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闹绣球
被溅了一脸一身的污水,街无法再逛下去了,倩茹只好扫兴地回家。
门开着,里面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有男有女。
谁会在里面呢?
走到内院一瞧,不由得皱了眉。
趴在榻上的上官渊竟然一脸轻松地站着挑选婚宴用品,庞羽、范信、刘堂在一旁帮着参谋。
众人丝毫没料到她会突然回来,茫然不知所措。
后日就是他们选定的成婚吉日,上官渊想悄悄地操办好一切琐碎之事,所以怂恿小娟把她带出去逛街。
这绝不是刻意的蒙骗,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而她也没想到这一层。
九月底距离大夫说的百日养伤期还差着一个月呢,他竟然好的这么快?
太不可思议了!
她本来以为日子还要往后延一延,所以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他才养了两个多月就已经能下地走路。
于是,她断定这死要面子的家伙一定在逞强。
与此同时,上官渊也皱了眉。
欢欢喜喜的出门,怎么回来变成了脏兮兮的小花猫?
难道受了欺负?
“真是的,快回屋趴着。”
“谁欺负你了?”
他俩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一刹那,倩茹涨红了脸,顿顿道:“我,我对不起,我闯祸了我砸了人,听声音好像是许慧慧。”
“是荣国公府的人耍横在前。”
听小娟如此说,上官渊即刻取了枪要去找许慧慧算账。
庞羽忙把他给拦住,笑盈盈道:
“杀鸡焉用宰牛刀?我们早就计划好,要给你和嫂子一份特别的贺礼!”
许慧慧今日午时在天心楼招亲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右骁卫营。
于是,他伙同范信、刘堂一起做了些谋划。
具体是什么却卖着关子不肯说,只把上官渊和倩茹往天心楼斜对面的会宾楼请。
不愧是国公嫡女招亲,虽然是嫁过一次的,又是个人尽皆知的母夜叉,但还是有很多老少爷们儿聚在天心楼下等着。
甚至不是一般的多,放眼望去有几千人,把整条街道堵的水泄不通。
好在会宾楼有后门,否则他们几个根本进不去。
庞羽几个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早早地定了楼上靠窗的雅间。
她们到的恰是时候,刚坐定片刻就听见了天香楼的锣鼓声。
国公府的管事念完了招亲的条件,许慧慧便在侍女的陪同下缓缓现身。
衣着华美,新颖的发髻,精致的妆容,衬托的她好似二八妙龄一般。
现在的她明显比几个月前瘦得多,举手投足间也多了许多含蓄优雅,仿佛不是将门小姐,而是某个翰林的千金。
侍女把绣球交到她手里。
她往左移动,人群就争相往左边挤,她往右走,一帮老少爷们儿又往右边推攘。
一试,再试,搅的群情高亢,总算是抛了。
就在众人争抢的热闹的时候,一阵锣鼓声从侧面传来,几十个人开道护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公子去把绣球给夺了。
“不准抢我娘的绣球,谁抢就是跟宁侯的嫡长孙过不去!”
一个小屁孩儿拿腔拿调,气势汹汹地喝住了夺绣球的一帮大人,乖乖把绣球让了出去。
许慧慧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她料定是宁致远不甘心派来砸场子的。
她也不奢望能把这个原身的儿子安抚好,直接以强硬的态度令人将宁侯府的人驱逐。
然后趁机宣读她准备好的另一份招亲规则。
半个时辰的工夫抛出了一百多个绣球。
遍地开花,抢了个热闹。
这主要是因为她左望右眺一个中意的人也没发现。
所以只能出备用的策略,多抛些绣球,让这些夺得绣球的人比武,择优选夫。
庞羽、范信、刘堂三个花钱雇了一些人在其中捣乱,抢到绣球后转把球往一些年迈、貌丑的人手里传。
哪知许慧慧已经抛了一百多个绣球还在抛,群情越来越冷淡。
为防止暴露,那些人也不敢再捣乱,只好随着人潮散去。
庞羽几个见状急的捶手顿足。
这边遗憾计划出了漏洞。
那边天心楼几十个绣娘却在不断地赶制绣球。
虽然人已经散去十之八九,但许慧慧抛掷的意思却半点也没有减少,隔一会儿就抛一个,隔一会儿就抛一个。
此时,顺天镖局的一众镖师正好押着镖车从此经过。
为首的一个身长八九尺,虎背熊腰,手持一杆夺命霸王枪威风凛凛,看起来大概四十左右。
许慧慧瞧着比之前的人都顺眼,便把绣球抛了过去。
哪知抛了之后发现后面跟着的另一个背着双枪的年轻镖师,面容更加俊朗。
于是她赶忙又往那年轻的镖师又抛了一个。
整个车队顿时停了下来。
两个接到绣球的镖师十分茫然,你推我让,最后年轻镖师一脚把绣球踢还给了许慧慧。
满街一片哗然!
庞羽几个捧腹大笑,上官渊却皱了眉。
只因接绣球的另一个镖师武艺不凡,且颇有来历。
他是前朝十大反王之一江霸天的儿子江啸天,祖传一杆夺命霸王枪,十分了得。
江霸天造反失败后,江家人销声匿迹多年。
直到六年前,江啸天带着弟弟江啸云来京城开镖局,这才露了身份。
为了方便向江霸天讨教枪法,上官渊特地在江家隔壁置办了一座宅子。
但江家兄弟常年在外走镖,一年到头几乎碰不着面,做了多年的邻居也只切磋过一两回。
江啸天的枪法刚猛异常,丝毫不逊色于上官渊这个曾经威震胡虏的安北大将军。
如此人才若被荣国公招为女婿,岂止是如虎添翼?
顾不得得罪许慧慧,上官渊朝江啸天喊道:“娶妻娶贤,江总镖头三思啊!”
庞羽、范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江总镖头就是从前上官渊常挂在嘴边的夺命霸王枪传人,一本正经地相劝。
然而,江啸天好像对天心楼上站着的许慧慧十分中意,丝毫没有听劝,直接就应了。
那一百多个准新郎,哪里是他的对手,才开打就逃了一半。
最后,他毫无悬念地成了荣国公府的女婿,许慧慧的新夫君。
第一百零七章:贵女下嫁
荣国公听闻女儿招了顺天镖局总镖头江啸天,激动万分,乐的百病全消。
哪怕江啸天反口要许慧慧下嫁,他也抱着惜才之心,完全同意。
不仅如此,还让老伴儿给女儿准备十里红妆。
这边喜气洋洋,那边上官渊几个却忧国忧民到了喝水都塞牙的地步。
刘堂不信江啸天如此厉害,遂取了爷爷的宝刀去顺天镖局挑战。
没想到竟然落败,灰溜溜地扛着刀离去,在家郁闷得几日茶饭不思。
而上官渊,因为新近又得罪了荣国公府,婚宴发了一堆请柬,结果赏脸来的只有一桌人。
因为过早下地活动,还没有完全愈合的骨肉再次受伤。
这回拜堂,竟比前次还惨,是庞羽、范信两个架着他拜的。
洞房花烛夜,只能望着娇滴滴的夫人连声叹息。
上官渊究竟叹了多久,倩茹没数,只知道睡醒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他的叹息声。
瞧这不甘心的模样,估摸着是一夜无眠。
与此同时,一向寂静的江家院子逐渐热闹,祝贺送礼之人踏破了门槛儿。
一些拜高踩低的人,往那边道喜的同时,还不忘往他们家唾弃,然后扔点儿烂菜臭蛋。
每天都能收拾一两筐。
石头便将这些东西搬去虎威营喂牲畜,也算是合理利用了。
人出于弱势,就不得不隐忍。
江家准备亲事的那段日子,倩茹写了一箩筐的“忍”字,最后还是气炸了。
为的是荣国公府派人登门,甩下一千两银子勒令他们三日内搬走,要把他们家改成马厩。
简直欺人太甚!
上官渊恨不得打上门去拼了,可是身上的上又不允许。
虽然他没有说任何话,但从他那双杀意浓浓的眼睛里,倩茹读到了一句话:“不搬,死也不搬!”
因为倩茹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如何才能达到目的呢?
江家宅子和他们的差不多大,又只隔了一堵墙。
那边院子里说什么,他们这边几乎都能听到。
于是,倩茹和小娟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听了一日墙脚,发现一条有用消息。
江啸天不想许慧慧厚嫁,怕别人说他贪图荣国公府的嫁妆。
顺天镖局只是京城众多镖局中微不足道的一家,江家兄弟虽然本领超群,但却不是做生意的能手。
是以,镖局开张数年,积攒的银钱却不多,给不起丰厚的聘礼,自然也就不想别人厚嫁。
江啸天心里很矛盾,甚至有些后悔,时常对弟弟江啸云说,“当时该学你把绣球还回去。”
倩茹揣摩了一番,觉得很有意思,想要攀龙附凤,又怕别人议论自己贪慕虚荣。
这点可以利用啊!
于是她令小娟准备了些礼品,亲自登门拜会这位总镖头。
江啸天走南闯北大半生,还是头次见到如此清丽脱俗的美人,不由得惊住了,虎眼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
倩茹没想到上官渊口里一等一的好汉会是这副怂样,不由得蹙眉轻咳几声提醒。
江啸天意识到失礼了,忙请她去厅里上座。
几轮寒暄下来,得知是隔壁邻居上官渊的夫人,连连惊叹又羡慕。
倩茹浅浅一笑,唤小娟把备好的礼物呈上来。
两套做工精致的马鞍。
“总镖头和新夫人都是习武之人,妾身便精心挑选了马鞍,都是出自一流工匠之手。区区薄礼,请务必收下!”
江啸天对马鞍再熟悉不过,一看就知道这是昂贵的材料,再配上精湛的手工,少说也得几百两。
他早就想有这样的好鞍,骑着长途押镖必定非常舒服。
只可惜镖局的收入不允许。
“上官夫人有心了!请转告上官兄,冬月初八务必腾出空闲来喝一杯水酒。”
“唉!”倩茹蹙眉轻叹道:“我家夫君素来敬佩总镖头的武艺和为人,他是极愿意来的。但他因为劝总镖头放弃绣球一事,得罪了新夫人,未免搅扰了婚宴,只好.唉!”
言到此处,缓缓起身行礼致歉。
江啸天赶忙将她扶起来,“区区小事,习武之人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况且,我们两家是长久的邻居。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我那新夫人是大家闺秀,又岂会不明白这点浅显的道理?冬月初八,你们夫妇一定要来,不来就是不给我江某人面子!”
