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章 5月10日
“马克西米连,关于召开国民大会的通知终于下来了!”人还没有到,丹东的声音便已经从门外面传了过来。
索莱娜兴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而原本堆放在膝盖上面的一大摞《先锋报》则哗啦一下子铺散开来,自从起义开始,他们便重新夺回了马拉的公寓兼报馆,并且想办法搬来了三台蒸汽印刷机,再次开工印刷传单和报纸,而索莱娜则荣幸地成为了《先锋报》的编辑之一,并且乐此不疲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真的吗,通知上面写了什么?”索莱娜连忙问道。
丹东穿着自己那身束腰的黑色正装大踏步跨进大门,身后跟着几个和他一起前往胜利宫大义厅开会的起义者领袖们。
在一天的会程之后,他们的脸上满是疲惫,但是在疲惫之外,他们的脸上似乎还显露出某种其他的情绪。
“怎么了,是出什么问题了麽?”索莱娜有些担忧地迎上去。
丹东有些草率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便继续问道:“马克西米连不在麽?”
“不,他去和恩佐拉他们开会去了,他们好像是准备去和船运集团联合体谈判,快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索莱娜看向其他人,发现他们都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茹斯特,你跟我说,到底怎么了,是政府又出尔反尔麽?”
“不是,萨托里斯·洛同意组建国民大会。”茹斯特说道:“不过和安东尼预想的不太一样……”
“萨托里斯·洛同意组建国民大会,但是是以大白城区为核心进行第一轮选举,然后再以其他各省组建各自的次级国民大会。”丹东接下去说道。
“这不是很好麽?在白城我们得到的支持一定要多得多。”
“但是按照国民大会的选举要求,在大白城区的议员候选人都必须是白城居民或者在白城纳税在六年以上,这意味着之前我们推举的候选人有一半都不符合大白城区的选举条件,只能去参加各自省份的次级国民大会选举。”丹东沮丧地解释道:“而为了去参加各省的选举,有很多人不得不在最近就离开白城进行备选,毫无疑问这将极大地削弱我们在国民大会中力量。”
“这就顺遂了那批政客们的心意了麽?我们不可能答应,不是麽!”索莱娜连忙说道,但是她同时不得不注意到,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丹东避开了她的眼睛。
“实际上,我们答应了。”
“为什么?你们怎么能够答应呢!”
“好了,好了,能不能先让我们休息一下,我们开了一天的会,等会还要向其他人汇报会议内容。”丹东轻轻绕开了索莱娜的质疑,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索莱娜不免有些气恼,但还是去厨房里面准备了几份培根面包,在她准备到一半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些乱哄哄地又来了几个人,然后魏薇儿也进来了厨房,帮她把清水面包一起端了出去。
原本就有些拥挤的报馆里面变得更加拥挤,原来是马克西米连带着罗南他们回来了,虽然并不舒适,但是这里至少比作为临时大本营的拉丁街咖啡馆要安静一些。
“所以你们答应了?”马克西米连很明显已经听完了丹东对于今天会议的简短汇报,所以在最后的问句中带上了明显的责备。
丹东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接过了索莱娜端过来的水,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们只能答应,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对了,有酒麽,啤酒红酒什么的都行。”
“我去拿吧,我大概知道在哪里。”阿贝尔说道,他同样是参加今天会议的起义者代表,此时因为马克西米连的咄咄逼人而选择找理由避开。
不过丹东没有继续回避这个问题,在又叹了一口气后他继续说道:“阿鲁埃勋爵、狄德罗爵士、达朗贝尔爵士,他们妥协了。或者说,他们一定是避开了我们,先行和洛达成过协议了。”
“什么,他们背叛了我们?”马克西米连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么想来也并非不可思议,毕竟按照现在的选举流程,对于他们参选没有任何影响,甚至可以说在现在的情况下,因为我们的候选人减少了,一部分的选票肯定会去给这帮“百科书派”们,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在接下来的国民大会里面为自己的派系争取席位。”丹东低沉地说道,阿贝尔已经从阅览室里面找到了半瓶的白兰地,而丹东则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两口。
“如果没有我们,他们参加个屁的国民大会!”马克西米连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在来回走了几圈之后,他继续说道:“那么雅克·内克尔应该也是和萨托里斯·洛妥协了?”
“没错,”茹斯特在旁边搭话道:“在拉里·托朗达尔前天中风之后,洛已经成为代理首相,为了在内阁中保留力量,内克尔在这个问题上面没有很坚定地反对。”
马克西米连冷哼了一声:“我们不过刚刚取得了一点成绩,这些所谓的盟友们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考虑,爱惜羽毛起来!”
“能怎么办呢,我们在帝国政坛上面本来就没有多少力量可言。”丹东低声回答道。
“所以这才是我们真正要争取的东西啊,如果没有人愿意为我们发声,那么我们就应该为自己争取应得的地位。”马克西米连的脸上泛起两坨潮红,这是因为愤怒与兴奋交织:“况且,不要忘记了,我们真正力量的来源,在于围绕在我们周围的人民们,只要人民的利益没有得到保障,我们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同志加入进来,只要我们的抗争没有停止,那么胜利迟早会到来的!”
“所以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索莱娜忍不住问道。
马克西米连的眼中泛着激动的光亮:“既然我们不得不同意这样的选举条例,那么我们就争取在国民大会中打败他们,卡米尔,我需要你和秘书处一起重新拟定在大白城区的候选人名单,还有那些外省的同志们,如果在次级国民大会中有希望取胜的,那么我们就应该支持他们去参加各省的选举,另外,今天晚上,我要去拉丁街咖啡馆讲话,我们必须保证所有的同志们仍然团结在一起!”
1.93.9章 5月15日
距离马克西米连那场在咖啡馆的鼓舞人心的讲话已经过去5天,白城大雾霾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但是它的阴影正在各种角度蔓延,并且带来越发不可估量的影响。
除了参加每次的街头演讲之外,她还要分发传单,并且负责组织一些小型的聚会,她还在不断地进行学习,记录那些领导者们更加成熟的思想,然后在处理完一天的事物之后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复习这些进步的口号与思想。她甚至试图开始阅读夏尔·德·塞孔达男爵的《论法的精神》,尽管其中诸多对于拉玛方言的运用使得阅读变得更加艰深。
她每天只能睡到三四个小时,却感觉自己的生活从来没有如此地充实与令人满足。从某种角度上面,她甚至产生了这么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正在开始一种崭新而充满光亮的生活,这种生活与她那可怖黑暗的过往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她,是她自己一个人奋力挣扎,为了走向那份光明而把身上的污浊一点点撕开,最终重生。为了这份希望,索莱娜已经不知不觉中把一切都投入其中,而她也绝不会放弃,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过去的生活更加让她感到恐惧。
在这样的驱使下,索莱娜对于革命的热情与思想的激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与马克西米连相近。
因为那几年在码头区为了生活而不得不的沉沦,索莱娜对于所谓的政府抱有天然的不信任与深刻的憎恶。她无法忘记,父亲被流放然后死得无声无息,哥哥则远走他乡,不知何时归来。她与母亲就这么蜷缩在阴暗的房间里面,为了每一顿饭而殚精竭虑。
没有任何人来过问她们的生活,没有任何一个人伸出援手,直到苦难将她们推向最深的渊薮之中。母亲最终的死去成为了一个标志,索莱娜不得不成人,以强迫的方式。
而就算是在码头区的那段生活之中,仿佛嫌生活还不够苦涩一般,她还不得不面对着警察的敲诈,因为她没有所谓的“许可证”,所以需要向警察缴纳双倍的“税金”,而面对蛇头的敲诈,警察许诺的保护则成为了口头支票。因为没有居住证,所以她只能在肮脏的小巷之中租住那些破旧的单间,没有阳光,只有阴冷刺骨与墙角的青苔。
为了能够活下去,她每周都会前往政府的救济处领取餐票与聊胜于无的面包,但是餐票只能换来稀薄得无法果腹的米粥,而面包永远供不应求。
正因为熟读了《社会救助法案》、《治安管理法》,索莱安才知道,这些不过又只是政府的一重欺骗,不管是从前的首席通灵师当政,还是现在的萨托里斯·洛,没有改变任何现实。
不过只是同一批人轮流当政,现实难道真的会因为他们支持的领导不同而发生什么改变麽?她无法理解卡米尔·德穆兰和丹东对于萨托里斯·洛和国民大会的期望,难道通过一群人在议会大厅的辩论,就能够使得社会走上正确的道路麽?
