一线,还是与这么多的海盗厮杀,她觉得心跳加速,热血涌上了脸,手脚都有些发麻发胀,一股说不出的舒爽感充斥了全身。
阿满,你放心的去,这里有我呢。孙尚香拍着胸脯,大赤赤的保证道:你放心,有我在,你老婆儿子不会差一根毛。
孙绍听了最后一句话,哭笑不得,这个老虎姑姑,果然是语不惊人誓不休的。
如此,就拜托姑姑,这一仗打胜了,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女将军了。
哈哈哈,必须的。孙尚香很没风度的狂笑了一通,走到飞庐的前台,一挥手:升老娘的战旗,准备狂扁海盗。
几个女卫飞快的冲到主桅旁,将做了很久却一直没真正上过战场的孙尚香战旗升了起来。
孙尚香扶着栏杆,俯视甲板上忙碌的士卒,兴奋得眉毛色舞。随着吱吱咯咯的响声,甲板上凭空出现了十五台十石巨弩,三台直指正前方,两侧的舷板上各有六台,每台巨弩后面,两个壮汉扳动一个轮型的把手,正一点点的将粗大弩弦拉向悬刀。孙尚香看得吃惊不已,象这样的十石弩,以前都要十几个人才能上弦,甚至有用牛拉的,现在通过这么一个轮子,两个人就能上弦
不管她能不能接受,十五台巨弩的弩弦陆续到位却是事实,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另一个士卒飞快的将一支如长矛一船的巨型弩箭安放在箭槽中,寒光闪闪的箭头直指前方的海面。
在正前方的三台巨弩后,间隔的安放着四台霹雳车,每台车后都有四个操作手,正有条不紊的操作着,他们闷着头做事,连看都不看前面退下来的水师一眼,更不看那些尾随而来的海盗,对他们来说,好象这一切都是每天在做的事情,显得十分平静而自然。
两侧的舷板上没有安放霹雳车,却各多了三根巨大的木柱,孙尚香一直以为那是侧桅呢,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这六根巨木大约高八丈左右,三尺粗,上面用一丈五左右长的铁链系着一个黑黢黢的球,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但却极沉重。
这都是什么啊孙尚香指着霹雳车和那些高大的木柱问道。
都是夫君准备的利器,有了这些利器,姑姑一定能成为战功赫的女将军。关凤稳稳的坐在舱里,淡淡的笑道。
孙尚香有些尴尬的笑笑,说起来孙绍把这艘船交给了她,但是她对这些可不太清楚,好在孙绍只是让她坐镇,并没有要她指挥,否则可就出丑了。
赵袖按着刀,噔噔噔走到孙尚香面前,躬身施礼:夫人,强弩霹雳车拍杆都已经准备就绪,请夫人下达作战命令。
好,准备作战。
喏。赵袖转身,击响了战鼓,低沉的鼓声隆隆滚过喧嚣的战场,如同一声暴雨前的闷雷。
水道里的商船看不到前面的战况,他们只是从水师撤退的铜锣声里知道,水师败了,现在横海将军的楼船就是拦在他们面前的最后一道保障。在前面的有些人看到孙绍的楼船分开了,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究竟干什么去了,他们不知道,他们知道的是,孙绍绝对不可能扔下他们独自逃生。因为孙绍的楼船虽然走了一只,但是那一只还在,他们知道,那是孙绍的夫人关凤的座船,孙绍对夫人的宠爱有目共睹,关凤在,孙绍肯定不会逃走。
那只有一个可能,孙绍迎战了。
一艘楼船能比七八十艘水师的战船还勇猛吗他们虽然希望孙绍能成功,可是心中还是忐忑不已,虽然孙绍在交州水师官兵中的威名传得神乎其神,可是再神,他也不能以一当百吧,更何况这里海盗足足有两千条船。
商人们心存疑虑。
越海看到孙绍的战船时,也十分疑惑,自己也有楼船,都败下阵来了,孙绍单独一个人居然敢上阵他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再尽最后一点心意的时候,孙绍的楼上打来了旗语,要他回水道后,协助另一艘楼船护住水道口,不要让海盗船冲进去祸害那些商船。越海本想多问两句,可是孙绍的船已经驶远了,根本不给他机会。
朱三指着孙绍的背影,十分诧异:将军,他这是去哪儿啊
越海也十分疑虑,但是他抚着颌下的短须没有吭声。水道口在西,海盗在东,孙绍却转向了南,用意不明,但是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孙绍的船速度很快,同样是楼船,孙绍的船比他的这艘楼船要快得多。
他这船有名堂。越海转过头看了一眼朱三:你看到他有橹了吗
朱三也发现了问题,一般小船多用桨,大船多用橹,因为橹比桨快,东吴的楼船普通用巨橹,越海的座船就是这样,孙绍那艘楼般是从侯官船厂出来的,当然也配了橹,可是现在这艘楼船上只看到橹孔,却看不到一只橹,他们能看到的只是船后翻滚的雪白浪花,就在这浪花中,楼船以他们从未见过的速度飘然远去。
他这船,怎么这么快朱三喃喃自语,足足比我们的船要快一半,都快赶上斗舰了。
孙将军胸有机杼,你还记得那个葛衡吗越海的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朱三略作思索,点了点头:知道。
他就是孙将军的宾客,对造船很有研究,上次我想留他在船厂,他拒绝了。看来这艘船又是他的杰作。越海回头看了一下越追越近的海盗,思索了片刻,一咬牙:既然如此,我就陪他疯一回。命令将士们回水道,一分为二,一部分在水道口步阵,一部分穿过水道,到另一头布阵。
朱三犹豫了片刻,见越海神色决绝,不敢多说,只好下达了命令。
水师战船得到命令,纷纷越过停在水道口的楼船,他们虽然觉得楼船上竖起的那几根巨木有些怪异,却来不及多想,进入水道后,在楼船后面摆下了阻击阵型。
他们刚刚准备好,就看到了让人震惊的一面。