正中下怀,倩茹为难着,把眉头蹙的更紧了。
“总镖头盛情难却,妾身和夫君本该应承,但荣国公府昨日遣人前来强买我们的宅子,要改做马厩。我们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找到落脚之处,冬月初八,世上还有没有我们这一家人,还是未知。”
江啸天讶异了。
在他的耳中眼里准老泰山荣国公是个十分和善的老人,新夫人许慧慧看起来也很温婉。
怎么这一家子到了倩茹口里却如豺狼虎豹一般呢?
不论如何,这事儿既然入了自己的耳朵,又和自己相关,便不能不管。
“上官夫人请放心,万事由江某去说,你们只管住着。只要这婚事没有变数,你们那边就不会被改成马厩。”
没想到这事儿,如此容易就成了,倩茹欢喜地行礼拜谢,然后回去将荣国公府留下的银子取来交给江啸天。
两日后,果然没有人来强收宅子。
倩茹心里舒坦多了。
与此同时,许慧慧却怄心了。
准夫君自视太高,国公爹还像捡了个宝一般事事顺着。
既定的嫁妆裁减了九成,这样出嫁未免过于寒碜了些。
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她嫁不出去了,非得嫁个没有一官半职还比自己大十多岁的老夫君。
早知道招亲会是这种结果就不招亲了,还不如让爹娘随便指一个贵公子嫁了来的强。
再不济也是个贵族夫人。
想到以后寒酸的日子,她就上火的牙疼。
前一回住在赵仙儿的躯壳里胃疼,现在到了许慧慧的身体里竟又落了个容易牙疼的毛病。
唉!以后的路不好走啊!
以老爹荣国公对江啸天的看重,她以后只能当个温顺媳妇儿。
而且以后要想荣耀威风,就必须当个旺夫的贤妻良母。
还没有嫁,许慧慧就已经后悔了。
第一百零八章:邻居串门
转眼冬月十八到了。
原想的赴宴后可能会遇到的种种棘手的情况,一样也没发生。
没有人来向他们发难。
倩茹和上官渊同顺天镖局的镖师坐在一桌,宴席吃的十分和谐而且欢快。
酒桌摆满了整条巷子,他们就坐在自家门口,一看就是早就安排好的。
江啸天如此给面子,上官渊本来很高兴,可是看见他敬酒时连着看了倩茹几回,心里不爽了。
三天的流水席,他只吃了一顿就决定再也不去。
晚上,隔壁闹洞房,欢笑喧天。
上官渊紧紧地搂着自家夫人,阴沉地拉着脸。
倩茹捂着嘴,忍不住发笑。
小俩口遂闹了起来。
突然,上官渊痛叫了一声,倩茹以为是旧伤又错位了,着急地更衣要去请大夫。
下一瞬,却被他突然压在了身下。
几度洞房花烛夜没有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
羞羞哒。
她涨红了脸,他却心满意足了。
尤其褥子上的一抹落红最是让他意外又惊喜。
“茹儿,我们搬家如何?”
“为何要搬?”
上官渊不好说自己吃醋了,只道不愿住在许家人隔壁。
倩茹也不想。
除了懒得逢迎,更不想再惹出事端。
于是,他俩雇了车,满城地看宅子。
他俩没什么别的要求,唯有一个条件清静。
但也不知是怎的,回回看的宅子都不符合。
半个月过去了,还没有找到心仪的宅子。
倩茹想把从前住的小院子买下来,但安泰说那宅子早就被湘湘买去了。
找房子的热乎劲儿一过,俩人也不想搬了。
毕竟哪座宅子也没有这里不可替代的甜蜜回忆。
为了让这些甜蜜长久地延续下去,上官渊决定振作起来,等伤再好一些便日日勤练武艺,以便等机会来临之时,不会与之失之交臂。
他练武,倩茹便取琴来为他伴奏。
本来是一些情浓意侬的夫妻之乐,没想到把江啸天夫妇给招来了。
没有比较没有伤害。
那日经过天心楼,许慧慧的绣球抛来的一瞬间,江啸天一把抓过,与此同时被楼上那双温柔的眼睛叩动了心扉。
可是见过倩茹后,他却觉得,这才应该是世上的英雄好汉梦寐以求的夫人。
相比之下,许慧慧无论是才还是貌都显得过于平庸了些。
虽然心底有些遗憾,但他不是好色之徒,不能去觊觎别人的夫人。
可是,隔壁的琴声又实在动人,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越过高墙的冲动。
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备礼品带着自家夫人一起去串门子。
届时,便可以假借与上官渊切磋武艺,请倩茹抚琴助兴。
想法很美,夫人也不反对,还主动挑选礼品和他一起过去。
这点让他十分满意。
砰砰,几声敲门声入耳,小娟一开门见是江啸天夫妇,不知该喜还是该悲,赶忙跑去内院向主子禀报。
倩茹怎么也没想到江啸天夫妻会一起来串门子,和颜悦色,而且还带了礼品。
江啸天也就罢了,许慧慧.未免过于温和了些吧?
思忖了片刻,她决定先迎客。
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数,让自己陷于被动。
见面都是江啸天说话,许慧慧除了同她见礼以外,几乎不开口,而且时时观察着夫君的脸色。
堂堂国公嫡女,把身段放的如此之低,实在罕见。
要知道从前的她可是名副其实的虎妻。
想不到二嫁之后,竟然如此温顺。
倩茹见她没有举动,自己也没有举动,小心翼翼地同上官渊一起接待。
江啸天也不拐弯子,开门见山,“某听见上官兄似乎在练武,想起数年前的一场较量,一时技痒,想和你切磋切磋。”
上官渊也想知道多年不曾比试江啸天的枪法是否更精进了。
当下,两个取了枪便在院子里比试起来。
哪知才过了几招,江啸天就叫停,“这有武无曲,犹如有酒无肴,难以尽兴!可否有劳弟妹抚琴一曲聊以助兴?”
上官渊明白了,这家伙之所以登门切磋,原来是冲着自家夫人的琴声。
他怎能舍得自家夫人被人如此窥觑?
可是古往今来,最好的美人都是由最顶级的强者来匹配。
他,上官渊,就要做这个强者,让全天下的男人都羡慕到恨的牙痒痒。
于是,他咬了咬牙,唤小娟把后院的琴取到前院来。
他打的全神贯注,而江啸天却三心二意心猿意马。
从那时不时飞来的眼神里,倩茹明白了江啸天的小心思。
早前常听上官渊说起江啸天的夺命霸王枪。
有道是三年的剑,一辈子的枪。
枪是兵器之王,这种武艺通常在练到四十岁左右时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前阵子,她听上官渊说起数年前和江啸天的那场比试,江啸天赢的非常轻松。
而这回,一曲未毕,江啸天竟然几次险些落败,每次快败了又勉励拼一阵扳回一点胜算。
如此作为美其名曰是蹭曲,实际上就是把上官渊当猴一样戏耍。
太可恶了!
倩茹决不能容许。
于是,她灵机一动,使了一招激将法。
“常听人说夫君在战场上如何如何勇猛,又如何如何于三军之中直取敌首,今日终于有机会目见其中之一二。”
上官渊被自家夫人夸了求胜之心更甚。
与此同时,江啸天心里莫名地发酸。
心想,傻子也应该看得出,是我江某人的枪法更胜几筹,莫非是切磋不专心未尽全力叫人看轻了?
必定是如此,不尊重对手,又如何被对手及其家人尊重呢?
于是,江啸天也聚精会神地同上官渊比试。
夺命霸王枪果然威猛,片刻之后,上官渊右肩的衣服就被挑破。
若换了寻常人,早就心有余悸。
江啸天那一刺是奔着上官渊的左肩,左肩之下几寸就是心脏。
如果是搏命,那这一枪刺的就不是肩膀而是心脏。
因为上官渊久经沙场避闪及时才只破了右肩的一点衣服。
眼见上官渊处于不利的境地,倩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但又不好发出任何叹息之声,甚至连眉都不敢蹙一下,就怕不经意间乱了自家夫君的心。
第一百零九章:夺命三枪
神色可以强装镇定,但琴音却不容易瞒人,尤其是一些通晓音律之人的耳朵。
许慧慧淡淡然地瞥了瞥倩茹,不经意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心想新老爹荣国公的眼光真是高啊,连曾经威名赫赫的大宣朝第一猛将都难以匹敌的人物,确实值得她下嫁。
有道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她暗暗立下决心,要成为助力他化龙的那片云那阵风,以后同他并肩而立,共享地位和富贵。
然而,她乐观的过早了些。
上官渊的枪法是从小在老娘魔鬼一般的残酷手段下历练出来的,加上少年从军,剿过无数悍匪,征过东夷,伐过北狄,打遍军中无敌手。
为了进一步提升自己的本事,他还经常搜罗一些绿林高手挑战。
实战经验远超同龄习武之人,枪法更是老练。
他一开始表现出那份严肃和吃力,只是他惯常用来迷惑敌人的手段。
如果三分力能败敌,何必傻乎乎的用五分?
江啸天刺破他右肩衣服的举动,让他意识到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于是,他把身上的厚袄子脱了,穿着单衣同江啸天继续比。
江啸天看他只是个毛头小子而已,几年前的那场比试他早就忘了,没怎么把他当回事。
像上官渊这样年纪的挑战者,他一年遇到十几个是稀松平常的事。
哪知他脱了袄子之后,明显比之前厉害多了。
嗖嗖地一阵连环刺,险些刺中他的左心,尽管最后只挑破了他左臂的袖子,却让他感受到了少有的威胁。
“好枪法!”
江啸天也打起了瘾,脱了袄子,甩开膀子地同上官渊打。
缠斗了一番,打的难舍难分,正午了还没有分出胜负。
并非是真的分不出胜负,只是江啸天留了几分真本事,想以平局结束,以后好再次登门蹭曲。
上官渊当然不想遂他的心意,可是一时半会儿实在赢不了,而且大伤初愈,也不适合长时间打。
就在这关键时候,刘堂来了。
倩茹见他摩拳擦掌,好像很想同江啸天比试,遂将他引去兵器房挑武器。
刘昂的宝刀虽好,毕竟太重了些,十六岁的刘堂用着并不趁手。
恰好上官渊有一把外形相似,但只有五六十斤的大刀,他便取了试试。
“手感不错,多少银子打的?”
“这是渊哥的收藏,我也不知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收藏,而是上官渊剿匪的战利品,满屋子都是战利品,他才不是那种花钱购买昂贵兵器的人。
刘堂扛着刀来到前院,正好撞见江啸天收枪,猛然一刀就劈了过去。
许慧慧怒了,“就算你想比,也得容人吃口饭吧?”
刘堂是个孩子心性,脱口道:“午后你过来,还是我去你家?”
江啸天打量了刘堂几眼,认出了他就是前阵子冲到到镖局找自己比试的小子。
年纪轻轻用一把大刀,力气还大的惊人的小子,这辈子他只见过的屈指可数,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不过,再怎么样,在他眼里,这就是个孩子。
赢这样的孩子,至多半柱香,何须等到午后?