她不相信这一点。
她所相信的是,社会的改变源自于像她这样每一个被社会不公所折磨的民众的觉醒,她相信的是,只有真正明白她们生活的人领导着国家,她们这样的人的生活才能得到保证。而所谓的皇帝、所谓的首席通灵师、所谓的首相与内阁,什么都不是。
她需要一场革命,她热爱一场革命,如果必要,她也可以为了革命而死。
除了马克西米连,很少有人赞同她激进的想法,丹东甚至略开玩笑地说她想得太过简单。于是索莱娜便再次闭口不言,只是专心地完成自己手头的工作,并且等待机会。
而在5月15日的下午,当她从荷文区回到报社的时候,惊喜地发现马拉先生回来了。
为了防止大雾霾使得他的疾病进一步恶化,马拉先生不得不在2号就离开了白城,前往更加僻远的乡下疗养,但是等到雾霾消散,甚至没有等自己的身体好转多少,马拉先生便不声不响地回到了白城。
虽然细数下来不过只有短短两个星期不到,但是却宛若隔世。在起义开始之前马拉离开了,而在起义进入转折点的时刻,他又回来了。在这两个星期里面发生了太多事情,有些甚至连让·保罗·马拉也未曾预料到,但是只要他回来了,索莱娜便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安心感,仿佛不管她做什么,现在都会有一个人悉心地指导,不厌其烦。
马拉看上去瘦削了很多,脸色也不免有些苍白,尽管坐在椅子上面,他仍然拄着一根拐杖,他喘息的声音显得沙哑而且刺耳,但是他那双眼睛还是和以往一样炯炯有神,并且在索莱娜刚刚进屋的那一刻,便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索莱娜高兴地快走几步,然后抓住了马拉伸出来的双手,干硬地像是枯木,坚实地像是磐石。
“您怎么来了,为什么不在乡下修养呢?是莫里亚克把您带过来麽?”索莱娜忍不住一连串地问道,说完,她忍不住责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莫里亚克。
“不,”马拉生涩地笑了两声:“如果不是我拼死拼活要过来,他肯定会把我打晕了绑在乡下的。”听到这句话,莫里亚克无奈的咧了咧嘴。而马拉则继续说道:“我不放心白城的局势,主要还是不放心你们。”
索莱娜也忍不住笑了笑:“现在一切都挺好的,大家都开始忙着进行备选,还有不少人准备回自己的家乡省份竞选……”
“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马拉说道:“我担心的是,到现在这个时候,还会有多少人在坚定地支持着我们,而反对派们,究竟还有多久才会忍耐不住对我们出手。”
1.93.10章
快傍晚的时候,得知马拉回来消息的众人都匆匆赶回,马克西米连虽然只是淡淡地点头致意,但是谁都能够看出他脸上逐渐松动的表情,虽然两人的理念在有些方面并不相同,但是面对多年的好友的支持,马克西米连只剩下欣喜了。
“所以现在,我们面临的困难在哪里?”在打过招呼之后,马拉先生便匆匆问道。
“原先我们活动很大一部分资金都来自于布朗森·帕西诺的航运公司,还有就是阿鲁埃勋爵的赞助。而帕西诺只是萨托里斯·洛的命令,而阿鲁埃勋爵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偏向了萨托里斯,所以我们的资金已经很明显的短缺了。”马克西米连毫不掩饰地说道:“如果仅仅是我们这些人的日常生活,可能还可以再将就一段时间,绝大部分人都很乐意捐出自己的积蓄来支持我们的起义活动,但是接下来我们还有更多的选举活动,印刷材料、组织集会、筹备选举、甚至可以说收买官员以及媒体,这些需要的资金,仅仅靠我们自己根本难以为继。”
马克西米连的话说得很简单,但是也很实际,在不断地为自己坚持的理念摇旗呐喊的时候,他同样没有忘记眼前不得不解决的实际问题。
“现在支持我们,并且参与我们活动的最主要人群,就是来自白城各个大学的学生们,以及恩佐拉领导的工会成员们,但是这批人的财政状况并非十分宽裕,在这十几天里面,他们可以自己凑钱去购买食物和水,但是要让他们捐出更多的钱来,有些太过为难了。”卡米拉说道。
“而且恩佐拉的工会成员们,他们不是自己一个人,几乎每个人都需要照顾自己家庭,他们追随我们的目的就是能够改善自己的工作环境并且多拿到一些工资,而今天工会和航运联合体的谈判可以说非常顺利。”丹东也在旁边补充道:“工会提出的绝大部分要求,联合体的那些代表们几乎很快就答应了。”
“可是这样子不是很好麽,虽然我离开得比较早,但是我看到工友们都忍不住要开始庆祝了。”罗南说道。
“然后呢?”马克西米连有些低沉地说道:“我们当然为了工会谈判的胜利而高兴,但是因为这里都是自己人,所以我才会这么讲到,如果工会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那么他们是否还会如此坚定地支持我们的起义呢,他们是否还会冒着丢掉令人满意的工作而参加我们的活动和集会呢?”
“当然会了!”索莱娜忍不住反驳道:“至少奥普兰领导的女工联合会一定会继续下去的!”
马拉冷静地说道:“不,大部分人不会的,这是事实。”
“那么剩下来的只有我们这批学生了。”魏薇儿说道。
“再过一段时间,这就是我们所能够团结的最为主要的力量了。”丹东说道:“不过,他们也是最为激进和理想主义的一批人了。”
马克西米连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赞同了丹东说的话:“还是回到钱的问题上面来吧,萨托里斯·洛不可能继续资助我们了,“百科全书派”应该也不会再资助我们了,现在我们还剩下哪些渠道可以搞到钱呢?”
“我还有7000元的存款,应该可以支撑几天吧。”马拉说道。
“我还有1000,加上卡米尔、丹东,还有其他几个人的资产,两万左右还是有的,不过说到底,还是不够啊。”马克西米连说道。
“呃,实际上,之前有人提出给我们一点资助。”莫里亚克插嘴道:“是一个叫做赫拉巴尔的人。”
“这是什么人?”马拉问道:“你没有和我说过。”
“没错,”莫里亚克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纠结:“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是一个通灵师,不过真正值得在意的一点是,我看到和他一起来的一个女人,她长得很像是劳塔罗·波拉尼奥公主。”
“波拉尼奥?这是范德米尔王族的意思?是戈登·波拉尼奥亲王?”马克西米连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但是对于索莱娜他们而言,这些名字都显得有些陌生而难以在意。
“除了阿莱夫人,波拉尼奥王族也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给我们的资助恐怕不怀好意。”马拉想了想说道:“不管怎么样,在帝国统一这一点上面,我们是有共识的。如果真的与分裂派合作,我们才是真的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支持者们。”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并没有答应他们。”莫里亚克说道:“同样的,之前新自由共和国和夏暮王国的私底下接触,我我也都拒绝了。”
“该死的,他们以为我们是什么人,难道以为我们会出卖自己的国家麽?”罗南气愤地说道。
“但是关键也正在于此,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我们选择坚持什么,而是让别人以为我们坚持什么,记住这句话。”马克西米连叹了一口气说道。
“说到底,就连我们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程度,我们只是想象,但是并没有计划过这么一场起义。”卡米尔·德穆兰也叹息道:“这场大雾霾为我们创造了绝好的机会,我们也抓住了这个机会,但是抓住这个机会后要做些什么,我们并没有想好啊。”
“好了,再说下去就像是一个失败主义者了。我们的情形远没有糟糕到这种程度,我们的盟友们虽然开始分裂,但是他们的利益仍然和我们绑在一起,他们暂时还不会彻底地抛弃我们。”马拉说道。
“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时间!”马克西米连的声音突然再次高昂起来:“我早就已经料想过这一刻了:只要起义一发动,我们就绝对不应该抱着侥幸和妥协的思想,既然要起义,那就应该趁着我们还有优势的时候打倒敌人,把整个白城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子我们才有谈判的资本。而像现在这样寄希望于敌人的妥协和仁慈,根本就是软弱的体现!”
马克西米连的这段话说的如此铿锵有力,以至于索莱娜忍不住想要鼓掌赞同,但是她不得不注意到,就连马拉,在马克西米连说完之后都没有出声应答。
马克西米连激进的宣言像是一块石子扔进井口,只发出空落落的回响,所有人都明白,仅仅是在座的这几个人之间,无法忽略的裂痕也在逐渐形成。
1.93.11章 5月20日
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起义已经逐渐从暴力的对抗变成更加理智的游行与集会演讲。
枪炮逐渐变成了言语与传单,但是起义者们的热情没有多少消减,而是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对于索莱娜而言,距离马拉先生回来也已经过了五六天。虽然是正常运动的发起人之一,但是马拉先生的身体状况还是无法支撑高强度的工作,光是每天会见各式慕名而来的同志们,就已经足够耗尽他的精力。
起义的领导工作还是由马克西米连他们负责,马拉更像是一个象征与黏合剂,弥补激进的马克西米连与温和的卡米尔、丹东之间的裂痕。
在这几天的活动中,索莱娜越发开始喜欢这种生活,在本日的《先锋报》印刷完之后,作为编辑的索莱娜都会驾着马车,前往白城的各个城区,然后分发这些新印刷的报纸,上面都是关于起义的最新消息与一篇篇力透纸背的政论。索莱娜自己也尝试着写过一篇短短的新闻通讯,描述了17日下午码头工会与妇女联合会的共同集会。
丹东已经开始把她叫做是“革命之女”,而她自己则是欣然领情。
20号的早晨,索莱娜像是前几天一样趁着晨光微亮,在魏薇儿的陪同下驾着马车去分派传单,代表着起义者的三色条纹旗被挂在马车车厢的一侧,显得无比的亮眼。政府已经宣布,起义者们任何非暴力的行动都将得到准许,而代表起义者的三色旗在如今的白城成为了最为流行的标志,在马车侧面挂上三色旗已经成为某种时尚潮流。
按照预定的路线,在万神殿区分发完第一批的报纸之后,索莱娜和魏薇儿转而进入沃吉哈赫区,但是在第五大道上面,她们的马车被一道路禁拦在半路当中。
二十多个中央军士兵全副武装,拦在马路中央:“将三色旗撤下来,你们的马车才能够离开万神殿区!”
