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8章
“通古斯”
这是洛月白想到的唯一一个词语。
那是寒林帝国的首都，也是哲人王的居所。
从三十年前的通古斯开始，寒林帝国便成为了寒林理想国，哲人王则成为了寒林的最高主宰，而世界也对于通灵师有了新的看法。
在寒林帝国之中，哲人王被视作是绝对理性与真理的代表，它制定出最为完美与合适的制度，并且保持着社会在动态的稳定中不断地进步与完善。它是政府的中心与权力的顶层，是道德的绝对标准，是判断的绝对平等，也是观察理想国中每一个角落的全知之眼。
它或许曾经是一个通灵师，但是作为哲人王，它已经超越了通灵师的范畴，甚至超越了人类的范畴，所以在寒林使用“它”这个中性词来进行指代。
哲人王的统治开始于758年的通古斯，现存的记载显示，在758年7月23日的晚上，一场史无前例的现实扭曲在当时的帝国首都通古斯发生，在天空之中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镜像城市，正好覆盖在通古斯上空。
当时的居民，包括帝国皇室，仰头望向那个镜像的世界，发现镜像的世界中同样有人正望向他们。
混乱一下子在通古斯爆发，所有人都想要逃出这座城市，但是没有人成功，在城市的边界处，空间似乎发生了扭曲，任何人试图穿过那层边界，却总是从城市的另一边跨出。
帝国的一艘突击艇试图起飞，航向天空中倒悬的镜像城市。在地面上的人看来，在接近两座城市中心的分界线时，那艘突击艇一分为二，一艘由地面向天空升去，一艘从天空向地面驶来。在穿过分界线的时刻，两艘突击艇相互靠近，然后彼此抵消，就这么消失在半空之中。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五个小时，一直从深夜到凌晨，然后那座倒悬的镜像城市开始向地面靠拢，直到两座城市最高的尖塔彼此相交，然后如同之前的那艘突击艇一样相互抵消。于是在晨光降临之前，通古斯便和它的镜像合二为一，然后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整片平坦而空旷的土地。
这是当初寒林帝国一个驻守在城外的预备役军官留下的手记，记载了通古斯城消失的情景。
而在几个小时之后，也就是758年7月24日的早上，在原址向北100公里的寒带针叶林区，通古斯城再次出现，所有的建筑全都完好无损，只不过在一夜之间移动了一个位置罢了。
还有通古斯城里面的居民们，他们全都不记得通古斯城消失又重现的这段时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统一而且坚定地开始相信一个人，相信它才是真正的领袖与智者。
帝国的皇帝主动退位，将国家的最高权力给予这个突然出现的先知与救主，并且将它称为是哲人王，随后整个寒林帝国在难以揣测的力量的作用下，膺服于哲人王的统治，在和平中嬗变成为寒林理想国。
而对于大陆上的其他国家，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直到哲人王的代表第一次在世界议会上现身。
1.91.19章
“通古斯？你也想成为哲人王？”洛月白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念头，尽管哲人王的出现依旧迷雾重重，但是眼前这超越常识的灵性领域，只能让她想到三十年前发生在通古斯城的神秘事件。
“听你的语气，仿佛听到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伊丽莎白夫人说道。
“当年的哲人王，使得寒林帝国的内战持续了一年，随后更是与世界议会的联军鏖战了三年，这四年的卫国战争，曾经让寒林一半的国土陷入战火。”
“但是寒林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哲人王重新统一了寒林，并且打造了一个整个大陆最为强大的国家。”伊丽莎白夫人继续说道：“不是我想要成为另一个哲人王，只是我想要拯救这个濒临崩溃的国家。
西方的范德米尔人、东方的阿莱夫人、东北的伏流人、南方的拉玛人，甚至是那些流浪的阿卡姆人，他们全都在那个名叫做民族主义的旗帜下，野蛮而冲动地撕扯着整个帝国的团结稳定，还有你们这些不安定的工业党徒，依靠着财富与狡诈侵入帝国统治的核心。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可以让国家变得更加强大，但是永远只有狂热和口号，而没有计划与操作。至少我找到了一个已经被证明可行的方案，并且花了足够的时间来筹划施行。”
“可是哲人王到底是什么，你是怎么复刻的？”洛月白问道。此时她们已经远远地漂浮在云层之上，白城也只剩下巴掌大小的一块。近距离看去触目惊心的火光变成了微不足道的星星点点，黑暗占据了世界的绝大部分，只有像是内韦尔、帕拉尼克这些大都市，才存在着些微的光亮。而在天空之上，密月已经在地平线若隐若现，星河一道横跨夜空，月亮分列两侧。
周围仍然一片静谧，只有洛月白与伊丽莎白夫人独自相对，就像是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两人面对面地进行授课。
而伊丽莎白夫人也如同过去的十几年间一样，事无巨细地讲解着洛月白想要知道的一切：“我最初也无法理解，直到在日暮山脉的一处断崖前遗迹之中，我找到了一个古代造物，一个被称为弥晶的存在。它向我展示了那些断崖前遗落的知识，并且向我指出了“飞升之路”，或者说，如何创造一个哲人王。
等到飞升仪式完成，我会很乐意向你展示具体的过程。实际上，等到一切完成，作为新的一位哲人王，你自然而然将会懂得这一切。”
“什么？”洛月白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但是伊丽莎白夫人特意强调了那句话，哲人王，是她？
“我说过，你是我选定的继承者，所以你将是白城帝国新的哲人王。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这个国家，而为此，我宁愿成为那个恶人与背叛者。”
伊丽莎白夫人的话超过了洛月白所有的预期，以至于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答。她甚至无法确信自己的立场，到底是支持萨托里斯的政变，还是应该支持伊丽莎白夫人的规划。
或者，是她自己的立场？
1.91.20章
“不，我拒绝。”属离对着罗兰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的疯狂与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杀了我一次麽，那就再动一次手，反正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对手，结束你的复仇啊！”罗兰的疯狂愈加令人感到害怕，他的五官全都聚集在一起，狰狞而不似常人。但是不管他怎么喊叫着，罗兰仍然站在原本的位置上，也没有试图去触碰两边的长刀。
在他疯狂的嘶吼之中，罗兰的声音却有着一丝不和谐的颤抖，他像是在害怕着什么，然后借着疯狂的冲动去掩饰。
“我的复仇已经结束，”属离平静地说道：“就连我的生死也已经被支付，你的生死也已经付讫。对我而言，这一切已经结束，我也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属离摸了摸那个属于洛妍的十字形：“结束了，结束了，我和你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你的生死再与我无关。”
属离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需要提及这件事情，他已经太累了，但是为什么这些事情总是不能够放过他呢？
罗兰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他开始抽噎，身体不断地颤抖，嘶哑低沉的声音从他的胸口挤出，但是他终于没有继续坚持下去：“求求你，帮我结束这一切，求求你……”
罗兰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最后只有低沉的哭声些微地传出，周围那些十字形的光芒也似乎在逐渐变暗，最后只剩下淡淡的荧光。
属离看着罗兰的身影逐渐隐藏在黑暗之中，他的手攥紧又放开，最后还是选择绕开了罗兰继续前进。
没有任何的阻拦，属离来到了洞穴的终点，在粗糙的岩壁之上，镶嵌了一个金属的格栅。
“叮”的一声，格栅门缓缓拉开，一座升降平台正稳稳地停在那里，橘黄色的光芒掩盖住了周围的荧光，竟然显得有些温馨。
罗兰踏进了大门，最后朝洞穴里面忘了一眼，他已经看不见罗兰了。