他微微一笑,饮过一盏茶,便握住了枪。
刘堂换了一把轻些的刀,活跃的就像树林里自在的小老虎,挥舞起来潇洒自如,又力量又有速度,攻势比前阵子强多了。
江啸天有些意外,本以为可以轻松击败,没想到又被缠上了。
他已经同上官渊比了近两个时辰,消耗了许多体力,此刻迎战这个力气惊人的小子,一时间竟然不能速胜。
“罢了,某实在有些饥饿,午后你过来,咱们继续比。”
“男子汉大丈夫耍赖就是龟蛋!”
倩茹本不想留江啸天夫妇用饭,可是人家毕竟送了礼,如果言语上没有丝毫表示,实在于理不合。
只是,她一张口江啸天就应了,又让她有些后悔。
好在上官渊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午饭之后,就在她家的院子里,又开始了第二场。
打了一阵,江啸天越发地欣赏眼前这个毛头小子,问起了他的家世,得知他是刘昂的曾孙,顿时发了怒。
原来当年江啸天的爹,就是被刘昂率军剿杀的。
整个江家只有他和弟弟江啸云活了下来。
为了隐藏身份,他不得不让弟弟拜师学别人的双枪。
这些年餐风饮露,艰难谋生,都是拜刘家人所赐。
刘堂不知这些旧怨,江啸天越是发狠,他越是全力以赴,但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山野小子,实战经验不足。
在江啸天浓浓的杀意之下,很快落了下乘,继而落败。
那时,他还没有意识到江啸天想要他的命,知道霸王枪的枪头刺向他的咽喉,他才反应过来。
那一刹,他毫无招架之力。
好在关键时候上官渊挑开了江啸天的枪头,救了他的命。
江啸天已经完全罢了此前猫戏老鼠的心态,一心要取刘堂的命。
切磋比试俨然变成了拼命,上官渊劝不住,只能帮着刘堂一起对抗江啸天。
一刀一枪对战一杆夺命霸王枪,只是勉强打平。
江啸天本不想杀上官渊,可是如果不先踢开他这个绊脚石,一时半会儿很难报积压半生的血海深仇。
于是他不再藏着掖着,瞅准机会,便对上官渊使出了家传杀招,三招连环夺命枪。
上官渊虽然没想到江啸天还藏着几招枪法,但他实战经验丰富,所以江啸天的三记杀招都没有刺中他的要害,只伤了些皮毛。
江啸天有些讶异,他没想到上官渊竟然是个遇强则更强的人。
可是,无论如何,刘堂他非杀不可。
倩茹见情势不对,忙差使小娟去搬救兵。
与此同时,许慧慧也派人去顺天镖局找小叔江啸云来帮忙。
右骁卫营远,而顺天镖局近,本来江啸云该先到。
但江啸云根本不认为有人可以轻易打败自己的大哥,毕竟当年上官渊挑战自家哥哥的时候,他是目见的。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取了兵器,交代好了一应事务才慢悠悠地回家。
而那处,庞羽、范信得知了消息却半点也不敢怠慢,当下取了兵器就快马赶来,竟在巷口追上了江啸云。
打的越久,上官渊的旧伤就越疼,疼的双腿直哆嗦,汗如雨下。
江啸天抓住机会再次使出夺命三枪。
第一百一十章:险之将至
上官渊避闪不及,险些被挑断手筋、脚筋,眼看就要被戳破喉咙,却来不及反抗。
好在关键时候,庞羽飞来一剑射中了江啸天的手臂,救了他一命。
与此同时,江啸云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赶忙拔下背上的双枪冲进去救兄长。
许慧慧倒打一耙,反诬上官渊几个要杀江啸天。
江啸天却不识其中的用意,激动地抓住弟弟的胳膊道:“那小子是刘昂的曾孙,咱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说罢,拔出手臂上的箭矢,随意包扎了下,便要再次拼命。
绿林中人习惯了用绿林的方式报仇,根本没想过仰仗律法。
可是庞羽已经警惕地拈弓搭箭瞄准了这兄弟俩,他的弓上搭着三根箭,又敏捷地先上墙占据了高点。
江家兄弟起初不信邪,待吃了亏才不得不退。
众人寻思着,以荣国公对这个女婿的宝贝程度,肯定会帮着他合情合理地除掉刘昂爷孙,乃至整个虎威营。
虽然有些惶恐,但没有一个想要退却。
而这处,荣国公在知道这件事后的做法却与他们估计的截然相反。
江家兄弟虽然武艺高强,但却没有从军的打算。
他们不从军,不当官,又如何能成为自己的臂膀?
所以,他不仅不打算帮忙,还要在暗地里使绊子,护着刘堂、上官渊,好让江家兄弟明白,唯有从军做官才是他们报血海深仇的唯一出路。
殚精竭虑了半个多月,不仅江家兄弟没有上门发难,连荣国公府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倩茹和上官渊都很讶异。
他俩日也猜,夜也猜,全然想不明白。
直到隔壁院子又摔又砸地闹了起来,听到许慧慧说,从军当官是他们报仇的唯一出路,夫妇俩才恍然大悟。
原来荣国公这个老狐狸是在等江家兄弟妥协。
江啸天早年对着亲人的骸骨发过誓,绝不与权位打交道。
然而,半生地辛苦求生,以及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遗憾,让他对这个曾经发下的誓言后悔了。
他想当官了,但内心很纠结,更不想因此被一手带大的亲弟弟看轻。
但江啸云却觉得无所谓,反正已经改朝换代了,又不是给仇人当官,而且当了官还少去了走南闯北的艰辛。
倩茹听到江啸云的话,惊道:“不妙!他们如果现在就顺从了老匹夫,我们的灾难恐怕克日就要降临。”
“未必。老匹夫精通用兵之道,不会这么快让他们遂了心愿。”
“但,这一日一定不久。”倩茹着急又愧疚,“都是我害了你。若我不你至少还是皇上的亲信大臣,万事皇上都会帮你网开一面,唉!唉!”
“些许旧事,不必再提。”上官渊沉思了一阵,豁然道:“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他们去做官反而对我有益。”
“为何?”
“你尝试就现在的情况去设想,荣国公保举了他们,最希望他们做什么?”
倩茹会意,“万一皇上不重新启用你呢?或者,他已经把你遗忘了呢?”
“这就要靠庞老将军了。”
虽然上官渊说的很有信心,但倩茹却不放心。
毕竟光有上官渊一个打不过江家兄弟,庞羽、范信又不隶属于虎威营,所以,他要赢至少还得有刘堂、刘颂荷、罗扬帮忙。
第一百一十一章:中了算计
刘家一门对朝廷的态度,倩茹最清楚不过。
他们接受招安,纯粹就是换个地方过日子,根本没有效死力的意思。
虎威营里鸡鸭鹅满地跑,全然没有半点军营该有的样子。
所以,要想打动皇帝,先要想办法让刘昂点头。
如果这件事能赶在荣国公举荐江家兄弟之前办成,还可能得到荣国公的暗中助力。
到时候上官渊就能趁势翻身。
虽然大家已经有些交情,但以刘昂顽固的脾气未必能点头。
果然,登门一谈,刘昂只有三个字的回复:“不同意!”
不仅不同意,他还帮刘堂把官辞了,准备一起归隐。
更糟糕的是,皇帝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们到的时候,刘昂爷孙已经收拾好行囊。
刘家本就是京城人士,尽管从前的产业都没了。
但皇帝把南郊紫霞山下的一处庄子、三百亩地还给了他们。
爷孙俩也就是从城里搬到了城外,并不算太远。
“你们这归隐,还不如不归隐呢!”倩茹焦虑道。
“你们想岔了!”刘堂道,“我们辞官才不是为了逃难,而是怕江家兄弟不敢上门报仇。”
好狂的想法,如果刘家人齐,他们自然有胜算,可眼下刘颂荷、罗扬外出,他们这一老一少根本不是对手。
如此做法,形同送死。
刘堂也是初生牛不犊不怕虎,丝毫不觉得危险,乐呵呵地邀请他俩搬去同住,就算不同住,也要一起去参观参观他们的庄子。
上官渊和倩茹瞧这爷孙俩形单影只,放心不下,便亲自送他们过去。
路越看越熟悉,庄子的位置竟然邻近香火鼎盛的紫霞观,也就是上官渊、刘堂送她去“治病”的那座。
庄子的大门十分气派,虽然二十多年无人居住,但主要的房屋还在。
只是所谓的三百亩地,其实绝大部分都是树林,能耕种的只有周围的十来亩。
尽管如此,仍然是一片富的流油的风水宝地。
刘堂欢喜极了,好像天上掉了大馅儿饼,一下子从平民变成了大富翁一般。
眼见曾孙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刘昂恨铁不成钢,“这座小庄子不过是咱们刘家产业的冰山一角。”
“那咱们刘家以前的产业到底有多少?”
“先帝看重咱们刘家,赏赐的田地无数,像这么大的庄子老夫就从来没数过,都是你太奶奶在管理。”
“吹牛!”
刘昂见他不信,随便推开一间厢房,指着里面的大通铺道:“像这样的一间房能住十二个人,十万个人要住多少间屋子,你自己算算。”
刘堂兴奋地跑着把庄子里的房间都数了个遍,抛开塌了的大片房屋,都还有三十二间,脑子里一时出现了一片壮观又宏大的场面。
“还没算明白?笨小子!”刘昂扔了条抹布给曾孙,勒令他去擦灰。
几十年没住人的庄子,屋子里的灰不是一般的厚重,还有密密麻麻的蛛网,一堆又一堆的虫蚁窝,榻上甚至藏着冬眠的蛇。
家具基本都被腐蚀了,连炕也塌了,更不必说木质的床榻。
总而言之,没有一样能用。
刘堂进城去买家具。
上官渊便把里面的旧物都搬到院子里。
倩茹发现了一把旧梯子,勉强能用,便搭着梁柱爬上去扫高处的蛛网。
这时,头顶之上传来了几声异响。
上官渊发觉不对劲,一把扯下自家夫人就往外冲。
片刻后,一间就快打扫干净的屋子,轰然而塌。
事实证明,这宅子没有修葺过根本不能住人。
就在倩茹寻思着请刘堂去自己家暂住时,几百个虎威营的将士推着几十车工具、砖瓦,浩浩荡荡地进来帮忙修缮、打扫庄子。
他们本来要回去,但一老将说稍后屋子要上新梁,需要青壮男子男子搭把手,上官渊便被留下来帮忙。
搬搬抬抬,砍伐木材这些她都帮不上忙,杂活儿也干的不顺溜。
为了不帮倒忙,她便同刘昂一起坐到边上烤火。
那些废弃的家具烧了一堆熊熊烈火,把周围三四丈都炙烤得暖烘烘的,席地而坐一点也不觉得冷。
今日的天也是好天,一片雪也没飘。
暖暖地烤着火,竟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忽然,一声“夫人”入耳,她定睛一瞧,发现小娟竟然站在自己面前,怀里还抱着个包袱。
好端端的怎会抱着包袱?