“这是什么时候的命令?我们的马车想驶向哪里,就可以驶向哪里,这是我们的自由!”没有任何的犹豫,索莱娜立刻就这么回答道。
“这是来自军部的命令,所有带有起义者标志的马车都不能驶出万神殿区!”为首的士兵仍然强装强硬地说道,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围有些围观的群众已经聚集过来,他们的胸口全都别着三色花胸章,而且已经因为多日来的活动而变得勇敢而且冲动。
索莱娜同样注意到了周围越来越多聚集起来的人群,不由得感觉到力量的天平正在倾向自己:“如果我就是要过去呢?”
那些士兵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而藏在更后面的十多个士兵,已经很快退回到沙袋堆成的掩体后面,有两三个人已经微微抬起了手中的枪口。
但是与之相对的人群,没有任何人拿着枪,他们大都只是早上刚刚起床的居民,因为惯性而围观在这里。不过索莱娜相信,只有这里出现枪响,临时组建的“国民自卫队”很快就会赶过来支援。
但是在这时候,索莱娜感觉到魏薇儿轻轻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等一等,现在不合适。”
索莱娜明白魏薇儿的意思,虽然对于他们来讲,眼前的二十多个中央军士兵并不是问题,但是如果真的因此而爆发冲突,那么起义活动可能将第二次转变成为全面的暴力冲突,而这可能并非是现在的大部分人所想要的。
在犹豫了一下之后,索莱娜还是选择了退步,在向着周围的群众们点了点头之后,索莱娜调转车头,准备赶紧将现在的情况告诉马克西米连他们。
而等她回到集会所才发现,自己不是第一个遭遇到路障的人。更早一批前往天文台区进行演讲的起义者们同样在圣米歇尔大道被中央军拦截了下来,因为当时拦截他们的中央军有六七十人的样子,所以他们同样选择了退避。
但是现在事实已经变得很显然了,在没有任何告知的情况下,临时政府开始对起义者进行限制了。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我们绝对不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被拦截回来的罗南立马说道。
“没错,如果在这一步上面我们退缩了,那么接下来临时政府还不知道会做什么,在这一点上面我们必须坚持自己的立场。”索莱娜也附和道。
“那应该怎么办呢?”魏薇儿问道:“难道我们直接去冲击那些路障麽,这样子不会给临时政府找到借口,说我们没有遵守非暴力的原则麽?”
“非暴力?这样子的情况下还指望我们能够克制麽!”
“可是说到底,他们并没有阻止我们离开,他们只是要求我们把旗帜从车厢上取下来……”魏薇儿还试图辩解。
但是罗南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劝解:“让我们放下旗帜,不就是在让我们放弃正在奋斗争取的东西麽?这是原则问题!”
“我觉得就应该趁着现在那些中央军还没有彻底准备好,我们聚集一部分车辆,然后直接冲过那些路障,告诉临时政府,我们追求自由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索莱娜的话顿时引起周围所有人的一片赞同。
“等等,先等等。”马拉低沉的声音从后门口传来,莫里亚克正搀扶着他从后面的编辑室走过来:“我理解你们的心思,但是这时候我们最需要的还是克制,这关系到我们在帝国全境当中所代表的形象,究竟是暴力分子,还是坚持理念的革命者。既然我们已经争取到了靠言语来解决问题的机会,那么我们就没必要为此流更多的血。”
“可是我们就这么忍耐下来麽,这对于临时政府来讲难道不是软弱的表现麽?”
“不!”马拉先生说道:“表达我们的决心不止靠着流血冲突,我们可以靠着文字,靠着舆论达到相似的目的,而这才是接下来我们应该做的。”
1.93.12章 5月21日
“这是谁下的命令?”萨托里斯·洛将手里的烟斗一下子扔到对面的墙上,木质的烟斗一下子从墙上弹开,长柄则是直接从中折断,没有燃尽的烟草碎屑像是漫天火花一样蓬起,但是没有人敢由此后退半步避开。
萨托里斯·洛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来来回回地踱步,每一步都像是重重地敲进所有人的心里。
整个办公室里面静悄悄的,除了萨托里斯粗重的呼吸声,没有任何一个秘书胆敢在这时引起任何的注意,直到红木大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吉尔伯特·拉法耶特大步走了进来。
这位大权在握的将军也注意到了自己老上司的愤怒,所以理智地选择了沉默。
“拉法耶特,是谁让你封锁万神殿区和荷文区的!”萨托里斯深吸了两口气之后,终于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这不是封锁。”拉法耶特冷静地说道,他注意到墙角折断着的烟斗,微微向旁边侧身了一点:“只是一种预防工作,预防可能的起义者活动的扩张,引起白城其他区域的不稳定。”
“混蛋!”萨托里斯·洛一拳捶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你的不稳定!我跟你是怎么说的!”
“您的建议是尽量避免冲突。”拉法耶特继续面不改色地说道。
“**你的建议,这是命令!我命令你尽量避免冲突!”萨托里斯继续愤怒地咆哮道,他的声音震得窗户似乎都在作响。
“是的,没错。”拉法耶特目视前方,避开了萨托里斯咄咄逼人的目光。
“你知道么,你这么做完全就是在玩火,如果不是那些起义者克制,现在外面又该响起枪声了!”
拉法耶特没有答话,他看了一眼周围那几个打字员和秘书,然后挥了挥手。那些人立刻就退出了整个房间,然后带上了房门,把愤怒的萨托里斯留给拉法耶特一人解决。
“你什么意思?”
“您应该知道,这不是我擅作主张。”拉法耶特回答道。
“是谁让你做的,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一点!”萨托里斯继续愤怒地说道,没有理会拉法耶特的辩解。
“是团结宫。”
萨托里斯一下子顿住了:“团结宫?”
“是皇帝陛下的手令,直接发给了我手下的几个校官,我知道这件事情并不比你早多少。”拉法耶特有些无奈地讲到。
萨托里斯双手撑住了身子,眉头一下子皱缩起来,随即他便坐回自己的座椅上面,然后从抽屉里面拿出来又一个烟斗,然后深深地抽了一口。等到过了一会重新开口时,他的语调已经变得平静下来:“就因为这个行为,我们之前那么多天的谈判结果差点化为泡影,这哪里是什么维稳,这完全就是在把局势向着无法挽救的方向推嘛!”
萨托里斯·洛说完这句话,便再次沉入自己的思索之中:“是谁,是谁撺掇着阿方索二世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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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月白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就在不久之前,当她第一次回到白城的时候,似乎就在这里等待着阿方索二世的接见。而现在,同样是在这里,还是她来见阿方索二世,只是情形已经发生了全然的变化。
阿方索二世此时没有再穿着他那套小牛皮的飞行员夹克,而是穿着华贵的宫廷长袍,全然是一副君王的打扮,只是他的眼窝显得比往常而幽深不少,尽管用厚重的粉搽抹,但是仍然难掩他此刻的憔悴。
“洛卿,我听闻你亲自带队控制住了伊丽莎白·欧根妮,最后身受重伤。现在看你,身体似乎并无大碍啊。”
洛月白低头行礼,将目光从阿方索二世的脸上移开:“这一切只是侥幸,伊丽莎白夫人作为首席通灵师,她远比我之前预料的强大许多,如果不是因为有人从旁协助,仅仅凭借我根本不可能击败伊丽莎白·欧根妮。”
“哦?洛卿为什么这么谦虚,也不知道是谁协助的你?”