尾随而来的海盗们见水道口只剩下一艘楼船孤零零的停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飞庐上挺立的几个人之外,甲板上被木女墙挡得严严实实,他们十分也看不到,但是他们并不担心。楼船虽然高大,威力强悍,但是楼船除了上面的战士多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的体积大,冲撞起来,除了同样是楼船,基本上没有敌手,比中型战船还要可怕几分,现在楼船静止在那里,连碇都没起,就等于自损一半战斗,这有什么好怕的呢
冲上去,攀上这艘华丽的楼船,抢
海盗们不用商量,不约而同的做了同样的决定,在最前面的几艘船调整船头,以最快的速度向静止不动的楼船扑了过去。他们握紧了手中的铁钩和环首刀,兴奋得有些发抖,按道上的规矩,谁抢先上了这艘船并能活到最后,这艘楼船就是谁的。这太有诱惑力了,海盗们抢过中型战船,却几乎没有人能抢到楼船,原因很简单,楼船的战力太强悍,就算打败了,他也能突围而去,海盗们的小船根本拦不住他,象今天这样停在这里让海盗抢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能抢一艘楼船,这是海盗们出海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却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又怎么能不让人心动如鼓
海盗们喊叫着,水手胀红了脸,紧咬着牙关,在鼓声的指挥下,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船划得几乎能从水里飘起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楼船冲去。
一切都显得那么亢奋,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就连水师的官兵都觉得楼船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虽然孙绍的楼船上有三百多精锐士卒,可是他们能挡得住和蚂蚁一样多的海盗吗
越海和朱三对视了一眼,同时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唯一显得有些不协调的,就是那艘楼船,它只是安静的停在那里,低沉的鼓声,缓慢的节奏,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战前的气氛,仿佛它不是置身于喧嚣的战场,而是出海观光。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楼船上的鼓声忽然一急,咚咚两声,在缓慢抒情的节奏中突然加进了两个强音,让人的心脏为之一颤,随着这两声鼓声,几声利啸倏的从楼船上窜起,几道黑影划破长空,带着风声向前飞进。三支细长的黑影飞跃了一百八十步的距离,先后击中了三艘海盗头目的座船,海盗头目还没来及得感到惊恐,呼啸而下的弩箭已经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余力未消,又击穿了甲板,最严重的一支将船打出一个大洞,汹涌的海水立刻涌了进来。
海盗们被巨弩强大的杀伤力所震惊,更被首领的惨死打乱了心神,看着翻着浪花的海水,他们有的惊恐的大叫着,有的目瞪口呆,却几乎毫无例外的忘记了划船,失去了动力的战船很快停了下来,后面的船转向不及,呯的一声撞了上来,顿时人仰船翻,乱成一团。
相比于巨弩的精准,霹雳炮相形见绌,四台霹雳车只有两台击中了目标,另两台打偏了方向,飞跃了八十步的石球砸在海水中,激起三五丈高的水花,吓得旁边的海盗们瞠目结舌。但是霹雳炮的打击力却比巨弩要强悍得多,被击中的两艘战船就象是一堆烂木头一样不堪一击,木屑飞散,船几乎登时散了架,海水一涌而入,眼睁睁的就沉了。最惨的是一个海盗,他被巨石击中,连喊叫的时间都没有,人还坐在那里,首级却不翼而飞。
一击得手。
中孙尚香兴奋的握紧了拳头,大喝一声。赵袖却面不改色,挥起手中的红旗,沉声大喝:上箭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四十二章 以一当千
冲近了楼船的海盗们听到身后的惨叫声,并不太在意,在象鱼群一样的拥挤海盗船中有四五艘船被击沉,对于当事人和旁边的人来说比较震撼,但是对远处的人来说,并不怎么在意,他们一如既往的向楼船冲去。手打眼下除了楼船,他们还想不到太多,就连头顶上巨弩的厉啸声,他们都不在乎,弩是厉害,可是速度慢啊,再说了,我都到了船下面了,你能奈我何
就在冲到楼船身边的海盗们得意的时候,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根高大的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副桅的木柱忽然带着骇人的气势倒了下来,而用铁链系着的球,更是绕了大半个圈,带着风声砸了下来,两艘海盗船首当其冲,一艘被木柱砸中船中部,当场被砸得一歪,船上的水手坐不稳身子,好几个翻身落水,被木桩直接砸中的五六个水手则吭都没吭一声,直接成了肉饼,前面的人还在竭力的控制自己的身体,没时间注意后面的情况,而后面的水手却看着突然之间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木柱傻了眼。
被木柱砸中的海盗们应该感到庆幸,毕竟,他们只是翻了船。
