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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收个皇帝做小弟txt下载     收个皇帝做小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小觑了天下英雄

    余劼如此年轻而名不见经传,展渊却如此推崇,实话实说,吴浩是有保留的。

    展渊这个人,名为“老吏”,骨子里其实是个文人,对同自己气味相同者,

    可以倾盖如故——对吴浩就是这样;对自己看不上眼的,大约就“白首如新”,不然,以他的才能,不能一直沉沦下僚,一直是个“老吏”。

    所以,对余劼的推崇,未必没有感情成分在,

    也即是说,

    未必没有夸张处,所以,吴浩要对余劼做个“面试”,不能拿过来就用。

    这个“面试”,是拿金、蒙山东战局问他,孰将胜?孰将败?

    有关金、蒙山东战局的情资,以及一张大大的舆图,都摆在他面前了。

    相关情资,余劼一目十行,舆图,则一眼没看,即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道,“自然是蒙胜金败,此贤愚皆知也!怎么,都统制反倒不知道吗?”

    好嘛,你这岂非说吴都统制连“愚”都不如了?

    小子,够窜的呀!

    不过,

    展渊在信中,

    反复强调,这是一个“狂生”,目高于顶,眼空一切,莫说面前的只是个都统制,就是三清如来,大约也不在他话下,说“烧埋”之就“烧埋”之了。

    (余劼“烧埋”三清如来的大言,见上一章。)

    因此,吴浩虽不免皱眉,但并未真生气,只笑一笑,说道,“我亦以为蒙胜金败,我想推演的是,山东战局,具体将如何展开……”

    话没说完,就叫余劼打断了,“山东没啥大仗可打,

    没啥可‘推演’的。”

    吴浩怒气微生,干笑一声,说道:

    “没啥大仗可打?金二十万大军已集结完毕——”手指在舆图上一点,“目下,正屯于汴梁(即金国之南京)以东百里许……嗯,这个叫做黄陵岗的地方!不日,就将开赴山东!”

    顿一顿,“怎么?二十万大军的仗,算不得‘大仗’?”

    余劼摇一摇头,“这二十万兵,不会进山东的,至少,主力不会进山东,既如此,山东境内,哪儿来的大仗可打?”

    吴浩愕然,“不进山东?何以如是说?”

    “统带这二十万兵的……嗯,这个叫乌古论石虎的,以裙带得高位,好大言,其实怯懦,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东平城固,山东行省蒙古纲亦素有坚韧的名声,想那穆呼哩(木华黎),急切难拔东平,围城既久,城里的人日子不好过,城外的人,日子也不会好过,人困马乏,粮援不继,待蒙古人到了强弩之末之时,我再出兵,对方无力与抗,只能解围而去,岂非大功?”

    “而且,彼时,大致是夏、秋之交,雨水丰沛,河流满溢,东平周边,不利蒙古骑军驰骋,我的胜算,再多几分。”

    “又或者,根本不必我出兵,到时候,蒙古人自己就撑不住了,自行退去?”

    “在此期间,我只派少数人马,一次一两万的,进入山东‘救援’,对皇帝、对朝野舆论,也就算交代过去了。”

    “现在进山东,蒙古人兵锋正胜,且季冬之时,土地坚硬,正合适蒙古骑军驰骋,我过去干嘛?送人头吗?”

    吴浩则声不得。

    认真想去,若乌古论石虎真是如此打算,虽说“怯懦”,但以金军的目下的战力以及金蒙的短长,这个战略,其实……合理。

    我真是……小看了这个余劼了!

    我若是木华黎,又该如何应对?

    嗐,还真是有些头疼呢!

    暗透一口气,已是改容,喊着余劼的字:

    “义夫,高论!请教,君若为穆呼哩,该如何对应?”略一顿,一笑,“实话实说,我若是那穆呼哩,还真是有些头疼呢!”

    余劼点点头,“我若是穆呼哩,自然不能随乌古论石虎起舞,更不能舍长就短——蒙古之长,在野战,在骑军,在千百里来去如风;之短,在攻坚。”

    略一顿,“你不是不敢与我野战吗?我却定要揪住你野战——一股荡之!”

    “如何‘揪’?如何‘荡’?我是说,如何逼那乌古论石虎出兵?”

    “不必‘逼’——逼也未必管用!”略一顿,“你不来找我,我来找你就是了!”

    “啊?总不成——”

    “如何不成?不理东平府,长驱而南下,直薄黄陵岗!”

    这——

    吴浩真正愕然了:“黄陵岗……密迩汴梁,直薄黄陵岗,岂非等于直薄金国的京师?”

    顿一顿,“这也罢了,关键是,黄陵岗,那是在黄河以南呀!”

    心说,我刚刚对你改容,你就——

    欸,你是否以为,实际地理,同舆图一般的平滑啊?或者可以用飞的呀?

    莫不成,你还真不过就是个键盘侠?

    然余劼大笑,“黄河以南又如何?都统制以为黄河不可渡?错!黄河不是长江,到了冬季,有的河段,冰冻;有的河段,水浅,根本不必船、筏,水不过没马蹄,纵马即可‘渡’河了!”

    “黄河,地理上,真正可称之为‘天险’的河段,其实不多。此其一。”

    “其二,黄河原在金国境过,原根本没有‘河防’一说,蒙古南下,才手忙脚乱的折腾‘河防’,同本朝百年‘江防’,根本就不能比!”

    “蒙古非不能渡黄河,只不过,过河之后,无法久待——水涨之前,就要退走。”

    “东平确为黄河藩篱,但较之潼关天险,不好比!潼关是正经的地理上的天险,东平这个‘藩篱’,只是‘形势’——东平本身,并拦不住蒙古人南下,然蒙古人若不拔了东平,南下后路上,便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钉子,粮道随时会被切断,回军的时候,随时会被邀击,如何放心的下?”

    吴浩再次则声不得。

    特么的……我才是键盘侠啊!

    穿越之前,我确实就是个键盘侠,穿越之后,崛起太速,不免膨胀,真是——

    小觑了天下英雄!

    然吴浩确有一常人不及处,虽自我膨胀,却是个心胸宽广的,非但心悦诚服,更因为有所得——非但得“识”,更得“人”——而惊喜不置。

    当下,站起,满面笑容,长揖。

    “义夫!佩服!原本以为你想当然,没想到,想当然者,竟是我自己!”略一顿,“听君一席话,如读十年书,如行万里路!”

    *

第九十二章 风云际会,龙腾虎跃,焉能不喜?

    余劼倒没有想到,吴浩竟如此谦恭下士,一时有点手足无措,略一怔,即赶紧长揖还礼,“不敢当!楚州我是第一次来,而今日之前,我还从未见过黄河什么样子——我其实亦想当然耳!”

    吴浩笑,“其实,楚州以东,算不算正经黄河,也得两说——到底是夺淮而来,其水文,较之黄河其余河段,其实大不相同。”

    顿一顿,“既如此?”

    余玠说道,“我对黄河的了解,皆自书上来——自前人、今人之笔记、著述中来;亦自人言中来——我没见过黄河,但我来到世上,到底已廿年了,左右人等,见过黄河的,到底不在少数。”

    吴浩感叹,“孰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那是不会读书!义夫,你是个真正会读书的!也是个真正有心的!这一层,我自愧不如!”

    余劼微笑,“刘项原来不读书;读书者,张子房之流也!”

    吴浩目光,微微一跳。

    以余劼的“目高于顶”,自况以张良,并不出奇;但,居然以刘邦、项羽况吴浩?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唐代章碣的这首,吴浩是读过的,诗作的原意,本是讥讽秦始皇焚书坑儒而徒劳无功,因为真正颠覆秦朝的刘、项,本不是读书人,该诗作中,刘、项不算正面形象,但余劼的引用——

    重点不在谁读书、谁不读书,而在刘、项为颠覆前朝、雄霸天下的君主,张良,为这样的君主的良辅。

    吴浩的终极目标,从未明言于任何人面前,即便与展渊,彼此也只是个隐约默契的状态,这个余劼,不过初见,便——

    探骊得珠?

    吴浩深沉的看了余劼一眼,微微颔首,接着,目光便投向舆图,转过了话头:

    “若蒙、金的大战,果发生于黄陵岗,那么——”

    顿一顿,“此地,东有汴梁这样的大城、坚城,北有黄河之限,这个战场,并不算宽广,恐怕,对于蒙古骑兵的施展,还是颇有限制的。”

    余劼非常灵醒,话头跟着转了过去:

    “都统制明鉴!穆呼哩自济南奔袭黄陵岗,七、八百里的道路,无骑兵不能办;但到了黄陵岗后,真正接战,不能单靠骑兵,甚至,步兵更紧要些!”

    “哦?下马步战?”

    “对!照我看,乌古论石虎必背河结阵,这样,蒙古的骑兵,便无以迂回;而以轻骑冲击严阵以待的步军大阵,是很困难的,因此,形格势禁,穆呼哩欲破金军,不能不下马,以步对步。”

    吴浩凝视舆图,心中暗叹:这个余劼,真特么是个天才!

    “如此,金军既有地利,蒙古又舍长弃短,如何可以断言,蒙胜金败?”

    余劼冷笑,“骑,蒙古所长;步,却未必为蒙古所短!”

    吴浩心头微微一震,“这——”

    “古往今来,都统制是否见过,一支强悍的骑军,下了马,便手足无措,使不得刀,弯不得弓了?”

    “嗯……”

    “这二十万金军的统帅,若是岳鄂王、韩蓟王之流,自然另说;但,乌古论石虎?哼,我敢断言,以步对步,金军照旧不是蒙古的对手!不然的话,都统制你抉了我的眸子去!”

    “而且,因为出其不意——一来,想不到蒙古人竟长驱南下,突然出现在眼前;二来,想不到蒙古下马,以步对步,于是,既慌乱做一团,又庆幸而轻敌,金军这一仗,可能比进入山东作战输的更惨些!”

    吴浩点点头,“金军若果背河结阵,退无可退,一溃,就都被挤进黄河里头了!”

    “正是!”

    “如是,这场仗就真有趣了:蒙古深入金境而由南向北攻,金军本在京畿附近,却由北而南守,什么都颠倒过来了!”

    余劼“哈哈”一笑,“确实有趣!”

    吴浩凝视余劼,移时,微笑感叹,“义夫,我本以为你是璞玉——我错了!你实为圭玉,已成名器,根本无须雕琢!”

    余劼一揖,笑,“都统制谬赏!”顿一顿,“既如此,我顺杆儿爬,就改个名字罢!”

    “哦?”

    “‘劼’之本意,坚固、谨慎、勤勉也,前头、后头的两个都还好,但中间的这个,都统制看,我哪有一丝‘谨慎’的意思?”

    吴浩心中明白,余劼改名,不是嫌名字意思不对,而是这个名字,背过人命官司。

    虽说苦主已经具结放弃追究,但不管他同店家之前有过什么过节,恶作剧、吃白食、推跌老人致死,总不是啥光彩的事情。

    于是,微微一笑,“也好。打算改成什么呢?”

    “承蒙都统制谬赏以‘圭玉’,我就取此意,同时谐‘劼’的音,就改为‘玠’字罢!”

    玠,大圭也,帝王诸侯举行典礼所用玉器。

    吴浩点头,“好极!”

    等等——

    余玠?

    历史上,可也有一个余玠!

    历史上的余玠,籍贯什么的,吴浩是不记得的,但是——

    白鹿洞书院?

    这个是记得的。因为,吴浩读史,就是在余玠这里,将“白鹿”误为“岳麓”,闹了笑话,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年纪……大致也对的上。

    是了,你就是余玠!就是那个余玠!