升降平台启动了片刻便再次停下，大门打开后，属离甚至因为过于明亮而恍惚了片刻。在他面前是一个被重重的支柱支撑着的大厅，不知名的光源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黄铜制成的管道交错编织着遍布整个房间，最后交汇在大厅的中央，一个全然透明的圆柱体贯穿了整座大厅，幽蓝色的溶液不断在其中沸腾翻滚，然后从密布的管道中流出，不知道流向何方。
而在这罐幽蓝色的溶液中央，一个八面体晶体悬浮其中，那是弥晶。
“我来了。”属离对着弥晶喊道。
他一下子就发现，弥晶现在变得大了不少，以前的直径不过五六厘米，而现在的体积已经整整扩大了一倍，但是属离却感觉，其中颜色已经变淡了许多。
“你想让我干什么？”属离继续喊道。
一道灵性的波澜从弥晶扩散开来，属离也终于得到了它的回应：“把我放出来。”
依旧是简单到极点的要求，但是这次属离没有立刻动手。
1.91.21章
在灵识的视角之中，那如蛛网般分布的管网散发出灿烂的光芒，那是代表着链接与灵性的光芒，并且带着周期性的脉动，不断地流动。
这些管道的光芒，甚至能够和属离自己在超世界的投影相媲美，而这只是在管道中不断流动的能量短暂地一个瞬间。而这些所有的灵性能量，全都来自于中央的弥晶，源源不断，从未停歇。
直到这时，属离才直观地感受到弥晶的强大，但是现在它却被围困在这些人类的造物中，并且去寻求他的帮助。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属离问道。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房间中央圆柱的光亮陡然提升，弥晶的声音也同时在属离耳边响起：“因为已经是你，所以只能是你。”
“为什么，我和你之间还没有了结麽？”
但是弥晶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波动：“既然你仍然需要借助我的力量，那么又怎么说我们之间已经了结？”
弥晶的话看上去有些强词夺理，但是他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想要找到洛月白，毁灭那座洞穴里罪恶的十字形，在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接受弥晶的帮助，但是这一切看上去太像是一个陷阱。
“所以一切都在第一次的时候已经注定，或者说，这就是我的命运？”
“你是否相信命运？”
属离再次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来回答，他是否相信命运？
他说道：“对于通灵师而言，命运的存在是如此显而易见。我们所遭遇的一切，全部都是过往的堆积，那些必然，全都来自于超世界中联系之线的编织，在此刻的一丝颤抖，将沿着我们与万事万物的联系，向着时间下游传递，而在此时此刻我们所遭遇的一切，也必然有其源头。
如果说这就是命运，那么对于通灵师而言，命运是如此的显而易见、不可辨驳，那是因为命运是我们对于周围世界影响的集合，是超越了混沌的必然结局，这也是灵能理论的基础，承认必然性的存在，如果万事万物皆有联系，那么万事万物也必定曾经从属唯一。”
“所以你究竟是否相信命运？”弥晶继续发问。
“如果我相信命运，那么我也便承认，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全都有其根源，我承受的痛苦、绝望、得到与失去、复仇与遗忘，我犯下的所有错，为了弥补而犯下的更多的过错，都属于我自己，也唯独只有我一个人去承担。
如果我相信命运，我也就不得不向这份残酷低头……
所以，我相信命运，没错，我相信命运……”
属离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归于平静，向命运妥协的平静。
“那么你就应该明白，这就是命运。
死亡不是终结，遗忘才是。
当你在那个被遗忘的地底实验室中找到我，你便成了我与这个现实世界为数不多的联系，而这联系才是将我的存在固化在这个现实的基石。
所以说，当你和我相遇的那时刻开始，你对我而言便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并且，相比于其他人而言，我也更加信任你。
没错，如果这是命运，那便是你和我的命运。”
1.91.22章
“是麽，这是我和你的命运……”
弥晶最后的那段话竟然意外地显得有些温情，这是属离未曾想过的，在有一刻他甚至有些感动，在过去的两三年里面，他已经彻底被孤独感包围，以至于有些不习惯弥晶那直白的表述。
属离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不管他现在心中想些什么，他也不得不去完成与弥晶的交易。
“我该怎么把你放出来？”
“把包裹着我的“黑水”放干，我自己能够挣脱剩下的束缚。”
在属离的视角里，弥晶用一个蓝框将中央圆柱整个标示出来。于是属离便顺着弥晶的指引走到了圆柱旁边，然后将自己的灵性扩展到那黄铜制造的金属表面之上。
突然间，整座大厅里的光亮陡然消失，而围绕着中央圆柱一圈，一根根金属杆从地面升起，在金属杆的顶部是用密网覆盖的巨大灯泡，然后这些灯泡在瞬间点亮，如同一个个小太阳把属离包围在中间。属离的灵性在这夺人的光亮下如同残雪般消融，再次退缩近他的体内，而他那双眼睛，也几乎在同时久违地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那是首席通灵师曾经剥夺他灵性的设备，现在也同样被安装在弥晶的周围，阻止它可能的潜逃。
虽然闭上眼睛，并且用手遮住，但是光亮仍然轻易穿透了肉体的阻挡，在视网膜上投影下整片的血红，焦黑色的纹路从眼角开始在这片血红之中开始蔓延。
灼热彻底包裹住属离，让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无数的尖针就这么扎进他裸露的每一寸皮肤之中。
这一切就仿佛是三个月前的重现，唯一不同的在于，属离发现自己这一次并非无法反抗，再次经历同样的折磨，似乎让他的感觉产生了一丝迟钝，这样的痛苦并非难以承受。
属离干脆放弃了用手去遮住眼睛的打算，而是整个人扑向就在前方的那个圆柱容器，直到紧紧地贴在上面。而他的灵性就这么靠着血肉的链接延伸到金属壁面之上，然后金属便在属离的意志下弯曲变形，出现了无法弥补的空隙。
冰冷而黏稠的溶液从那些孔隙中猛然喷射而出，巨大的压力给予这些液体巨大的冲量，直接把属离整个推开，然后使得原本细小的孔隙变形并且放大。周围那些巨大的太阳灯同样在第一次冲击下猛然碎裂，于是周围再次陷入到黑暗之中。
随后便是第二道冲击，来自容器中央弥晶的灵性冲击如同海啸一般向着四周猛然冲击而出，属离则像是海啸前进路上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头，在一瞬间便被这股灵**潮淹没，然后裹挟带走。
在试图挣扎之前，属离便一下子昏迷过去。而灵性的海啸则没有丝毫地停顿，无视着任何的阻拦，在超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双重界域之上疯狂地扩张，将扭曲的现实搅成一团碎末。
最深层的黑暗洞穴之中，那五百多个十字形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光亮，像是组成了一个红色的护罩，但是那层护罩刚刚接触到灵性的海啸便轰然破碎，所有的十字形在同一时间失去光芒，萎缩脱水，最后变成石雕般的残骸，湮灭最后一丝灵性……
1.91.23章
“我亲爱的孩子，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你的到来。从你一出生开始，你的使命便已经注定将要在今晚实现。”伊丽莎白夫人没有理会洛月白惊愕的表情，她永远都是这般运筹帷幄而又自信满满，对她而言，这是筹划了半辈子的计划，而一切的结果近在眼前。
在洛月白的灵性视角中，自占星塔处向外延伸的灵性区域已经覆盖住了半个天文台区，现实的扭曲正在普通人尚未察觉到的角落之中发展。
“从我一出生便开始麽？”
伊丽莎白夫人坦然地说道：“你和洛妍本就是为了此时此刻而诞生，这是你们的父亲也从未得知的事实。要想承载那断崖前造物的伟岸力量，就算是像我一样通灵师的大脑也无法企及。但是你和你的妹妹不一样，你们是从五百多个一级通灵师当中挑选而出的，你们才是拯救这个国家最后的希望。”
洛月白敏锐地察觉到伊丽莎白夫人在试图隐藏着什么，但是她现在依旧被自己可能的选择而困惑。
她能够成为哲人王麽，她能够按照伊丽莎白夫人的计划挽救这个濒临崩溃的国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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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之中，“阿方索大帝号”战列级浮空母舰在夜色之中正在靠近占星塔，在吊舱的探照灯下，占星塔那如同巨树般高耸的塔身一览无余，那些冲进基地的革命者们，也终于发现了占星塔的异变，在惊惧之中缓缓退去。
