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心里话
傍晚,上官渊命丫鬟将倩茹引到了她从前的小宅子。
那里已经张灯结彩,看起来非常的喜庆。
倩茹猛然想起前阵子上官渊说过要重新办婚礼的事。
心里有些埋怨,又莫名地悸动。
可是走进去后,却看见上官渊脸上隐隐泛着忧愁。
“都回去,明早再来伺候。”
冰冷冷的一句话打发了宅子里所有的人,上官渊犹犹豫豫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渴望的家就像是眼前这样。
温馨的屋子,以及美丽善解人意的妻子。
他曾经豁出命也想得到和守护的,现在再回到这个幸福的发源地却感到浑身不自在。
两度掘坟所见的一切,无情地击碎了他心里仅存的幻想。
他在想,如果有一日琳琅馆里那个安倩茹活了过来自己该怎么办。
这太难了!
他有一肚子的话憋在心里,想说又不敢说,比一千支箭矢同时插进心脏还难受。
倩茹看出了上官渊有心事,以为是其母之故,认真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即便不补办筵席,我对你的情意也不会减少分毫。”
一番饱含深情的话,好似一股强大的推力,将插在他胸口的箭刺的更深了些,痛的他红了眼眶。
“茹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可是接下来的却再也说不出。
倩茹以为有绵绵情话可以听,心如鹿撞,哪知等了许久,他不仅没有开口,反而离自己更远了,走到了窗户边上。
两条浓浓的眉毛皱的几乎成了一条。
难道事情同自己所料的不一样?
她缓缓地靠过去,依偎在他结实的臂膀上,“是不是遇到了难事?你尽管说便是,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还有什么话需要如此犹豫呢?”
“我唉!”
上官渊把倩茹叫来这里,就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是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
他低头看见她温柔的眸子里闪烁着的疑惑,心里很是羞愧。
男子汉大丈夫,连死都不怕,说几句真心话又能如何?
可是他太了解倩茹,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她一定会立刻和自己恩断义绝。
于是,他又思忖了一阵,学着别人编起故事来。
“有个将军,他从小立志报仇。为了达成心愿,他耗费多年,做了一场精细的谋划,终于让仇人一家得了恶报。
可是,他却在报完仇后,发现自己爱上了仇人的女儿。仇人的女儿并不知道他就是杀父仇人,他们还结成了夫妻”
话到紧要处,上官渊戛然而止,把目光头向了倩茹。
这个眼神让倩茹很不安,她尬笑道:“莫非你说的‘仇人的女儿’是我,而那个将军就是你?”
“如果是呢?”
倩茹有些慌了,她最怕的就是这个。
不过,联系现实所知的一切,她觉得这大概是个恶俗的玩笑,可能是自己把前世之躯藏在琳琅馆的缘故,让上官渊想多了。
她掩面轻笑,“如果那个将军是你,你又怎会为安侯府翻案?”
“或许是因为那件事我做的十分隐秘,并不担心被任何人抓到把柄呢?”
倩茹笑不出来了,“你的事我都知道,虽然你亲手抄了安侯府,但有些事不能全怪你,你不是个歹毒之人。”
这话说着莫名的违心,以致于声音越来越小。
但能得这样的结果,上官渊已经十分慰藉。
余下的话,他本打算脱口而出,但想了想,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再多说,只怕会后悔莫及。
一场袒露真言终究是半途而废了。
为了弥补方才的“莽撞”,他破天荒地说了许多令自己都臊得慌的甜言蜜语,直到把倩茹哄笑。
与此同时,倩茹的心里也冒出了许多顾虑。
“夫君,你是更喜欢我这个人,还是更喜欢我现在的皮囊?”
“我要的只是你。”
这话虽甜,但却答的好含糊,倩茹不甘心,又追问,“如果我回到了从前的躯壳呢?你还会娶我吗?”
“虽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但你原来的躯壳病弱不堪,根本已经不能用,你又如何回得去?不要做此胡思乱想,我们好好珍惜现在。”
上官渊的话很有道理,但她还是担心,毕竟亲身经历过。
“其实这还不是我最忧心的。我最忧心的是,万一咱俩现在有了孩子,而我又回到了原来的躯壳,那这孩子算谁的?孩子的生母,你又该如何安置?”
听她这一说,上官渊顿时感觉脑门儿发涨,本来想春宵一夜,现在也不得不全力克制。
成婚大半年了。
他俩虽挂着夫妻的名义,也同床共眠,但却始终没有越过雷池一步。
这其中的缘由,除了他总是不断地在受伤,更多的是心里的顾忌。
喜欢却不能亲近,心里真难受。
片刻,倩茹又问了他一个麻烦的问题。
“如果我不是我,你能分辨得出来吗?”
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些,不耐烦道:“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当然是原来的安倩茹,你知道我占了她的躯壳,她又占了谁的躯壳吗.”
倩茹说了一串神乎其乎的事,上官渊却不怎么相信。
若非是昨夜掘开坟墓看见棺椁里的尸身仍然鲜活如初,他甚至不想去相信现在的妻子身体住着安行道的女儿。
如果现在她说的种种离谱的话都说真的,那将来自己要面临的一切简直太难了!