    就是你,主政四川,构筑山城防御体系,非但一而再击退蒙军进攻,更出师北伐,进取汉中,以一己之力,支撑南宋半壁江山多年。

    你虽含冤暴卒,但留下的山城防御体系,依旧坚不可摧,蒙古大汗蒙哥,就是毙于你生前苦心经营的钓鱼城下;而蒙元攻打钓鱼城,前后凡三十六年,始终无如其何,直到临安陷落的消息传来,钓鱼城方才以不屠城为条件,开门降元。

    怪不得,怪不得。

    果然,当世奇才;果然,卧龙、凤雏!

    而本时空,你不会再有含冤的遭遇,你的成就,会比保卫巴蜀更大!

    展渊,你的眼光,真好!

    余玠见吴浩说了个“好极”后,便微微蹙眉,很快,眼中精光大盛,不由有点奇怪,“怎么?都统制是否以为,这个名字,还是不大妥当?如是……”

    “妥当!妥当!妥当不过了!”略一顿,“我,嗯,我是高兴啊!”

    伸出手,握住余玠的手,用力一摇。

    “天下英雄,入吾之幕,风云际会,龙腾虎跃,焉能不喜?”

    *

第九十三章 下马威

    真德秀到了楚州。

    吴浩措手不及——好几个没想到:

    其一,没想到真德秀来的这样快。

    真德秀由江西安抚使、知隆兴府平调淮东制置使、知楚州,这种封疆大吏的调任,照理,中间都有个回京陛见、述职、请训再陛辞的程序;另外,真德秀理学大家,在临安有许多故旧、门生,

    酬酢往还,再轮流送行啥的,整一套程序弄下来,折腾个小半年都不出奇。

    但是,不晓得咋回事儿,真德秀根本没回临安,直接就打隆兴府(南昌)奔楚州了。

    其二,

    真德秀没带任何仪仗、没摆任何排场,

    只带了一个老仆、一个小童以及一个护卫,

    便上路了。

    看舆图,他自隆兴浮赣水,顺流北上,入鄱阳湖,再由鄱阳湖入长江,顺流东下至镇江,由镇江入运河,一路北上,最终抵达楚州。

    这一路,两千里的水程,期间多次换船,但由始至终,一直是四个人、一叶舟。

    欸,人可是正经封疆大吏,放到二十一世纪,正经的高官啊。

    先不说辛苦不辛苦的,

    目下,已不是啥太平盛世时节了,尤其是鄱阳湖一段,那可是盗贼渊薮之地呢。

    其三,真德秀没提前给淮东制置司打任何招呼。

    没滚单,没信件,真德秀已经进了楚州城,淮东制置司上下,犹懵然不知,直到真大帅过来拍制置司衙的门了,大伙儿才大吓一跳。

    制置司衙门固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吴浩亦大出意料。

    他自以为楚州内外,皆在控制之下,制置司衙门里头,也有自己的人,但真德秀入楚州,却一无所觉,介个——

    感觉真不大好呀。

    吴浩很怀疑,真德秀并非一到楚州就去了制置司衙门,

    而是城内城外,

    先很逛了一圈——很微服私访了一番,一切大致心中有数了,这才正经“到任”。

    若真德秀摆足派头,十条八条船的,浩浩荡荡杀到,吴浩反倒不以为意,但目下这个情形——

    特么的,这才真正叫“下马威”呢!

    早说过了,这个姓真的,不好打交道!

    不能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呀。

    吴浩本以为,真德秀既然已进了制置司衙门,很快就会请自己过去相见,然,木有。

    一二天内,淮东制置司所属各有司头脑,进出制置司衙门,川流不息,但真德秀一直没有派人过神武军来。

    这不算正常情形,神武军虽非淮东制置司直属,但大宋淮南东路的地界上,吴浩为武职之首,真德秀为文职之首,这一文一武,本该第一时间会面的。

    吴浩耐住了性子,你不“见召”,老子就不“请见”,反正老子虽名义上归你节制,却不是你的直属下属,咱们且耗着,看谁耗的过谁?

    他认为,真德秀“晾”着自己,也算“下马威”之一。

    一直到第四天,制置司衙门总算来人“请都统制过衙一叙”了。

    去之前,吴浩打好了主意:

    其一,礼节上,认认真真,执下属礼,不要叫这个理学大家挑出一个“跋扈”“目无长上”的刺儿。

    上下级第一次正式相见,照规矩,下属要行庭参的大礼,但吴浩为淮东武职之首,真德秀绝不会真受其跪拜,吴浩有所动作,真德秀便会阻止,然后吴浩长揖唱喏就是了。

    这一套揖让的程序,也算规矩,只不过,“潜规矩”罢了。

    其二,不居功,拒敌、拓疆、平乱的功劳,自己不主动提一个字;对方提起来,自己也不渲染。

    倒是可以吹一吹真德秀在江西的任上,弹劾不法(包括撸掉了史弥远一个族兄)、剿灭海盗的光辉事迹。

    甚至,违心的表示下自己对朱子的敬仰啥的,也不是不可以。

    其三,对淮东已行的政策,真德秀若欲有所变易,若不涉及自己的核心利益,也不是不可以让一步。

    什么是核心利益呢?

    组建神武副军和屯军的主导权。

    神武副军不是神武军,经制不在殿前司而在淮东制置司,屯军就更不必说了,理论上,真德秀可以直接指挥这两支部队,至少,淮东制置司若对神武副军和屯军有所安排,“都统淮东沿淮兵马”的吴浩,应该仰遵。

    吴浩预计,对神武副军和屯军,真德秀不可能真正放手,必有一番你来我往。

    什么是非核心利益呢?

    譬如屯田的规模,这上面,贾涉就同吴浩有不同意见,以为规划太大,过于激进。

    真德秀若也以为我冒进了,屯田的规模,可以适当缩小一点。

    此外,另有个核心利益,也是绝不能放弃的。

    神武军的驻地是盱眙,不是楚州,吴浩的文职,更是“知盱眙、权知泗州”,照理,楚州这边的事情了了,就该回军盱眙,真德秀亦可能要求吴浩回军,但,介是绝不能答应滴。

    楚州,路治兼运河北端,既是淮东财赋渊薮,更是江南北输钱粮之目的地,不控制楚州,淮东如何能成为俺的根据?

    所以,楚州这嘎达,既进来了,俺就不会再出去啦。

    理由不是找不到:俺“都统淮东沿淮兵马”嘛,神武副军、屯军,都还在组建中嘛,神武副军的驻地,本有楚州在内;屯军本身,虽无所谓驻地(田在哪儿,军就哪儿),但屯军的行政机构却是在楚州的哟。

    其四,彼此若有异议,态度上,吴浩一定是谦恭的,绝不脸红脖子粗的起争执,拖着,“再议”嘛。

    真德秀低调,但“过制置司衙门一叙”的吴浩,却不能太低调,虽未摆啥仪仗,但穿了整套的朝服,不然,就是对上司不礼貌了。

    除非,上司注明“便装相见”——这算是上司对下属的礼遇。

    但进了制置司衙门,吴浩获知,见面的地点在衙厅,不由就愕然了。

    衙厅是聚众议事之所,制置司衙门最大的室内场所,两个人“一叙”,周边空荡荡的,不是很奇怪吗?

    引路的是一个姓陆的参谋(参谋是制置司的高级幕僚,权位甚重),以前虽然打过照面,但彼此不熟,吴浩也就没多问什么。

    到了衙厅门口,拾阶的同时,吴浩抬头望去——

    我去,什么“空荡荡”?里头一左一右,两排椅子,都坐满了人!

    *

第九十四章 做你特么的清秋大梦!

    吴浩迈槛进门,一眼扫过,有见过的,有没见过的,应该都是制置司直属各有司的头脑以及制置司自家的参谋、参议等高级幕僚。

    真德秀整这个场面,几个意思?是为隆重其事、以示对我的尊重呢,还是另有所图?

    不过,这两排椅子,右手边的一排,坐满了人,左手排的,还空着一张——最里头的那一张。

    那一张,应该就是给我留着的了?

    这个位次,还算合理。

    这两排椅子,都是没有扶手的,其尽头,居中者,则是一张圈椅,见到吴浩进来,本安坐椅上的人,站起身来。

    此人枯瘦矮小,须发蓬乱,看上去,五十来岁的样子,不过,吴浩晓得,其真实年纪,不过四十出头而已。

    这位就是真德秀了,理学领袖,直声震朝野,新任淮东制置使,身上还带着礼部侍郎的衔头。

    吴浩心里还是感慨的:若放在两晋南北朝,以真德秀的出身、形貌,欲得如斯大名、处如斯高位,真正难于登天,不管两宋如何被讥为“积贫积弱”,其统治阶层,是真正对平民、对学问,打开了大门的。

    制置使既起身,“哗啦啦”一大片,其余人等,都站起身来了。

    吴浩紧趋十数步,站定,朗声报名,“武翼大夫、知盱眙军、权知泗州、神武军都统制、都统淮东沿淮兵马吴浩,参见大帅!”

    报完这一大串龙妈都直呼内行的头衔,吴浩撩起袍襟,两腿一前一后,膝盖微曲,是个准备跪倒的姿势。

    此时,照理——照“潜规矩”,真德秀应该紧趋两步,伸手来拦,可是——

    他竟然一动不动!

    脸也板着,一丝笑容也没有。

    吴浩脑子里微微“嗡”一声:怎么回事?

    真德秀要我在稠人广座间、众目睽睽下,对他下跪、给他磕头?

    他想干什么?

    是以此明上下之分、给我个下马威、打低我的气势、以利今后呢?还是——

    像我对时青那样对我?

    血一下子就涌上了吴浩的头!

    不!

    我和时青的情形,大有不同,真德秀不是键盘侠,他是有实际政务经验的人,不可能如此荒唐冒失!

    只能是前者了。

    我给你下跪磕头?你会对等还礼吗?

    显然不会。

    所以——

    做你娘的清秋大梦罢!

    若目下你的位置上站着的,是皇帝、皇太后,没法子,老子还是得磕头的,除了这二位,就算是面见史弥远,老子都未必磕头了,你个真德秀,算特么老几?

    醉酒一般,吴浩脸上通红,身子晃了又晃,然膝盖终究是挺直了,站直了!

    他扬着脸,根本不看真德秀,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家中煮了药茶,今早内人出门之时,嘱我看火,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说罢,双手一拍,掉过头,在满屋子官员的瞠目结舌中,抬腿就走,扬长而去!

    没有人阻拦。

    或者说,没有人敢阻拦。

    出了制置司,吴浩一登车,便在心里破口大骂:

    囚攘的!

    之前,老子还想着“礼节上,认认真真,执下属礼,不要叫这个理学大家挑出一个‘跋扈’的刺儿”——

    特么的,老子就“跋扈”了,咋滴罢?

    还想着,“对淮东已行的政策,真德秀若欲有所变易,若不涉及自己的核心利益,也不是不可以让一步”——

    现在,不管“核心利益”还是“非核心利益”,老子都是一步不让!

    还想着,“彼此若有异议,态度上,我一定是谦恭的,绝不脸红脖子粗的起争执,拖着,‘再议’嘛”——

    屁!还“谦恭”个屁!“再议”个屁!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不给你点颜色看,你不晓得马王爷三只眼!

    还在车上,便一连串的下令:

    派人,四下里看定了这个鸟制置司!

    告诉神武副军、屯军,制置司有任何敕令,都得先过我的目,未经我允准而自行奉行之,一律军法处置!

    另外,叫老宋赶紧过来一趟!

    老宋名绛,淮东制置司的“主管机宜”,诸幕之中,位次仅在参谋、参议之下,是吴浩在制置司内的“自己人”。

    吴浩的反应,颇为“应激”,但他不怕同真德秀翻脸。

    真德秀若上表弹劾,自然是严重事件,但是,你拿啥弹劾我?