伴随着两侧航空涡轮发动机的轰鸣声，“阿方索大帝号”开始逐渐转过它庞大的艇身，露出了一侧230毫米口径的主炮，然后伴随着硝烟与火光，浮空母舰猛然向占星塔塔身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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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月白的身体猛然开始晃动，她的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在上一刻她仍然漂浮在云间，下一刻她的视角便突然拉回占星塔，正好看到高爆弹药在占星塔塔身炸开，大量的碎屑砖石喷洒开来，向着地面倾泻而去。
而在塔身被炸出来的大洞里面，无数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喷涌而出，刚刚那一发炮弹正中占星塔的收容楼层，并且一下子打破了一件四级收容物的封印措施。
洛月白猛然变色，她下意识地调动起自己的灵性，试图阻止四级收容物“逐星虫”的扩散，但是随即第二次冲击猛然从占星塔顶层扩散开来。
如同海啸般的灵**潮摧古拉朽地将虫群包裹，就像是一只大手一抹，抹去了所有的光亮，在一瞬间，这件四级收容物便被夺走了全部的异常。
而下一刻，那股浪潮便一下子越过庞大的浮空母艇，将洛月白与伊丽莎白夫人包围。
只听到一声剧烈的惨叫，伊丽莎白夫人在一瞬间便如同火炬般点燃，灿烂的灵性光芒从她身上喷薄而出，超世界与她的链接却在一瞬间被撕扯断开。
而对于洛月白而言，虽然她并没有昏迷过去，但是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正一把抓住她，然后将她拉向占星塔的塔顶，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降临。
1.92章 醒来
属离最后的记忆显得模糊不清，他隐约想起，自己将弥晶从那个容器中释放出来，随后…随后，他便忘记了一切。
但是现在他在哪里？
属离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依旧在隐隐作痛，全身都紧绷绷的，特别是眼睛，火辣辣的疼痛自从他清醒过来便未曾停止。不过有什么柔软细密的布料覆盖着他的身体，让他实在不想睁开自己的眼睛。
但是他最后还是张开了眼睛，一个纯白的世界就在他周围。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漆上白漆的铁架，白色的窗帘，白色的水杯，白色的枕套，白色的内衣，纯白而静谧的世界。
属离迟钝而恍惚地观察着这个世界，直到他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白色的墙壁底端微微泛黄，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细细地开裂，露出黑色的缝隙；白色的纯棉床单上面勾勒着花纹，浅蓝色的花边敲在两侧，垂下地面；漆上白漆的铁架上放着一个青色的盆子，里面装着高矮参差的透明药瓶，上面用黑色的标记笔写下了潦草的字符；白色的窗帘遮住了半面的窗户，金色的阳光则透过另外半扇透射进来，恰好印在属离那微张的左眼之上，透过窗户，是一片碧蓝的天空，薄薄的云层留下鱼鳞状的痕迹，一株深绿色的树探出树枝，在窗户上占据一角，那是一株梧桐，如玉般的后叶无声地起伏；白色的水杯空着，但是旁边放着一个长颈的玻璃瓶，里面盛着透明的清水，将透过的阳光折射成七色的虹光，投射到白色的枕套之上……
属离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直到迫切的口渴逐渐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他开始尝试着去挪动自己的手臂，细密的刺痛像是在穿过了一层厚实的布料之后才传递过来，而触觉则是被完全地屏蔽开来。
属离忍不住闷哼一声，轻微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面却显得格外明显。轻薄的棉却格外得沉重，一下子难以翻开，他呆滞了半刻，然后猛然地用力，细密的刺痛再次传来，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推倒时稀里哗啦的声响，一条橘黄色的橡胶管从床单的缝隙间滑过，微端在白色的床单上洒下两三点鲜红。
房间的大门被猛然推开，一个带着白色头巾，穿着藏青色短袖制服的年轻女人快步跑了进来，她的左胸口上面别着一个铜制的铭牌，上面黑色的字迹一闪而过。
属离再次张开嘴，从喉咙里挤出一连串并无意义的音节。那个年轻女人于是轻柔地将一个靠垫塞进属离的背部，然后将他的头轻轻地抬起来，她熟练地从水瓶里倒出半杯清水，然后将这微凉的液体送到属离的唇边。
伴随着一阵轻叹，属离感觉自己心中干涸的火焰在一瞬间消融，静止而呆滞的世界里重新变得鲜活。他迫不及待地大口吞咽下清水，甘甜的味道正在逐渐唤醒他全身的感官。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眼前的世界是正常的世界，所有的颜色全都正常地排列，而非他已经开始熟悉的那种负片般的视觉。
那个年轻女子轻轻放回杯子，然后再次扶着属离躺下，她扶起被拽倒的输液架，然后将破碎的玻璃瓶用扫帚扫干净。
属离呆呆地看着她做着这一切，富有规律而有节制，其中有一种别样的美感。直到她把地面整理干净，属离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里是哪里？”低微的声音从喉咙当中挤出，像是铁片在玻璃上面划过时发出的声响。
“温莎，这里是温莎疗养院，先生。”那个年轻女子同样轻柔地回答道，她的声音和周围的阳光一样温暖。
属离舒服地躺在床上，思维再次陷入到某种停顿，但是那个年轻女子没有离开，而是彻底拉开了纯白的窗帘，然后将窗户打开一道细缝。
一股清爽的山风迎面而来，属离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一股清流从胸口升到头顶，他的思维再次活动起来。
“水……”属离仔细看着那个年轻女子，她的头发包在白色的头巾之中，但是有三两缕金色的卷发从侧边露出，她的藏青色短袖制服上面装了不少口袋，半露出笔记本、钢笔和其他一些认不出的东西，她的铭牌印的是标准字体：艾米丽，护士。
属离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逐渐跟上节奏，而那个护士已经又把一杯水送到他的唇边。
迫不及待地又喝下半杯水之后，属离的目光再次开始游离起来。
温莎，温莎在哪里？他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在白城旁边，好像……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问道。
“现在是早上8点。”那个护士回答道。
“不，不，不，现在是几号？”
“6月4号，789年。”
唔，6月4号。等等？6月4号！
属离猛然张大了眼睛，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就这么睡了一个月？
难忍的疼痛一下子在属离脑海中炸开，但是这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清醒。
“不要急，不要动。”那个护士按住属离的身体，轻柔但是不容置疑。
“白城…白城的事情…这些天，白城发生了什么？”属离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但是他还是停止了挣扎，因为他一动，全身都开始隐隐作痛。
“一切都结束了，暴乱结束了，你不用担心了。”那个护士如同安抚孩子般轻声说道：“放轻松，皇帝陛下已经掌控一切了。”
但是属离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护士这浅薄的解答不能给他任何安慰。
“首席通灵师呢，她怎么了？占星塔、洛月白、还有那些革命者……该死！”太多的问题涌上属离的大脑，燥热与焦急一下子从他心中腾起，他必须要起来，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了，还有弥晶！
属离挣开了那个护士，一下子坐了起来，头晕让他几乎再次瘫倒下去，但是他还是撑住了，并且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慢慢恢复。