他不想再听了,遂去将厨灶上煨着的饭菜端来,用饭菜堵住她的小嘴。
大家闺秀就是这般,食不言寝不语。
只要倩茹的嘴里有食物,她肯定不会选择张嘴说话。
他的小伎俩得逞了。
而倩茹也看出来了他根本不想听,所以乐成其事,默默地配合。
饭毕,上官渊说起婚宴的事。
日子就定在后天。
上官渊一应都安排好了,她只需要在这里安心地等着花轿来接。
为何是从这里出门呢?
安泰复职后朝廷本来配给了官邸,但一家人住在一起彼此有照应,她不愿意安泰搬出去,而且志轩也离不开她。
如此,那座官邸也便不适合作为娘家。
上官渊便决定从这里接她回府。
她也想开了,大操大办一回也不错,省得每回夫人们聚在一起说话,没话题的时候总有人旁敲侧击地拿他们的婚礼找乐子。
次日,一应物品便送来了。
做工精致的凤冠霞帔穿在身上显得人格外高贵美丽。
湘湘见了羡慕极了,恨不得长孙基再娶她一次,但长孙极新丧,他们尚有三年丧期要守,这愿望注定无法立刻被兑现。
躺在榻上,倩茹满耳回响的都是众人真挚的嘱咐。
她甜甜地闭着眼睛,期待着明日婚宴的盛况。
第九十二章:火烧琳琅
夜很静,越来越静。
迷迷糊糊地,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有腥臭中夹杂着一股子艾草的味道。
额头也有点不舒服,像是有什么粘在上面。
她挠了一下,听见一声惊呼,猛然睁眼,却见刘堂握着一支蜡烛瞪着自己。
“啊!你想干什么?”
她惊慌地望角落里缩,忽然发现自己身处在琳琅馆里,身上穿着规整的素纱长裙,额头上被贴了符箓,手上涂着黏糊糊的狗血,床头挂着艾草熏香
“怎么会这样?我一定是在做梦,在做梦.”
她正准备躺下,忽然间烛火灭了。
哐当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懒得理会,继续躺下,可是床头的艾草熏香太浓了,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伸手一摸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床榻。
还是在琳琅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就在她焦虑不知所措的时候,有脚步声鬼鬼祟祟地靠近了。
她沉了口气,睁眼一瞧,竟然是刘昂、刘堂爷孙。
“这哪里是死人,分明是个大活人。老夫真是糊涂了,竟然大晚上跟着你翻墙进来干这糊涂事”
刘昂懊恼着揪着曾孙的耳朵往外拖。
“真的事诈尸了,诈尸啊,太爷爷.”
刘堂不甘心,又把刘昂反推了回来,问她的姓名、身世。
倩茹很踌躇,不知道要不要说。
可是恢复的心跳,还有呼吸真切地告诉她:安倩茹你又回来了。
天呐!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思量了片刻,她觉着无论如何得让他俩相信自己是个活人,而且就是他们知道那个安倩茹。
于是她反问道:“我是谁你们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可是你到底是谁?”
想不到刘堂这小子竟然把自己在棺材边上的话听进去了。
如此,她也省事多了,顺着便把来龙去脉说了。
“太爷爷,你听见她在说什么吗?”刘堂拽了拽刘昂,指了指她床头的艾草香薰、手上的狗血,以及地上的符箓,“这都镇不住,太邪门儿了!”
哐当!
刘昂受惊过度,晕倒在地。
天呐!这可了不得。
倩茹赶忙下榻掐刘昂的人中,直到把人给救过来。
原来刘堂的胆子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大。
前次帮倩茹扛了尸体,回去后便夜不能寐。
于是,今晨一大早,他便早早地去买了符箓、艾草香薰,傍晚,又去给一条狗放了血。
哪知邪没驱成,反而把她给招了来。
他哆哆嗦嗦地喊倩茹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倩茹也想,但根本不能自主。
前几回很快就回去了,这回好一阵了还没反应。
眼瞅着蜡烛就要燃烧殆尽,刘堂默默地擦了一把汗。
比活见鬼更恐怖的是黑灯瞎火地同“鬼”共处一室。
趁着倩茹不注意,刘堂趔趔趄趄地拖着刚苏醒的太爷爷悄悄地往外溜。
哪料一阵风刮来直接将蜡烛扑灭,惊动了倩茹。
她回头瞧见这对逃走的爷孙,赶忙追过去阻拦。
这时,远处飘来了一刹亮光。
有人来了。
因是翻墙而入,刘堂下意识地便拖拽着太爷爷往屋里躲藏。
倩茹见状,也紧随其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瞧着是要进他们藏身的这间屋子。
可是屋里能藏人的地方却不多,只有榻下、衣橱,还有就是一只楠木大衣箱。
刘昂爷孙进去了,她只能往衣箱里藏,正好里面还有一把匕首可以防身。
片刻,脚步声更近了。
倩茹紧张极了,伸手去摸匕首,却意外发现自己的衣襟被夹住了。
唉!糟糕!
这下多半要被发现了。
怎么办呢?
就在她着急的时候,一股子浓郁的酒味从缝隙里飘了进来。
箱子渐渐发烫,还有烟味渗入。
着火了,谁在放火?