    我纵兵殃民?我杀良冒功?我喝兵血?我——呸!

    你连我“吃空饷”的把柄都抓不到手里。

    神武军已经满员,我已无空饷可吃;神武副军的改编,包括员额在内,尚未最后底定,既如此,又何所谓吃空饷?

    再者说了,吃空饷,对于两宋的将领,还叫个事儿吗?

    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

    你只能攻讦我“跋扈”了。

    可是,我为什么“跋扈”?

    我是屡立奇功、安定局面的功臣,你初到任,寸功未立,便不礼功臣,挑动文武对立不合,你想干什么?

    政治上,你是史弥远的对头,我呢,众所周知,是史丞相的心腹,你以小隙而劾无过之功臣,还不是私心自用、党同伐异?

    甚至,不惜将淮东刚刚安定下来的大好局面再次搅乱?

    真闹大发了,我看朝廷是支持你还是支持我?

    到时候,是你走人还是我走人?

    哼!

    当然,真德秀手里,还是有撒手锏的——府库、钱粮。

    吴浩都统的“淮东沿淮兵马”,除了神武军,其余的,都在淮东制置司经制内,都要自楚州府库支取钱粮。

    其实,神武军的经制,虽在殿前司,不归淮东制置司管理,但钱粮也是由楚州代收代支的,年底同殿前司结算就是了。

    不过,这个撒手锏,轻易用不得。

    停发钱粮,随时激起兵变,石珪第一次作乱,闹成那个样子,南渡门外,焚毁几尽,楚州都没敢停发其部的钱粮。

    所以,吴浩并不担心。

    你若真敢停老子的钱粮——你敢停,老子就敢抢!哪怕少了一文钱、一粒米!

    午后,宋绛匆匆赶到。

    “这件事,应该是莫凯搞的鬼!”

    莫凯?被李全买通,进谗贾涉,冤杀陈孝忠的那个?

    *

第九十五章 定由我定,乱由我乱

    宋绛说道,“莫凯向真大帅进言,说,都统制的本性……桀骜不驯,新立大功,兵权在握,更加目空一切,若不打一开始,便替都统制‘立规矩’,明上下之分,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贾大帅即前车之鉴也!”

    嗯,俺以武将知军州之时,朝野内外,便议论纷纷,但盱眙、泗州情况特殊,反对的意见,摆不上台面,只好先让一步;真德秀理学大家,“以文制武”的执念,一定是很深的,目下,淮东局面已定,在他以及他的同道看来,很该“正本清源”,原先退一步,现在,该进两步了!

    莫凯的进言,正正好合了真德秀的意,于是,召集属下,要在大庭广众之中,跌俺一个筋斗,打消俺的“气焰”,今后,神武副军也好,屯军也好,乃至神武军,他才好拿捏自如呀!

    哼哼,目下,淮东局面确实已定,只是,你们怕是忘了,这个局面,定于谁人之手?

    就不怕,定由我定,乱由我乱?

    真德秀欲替我“立规矩”,并不出奇,但莫凯——

    为什么要和我作对?

    不大可能是为旧老板抱不平。

    我虽然强势,贾涉凡事拗我不过,可是,无论如何,贾涉面前,我没有不礼貌的言行;更重要的是,贾涉的厄困,解于我手呀!石珪突袭楚州,贾涉成了阶下囚,若不是我,他就算保得性命,回到临安,也是个削职免官的下场。

    若说纯为讨好新老板,也不大像,同我作对,大有风险,没有足够的好处,他能干?

    莫凯进谗贾涉,冤杀陈孝忠,是因为收了李全的重贿;楚州目下的情形,不晓得李全晓得不晓得?若晓得了,自然恨不得食我之肉、寝我之皮——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嘛!不过,他远在河北,手伸不到楚州,那——

    脑海中,一个名字跳出,吴浩目光灼然:

    莫非——杨妙真?

    *

    吴浩一只眼睛向外,一只眼睛向内。

    内,家里那位“内人”,床下巧笑嫣然,风情万种,皆一如平日,并无异状。

    外,第二天一早,真德秀派人送个帖子过来,约“长风吾兄”明日上午相会于南渡门外的蓼儿洼。

    这,颇出乎意料呢。

    转肽也转的太快了些罢?

    还有,蓼儿洼?这个名字,咋这样熟悉?

    突然间就想起来了:

    《水浒传》中,梁山泊之又名,不就是“蓼儿洼”吗?

    还有,那个,征方腊后,残存的梁山泊诸将被拆的七零八落,各奔前程,宋江做了楚州安抚使——

    等等!楚州?

    咦,原来,宋公明的大结局,就发生在楚州呀?

    我可是一直没想起来呢!

    要说明的是,“楚州安抚使”的头衔,是施耐庵、罗贯中的杜撰,安抚使是路一级(省一级)职务,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淮东安抚使、知楚州”。

    但不同于南宋,北宋的时候,淮南东路的路治在扬州,不在楚州,淮东安抚使兼知扬州,而非楚州;而且,以宋廷对宋江的防范,不大可能将一整个路交给他,所以,宋江的差遣,其实就是个“知楚州”。

    好,接着说。

    宋江到了楚州,见南门外有一去处,亦名“蓼儿洼”,风景异常,四面俱是水,中有一山,虽然窄狭,但山峰秀丽,与梁山泊无异,不由心喜,但若身闲,常去游玩,乐情消遣,常言:“我死当葬于此处。”

    结果,他和李逵毒发身亡后,都葬在了这个蓼儿洼。

    嘿,原来,还真有“蓼儿洼”这样一处所在呀?俺到了楚州这许久,一天到晚,忙于公务,竟是不晓得呢!

    既如此,倒不能不应真德秀之约,也同宋公明做个穿越时空的“神交”。

    (当然了,吴浩也晓得,宋江同楚州的种种交集,十有八九,都是施耐庵、罗贯中的小说家言了。)

    不过,赏玩归赏玩,神交归神交,安全措施,必须做足。

    吴浩派了百十人,提前渡水,到了岛上,四下搜索,确定没有埋伏,然后,这批人扮成渔樵,占定各个关键位置;第二天,收到报告,真制置使已上了一条小船,前往蓼儿洼,随行的,只有一个小童,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除此之外,连个护卫都没带。

    到了这个时候,吴浩才行动身,饶是如此,还是两条大船,一条船是吴都统制的座舰,另一条,护卫舰,拢在一起,又是百十护卫。

    除了护卫,也是排场——昨天,你摆排场;今天,轮到我了!

    泊岸,落船,看时,峰峦曲折,龙盘虎踞,坡阶台砌,松柏森然,四围港汊,前后湖荡,果然:颇有可观处,俨然水浒寨。

    真德秀已在半山亭中相候,吴浩拾阶而上,真德秀起身,抬手一揖,“长风。”

    虽以表字相称,但脸上,依旧木无表情。

    吴浩则松松唱个肥喏,有点嬉皮笑脸的,“给大帅请安!”

    “请坐罢!”

    小童打开食盒,布菜斟酒,不过一碟煮花生,一碟酱萝卜,一碟假蛤蜊——一种蛤蜊形状的豆制品;酒味甚淡,很普通的清酒。

    吴浩自衬,若说真德秀于酒菜中下毒,绝无可能,乃坦然对酌。

    喝了三杯酒,真德秀放下酒杯,目光投向山下水泊,良久,轻轻叹一口气,“大好河山啊!”

    吴浩不接口。

    真德秀乃缓缓说道:

    “嘉定六年十月,我上殿条陈事件,以为金国行将灭亡,临死挣扎,气力必然不同寻常,巴蜀,为必争之地,请朝廷务必加强军备。”

    吴浩心中一动:嘉定六年?那是……嗯,公元一二一三年啊!怎么,七年前,你就认定“金国行将灭亡”?

    “当时,史同叔操纵台谏,控制言路,其党羽薛极、胡榘,攻讦我‘生事误国’,于是,朝廷降诏,以我为‘贺登位国信使’,出使金国。”

    “彼时,金国上一任国主,后来谥曰‘绍’的卫王,刚刚被弑;现任国主,刚刚登基。”

    南宋内部,从不承认金国皇帝为皇帝,言及,皆称之曰“国主”。

    真德秀明知吴浩为史弥远心腹,但当面批评史弥远,毫无顾忌;而他上书要求加强对金国的防备,却被派去出使金国,也真是——

    够特么整人的了。

    但——

    既认为“金国行将灭亡”,又认为其“临死挣扎,气力必然不同寻常”,特别要求加强四川的军备——

    去年春天,金国大举入寇,中路、东路,都扛住了,唯独西路四川,丧师失地,一塌糊涂,只是金国中路、东路皆败,西路不能独进,才不能不撤兵而去,如此说来,真德秀的预测,竟是全中?

    吴浩对真德秀的观感,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了。

    *

第九十六章 内人,外人

    “出使金国,”真德秀缓缓说道,“自然是史同叔刻意派给我的苦差,人或以为我不幸,然我以为我幸!因为,正好可以亲眼细觑金国之强弱虚实了!”

    “然而,行至盱眙之时,恰逢金中都大乱,金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接待使者?我滞留边境,长达两月,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最终,不得不返回朝廷复命。”

    “然此期间,我并未闲废,而是由西而东,遍观两淮山川形势,咨访军民疾苦——恢复中原也好,抵御入侵也好,都不能不提前仔细筹划经营!”

    说到这里,真德秀难得的微微一笑,“所以,淮东,我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呢!”

    吴浩欠一欠身,心说,这个真德秀,并不尽是我原先想象的那个样子呢!

    真德秀敛去笑容,继续自述,“次年,即嘉定七年,正月,我回到临安,面奏官家,细陈形势,以为金既已南迁,其国祚已不绝如缕,则,百年岁币,可以止矣!”

    “官家以为有理,但史同叔反对,以为若停岁币,金国必然来攻,则兵祸连结,不知伊于胡底?”

    “七月,我直前奏事,旁征经史及本朝故事,以苟安为非计,国家亟需‘自立之本’、‘自立之具’。在贴黄中,再言岁币宜绝,否则,将召侮致寇。这一回,圣上终于采纳了我的建议。”

    哦?停止岁币,原来是出于你的建议啊?我一层,我倒是不晓得。

    吴浩对于真德秀的观感,又有变化了。

    另边厢,真德秀微微出神,过了片刻,“去春,金国大举入寇,其中的名义,就有以大宋停止岁币为‘背盟’——”顿一顿,“我言‘岁币不绝将召侮致寇’,然岁币绝而寇至,朝中颇有人以为责任在我——”

    再一顿,“长风,你怎么看?”

    吴浩情知,这个“有人”,一定是史弥远一系。

    他笑一笑,“何为‘名义’?藉口也!岁币是五年前停的,过了五年,金国才举兵来攻,不是藉口是什么?金既欲‘取偿于宋’,这个‘偿’,除了要‘币’,更加要‘地’,我就不停岁币,他也要另寻藉口的!”

    真德秀目光灼然,“长风,难得你有这番见识!”

    这个话,听着真是别扭,明明是赞人的,但居高临下,视对方如蒙童,叫人咋听咋不舒服,而真德秀自己却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吴浩并不生气,只在心里叹口气,欸,理学呀!领袖呀!

    真德秀已站起身来,走到亭边,面对山水,抬高了声音:

    “有人劝我,安安稳稳的在江西做安抚使不好么?何必到淮东这块是非之地来自寻烦恼?然中原未复而恢复之机已现——凡我臣子,何能安坐?须知,靖康耻,犹未雪!”