“是一个叫做属离的皇家通灵师。”
“咦,我之前好像听说过这个人,如果没记错,一年多前,好像就是他谋杀了原本了北方通灵师部队的指挥官,然后畏罪潜逃,一直没有逮捕归案吧。”阿方索二世的语气中带上了几份兴趣:“我曾经读过这份卷宗,是在一次任务中,他先陷害了自己的队友,然后被夏暮邦联收买,暗杀帝国的皇家通灵师吧,如果我没有记错,被他陷害的队友之一,就是洛卿你的胞妹吧。”
洛月白胸口一滞,在她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竟然是在占星塔底层遭遇到的幻境:“陛下,事实证明,这都是首席通灵师的阴谋。是伊丽莎白夫人陷害了属离,并且栽赃嫁祸给他,而属离从来没有背叛过帝国,最后他也是协助我击败了首席通灵师。我可以为他的清白作证。”
“既然是洛卿愿意为他作证,那么足以说明他的清白了。现在洛卿接任了首席通灵师的职务,那么就要先彻底清查之前伊丽莎白所做的一切,凡是类似的冤假错案,一定要严查严改,不能把余毒留下。”
“这是当然,陛下。”洛月白继续低头回答,不过她还是察觉到,有一个不同的灵性反应走进了房间。
“抬起头来说话吧,在这里不要拘泥于礼节。”阿方索二世轻声说道。
于是洛月白也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阿图瓦公爵对着她轻轻微笑:“殿下。”
“今天我召集你们过来,主要还是为了帝国的未来啊。”阿方索二世回到了自己在房间一侧的高背椅上,然后继续说道:“虽然伊丽莎白已经被逮捕,但是各地的分离主义者,然后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的那些起义者们,他们同样也是帝国不可忽略的顽疾啊。”
“洛月白中将,你对现在白城的情势有什么看法呢?”阿图瓦公爵接着阿方索二世的话继续问道。
1.93.13章
“如今白城的局势十分紧张,那批起义者占领了万神殿区和荷文区的大部分,而在剩下的各个城区中他们的活动也十分活跃……”
“他们是一群暴徒,而不是什么起义者。”阿图瓦公爵在旁边轻声提醒。
洛月白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最关键的事情在于,这群暴徒虽然暂时停止了大规模的打砸行为,但是他们仍然掌握有武装,在五号冲击夏台狱的行动中,他们得到了武器库中众多的军用重武器,这是对于白城形势最大的威胁。”
阿方索二世端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中,摩挲着自己精心保养的山羊胡,虽然看上去像是在仔细听着洛月白的讲话,但是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了窗户外面,团结宫外依旧碧空如洗,三两只白鸽化作的黑点自远方飞过,似乎与往常一般无二,并无变化。
“那么洛卿认为针对目前的情势,我应该怎么做呢?”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当阿方索二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的时候,洛月白察觉到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悲伤。
“萨托里斯·洛认为我们应该积极地与起义者们谈判,并且在一定程度上面满足他们的一些非法诉求,”阿图瓦公爵仿佛专门为阿方索二世补充道:“洛月白上将,您认为呢?”
洛月白对上了阿图瓦伯爵,但是丝毫猜不出来他心中的实际想法:“我认为,暂时地安稳起义者们还是必要的。”
“哦,洛卿也是这么认为麽?”
“是的,毕竟现在的我们主要的精力还花在清理伊丽莎白·欧根妮的党羽身上,如果能够平稳地解决起义者的问题,那么对于帝国政局来讲自然是最好的。”
阿方索二世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毕竟他们还是我的子民嘛,作为一个君王,他的职责不仅仅是作为帝国统一的象征,他同样应该是所有子民的严父与慈母,用威严与宽容治理国家,这是古之贤君所留的格言。”
“但是,”阿图瓦公爵在旁边说道:“帝国尊严不容亵渎,帝国法律不容践踏,这同样也是先王们留下的箴言。现在这群暴民竟然胆敢攻击团结宫和胜利宫,这是对于帝国法律与尊严最为可耻与不可容忍的亵渎,对此我们必须严惩!”
听完阿图瓦公爵的话,阿方索二世没有立刻回答,在王座之上,他有些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宝冠:“的确,帝国与皇帝的尊严不容轻视,虽然萨托里斯·洛认为我们应当对于起义者保持一定的宽容……洛卿,我还是很想听听你的建议。”
阿方索二世再次把问题抛到了洛月白跟前,很显然他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洛月白再次看了一眼阿图瓦公爵,但是他已经把视线移开,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那双镶金线的龙皮长靴的脚尖。
“陛下,我认为还有一点是目前我们所暂时忽略的,但是又是至关重要的。”洛月白缓缓地组织起自己的语言:“在5月7日,我们出动了“阿方索大帝号”航空母艇,对于占星塔进行了空中打击,并且严重破坏了占星塔塔身,特别是其中的收容段。”
“等等,占星塔的绝大部分塔身不是处在地底麽?”
“实际上,在那一晚,占星塔周围出现了局部的现实扭曲,用灵能理论来讲,就是说超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联系太过紧密,以至于影响了现实世界的信息表达……”
“我知道。”
“对,所以实际上,在那个晚上,占星塔的塔身实际上并不是在地底,而是出现在了地面之上。而原本封锁在占星塔最底层的收容段因此也暴露了出来,航空母艇的舰炮在攻击占星塔的时候也严重破坏了收容措施,导致有部分收容物出现了泄露。”
“这个很严重麽?”阿方索二世有些困惑地问道。
“实际上,陛下,这个的确非常严重。”阿图瓦公爵在洛月白之前便回答道:“这些收容物全都非常危险,比如造成箱根大瘟疫的感染源、羽山的遗迹龙骨,有很多收容物都可能造成整个白城居民的死亡。”
“什么?为什么占星塔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存在?”
“因为相对而言,占星塔的收容措施最为完善严密,收容物泄露的可能性也最小。最初建造占星塔的时候,皇家通灵师部队也就准备了一整套的应急措施,但是这次舰炮的直接攻击导致很大一部分的灵纹封印和物理隔离被破坏,虽然现在收容段还在地底,但是如果不赶紧加以修复,那么最终的结果难以料想。”洛月白如此回答道,并且尽量将面临的问题夸大。
“现在为什么不赶紧去修复呢?”
“白城绝大部分的国家通灵师都已经被紧急征召进行占星塔灵纹封印的修补,但是因为起义者们对于白城主要水陆交通枢纽的控制,一些灵性材料无法快速运达。”洛月白继续说道:“针对目前的情况,我们根本等不及与起义者的协议达成,而直接派兵夺回这些关键节点将导致冲突的再次爆发。”
阿方索二世无措地看了看洛月白,然后又看向阿图瓦公爵,但是两人全都有默契地低垂着头,仍由阿方索二世在两种选择之中犹豫。
“所以……所以没有其他的办法了麽,比如谈判之类的?”
“陛下,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而那些起义者又怎么能够明白整个白城所面临的巨大危机呢?”
“没错,陛下。”洛月白接着阿图瓦公爵的话说道:“占星塔的危机在此刻是最重要的,如果需要牺牲的话,我们只能选择牺牲更少的那些人了。”
洛月白最后阴冷冷的话在房间之中回荡,久久没有等到阿方索二世的回应。直到在一声悠长的叹息之后,阿方索二世才终于低声说道:“如果只能这样的话。”
伴随着这句话,阿图瓦公爵和洛月白的灵性在空中瞬然相接。
“合作愉快,首席通灵师大人。”
“合作愉快,殿下。”
1.93.14章 5月22日
“薇儿,向前看,不要停。”
“什么?”魏薇儿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想要回头看向自己背后的索莱娜,但是她却强行挽住了胳膊,然后目不斜视地向着前面走去。
“有人在跟踪我们。”索莱娜假装混不在意地说道。
“嗯?”魏薇儿再次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去看看那个正在跟踪她们的人,但是索莱娜死死地挽住了她的手臂,让她甚至无法转身。
她们此时正行走在圣多诺区的第三大道上,为了避免可能的冲突而摘下了胸口的三色徽记。周围全都是圣多诺区三四层高的红砖楼房,底下一层则全都被辟成了商铺,只不过现在这些商铺大都装上了隔板,不再开门营业。这里是圣多诺区著名的商店街,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两个多星期前的冲突中,这里被大批的暴徒们光顾,杂碎门窗,闯进店铺,然后把所有的商品洗劫一空,甚至有不少敢于维护自己财产权利的小店主们,也砸到了围攻。
尽管起义的第一波浪潮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是这条商业街还没有从破败中走出来。按照传统而言,圣多诺区第三大道上的不少商店,甚至可以追溯到帝国初创的一百五十多年前,这些商业家族世代经营着一家或者两家临街的店铺,店铺上面则可能就是他们祖居的老宅。这些老店全都尽力维持着百年前的古老氛围,并且这种时代的质感也是店家自身的骄傲,完全可以将自家的店铺与旁边那些年轻许多的后辈区分开来,就像是老白城人与外省的暴发户们之间天然的分界线。
但是现在就连这些百年的老店也终于不得不关门歇业,古老并不能阻止改变,传承也抵挡不了暴力的洪流。所有的店铺在今日并无二致,都只是一批搁浅的鲸鱼,被潮流抛弃在海滩之上。
破碎的玻璃,断裂的家具、抛弃的衣物以及意义不明的涂鸦成为了这里的主旋律,各种各样的垃圾因为没有人清理而堆弃在大道两侧,只有一些流浪汉们,他们带着起义者的三色徽记,但是依旧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既不懂得起义的意义,又因为懵懂无知而不甘心错过,只能在这片破旧之地上缓缓移动,从周围的垃圾堆里面捡寻着可能的财富。
在看到索莱娜和魏薇儿两人独自走过时,有些人的眼睛不由得注视过来,因为暴力最容易在愚蠢的人身上滋生,但是畏缩的本能又让他们远离了行动的可能,所以在他们深藏的眼窝之中,全是暴力残酷而又愚蠢不堪的猥琐目光。
索莱娜厌弃这些自甘堕落的人,但是她真正害怕的是远远吊在她们身后的那几个身穿黑衣的人。索莱娜不知道他们跟踪了多久,或许是在她们两人刚刚离开集会所的时候就已经跟了上来,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正在逐渐靠近,而且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恶意。
“索拉,不要担心,你不要忘了,我可是一个通灵师,只有几个人的话绝对不是什么问题。”魏薇儿低声安慰道,但是作为一个见习通灵师,她的确有资格去蔑视绝大部分人。
“不要冲动,其中有一个人我见过,他是皇家通灵师。”索莱娜努力挺直着身子,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她清楚地感觉到魏薇儿听到自己的话后明显地一颤:“就是在一个月前突袭过我们报社的那个皇家通灵师,长得很高而且很壮的那个光头。”
索莱安当然记得那个通灵师,因为他曾经追着他们跑过了半个城区的下水道,而且他长得很有特点,所以当她们进入到圣多诺区之后,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在人群中分外醒目的身影。
“剩下的呢,你刚刚看过其他几个人麽?”魏薇儿问道。
“没有,我只注意到那一个人,其他的我也不知道。”索莱娜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满是汗水,嘴唇也开始发干。
“他们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为了抓我们、为了暗杀我们、为了谁知道什么事情!”索莱娜太过紧张,以至于她忍不住爆了粗口,但是随即她便意识到,自己身边的魏薇儿恐怕更加紧张,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学生,看过与经历过的事情都无法支撑着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镇定。
“不要担心,只要走过这段路,周围的人就多起来了。”这句话不知道是安慰是魏薇儿,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1.93.15章
但是很显然试图跟踪她们的人并没有准备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们。索莱娜特意想要从商店街离开,想要转到码头区,那里仍然被举行罢工游行的工人们占据着,但是遥遥地魏薇儿便发现,在路口转角处蹲着几个同样穿着黑衣的人,而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而当索莱娜与魏薇儿靠近的时候,那些人也顺势站了起来,然后不急不缓地向她们走了过来。
“怎么办?”魏薇儿的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又尖又细,而索莱娜同样没有任何的主意,她们恰恰好好落入到猎人的围网当中,而且网口正在不断缩紧。
“薇儿,你们通灵师不是能够互相感应麽,前面这些人里面有通灵师麽?”