她以为家里出事了,慌忙起身追问,这才知道中了算计。
刘昂爷孙早就收拾好了行囊,只等他们夫妇登门,然后把他们一起带来庄子,再让人随后把他们的家什运来,并散出风去说他们要搬来庄子同住。
这样就牢牢地把他们夫妇绑在了自己的船上,想反悔都不成。
不仅如此,刘昂在给自己和曾孙辞官时,还把上官渊仅剩下的那个小的可怜的校尉一职也给辞了。
“你,你们怎么这样?”倩茹气急了,冲刘昂发起火起来,“你凭什么做我们的主?亏我们还好心帮忙,你们这一老一少,实在太自私!”
“一个号称身经百战,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才女,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破,还好意思发火。要是不愿上老夫的贼船,自个儿走啊!”
家什已经运到了庄外,如果搬回去,旁人必定会揣测他们夫妇不顾情义。
她气呼呼地冲去把这事儿告诉上官渊,“.这回我们真的是骑虎难下了。你的军职没了,想要复职翻身就更难了!”
上官渊也气恼得很,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他自信以自己的本事,到哪里都能谋得一官半职,虎威营的小校尉没了就没了。
江啸天兄弟虽然是个威胁,但比起荣国公一家子还算不得什么。
所以,刘昂爷孙的这点小计俩未必能占到很大的便宜。
“搬就搬了吧,反正你也喜好清静。”
倩茹无奈叹息。
她是个外表娇软柔弱,但骨子里却极不愿意服输的人。
刘堂这个小子滑头又贪心,把他们家里的器物都搬了过来。
桌椅都往刚翻修完毕的大厅上摆放,花盆摆件,一样样地布置,好像本来就是自己的一样。
她愤愤不平地握着小拳头,思忖着如何扳回一局。
正想着,江家兄弟的战书就到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雪夜殊死
战书上写着几个斗大的血字,江家兄弟要在明日登门讨还血债。
谁也没料到他们会来的这么急切。
便是许慧慧也讶异,自己的夫君看着挺沉稳的,没想到竟然如此急躁。
她赶忙把这事儿报给了老爹许淮山。
许淮山愤恨地唾弃了声:“莽夫!”
这几个月,他已经强大到了可以把控朝局的地步,只是未曾做出一些过分出格的行为,所以皇帝尚未察觉。
皇帝把他当一般的权臣看待,妄图将自己在封地养老的大伯彰王长孙玉召回京城镇住他。
算算日子,彰王应该就在这几日进京。
相比于已经去世的桂王长孙极,彰王长孙玉是个正儿八经的文人。
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但却是个脑子极度好使的贤王,并不容易对付。
为了除夕夜的谋划不过早暴露,他必须慎之又慎,绝不能因为一两个莽夫坏了大事。
可是,权衡之下,他又想用这个对莽夫,只好调整自己的谋划。
于是他嘱咐许慧慧:“让他要报仇就趁今夜,否则过了这村没这店儿。”
绿林好汉最讲求的就是信义二字,江啸天已经说了要明日登门就绝不会早去。
许慧慧磨了半天的嘴皮子,编了一堆瞎话糊弄,终于说动江啸天按照老爹的意思夜里去报仇。
而这处,倩茹想请庞羽、范信前来相助,上官渊却不同意。
“这回不同于上次,老匹夫必定会在暗中相助,他们不能来,来了必定出事。”
她是个急性子,一着急起来,聪明的脑子就好像被堵塞的水渠一般。
上官渊的善良,让她只能罢了刚才的念头。
下午,天色越来越阴沉,好像有一场暴雪将至。
刘昂把一众虎威营的将士招到身边,感谢了一番,让他们都回去。
来的都是顾念旧情的,一个也不肯走,反在一旁搭灶做饭。
刘昂感动的泪眼婆娑,却激动地抓起棍子把锅掀了。
“刘家人如果连区区两个莽夫都打不过,又如何配得上你们效忠?走,都走.”
“老将军,我们都知道你是不想我们被人当做反贼一锅剿了。可是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生是刘家军,死也是刘家军!”
“生是刘家军,死也是刘家军!”
漫山遍野,排山倒海的都是这个声音。
令人闻之,震撼非常。
与此同时,又有几百刘家军赶了过来。
他们脱了盔甲,穿着旧日的粗布衣服,同先前的几百人啜泣着相拥在一处,好似骨肉亲人一般。
季凤山招安的时候,有一千多人表示要加入虎威营,最后却只到了七百多人。
而现在,伫立在庄子里的也正是这七百多人。
面对这七百多忠肝义胆,准备舍生取义的旧部,刘昂哽咽的说不出话,只把曾孙刘堂招到近前,让他记住这里的每一个人。
“太爷爷,我都刻在脑子里,在这里的都是咱们的亲人。”
刘昂慰藉地抚摸着曾孙的脑袋,哽咽了片刻,从袖中摸出一卷旧羊皮交给上官渊。
“当年你爹求娶你娘的时候拿不出聘礼,便把家传的枪谱押给了老夫。前阵子你救了堂儿,今日老夫便把这东西交给你,算是物归原主。”
上官渊迫不及待地展开,发现果有一些精髓的杀招自己并没有学到,欣喜若狂,当下便练了起来。
刘堂亦取了刀同他一起练。
傍晚,天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
倩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像现在,同一百多个人挤在一间旧屋子里,手捧着热汤,听人家的英雄事迹。
每个看似平凡的像泥土一般的刘家军将士,背后都藏着好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些故事,比她看过的好些话本子都精彩。
而此时,上官渊还在院子里练武。
她坐在门边上,探出脑袋便可以看见他。
那张严肃又专注的脸,看起来格外吸引人。
只是,这样临阵学武真的有用吗?
她越想越犯愁。
这时,江家兄弟,突然杀到了。
因是天下大雪的缘故,江家兄弟挨不到午夜,天还没黑就策马动身了。
这俩个急于报仇,一照面,话不多说,直接上兵器。
一众刘家军蜂拥而出想要帮忙,奈何刘昂不同意,要他们一对一的单打。
江啸云的双枪虽然比不上江啸天的霸王枪,但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刘堂虽然阅历浅,但有太爷爷刘昂在一旁指点,同江啸云也算是旗鼓相当。
而江啸天,前阵子手臂上那点箭伤丝毫没有妨碍他的发挥,身体好的像铜墙铁壁一般。
加上他对上官渊的枪法路数已经熟悉,一上来就是猛攻,以图快速取胜。
但上官渊是个耐力极好的,总能冷静理智地化险为夷。
尤是如此,倩茹仍然看的心惊肉跳。
为了能帮衬一二,她令小娟把琴取来,以图用琴音美色迷惑江啸天。
这一招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然而,就在此时,嗖的一支冷箭飞来直插在倩茹的琴上,吓的她瘫倒在地。
许慧慧和妹妹许蓉蓉率领着一千多相府私兵前来江家兄弟助威。
嘴里嚷嚷着,只要刘家军插手帮忙,她们身边的这些兵就会以清剿叛逆为由,把刘家军全部剿杀。
二人之所以有这种说话的底气,除了因为自己这边人多,更因为年初季凤山刘家军内讧一事。
树挪死人挪活。
有时候,最该提防的不是敌人,而是身边温情脉脉的亲人朋友。
软硬兼施,许慧慧深谙此道。
当她还是赵仙儿的时候,就曾用这招打败过无数挡道的敌人。
她自信满满的命人把几箱白花花的银子抬上前来,对刘家军进行利诱,并许诺只要他们即刻离开庄子,便安排他们去左骁卫营另谋高就。
正说着,就来了个左骁卫营的将军帮着许慧慧收买人心。
刘家军这边人心显著地动摇了,不一会儿便有百十个跑到许慧慧这边领了银子。
剩下的看见那边果然兑现了承诺,陆陆续续地都往那边蜂拥。
骚乱中,小娟的丈夫石头捅了刘昂一刀,急切切地躲到了许慧慧那边。
倩茹正惊惶,忽而,腰间一下钻心地剧痛。
小娟,竟然猝不及防地捅她刀子,就像她的丈夫石头一样,捅完就跑。
第一百一十三章:彰王入京
好重的一刀,整个刀身都插了进去。
好像害怕她衣服里藏了铁片不能轻易捅破,所以才下这么重的手。
完了,刀插了这么深,死定了。
她最后看了上官渊一眼,眼皮一耷,晕乎乎地倒在了地上。
可是迷糊中,又总能听见声响,而且非常喧嚣嘈杂。
“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难道没死?”
她尝试着睁开双眼,发现上官渊仍旧在和江啸天搏命,而刘堂和江啸云也还在打。
先前反叛了的刘家军,不知怎的,竟然和相府私兵杀成一团。
横尸遍地,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刘昂距离她只有几丈远,她想爬去看看他是否已经死了,可是又怕被人发现自己还活着,惹来杀身之祸,只好躺在原地装死。
原来剧痛的伤口不知怎的竟然不疼了。
她悄悄摸了摸,发现只是衣服有个窟窿,皮肉全长好了。
“我的天,我这样还算是个人吗?”
她暗暗惊奇,片刻又发现了件更惊奇的事,她身下血染过的地方竟然新长出了一小片翠翠的绿芽儿。
“难道我这身体除了拥有超强的自我恢复能力,血液还有使枯木逢春的能力?这.实在太不可思议!”
人躺着,手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她还活着的事儿很快就被一旁观战的许家姐妹留意到了。
“那个贱人还活着,给我剁了她!”
听见这话,倩茹再不敢装了,赶忙爬起来逃命。
可是羸弱的身体穿着厚重的身体,根本跑不动。
呼啸的寒风,让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于是,她迅速地把靴子、袄子都脱了,果然身体轻盈多了。
在风的加持下,她跑着跑着双脚就悬了起来。
在场诸人,几乎都没有见过这情形,纷纷吓的避退。
许蓉蓉也哆嗦了,但仍然不住地喊人用箭射她。
这可如何是好?