就在她惊恐万分去推箱盖,可是楠木做的大箱盖子实在笨重得很,双手推不动,只好用双腿猛蹬。
没想到刚蹬开一条缝,就蹿进来熊熊的火苗。
腿被火苗蹭到了,吓的她惊慌大叫。
好在关键时候,上官渊一脚蹿开了盖子。
她想从里面逃出来,可是到处都是火苗,甚至烧着了她的衣襟。
“救我,夫君,救我.”
她惊恐呼救,但上官渊却呆住了。
好在刘昂爷孙从衣橱里出来的及时,将她救了出来。
一切有惊无险,只是手脚微微有些灼伤。
四周再没有旁的人。
躯壳在箱子里的事只有他们几个知道。
倩茹恼怒地冲过去质问上官渊,“为何要放火?你是想烧尸,还是想烧死我?”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唯有如此才能免去一切多余的困扰。”
她以为是他是被自己忧虑的一切弄糊涂了,才想烧了这具躯壳,也懒得为这点小事跟他发脾气。
眼下要紧的是,明日上官渊就要去迎亲,娶的是安泰真正的女儿,另一个安倩茹。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名分上他们才是夫妻,自己只是个炸了尸的前妻。
她想让他做出抉择,可是他却满脸恐慌一言不发,似乎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你们别杵着,快帮忙救火啊!”
倩茹想起院子里有口井,遂去打水。
但她现在的身体明显比之前那具羸弱得多,水没打上来,反而险些栽进了井里。
好在关键时候,上官渊抓住了她。
轻轻一提,就如同揪住小鹦哥儿一般把她轻拿轻放,搁在了一旁。
或许是刚才放火烧尸激起的心虚所致,又或许是眼前之人太美,又或许是实在难以做出抉择,被逼到了绝境。
上官渊一念之差,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你爹是我害的,你弟弟安景恒也是我害的,你们一家都是我害的!”
倩茹愣住了,一瞬间脑子里想了许多。
但却没有一句是认为上官渊真的害了自己一家,只是在揣测他可能是找不到借口去休弃那个安倩茹,毕竟那婚是皇帝赐的。
然而,上官渊接下来了的话,却几乎将她推到了地狱。
“我知道先太后的陵寝里藏着稀世奇药,所以设计,假借旁人之口把这事儿透露给了安景恒。果不其然,安景恒为了救你,悄悄地找人盗挖皇陵。然后,我再设计让人将此事报知皇上,并主动请缨查抄安侯府。”
“这不是真的,我了解,你不是个心思复杂的人。”
“这件事,我谋划了很多年,娶你也是其中的一环。只有你真的快死了,安行道父子才会方寸大乱去挖皇陵。”
“若是如此,你何须要等三年多才下休书?为何不速速将我折磨致死?”
“那是因为我位卑职微,不够资格带兵查抄你家,所以才多等了几年。”上官渊见她仍旧不信又道:“我本来想一直瞒下去,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受不了你如果一直是原来的样子该多好!”
“不,这不是真的!”
倩茹实在难以接受,上官渊却塞给了她一把匕首,催促着她报仇。
好巧不巧,侯府的下人正好在这时候冲进院子救火。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她手握匕首对着上官渊。
第九十三章:身轻胜燕
杀还是不杀?
就在她犹疑不定的时候,忽然间闷雷滚滚,狂风大作。
虽说是狂风,但其实也就是摇晃下树枝的力度而已。
不知怎的,她竟然被风卷了起来,一瞬间就挂到了院子里的云杉上。
她死死地拽着树梢,惊惶呼救。
下面的人却七嘴八舌地在看热闹,没有相救的意思。
“人怎么可能被这点风刮起来?”
“除非不是人。”
“或者是世外高人。”
“仙?”
树高十来丈,她正好抱着树梢。
好高啊!
骇的她心惊胆寒。
忽而,风停雨下,危机才暂时告了一段落。
可是她却在树上下不来。
府里最长的梯子也只有两丈而已,根本不够救人。
树枝又脆得很,下面的人还没有爬到一半高就断了,险些摔下去。
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卯足胆子,自己小心翼翼地学着下树。
雨水很快熄灭了琳琅馆的火,使得她眼前、脚下一片黑暗,不知道下一步该落在哪里。
那一阵的雨下的特别大。
眼睛睁不开,树干又特别的滑溜,磕磕绊绊地,一脚不慎就跌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
哪知摔在地上却不怎么疼,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乏力。
恍恍惚惚的感觉到有一双结实的臂膀把自己抱了起来,心跳声很急很快。
“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找什么大夫,女鬼该送道观!”
她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神像之下。
刘堂想对一群道士说什么,但上官渊死死地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开口。
挣扎间,二人留意到倩茹坐了起来,惊的目瞪口呆。
结合昏迷前的耳闻,倩茹明白了,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女鬼。
她也很好奇,自己现在到底算什么。
身旁金光闪闪的威严神像似乎对自己很友好,一点相害的意思也没有。
道士们看着也很和善。
她缓缓地来到他们面前,他们脸上一点异常的反应也没有。
殿外微风徐徐,一轮耀眼的朝阳斜斜地挂在远处。
传闻鬼怕阳光。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下。
啊!暖的。
一点异样也没有。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年多钱从安泰女儿身体里活过来时一样。
真神奇!