1.92.2章
那个护士依旧试着重新让属离再次躺下，但是这次属离一下子把她推了开来，结果那个护士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属离下意识要去搀扶，但是在刚刚触地的时候，他便腿脚一软，同样摔倒在地上，冰冷冷的地面迎面扑来，然后狠狠的摔在属离脸上。
反而是那个护士赶忙爬起来，然后重新把属离搀扶回床上。
“对不起，没事吧。”属离有些惭愧地说道。
“我没事，您昏迷了这么多天，身体肯定没有适应过来，请不要再有这么大幅度的动作了。”护士轻声说道，不过这次她重新安排了枕头的位置，使得属离能够半躺着。
阵阵的眩晕正如同护士所说地袭来，但是属离也正因此而冷静下来。
“如果您不介意，我现在要把医生喊过来，需要给您做一个检查，并且您也需要吃点东西了。”
“先等等，这些不急。”属离努力厘清了一下思路，然后问道：“你说暴乱结束了，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陛下的军队镇压了首都的暴徒，现在首都已经恢复了正常，而且首席通灵师也被新任首相萨托里斯·洛伯爵逮捕，剥夺了一切职位等待审判。
还有皇家通灵师部队的很多高层都被国家纪律肃正委员会羁押，等待审查。皇家通灵师部队暂时由……就是那个抓住了“东方镇守”的战争英雄代理。”
“你是说洛月白？”属离忍不住插嘴道。
“唔，《白城日报》上面好像就是那个名字，她应该是个伏流人吧。”那个护士想了想继续说了下去：“反正就是政府出面对于整个白城进行了管控，面包和食品的价格终于是降了下来，新首相承诺还会有更多的物资运过来，在那半个多月里发生破坏也会被尽快进行清理，反正那份公告上面写的大体就是这些东西吧。”
虽然护士说得含混不清，但是属离还是弄清楚了他最关心的人的安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了，那些革命者……我是说暴民，他们怎么了？”
“怎么了？”护士显得有些困惑：“就是被政府镇压了啊，庆幸我不是住在白城，听说那些暴徒好像和军部发生了交火，还有火炮对射，在好几条街上都发生了爆炸，最后甚至连那艘“阿方索大帝号”浮空母舰都出动了。
据说正是因为夏暮邦联还是新自由共和国这些境外势力资助了武器，所以那些暴徒才造成了那么大的破坏。不过庆幸有皇帝陛下和首相，他们很快就把那些暴徒镇压了下去，并且恢复了和平。
那几天真是可怕，温莎距离白城那么近，我们都担心那群暴徒突然闯过来，然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属离忍住了对于护士那番杂七杂八的不实叙述的反驳，到最后他也没有听到自己最关心的那些人的下落：马拉、莫里亚克、罗南、索莱娜、卡米尔、丹东、马克西米连还有魏薇儿。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与政府军发生了交火，而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好了，就这样吧。”属离打断了护士接下来的讲述：“你先告诉我，我是怎么送到这里来的？”
“您不记得了麽？”
“什么？我应该记得什么？”属离反问道。
那个护士也显得有些困惑：“您是和一批中央军的军官们一起送过来的，就在不到半个月前，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在平叛过程中受伤的，不是麽？”
属离感觉自己的脑袋越发地昏昏沉沉：“是谁送我过来的？”
这次护士的回答倒是很干脆：“不知道，毕竟我只是一个护士。”
属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你要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说完，那个护士就立马跑出了房间，看她的样子像是不准备再进来了。
属离半躺在床上，感觉周围天旋地转，在他昏迷的那么久时间里面，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是现在却又像是与他完全无关。
他正因为这种矛盾感而越发焦躁。
1.93章 5月6日到6月4日
属离一下子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过洛月白了，好像是自从守望堡垒那一夜开始，那大概已经有半年了。
在这半年之中，属离原本还是有机会能够去见到洛月白的，比如大阅兵，以及之后的每一天里，他都可以出现在洛月白面前，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好，或者说至少还活着。
但是他还是找着各式各样的借口，比如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马拉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等等，甚至直到赫拉巴尔让他传递那条消息的时候，属离也在犹豫，自己是否有必要去当面见洛月白。他当然知道这很不果断，但是他只是忍不住地想要逃避。
不过当洛月白的脚步声在大厅前门响起的时候，属离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在守望者堡垒的时候，洛月白刚刚经历了维拉森林的溃败与逃窜，所以疲惫、瘦削而且愤怒。而现在，她穿着中央军上将的军服，笔挺的上衣上面只是因为进入扑翼机的座舱而压上了几丝褶皱，同样疲惫，但是却光彩耀人。
在进入大厅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向她汇集而去，不管是那些蜷缩在角落的老人，还是属离自己。
在洛月白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西服的人，那是疗养院的几个管理者，此刻一脸恭敬地为洛月白推开大门，但是洛月白挥了挥手，只是独自一人进来。
“你也先走吧。”属离对着艾米丽轻声说道，她此刻正坐在属离对面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自己面前的读者杂志。她同样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洛月白的进入，并且因为洛月白向她这个方向走来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属离的话仿佛让她一下子找到了方向，在遥遥地致敬之后连忙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属离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跟着她一起离开，但是洛月白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
“听到你醒了，我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洛月白的声音就如同记忆中一般硬朗而且直接。
属离只能略有些僵硬地笑了笑：“谢谢，所以是你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洛月白看了一眼周围，见到刚刚大厅里为数不多的那几个人也正在离开。她点点头，但是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问道：“告诉我，在占星塔的那一夜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呃，当时我准备去找你，维均和我在一起，但是那时候占星塔似乎陷入到某种现实扭曲之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和维均不得不分开了，我继续前进，一直走到头也没有看到你，但是在最底层，我发现了一个复杂的管道系统，我预感到这可能和整个占星塔的异常有关，于是尝试破坏了它，之后的事情我就全然不记得了，直到现在。”在叙述的时候，属离刻意回避了任何与弥晶有关的情节，以及那个在地下的十字形的洞穴。
在讲述自己经历的时候，属离隐约感觉到洛月白的灵识扫过自己好几次，但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直到他讲述完，洛月白才继续说道：“你的眼睛怎么了，还有你的灵性呢？”
“首席通灵师，我是说前任首席通灵师，伊丽莎白夫人做的。”属离干巴巴地说道。
“所以那一夜你突然离开，是伊丽莎白夫人干的了？她为什么这么干？”洛月白继续发问。