她赶忙把身上的袄子又脱了一层。
倏忽间,她就升高了一丈多。
箭射了个空。
眼看着第二箭就要射来,风突然转了向,帮了她一把,又逃过了一劫。
她想再脱一件袄子,但又怕被风给卷去。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六把弓箭从不同的方向,同时瞄准了她。
如此惊悚的时候,她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哧溜地一下子脱了两件袄子,顷刻间就被狂风给吹走了。
许是天意,又许是她运气好。
风不偏不倚,正好把她吹到了紫霞观里。
老观主听见她的呼救声,召唤弟子寻去把她救到了屋子里。
大约是之前见面时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好几个道士都认出了她。
小道士们虽然救了她,但也被她的异状吓到了,畏畏缩缩地聚在角落里,只有老观主从容镇定地上前和她说话。
“夫人,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她不好说自己是被风刮来的,只道是逃难来的,然后求了袄子和鞋子,穿上后独自下山。
一去,正好在偶遇一队几千人的庞大队伍护着一辆六匹马拉的车停在路边。
按照宣传王朝的礼制,天子驾八,诸侯驾六。
这车里的人必定是个王。
意识到车中人身份显赫,她赶忙呼喊着前去求救。
她一自报家门,车上便下来了一个面善的老者。
早些年,彰王长孙玉经常去安侯府串门,还时常考校她的学问。
她对这个长者印象再深刻不过,激动地匍匐向前向长孙玉道明缘由。
此时,前去打探的小兵回来禀报,“有官兵正在庄子里杀人。”
彰王勃然大怒,亲率人马前去相救。
刘家庄子距离驰道只有两里,骑马的将领先去传令,顷刻而至。
白日里,老爹许淮山亲口说过彰王还有一两日才到京城。
许慧慧姐妹根本不信,还以为是来耍诈的,竟自不量力地喊人下毒手。
哪知片刻后,几千士兵便涌了进来。
“瞎眼了!吾等剿杀反贼,谁敢乱来,同罪处置!”许蓉蓉健步上前怒斥,却发现人后走来一个素服老者。
从小到大,许蓉蓉只见过彰王几面,而且彰王离京又已经有六年,她根本认不出。
至于这个鸠占鹊巢的许慧慧就更认不出。
“要杀,便先杀我这个糟老头子!”
许蓉蓉也是个狠人儿,不顾对方人多势众,竟然捡起地上的弓箭就要射杀彰王,哪知弓还没有张开,就被一把飞来的匕首扎中了手臂,疼的直哆嗦。
“天子脚下,仗势杀人!本王看你们才是反贼!即刻住手,否贼本王奏报皇上,通通诛九族!”
如此威严的架势和气度,不像是寻常老头儿。
许慧慧暗暗心惊,慌忙喊人住手。
江家兄弟才不管什么彰王不彰王,他们满眼都是仇恨,一心报仇,半点也没想过要收手。
彰王瞧着眼前的四个年轻人,暗暗惊叹,都是人才呐!
许慧慧见彰王眼里对自家夫君、小叔子有欣赏之意,灵机一动,伶牙俐齿地跪到前面狡辩了一番,说的声泪俱下。
“.老王爷,求你让他们兄弟比完吧!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呐!”
然而,彰王是何许人也?岂会不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江啸天的霸王枪虽然厉害,但他是前朝逆王之后,江湖草莽,而上官渊是本朝忠臣之后,曾经军功彪炳的青年将才,闭着眼睛他也会选后者。
至于刘堂、江啸云,因着对上官渊的欣赏,他也会选刘堂。
他呼喝了几声,见江家兄弟不罢手,便喊人将其射杀。
上官渊却道:“不劳老王爷动手,我一定能胜他!”
刘堂也不甘示弱,“我也能赢这个瘪三!”
“好一对有志气的年轻人!”
彰王遂命人包围四周,不准放走一个人以防局面不可控制。
倩茹寻去屋檐下,发现刘昂似乎还有一口活气儿,赶忙请人将他抬进屋去。
彰王也乐于做个好人,便让随行的大夫去为刘昂诊治。
然而,大夫看了之后却一个劲儿地摇头,“失血过多,救不了了。”
也不知谁把话传了出去,屋外立时传来了刘堂的一声嘶吼。
吼声里暴发着刻骨铭心的丧亲之痛,一瞬间让倩茹想到了自己的爹和弟弟,不由得潸然泪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一夜惊变
院子里的人没有走漏一个,但彰王进京的消息却传到了荣国公许淮安的耳朵里。
姜还是老的辣。
他怕两个女儿办事不力,早早的派了人在暗地里监视策应,因此意外得知彰王提早到了的消息。
他怎会提早这么多到呢?
为何安插的细作没有报信呢?
荣国公的脑子里一时闪过许多疑问,都想不出答案。
他只知道这个彰王长孙玉脑子灵活得很,不好对付,没准早就已经准备了什么连环计对付自己。
唉!偏偏两个女儿办事不力被抓住了把柄,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怎么办呢?
此时若还优柔寡断,按部就班,没准儿还没动手,彰王就站住了脚跟,布置稳妥,到时一切机会就要丧失。
想自己已经垂垂老矣,不知道还有没有命熬到龙袍加身的一日。
想着,想着,他决定搏一把,左右早晚都要动手,不如早动手。
至少,出其不意。
于是,他传下令去,今夜就动手。
彼时,洛王正准备安置,忽然来了个内侍急吼吼地传他进宫,说皇帝有急事要和他商议。
内宫里一片风平浪静,洛王全无防备。
这也是荣国公那边做的足够巧妙,杀人于无形。
他到的时候,皇帝自然地趴在御书房的案几上,看着并无异样。
里面伺候的内侍悄声道:“皇上正在小憩,王爷稍后片刻,待奴去给您沏一盏茶来。”
他便在里面的椅子上坐着等。
良久,端茶的内侍迟迟不来,冷风又不断地灌进来才感觉到怪异。
皇帝穿的并不厚,怎么不觉得冷?动也不动?
他好心解下自己的披风去给皇帝盖上,适才发现了他内眼角噙着半滴血泪。
他骇了一大跳,伸手触摸鼻息,竟然早已断气。
候在外间的内侍早就等待着这一刻,迫不及待地摔碎茶盏,高喊:“洛王弑君啦!洛王弑君啦”
突然间被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洛王慌不知所措,还来不及说几句辩解的话,就夹在了两股禁军中间,一边气势汹汹地要杀他,一边忠心耿耿地要保他。
慌乱中,他也不知道哪边是忠,哪边是奸佞。
就在他不知如何抉择的时候,荣国公率领群臣赶来了,对他进行了一番深恶痛绝地唾骂。
与此同时,另一个噩耗传来,申后、小太子暴毙于宫中。
皇帝死了,太子死了,如果洛王再死了,那么长孙皇室就只剩下彰王长孙玉一脉,以及桂王的病儿子长孙基。
长孙基微不足道,彰王的子孙自己已经派人去暗杀。
现在只要杀了洛王,便能掌控京城,龙袍加身。
期待多年的时刻就要来临,许淮山高高地扬起手指,只等洛王一瞬间命丧当场。
然而,毕竟是临时起意,准备的不周全。
宫中的禁军、翊卫多数也不听他的号令。
洛王不过指着他喊了几句:“造反弑君的是许淮山。”
原本要杀洛王锄奸的禁军、翊卫就转而把洛王给保护了起来。
这一点令许淮山始料未及。
两边的势力开始对杀。
此时,荣国公那些义子、干孙在煽动其他几卫一起造反时,也遇到了阻力,一时只得了左骁卫营、左神策卫的支持。
另外几卫要么观望,要么得信儿之后便涌入皇宫死保洛王。
许淮山知道,想要征服人心,就必须尽快拿下洛王的首级,并铲除所有长孙皇族,于是,他一面调派更多的兵力围杀洛王,一面派兵去围杀彰王。
这事儿本来赢面极大,但彰王会提前进京的消息右骁卫大将军庞岩日落前就已经知晓。
所以,一得知皇宫里出事了,庞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抢夺城门并给彰王报信。
而作为信使,没有谁比他的孙子庞羽更合适。
一听皇城里已经兵变,彰王恨急了眼。
六年不曾回京,京城还有多少人会买自己这个老家伙的账?眼下自己身边只有三千人又能做什么呢?
理智告诉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当务之急应当先派人报知家里做好防备,然后返回封地。
庞羽见状,迫切地恳求他进城,“老王爷,现在只有您能振臂一呼,若您走了,洛王兵败,大宣王朝就危在旦夕了!”
“年轻人,你想的太简单了!为何城里早不兵变,晚不兵变,偏在本王来时兵变?定是有人提早知道本王的行踪,先一步动手。本王若此时不走,必定困死于此!”
谈话间,相府私兵已经抓起兵器,拼命地护送许家姐妹突围逃离。
庞羽飞去一箭,射中了许蓉蓉,正想再射许慧慧时,乌压压的叛军已经涌入了庄子。
场面顿时变得无比紧张,尤其在得知四周都被围困后更是如此。
深陷绝境,已经无路可逃。
不幸的是,关键时刻彰王被暗箭射中了胸口。
血哗哗地流,彰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
士兵急吼吼地把他抬进屋里施救,但应急的药粉,怎么也止不住血。
第一百一十五章:华丽翻身
乱军在外狂啸,呼喊他们投降,以致于人心更加惶恐。
难道大宣王朝的气数就这么终结了吗?
慌乱不安中,倩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被地上的木渣划破了手。
血滴在地上,须臾便冒出了几根嫩绿绿的小芽。
猛然间,她的脑子里诞生了一个想法,或许可以尝试用自己的血救人。
于是,她拿只剩半口气的刘昂试了试,把自己的血滴在他后背的伤口上。
此时,奇迹发生了。
刘昂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修复。
再看刚才沾了自己的血长出来的小嫩芽,一小会儿竟然长高了一寸多。
这太神奇了!
可惜这样神奇以及奇迹的事,并没有其他人主意到,他们的目光都在彰王身上。
所以,当倩茹说自己能救治彰王时,没有一个人信她。
不仅不信,他们还阻止她拔彰王身上的箭头。
眼看着彰王已经昏迷,在冷的像冰窖一样的破屋子里,这样上了岁数身体瘦弱的老人很容易没命。
好在危急时刻,又一桩奇迹发生了。
刘昂醒了,还自己坐了起来。
一瞬间,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倩茹抓住机会,使出浑身的气力,一下拔出了彰王胸口的箭头,然后用箭头划破自己的掌心,死死地捂住彰王的伤口。
等其他人回过头来阻止她时,一切已经大功告成。
大夫惊奇地发现,彰王胸口的窟窿不仅不流血了,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血肉。
“怎会这样?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奇迹”
在场的人都震撼了,但这样危急的时候,谁也顾不上去追问她究竟是如何治好彰王的。
彰王还活着而且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是最重要的。
军心一下子稳住了!