只是知道为何,风稍微大一些,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飘起来,还有就是从十来丈高的大树上摔下来,竟然只是受了一些轻伤。
“老道瞧着这位女居士并无异常,就是身体格外瘦弱了些,许是昨夜贵府的风确实有些大才会把人刮到树上去。”
为了验证自己所言属实。
刘堂把道观所有的蒲扇都找了来,让道士们对着倩茹狂扇。
片刻之后,众人惊呆了,倩茹竟然脚不沾地后退了两三丈才站定。
为首的老道士笑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定是这位女居士脚下有些功夫,才能如此轻易地后退。”
“那树有十几丈高,脚上的功夫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下子蹿十几丈高。”
“小居士此言差矣,老道曾经在.”
老道士正要讲自己见过的奇人,忽而一阵风吹来,倩茹就挂到了檐梁上。
“师父,这位女居士的功夫真是了得啊!”
“高人呐!”
可是倩茹并不想这么“高”,悬挂着的感觉好恐怖。
上官渊瞧见她在哭,搭着梯子把她摘了下来。
他的怀抱极有安全感,可是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她却不敢多逗留,拼命地逃开,往神像脚下躲。
这时,有婢仆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夫人殁了!”
第九十四章:负重前行
清早,婢仆去伺候更衣,惊见自家夫人躺在榻上,七窍流血而亡,死状甚是恐怖。
一场喜事变成了丧事。
倩茹纳罕了,难道自己是因为在那具身体里死了,所以才回到了本来的躯壳里?
七窍流血,那是中毒之状啊!
她不记得自己昨日接触过什么有毒之物,怎么会七窍流血呢?
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地里下毒作怪?
得知此事,上官渊震惊了,匆匆而去。
倩茹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又不敢轻易出去。
思量了片刻,她想到了一个办法,负重前行。
于是,她管刘堂借钱买大殿上的香炉。
刘堂不舍得,随便给她找了根粗木棍。
“小气鬼,看以后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
“我攒钱就是为了娶媳妇儿。没有钱下聘礼,哪家姑娘肯嫁?”
倩茹懒得和他掰扯,抱着棍子往外走。
虽然有点累,但总算没有被风刮跑。
刘堂畏畏缩缩地跟在她身边,一会儿拿柳树枝打她,一会儿又摘桃枝打她,一会儿又拿符箓在她身边晃悠。
“无聊,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帮我找把伞挡挡太阳,太晒了!”
“你阴气太重,正需要晒一晒。”
平时也没亏待过这小子,关键时候连把伞都不肯给。
倩茹气呼呼地赶他,刘堂反而心软了,三步并两步地跑回道观里给她求了一顶斗笠。
“抱着棍子拿伞不方便,这个实在。”
“算你小子有良心。”
“小爷一向有慈悲心肠。喂,你算是个人吗?你饿吗?需要吃饭吗?你到底是怎么醒过来的”
刘堂一连串的问题,把她搅的头昏脑涨。
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身体另外的一些异常。
不饿、不出汗,力气很小,但力量却源源不断。
她像蚂蚁一般抱着木棍一步步走着,直到下山才休息了一阵。
不到一里的山路,她竟然走到了日中才走完。
刘堂觉得她弱爆了。
殊不知这对于她羸弱的躯壳而言,原本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来往的香客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甚至有人好奇地上前询问:“姑娘,你的棍子很重吗?”
刘堂拿她逗趣,在棍子上刻了“神木”二字。
但凡有人问,他便说是道观里求来治病的神木。
倩茹欲哭无泪。
太阳快落山了,她拢共才走了两三里路,离城还有十几里。
“等你走回去了,案子应该就水落石出了。”
刘堂无奈,她对自己的身体更无奈。
身体轻薄的像件袄子,夫君又变成了仇人,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就在她叹息的时候,刘堂抓住她的胳膊飞一般地狂奔,竟然在夜幕低垂之时就到了城门口。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
“我饿了,这顿饭可得你请。”
“我没钱。”
“先挂账,以后慢慢还。”
说罢,拽着她飞奔进了酒肆,叫了一大桌好酒好菜。
刘堂左右开弓,吃的真香。
虽然一点也不觉得饿,但馋虫被勾出来了。
倩茹忍不住喝了一碗汤。
也不觉得有多好喝,就是尝过之后便忍不住再喝,咕噜噜一大盆就没了。
“光喝水哪有气力,吃肉!”
刘堂把一盘牛肉推倒她面前。
她尝了尝,也不觉得有多好吃,就是不住地想继续吃,一会儿又没了。
平时吃这么多,她早就撑了。
现在却感觉只有一两分饱,于是,又吃了几盘精致的素菜。
理智对她说,已经吃了很多不能再吃了,可是身体却食髓知味,不断地怂恿她夹菜往嘴里塞。
一晃,一桌菜就没了。
看着自己鼓胀的像怀孕的肚子,倩茹骇了一跳。
刘堂笑了,“这回风肯定不能把你刮走。”
没想到,走在街上真的没有风能把她吹起来。
可是,不多时,她却难受到了极点,肚子疼的好像要裂开一样,缩在街角难受的起不了身。
第九十五章:豁出去了
刘堂不知道该怎么办?
倩茹吵着去医馆。
但在刘堂心里,她的存在类似于邪祟。
大夫如何医得了邪祟?