属离就知道最后问题总会发展到这里，这让他怎么回答呢：“没错，是她。至于说为什么，在坠星大荒原的那次，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伊丽莎白夫人知道了，她想要。”
“是断崖前的造物吗？”
属离不由得抬了抬眉头，他没有料想到洛月白一下子就猜到了实情。
“所以在那一层，你应该是看到了那个东西，所以才想到要去破坏供能系统，是吧？”
属离的脸有些火辣辣的，他顿时感觉自己想要隐藏的东西在洛月白面前无处遁形：“你应该看到它……那个东西了吧。”
“不，”洛月白的回答再次超出属离的预料：“除了你之外，我并没有在那个地方找到什么超越理解的东西。”
“什么东西都没有？就算是那种细小的，像是晶体一样的东西？”属离忍不住这般说道。
洛月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的灵识也试图再次窥探属离的内心：“对于那个造物，你还知道些什么？”
洛月白的问话咄咄逼人，但是属离已经习惯了她的方式，他装作平静地说道：“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洛月白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那么你知道哪里还可以找到那种东西麽？”
“不知道。”这个问题属离回答得很坦然。
而洛月白的反应也很奇怪，她的样子倒像是松了一口气：“很好，我希望你就这么一直找不到下去。”
这句话不像是讽刺，倒像是某种劝诫，而对于属离而言，他同样希望自己再也不用碰上弥晶了，不管它呈现出怎样强大的力量，他的一生已经因此而被毁得一干二净。
说完这句话，洛月白再次站了起来，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不管怎样，在那一晚，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好好在这里养伤吧，对你的安排等过几天再说。”
“等等！”属离猛然站起来喊住了已经转身的洛月白，却又因为头昏而再次跌回了沙发上面，洛月白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但是也没有走开。
“等等，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发生了什么？还有在我昏迷的那么些天里面，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首席通灵师，然后我赢了，这就是全部。”洛月白很明显地敷衍道。
但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并没有离开，她的目光顺着玻璃穹顶飘向天空，又重新转回到属离身上，到最后她还是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面：“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只能说我自己知道的，而这从来都不是事情完整的真相。”
1.93.2章
“马克西米连，他们的回应是什么？”
马克西米连·安东尼这个律师与坚定的革命者，向着周围人点了点头：“我们的提案已经提交给胜利宫了，我相信，我们的呼声必然会得到回应！”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欢呼之声，在一片黑暗之中，火把闪动的光芒在马克西米连的脸上头上斑驳的阴影。
索莱娜挤在人群之中，她的肩上同样背着一把长枪，胸口戴着刚刚从纺织厂里贡献出来的三色帽徽。
罗南、卡米拉、丹东、莫里亚克、科黛、魏薇儿，他们同样聚集在周围，为着革命的发展而欢喜雀跃。
自从攻入夏台狱，越来越多的战友们加入到这场浪潮之中，他们甚至已经勇敢地站到胜利宫的大门前，向着皇帝陛下说出自己的倡议，这是最为疯狂的梦里也未曾出现的场景。
就在对面，在胜利宫冰冷大门的另一侧，身穿着红衫与流苏高帽的帝国近卫军们列队戒备，但是这次他们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了，在汹涌的人群面前，这些近卫军们已经在瑟瑟发抖，而在帝国近卫军的后面，身穿深蓝色长袍的皇家通灵师部队的士兵甚至不敢暴露在人群面前，更何况，他们没有看到隐藏在人群里面的那两座迫击炮，那是从夏台狱搬来的致命火力。
“我们要看到皇帝陛下！我们要把帝国从首席通灵师的手中解放出来！”
呼声再次从人群中响起，并且在马克西米连的指挥下越来越大声，这同样是之前那份提案的主要内容。
在马克西米连和卡米尔·德穆兰起草这份文件的时候，索莱娜就站在旁边，并且因为其中每一句话而感动。
“首席通灵师的残酷统治必将结束，所有的皇家通灵师必将接受监管，让权力重新回到皇帝陛下以及大议会的手中，唯有这样，才能弥合帝国的分裂，才能挽救帝国从崩溃的深渊。”
就算是周围那浓重的雾霾也显得不是那么可怕，污浊而恶臭的空气似乎也因为周围的狂热而被冲散，因为一个被期许的未来已经近在眼前。
“索莱娜，等会，如果可能的话，站在我的身后，在第一排枪声响起的时候，注意闪开，在第二排枪之前，一定要躲在人群之中。”
罗南凑在索莱娜耳畔，大声地重复着之前已经说过很多遍的东西，他的额头缠着一圈绷带，里面渗出淡淡的血迹，这是在夏台狱的时候他被一个士兵的枪托打伤的地方。
而在另一边，魏薇儿已经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夹克和长裤，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样，她低着头，紧紧抓着她的手，自从奚诉（属离）在夏台狱失踪之后，她便一直如此，虽然没有掉队，但是总像是魂不守舍，但是不管她怎么询问，魏薇儿总是对此讳莫如深。
突然，周围的人群发出响亮的欢呼声，两盏巨大的探照灯正对着胜利宫前侧的那个阳台上，在明亮的灯光中，阿方索二世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人群顿时爆发出更加响亮的欢呼。
在过于明亮的灯光中，阿方索二世的身影甚至有点模糊，他走出来的时候呆立了半刻，然后才迟疑地向着前面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挥了挥手，随后安托瓦内特皇后也从幕后走了出来，大皇子约瑟夫牵着她的手走在最后。
这是皇室对于起义者们第一条请求的回应，他们亲自出面向着那些拥护着他们的臣民挥手致意。
皇室一家人很快便重新回到了胜利宫室内，但是所有人都在大声欢呼起来，这代表着皇帝陛下也认同了他们的行动，而且这也意味着，他们与帝国近卫军直接冲突的可能性已经趋近于无。
索莱娜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是如果有可能规避，她同样不会拒绝。
“你们注意到了吗，那些通灵师部队不见了！”丹东从马克西米连身旁挤了过来，大声说道。
的确，那些通灵师部队的蓝制服已经看不到了，甚至连帝国近卫军的红衫好像也变少了一些。
与此同时，阳台上的探照灯并没有熄灭，在皇帝皇后回到室内之后，又有一个身穿着黑色礼服的男人走了出来。
索莱娜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男人，而丹东已经抢先说了出来：“那是帝国财务大臣，萨托里斯·洛。”
萨托里斯·洛站在聚光灯下，然后侧身向着身后说了几句什么，一个宫廷侍从递给他一份文件，他看了一眼便再次转身面对众人，一个扩音管被放在他面前，伴随着启动时的杂噪声，萨托里斯的声音一下子被放大了数倍。
“就在刚刚，首席通灵师已经在占星塔被帝国军队逮捕，她的恐怖统治已经被终结，帝国的混乱也将结束！”
人群的喧闹短短地暂停了片刻，随后便是更加热烈的回响，索莱娜感觉自己在被人群裹挟着向上奔腾，周围的欢呼如同喷发的火山，似乎最好的未来已经降临，而之前困扰着所有人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
索莱娜没有注意到，作为起义领导者之一的马克西米连并没有如同周围那些人一样欢呼雀跃。在周围的欢呼中，马克西米连却阴沉着脸，两三个之前从来没有被注意到的人正围绕着他，在他耳畔窃窃私语。
而周围的欢呼声已经转变为异口同声：“帝国万岁！皇帝陛下万岁！”
“首席通灵师将会接受她应得的审判，你们的请求将会得到满足，皇帝陛下已经答应，古老的国民大会将会再次进行选举，而所有国民的正当诉求也将得到公正的讨论与满足！”
这一轮的欢呼声已经淹没了萨托里斯的话，索莱娜已经可以确认，至少今晚枪炮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
“所以，请和平地离开这里，回到你们的家中，冲突与流血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耐心等待吧，光明的明天已经到来了！”