魏薇儿的灵性快速向周围扫去:“没有,前面都是普通人!”
“好,那我们冲过去!”索莱娜几乎是带着几分激动地这般说道,冒险带来的刺激感甚至超过了之前的恐惧。
话音刚落,索莱安与魏薇儿便一起猛然向前跑去,而将手里提着的那些东西全都向后面抛去。
在路口的那几个人似乎呆了一下,然后训练有素地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枪,直接瞄准了正飞奔而来的两人:“站住!这里是……”
在他们喊完话之前,魏薇儿便已经做出了准备:“塑灵!”伴随着她的言语与灵性的沟通,富含着碳酸钙与二氧化硅等无机物的砖石与地下的泥土猛然冲破地表,如同喷泉一般从那几个黑衣人的脚下涌出,然后将他们狠狠地甩向旁边,在通灵师面前,这几个普通人毫无还手之力便被轻易制服。
但是仅仅因为此时的停顿,她们身后传来了陡然接近的脚步声,那个光头大汉同样不再隐藏自己的灵性,如同一个铁人一般,他的皮肤上面露出了明显的金属光泽,每一步踏下,都在石砖路面上面留下了浅浅的碎裂痕迹。
只听到一声风卷起的狂啸,那个大汉顺手将路边的一个邮筒连根拔起,然后直接向着魏薇儿扔去,黄色的邮箱如同一枚炮弹一下子越过两者之间不长的距离,然后向着身后砸来。
但是就在那个邮箱快要接近的那一刻,一根石柱猛然从地上升起,准确的挡在邮箱面前。两者相撞的那一刻,石柱拦腰折断,而邮箱则是被反向弹飞开来。
轰然的巨响在街道上面回荡,从两侧楼房里面露出不少好奇的眼睛,但是谁也没有敢于探出身子。
“塑灵!”魏薇儿干脆停下了自己前进的脚步,转而面对这个正在狂奔而来的大汉,三道土墙在道路上面升起,阻拦在其前进的道路之上。
但是那个大汉只是略微用手臂护住脑袋,然后直接撞了上去,土墙应声而倒,碎裂的石块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升腾而起,而那个大汉则继续速度不减地冲了过来。
但是在下一刻那个大汉的身影便一下子从路面上面消失,索莱安不由得停下脚步,而魏薇儿则是马上转身,然后拉起索莱安的手臂向着瓦尔塔瓦河畔奔去。原来是在尘土的遮挡下,魏薇儿移走了那个大汉前进路上的路面,然后让他直接掉进了下水道之中。
但是这样子的阻拦完全无法伤害到那个人,没过多久,伴随着一声怒吼,他便从下水道里一跃而出,窨井盖则是被他一把撕成两半,然后被当做武器扔了过来。
又是一道石墙从地面升起,然后弹飞了那个井盖,但是那个人已经再次追了上来。
往哪里跑?索莱娜在脑海中不断思量着这个问题,她们肯定来不及跑到码头区了,而这里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救助,难道真的要让索莱娜和那个人面对面决斗麽?
1.93.16章
“往这里跑!”魏薇儿突然说道,然后将索莱娜拉往商店街一侧的小巷中跑去,而背后那个通灵师依旧紧追不舍,如同一台蒸汽机车一般,每一步都发出震慑人心的响动。周围的楼房里面,有更多的人探出脑袋,但是依旧没有人敢于在此时伸出援手。
索莱娜不知道为什么魏薇儿会突然将她拉向旁边的小巷,那里根本无法通向码头区或者任何她所知道可以取得帮助的地方,但是魏薇儿坚定地抓着她的臂膀,显得信心十足。
“低头!”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小巷里面传来,而魏薇儿已经抢先把索莱娜的脑袋按了下去。
一股劲风紧贴着索莱娜的脑袋飞过,然后在她身后传来一声金属撞击时的巨响。
索莱娜回头看去,发现紧追着他们的那个通灵师已经倒在地上,一根两三厘米粗的巨大弩箭将他牢牢地钉死在地上,金色的血液在他身体的周围喷溅成一个圆环,但是那个通灵师的身体竟然并没有被撕裂开来,肉眼可见的金色光芒从他的皮肤上面散发开来,连他的血液也染上了一层金色,他甚至还用手臂抓住了箭杆,想要将它拔出来,但是箭杆上面突然浮现出银色的纹路,而那个通灵师则如同被烫伤了一样痛苦的尖叫。
“别看了,快走!”一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从小巷中跑了出来,在他的后背上面背着一个半人多高的钢臂巨弩,但是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动。
索莱娜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魏薇儿便再次拉着她跟着那个男人跑去,而在他们背后其余那几个黑衣人这次则没有敢追上来,他们站在那个被钉在地上的通灵师旁边,开始慌乱地对他进行抢救。
从刚刚开始,索莱娜便觉得这个男人看上去有些熟悉,而在跟着他的过程中,她才终于想了起来:5月3号,当她和属离一起从码头工会逃跑,躲避秘密警察的追捕的时候,在一个棉花包仓库里面,便曾经碰到过那个男人,他和属离似乎是旧识,但是关系却又有些紧张。他叫什么?赫奇帕奇?对了,是赫拉巴尔!
尽管这次在没有人来追他们,但是赫拉巴尔还是一步不停地向前跑去,对于这里的大街小巷他似乎熟记于心,在远离了大街之后,他带着索莱娜和魏薇儿不断地在狭窄的小巷里面穿行,有很多地方甚至连索莱娜也未曾到过,但是在整个过程中,他们完美避开了所有的人群,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经过,就像是幽灵穿行在一座死城之中。
但是逐渐的,索莱娜发现自己已经跟不上前面两个人的脚步,就算是背了一张巨弩,但是赫拉巴尔的呼吸依旧十分规律,而魏薇儿更是丝毫不见疲惫,但是索莱娜感觉自己的胸口已经开始微微作痛,每一口呼吸都能够感觉到口腔中越发浓重的铁锈味道。
“就在这里停下来吧。”在一个小巷的尽头,赫拉巴尔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们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面,一堵古旧的红砖墙拦在了他们面前。
索莱娜不在乎旁边墙壁上那些可疑的污渍,如释重负般地斜靠在墙上,然后忍不住大口吞咽着空气,眼前的一切都在围绕着她旋转不休。
“你能打开这堵墙麽?”赫拉巴尔微微喘着气说道。
于是魏薇儿的灵性向前蔓延,感应着泥土与石块对她的反馈,厚重的墙面如同水流般变得波动,然后向着两侧流去,露出一个大小合适的孔洞,而在孔洞的另一侧,瓦尔塔瓦河宽阔的河面正在缓缓流动,而一艘深棕色的平底小船正系留在岸旁。
“先上船吧。”赫拉巴尔一边说道,一边率先跳到了船上,吃水线一下子上升了不少,随后他便向索莱娜伸出了双手,将她拉到船上,而之后魏薇儿也便跳了下来。
赫拉巴尔解开了船绳,然后坐到船尾,启动了发动机,螺旋桨在水面下逐渐发动,然后将小船推向水面更深处,现在那些黑衣人的确是追不过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索莱娜终于喘过了气来,也终于来得及说出自己心中的困惑。
魏薇儿看向赫拉巴尔,也在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你是谁,你也是通灵师?”