他寻思着还得往道观送。
毕生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痛楚,倩茹害怕自己就这样死了。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她想到了灭门之仇。
于是,她抓住刘堂的胳膊哀求,“求你送我回侯府,我要见上官渊,见他最后一面。”
刘堂急的冒汗。
犹豫了片刻,还是依着她的意思把她送回了侯府。
此时,永忠侯府白绫高挂。
上官渊披麻戴孝,正跪在灵堂里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
她抚着圆滚滚的肚子声嘶力竭地呼喊了几声:“夫君。”
刘堂也吓坏了,惊慌道:“上官渊你快来瞧瞧,她快不行了!”
女儿暴毙躺在灵柩里,却有陌生大肚子女人登门喊自己女婿夫君,女婿还无比紧张地冲过去关切。
见此情形,安泰暴走一般地冲上去质问:“这个女人是谁?”
一众前来吊唁的宾客也围了过来,都等着看上官渊如何答复。
倩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痛苦地捂着肚子一边哀嚎,一边抓着上官渊的手喊:“夫君。”
与此同时,很多人义愤填膺地冲了上来唾弃上官渊。
上官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抱着她就要往外冲,被安泰拦住。
“上官渊,你这么做对得起倩茹吗?”
“岳父,你先让让,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纵然安泰是个斯文的读书人,现在也管不住自己的手,正反两巴掌一瞬落在了上官渊的脸上。
“我就问你一句,这女人和你什么关系?”
倩茹怕上官渊不敢答,迫切道:“我爹是安行道,我是安倩茹,他是我夫君。”
周围一片哗然。
“众所周知,安行道的女儿死了快两年了。上官渊,你说!”
“岳父,你先让让,救人如救火!”
上官渊顾不得那么多,撞开安泰,径直往外冲。
医馆还是道观,他也犹疑不定。
最后,还是选择去道观。
一阵颠簸后,到了观里,疼痛竟然缓解了少许。
观里有个懂医药的老道士说,她这是吃太多撑着了,只要呕出来一些,再歇上一日,就能缓解。
果然,吐出来之后,真的好多了。
她见上官渊在一旁,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捶胸顿足,好像十分后悔似的,心里既痛快又禁不住有些难过。
她了解安泰,经过这么一闹,明日朝会他肯定状告上官渊。
所以,为了达到复仇的目的,她一定要想法子留下上官渊,一直到他彻底身败名裂。
“夫君,我好怕!”
“不怕,茹儿,不怕.”
上官渊即刻就来到了她身边。
但凡是过来的慢些,她心里都会痛快得多。
可是他偏偏一瞬就过来了,这让她纠结又痛苦。
“对不起,我不该去侯府,对不起.”
“为了你,我能豁出命,区区一点前程和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死鸭子嘴硬,她分明看出他的脸上有许多不甘。
“可是那些也是你拼了命换来的,难道你真的舍得?”
“不舍哪有得?”
上官渊一面宽慰着,一面给她拍背,让她尽可能地多吐一些。
“怎会吃这么多?你一向到了晚上都不怎么吃东西。”
“我本来不饿,可是看见刘堂吃的香,就忍不住吃,一直吃,没想到就.”
“都怪我,不该找个不靠谱的家伙照顾你。”
刘堂不服了,同上官渊争辩了起来,“你这么靠谱,怎么不看着她?我平时吃的比她多多了怪她自己没饱觉,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饿死的。”
“我不是饿死的,是病死的。”倩茹装出上辈子发病时的恐怖样儿吓刘堂,直到把他吓走。
“夫君,你是不是也很怕我?”
“唉!”上官渊叹息着宽慰她,依着她的心意,一直守在榻边。
她也怕他走了,坏了计划,一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肯好好休息。
皇帝的反应比她想的大。
次日正午禁军便前来把她也一块儿传进了皇宫。
抱着拉着上官渊一起下坟墓的心态,她豁出去了,表现出一副宁死也要和上官渊在一起的模样。
从前,她虽然是个大门不出二门少迈,一天绝大部分时候都闷在屋子里的人,但因为才女的声名太大,还是有好些人记住了她的模样。
便是申皇后,对她也是有印象的。
一看见她那张脸就瞪大了双眼,感叹:
“此女真的和安侯之女长的极为相似。”
“不是相似,妾身就是安倩茹”
说着,她把印象里几次申皇后相见的情形描述了出来。
“纵然你描述的相差无几,但总所周知,安侯之女已经故去快两年,你分明就是在冒认!”
终于,皇帝恍然大悟,“难怪你要主张翻案,原来是背地里搭上了这么个女人。上官渊,朕一直以为你是可造之材,你真令朕失望”
一切都如倩茹所料,上官渊挨了痛批。
可是这世上焉有好男儿不顾惜名声?
正如倩茹猜想的那般,现在的功名是上官渊年少从军,真刀真枪,流血拼命搏来的。
而今却一朝身败名裂,就算保住功名,以后只怕也很难再被重用。
一半心灰,一半赎罪,也可能是近日心神恍惚没有得到休息的缘故。
总之,不知怎么想的,他竟当着帝后的面把对安行道一家做的事都说了出来。
“皇上,臣有罪,请求重罚!”