伴随着萨托里斯的最后那句话，似乎的确有一丝晨光穿过雾霾，露出点点的希望。
1.93.3章
“该死！”马克西米连狠狠地将手里的酒杯顿在桌面上，啤酒泡沫顿时洒了出来，他的恼怒与咖啡馆里其他人近乎喜洋洋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卡米尔·德穆兰同样端着一大杯的啤酒，他的脸上仍然残留着昨日留下的伤痕，但是现在他的脸上仍然挂着一丝掩藏不住的笑容：“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的第一步已经达到了不是麽，国民大会啊，已经有六十年没有召开过了……”
“没错，”丹东时髦而艳丽的外套现在也显得灰尘仆仆，他已经喝完了今早自己的第三杯啤酒，并且已经向着酒保又要了一杯：“我们几个人，包括马拉、维尼奥、加代他们，应该都能够通过选举成为国民大会的议员。现在的关键是在白城各区的选举当中，应该尽量把我们的人塞进去，还有外省的席位，我们也应该尽量去争取，我记得南方的孔多塞和让索内他们……”
“你们为什么会这么乐观？”马克西米连恶狠狠地打断了丹东：“你想的未免太远了，那个萨托里斯·洛，他真的会样样顺遂我们的心意麽！”
“那个布朗森·帕西诺难道不就是萨托里斯指示的麽，他偷偷给我们运来了那么多武器，这么大的一个把柄落在我们手里，难道他就不担心麽？”卡米尔问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不由得向着周围看了一眼，同时压低了声音，但是周围所有人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之中，没有注意到这三个起义领导者的窃窃私语。
凌晨对于胜利宫的包围在萨托里斯·洛的几句承诺下被成功解决，在他们口头达成的协议里面，马克西米连带着起义人群离开了胜利宫前，然后重新回到了自己出发时候的据点，现在万神殿区的主要街道依旧在起义者的掌控之下，但是他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为了胜利而庆祝。
“可是胜利真的会属于我们麽？”马克西米连盯着周围那些狂欢的人群，皱起了眉头：“我们高兴得太早了，在昨日牺牲的那些战友们，他们的牺牲是否有价值？萨托里斯·洛决然是不可相信的，他跟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从某种角度上面来讲，我们不过是他安排的一把匕首，而在匕首沾了血后，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把它扔掉。”
“在最初决定接受那个帕西诺的资助的时候，我们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预期了麽。”卡米尔说道：“他想要扳倒首席通灵师，我们也想；他想要将权力归还给大议会，至少我们中的大部分也都想。
至于他是不是一个野心家，这对我们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阿鲁埃勋爵他们能够在大议会中取得多数票，只要我们能够在接下来的国民大会中赢得支持，萨托里斯·洛就成不了下一个伊丽莎白夫人。”
“唉，”马克西米连再次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我一直担心你的地方，卡米尔，你太容易妥协了，所以马拉才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白城；还有你，丹东。”
“我？我又怎么了？”丹东嬉皮笑脸地喝完了第四杯啤酒，然后从旁边的柜台上顺来了一小碟的咸花生。
“没什么，”马克西米连摇了摇头：“你们忘了，我们不仅不应该相信萨托里斯的承诺，就连阿鲁埃勋爵他们也不应该相信。唯一值得信任的，只有我们自己。”说完，马克西米连便将自己的空酒杯放下，然后挤入了人群当中，只留下卡米尔一个人脸上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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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们在讲些什么？”罗南端着一个餐盘，把四杯啤酒放到了桌上，然后将头瞥向咖啡厅另一头，那里马克西米连正好和卡米尔凑在一起，而卡米尔突然抬起头向着周围扫视了一圈，于是罗南立马重新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
“不知道，也不感兴趣。”莫里亚克闷声说道，他的眼睛通红着，很明显正在因为彻夜未眠而有些暴躁，实际上，自从2号雾霾开始，他便已经很少睡觉，一边需要照顾他的父亲马拉，一边则需要利用印刷机印刷在各处都需要的传单文件。
索莱娜贴心地将啤酒放到莫里亚克面前，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真有什么事，他们肯定会和我们说的，不是麽，薇儿？”
魏薇儿依旧接过索莱娜的酒杯，然后点了点头，随即又继续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薇儿，在起义之前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奚诉他也是的。这件事情不怨你，谁也没有想到在夏台狱的下面竟然有消失了上百年的魔影，如果不是你阻拦了它，我们谁也逃不了，奚诉，奚诉的事情是一件意外。”罗南坐到魏薇儿旁边，轻声安慰道。
魏薇儿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彻底遮住了她秀气的脸庞。
索莱娜狠狠瞪了罗南一眼，然后轻轻握住了魏薇儿的手：“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我一直都在这里。”
“怎么了，为什么你们这里看起来那么沉闷？”突然，丹东那轻快的嗓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他的脸因为酒醉而微微泛红，手里拿着的那杯啤酒已经喝掉了一半，而他挥舞起来像是已经完全喝干的模样。
“没什么，雅克，刚刚马克西米连和你们聊什么呢？”莫里亚克给丹东让开了一个位置，让他坐了下来。
“毕竟是安东尼嘛，他担心那个萨托里斯给我们开了一张空头支票。”
“可是这种担忧不是很正常麽？”罗南插嘴道：“我是说，那群勋贵们什么时候正视过我们，他们又有什么时候真的遵守过他们的承诺？我看现在他答应举行国民大会只是在拖时间罢了。”
丹东嘿嘿笑了一声：“那是你们不知道，其实吧，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和洛大臣联系上了，他不敢就这么明显地敷衍我们。”说完，丹东冲着周围那些起义者们挑了挑眉毛：“你以为我们那么多枪是从哪里来的呢。”
1.93.4章 5月7日上午
“还有，我听说奚诉的事情了。”丹东转而对魏薇儿说道：“不要自责，在这条道路上面，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遇到的事情，而且，我们在夏台狱的典狱长办公室里面找到了一些关于他的文件。”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丹东，“这是你卖关子的时候麽？”索莱娜嗔怒地看了雅克一眼。
丹东哂笑了一声：“这还是多亏了奥普兰，在攻入夏台狱的时候，她帮我们找到了机密资料库，我们留了几个人把其中比较重要的文件都找了出来，其中我们找到了关于奚诉的文件……”
“他不叫奚诉，他是属离。”魏薇儿突然抬起头说道。
“属离？”索莱娜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他，他不就是那个原西的屠夫麽！就是他……”索莱娜捂住了嘴巴，把最后几句话咽了下去，但是丹东已经接了下去。
“没错，就是那个杀害了魏垚的凶手。”
“天哪，我们居然和这个屠夫一起住了那么久。”罗南惊呼道。
索莱娜狠狠地瞥了一眼，然后温柔地抱住了魏薇儿的肩膀：“那是我们看走眼了，这样的人死了最好。”
“那份文件上面写了什么，属离为什么会被关押在夏台狱？”在此刻，莫里亚克冷静地说道。
“那份文件很短，仅仅拍了一张那个人的照片，还有他收押的时间和简单的身体状况，夏台狱的备注是永久羁押，不过最后的执行签名来自于占星塔，是伊丽莎白夫人亲自签的字。”说道最后，丹东也不由得有些疑惑：“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值得首席通灵师亲自过问并且关押。仅仅凭着他杀害了……仅仅凭着他犯下的那些谋杀案，他就应该死不止一次。可是首席通灵师不仅没有处死他，甚至没有将他已经被逮捕的消息公布出来。”