赫拉巴尔点了点头,依旧牢牢掌控着发动机的把手:“博胡米尔·赫拉巴尔,非国家通灵师。”
“你不是帝国人?”索莱娜问道。
“不是。”赫拉巴尔的回答很是干硬。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为什么正好在那里等着我们?”魏薇儿坐在小船的另一头,反而显得更加紧张。
“作为一个通灵师,我的灵性亲和可能不太一样。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感觉到在一段时间中过去残留的影像,而更加罕见的情况下,我或许看到某种类似于预兆的东西。在预兆之中,我看到了你们,所以我也就来了。”
索莱娜看了一眼魏薇儿,感觉赫拉巴尔所说的话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但是魏薇儿确然显得很认真。
“预言?这真的存在?”
赫拉巴尔面无表情地操控着船:“谁说得清呢?我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感觉罢了。放心,我对你们并没有任何企图,只是在未来的一闪之中,我看到自己和你们之间或许有着更深的联系。”
慢慢地,小船逐渐停了下来,然后再次停在了一处岸边。
“到了,你们可以走了。”这次赫拉巴尔没有率先下船,但是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索莱娜和魏薇儿交换了一下眼神,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又准备莫名其妙离开的人,她们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丝毫了解。
“我们……就这样走了么?”
“现在应该没有人再来追踪你们了,上岸就是码头工会,你们应该可以放心了。”
“不,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就这么让我们离开?”
赫拉巴尔再次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又偏离开目光:“在我的预兆里面,我们还会见面的。如果你们遭遇到什么,可以来内韦尔,在这座旧都里面,你们或许会得到帮助。”
1.93.17章 5月23日
“我们尽力避免这样可悲的结果,直到现实逼迫我们不得不做出选择。”马克西米连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的手里还拿着昨日会议的讲话稿,红色的墨水被打翻,如同鲜血般流淌,但是此刻已经没有人注意。
“他们难道认为我们的克制是软弱,我们的妥协是无底线麽!”马克西米连一拳捶在桌面之上,沉闷地响声伴随着无比的愤怒在房间里面回荡。
“马拉,你的妥协没有给我们带来和平,只不过是将我们的软弱暴露在敌人面前,让那群鬣狗更加贪婪。”
马拉沉默的坐在扶手椅中,马克西米连的直言不讳只是让他感到更加的羞愧与愤怒:“这次是我错了,我被明日的美好愿景欺骗,而忘记了眼前浓厚的雷云。我希望尽可能少的流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惮于流血。”
索莱娜与魏薇儿的遭遇并非唯一,但是至少她们足够幸运,起义者的领袖们遭到了秘密警察们毫无预兆地追捕与暗杀,而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有一个神秘人来拯救。
5月23日凌晨3点,码头工会的领导者恩佐拉·伯纳德结束了在市议会的会议之后独自回家,但就在他公寓的门口被几个黑衣人用手枪射杀,他的妻子从门口冲出试图挽救他的时候同样被击中心脏。直到一个小时之后,伯纳德夫妇的死讯才终于被起义者们知晓,但是那些黑衣人已经被恩佐拉·伯纳德的邻居记了下来,确认为秘密警察。
同样的,准备回家乡进行参选的起义者领袖尼维涅·茹斯特在准备乘坐长途浮空艇航班前,突然被一个黑衣人用匕首刺中后腰,他奋力想要挣扎逃离,但是那个黑衣人又在他身上多扎了数十刀,直到尼维涅·茹斯特因为流血过多而身亡,在此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乘务员试图给予医疗救助。
遭遇刺杀的还有“生计运动”的领导者奥普兰·德古热,当她在修道院区的济贫院举行演讲的时候,有杀手从台下向她射击,庆幸子弹只是射中了她的左肩,随后她便被追随者们保护下了演讲台,而杀手则是狼狈逃窜。
最为严重的一件事情则是卡米尔·德穆兰和罗南·马聚里耶遇到的,在针对万神殿区的备选集会中,有人在集会所安放了高爆炸药,当竞选活动进行到一半呃时候引爆了炸药,剧烈的爆炸甚至传到了一个街区之外,并且在密集的人群之中造成了惨重的伤亡。直到现在为止,具体的伤亡结果仍然没有被统计出来,但是伤亡至少有上百人,而且伤者甚至仍然没有得到及时的医疗救助。白城其他区的医院纷纷找借口无法抽调医务人员而拒绝提供帮助,而万神殿区的圣爱德华医院已经人满为患,无论是医务人员还是医疗用品全都严重短缺,很多时候仅仅依靠着志愿者的帮助在勉力维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卡米尔与罗南仅仅遭受了一点擦伤,并且很快投入到救助行动中来。
这一连串针对起义者们的恐怖行动彻彻底底破坏了任何和谈的可能性,也终于证明了萨托里斯的新政府与伊丽莎白夫人的统治并没有任何区别,所谓的国民大会也不过只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借口,所有人都只剩下一个道路可走,尽管大部分人在之前都在下意识的避免。
“战争开始了,而且这次不会再有媾和!”马克西米连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让·保罗·马拉、乔治·雅克·丹东、卡米尔·德穆兰、莫里亚克·马拉、罗南·马聚里耶、索莱娜·马聚里耶、魏薇儿。在此刻,他们之间因为理念而产生的嫌隙再次消失无踪,在接下来孤注一掷的战斗之中,他们将是彼此最为信任的战友。
/
上一次的街垒还没有拆除,这一次便被再次加固,翘起石砖,堆起木柜,钢琴成为女墙,马车作为箭楼,在整个万神殿区,代表着反抗的城墙逐渐升起,而原本弱势的群众拿起武器,成为了捍卫信念的战士。
三色的旗帜高高飘扬在街区上空,
红色,是愤怒的鲜血在沸腾;
蓝色,是自由的歌声招摇;
绿色,是希望在明天等待;
黑色,蒙昧的世界正在离去;
明天,将充满渴望的色彩。
那令人窒息的悸动,是对不公的抗争;
如果世界可以因此改变,那就拿去我红色的心脏;
世界的色彩,每天都在改变;
这就是我们,选择命运的时刻;
是否选择抗争;
赢回生存在这片蓝天下的权力;
你是否问过自己;
这场赌博,还是玩乐,这是盲从,还是信念?
这是即将破晓的天空,是长夜将尽的洪钟,是灵魂在燃烧,是使命在召唤;
我们有了更加宏伟的目标;
我们的性命微不足道;
这就是我们等待的信号;
叛逆之火由此燎原;
让我们在这里筑起堡垒;
让我们给它无畏的欢迎;
走上街道,欢呼一片,这就是我们纯白的希望之光!
1.93.18章 5月23日
“摇摇,你想吃些什么麽?”
“不。”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多吃啊。”
“不。”
然后母女两人再次陷入到沉默之中。
洛月白轻轻地抱着洛摇摇,这个小小的可人,宛若是一只小猫,尽力蜷缩在她的怀里,黑色的短发不过刚刚盖耳,但是也正好遮住了摇摇那小小的脸庞。
久违的阳光穿过窗棂,在她们的身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没有夏日的炎热,只有淡淡的温暖。
在这样的时刻,洛月白终于全身心地放松下来,感到自己女儿的心脏紧贴着她的胸膛,两颗心脏就此相融。
多久了,她已经多久没有这般陪着自己的女儿了?
已经有一年了吧……
洛摇摇的房间并不大,但是显得很是空阔,大概是因为本来就没什么装饰。除了那张被重重的柔软床垫淹没的床、一个龙骨桐木的大衣柜、一个床头柜之外,只有靠近窗户的一张沙发和低矮的茶几。
洛月白甚至能够想象,在那些自己不在的日子,摇摇或许就这么独自一人缩在沙发上面,小小的身子甚至还占不满这么一座单人沙发。她会干什么呢,是就这么晒在阳光里面,然后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那个冷冷清清的街道麽?公馆外面的花园只有小小的一块,花圃里面也不过只是几支寥寥的玫瑰,而花园外面的街道,整洁但是冷清,只是偶尔有车子经过,也难以停留。除此之外,她还能看些什么呢?
没有老宅前无际的原野,没有父亲的陪伴,也没有母亲的关怀,她甚至没有一个妹妹可以分享自己的孤独……洛月白心中被狠狠一揪,然后忍不住更加抱紧了摇摇几分,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母亲啊。
“唔。”摇摇发出了轻轻地一声闷哼,然后抬起了自己的脑袋,大大的黑色的眼睛,像是两汪潭水,那种凉凉的,能让人第一眼便爱上的潭水。
洛月白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臂,于是洛摇摇在她的怀里挣扎了一下,便软柔柔地滑了下来。
她上去和去年一模一样,只长高了一点点,脸上的肉也不够多,显得有些单薄。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还是太过挑食?