    抬手遥遥北指,“我再说一遍——大好河山!淮水以北,大约风光更佳!只恨我从未得见——就见,也只在梦中见!”

    吴浩不禁微微动容了!

    原本,他总有一个印象,韩侂胄和理学一派是死对头,韩侂胄主张北伐,理学一派就反对北伐,但现在看来,并不尽然啊!

    当然,韩侂胄北伐,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真德秀转过身来,“长风,之前的事情,不说了!我看得出来,你也是个有志气的,之后,盼你我文武携手,同心戮力,为朝廷出力——为恢复中原,一同出力!”

    “之前的事情不说了”,就算是道歉了——以真德秀的脾性、位份,直接对吴浩说“对不住”,大约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也是个有志气的”,同“难得你有这番见识”一样,都是叫人咋听咋不舒服,不过,真德秀的修好之意,表达的很清晰了。

    吴浩并不以为真德秀会放弃“以文制武”的原则,甚至,蓼儿洼之会是不是他的缓兵之计,都得两说,但是,此人勇于担当,锐意进取,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却是毋庸置疑的。

    他略一沉吟,也站起身来,唱个肥喏,“大帅既有所命,浩何敢不从?”略一顿,“只是——”

    “有什么话,尽请明言!”

    “好,既得大帅允准,吴浩就放肆了。”顿一顿,“莫凯,不能不出制司幕了。”

    意思是,请你炒了莫凯的鱿鱼。

    真德秀目光一跳,嘴唇紧抿,眉毛也微微竖了起来。

    反应很大:你居然欲干涉我幕中人之进退?

    还有,你是如何晓得莫凯——

    然吴浩的脸色也变得冷峻了:

    “莫凯收受内子贿赂,进谗于大帅——怎么?留着莫某,非但继续离间文武,还要继续离间我夫妻吗?”

    真德秀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莫凯收了杨妙真的贿赂?

    可是,杨妙真为啥要同你——同自己老公过不去呀?

    你夫妻俩——

    呃,俺远在江西,个中奥妙,还真是不晓得呢。

    俺到了楚州几天,自以为,该打听清楚的都打听清楚了,然目下来看,很显然,有极关键的情节,下头的人,没跟我说!

    “呃,尊夫人,呃——”

    不知何以为辞?

    不晓得说啥就不要说了,就继续懵懂好了,我可没向你转播“强娶”过程的义务。

    “此其一;其二,莫某的事迹,大帅大约还不甚清楚——大帅晓得原忠义军涟水副都统制陈孝忠是怎么死的吗?”

    “陈孝忠?不是为盗所杀吗?”

    “非也!李全欲混一忠义军,重贿莫凯,叫他向贾大帅进谗,说陈孝忠欲反,贾大帅信了他的鬼话,骗陈孝忠说,枢密院召其入京议事,陈孝忠信以为真,兴冲冲的上路,贾大帅埋伏刺客于半途,将陈孝忠杀掉了!”

    真德秀瞠目结舌。

    “此事,忠义诸军无人不晓!涟水忠义何以迎石珪为主、并再也不受淮东制司的节制?就是因为贾大帅冤杀了他们的故主啊!”

    真德秀的脑子“嗡嗡”的:无人不晓?我却不晓得!下头这班鸟人——

    囚攘的!

    *

第九十七章 夫唱妇随

    吴浩凝视真德秀,“陈孝忠的旧部,已一分为二,一部逃亡山东,一部接受改编,留下来的这一部,对莫某,哪一个不是侧目而视?”

    顿一顿,“莫某欲以大帅为贾大帅第二,以我吴浩为陈孝忠第二,请大帅设身处地,替我、也替一班神武副军的弟兄们想一想,此人在,我如何安心?神武副军如何安心?”

    再一顿,“如是,欲‘文武携手、同心戮力’,岂非……缘木而求鱼?”

    真德秀不说话,目光闪烁,面色隐约青红,变换不定。

    “我亦不敢叫大帅为难,”吴浩缓缓说道,“这样罢,大帅也不必拆穿莫某的把戏,只请大帅转告莫某,我已通过史氏,辗转替他在沿海制置司的幕里,谋了个参谋的位子,他现在是参议,算是平级调动,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损失,我呢,放下了心,大帅的威名,也不受损,希望他……知所进退罢!”

    沿海制置司位于庆元府,不同于淮东制置司的军事区、行政区二合一,只专责海防,虽然“平级”,但说到权重,淮东制置司的“参议”,沿海制置司的“参谋”,还是有所不同的,不过……到底是“平级”。

    另外,庆元府密迩绍兴府,同绍兴府一样,也是一等一鱼米之乡,这一层,又非淮东可比了。

    所以,还是可以扯平的。

    哦,还有,吴浩是绍兴府人,“史氏”是庆元府人。

    半响,真德秀微微的点了点头。

    *

    真德秀果如吴浩之嘱,对莫凯说,沿海制置使朱子慧求贤若渴,欲致君于幕中,通过“史氏”,拜托吴都统制,吴都统制找到了我,不晓得旋捷你有意否?

    莫凯字旋捷。

    莫凯一口答应,说,多谢大帅和吴都统制费心,我立即收拾行装,三日之后,即于南渡门码头上船,沿运河南下,首途庆元府去也。

    真德秀倒没想到莫凯如此痛快,怎么?鱼米之乡、花花世界,就介样有吸引力吗?

    不由几分失落,险些“哼”了一声,总算控制住了,干笑两声,“好!好!”

    事实上,莫凯的“首途”,并非三日之后,而是当晚——真正迫不及待。

    不是因为“鱼米之乡、花花世界”的吸引力大——莫凯的目的地,根本不是庆元府——而是逃命要紧!

    真德秀是个真正做学问的,且治的是理学,真正身体力行“诚心正意”,然莫凯怎可能像真大帅一般天真?一听到“吴都统制”四字,便晓得自己的把戏穿了帮了!

    吴浩的杀伐决断,尤其是“强娶”杨妙真的狠决无赖,莫凯都是看在眼里的,晓得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既晓得了是自己在搞鬼,就不可能放过自己,“沿海制置司”云云,一定是他的调虎离山——自己在淮东制置司幕中,碍于真德秀的面子,到底不大好下手。

    所以,赶紧跑路,愈快愈好!

    “三日之后”,不过是我的疑兵之计耳。

    莫凯将金银细软,打成三个包裹,自己背一个,牵一匹劣马驮了其余两个,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

    一出城,立即上马,不过,可不是奔运河码头,船行太慢,他得连夜赶路,不惜马力,出了楚州,进入高邮军境内,初步脱离险境了,到时候,马力也竭了,才好改走水路,沿运河南下。

    至于“南下”哪里,还没想好,一路走一路想罢,反正,至少,要走出淮南东路才好停下来!

    *

    三日之后。

    吴浩对杨妙真说,真制置使约我会于蓼儿洼,不去不知道,去了吓一跳……哦,不是吓一跳,是颇有惊喜——彼地,还真是一妙处呢!娘子,介个蓼儿洼,你去过没有呀?

    是吗?哟,没有去过呢,连“蓼儿洼”三字,都是第一次听说呢,来到楚州这许久,竟不晓得,不过数里地外,竟有这样一个好去处?

    好,既如此,我请娘子过去游赏一番,如何?

    郎君有兴,妾自当陪侍。

    于是,次日上午,吴都统制夫妇摆驾蓼儿洼。

    还是半山亭,还是布菜斟酒,只是吴都统制所携,自然非自奉节俭的真制置使可比,佳肴美酒,海陆毕陈,异样丰盛。

    其中一种,名曰“黄雀鲊”,吴夫人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却也是第一次见识,而吴都统制则如数家珍:

    “黄雀收拾干净后,用汤洗,拭干,再用麦黄、红曲、盐椒、葱丝调和,在扁罐内铺一层黄雀,上一层料,装实。用篾片将笋叶盖固定住,等到罐中腌出卤,便倒掉,再加酒浸泡,密封好,可久存——想吃之时,开盖即可。”

    “哟!”杨妙真笑道,“烹制的程序,如此繁复,怕不是一般人家消受的了的呀!”

    “却非普通人家可以消受。”吴浩亦笑,“本朝南迁之前,世面上,是不大见得到这道美食的,这个‘黄雀鲊’,只有权贵之家常备。”

    顿一顿,“蔡京——娘子晓得吗?”

    “晓得——是个大奸臣罢?”

    “是!道君皇帝御前第一号人物,秉政数十年,豪奢无伦——”略一顿,“此君酷嗜‘黄雀鲊’,他府里有三栋房屋,专门拿来储藏‘黄雀鲊’,扁罐自地上积起,直至正梁。”

    “哎哟!”杨妙真像个小女孩似的,以手抚胸,“吓到我了!”顿一顿,“欸,怪不得本朝不得不南迁呢!”

    吴浩大拇指一翘,“娘子卓见!三屋子的‘黄雀鲊’,不都是民脂民膏?上位者贪侈至此,国家焉能不败?”

    顿一顿,“不过,咱们就吃这么一二罐,倒也不至于就祸国殃民了——这是昨天刚刚打绍兴送到的,娘子且尝一尝!”

    于是,夫妻二人,一边尝鲜,一边啜酒,一边赏景,一边谈笑,其乐融融。

    然很快就有过来扫兴的了。

    一人匆匆拾阶而上,看时,姓黄,名达,已有日子没在本书露脸了——朱荣的大舅子,黄玉的大哥,诸位读者老爷还记得吗?

    黄达先给杨妙真告个罪,然后附耳吴浩,说了几句什么。

    吴浩微露讶色,略一沉吟,说道,“既如此,送制置司,请真大帅处置就是了,又何必……”

    话没说完,黄达再俯身附耳,又说了几句什么。

    这一回,吴浩目光闪烁,沉吟不语。

    *

第九十八章 梨花带雨

    半响,吴浩点点头,慢吞吞的说道,“既如此,倒不能不去见个面了。”

    转向杨妙真,一喏,“给娘子告个罪,我得逃席片刻——”无奈的摇一摇头,“欸,公事居然隔水追了过来!‘偷得浮生半日闲’?欸,何其不易也!不过,不会太久,顶多二刻钟,就回来了。”

    杨妙真起身,敛衽还礼,“公事紧要,郎君不必着忙,妾静候就是了。”

    果然,过了二刻钟,吴浩回来了。

    杨妙真眼光极敏锐,不由就微微一跳:吴浩的袍摆,二三点紫红,似是溅上了血迹?

    怎回事?

    吴浩坐下,向婢女要了一条手巾,拭了手,蹙眉说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顿一顿,“制幕里头,有个叫莫凯的,娘子听说过罢?”

    杨妙真心头一震,但不能说不知道,点点头,“听过——李观察使还同他打过交道。”

    吴浩微微一笑,这个“交道”,就是重贿莫凯,进谗贾涉,冤杀陈孝忠。

    随即敛去笑容,“这个莫凯,三日前,突然不见了,有人说,见到他牵一匹劣马,马上、身上,大包小包的,出了城,一路往南去了。”

    “他是参议,制幕的紧要人物,招呼不打一个,说走就走?真大帅大发脾气,制司上下,这两天,也是乱糟糟的,说什么的都有。”

    “欸,我是淮东武职之首,制置司出了这样的奇闻,我的脸上,也不光彩;另外,那日蓼儿洼相会,同真大帅聊的挺好,所以,嗯,不能不替他分忧。”

    “黄达他们,一路寻了过去,眼见就要进入高邮军了,终于,追上了这个莫凯——

    略一顿,“他那匹‘劣马’,到底比不得正经的战马;而且,负荷不轻,别看他走的匆忙,随身可是带了不少细软呢!”