被铁砸砸中的就没这么幸运了。
沉重的铁球从天而降,砸在一艘刚从水师手中抢来的斗舰船头,站在斗舰前面指挥的海盗忽然之间就不见了,很快海盗们又发现,船头也没了,原本高高翘起的船头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大洞,海水涌了进来,斗舰尾部以非常明显的速度翘了起来,不管是摇橹的海盗,还是准备战斗的海盗,都失去了平衡,跌跌撞撞的向前冲去。有一个海盗慌不及手,一下子拽住了眼前的铁链,看着一个个从他身边跑过掉进海里的同伴,他刚刚露出庆幸的笑容,却发现自己离开了船,离海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即将沉没的斗舰就在他的脚底下,几个仰着头的同伴脸上的惊恐清晰可见。
他愣住了,抬起头一看,自己连同那颗铁球被吊在了半空中,正向大楼船靠了过去,在这个高度,他终于看清了楼船的全貌,在楼船两侧的舷板上,六根一模一样的巨木正此起彼伏,有的和他一样缓缓伸起,有的则呼啸而下,砸在某个或许认识或许不认识的同伙船上。
没等他看清太多,一只利箭悄无声息的飞到,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他看着颌下的箭羽,松开了手,带着无尽的疑问,坠落大海。
兔崽子,手脚倒是蛮快的,爬那么高也不怕摔着。孙尚香收起弓,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
孙将军好箭法。坐舱里的关凤拍着手掌,笑嘻嘻的说道。
惭愧惭愧。孙尚香风度翩翩的欠身施礼。
与她们的彬彬有礼相应的,是十五台巨弩的怒吼,是四台霹雳车的咆哮,是六架拍杆的起伏。巨弩负责百步外的海盗头子,霹雳车负责八十步左右的海盗座船,而拍杆要对付的就是靠近了楼船海盗船,各负其责,有条不紊。
巨弩和霹雳车虽然厉害,可是分散在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船当中,并不引人注意,而船的六架拍杆带来的威慑却非同小可。眼看着一艘艘海盗船靠近了楼船,却被从天而降的拍杆一一打成了碎片,只是盏茶的功夫,楼船旁边就浮起了一层木片,数不清的海盗抱着一两片船板在水中哀嚎,他们倒不愁淹死,那么多的烂船,手一伸就能够着木头,可是这不时从头而降的巨木和铁球却太吓人了,激起的水花连绵不绝,就象被赶到了网中拼命挣扎的鱼群一样,不同的是,这些鱼群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而且是兴高采烈的送上门来的。
后面的海盗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状况,他们继续向前冲,一般冲一边咒骂着前面的同伙,到了水道口就往前冲,楼船后面就是肥得流油的商船,你们挤在这里干什么楼船有什么好看,想看的话,拖回去慢慢看这就是了,堵在这里不是挡着财路吗。他们破口大骂,却无济于事,等他们终于挤到前面,看到了这极其恐怖的场景,大叫着要退的时候却没那么容易了,大大小小的海盗船挤在一起,好象是等待开膛破肚的鱼。
海盗们惊恐莫名,水师的官兵也是惊骇不已,前面的还好说,他们不太看得清,可是这六根拍杆带来的杀伤力太震撼了,每一次落下,都能将一艘或两艘海盗船打翻甚至打碎,一艘艘的海盗船在拍杆的重击下,就和玩具没什么区别,无一例外的等待着悲剧的命运,六架拍杆就象是一只巨大昆虫的六只巨足,毫不留情的将一艘艘船碾成碎片。
海盗虽多,却根本接近不了楼船,他们围着楼船,不象是进攻的,更象是送死的。
越海很兴奋,又有些苦涩,自己带了七八十艘战船,不是海盗们的对手,可是孙绍仅仅一艘静止不动的楼船就创造了如此战绩,而他那一艘楼船又将创造什么样的辉煌他有些抑制不住的好奇起来,手搭在眉上,极目远眺。
他看到孙绍的楼船从南面掉头北下,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冲向了海盗。
孙绍离开了水道口后一路向南,海盗们并没有太在意,那么多船,谁会去关注一艘逃跑的楼船。就算追上了又能怎么样所以几乎所有的海盗都自动忽视了这艘楼船,就连现在已经是有实无名的海盗之王周群都没有给予太大的关注,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前面的进攻上。水师已经退入了水道,水道口处只剩下一艘楼船,无数的同伙已经将它团团围住,虽然楼船比普通的战船更高大,更难攻克,但是周群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如此庞大的海盗数目面前,再难攻克的楼船也难逃厄运,区别只在于死多少同伙而已。周群不怕牺牲,牺牲的人越多,对他来说越是好事,那样他就更有把握掌控全局了。他的亲信力量全在身边,就等着最后冲出去抢夺胜利的果实,把那些没有脑子的傻蛋多死一些,他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他现在已经开始考虑如何结付苏粗腿的问题,打赢了这一仗,他就可以收拾苏粗腿,而只有收拾了苏粗腿,他才是真正的东海霸王。
我混江龙为什么不能成为东海的催命签周群冷笑不已,雄心万丈,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直到耳边传来惊恐的提醒。
火