皇帝气的几乎七窍生烟,暗骂他是个蠢货,本来责骂一顿就了了的事,非要牵扯闹大。
“你说你有罪就有罪?人证、物证,拿出来,朕就把你关天牢。”
“虽无物证,但有个人或许可成为人证。他叫文兆廷,是文氏医馆文兆愚大夫的弟弟。”
上官渊说,他知道文兆廷同安侯之子安景恒有交情,便假装醉酒,将皇陵之秘泄露给文兆廷,间接让安景恒知晓。
皇帝遂派人去传文兆廷,去的人没找到文兆廷,便把文兆愚给传来了。
此人,也就是倩茹熟识的文氏医馆的文大夫。
第九十六章:痴缠复仇
文兆愚对弟弟的一切作为一无所知,不仅如此,他还作证其弟不可能将此事告诉安景恒。
“上官将军那晚喝醉了,误把草民当成了舍弟。”
“不可能,我那晚是装醉,怎可能认不清人?况且文兆廷比你年轻得多。”
文兆愚遂求了一盆水,用自己配置的药粉盥洗了面庞,然后撕下贴在脸上的假胡子、假皱纹。
与此同时,那些药粉做出来的色斑也消失殆尽。
看起来就像二十出头一般。
文兆愚精通药石,尤其擅长调养容颜,所以显得十分年轻。
之所以扮老,都是为了避祸。
十多年前,他为河东郡王治病得罪了桂王长孙极,一度逃离京城。
直到后来遇到现在的夫人,才重新回京城定居。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这才易容扮老。
“草民的面容和舍弟有六七分相似,又是晚上,所以上官将军才错认了。”文兆愚见上官渊不信,便细细地描述了当晚的情形。
“不是他说的,那就是你说的。”
“冤枉啊!草民一生行医救人,怎会挑唆人去盗挖皇陵?这是丧尽天良的啊!”
“永忠侯,朕理解你当时的报仇之心,但很明显,这件事并不能怪你。安景恒有不臣之心,安家之祸系其恣意妄为所致,以后不要再提。”
于是,皇帝只罚了上官渊昨日在丧礼上的“癫狂”之举,杖四十。
而倩茹,则被罚了八十笞刑。
哪知行刑的时候起风了,倩茹一下子就被吹到了屋顶上。
这下子壮观了。
嗖嗖围来一大群人跑来看她死死地抓着屋檐。
“茹儿,别怕,我马上就来救你。”
上官渊赶忙拜托禁军去寻梯子,亲自上去将她救了下来。
刚才的风算不上多狂野,怎可能把人吹到屋檐上?
莫说帝后不信,便是行刑之人也不相信。
可是她就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手刚伸出来,忽而就被风卷到了屋顶上。
有人揣测她可能会妖术。
上官渊护妻心切,与之争辩了起来,说她只是过于纤瘦,身量太轻。
申后瞧不惯上官渊的做派,戏谑道:“能有多轻?总不能比一袋棉花轻吧?这风尚且不能把一袋棉花卷到屋顶上,更何况是人?”
可是上官渊就是觉得怀里的倩茹很轻,甚至轻过一袋棉花。
申后遂命人取了一袋棉花来和倩茹比重,哪知她竟真的更轻。
比一袋棉花还轻的人,还能是人吗?
想到倩茹说的话,申后不由得脊背发凉。
她附到皇帝耳畔低声道:“莫非这是蒙冤不去的鬼魂?”
“胡说!”
皇帝表面上不为所动,心里却也忍不住犯嘀咕,遂将宫中的太医找来诊断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怪病。
哪知太医们却都说她一切如常。
“皇上,妾身真的是安倩茹。”
没有理由上官渊的仇都报了,却放过这个灭了安侯府满门的凶手。
倩茹见长孙略脸上微微有异常之色,遂道出他年少时向其父安行道学习弓马骑射之事。
“.爹常夸您是天生英才,为何您不听听他的辩白就诛杀了安家满门呢?”
“放肆!掌嘴!”
倩茹看见行刑的人来了,便怯生生地往上官渊身旁躲。
上官渊也乐于当她的挡箭牌。
“罢了!朕已经赦免并追封了安行道,这几句闲言又有什么不能忍的?”
“既然您赦免了安侯府的罪行,为何还坚持要罚我这个唯一的遗孤?难道您是说一套做一套?”
“你凭什么说自己就是安侯之女?”
倩茹笑了,“样貌或许有相似,那字迹、才华、记忆,难道也相似?”
众所周知安侯之女少年成名,素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便是宫中的藏书阁里也收入了她的几幅书画作品。
于是,帝后便将藏品取来考校她的字迹。
倩茹一挥而就,看的帝后咋舌。
随即又考校她的诗文歌赋,她也对答如流。
字迹能对上,才华也是惊人,剩下的便是记忆。
申后便传了几位同她打过交道的人前来。
其中有才女、大家闺秀,亦有像荣国公夫人聂三娘这样的贵夫人。
倩茹同她们一一叙话,即便是岁月久远的事,也能合上八九分。
众人皆说她确是安行道之女安倩茹无疑。
皇帝啧啧称奇,当众认倩茹做义妹,赐给她安平郡主的新身份。
她自证身份,本是为了报仇,却得到了敕封。
显然帝后根本没有把自己这个连风都能刮走的弱女子视为威胁,倩茹很不甘心。
“安倩茹,朕估摸着你接近上官渊就是为了报仇。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该放手了。”
说的容易,放了手,这仇还怎么报?