    杨妙真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黄达将莫凯带了回来,他来报的,就是这件事情。”

    “本来,人既寻到了,交给真大帅处置就是,你将他带到蓼儿洼来,几个意思啊?这个,方才,你也听到了;然这个莫凯,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叫人不能不诧异,于是,我便不能不亲自过去,问个明白了。”

    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娘子晓得不晓得,他都说了些什么?”

    杨妙真强自镇定,“这……妾如何晓得?”

    “他居然说:杨令人送了他一百两金子,要他在真大帅面前,说吴都统制的坏话;吴都统制过制司拜见真大帅,真大帅不礼吴都统制,就是他的主意,为的是,挑动文武不合,搅乱楚州乃至整个淮东的形势,如此,杨令人、乃至远在河北的李观察使,便有机可乘了!”

    杨妙真脸色大变,“哪有此事?莫某……血口喷人!该死!”

    吴浩摇头,“我也难以相信——娘子对我,情深意重,岂会做这等荒唐事?”

    顿一顿,“不过,一百两蒜条金,倒不是假的,他的俸禄,可攒不下这许多的钱呀!”

    杨妙真咬牙,“此人贪婪无耻,必定索贿无常,东一笔,西一笔,折成一百两金子,也不稀奇!”

    略一顿,“对了,之前,李……也曾给他送过钱的,正好一百两金子呢!”

    “也是,也是。”

    顿一顿,笑一笑,“不过,他的包袱里,可不止一百两金子,拢共二百好几十两呢!看成色、看冶铸的字号,其中两笔,应该都是一次过得来的——每笔,正正好一百两。”

    杨妙真脸色惨白,“怎么?郎君必要认定,其中一百两,是我贿赂莫某的吗?”说着,已是珠泪盈眶,“既如此,请赐短剑一柄,我自行——”

    “欸!欸!”吴浩双手乱摆,“说什么赌气话呢!我不过讲个事实罢了!”

    略一顿,“诚如娘子所言,莫某贪婪无耻,索贿无常,除了李观察使那一次,哪里不能再赚一百两金子呢?”

    心中喝彩:好演技!较郎君我,大约还要略胜半筹呢!

    话说,这可是第一回看见你的眼泪呢?嗯,挺好看的,挺好看的。

    看向婢女,“梅香,你也太没眼力价了,手巾呢?”

    名叫“梅香”的婢女赶紧绞了一条手巾,递给主母,杨妙真接过,轻轻拭泪。

    待杨妙真平静下来了,吴浩轻轻一拍案几,“这个莫凯,太可恶了!欲离间文武也就罢了,更妄图离间你我夫妻——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本来想将他交给真德秀的,后来一想不行,谁晓得他进了制司,还会胡说八道什么?岂能容他败坏我娘子的清誉?所以——”

    略一顿,高喊一声,“黄达!”

    黄达本守在亭下,听到传唤,立即拾阶而上,手里拎着一个革囊。

    进了亭子,吴浩做个手势,黄达即解开革囊的系带,往外一倾——

    梅香一声惊呼,倾出来的,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这个脑袋,杨妙真是认得的——不是莫凯,又是哪一个?

    吴浩拿足尖,照着莫凯的头颅,轻轻一踢,冷笑着说道:

    “这个王八蛋,竟然信口雌黄,败坏娘子你的名誉,我岂能容他?其心固然可诛,其人嘛,也不能留着——我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顿一顿,笑道,“如此,娘子你该放心了罢!”

    杨妙真站起身,深深敛衽,“深感郎君,信任不渝!也谢谢郎君,替我出气!”

    吴浩亦站起,伸手来搀,“娘子请坐!”

    夫妻二人,重新落座。

    “本来,”吴浩亲自替杨妙真斟酒,“你我夫妻,乐情山水,何等快活,却叫这个家伙扫了兴——”放下酒壶,“欸,不过,看开些!倒过来想,就算他是来佐兴的,亦无不可?也叫人精神一振嘛!欸,娘子请!”

    佐兴?

    莫凯的头颅,就搁在亭边,吴浩一直没叫人将之收拾起来,梅香虽不是第一次看见人首颈分离的场面,却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恶寒。

    杨妙真却一无异状,含笑捧杯,“郎君请!”

    喝了酒,放下杯子,吴浩说道,“再倒过来想啊,假设——欸,纯属假设啊!假设莫某说的是真的——”

    杨妙真脸色微变。

    *

第九十九章 黄沙漫天舞,黄河水不流

    吴浩微笑,“看你,脸色又变过了!我说了,纯属假设——既是假设,自然就是假的嘛!”

    杨妙真默然不语。

    “假设、即便——是真的,照我看,也没啥!就当成一个游戏了!当成关扑了!你想一想啊:夫妻同床异梦,各呈心机,你来我往——不也挺有意思的?只不过,这个游戏,老婆输了,老公不会拿她怎样;老公输了,却十有八九,像这个莫凯一样,身首异处!未免——有些不大公平!哈哈!”

    杨妙真的脸色,再次变白了。

    关扑,赌博的一种,以某物为赌注。

    “所以,”吴浩笑吟吟的,“这个游戏,最好不要玩儿第二次,毕竟——”摸一摸自己的脖子,“郎君我颈上首级,只有一颗,输了一次,就玩儿不了第二次了,岂不扫娘子你的兴?”

    杨妙真凝视着吴浩,一字一顿,“请郎君放心,这个游戏,不会有人玩儿第二回了,不然的话——”

    吴浩做个“打住”的手势,“游戏耳,就不要赌咒发誓了,除非——山盟海誓!哈哈!”

    “这——”

    “说笑耳,这个情形,山盟海誓,未免奇怪了些,不过,看在郎君我有些委屈的份儿上,娘子你总该给我些补偿罢?”

    “这……请郎君明示。”

    吴浩挤着眼睛,“昨天晚上,上了床,我不是想玩儿个游戏吗?你却扭手扭脚的,左右就是不甚配合;今晚,我若还想玩儿那个游戏,娘子,你可要遂我的意哦!”

    杨妙真脸上微热,臻首微垂,半响,轻轻的啐了一口。

    *

    淮河以北,金、蒙战事的消息,陆续传来。

    余玠之前的分析,犹如编剧+导演,金、蒙双方,好像两个称职的演员,照本宣科的演了下来:

    金国集结在黄陵岗的二十万大军,主力不动,乌古论石虎只遣军二万,以额尔克为将,进入山东,越过东平府,欲袭木华黎于济南。

    然一路北上,额尔克的动作,拖泥带水,还没过东平,便被蒙古侦知了,根本谈不上一个“袭”字,入寇的本是蒙古,此时却变成了木华黎以逸待劳,金军立营未定,木华黎即发起攻击,金军大败,额尔克战死。

    济南一役既大胜,木华黎即置东平于不顾,长驱南下,于定陶渡过黄河,直薄黄陵岗。

    其动作,竟比金军的溃兵还要快!

    济南一役,金军的溃兵还没逃到黄陵岗呢。

    在乌古论石虎眼中,蒙古人便如天兵天将一般掉了下来,真正做梦也想不到,不由手忙脚乱。

    不过,他虽然被余玠批评为“怯懦”,却也不是个全无见识的,木华黎一度想以佯攻南京调金军主力出黄陵岗,但乌古论石虎晓得,蒙古骑兵犀利,金军步军为主,运动战,绝非蒙军对手,而南京大城,坚厚无比,守备也极严密,蒙军轻骑南下,并未携带攻坚器械,此时季冬,蒙古人不能久滞于黄河以南,南京其实无忧,不必救援,于是,顶住朝廷的压力,占定黄陵岗不动。

    于是,终究不能不进行硬碰硬的阵地战了。

    金军于黄河南岸,背河结阵,蒙军由南而北进攻。

    果如余玠所料,木华黎下令:骑军下马,短兵接战。

    是日,西北风大作,蒙军的进攻,是逆风,这本是兵家大忌,但木华黎严令:以布蒙面,步步前进,不许退后一步!

    虽然逆风,但大风也不是没有好处,季冬之际,黄河之滨,风卷黄沙漫天舞,金军的弓箭,基本失去效用——既看不清目标,箭离了弦,也不晓得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就这样,蒙军一步一步,金、蒙两军,终于短兵相接了!

    金军一来想不到蒙军弃骑就步,二来想不到蒙军居然逆风进攻,蒙军步步接阵的过程,对于金军,是极大的心里折磨,三来,金军的总兵力,虽远在蒙军之上,但阵线太长,而蒙军聚集兵力,集中攻击金军右翼,因此,单就接触面来说,蒙军的数量,反而略占优势,于是,接战不到一个时辰,金军就撑不住了!

    右翼首先崩溃,因为身后就是黄河,不想做水鬼,只好向两边退,这一退,就冲动中军,多米诺骨牌一般,中军再冲动右翼,终于,整条阵线,彻底崩溃!

    二十万大军散架,天崩地裂一般。

    冬天的黄河,本就水浅,无数金军士兵被挤入河中,河水为之不流。

    木华黎遂陷黄陵岗,然后,由黄陵岗进取楚丘,接着,再次渡过黄河,由单州北趋东平府,进围之。

    金国皇帝下诏,斩乌古论石虎。

    看过黄陵岗之役的战报,余玠当着吴浩的面大呼,“如穆呼哩者,方为对手!嘿!我的手,都要痒了!”

    吴浩笑,“不急!总有以如此对手为对手之一日!”

    蒙军的大胜,酣畅淋漓,木华黎的指挥,精彩绝伦,吴浩不能不说个“服”字之余,亦不由雄心大起:某种意义上,以如此英雄为对手,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呀!

    同时,亦觉得,有机会的话,这个作业,不妨抄一抄?

    赞归赞叹,但黄陵岗一役过后,山东的局面,一下子就变得异常严峻了——不仅是对金国,更是对吴浩。

    输粮东平,暗保东平不失陷于蒙古,吴浩是有把握的,但蒙军直扑金京畿而大获全胜,不仅断了金国驰援东平的可能,更加给山东诸地方势力以极大的震撼,极有可能,不等到东平陷落,严实就会投向蒙古!

    如是,将对吴浩攻略山东造成极大的障碍。

    无论如何,得想法子稳住严实。

    最简单也是最惠而不费的法子,就是上表朝廷,给严实一个有足够诱惑力的名义——上一次,李全、赵拱铩羽而归,对严实的“招抚”,不了了之。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彼时,蒙古尚未大举南下,李全、赵拱统帅的“王师”,看上去,也牛皮哄哄的;此时,“王师”的牛皮戳破了,蒙古人不但大举南下,更获得了一场震撼人心的大胜,单靠“名义”,未必管用了。

    虚名未必足以羁縻,必叫严实看到我的实力才行!

    *

第一百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略出意外的是,展渊致信吴浩,反对给予严实“有足够诱惑力的名义”。

    信中,展渊说,对严实表示诚意,是非常必要的,但这个诚意,不能通过虚名达致。

    若“名义”过高,譬如“安抚使”一类,无异示严实我宋其实并非真心欲恢复山东乃至中原,因为,若山东真的恢复了,以严实之微功,如何有资格安据一路乃至一省之首?

    更重要的是,到时候,你吴长风又置自己于何地?反居于严实之下吗?

    因此,“名义”过高,不过示严实:我宋其实以羁縻待山东,因此,“名义”高低,无所谓啦。

    如是,“有足够诱惑力的名义”并不会增加严实的向心力,只会刺激他的野心,以之为自己的号召、幌子,加快自家势力的扩张罢了。

    展渊请吴浩牢记:名器至重,永远不可滥授;不然,或者自贬身价,或者徒然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展渊的建议是:

    其一,扎扎实实,给严实写一封长信,意思要恳切,晓以祸福利害,亦不必回避李全、赵拱的失败,只是强调,李全的忠义军,同其他忠义军一样,其实不受朝廷节制,他进入山东之后种种行为,并非朝廷原先的计划,因此才有铩羽而去的结局,现在,忠义军已彻底改编,已为朝廷经制,已为我掌握,今后的局面,便大不同了!