周群转头看去,顿时吃了一惊,原本他以为已经仓惶远遁的那只楼船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扯满了帆,乘着渐起的东南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他冲了过来。而它所到之处,负责护卫他左翼的海盗船根本不是对手,无一例外的被它撞翻,碾在船腹以下,而幸免于难的海盗船其实也并不幸运,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起了火。这艘飞速驶来的楼船就象是一匹狂奔的猛兽,毫无遮挡的冲入了羊群,当者披靡,所到之处船翻人亡,一片火海。
周群惊骇的睁大了眼睛,他结结巴巴的指着快速接近的楼船:他他怎么这么快
他身边的亲信也傻眼了,对啊,楼船怎么能这么快就连以速度快的走舸,也不过如此吧。这样的速度出现在走舸这样的小船上可以理解,可是出现在楼船这种巨型战船上就无法理解了。
孙绍不管他们能不能理解,他集结了身边箭术最好的几个亲卫,再加上船上仅有的两台十石弩,把目标瞄准了海盗大队后方中部周群的战船,早在水道口的时候,他就在千里眼里发现了周群的位置。在南部停留了一段时间,发现海盗们大部分已经拥到前面去,周群身边的护卫相对薄弱的时候,他适时的指挥战船乘风破浪,呼啸而至。
普通的楼船标准配置是水手六百人,战士四百人,经过他改装的楼船是水手四百人,战士三百人,但是他手下没有那么多的人,所以只配了一半,两艘船共有水手三百战士三百,这显然是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的。因此,他决定冒险出奇,两艘楼船一主攻,一主守。三百战士几乎全部调到主守的那艘船上,一百多人操纵强弩霹雳车和拍杆,还有一百多人对付侥幸攀上船的海盗,而三百水手则全部调到主攻的这艘船上,全力发动,不惜体力的将船速提到最高,藏在船侧护板下的十六只水轮一经发动,就显示出了强大的威力,偌大的楼船居然堪堪和以轻便著称的走舸相提并论,这还是在水手没有全员的情况下,如果按照标准配置,四百水手一齐上阵的话,可以说就连走马也赶不上他。
面对如走舸一样迅速的楼船,海盗的反应正如孙绍所预料的,他们除了睁大眼睛之外,没有任何有效的应对措施,一艘接一艘的船被楼船撞翻,碧蓝的海水就象是肥沃的土地被铁犁犁开,散发出新鲜的味道。
只是这些味道有些血腥。
更让海盗们意想不到的是,楼船从他们面前经过时,扔下了一个接一个的陶罐,这些陶罐一砸到船上就裂了开来,里面装的液体随即被罐口的火点燃,轰的一声燃烧起来,不管是船还是人,只要沾上的,无一例外都着了火。水火无情,人性中对火的恐惧本能让遭到袭击的海盗们惊慌失措,有的用力拍打,有的跳入海中,却没有人想起来去追赶孙绍。就算有几个侥幸躲过火罐攻击的想去追,却悲哀的发现虽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是自己的小船却始终追不上那个嚣张的庞然大物。
几个海盗头目情不自禁的揉揉眼睛,他们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孙绍的楼船如一支利箭,以让人不敢相信的速度刺穿了有些稀疏的海盗后阵,将数不清的海盗船击翻点燃,然后在周群反应过来之前冲到了周群的船前,一声令下,两只弩箭,四五枝羽箭全射在了周群的船上,紧跟着,巨大的楼船迎面撞来,轰隆一声巨响,将周群的座船撞得一声呻吟,半边船身被撞得裂开,然后又被楼船压到了海水里。
仰面而望的周群重新从楼船后面露出水面的时候已经气绝身亡,一支巨弩穿透了他的身体,三支羽箭钉在他的身上两支在胸口,一支在咽喉。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蔚蓝的天空,天空万里无云,如大海一般的洁净,可是他却看不到了,他的眼神空洞而疑惑,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楼船可以比走舸还快
实施斩首战术成功的孙绍从千里眼中看到了周群的尸体,看到了已经底朝天的周群战船,这才满意的一笑,将千里眼递到魏平的手里。魏平看了,惊骇莫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今天让他吃惊的事情太多了,可是最让他吃惊的还是眼前这个结果,一艘楼船以闻所未闻的速度突进敌阵,一战斩杀对方主将,然后毫发无伤的扬长而去,这是什么样的战绩他想来想去,只有苏粗腿曾经多次向他提到的关羽斩颜良的那一战可以相提并论,而关羽,就是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少年郎的岳父。
怪不得目空一切的关羽会回绝孙权的提亲,却把女儿嫁给他。
魏平感慨不已。
周群死了,海盗又遭此重创,苏将军统一东海的阻力又少了不少。孙绍一边说,一边张弓搭箭,将五十步外的一名海盗射杀,然后手在空中一伸,抓住一支海盗射来的利箭,顺手搭上弓弦,反手将那个舌头还没收回去的海盗射杀。
魏平被自己看到的这一切惊呆了,都忘了回答孙绍的话,直到孙绍转身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他才咽了口唾沫,挑起了大拇指:将军,真是神人也。
神什么孙绍扑哧一笑,是那小子臂力太弱了,这才八十步,箭就跟飘似的,没劲。
魏平苦笑不已,心道,你以为个个都象你能开三石弓,一百五十步外例不虚发啊。这一路走来,孙绍至少射杀了十名海盗,周群咽喉上的那支箭就是他的杰作。魏平庆幸不已,苏粗腿这次亏得没有心动,否则的话,周群的下场可能就是他的下场。
有将军在,东海的海盗又何足为患。魏平嘴里有些发苦。