倩茹紧紧地抓着上官渊的手臂,上官渊也不愿意松开她。
二人齐齐一跪,求帝后成全自己的一片真情。
申后不忿,对皇帝嘀咕:“这哪里是真心,分明一个假意,一个迷了眼,可怜安泰之女红颜薄命,痴心错配!”
皇帝没有这么感性,在他看来上官渊脑子纯粹,娶来娶去都是安倩茹,算得上至情至性,是个可以用的人。
于是,他破天荒地把安泰传来游说,从中牵线搭桥,想安泰认倩茹做女儿,然后再成全上官渊和倩茹,把几件麻烦事一起囫囵过去。
安泰当然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思,可是自己的女儿蒙冤而死尸骨未寒还没有下葬呢!
告了一场御状,结果反而撮合了女婿和“小三”,这天下还有公道人心吗?
“爱卿,朕深知你的丧女之痛,所以特地送给你一个女儿。她恰好也叫安倩茹,与你是天赐的父女缘分!她也是个可怜命苦之人,而且与令嫒之死绝无关系!”
安泰冷冷一笑,“臣非草木,若要臣接受这个义女,除非她能替小女报仇。”
皇帝暗道,安泰的脑子真是活啊!
如此一来,安倩茹但凡与他的女儿之死有半点干系自己的心思都要白费。
既达到目的,又不直接顶撞,又保全了自己的面子。
“好,朕就让上官渊和安平郡主给你女儿报仇,若他俩办不到,朕就把他们一起严惩!”
安泰拜谢离去。
第九十七章:报复了谁
倩茹被封安平郡主,皇帝赐了一座新府邸给她,她却不愿意住,一定要住在永忠侯府。
皇帝很怄火儿。
可是她柔柔弱弱的模样,实在是我见犹怜。
而他灭安行道满门的做法又实在有些亏心,反正这事上官渊愿意,孽缘也是上官渊自己惹的。
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句话,限期三个月,若是不能抓获凶手,他二人一齐重罚。
上官渊和倩茹到永忠侯府时,正好撞见安泰牵着志轩搬走。
倩茹在心底早就把他们当成了亲人。
但现在,这份亲情显然是荡然无存了。
安泰尚且克制,但志轩却狠狠地伸腿踢她。
若非是上官渊护着,她不知道要滚到哪里去。
她一声没吭,默默地忍着。
上官渊知道她心里苦,温暖地关切着,拥着她进去。
“茹儿,你想住哪里?”
“你住哪里我便住哪里。”
“这怕是于礼不合。”
“那我搬出去住。”
“不,命我都能舍,这点礼违背了便违背了。”
见上官渊如此依着自己,她便想做件更过火儿的事儿。
这事儿一旦做了,上官渊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可是自己这身躯毕竟是从棺材里出来的,她怕上官渊不敢碰,所以不得不用了些手段。
刻意在沐浴的时候留他在房间里,为的就是方便使美人计。
只是这副身体真是太枯瘦了,丝毫没有女人味儿。
虽然提前撒了许多花瓣点缀,但她还是没有自信。
想了想,还是罢了。
妻子丧期与其他女人同房而卧,这事儿已经足够臭名远播。
只是她没想到,上官渊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热烈的双唇忽然而至,让她猝不及防。
“我知道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报仇,我甘愿入你的瓮被你报复。”
上官渊的双眼里充满了至真至纯的情义。
那是她渴望的、想要的,但也是她畏惧的。
虽然她性格冲动,但却不是个愚昧的人。
尤其在内心深处,始终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保留着一份入骨的深情。
这份情意让她在美人计的目的就要达到时,不由自主地心软了,慌忙借口身体不适逃脱他的柔情蜜意。
“茹儿,我们从头开始可好?”
“可是我爹活不过来了,景恒也活不过来了。”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想尽一切办法补偿。”
她呜咽痛哭,泣不成声。
“文大夫不会帮我说谎,不是我设计的你弟弟。方才我回头想了想,或许我也被人设计了。若非如此,易仲伦找我商议翻案的时候,不可能一口说出我和你爹临终前的谈话.”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心,直到彻底失去你,看见你在紫檀木匣子里留下的那些心碎的诗赋。我想起安泰有个女儿与你同名同姓,这才决定提亲。这两年,一直有两个身影在我脑子里打架,仇恨和对你的爱慕,一直深深地折磨着我.”
“不要说了,我不要听。”
“我多希望那晚在琳琅馆你能痛快地给我一刀。我不是想抛开你另娶,实在无法面对失去你的日子。”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报复你,看着你身败名裂,我不知道多高兴!”
“你高兴就好,这些都是我该受的。”
上官渊紧紧地拥着她说尽甜言蜜语,可那些话却像刀子一样,一点点地剜着她的心。
她想相信,又恐惧去相信。
“你敢发誓,你对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没有半点隐瞒吗?”
上官渊坚决地从褥子下取出匕首交给她,“任何时候你不信我,都可以取我的性命,我死而无怨!”
“那我做的这一切算什么?”
上官渊爱怜地拭去她满脸的泪珠,“那些都是我该受的,我该早点说出一切。”
“可是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在戳你的脊梁骨,我.”