    其二,可以给予严实一定的粮食接济,目下,对于严实,粮食怕是比“名义”更有吸引力。

    不过,数量要控制好,吊住他即可,不能真叫他吃饱了。

    吴浩心悦诚服,从善如流,回信表示,一切遵照展兄的教诲;同时,来说是非者,即为是非人,给严实的这封长信,请展兄赶紧替我写出来!

    对于吴浩的“必叫严实看到我的实力”,展渊则完全赞成,他的建议是:

    尽快渡淮,先行略定同淮南一水之隔的邳州、海州,此二州,金国早就失去控制,目下,出没邳、海二州的,不过一班草寇,绝非神武军对手,就是神武副军,虽然整编还未百分百完成,但用之于邳、海,亦绰绰有余。

    如是,严实既看到大宋已行动起来,自然就会观望形势,局面明晰之前,不会就投向蒙古。

    非有半年上下,局面不会明晰,而最终的局面,若是东平因得我之暗助而坚守不下,蒙古不能不解围去,严实便只有投宋或投吴这一条路可走了。

    在这半年时间内,金、蒙纠缠于东平坚城,力不及其余,则我可在山东,从从容容,由南而北,稳打稳扎,步步攻略。

    吴浩一边看信,一边暗暗叫好,看罢信,轻轻一击案,好,咱们这就开干了!

    不过,吴浩是武将,身上的文职,只是知军州,盱、泗战事已歇,在金国未入寇的情况下,他没有主动“拓土”的权力,欲略定邳、海,一定要取得制置使的支持,就如李全、赵拱之于贾涉一般。

    那真德秀,口口声声“恢复”,慷慨激昂,我听了都有点子感动,蓼儿洼之会,也说好了“文武携手,同心戮力,为恢复中原,一同出力”,现在,要动真格的了,他应该会表示支持的罢?

    正在想着如何向真德秀进言,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真德秀报丁忧了!

    真德秀是掌灯时分接到母亲逝世的消息的,当即“嚎啕辟踊”,整个制置司衙门,都听得见真大帅的哭号。

    当晚,真德秀即上表报丁忧。

    次日一早,城门一开,真德秀即带着一老仆、一小童、一护卫,出了城,于南渡门码头上船,一路南下去了!

    彼时,天色尚未大亮。

    真德秀走之前,吴浩连面都未能见他一面,支持吴浩“恢复山东”云云,更加无从谈起了。

    吴浩是真的有点瞠目结舌:你要回去守孝,我理解,可是,难道不得等新任制置使有眉目了,交接好工作了再走吗?

    贾涉提前走人,是因为他身体撑不住了,而且,至少,彼时,朝廷已经批准了他的辞职呀?

    好罢,就算你孝感通天、归心如箭,等不得朝廷的批复,那,请问,制置使、知楚州走了,制置司也好、楚州也好,相关的工作,你都安排好了吗?

    没有。

    不是有没有安排好的问题,是——

    根本就没有安排。

    制置司的参谋、主管机宜等高级幕僚,晓得真大帅要走人了,也曾委婉请示工作安排的事情,然真德秀表示,我“五内如焚”、“方寸已乱”,别的事情,统统顾不得了。

    吴浩不由翻起了白眼:特么也太不负责任了罢?

    至此,他才算真正看到了理学的真面目。

    对于理学一派来说,守三年之丧,是天字第一号大事,比牧民重要,比御侮重要,比“恢复”重要,甚至,比忠君重要;老爹老妈死了,不肯守足三年之丧的,非人也,猪狗不食其余,很该开除人籍的。

    守三年之丧,对于理学一派来说,既是底线,也是招牌,真德秀身为理学领袖,这块招牌,自然要擦的分外明亮,所以,说走就走,绝不给外界一丝一毫攻讦他“恋栈”的机会。

    同这种人共谋“恢复”,靠谱吗?

    不过,吴浩还是没有完全看透。

    事实上,真德秀回籍守丧,迫不急待,除了赶着擦亮招牌外,还有一个他不能宣之于众的原因——

    他已经不想在淮东这儿干下去了。

    到淮东没几天,真德秀已经连受数重打击,初初的雄心壮志,已经打消大半了。

    第一重打击,来自吴浩。

    第一次同吴浩见面,本来大摆阵势,盛气以待,然吴浩非但不肯行礼,更说什么“回家看火”,不顾而去,稠人广座之中,将真德秀的面子,跌的粉碎。

    本想给吴浩个“下马威”,不曾想被他反手一军,将的眼冒金星。

    真德秀气疯了,本打算立即上表,严劾吴浩,然铺好纸,研好墨,吮毫搦管,却不知从何处落笔?

    *

第一零一章 三连击

    吴浩,前有盱泗大捷、通青大捷,守盱眙,复泗州,后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贼酋首级于万军之中,敉忠义军之乱,

    消朝廷心头大患,可以说,整个淮东局面,底定于其一人之手。

    这样一个地地道道的功臣,朝廷以“都统淮东沿淮兵马”相酬,其实已算委屈了他,我“严劾”他什么?纵兵殃民?杀良冒功?吃空额?喝兵血?都是没有影的事儿呀!

    仅仅因为他没有给自己下跪磕头?

    说不出口呀!

    在政治上,自己一向被视为史弥远的对立面,

    吴浩却是众所周知的史氏心腹,

    自己下车伊始,第一件事便是以微隙而严劾功臣,除了叫人想到“党同伐异”,还能想到什么?

    朝廷不可能仅仅因为对上官的礼节的不周到而给予吴浩实质性的处分,事情真闹大发了,谁走、谁留,两说呢!

    还有,吴浩居功自傲而手握重兵,身上的“跋扈”二字,瞎子都看得见的,闹起来,他给自己使绊子,甚至以兵相胁,如之奈何?

    贾涉,确实是“前车之鉴”啊!

    死,自己是不怕的,可是,

    到时候,脸面往哪里搁?回到临安,自己不成了个笑话?

    所以,想来想去,终于废然掷笔。

    此时,幕中的主管机宜宋绛委婉进言,还搬出“将相和”的典故来相劝,又说,吴都统制似乎没由读过多少书,叫他学廉颇“负荆请罪”是不大现实的,而大帅大人大量,不妨稍稍主动一点?

    真德秀认真想去,自己手上没几个兵,想在淮东占定脚跟,做出一番事业,一定要吴浩配合,就算缓兵之计也好,一时半会儿,

    不能不对此人虚与委蛇,于是,

    忍住了气,接受了宋绛的劝谏。

    如是,有了蓼儿洼之会。

    但他没想到,蓼儿洼之会中,吴浩给他带来了第二重打击——并非出自吴浩本人,但相关消息,出自吴浩之口。

    一是吴浩对杨妙真的“强娶”;一是陈孝忠其实死于贾涉之手。

    后来真德秀晓得了,在楚州,这两件事,其实都不是什么真正的秘密,然而,如此紧要事件,制幕中,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告知或提醒自己?

    包括那个莫凯!

    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最忠诚的一个呢!

    当然,陈孝忠之死,莫凯算是真正凶手之一,他不提陈孝忠的事,情有可原,可是,吴浩同杨妙真的婚姻,实为“强娶”,他为什么也不说?

    难道,真是他收了杨妙真的贿赂,重施故技,进谗于我,谮害吴浩?

    一群贼斯鸟!

    悲愤之余,真大帅立即觉得四边不靠,脚底发虚。

    第三重打击,是莫凯的不告而辞。

    这说明,吴浩的指斥是对的——莫凯确实收了杨妙真的贿赂,重施故技,谮害吴浩,晓得东窗事发,不能不赶紧跑路。

    真德秀对吴浩,微觉歉疚,然这并不是他的主要感受,他的主要感受是——

    囚攘的,淮东这潭水,实在是太深、太浑了!

    较之江西,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怪不得,贾济川素有能员之名,最终,却落得个心悸难挨、盛年致仕、苟延残喘的下场!

    殷鉴不远,我不能重蹈覆辙!

    老爷我……不干了!

    但如何“不干”,大是学问,真德秀还未想定,母亲过世的消息就到了。

    丁忧,自然是最体面的退场方式,既然如此,还有啥可说的?赶紧走人!

    *

    同莫凯一样,真德秀几乎也可算是“不告而辞”,但不同于莫凯,吴浩不能捉真德秀回来,只好独自面对真大帅留下的一地鸡毛。

    淮东制置司和楚州的日常运作,不是大问题,大问题是,前文说过了,吴浩是武将,身上的文职,只是知军州,盱、泗战事已歇,在金国未入寇的情况下,他没有主动“拓土”的权力,欲略定邳、海,一定要取得制置使的支持。

    目下,制置使缺位,如之奈何?

    新的制置使,不晓得啥时候到位,到位之后,支持不支持,也得两说,而蒙军已经进围东平,我等不及了!

    既然“金国既未入寇,我便不能主动‘拓土’”,那,能不能制造一个“金国主动入寇”,以为我“主动‘拓土’”的藉口?

    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之前,时青被杀,吴浩许时部“留去自在”,结果走了一半,其中,有时青的堂叔时全(详见第七十三章《行刑》、第七十四章《降还是不降,这是个问题》);时全算是时部的二号人物,平日还算有些威信,离开泗州的时青旧部,大部分跟了时全,然前路茫茫,何所之呢?

    彼时,赫舍哩约赫德(过来“恢复”泗州的金军主帅,还记得吗)正准备出兵泗州,在他眼里,时全自同吴浩血海深仇,此值用人之际,不必计前嫌,于是,遣人招时全,表示,献泗州城于宋,是你堂侄干的,不干你的事,时将军,赶紧重投大金的怀抱罢!

    时全则复信:“乞授一名义,假邳州以屯老幼,当袭取盱眙,尽定淮南以赎罪。”

    赫舍哩约赫德一看,心说,我招抚你,是为了叫你替我打先锋,填人头,你跟我扯邳州?你当我傻啊?

    还有,“尽定淮南”?凭你?哼哼!

    于是,这件事便暂时搁起来了。

    二十万金军覆没于黄陵岗,蒙军进围东平,有人想起了时全,终于,他的“名义”姗姗来迟:济州宣抚使,封滕阳公。

    头衔挺唬人的,可是,济州?

    济州北接东平,算是东平的南大门,现在,这个南大门,已经被蒙古人砸开了,蒙古人由单州北趋东平,单州之后,就是济州。

    济州宣抚使——嗯,朝廷的意思,叫我去扪蒙古人之背?

    您一文钱、一粒米也不给,给个空头衔,就叫我去摸老虎的屁股?

    您当我傻呀?

    我还是去邳州——拜拜了您呐!

    不过,空头衔归空头衔,也不是一点用没有,有了这个头衔,我就是“官军”,我之入济州,就是“就粮”。

    *

第一零二章 渡河,渡河

    邳州、楚州,一水之隔,彼时,吴浩那个煞星,已经占定楚州了,时全不是不心虚的,但想着,

    邳州不是泗州,是大金境土,不是大宋境土,你不能说我没权力在邳州讨生活,咱们虽然隔河相望,但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去招惹你,

    你没理由来寻我的晦气,

    彼此相安,

    孰曰不可?