“而且，我记得那个属离应该是一个二级还是三级的皇家通灵师吧，可是我检查过他的灵性，他没有任何灵性反应，”莫里亚克缓缓地说道：“是吧，薇儿。”
魏薇儿低声说道：“我当时也没有察觉到，不然……”
“实际上，那份文件上面有很大一部分涂改的地方，应该是有人特意抹去了部分。不过还是可以看到，在被押解进夏台狱之前，他应该遭受了某种处罚，并且在送进夏台狱之后需要进行一定的医疗救助。”
“这是什么意思？”莫里亚克问道。
“不知道”丹东耸了耸肩，“不过至少我们知道一点，那就是我们对于属离的遭遇虽然感到遗憾，但是也不必太过自责。”最后那句话他特意看向了魏薇儿。
魏薇儿张了张嘴，最后没有说什么，她的眼眶已经明显泛红，却还强装着自己一副并不在乎的样子。
“咦，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这里这么沉闷？”就在大家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的时候，卡米尔·德穆兰也凑了过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小瓶的利口酒，也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虽然还没有到达丹东那般醉醺醺的程度，但是两颊也已经泛红。
“没事了，没事了！”魏薇儿大喊了一声，然后猛然拿起自己面前的啤酒杯，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在座的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起大笑起来，在此时此刻，仿佛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只有真心实意地活在当下，只要自己在乎之人就在身旁，所谓希望与未来，也不过如此。
唯有卡米尔一人不知所以，倒是更显可爱。
“好了，你过来有什么事麽？”丹东透过琥珀色的酒液望向对面，故意搞怪地说道。
“是马克西米连，不管怎么样，他的话有一部分是对的，我们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那个萨托里斯·洛身上，我们准备下午的时候去和阿鲁埃勋爵他们见一见面，毕竟在大议会中，他们仍然有不小的影响力。你们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去麽？”
罗兰立马举手说道：“我，我乐意去。”
“我不想去，”索莱娜想了想说道：“那种地方，我呆不惯。”
“嘿，哪里有呆得惯呆不惯的，”丹东说道：“多习惯习惯就好了嘛。”
但是索莱娜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要算上我了，下午我准备去听奥普兰的演讲，就在那家蓝宝石制衣厂的外面。那家工厂雇佣了一千多人的女工，但是付给她们的工资连帝国规定的最低工资都不到，每天还要工作十五个小时，我们这次就要向那些无良的工厂主们施压，要么满足我们的条件，要么他们就别想开工！”
“说得好，就应该这样！”马克西米连也终于加入了这场小小的聚会，顺便拉来了一张圆凳，挤了进来：“还有告诉奥普兰，我们永远时刻准备着支援他们的行动。”
“没错！”罗南同样说道：“说到这里，其实我也挺想去她们的集会看看的……”
“你一个男人去干什么？”索莱娜有些嫌弃地问道。
“他？”莫里亚克沉闷地说道：“自然想去见奥普兰喽，不然他还想干什么呢？”
众人再次发出起哄的笑声，罗南的脸也因此涨得通红。
“好了，你们小两口就几天没见呐，”卡米尔同样带着笑说道：“罗南你还是跟我一起去见阿鲁埃勋爵吧，以后和他打交道的机会就多多了。”
“还有丹东你，早上就别喝了，下午我可不希望你就这么醉醺醺的开会，那些协议文件都需要你先起草起来。”马克西米连同样说道。
“明白，领袖！只要这一杯先见底。”说完，丹东开玩笑似的打了一个饱嗝，又一轮笑声在桌上爆发出来。
“你啊，我看薇儿都比你稳重一些。”马克西米连无奈地说道。
“对了，薇儿，这次我也必须给你派任务了，”卡米尔在大笑后再次说道：“大学城的那些学生们，也是我们需要争取的对象，我希望你和白城大学、帝国政经、帝国理工这些大学里的学生组织联系起来，发动他们的力量，支持我们的起义行动。”
“嗯，”魏薇儿点了点头：“我明白。”
“还有，虽然作为通灵师，我不应该担心你的安全，但是在你的身份暴露之后，肯定会有人试图找你麻烦，你一定要小心。”马克西米连在旁边补充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莫里亚克说道。
“不，你有你的任务。”丹东摇头说道：“在这种时候，我们需要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我需要你去联系南方各省的同志们。”
1.93.5章 5月7日下午
持续一个星期的厚重雾霾终于消散了，对于萨托里斯而言，这不是他在5月7号这一天听到的第一条好消息，也不是他在这一天听到的所有好消息之中最好的一条，但是，这或许是最具有象征意义的一条好消息：雾霾消散了，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这就足够了。
所以当他在帝国卫队的簇拥下走进团结宫的议会大厅时，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偌大的议会大厅里面，唯有在中央的圆桌上面坐了寥寥几人，萨托里斯草草地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辛苦各位了。”
看到萨托里斯进入房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然后向他点头致意，不管脸上是否带着笑容，至少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显露出恭敬的模样。
萨托里斯同样微笑着向着所有人点头致意，然后坐到了圆桌的首位之上，深绿色的天鹅绒靠背是如此惬意地将他沉重的身体紧紧包裹，以至于萨托里斯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雪茄。
“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萨托里斯从容地点燃了雪茄，然后深吸了一口。
“洛大臣，”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像萨托里斯舒适，左手边第二位，现任的内政大臣雅克·内克尔率先说道：“我听说您在今天凌晨的时候，向那些起义者宣布召开国民大会，这是真的麽？”
萨托里斯吐出了一口烟圈，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在脑海里，他已经快速地回顾了一下自己和这个强硬派之间七年多的共事经历。
雅克·内克尔，这个范德米尔小贵族出身的经济学家，是现任内阁中最为出名的强硬派，也就是说，在今天之前，他是最为出名的反对首席通灵师团体的领导人物。在成为内务大臣之前，他是前任的财务大臣，并且在议会派的支持下领导了帝国的“税务改革”以及对于新地殖民地的“印花税法案”，在他主管帝国财政的三年多时间里，国家财政从连续十年的赤字第一次转变成盈余，但是很快，他便因为主张对于所有贵族征收的“二十分之一税”而被开除出内阁，而由萨托里斯·洛自己接任财务大臣的职位。
但是因为突出的执政能力以及在过去多年当中赢得的民众支持，并且由伊丽莎白夫人暗中向阿方索二世推荐，内克尔很快便被再次启用，担任内务大臣一职。
就本人而言，萨托里斯一直十分欣赏这个年岁与自己相近的男人，虽然内克尔的学者气质与他自己那股无法磨灭的军人气质总是格格不入，而且他一直被看做是首席通灵师的心腹。
引用首席通灵师的原话：国家永远需要真正去干实事的人，尽管他们一直被大多数人忽略。
“没错，这的确是我说的。”
“国民大会的召开需要得到大议会全体三分之二以上议员的赞同，并且通过阿方索二世陛下的认可，才能够得以召开。而在大议会的休会期，你确定你能够兑现自己的承诺麽？”内克尔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些责备。
但是萨托里斯明白自己的老对手并非真的反对国民大会，在内克尔担任财务大臣的时候，他便试图在大议会发起动议，召开国民大会，尽管最后以失败告终。内克尔真正在意的是整件事情的程序正义性。
“在宣布这件事之前，我已经取得了陛下的认可。”
“没错，我可以作证。”坐在右手首位的阿图瓦公爵沉声说道。
如同他的声音一般，阿图瓦公爵依旧一贯地保持着阴沉，作为阿方索二世的胞弟，在这次会议里面，他将是皇室意志的发言人。