我孙绍收起了弓,楼船已经冲出了海盗的阵地,而水手们的体力也不足以支撑再冲锋一次,再说了,斩首的任务已经完成,应该让越海出来打落水狗了。他拉着魏平走到飞庐上,看着魏平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魏平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由自主的恭谨起来。
将军有何吩咐
你是个聪明人,我不需要说得太多。孙绍的嘴角一挑,你马上就回去找你们的苏将军,你跟他说,我等着他统一东海的好消息。
魏平皱了皱眉:这次海盗虽然无功而返,折损不小,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孙绍拦住了魏平,不容分说:他要是听我的,以后这东海就是他的,如果他做不到,那就不要怪我了。
魏平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孙绍的话中听出了不言而喻的威胁,本来想解释的话一下子被逼了回去,他迟疑了片刻,躬身施礼:喏。
去吧。孙绍满意的点点头,等魏平走到船边,他又加了一句:等会儿我会派人送一艘船给你们,看到船,我相信有所有的疑问都会有答案了。
魏平扶着船舷,扭过头看了孙绍一点,略作沉吟,点了点头,一声不吭的下了船,乘上一艘无主小船,扬长而去。看着魏平越来越小的背影,孙绍的眼角跳了跳,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水道口,接到了孙绍信号的孙尚香兴奋不已,她命人将孙绍已经斩杀贼首的消息告诉越海,越海仰天长啸,二话不说,立刻率领手下从水道里冲了出来,如饿虎扑羊一般的冲入海盗阵中,大打出手。海盗们被楼船上犀利的攻击打得晕头转向,向周群请示又一直没有得到回复,早已经心生怯意,现在水师又冲了出来,他们士气一下子崩溃了,再也想不到商船上的财富,掉转船头就跑。越海穷追不已,可惜他的速度赶不上海盗,一出水道口,来到宽阔的水面上,他只能望水兴叹,只好反过头来将没来得及逃跑的海盗团团围住。看着那些抱头鼠窜的海盗,越海畅快不已,这次发了,大大小小的海盗船至少三百艘,俘虏至少两千人,这还没算抱着木板在水里的呢。如果再算上已经被击沉的船和被击杀的海盗,这个数字更加可观。
越海知道谁最最该感谢的人,一看到孙绍,他就满面堆笑的迎了下去:将军天威,果然名不虚传。
孙绍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飞庐里,脸上的神情有些苦涩:越将军,你想帮我,还是想害我
越海眉毛一竖:将军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能害你。
既然如此,那请越将军在报功的时候,不要提到我。孙绍恳切的说道:这里的原因,你懂的。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四十三章 我是风筝你是线
大桥心神不宁的抚摸着已经卷了边的南行随笔,这是孙绍派沈玄回建邺时带回来的,她已经读了无数遍,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幅画都了如指掌,甚至能详细的描述出某些画的内容。手打每天睡前读两段这本书随笔,已经成了她这几个月的习惯。
大姨,你别再摸了,再摸书皮可就掉了。周玉抿着嘴笑着,从大桥手里取过书,轻轻的抚了抚:都说好要借我抄一遍的,你一直不肯放手。现在好了,大兄要回来了,肯定有更新的书给你看,这本就借我抄一遍吧。
大桥嗔了她一眼,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那你可得小心点,不要破损了。
大姨,你就放心吧,坏不了。周玉撅着嘴,撒着娇,眉眼飞动:大姨,看在我陪你这么多天的份上,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帮你什么忙大桥似笑非笑的看着周玉,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爱怜的笑道:不是让我帮忙吧,我看你是想某个人帮你的忙。
大姨,你别笑话玉儿啦。周玉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嚅嚅的说道:虽然我的书道不如他,还勉强看得,可是绘事却差得太远了,描了几次,终究是不行的,还得麻烦大兄才行。大兄现在有了银屏嫂嫂,不爱和我们玩了,我这个做妹妹的怕是劳动不了他,只有大姨才能用得动他。
当初让你嫁,你不嫁,现在后悔了吧大桥既有些得意又有些遗憾的笑道。周玉脸色一黯,随即又笑了起来:可不是,玉儿没福气呢。
姊姊,你得意阿满也就是了,没必要拿玉儿开心吧。小桥不满的说道:这事儿还要怪你才对,你当时答应了我的,谁知道拖三落四的,便给耽误了。
小桥还要再说,周玉拦住了她,想笑一笑,偏偏又笑不出来,只能咬着嘴唇,强忍着自己的失落。当初大桥说要让孙绍娶她,她看不上孙绍,现在反过来了,孙绍看不上她,这心理完全不是一回事,对于心高气傲的她来说,这可比剜心还难受。
见周玉脸色难看,小桥只得住了嘴,三人都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桥英快步走了进来,欣喜的叫道:夫人,少主和少夫人回来了。
阿满大桥脸色一喜,刚要起身,孙绍已经扶着大腹便便的关凤走了进来,一见大桥,他便和关凤赶了两步,走到大桥面前双双拜倒,还没有说话,眼泪就下来了。
阿母,我们回来了。