    然并不是谁都如时安抚使这般有大局观的。

    不比泗州(泗州不管在金在宋,毕竟都有正经的政府,有基本的秩序和生产),邳州失控于金廷已久,地道的三不管,到处一片荒残,时部时饱时饥,就算勉强饱肚,也纷纷叫嚷,“嘴里淡出鸟来。”

    之前,在吴浩的大棒加胡萝卜攻势下,涟水忠义一分为二,逃过淮北的,有一小部分同时部合流,这班前忠义军,天天向时部士兵吹嘘,

    淮南、尤其是楚州如何富庶,娘儿们如何妖娆美貌?

    在打江南过来的吴浩眼中,淮南荒凉如异域;但在打淮北、山东过来的前忠义军眼里,淮南就是花花世界了。

    “欸,跟你们说,上一回,跟着石头儿袭占楚州,本来,俺已看好了一户人家,家底很殷实的模样,两个女儿,更是白嫩的跟水面抟出来也似,俺正想动手,吴浩那煞星就杀到了,欸,可惜呀!”

    如此这般。

    天天听这种宣传,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趁天黑,十来个人,两条小船,

    偷过河去,悄悄进了那户人家,除了两个女儿,

    家里其余人等,尽数杀了,卷了钱帛细软,扛起两个小娘,立即上船,回过水北,第二日,楚州官吏就算发现出了盗案,也不晓得是哪个做的呀?”

    好计,好计。

    “对了,各位的鸟嘴,都夹紧些,也莫叫时头儿晓得了这件事情!”

    正是,正是。

    计议已定,说干就干。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十一位老兄,刚刚上到对岸,就被巡逻的屯军发现了。

    此时已是冬、春之交,屯军们分好了地,翻耕的翻耕,培肥的培肥,就等着春播,正是最兴奋的时候,不分昼夜,田地周边,都有人严密巡察,但水北的人,哪里晓得这一层?

    锣声大作,屯军迅速合围,十一罗汉来不及下河回撤,一网成擒。

    案子报上来,吴浩轻轻一击案,好,有文章可做了!

    十一罗汉,本来供认不讳,但主审的军官大喝,“什么偷盗?尔等明明是金军入寇之前锋,过来劫营的!”

    十一罗汉很懵:十一个人过来劫营?

    但其中有灵醒的,隐约看出上头的意思了,心说:何乐而不为?若为盗匪,十有八九,枭首示众;若为“劫营”,不过战俘耳,除非你要杀我们祭旗,不然,一般来说,不至于砍头的。

    于是,不必动刑,上头说俺是来干啥的,俺就是来干啥的,“一切供认不讳”。

    吴浩上表:金人既大举入寇,臣便不能不奋起反击,既反击,便不能止于我境,必得犁庭扫穴,方能永除后患!

    来人呀,兵发淮北去也!

    邳州的州治,距离金、宋边境,也即距离楚州,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而为了不刺激吴浩,时全也未做任何的河防的布置,因此,宋军全军从容渡过淮河,开始向北进军了,时全才收到相关报告。

    大吃一惊,手足无措。

    定下神来,派人联络吴浩:请问,我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吗?

    吴浩回复:来不及了,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罢!

    吴浩眼中,时全所部,是被驱逐的“劣币”,根本没有回炉的价值;若时全还有啥残存的价值,就是驱其向北,给严实乃至严实之北的李全添乱,增加彼等之压力,总之,山东的中、北部,在俺的势力抵达之前,保持一种低烈度的混乱状态,对俺来说,是最有利的。

    时全无可奈何,自知无力与抗,只能放弃邳州,北入滕州。

    神武诸军上午过河,下午,余玠就向吴浩提出:短时间内,不要再往北走了!

    这是因为,邳州过于荒残,根本不能作为北上之根据,想来,东邻的海州,情形亦大致仿佛;略定邳、海之后,应该停下脚步,招抚流亡,屯田植桑,认真经营,将邳、海打造成一块“样板区”,如此,邳、海以北的山东诸军、州、府,必心生羡焉,再次北上之时,必望旗而景从;甚至,不必加兵,便主动投附,亦不稀奇。

    此其一;其二,看舆图,淮南之盱眙、楚州,淮北之泗州、邳州、海州,完全连成一片,经营得当,淮河就是“内河”,应该将盱、楚、泗、邳、海五军州视为一体,淮河之上,多架浮航(即浮桥),使之南北往来如通途,如是,盱、楚、泗、邳、海便共为我之根据了!

    吴浩接受了余玠的进言。

    邳州的“过于荒残”,肉眼可见,对此,来自江南的吴浩的感受,尤其强烈。

    之前,一过长江,吴浩就有“异域感”,在淮南呆了一段时间,慢慢习惯,“异域感”本已减弱,但一进入邳州,这种“异域感”又冒出来了——邳州的凋敝,虽还未到“千里无鸡鸣”的程度,但距“十室九空”,却是相去不远了!

    战乱、无政府,对于民生、经济,从来是最狠的两把刀子。

    对于余玠的“视盱、楚、泗、邳、海为一体,变淮水为内水”,吴浩尤其欣赏,这是真正的战略眼光!

    目下,“盱、楚、泗、邳、海”的拼图中,还少海州这一块,所以,虽暂时不北进,但不能不东趋。

    不过,海州的情形,远比邳州复杂。

    有同邳州相似处:

    目下,海州的主要势力,是裴渊、宋德珍、孙武王,他们是陈孝忠旧部中力主迎石珪入涟水的那一拨,石珪死后,涟水忠义再次分裂,张山、张友兄弟留下,接受改编,裴、宋、孙则认为自己同石珪牵连太深,不敢留下,率部逃过淮北。

    这几位,在吴浩眼中,也是被驱逐的“劣币”,这一层,仿佛邳州的时全。

    不同之处,在于地理,邳州内陆,海州滨海,这一来,情况就复杂的多了。

    *

第一零三章 神武水军

    滨海带来的第一个问题:

    海州有盐场,规模虽不大,但对于无固定钱粮来源的裴渊等人,却是意义重大。吴浩进入邳州,时全即行北走,除了自知不敌外,邳州本身,也实在没有太多可留恋之处;但海州不同,裴渊等人不可能轻易放弃盐场这个财源,对吴浩的抵抗,可能激烈的多。

    这也罢了,正面对阵,裴、宋、孙部绝非神武军对手,这一层,吴浩有足够把握,但是,滨海带来的第二个问题,就比较麻烦了:

    沿海多岛屿,投宋的忠义军都有丰富的“流窜岛崮”的经验,之前,他们被布萨安贞追剿,就是靠辗转于各沿海岛屿,才保存下基本实力的。

    他们若跟你打海上游击战,是件很头疼的事情。

    毕竟,神武军的建制中,没有水军。

    有人主张招抚,但吴浩否定了这个建议,能招抚,上一回就招抚了,“劣币”就是“劣币”,或者改造成本太高,或者根本改造不来,我不能放一堆小定时炸弹在我的根据地里,宁肯初初之时,进展慢些,多费些心思精力,但打下来的,是一片干干净净的地盘,日后北进,无后顾忧。

    吴浩的计划是,进军海州的同时,从海上封住裴、宋、孙的退路。

    这自然需要水军,而神武军虽无水军的建制,但不等于淮东没有水军。

    楚州以西,沿淮不过三十里,就是淮阴,这个地方,屯有一支水军,规模不大,不过千把人,吴浩既“都统淮东沿淮兵马”,这支水军,自然也归吴浩节制。

    这支水军的存在感很低,去春宋金淮东大战,金军说过淮就过淮了,没听说这支水军发挥过什么牵制的作用,之前,对这支水军,吴浩也未有过足够的留意,现在想起来了,却不晓得,能用不能用?好用不好用?

    吴浩乃嘱展渊,实地考察一番——第二个人的眼光,吴浩也信不大过。

    不过,展渊是盱眙和泗州的通判,淮阴则在楚州境内,军职呢,展渊是“勾管神武军机宜文字”,但淮阴水军不在神武军建制内,所以,台面上,展渊同淮阴水军,没有交集,突然跑过去“劳军”,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就在这时,朝廷以展渊“权通判楚州”的诏书到了,问题迎刃而解。

    吴浩致书史弥远,请以展渊通判楚州,是之前的事情,同淮阴水军倒没有什么相干,吴浩的想法是,他本人率军,渡淮而北,后方一定要坚固,后勤一定要畅顺,这个重任,除了展渊,不做第二人想;“后方”之中,最重要是楚州,展渊于楚州,却无任何名义,这可不行啊!

    于是,吴浩给史弥远写信,提出两点请求:其一,将神武军的驻屯地,盱眙之外,再加个楚州;其二,以展渊为楚州通判。

    楚州原是有通判的,请将其调走——爱调哪儿调哪儿去。

    未以吴浩为淮东制置副使,史弥远是有些心虚的,吴浩这个要求,他无法拒绝,于是,盱眙、泗州之外,展渊又成了楚州的通判,民间号曰:“展三判”。

    后世小说家言,什么云云,就是这样来的了。

    展渊私信余玠,则如此期许及自许,“君为张良,仆做萧何!”

    不久,展渊回信吴浩,详述淮阴水军情形:

    钤辖名叫廖登,去春金军入寇之时,他正好发疟疾,打摆子,船舱都出不去,因此,淮阴水军,一无动作,对此,廖登深以为耻,郁闷了差不多一整年,听到准备调他出海,眼睛都放光了!

    展渊眼里,淮阴水军的整体氛围,颇为奇特:气氛阴郁,士气不高,但制度严密,训练不辍。

    照展渊看,这个廖登,其实既有本事,也有志气,淮阴水军的无所作为,除了主将恰好生病,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朝廷对“淮防”的定位,太过模糊。

    就像金本没有真正的“河防”,宋其实也没有真正的“淮防”,前者是因为黄河本是金的“内河”,后者呢,淮河虽为宋、金界河,但宋守沿淮一线,从来是守城,而不是守河。

    反过来,金亦然。

    不论于金还是于宋,淮水都非天堑,金攻宋,到淮南来打,宋攻金,到淮北去打,从来就没有宋一定要拒敌于淮北、金一定要拒敌于淮南的说法。

    这同“江防”完全不同——“江防”的定位非常清晰:

    不许北军一兵一卒过长江。

    毕竟,长江的宽、深,不是淮河可比的。

    另外,到了冬天,淮河有可能结冰,而长江,是永远不会封冻的。

    但廖登也提醒展渊,河船不同海船,河水浅,河船的船底较平;海水深,海船的船底较尖,淮阴水军的船,到了海上,未必行动自如。

    吴浩本来想,上表朝廷,打沿海制置司调一批船过来,沿海制置司之设,防海盗为辅,防金国沿海南下为主,但目下的情形,金国的海岸线差不多丢光了,根本没有沿海南下的可能,沿海制置司留那许多船干啥用?

    但转念一想,算了,你觉得没啥用,人沿海制置司自己觉得很有用,就算朝廷同意了,沿海制置司也可能拖着不办,这个官司,没三五个月打不明白,有这个时间,老子自己的船,也造出来了!