相比于直率但是坦诚的雅克·内克尔，萨托里斯更加在意的反而是阿图瓦公爵，如果不是因为发现了通灵师天赋，那么他将在皇位的继承序列中遥遥领先，而作为一个二级国家通灵师，他曾经同样被看做是伊丽莎白夫人一系的成员，但是无疑，他做出了和萨托里斯一样的选择。
“皇帝陛下已经允许召开国民大会，他希望能够尽快结束白城的动乱，一切应当以国民的福祉而首要。”阿图瓦伯爵说完这句话便再次陷入沉默中，仿佛置身事外。
“我们一定尽力。”坐在阿图瓦公爵下位的拉法耶特说道，他是法布尔驻军的少将，也是第一个进入帝都的军团统帅，也就是说目前为止，他也是白城平定起义者的唯一依靠。而更早之前，这位年轻得吉尔伯特·拉法耶特·莫蒂勒侯爵便已经成为萨托里斯的合作者，他也是萨托里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和平解决与起义者冲突的倚靠。
相比较于坐在左手位的军部代表拉马克元帅，萨托里斯也更加乐意信任拉法耶特，因为拉法耶特曾经担任过萨托里斯的副官，而且在帝国政坛中资历尚浅，也就是说并没有太多需要顾虑的地方。
“今天我召集大家过来的主要原因，也正是为此，虽然首席通灵师已经被逮捕，但是我们必须稳固帝国政权，并且尽快平息白城的骚乱。”萨托里斯终于说到了今天的正题：“首先，阿图瓦公爵，皇家通灵师部队将暂时由你进行管控，所有支持伊丽莎白·安玛莉亚·欧根妮的皇家通灵师必须得到控制，对于剩下的人则必须安抚住，在这个关键点，皇家通灵师部队绝对要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明白，不过这需要中央军的支持，我们不能排除那一批皇家通灵师正面反抗的可能性。”阿图瓦公爵回应道，同时向拉法耶特点了点头。
“明白，第三卫戍军团将听从你的指挥。”拉法耶特回应道。
“还有，拉马克元帅，在现在这个时候，军部可不能够动摇自己的立场啊。”
巴蒂斯特·拉马克元帅深深地看了萨托里斯一眼：“帝国军部永远忠诚于帝国，忠诚于皇帝陛下，并且在明天的公告中，军部也绝对不会出现其他的声音。”
1.93.6章
萨托里斯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和拉马克元帅之间还是有这么点信任，不过这点信任也就到此为止了。
巴蒂斯特·拉马克，是如今帝国的三大元帅之一，也是帝国军部的唯一话事人。在首席通灵师当政的时候，军部被伊丽莎白夫人个人的威严压的死死的，但是当伊丽莎白夫人被扳倒，萨托里斯·洛不敢肯定这群军官们是否能够克制住自己的野心。
新自由共和国的前车之鉴可依旧还是历历在目，最后大革命的果实被最默默无闻的军队掌控，军官执政团代表的军政府独裁统治已经让新自由共和国的自由二字成为了旧土和新地最大的笑话。
虽然是军功贵族出身，但是萨托里斯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军部只是一个工具，但也只能是一个工具。
“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首都的混乱不能继续扩散出去。”萨托里斯继续说道：“在过去的一年之中，帝国已经因为民族分裂势力而饱受困扰，我们现在也绝对不能让那些民族主义极端分子有机可乘。不仅仅是东方的阿莱夫独立组织，还包括范德米尔人和南方的拉玛人。”
“这一点同样是阿方索二世陛下的意思。”阿图瓦公爵回应道：“陛下特意强调了这一点，使得帝国分裂的罪魁祸首已经被铲除，所有人都应当再次团结在帝国的旗帜之下。
现在仍然坚持着想要从帝国分离出去的组织和个人，都犯下了叛国的重罪，而且绝不可原谅。”
萨托里斯微微挑起眉毛，阿方索二世的态度有这么强硬麽？
不过阿图瓦公爵还是继续说道：“因此，陛下准备在近日召集戈登·波拉尼奥亲王来白城商讨帝国下一个十年的计划，并且加强对于各省总督的监管。”
“这真的是陛下说的麽？”拉马克元帅直言道。
“没错，这是陛下特意让我转告给所有人的。”阿图瓦公爵依旧冷着脸说道。
萨托里斯皱起眉头，这可与他之前相对而言更加和缓的地方政策有所不同，而且他也注意到，这些举措很明显针对的是军部在地方的权力，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激进的举措是否合适？
不过在问了一句之后，拉马克元帅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于是萨托里斯也很快转移了话题：“现在很重要的一点还是尽快筹备国民大会的选举，这不仅仅是稳定局势，也代表着帝国的新气象，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在六月底七月初召开第一次会议。”
“这不可能。”内克尔立马说道：“按照选举流程，我们必须先选举出各省和自治领的国民大会，然后由各省的国民大会选举出各省代表，从而组建全国的国民大会，如果按照流程来做，最快也得到今年的九月十月当中。”作为曾经试图重启国民大会的人，内克尔对于国民大会这项古老程序做过很多的了解。
“没错，的确如此。”萨托里斯笑着说道：“如果真的按照那套流程，时间的确来不及。但是这也是有先例的，那就是以大白城区作为主体，进行第一轮选举组建首都区的国民大会，然后各省再组建自己的次级大会。如果这么来，时间应该也就来得及了。况且，国民大会本身只不过是一个政治表率，难道一个停摆了那么多年的组织，你还真的指望它能够对帝国现状提供什么有价值的建议麽？”
1.93.7章
“在工厂外面的游行怎么样？”
“要说我，简直是大快人心！”索莱娜的脸涨得通红，虽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但是她看上去还是神采奕奕的模样：“我们堵住了工厂大门，然后就在大门的外面搭起了一个台子，奥普兰就在上面拿着扩音筒演讲，原本那些凶狠狠的警卫们，现在吓得龟缩在大门里侧，连正眼也不敢看我们一眼。而且演讲没过多久，工厂的几个经理都马上坐着蒸汽车过来了，刚开始的时候，那些穿得人模狗样的家伙还想着和我们讨价还价，想让我们先离开，再和奥普兰她们慢慢谈。
可是谁不知道他们的计量，不就是想着要去分化我们，然后把整件事情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麽！这次我们可绝对不会答应了。奥普兰说，除非工厂主能够当场答应我们的条件，否则下一步我们就自己进入工厂，拿回属于我们应得的东西。说实话，当时我也没有想到，奥普兰这么硬气，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连团结宫我们也敢去，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制衣厂呢！而那些人果然一下子就服软了，很快就同意修改合同，答应我们提出的所有条件了。”
“哦，那就好。”卡米尔终于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然后重重地伸了一个懒腰：“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在办公桌前面坐了一整天，整个人都感觉要僵死了。”
一边说着，卡米尔一边拉开了窗帘望向窗外，深夜的街道上面仍然十分热闹，依旧有不少起义者正在为了明天的活动而做着准备，火把代替了被打碎的煤气路灯，成为这里最主要的光亮来源。
“对了，奥普兰对于我们的提议是什么态度？”卡米尔浑然未觉自己手指上沾染的蓝色墨水，从桌子上的铁盒里面拿起一块饼干就开始咀嚼起来，与其说他是在进食，倒不如说他只是在借助吃东西这个动作让自己回到周围的现实生活中来。
“她很高兴能够和我们联合起来，并且在国民大会的选举中，她保证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唔，很好。”卡米尔有些含混的说道：“有了奥普兰她们，在白城区我们支持的参选人员估计在选票上面都能够占据优势了。
哦，对了，既然你回来了，不妨去和罗南说一声，他下午回来之后就一直念叨着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索莱娜轻哼了一声：“现在周围都是我们的同志，还能有什么事。，他不过就是在瞎操心罢了。不过下午他们和阿鲁埃勋爵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还行，毕竟之前我们便已经开始合作，阿鲁埃勋爵他们保证在大议会上面支持我们，并且保证不会让政府军采取激进的进攻，从而保障我们现在的安全。不过很显然他们那群“百科全书派”的老学究们也想要参加国民大会的选举，并且他们也希望我们能够支持他们。”
“那马克西米连的态度是什么？”
“这有什么好想的，这对我们双方来讲都是一件好事，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