与此同时,左骁卫大将军庞岩亲率着军队前来解围。
一里一外对乱军形成了夹击之势。
而上官渊、刘堂也终于打败了江家兄弟。
上官渊始终对江啸天精湛的夺命霸王枪法抱有欣赏之意,没有下杀手。
或许是为了保命,又或许是听了上官渊的话后,江家兄弟意识到毁家灭门之祸全系其父江霸天为了一己私利造反之过。
最终,江啸天、江啸云俯首臣服于彰王。
被夹击的乱军见没有取胜的机会,纷纷放下兵器向彰王投降。
许淮山这边还没能收拾掉洛王,彰王已经率军来到了南城门下。
本来庞岩出城后,南城门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下。
却因为漏算了旧亲家宁侯这股不起眼的小势力。
两家决裂后,许家已经把宁侯府的势力完全剪除,是看在两个外孙的份上才给他们留了一点尊严、一条活路。
没想到一念之仁埋下了祸患。
宁致远这个门前小卒恰好今夜当值,得知庞岩率军去城外救彰王,他赶忙把这事儿告诉老爹宁侯,撺掇着老爹宁侯一起去游说把持着东门但尚在观望中的右卫军。
右卫大将军解斌一听彰王就在城外,抚掌叫好,迫切地把信传去给左卫大将军连弈。
两卫连成一气,一起把彰王从东城门迎了进去。
神机九卫彰王得了三卫,还收拢了五千叛军,以及几员将才,一时间成了京城最庞大的势力。
许淮山闻讯,暗道不妙。
终究是起事的急促了些,没有布置增援的兵力。
为今之计,他只有在彰王和洛王两股势力连成一片之前,带着家眷金蝉脱壳,悄悄地从西门撤出,率军去与在边关统兵的大儿子徐有雄会合。
皇帝、太子都遇难了。
而国不可一日无君,那谁该来当这个新皇帝呢?
彰王年近六十,自嘲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不想争帝位,但偏偏他最受拥戴。
洛王自知近几年的作为不得民心,为了大局也乐成其事,大方地把大伯彰王扶上了皇位。
彰王一登上龙座,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倩茹认为义女,加封为安乐公主。
老将军庞岩主动把自己右骁卫大将军的官职让给上官渊,但长孙玉却不想他现在卸任,另给上官渊封了个虎威将军,另外调拨军队组建虎威营,让他作为前锋,率军讨伐许淮山。
自己当了公主,而上官渊也重新得到重用。
这回真是华丽翻身了!
可是新婚燕尔,上官渊就要去打仗,倩茹实在舍不得。
而庞羽、范信,以及十六岁的刘堂也都要跟他一起去。
孤独的日子又来了。
上官渊是前锋,皇命一下,即刻就要出发,她甚至来不及和他说一句话。
只能远远地追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出西城门,越走越远,消失在白茫茫的朝雾里。
第一百一十六章:乌龙?
而这处,长孙玉正同百官议政。
突然,惊悉一件事,那就是昨夜中毒薨逝的皇帝长孙略好像又活了。
之所以说是好像,是因为发现这个事儿的内侍自己也不敢确认,只道擦洗龙体的时候,发现身体是暖的,而眼皮似乎隐隐在跳动。
这可是天大的事。
长孙玉赶忙传召御医一起前去。
一搭脉,惊骇了众人。
明明早前已经没了呼吸,手脚都僵硬了的长孙略,身体竟然真的是暖的,虽然触不到脉搏、呼吸,也听不到心跳,但他的眼皮真的在动。
而且,针扎手,手还会退缩。
这都是活人才有的征兆啊!
长孙玉嘴里反复念着天佑大宣,心里却有些发怵。
不敢再以皇帝自尊,龙座也不敢再坐,除了军国要事,其余所有的敕封一律收回。
是以,倩茹还没正式享受公主的待遇就被打回了原形。
家里的东西,都搬到了刘家,她也只好回庄子和刘昂一起居住,帮着敛葬死者,照顾伤员。
因是多了救命之恩之一层关系,刘昂待她比从前客气多了,唤她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好似自家人一般。
次日,长孙略看起来仍旧如昨日一般,要醒又未醒。
长孙玉有些耐不住了,把倩茹召入了宫中。
“丫头,你如何救本王,就如何救皇上吧!”
可是长孙略是吸入毒香导致的中毒,倩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救,总不能让他喝自己的血吧?
她有些犹豫,毕竟长孙略灭了安侯府九族。
相比于襟怀宽广、腹有谋略的彰王,他就是个昏君。
这样的昏君,救他做什么?
她心底抗拒,不愿给他用血。
这时,天牢报来消息,许慧慧说她有办法能救长孙略。
彰王将其传来一问,原来是举荐名医。
“李鸣?何许人也?”
“是京城的一位年轻大夫。”
许慧慧不甘心保命的机会被倩茹这么轻飘飘地毁了,慌忙拿自己的眼睛说事,作证自己举荐确是当世神医。
她已经想好,若彰王还不信,她就把李鸣将自己从安倩茹变成赵仙儿,又由赵仙儿变成许慧慧的事道出。
果然,谨慎的彰王并不会轻信她的话,当下便找人问。
为了保命,她只好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一旁的倩茹骇了一大跳。
难怪许慧慧近半年来整个人都变了,原来是换了魂儿。
这种事,彰王不信,但她这个经历过的人,却深信不疑。
可不能让李鸣接近长孙略,否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好在,彰王不信这种近乎于荒诞的事,认为许慧慧是发了疯,命人将其关进天牢,严加看管。
可是京城声名响亮的名医不止李鸣一个,很快救活长孙基的文兆愚就被传召进了宫。
文大夫诊断后,面色凝重,表现的十分为难。
彰王是个极为宽仁的,许诺只要他尽力救治,一应后果都有自己担着。
“文某早就听闻过王爷的贤名,岂会担忧性命?只是皇上的病症很奇特,像活着,又像是死了。”
说着,文大夫掰开了长孙略的眼皮,让彰王移步一瞧。
双瞳散大。
然后用针给长孙略放了几滴血滴在白布上。
血色发黑。
甚至还长了尸斑。
这些都是已经死去之人的体征。
但他又怕痛,身体的肌肉还有活性,眼皮能跳动,这些又都是活着的体征。
一番话,把彰王、倩茹都绕糊涂了。
如此说来,长孙略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文大夫的回答,令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草民少年时曾四处游历,在北漠见过类似的奇事。严格说来,眼前躺着的皇上,只是一具还有生机的躯壳。”
“你的意思是,他是个死人?”
文大夫摇头,“算是,但也不排除可能会苏醒。”
话音刚落,长孙略竟然一瞬间睁开了双眼。
文兆愚讶异地上前搭脉,发现原本没有的脉搏竟然有了,而鼻孔里也逐渐呼出暖暖的气流。
“要苏醒了?”
倩茹在心里愤愤不平地唾弃:这浑蛋的运气也忒好了些。
不到半个时辰,长孙略深深地尸斑就完全消失,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
又过了一阵,竟侧头讶异地打量着榻边的众人,尤其是彰王和倩茹。
“皇伯,你几时到的?到底发生了何事?”
得知惊天变故,长孙略惊出了一头的冷汗,迫切地要去看自己的妻儿。
然而,申后和小太子却没他那么好命。
长孙略在灵柩前哭的肝肠寸断,发誓要灭杀许淮山的九族。
如此,天牢里的许慧慧便成了第一个被押送刑场的死囚。
那一刻,富贵名利地位她通通不想要了,只想保住一条命。
但这已然成了全天下最奢侈的事。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李鸣的名字,奈何李鸣并没有出现。
此时的他正冥想苦思,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的法子,他让安泰的女儿寄居在赵仙儿身体里,又按部就班帮她占据了许慧慧的躯壳,可是到了他这里却失败了。
许淮山用来毒杀皇帝的药是从他这里拿的,那药是做过手脚的。
可是他不仅没能占据长孙略的躯壳,反而差点把自己害死。
到底哪里错了?
难道许淮山没有用他的药?
天赐良机就这么错过了,他不得不另想别的办法。
此时,赵仙儿给他端来了一盏热茶。
自送走了安泰的女儿后,他便和这个憧憬了数年的美丽歌姬成了亲。
说来,这又是他的一个新发现。
原来赵仙儿的神识竟然因为安倩茹的入侵而沉睡,缺少了两年的记忆。
于是,他趁机骗得芳心,拥美入怀。
美人捧来的热茶格外消愁,一口下肚,烦恼就少了大半,再一阵耳鬓厮磨,便连剩下的一半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此时,许慧慧已经在刑场上尸首分家。
第一百一十七章:脊背发凉
怀里的娇妻忽然晕了过去,李鸣搭脉却查不出异常。
片刻后,妻子苏醒,言谈举止反应与之前大相径庭,李鸣讶异了片刻,连声称奇。
许慧慧尸首分家后,寄居在她身体里的安倩茹竟然又回到了赵仙儿的身体。
想不到自己配的药,效力竟然如此惊人。
可是自己也服了相同的药,为何她没有到自己的身体,反而又去抢夺赵仙儿的躯壳呢?
思量一阵无果,他意识到自己对这药知道的还是太少。
说来,这神药并非他钻研出来的,而是早年游历曦月山时机缘巧合得到的方子。
能继续活着,安倩茹对李鸣感激涕零,投怀送抱,无比殷勤。
但与真的赵仙儿过了几个月的夫妻生活后,李鸣发现自己对现在占据着自家夫人躯壳的安倩茹,有些说不出的反感,不由得拒绝了她的殷勤讨好。
“你能活着,不是我在救你,大概是药的副作用。”
安倩茹尚在兴奋中,没有体会到这平淡语气背后的真实,还以为李鸣仍旧是念着自己,想着自己,这才在她走后一直拥着这副躯壳。
可是当听到宅子里的婢仆叫她夫人时,她一下子明白了。
她和李鸣只是露水姻缘。
不管李鸣是否曾经对自己用过真情,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不可能再对自己有真情。
毕竟她除了仅有的神识,什么都没有。
“老天,我到底算什么?是附在别人身上的鬼魅吗?”
她在心里向苍天呐喊,与此同时,一股久违的不甘和怨愤再次在心间翻涌。
既然李鸣心里在意的不是自己,与其鸠占鹊巢和他日日相对,同床异梦,倒不如利用他的本事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放眼京城的贵女贵妇,她最想占据的其实是洛王妃萧怜儿的躯壳。
萧怜儿家世背景雄厚,夫君洛王性情又温和好掌控,实在是绝佳的选择。
以前她有想过,但实在没有人脉可以接近萧怜儿,最后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许慧慧。
可是现在,她觉得唯有萧怜儿的那副躯壳才配得上自己的野心。
李鸣在得知她的想法后,暗暗惊讶:这女人的野心实在太大,若不是皇后遇难薨逝,只怕她还想当皇后。
想到深处,他不由得有些脊背发凉。
这样野心勃勃,又和自己有仇的女人留在身边,早晚要把自己给卖了,倒不如早些把她送走。
然后再想办法找到克制的法子,免得她再回来。
“我只是个医术好点儿的大夫,能做的就是给你药,其他的能成与否,全靠你自己。”
安倩茹也没奢求,能给药就行,机会可以慢慢磨。
与此同时,倩茹和文兆愚正在出宫的路上。
文兆愚说她的面色很白,气色很差,需要多调理身体。
自从在这副躯壳醒来后,很多事就和常人不同,比如女子每月该有的月事,她一次也没有。
所以,她真的很想调理下身体,但又怕大夫查出什么异样被吓到,徒惹事端。
而文兆愚不同,他是名医里见多识广的,连长孙基都能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看见皇帝突然活了过来,也没多大的反应。
如此镇定又有本事的人,没准儿真能为自己调理身体。
抱着试试的心态,她跟着文兆愚去了医馆。
然而,文兆愚搭脉后,却只给了她一包莲子。
她是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的,从未听过只一包莲子就有如此大的功效。
难道他是没有办法,所以随便给了一些莲子打发自己?