洛月白记得她最喜欢吃斯卡布罗运来的甜李子,那种深紫色的有拳头大小的李子,剥开皮之后便是几乎满溢的汁水,然后她就会撅起嘴,然后像是喝果汁一样去吸果肉,紫色的汁水顺着白白的两颊留下来,然后常常滴到衣服上面。她甚至还吃不下一整个李子,往往剩下大半个,于是装模作样地想要藏起来,然后等会再吃,当然,这个李子很快就被女仆收走,让她再也找不到。
洛月白不由得露出一丝丝浅浅的微笑:“摇摇,梳洗完我们就去吃早饭好麽?”
摇摇眨巴了一下眼睛,于是再次横躺在洛月白的怀中,不过这次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洛月白,好像在仔细打量着什么。
她在打量什么呢?这是不是一个女儿对于久不见面的母亲的打量呢,就像是一个母亲打量着她就不见面的女儿一样,忍不住想找出这段分别的时间里留下的印记,然后把截断的记忆重新拼接起来,仿佛两个人只是昨晚睡觉的时候分别,然后早上醒来之后便又见到了彼此。
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
这是她们母女两人的默契,于是洛月白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来玳瑁梳子,然后轻柔地给摇摇梳起了头发,她已经好久没有剪头发了,短短的头发也可以在脑后留起一个小小的马尾。
马尾显得更加活泼些,不过听说白城最近小孩子们的时尚都是梳成那种复杂的长辫,但摇摇的头发就显得太短了。于是洛月白又打散了梳好的马尾,就这么随意地让头发披散着吧,她拿起一个发夹,夹起了摇摇前面的刘海,就这样吧。
“摇摇,我们去吃早饭吧。”
洛月白发现,摇摇看上去有些不太满意自己那个被翻来覆去改正的新发型,不过又有什么办法,连她自己的头发也都是这般随意地打理,可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会连女儿的头发都不知道怎么梳理麽?
摇摇轻轻地牵住了洛月白的手,然后便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但是她的身体仍然紧紧靠着自己的母亲,不愿意分开。
想了想,洛月白突然弯下身子,然后抱起了摇摇,她看上去有些惊讶,似乎好久也没有被人这么抱着了,但是很快摇摇便用手臂环住洛月白的脖子,她的呼吸就这么轻轻地在洛月白耳畔吹拂。
餐厅里面,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一壶的鲜牛奶,一大块的面包被整齐地切片,鸡蛋被细心地剥好放在一边,三四个李子、麦饼和坚果一起放在餐盘中,旁边则是打开的果酱瓶,还有一壶红茶正在冒着热气。
没有人来打扰她们母女两人难得独处的时间,所以在把摇摇放到椅子上面之后,洛月白便准备为摇摇选早餐。
“吃块面包?”
“不。”
“鸡蛋吃一个?”
“不。”
“麦饼呢?”
“不。”
“李子?”
这次摇摇没有回答,她仍然低垂着眼睛,但是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那几个紫色的李子上面扫过。
于是洛月白不管摇摇的拒绝,每一样都拿了一点放到她的盘子中,然后为她倒了一杯鲜牛奶:“不能挑食,要多吃点才能长高,乖。”
摇摇撇了撇嘴,但还是静静地吃了起来,虽然吃得很少,但是她每一样都吃了一点点。而洛月白则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然后往里面加了少许的鲜奶,光是看着女儿慢慢吃着早点,她便感到心满意足。
除了偶尔瓷器的碰撞,整个餐厅里面静悄悄一片。
如果这样的时间能够无限延长,如果此刻的平静能够延续下去,那该多好。但是摇摇会长大,她要去上学,要去寻找自己的道路,或许她也会找到一个她爱也爱她的人,然后或许她也会有自己的女儿,然后她是否也会有一天坐在餐厅里面,看着自己的女儿,畅想着她的未来……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又会在哪里?
如果真的有那么平静的一天呢?
对了,上学。摇摇不能就这么一直独自一人,应该给她找个家庭教师了,可是谁能够让人放心地教导摇摇呢?谁能够教得了她呢?这可是摇摇啊……
洛月白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发散开来,直到客厅里面的自鸣钟开始敲响。
1.93.19章
清脆的钟鸣响了八下,原来外面已经八点了。
洛摇摇放下手里的面包,然后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洛月白不经有些哑然失笑,却又有些心疼:“放心,今天妈妈不去哪里,就陪你了。”
摇摇一下子抬起头来,深深看了洛月白一眼,便又闷声吃起东西来,看上去那么可爱,又那么让人感到心安。
洛月白不由得想到,或许摇摇应该由她自己来教导,如果她真的能够有那么多时间的话,但是有些东西是她自己也教不了的,毕竟她不想让摇摇也成为一个皇家通灵师。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觉得摇摇或许能够成为一个很不错的画家,作为一个孩子而言,她的眼睛总是那么敏锐,而且她的水彩画在没人教导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说画得惟妙惟肖。
洛月白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曾经做过画家的梦,那时候正好是浪漫主义刚开始盛行的时候,像是约翰·克里梅尔、加布里埃尔·马克斯、托马斯·希尔,这么一批人的名字曾经一度盛行,但是后来这个梦想自然变成泡影。所以洛月白有些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把自己未曾完成的梦想强加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
不管怎么样,她应该有选择自己想要生活的自由,而这种自由洛月白自己也未曾拥有。但是说到底,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多陪陪摇摇,如果一切顺利,她也应该就会这么留在白城。
但是如果一切顺利,就算她可以一直留在白城,她真的能够挤出多少时间来陪着摇摇呢?至少能够比之前多一些吧。
但是如果摇摇的父亲能够回来……洛月白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愤怒,但是随即便又平静下来。
既然摇摇没有了父亲,那么她就应该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来,至于萨托里斯,他曾经做不好一个父亲,现在也无法指望他做好一个祖父。
时间在洛月白的胡思乱想中飞快地流逝,洛摇摇终于还是吃到了李子,而且现在她竟然吃得下一整个了,不过摇摇没有打扰现在餐厅中令人舒适的静谧,她同样睁大了眼睛望着她的母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有在想。
就在这片宁静之中,餐厅的们被倏忽间推开,沉重的脚步哒哒地踏了进来。萨托里斯的身上还残留着昨夜浓重的烟味,身上的大衣则是沉甸甸地垂了下来,装满了疲惫与愤怒。
摇摇和洛月白都没有惊讶于萨托里斯的突然闯入,甚至在大门打开之前,她们便感觉到他心中难以掩饰的愤怒。
萨托里斯草草地吻了一下摇摇的额头,粗糙的胡渣使得她忍不住后退避开,但是萨托里斯对此混不在意:“月白,我有事情找你谈一谈。”
洛月白点了点头,正准备站起来,但是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固定在了椅子上面,来自灵性的压迫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抵抗,无形的震慑却让她的努力显得螳臂当车。
“摇摇!”洛月白大叫了一声。
那股强大的灵性陡然消失,而摇摇则露出了做错事的表情,头几乎低垂到胸口。
“摇摇,我是怎么和你说的!”萨托里斯也同样愤怒地大喊道。
摇摇的声音微不可闻,而且已经带上了哭腔:“对…对不起…”一边说着,眼泪也便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洛月白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她瞪了萨托里斯一眼,然后站起身子抱住了摇摇,她的灵性轻轻地与摇摇的灵性相触,抚慰起她灵海中的波澜:“摇摇,妈妈和你的外公就离开一会,马上回来。”
萨托里斯也闷闷地说道:“摇摇,乖,先回你的房间去。”
摇摇看了一眼洛月白,又看了一眼萨托里斯,于是终于明白自己的上午又要独自一人度过,便低着脑袋走出了餐厅,小小的身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显得格外的瘦小。
“有什么事麽?”看着摇摇走出了房间,洛月白的声音重新变得冷硬。
“你不知道麽?我们的皇帝陛下终于想当一个铁血的君王了。”萨托里斯极尽嘲讽地说道。
“到底怎么了?”虽然早已知道答案,但是洛月白还是这样问道。
萨托里斯拉开餐桌旁边的椅子,然后同样为自己倒了一杯有些凉了的茶,一口喝干:“不久之前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陛下已经重新组织起了那批秘密警察,然后开始暗杀袭击现在的起义者领袖们。”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想要知道这一点!原本他们都已经被我安稳住了,现在倒好。这些明目张胆甚至不作任何掩饰的暗杀,简直是只有最为愚蠢的疯子才会干出来的事情,而这些可都是出自我们的皇帝陛下!”萨托里斯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于是所有的茶杯便猛然一阵。
“小心一点,这可不像你办公桌那样子坚固。”洛月白忍不住刺了一下。
而萨托里斯继续说了下去:“我想我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伊丽莎白·欧根妮夫人不愿意把权力给阿方索二世了,这简直是把整个国家往火坑里推啊!”
“父亲,慎言!”
萨托里斯冷哼一声,但是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父亲,你也不需要继续拐弯抹角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你不会大早上地回家,既然你回来了,那么你应该有其他的事情吧。”
萨托里斯看了洛月白一眼:“阿方索二世陛下不是那种会自己做出那么强硬决定的人,那么是谁在促使他下的决心呢?”