大桥也禁不住热泪长流,她愣了半刻,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孙绍的头,紧紧的搂在怀里,一滴滴的泪水落在孙绍的头上,泣不成声:傻孩子,你都飞出去了,为什么要回来啊。
孙绍双手抱着大桥的腰,吞声道:阿母,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回来。我飞得再远,也和那风筝一样,线还在阿母手中啊。
大桥听了这话,又是感动,又是伤心,泪珠儿一串串的滚落。小桥也觉得有些伤感,却怕他们说的话太过直露,连忙上前劝道:姊姊,银屏有孕在身,还是坐下说话吧,总跪着也不是个事。
大桥这才想起还有关凤,连忙舍了孙绍,弯腰扶起关凤,犹自挂着泪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即又虎下了脸,瞪着孙绍道:你这孩子,银屏有孕在身,你怎么还让她坐船,万一有什么不测,可如何是好
孙绍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刚要解释,关凤笑道:阿母,不仅是夫君想念阿母,我也想念阿母啊。孩子快要出生了,我想着如果阿母在身边,我这心里也算是安生些。说着,她的眼睛也红了,吸了吸鼻子:哪里有夫君和阿母,哪里才是家啊。
好孩子,说得好,说得好。大桥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小心的摸了摸关凤的肚子,正摸着,关凤的肚皮忽然一跳,大桥顿时来了精神,笑道:小子好精神,居然还知道踢人了。
可精神了,每天早上听到鼓声都要踢一阵子。关凤甜蜜的笑道。
每天早上的鼓声大桥不解的看看关凤,又看看孙绍。一直在旁边抹眼泪的孙尚香插嘴道:船上每天早上都要操练士卒的,自然有鼓声。
大桥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一定是你搞的鬼吧,这次去交州,可是过足了打仗的瘾
孙尚香一翻眼睛,咂了咂嘴,心道你怎么怪到我头上了。
几个人进了屋坐下,孙绍又给小桥行礼,很恳切的说道:这半年多亏了小姨来陪伴阿母,真是感激不尽。
这说的什么话,她是你的阿母,可也是我的姊姊啊,我们姊妹不做伴,难道还要别人来做伴吗小桥笑了,眼波一转,又道:好了,你真要感激我的话,就帮我一个忙吧。
孙绍笑道:小姨言重了,有什么事你吩咐一声便是了,何必用帮忙这个词。
小桥瞟了周玉一眼:我对你送回来的南行随笔很是喜欢,你帮我抄录一份吧。如何
孙绍苦了苦脸,思索片刻,慨然应道:敢不从命。
那我就等着了。小桥咯咯笑道:从交州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回来,还不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我们可是从知道你的消息起,就守在这里候着了。
孙绍微微一笑:小姨稍安勿燥。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可是总不能忘了小姨的。
众人不禁笑出声来。正和大桥说话的关凤见周玉一直不吭声,眼睛却不时的瞟一眼孙绍,敏感的觉察出了一些异样。她有些疑惑的把目光转向了孙尚香,孙尚香摸着下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关凤一挑嘴角,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她淡淡的笑道:夫君,我看玉妹妹皮肤白晳细嫩,戴上珍珠一定很漂亮,我们就将那盒合浦珠送了玉儿妹妹吧。
孙绍一时没明白过来,合浦珠他是带了几盒,而且都是那种颗粒在一寸以上的上等珠,所谓盈尺青铜镜,径玉合浦珠,这些可都是难得之物,他倒不是舍不得,只是他原本给周玉准备的礼物并不是这个,这些都是给大桥的。关凤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悔,只得让人拿来了一只锦盒,关凤接过去,双手推到周玉面前,笑道:不成敬意,还请妹妹笑纳。
周玉看着关凤的笑脸,心中有些不安,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由十颗浑圆饱满的合浦珠串成的手链,放在大红的丝绸上,显得宁静而华贵,却又丝毫没有刺眼的感觉。她不禁吃了一惊,抬手掩着小嘴:这这如何当得。
小桥看了一眼,也有些吃惊,这十颗合浦珠不仅大,而且尺寸一致,这串手链的价格不下百金,作为见面礼,确实有些过重了,连忙推辞。这上等的珠子,还是你自己留着比较好。
不妨事的。关凤轻声笑道:这串珠子虽然不错,可是夫君给我的那串链子比这个还多几颗,大一些呢。玉儿妹妹皮肤好,戴这个正合适,倒是我,跟着夫君走了一趟南海,可是晒黑了。这也是我和夫君的一片心意,还是请玉妹妹收下吧。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听出了其中的味道,周玉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她扫了一眼关凤,随即又看向孙绍。孙绍虽然不知道周玉对他的心思,可是这话里的意思,他多少还能听出一点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附和了一句:是啊,玉儿还是收下吧,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周玉接过锦盒,款款一拜:多谢大兄嫂嫂,玉儿感激不尽。然后又向大桥行了一礼:大姨,玉儿有所不适,就先告退了。说完,不等大桥首肯,起身匆匆的去了。