她估摸着,多半是如此,也懒得问,徒惹心塞。
回到庄子时,已经是傍晚。
令她讶异又温暖的是,刘昂竟然在等自己用晚饭。
这位老爷子,自从被她的血治好了之后,性子温和太多了。
“倩茹丫头,你手里提的什么?”
“大夫给的药。”
“你还需要服药?”
老爷子一把夺了过去拆开看,发现只是一些莲子,乐了,笑呵呵地喊人拿去明天给她炖肉。
刘昂知道她的事,她也就有什么说什么。
“老将军,你说我怎样才能变得像正常人一样?”
“如果药王南中玉还活着,他可能帮得了你。”
这显然是句玩笑话,但倩茹听后脑子里却闪现了一刹灵光,“你说,如果我去曦月山走一遭,会不会遇到一两个药王的门徒?”
她的言下之意是想去曦月山求医,但刘昂直接给了个无比肯定的答案:“不会!”
“为何?”
“南中玉死了,他的门徒也都死了。”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这还用问?老夫敢如此说,肯定是有依据的。”
她才不信,反正上官渊去打仗了,不知道多久才回来。
与其在这里枯等望眼欲穿,倒不如寻去曦月山转转。
刘昂见她目光涣散,眸子里像是在憧憬什么,直接给她泼了一盆冰水,“药王的门徒早就被灭了,是长孙皇室带兵灭的。”
好端端的长孙皇室为何要灭药王的门徒呢?
杀一群手无寸铁的大夫,这可是遗臭万年的事啊!
刘昂就知道她不信,一本正经道:“如果不是看见你救了老夫的份上,老夫才不愿意跟你个没见识的小丫头片子讲这些。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曦月山瞧瞧,别以为那帮人会从坟墓里爬出来见你,他们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我是去求医的,又不是去挖坟的。”
“倔驴,犟驴!”刘昂骂完,讲了个惊悚的故事,她听了之后脊背处拔凉拔凉的,好像随时有一把刀子会插进自己的后背一般。
那晚,她格外想念上官渊,想念他结实的臂膀,温暖的怀抱。
越想越煎熬,恨不得有一阵风把自己直接刮到他的军帐里。
因为一闭眼,耳畔就会出现刘昂的声音。
“老夫说的都是真的,绝不是编故事。药王南中玉死的比凌迟还要悲惨.”
本来她是绝不会相信的,偏偏前几日那场血拼还幸存了一位老将,那人煞有介事地佐证了刘昂的话。
“老将军说的当然是真的,南中玉被门徒所杀,尸骨惨遭拆分,惨绝人寰呐!他有一外孙女,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生母穆雪娥,为了报仇,屠戮了整个曦月山。”
想想就可怕,她紧紧地裹着被子,好一阵才睡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人参精?
刘昂说,有些往事,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因为太过离奇说出来了也没人相信。
但如果倩茹有兴趣,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么做,是因为她救了他的命,他想让她有些警惕,不要误了卿卿小命。
可是刘昂讲的故事实在太过惊悚,她实在无法接受。
刘昂口里的南中玉就好像神话故事里的人参精一般,浑身都是宝贝。
连头发、胡须都可以入药。
尤其他的血最是疗伤圣药。
外敷可以长骨肉,内用可以愈脏腑。
比人参精的药用更神通。
但倩茹去书斋里搜罗了一圈,发现一本叫做《药王南中玉正传》的书里记载着一桩传闻。
说的是五十多年前,江南暴发了一场瘟疫,药王南中玉割下自己的胡须作为药引子,缓解了疫情。
便连血月夜安泰讲的那个去曦月山向南中玉求医的前朝太医也有提到。
书里说,当时这位太医到曦月山求医时,本来已经生命垂危,是南中玉以自己的血滴入他的口中,保住了他的命。
自此,这位太医就辞官在曦月山跟随南中玉学习医药。
可是对于南中玉的死却没有提到,只说他一百多岁时羽化登仙,众门徒离散各方。
这样一位精通医药,救人无数的药王,就算羽化登仙也是合情合理的。
怀着这样一份美好的心里安慰,她把这本书给买了,准备拿回去作为有力证据对抗刘昂的“歪理邪说”。
没想到一出书斋竟然偶遇了彰王的马车。
彰王也在找书,而且是关于南中玉的,马车上已经搜罗了厚厚的一摞。
一看倩茹手里有这本自己没有,彰王就和她交换了。
十几本书,编来编去,说的故事都差不多。
倩茹越看越愁苦。
她不确定南中玉是否是“人参精”,但自己的身体却像极了书里的南中玉,虽然还没有检验过指甲、毛发有没有救人的奇效。
“倩茹丫头,你怎会买这种书看呢?”
“义父不也买这种书看吗?”
彰王笑道:“那是因为本王今日才发现安侯不动声色地养了一根‘小人参精’。”
虽然彰王是玩笑话,但听了刘昂讲的故事,倩茹对这个称谓实在是有些瑟瑟发抖。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样巧遇彰王是个机缘。
彰王长孙玉是当今皇帝的亲大伯,比去世的先帝的还要年长两岁。
如果药王的门徒真是先太后所灭,他极可能是知道的。
于是,她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先太后和南中玉的关系。
没想到先太后真的是南中玉的外孙女。
先太后穆雪娥是北漠哒塔姆部族的圣女,前朝远征北漠大胜,北漠可汗便送了许多美女来中原和亲。
因为穆雪娥精通医药,前朝皇帝不放心留在身边,便将其赐给了长孙护,也就是当今皇帝长孙略的父亲,大宣朝的开国皇帝。
“此乃皇家秘事,寻常人不可能知道,一定是刘昂告诉你的吧?”
这一问,无疑从旁佐证了刘昂的话具有一定的真实性。
倩茹有些惶恐不安。
虽然她很想知道真相,但隐藏到连书里都不方便记载的皇家秘事必定很敏感。
权衡轻重后,她选择了摇头,谎称是以前从一戏本子里看来的。
彰王心里跟明镜似的,一眼就瞧出了她在撒谎,但这也让他更欣赏眼前这个小丫头的善良和谨慎。
看她懵懵懂懂的地捧着书,满脸的惶恐不安,他已然猜到她大致都在想些什么。
虽然他不方便把南中玉的事说透,但可以隐晦地提点她几句。
“本王印象中的刘昂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大概不会哄骗你一个小丫头,即或是哄骗,那也是为你好。”
彰王的话,让倩茹的脊背处又生出一股子凉意。
辞别彰王后,她看见街上的行人,不自觉地都会快走几步,回了刘家庄也畏惧和人打交道。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她是不畏惧死的,可是像南中玉那种被人拆解,连骨血都拿去当药的死法,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我不要做‘人参精’,我想当正常人,我一定要当个正常人.”
两日没有出门,刘昂估摸着大概是自己讲的故事吓到了她,哄了好一阵子,黔驴技穷了才把她给哄了出来。
他这辈子哄女儿、哄孙子、哄曾孙子都没这么卖力过。
当她出来后,他真想埋汰她几句,可是看见她娇弱可怜的样子又实在于心不忍。
心里一个劲儿地说罢了,罢了,最后态度变得软的跟棉花似的,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听说你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都敢骂,竟然被老夫编的故事吓到了,实在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羸弱又可怜巴巴地问道:“你真的是编的吗?”
刘昂无可奈何,只能点头。
倩茹看的出,他的反应实在太过勉强了。
出来前,她已经决定要面对现实。
前阵子一场血拼,庄子里九成多的人都是伤兵。
她决定拿这些人试验下,自己到底是不是和南中玉一样。
于是,她主动去帮忙熬药,并趁机悄悄将自己的一缕青丝和一些指甲投了进去。
熬煮了一阵,头发和指甲竟然捞不到了,她万分惶恐。
次日发现喝了药的伤兵伤势明显好转,更是吓的腿哆嗦。
她不断地自我安慰说,可能只是巧合,也许是药本来就很有效,又或者他们的伤并不严重。
可是没几日,大部分人的伤就愈合了,连挨了好几刀、半死不活的人伤口都结了厚痂。
她再也无法自我欺骗。
而更糟糕的是,伤愈的刘家军都跑来感谢她。
都怪那夜放血救人动静闹大了些,而她又跑去熬药。
所以,尽管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但伤势好这么快,大家伙儿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她在相助。
好在前阵子怀有二心的刘家军都下了黄泉,剩下庄上的这些都可是可信的。
他们都听从刘昂的命令,并且发誓绝不将此事外传。
尤是如此,倩茹仍然感觉不踏实,每晚睡觉必定将门栓绑的死死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名声大噪
世上并非都是狼心狗肺的坏人,也有知恩图报的好人。
刘家庄的人就是如此。
自从她救了他们之后,他们便把倩茹当大小姐一样供着,小心伺候。
如此淳朴,反倒让畏畏缩缩的倩茹感到有些羞愧。
既然大家都这么友好,她索性把关系再升华下。
刘家庄修缮屋子缺少青壮劳力,她便出钱从外边雇了几十个人一起修,并添置了许多新家具。
京城兵变那晚,刘家军诈投许家,出其不意,因此没有伤亡太多,大部分都幸存。
无伤的、轻伤的都跟着刘堂去打仗了,剩下一百多个伤势稍重、年纪稍大的看家。
为一个多月,终于把剩下的屋子都修缮加固了。
为了庆祝这大功告成的一日,她还找人做了新匾额,挂满红绸,摆了几十桌酒席。
连刘昂都被她的一番心意感动了得泪眼婆娑,更不必提旁的刘家军。
因是彰王从百忙中抽空前来道贺的缘故,刘家庄收到不少京城权贵的贺礼,其中甚至有河东郡王长孙基府上的。
这真是稀罕了!
要知道去年湘湘殴打她的时候,还说了一堆威胁的话呢!
才半年,这个郡王妃也开始随波逐流了?