“你已经有自己的猜测了吧。”洛月白没有任何掩饰地反问道。
“不,我没有猜测,或者说,我不敢猜测。现在的你得到了阿方索二世的信任,你觉得会是谁?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干?”
“她?或者他?我不知道。”
萨托里斯沉默了下来,他直直地望着洛月白,但是得不到任何他期待的答案。
“那群暴徒们疯了,战争已经开始了。”萨托里斯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你既然受了重伤,就好好休养吧,这场注定臭名昭著的战争,就由我来结束吧。”
1.93.20章 5月24日
对于起义者们而言,国民大会已经无法指望,所以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夺取团结宫,如果可以,就将皇帝一家人争取在自己手中,这将是以后谈判的重要筹码。
所有人都知道,在拉丁街咖啡馆周围筑起的街垒难以抵挡政府军的重炮,而且对于起义者而言,他们甚至无法估计现如今整个白城的政府军有多少兵力,又有多少人可能同情他们而给予援助。
夺取团结宫,掌控皇室成为了起义者们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而马克西米连也将绝大部分的力量都投入到了团结宫的争夺战之中,五六百人的队伍用正式的军用装备武装起来,带着迫击炮以及成箱的炸药。
除此之外,这支军队满含着热情与冲动,在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等待之后,依旧能够被召集起来的队伍才是最为坚定的,其中有工人、有学生、有小商店主,有男人也有女人,有普通人,也有国家通灵师。
在五月初的白城,这是一支强大的队伍,能够将卫戍部队分割包围在几个小小的堡垒之中。但是在五月末,这支队伍需要面对的是数倍的中央军,以及来自浮空艇舰队的威胁,或者说,他们几乎是在打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罗南、丹东、莫里亚克,他们作为这支队伍的领导者在23日的下午出发,大踏步走向了团结宫。
尽管上千的中央军封锁了从万神殿区到波旁宫区的每一条街道,但是他们战斗得依旧十分英勇。在城市纵横的街道之中,中央军的人数优势无法直接显现出来,而且他们在重火力上的优势也因此而变得并非无法克服。
面对着中央军的重重阻拦,起义者的队伍像是一只利箭,以无法阻挡的姿态一直向着靶心飞去,几乎每前进一个街区,破败的残骸间就会留下十几具尸体,硝烟与鲜血在白城的地图上面画下一道红色的印记。
直到一整排黑色的装甲为此中止。
中央军将重型装甲战车开进了白城的街道,将炮口对准了前进的起义者们。这是依靠着热情也难以抵挡的力量,步枪子弹对于钢铁装甲而言显得无足轻重,而迫击炮则在发射了一两发之后便被装甲战车集火。
起义者们也找不到任何捷径绕过装甲战车阵地的阻拦,在起义者们与中央军步兵团拉锯的时候,装甲战车群已经形成了一个扇形的半包围圈,彻底阻拦住起义者前进的道路,令人胆寒的炮响甚至远远传到了白城的边界。
终于,在钢铁的移动堡垒面前,起义者们溃败了。在不久之前他们也毕竟只是平民罢了,面对着无法战胜的战争机器,再怎样的热情也会被无情扑灭,就算是通灵师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大部分起义者们向着万神殿区逃跑而去,而少部分则原地向中央军投降。而中央军的士兵们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们紧咬着溃败的队伍,向着任何试图反抗的人开火。白城纵横的街道从战场变成屠场,灼热的杀戮成为了主旋律。
最终只有不到一百人重新逃回了万神殿区的街垒之中,也随之带来了中央军的追兵。
甚至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争取到,起义者们便被中央军重重围困在了他们的街垒之中。
1.93.21章
虽然很早便听到了来自波旁宫区的炮响与密集的枪声,但是索莱娜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认为罗南和丹东他们可以冲破团结宫的阻拦,就算如果抓不到皇室一家,至少也能够全身而退。
但是到了下午更晚一些的时候,她最后的一点期望也破灭了。不断地有人从前线溃退回来,并且带来残酷的消息:中央军出乎意料地强大、毫不在意地在城区动用重火力轰炸、包围、分割、伤亡惨重,以及溃败、溃败、溃败……
围绕在拉丁咖啡馆周围几条街区上的街垒成为了起义者们最后的希望,而索莱娜则站在第一道街垒之上,焦躁地等待着有更多的人回来。
就像是所有声称自己已经做好牺牲准备的人一样,她或许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但是她依旧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自己身边的人的牺牲。在此时此刻,她最担心的不是这场战争的走向,而是在其中的几个人的生死。
最终她等到了,丹东和莫里亚克回来了,背着浑身是血的罗南。
“医生!医生!”索莱娜忍不住呼喊起这里少数几个作为志愿者的医护人员,但是他们早就已经在抢救之前运送过来的病患们,根本腾不出手。
血从罗南身上流淌下来,浸润了莫里亚克的夹克,然后又顺势滴落在地上,索莱娜跑了过去,明知道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但还是拼命试图用毛巾堵住那道可怕的撕裂伤。一颗炮弹落在了罗南身旁,爆炸的碎片撕开了他的大腿,血色的骨茬直接裸露出来。
撕下来包裹伤口的衣物已经被血浸透,但是仍然止不住更多的血流淌出来,而在逃回来的路上,也没有时间对伤口做更多的处理,罗南的皮肤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他紧闭着双眼,已经陷入到无意识的昏厥之中。
丹东赤红着眼睛,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右臂,鲜血也正从他的指尖滴落。他一把抓住奔跑过来的索莱娜,大声嘶吼道:“找个会包扎的,救救罗南!”
丹东几乎是贴着耳朵在大叫着,但是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声音。
索莱娜头晕晕地带着莫里亚克向着后方跑去,满眼只有罗南那血淋淋的身体。在那间临时被辟做医院的药店当中,几个带着白色口罩的人正在人群之中忙乱,更多的起义者正在这间小小的药店之中等待救助,浓厚的血腥味掩盖住了临近死亡的绝望。
索莱娜感觉到恐惧从自己心中升起,但是她还是一把抓住了一个有些年长的药剂师:“救救我哥哥!”这是她此时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的句子。
在那个药剂师的帮助下,莫里亚克放下了罗南已经变轻了很多的身体,但是那个药剂师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已经死了。”他还有更多人需要去挽救,甚至抽不出时间来婉转一些。
“死了……”索莱娜只能无意识地重复这两个词,仿佛意义已经被消解,在决然的打击面前,感情甚至变得迟钝。
1.93.22章
还有人正在被送进来,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索莱娜被推来挤去,但是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直到一只手拉住她的肩膀,然后将她拥入怀中,浓郁而刺鼻的硝烟味夹杂着血腥味扑鼻而来,但是这个拥抱厚实而且温暖。
“对不起,索莱娜。”丹东在她的耳畔轻柔地说道,他呼出的气息当中,只有一股难以言明的生涩。
索莱娜却因此而回过神来,她轻轻推开丹东,然后一声不响地从旁边的药箱当中找出干净的纱布,然后撕开丹东那用衣服草草做的包扎,重新一圈一圈裹了起来。
“索莱娜……”丹东再次温柔地叫了一声名字,而这次索莱娜抬起了头,她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但是没有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流出,她的声音带着难以自持的颤抖,但是被更深层那决然的理智所克制:“我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难道不是麽?我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更多的姐妹失去了兄弟,父母失去了子女,妻子失去了丈夫……”索莱娜停顿了一下,把自己声音中的哽咽吞下:“在这个时候,我个人的悲伤已经无关紧要了,为了那个更加崇高的目标,如果牺牲不可避免,那么我就将咽下这份苦果。丹东,在此时此刻,你肩负着远超过我的责任,不要再为我担心了,有更多的人需要你担心。”
丹东的眼中闪着光芒,他郑重地向着索莱娜点了点头,然后便和莫里亚克一起向着咖啡馆走去,他们需要向马克西米连等人汇报战况,并且考虑下一步起义将何去何从。
看着丹东的离去,索莱娜没有继续在药店中等待,她并不擅长包扎或是其他的医疗救助,呆在这里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罗南的身体依旧被平放在桌上,还没有人能够腾出时间去给他找个合适的地方。
他看上去依旧是如此英俊而瘦削,红黑色的血迹在他脸上画下了英雄战斗的明证,但是他的腿扭曲地垂在桌边,血依旧点点滴滴地流淌到地上。
她曾经恨过这位兄长,因为他抛弃过她与母亲,他尽自己所能去弥补那段时间的缺位,以几倍的关心保护。她当然明白罗南同样是迫不得已,所以选择了原谅,但是在心中,她还是难以放下心中的芥蒂,总是以迟来的叛逆来面对罗南的付出。直到此时此刻,死亡完成了最后一步的改变,罗南成为了过去,不再改变的过去。
索莱娜轻轻抚摸着罗南的脸颊,冰冷但是依旧带着弹性,粗粝的胡渣还有些扎人,可是从今往后,也许她再也无法见到这个熟悉的面孔了。
索莱娜低下头,轻吻了一下罗南的额头,然后转身离开,将罗南留在身后,那里至少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且如果她也倒下了,那么也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对了,这一切该怎么向奥普兰说呢……”索莱娜突然想到。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