小桥有些不悦,却不好说什么,尴尬的笑了一声,起身追了出去。大桥有些责怪的看着关凤,本待要说她两句,可是一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再看到她的肚子,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
寒喧过后,大桥有些不安的对孙绍说:你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到至尊那儿去一下,他派人来问过几次了,好象有什么事要找你。
孙绍犹豫了片刻:我们的行程,他是知道的,为什么要到这边来问
大桥欲言又止,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催促道:我也不清楚,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
喏。孙绍应了一声,示意关凤取出那本新的航海日记,双手送到大桥面前:阿母,这是出征徐闻的战记,里面有一些蛮夷的趣闻,闲时看看,也颇有趣。
大桥连连点头,接过来一看,见书皮上已经有些磨损,书角也卷了起来,好象是有人摩挲了好久似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她看了一眼关凤,笑道:你看过了
关凤点点头:是啊,我这一路走来,除了看那些大秦人的幻术和歌舞,就是看这个解闷了。阿母,这里面全是夫君的所见所闻,可有意思了,简直和山海经一样。
大桥本来对关凤有些意见,可是一看到她谈到孙绍时眉飞色舞的样子,不免有些自责。关凤和孙绍的感情这么好,孙绍写的东西,当然应该是关凤先看了,自己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嘛。只是她恃宠而娇,故意刺激周玉,却有些不合妇德,找时间还得敲打敲打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大桥总觉得有些别别扭扭的,她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就是看关凤不怎么入眼。
关家毕竟还是个武夫,做主妇还是不太合适。一个念头忽然冒了上来。大桥心里一动,若有所思的把目光转向了孙绍,却见孙绍只是含笑看着她们,见她看过去,嘴角挑了挑,眼睛里全是久别重逢的喜悦,那不加掩饰的依恋让大桥心里暖洋洋的。
交州好玩吗孙权一边挥毫急书,一边随口问道。
孙绍咧嘴一乐:交州有好多物事和扬州不一样,要说新鲜,倒还是蛮新鲜的。
就是新鲜孙权批好一份公文,放下笔,吹了吹黑迹,顺手交给朱绩,然后看着孙绍笑道:这才去了几个月,可真是黑多了。
孙绍哈哈大笑:至尊,我在交州可是白得很啊,那里的人大部分都黑不溜秋的。
是吗孙权一笑,十指交叉的搁在案上,笑容满面的看着孙绍:海战有趣吗
孙绍挠了挠头,思索了片刻道:既有趣,也凶险。上次和卫子旗一起支援步府君,一路上大小数十战,有手到擒来的,可是也不乏险些被海盗翻盘的。现在想起来,还是冷汗涔涔。
打仗嘛,就是这样,要不然怎么说兵凶战危。孙权淡淡的笑了一声:以前不让你打仗,你是哭着喊着要带兵,现在带过兵了,知道滋味如何了吧怎么样,还有兴趣吗
孙绍苦笑了一声,从腰间抽出横海将军的印信,双手奉到孙权的面前。孙绍瞟了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
我不想打了,还是做生意来得实在。
孙权不说话,带了些许碧色的眼珠子在孙绍的脸上扫来扫去。孙绍的面色从容,眼神也很镇定,倒是看不出有什么虚伪的地方。他暗自点了点头,伸手将横海将军的印信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扔回案上,不屑的笑了一声:老贼以为拿一个交州牧和一个横海将军就能离间我们叔侄,现在要是他知道是这个结果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孙绍撇了撇嘴,没有吭声。孙权在说什么,他基本是不信的,要不然的话,他不会千里迢迢的把他从南海召回来。他静静的等待着,等孙权自己说出目的。
你季叔故了,族里的长辈们要借此机会把亲人们聚一下,我不得不把你召回来。孙权有些遗憾的说道:本来是想把你留在南海的,步骘的战表中说你仗打得不漂亮,就是他忽然笑了一声,看向孙绍的眼神有些怪异,既有欣赏,又有好笑:就是打得太阴险了些。
孙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擦了擦嘴角,带了三分得意的笑道:我也是没法子,要不是步府君支援了我十条船,我就只有士威给的五条破船,连一个小海盗都算不上,只好冒充崔谦的手下了。不过他沉下了脸,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就连孙权都不禁收起了笑容:至尊,我觉得士家的实力太大了,不收拾不行。他们和海盗勾接,搞得海盗比水师还威风。我做了几天的南海太守,在夷市上也转了几天,后来到徐闻又去了一趟,觉得十分可惜。夷商们害怕海盗,大量的货物在徐闻就地处理,再加上了海盗和水师的勒索打劫,到我们手中的商税最多只有三成。如果能把海盗的嚣张气焰打击下去,交州完全可以变成至尊的钱库。
有这么大的潜力孙权吃惊的问道。