她估摸着以刘昂的脾气即使一时碍于面子收了这些礼品,过后也是要退的,所以把礼单整理得十分详细。
哪知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隔天刘昂就派人把这些礼品全部拿去典卖折现,然后在庄子周围买田买地买牛发展生产。
一下子,刘家庄就多了一百多亩的产业。
赶着春耕,播种插秧,一派其乐融融。
刘昂看见倩茹站在门口望啊望,眸子里满是惊讶,嘚瑟道:“做人呐!不能太死板,礼单写那么细有什么用?人情是能还完的吗?”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谁知道你竟然不退。”
“老夫要退就不会收,既然收了当然不会退。”
说罢把她写的礼单拿出来翻了翻,夸赞她字写的好,“有空多写些常用字,出本字帖什么的,没准儿能补贴家用。”
她正愁最近开销太大,又坐吃山空,一下子就被老爷子点拨明白了。
于是,买了笔墨,认认真真地准备出字帖。
为了字帖出来后能有个好销量,卖个好价钱,她仔细动了一番脑筋。
先写了一些字拿去给义父彰王看,从他那边搭上书局的关系,再找到昔日在半面桃花打过交道的陶掌柜花钱买几个售卖造势的好点子。
陶掌柜因为半面桃花遭了牢狱之灾,又挨了巨额罚款,家当所剩无几,已经很久没有接到新生意,给她的价格非常便宜,甚至把造势的活儿也给揽了去。
这正合她的心意。
自己只需要心无旁骛地把字写好,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
因是字帖售卖火爆的缘故,陶掌柜便来游说倩茹投钱开书局,雇佣自己来经营。
她本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哪知一打听才知道大宣王朝对书局这块儿管控的十分严格,只允许官府刊印。
寻常商贩只允许售卖,不允许刊印。
彰王也不愿意帮她走后门儿,说是天下正乱,民心不稳,怕有人借机刊印一些不利于朝廷的言论。
知道开不了书局,陶掌柜不死心又游说她退而求其次开书斋,售卖书籍、文房四宝、字画。
除了投钱、出字画诗赋文集,以及给书斋题个名字外,她什么都不需要管,只需要坐等分钱。
陶掌柜的经营本事,她是绝对放心的,所以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
两个契约一签,就只等着分钱。
有了奔头,日子不再死气沉沉,每天都充满干劲。
就一件事,令她有些苦恼。
雇不到合适的婢女。
每回带回庄子的婢女,过不了几日总会哭哭啼啼地吵着走。
为了让她们离开后不乱说话,她不得不软硬兼施,先恐吓然后再给些封口费。
气温渐渐回暖,她的衣服越穿越薄,出门的时候越来越不方便。
为了不露出异常,她定做了一条点缀彩石的腰带,连绣鞋、衣服上也缀上了石头。
这些设计别具一格,穿在身上又衬的人娇美脱俗,一时间引来京城贵女争相效仿。
陶掌柜发现新商机,游说她又开了一家衣饰店。
每隔几日便会有顶级的裁缝为她量体裁衣,而她只需要按照陶掌柜的安排在特定的时候去某特定的地方露个脸,显露一下身上的衣饰即可。
如此,她再也不用犯愁身上穿什么,如何搭配,还多了一份收入。
只是名声大噪后,每次上街都会引来围观,让她很不适应。
不过赚钱的路子却越来越多,而且基本都不许要本钱,钱就会主动流进她的钱袋。
京城有数不尽的脂粉、香料铺子,而这些都是女子的珍爱之物。
每逢有哪家上了新货,都争相到刘家庄来请她去铺子里试用。
不仅有银子拿,还能得到不错的报酬。
不到一个月,最初投去开铺子的本钱就赚了回来。
只是请婢女一事仍然很难。
没办法,她只好降低要求,把年龄提到三十五以上。
这个年岁出来做工的妇人,大多肩负着养家糊口的重担,比之前那些正值妙龄没有经过事的小姑娘沉稳多了。
招到一两个能相处的,她们还能介绍家里的亲戚来做工。
偶尔寻到一俩个寡妇,还能配给刘家庄的单身汉,稳定性又增加一重,皆大欢喜。
反正银子越赚越多,她索性好人做到底,请媒婆帮助刘家庄的一百多个单身汉做媒。
四五十了还能娶上媳妇儿,庄子里的刘家军把她几乎当神一样敬重。
而后,每有银钱入账,她就出钱在旧地基上修房子、置办田产,每个成家立室的人都能分得两间屋子,并许诺如果生了孩子,还多给一间房子外加两亩地。
刘昂也不管她,任由她支配,偶尔还顺着她的心意帮忙吆喝几嗓子,好像她才是庄子的主人一般。
大家对她越敬重,她的觉就睡的越香甜。
什么人参精、南中玉之类的,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一百二十章:险些中招
转眼已经夏至已过。
天气越来越炎热。
紫霞山里有一条深涧,里面的水冰冷彻骨。
她只逛了一回,便有些割舍不掉。
于是,她寻思着修一条便捷的路过去,再在边上建几间屋子方便避暑。
可是因为修建的难度有些大,价钱十分不菲。
囊中羞涩,她只能冒着太阳多接生意。
上午去扇面铺子挑完扇面,紧接着便去茶馆品茗。
本来谈好只试三盏茶,结果掌柜却给她上了十九盏。
不守约定,让人怄火啊!
她本想拂袖而去,但掌柜给她加了三倍的价钱,见留不住她又加了五倍。
再接新生意也要花时间,想到渴望的避暑居,她便坦然地接受了。
哪知这十九盏茶越喝越苦,苦的人想把五脏六腑一起吐出来。
为了得到报酬,她强忍着,云淡风轻且颇为享受似的品完,然后潇潇洒洒地离开。
不料才一会儿就头晕心悸连嗓子也哑了,她吓坏了,急吼吼地冲去了文氏医馆看病。
与此同时,一双眼睛正满怀期待地盯着她看,迫切地想拥有她的躯壳。
此人便是赵仙儿。
她早就买通了茶馆的伙计,在茶水里下了药。
大约是认为自己必定会成功,赵仙儿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就在医馆附近盘桓观察着她。
本来她是想要洛王妃萧怜儿的躯壳,但萧怜儿戒心重得很,她想了许多法子也无法接近,最后就把希望放在了倩茹身上。
同名同姓,样貌倾城,文才高卓,又是彰王的义女,将军夫人。
虽然身体有些异于常人,但是颇有前途。
只要能夺得这具躯壳,她有信心一定能成为京城数一数二地位显赫的女人。
哪知就在她做白日梦的工夫,倩茹竟然在哗哗地吐了一阵之后渐渐得到缓解。
“浑蛋!”
她一时失态愤慨地骂出了声。
倩茹闻声而去,发现赵仙儿万分仇恨地瞪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似的,不由得后背心有些发凉。
这眼神、妆容、脾气,活脱脱就是半面桃花的那个赵仙儿,另一个安倩茹。
她讶异了,难道这女人并没有死在刑场上?
没有证据,一切只是一时的臆想。
虽然症状已经得到缓解,但还是很难受。
赵仙儿的眼神,让她浑身不适。
于是,她去医馆的内室小坐,等着药煎好。
因为午后她还有另一桩生意要做。
东市一家雨伞铺子请她去试用当季新款的花伞,虽然出价不高,但好歹是一桩生意。
为了尽快攒足银子,她现在是大钱小钱都赚。
而事实上,赵仙儿并不是在骂她,而是在唾弃李鸣。
她以为李鸣给自己的是假药,气呼呼地冲回家质问。
李鸣反问她,是否是托错了人,药被换了。
赵仙儿想了想,有些狐疑。
如此重要的药,她可不敢轻易交给普通的人,必得是能拿捏得住的人,她才敢给。
为了这一刻进展的顺利,她可谓是做了十分周密的准备。
先找到安倩雅,用卖身契威胁她,让她去茶馆当伙计,专职在后厨烧水,然后把药下在茶水里。
从下药到上茶,她都在暗处窥视,并没有任何异常。
她确定倩茹是吃了药的。
“难道是壶里的太多,药被稀释了,分量不够?还是这药不能同茶相佐?”
不论如何,李鸣都坚称自己的药没有问题。
那药赵仙儿用过很多次,对那气味十分熟悉。
思量之下,她决定再用一次。
李鸣有些为难了。
近来赵仙儿浪费了不少的药,而他这药里有一味非常重要的配料,稀世难求,时下只够两份。
剩下一份,他要自己留着,所以谎称只剩下一份,宝贝着不肯给。
这半年来,俩人挂着夫妻的名分,实际上却几乎没有亲密之举。
可是每当赵仙儿情绪激动至极,有自我毁伤的行为时,李鸣又格外着急。
赵仙儿看得出来,李鸣很在乎原身。
于是,她拿起刀子以死相迫。
而李鸣也正等着她这么干,好保全自己剩下的一份药。
赵仙儿得了药,打听到倩茹下午要去东市试雨伞,灵机一动,命人做了清凉解暑的冰镇酸梅汤,掐着时辰送去东市口叫卖。
午后炎热得很。
倩茹听见有冰镇酸梅汤卖,便差人去买。
可是捧着汤正准备喝的时候却发现一件怪异的事。
卖汤的妇人被人撞掉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而且还在鬼鬼祟祟地看她。
一看竟然是赵仙儿,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心里不踏实,酸梅汤也不敢喝了。
碰巧一条狗吐着大石头对她的酸梅汤垂涎三尺,她便把汤摆在了狗的面前。
赵仙儿见状,轮起手里的扁担冲过来,两三下把狗给打跑了。
计划又一次失败。
为了掩饰,赵仙儿唾骂着把银子还给她,然后把酸梅汤倒回了自己的桶里,气势汹汹地离去。
心里有火儿无处发泄,她遂命人去茶馆把安倩雅叫到府里,准备折磨一番。
烈日炎炎,她在屋里惬意地吃着冰镇鸭梨,而安倩雅却在太阳底下暴晒,晒的嘴唇开裂。
她不解气,又要她跪在太阳下,一直跪到日落。
府里的下人懒得陪着一起熬,悄悄地躲在阴凉处打瞌睡。
安倩雅实在口渴得很,又发现屋檐下的木桶里隐隐飘出酸梅汤的香甜味,便悄悄地爬过去揭开盖子喝了一些。
哪知这一口下肚,眼前一黑,竟然招惹了个冤孽到自己的身体里。
寄居在赵仙儿身体里的安倩茹怎么也没想到一时疏忽,竟然惹来了这一出。
自打母亲过世后,她就一直受姨娘一屋子的欺负。
她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庶姐安倩雅,但现在竟然成了她,浪费了最后一份药。
懊悔了一阵,她寻思着药不能白白浪费,总得得到些什么来补偿。
思来想去,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