    之前说过,新造一大船,费时至少一年,但那个“大船”,是五千料的大海船,跑远洋的,吴浩欲新造的船,只是用于近海封锁,无需那般大的吨位,一千料左右便足敷使用了。

    楚州的喻口,本就有一船厂,规模虽不甚大,但也尽够用了,吴浩下令,船厂所有海船订单,不论官私,全部給价截胡,改造为战船;同时,飞书两浙路市舶务,力邀老朋友庄安石过来总监督造。

    至于一应费用,先从楚州府库支出,到时候,一并同枢密院结算扯皮。

    就这样,吴浩迈开了建设神武水军的步伐。

    *

第一零四章 打造样板房,建设模范区

    既然暂时不北进,因为要等船,暂也不东趋,吴浩乃抓紧时间,全力以赴于邳州的民生的恢复、经济的建设。

    他主要做了三件事。

    其一,种地。

    邳州有大量抛荒的田地,吴浩招抚流亡,开出较淮南屯田更优惠的条件:官府提供种粮、农具,以及利率为百分之十二的借贷,第一年,三七分成——官三民七;第二年,比照淮南屯田,四六分成,借贷利率调整为百分之二十。

    在彼时的农民眼里,官三民七的分成比例、百分之十二的借贷利率,简直就是白给;就是官四民六,借贷利率百分之二十,也近乎做慈善,消息传出,邳州东邻的徐州,西邻的海州,西北邻的滕州,东北邻的沂州,流民们纷纷向邳州聚拢。

    其二,治黄。

    黄河主河道由西北而东南,横穿整个邳州,照理,邳州的农田,是不缺灌溉的,但黄河的脾性,大伙儿都是晓得的,改道后的黄河,更加反复无常,这几年,因为无政府,堤坝无人维护,河道无人疏浚,情况更加糟糕,邳州的农田,是涝的涝死,旱的旱死,想种好地,就一定要治好水。

    进入邳州的流民,一部分种地,一部分治水,治水的没有工钱拿,但可以每天吃饱饭,算是以工代赈,彼时,能够吃饱饭,就是身在天堂,既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水治好了,这部分农民工,就转去种地,反正,邳州的荒田足够多,而水治好之后,可耕之田,只会更多。

    于是,非但邳州左近的徐、海、滕、沂,就是不接境的济州、兖州、泰安府、莒州等山东中部州府的流民,也开始流向邳州了。

    其三,兴办学校。

    本来,对于兴办学校,吴浩的积极性并不高,不是他不晓得普及教育的重要性,但他想教的是数理化,不是儒学,可眼下,去哪儿找数理化老师?又没有时空门?眼下办学校,只能教儒学。

    此时代,儒学主流学派,可是理学,此吴浩深恶痛绝者也,你怎能叫我花钱请人传播理学?

    但展渊坚决主张兴办学校,余玠也一力赞成,吴浩略意外,展渊起劲,并不稀奇,你余玠个“逃学威龙”,也跟着起哄,几个意思?

    但余玠最终说服了吴浩:

    理学呢,我也很讨厌,我被书院开除,就是因为被戴了顶“不敬朱子”的帽子,不过,咱们兴办学校,其实等于蒙童,距离“治学”,其实还早着,还谈不上啥理学心学之别等有的没的。

    另外,理学只在大宋兴盛,过了黄淮,儒学的门户之别,并不明显,金国士子,真正治理学的,其实很少。

    咱们聘请老师之时,小心点就是了,真是理学信徒的,拒之门外就是了。

    另外,兴办学校的作用,不仅在于推广基础教育,更是“远近观瞻之系”——树立起重视教育的形象,会大大增加对精英层的吸引力。

    最后,吴浩决定从善如流。

    而且,兴办学校一事,另给了吴浩刺激和灵感——南宋的人均文化水平,大约是历朝历代最高的,但出身于农民的士兵之大部分,依旧是文盲,我办学校,教老百姓读书,但我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教自己的士兵识字吗?

    欸,土共的优良传统,我咋给忘了呢?

    于是,吴浩开始办一件虽跟经营邳州没有直接关系、却对神武军发展意义重大的“其四”事——

    在神武军内部,开展“识字运动”。

    *

    东平府方向,传来消息,时全投了蒙古。

    对此,吴浩一点都不意外,蒙古大胜之余,气势如虹,而时全丧家之犬,不晓得何所之,投向一支强大的、以为最终将制霸山东的势力,理所当然。

    逃出泗州之时,时全本部不过千把人,东入邳州、北上东平的过程中,又裹挟了两三千,此时,大约有个三四千人,但一班乌合之众,吴浩不以为对蒙古人会有啥实质性的助益,因此,时全投蒙古,吴浩并不在意。

    吴浩关心的,是严实的动向。

    严实收到吴浩的长信的同时,木华黎的劝降信也到了,信中的话,也说的很诚恳。

    若不是吴浩已经进入山东,正在扎扎实实的经营邳州,严实很可能就此投向蒙古了。

    严实控制的地盘,主要是济南府东部和其东邻淄州,之前,蒙古人入济南府,进而同来袭的额尔克大战,之后南下,整个过程,一反杀戮抢掠之常态,戢士卒,抚地方,还致书严实,他对蒙古,已经有所心动。

    黄陵岗之战,蒙古用兵之奇诡、之凌厉、之狠决,更令严实惊骇,不待木华黎招降,投蒙的心,便已有了八九分了。

    但吴浩在邳州之种种作为,严实看在眼中,却也实在心动!甚至,他已经打算在自己的控制区抄吴浩的作业了。

    因此,不由踌躇难定:难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或者,待蒙古打下东平,再做最后的决定,也不迟?

    此时,木华黎的一个行为,不说彻底、但也暂时凉了严实投蒙的心。

    进围东平城之后,蒙军并未马上发动进攻,木华黎何等眼光,自然看得出来,东平城守备严密,绝非轻易可下,于是,只是先做切断粮道、扫清外围、打造攻具的工作。

    这些工作做的七七八八了,时全来投。

    既凭空多出这样一支人马,介个头阵,不如就叫他们去打一打?试一试,东平城的守备,是不是看上去那般严固?

    时全万没想到,派给自己的第一件差使,竟是件填人头的活计,想要推脱,但看穆太师的脸色,若不从命,十有八九,别人的人头没填上去,自己的人头先被砍了下来,只好苦着脸皮,硬起头皮,去做这个“先登”了。

    此一去,怎一个“惨”字了得?

第一零五章 惨变

    时全的部下,听说要做攻打东平城的“先登”,不由哗然,裹挟过来的新兵还不晓得厉害,跟时全出泗州的老兵,却纷纷脚底抹油,开起了小差。

    然而,蒙古人早就盯紧了时部,铁骑驰骋,兜一个大大的圈子,就像牧羊犬赶羊一样,将这班逃兵,都赶了回来。

    羊赶回来,继续吃草而已,逃兵赶回来,却是一人吃上一刀,百十颗血淋淋的头颅,一排过挂在栅墙上,触目惊心。

    没人敢逃跑了。

    正式开战,鼓声既响,一大群时部士兵,推着云车,背着沙袋,抱着草垛(沙袋、草垛,用于填平护城的壕沟),乱糟糟的,向东平城下涌去。

    进入弓箭射程,城上一声梆子响,箭如雨下。

    老兵一边举盾防护,一边咬牙前进,新兵却发一声喊,掉头就走。

    老兵的数量,不足总数的三分之一,被新兵一冲一裹,身不由己,也只好往回走。

    带队的头目,正在大声喝骂,只听破空声至,百十羽箭劈面射到,惨叫声中,不管新兵、老兵,倒了一排!

    原来,督阵的蒙古千户喝一声,“后退者死!”手一挥,麾下的蒙古兵,便照着退下来的时部士兵们放箭了!

    这其实是蒙古的故技:

    蒙军攻打金国的城池,常常驱附近的平民为“先登”,如敢后退,刀箭伺候,城上、城下的前后夹击下,老幼妇孺,哭嚎震天;这班平民,都是城上守军的同胞,其中还有彼此相识的,对于守军来说,实是绝大的心里冲击,尽有承受不住而崩溃弃城的。

    当然,时部士兵不算“老幼妇孺”,东平的守军,也没把他们当作同胞,但蒙古人的套路,却一时半会儿的改不过来。

    时部士兵只好回头,再往东平城下去。

    箭雨中,不断有人惨叫倒地,然即便新兵,也不敢轻言后退,一边哭,一边慢慢前进。

    愈近城墙,箭雨愈密,中箭倒地的人愈多,东平城前,惨叫声此起彼伏,终于,在接近护城壕沟之时,进攻的队伍,再次崩溃了!

    不出意外,蒙古的督战队,再次发箭,退下来的时部士兵,再次惨叫连连。

    然还是除了意外——

    只听一个破锣般的嗓子大吼,“也忒不把人当人了!弟兄们,跟蒙鞑子拼了!”

    一夫倡乱,群起响应——主要是一班新兵,竟挺枪举刀,望蒙古人杀过来了!

    督战队既出意料,人数又少,顿时被杀了个七零八落,带队的千户,更是被剁成了肉泥。

    蒙古人的反应很快,立即调动兵马,四面合围,反水的新兵,既无组织,也几乎未接受过任何正经的军事训练,铁骑冲杀之下,很块便再次崩溃。

    兵变虽然被迅速镇压下去,但蒙古人的脸,丢大发了,尤其是死了一个千户——这得算“大将”了,东平城头,目瞪口呆之余,一片欢笑鼓噪。

    木华黎很失悔于自己的安排,虽然部下都要求将时全千刀万剐,以儆效尤,但木华黎还是没杀时全,只打了他一百军棍,喝令他“戴罪立功”。

    但参与兵变的,但凡抓到了,一个没放过,全砍了头。

    战死的,前前后后被“正法”的,加上少数乱中逸出的,如此这般折腾下来,时全能拿来“戴罪立功”的,又不过千把人了。

    这件事,非但对东平攻守双手的士气产生影响(守方鼓舞,攻方沮丧),更另生出了一个极大的副作用——

    济南的严实,远远看在眼里,不由心想:我若投蒙古,会不会变成时全第二?

    投蒙的心,立时便凉了下来。

    于是——

    好罢,再等一等,再看一看。

    *

    真德秀突然去职,淮东制置使的人选,成了难题。

    真德秀之前,乐意做淮东制置使的,不止真德秀一人;真德秀之后,仿佛当初找不到人知盱眙,目下,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人制置淮东了。

    真德秀之去职,虽是因为丁忧,但他同吴浩的“微隙”,却传的朝野皆知,不管怎样,作为武职及下属,一句“我要回家看火”,便不顾而去,这也……忒嚣张了些罢?

    很显然,这既是个居功自傲、自把自为的(二字以蔽之——跋扈!),又是个朝里有人的,难处啊!

    有人甚至说,其实是史弥远授意吴浩,故意给真德秀好看的。

    这个说法,颇有人以为然——想想史同叔的做派嘛;想想史、真的过往恩怨嘛!

    不过,这一回,真是冤枉了史弥远。

    他的头,也很大。

    吴浩对淮东制置使的人选的不满,已是不遮不掩了,同时,也已隐约开始有不受控的迹象了。

    如何叫吴浩对淮东制置史的人选服气,同时,老老实实,就我范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足足迁延了两个月,新任淮东制置使终于出炉了。

    然一看名字,朝野皆大哗。

    此人名叫许国,前淮西都统,现奉祠在家,就是说,是个退休干部。

    (何谓“奉祠”,参见第五十二章《海运香不香,皇后响不响》)

    是否退了休,不是重点,重点是——

    许国是武职啊!

    “淮西都统”,就是“都统淮西兵马”,仿佛吴浩的“都统淮东沿淮兵马”——都是“都统”。

    (留意,“都统”和“都统制”是有区别的。)

    不过,吴浩都统的,只是淮东之“沿淮”部分,许国都统的,却是淮西一路的兵马,位份要高吴浩半筹,在和平时期,算是地方武职之最了。

    之前,吴浩以武将知盱眙,已是朝野侧目,但那毕竟只是知军州,而淮东制置使——

    这可是正正经经的封疆大吏,主一整路之军政呀!

    自有制置司之设以来,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临安固然满地眼镜碎片,远在邳州的吴浩,也是大出意料,赶紧去查许国的履历,发现,此君虽然做到都统一路兵马的位子,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拿得出手的战功,他的名气、位份,主要起自一次越级上书。

    那是韩侂胄北伐时候的事情。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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