是的。孙绍掰起指头,如数家珍的报出一串数字,最后说道:现在还是海盗猖獗,夷商们心有疑虑,同时损失还不小的情况下,番禺一市就有这样的收入,那么再加上交阯日南合浦呢不用多说,我们当三倍好了,如果再把海盗控制住呢再增长一倍总是有的吧别的不说,仅从这几项,商税就可以翻两番。有了这些钱,至尊又何至于这么手紧
孙权愕然,他从步骘的报告中知道,交州大部分的收入还在士燮的手中,可是他没有想到有这么大的数目。他抚着胡须沉吟不语。正如孙绍所说,他现在确实手紧,他控制下的扬州荆州,大部分土地都分给了诸将,他自己控制的财源实在有限得很,这让他做起事来缩手缩脚,既不敢限制诸将,可是又不能不限制诸将。如果能将交州尽快的控制在手中,那这一块增加的财源就大部分是他的,他的这力就会得到迅速的发展,而实力的增强,也就可以打破眼前的僵局。
想不到孙绍到交州转了一圈,居然能带回来这个信息,这可比步骘还要贴心多了。孙权看着神情沉重的孙绍,忽然有些感慨,他难道是真心想做一个商人如果真这样的话,把他放在交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除了商税之外,还有一件事值得至尊注意。孙绍意犹未尽,接着又给了孙权一个惊喜:日南九真一带,土地肥美,是种稻的好地方,每年的产量都不小,如果把这几个郡能从士家手中夺过来,至尊便又多了一个吴郡,粮食问题可以得到极大的缓解。他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我从夷商们口中得知,在南面的大海中,有不少海岛,颇多盛产稻米的地区。而且那里居住的,都是一些蛮夷,没有君长,至尊如果派人去施以教化,那里很快就会成为至尊的粮库。
海里面孙权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有些好笑:兴师动众的到海里去运稻米值吗
有什么不可以孙绍不以为然:大海里看起来很凶险,可是那些蛮夷划个小船都能过来,我们有胜过他们千百倍的战船,为什么不能过去至尊有所不知,我这次在徐闻看到了好多夷船,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们那也叫船跟我们的船比起来,那简直是儿戏嘛。可是,就是这样的船,源源的不断的把西夷的货物运到交州来,又源源不断的把交州的货物运回西夷去。他们一路上的风浪那么大,还是乐此不疲,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有利可图。我们有这么好的船,可以把风险降低好几成,为什么却还是固守在港内如果派出一支船队去经商,又有哪个商家能和我们比
大海茫茫,哪有那么容易啊。孙权还是有些不信。
当然不容易,可是夷商驾着那么破的船都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孙绍不以为然的一摆手:事在人为,等我积累多些资本,再多买几条船,我打算去做这样的生意。
你要虞翻和陆绩两个人,是不是出于这个目的孙权笑了,一副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的样子。孙绍也笑了,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一副心思被孙权看破的尴尬。这件事,其实是公私两便的。
怎么个公私两便
我是需要人帮我在海中定位。可是,水师比我更需要。孙绍收了笑容,正色说道:现在的海图不仅粗陋,而且错误很多,拿着错误的地图,如何去打仗如何能打胜仗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孙权心有同感的点点头,叹了口气,从案上抽出一封书简扔到孙绍面前:步骘上书,也提到了这件事,说上次作战失利,未能竟全功,就是因为手中的海图有误。他也要求调拨精通天文的人到交州去协助重绘海图,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想要你再去交州。
孙权打量着孙绍,孙绍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步骘的上书。他事先和步骘说过,不要太提他的功劳,步骘果然听了他的话,在里面只是提了一笔,并没有说太多。他放下步骘的表,嘴角挪了挪,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孙权看着他,也不说话,孙绍最后说:其实我去不去的,并不重要,关键是要派几个不是士家的人过去帮步府君的忙,他现在能够信任的人太少了。没有可信的人帮忙,步府君再有权谋,也搞不过士燮那个老狐狸。
你觉得谁比较合适孙权收起步骘的上书,轻描淡写的问道。
这我哪知道孙绍一口回得干干净净,随后一指旁边的人:至尊身边这么多能人,派谁都行啊,象周循,象朱然,象顾公,或者诸葛瑾也行。总之不要派我。
孙权一愣,怔怔的看着孙绍,过了片刻,这才笑了: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偏偏你不行
孙绍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夫人要生了,我要陪着她。另外,我那么多货要出手,要到成都去,要到邺城去,没有一年半载,哪能处理得完我哪有空去帮他征讨海盗啊。就算当个南海太守,一年拿的俸禄,还不够我一船的货钱,这种亏本生意我才没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