“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扛着。”
“你能扛多少?”她慌忙去寻衣服裹上,远远地避开他,搬去琳琅馆住。
那座院子烧了一间,但其他的屋子都能住人。
琳琅馆周围有好些树,是个夏日里避暑纳凉的好地方。
在闷热的晚上,这里比府邸里任何地方都更容易入睡。
可是倩茹却睡不着。
心事重重的她,辗转反侧,一晃就到了天亮。
早晨刮了一阵风吹的门窗噼噼啪啪地响,她怕风灌进来被吹的天旋地转,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户,想把它关紧一些。
哪知,刚靠近湘湘就带人暴躁地一脚踹开了门。
倏忽间,灌进来的大风就把她吹来贴到了墙上。
“郡王妃,她在那里。”
“真是个妖孽啊!”
“人怎可能高高地贴在墙上不掉下来?”
湘湘恼怒地命人将她从墙上扒下来,狠揍了一顿,威胁她,如果她不主动滚出侯府,以后每日都来打她一顿。
浑身的骨头感觉都被揍碎了,疼的痛不欲生。
这就是苦心照料了几个月,从死亡边缘拯救回来的好妹妹啊!
有冤无处申啊!
她只盼着湘湘明日不要再来。
闹了这一场,最惨的却是自己。
不知道报复了谁。
似乎只是徒然的亲者痛仇者快。
好在现在的身体恢复的特别快,被打的半死到中午就已经基本痊愈,只局部还有些许疼痛。
省去了一大堆难闻的药汤、药酒。
几个时辰后,她便跟无事人一般同上官渊一起查案。
整个侯府的人都被她惊人的恢复力震惊了。
确切地说是震怕了!
除了上官渊,没有人敢挨近她,一个个身上都揣着辟邪的符箓,还有一股子浓浓的雄黄味儿。
每日她经过的地方都会被撒上好几遍艾叶水。
申后一开始拨了些婢女照顾她的起居。
但那些人在见过她的“怪异”之后,都吓得魂不附体。
她也不想太为难她们,主动进宫去把人给退了。
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琳琅馆,一到晚上便把门窗封的死死的,防着湘湘来“施暴”。
与此同时,在积香巷的大宅里,赵仙儿正不住地对李鸣发火儿。
因是那晚她刚回到肉身就莫名其妙地暴毙了,然后又回到了现在的躯壳。
她怀疑是李鸣在捣鬼。
而李鸣却笑而不语,自顾自地调药。
第九十八章:敲打线索
“安平郡主是只厉鬼。”
“永忠侯被厉鬼迷了眼。”
“永忠侯每日把安平郡主拴在裤腰带上。”
“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为了逃避良心的惩罚。”
一箩筐的闲言碎语每日嗡嗡嗡扰的皇帝耳朵疼。
“记着朕给你的期限,抓不到凶手,你就不要上朝了!”
于是乎,上官渊的朝会资格就这样被剥夺了。
每日天不亮就拖着枪在琳琅馆外呼呼喝喝地练,等倩茹梳洗停当,他俩便一同查案。
尸体浑身没有半点伤痕,连头发丝里都没有异常。
仵作剖尸后断定,安泰之女是吸入毒粉致死,因是肺里有很多出血病灶。
但尸体鼻腔中没有残留的毒粉,案发地也没有找到毒源,所以,一时验不出是中的什么毒。
在倩茹的记忆里,那天从起床到入睡,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炎热的天气里,尸体腐败的很快。
尽快用了很多防腐的香料,仍旧盖不住弥散开的腐臭味。
上官渊在得到安泰的同意后,把尸体给葬了。
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上官渊也不求进取、不务正业了,完全把可畏的人言抛诸于九霄云外,每日只守在琳琅馆陪着她。
白天拥着她一起在树下、屋檐下乘凉,晚上给她擦手、泡脚。
倩茹明显地感觉到上官渊已经不对找出凶手抱有任何的希望。
但是她不想就这么放弃。
坏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她一次,就可能再来第二次。
她可不想束手就擒。
于是她想了个办法,把自己作为安泰之女时得罪的那些人挨个敲打一遍,谁露出马脚就查谁。
“或许是个办法,那你都得罪了谁呢?”
倩茹铺开纸,执笔列了一堆人名。
上官渊从中挑了个嫌疑最大的,荣国公许淮山。
“他是国公,你是侯。咱们去‘敲打’他,很可能被扔出来呢!倒不如,备一些礼物去拜访一二。”
于是上官渊备了鲜鱼两条、火鸡一双,生猪一头,冥纸一匣,同倩茹一起去拜访荣国公。
除了那一匣子冥纸,其余的东西一进门就交给了门房。
仆人说上官渊送了一些奇怪的礼品。
荣国公夫妇瞧了之后十分纳罕。
“都说上官渊被女鬼迷了眼,看来所言非虚啊!”
聂三娘听丈夫如此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赶忙命人悄悄从后门出去买驱邪之物。
正吩咐着,上官渊和倩茹已经到了近前。
倩茹从上官渊手中接过匣子,冰彬有礼地上前呈给荣国公,“听闻世伯身体抱恙,倩茹特来拜会,区区薄礼,聊表心意,万勿推辞。”
聂三娘瞧那匣子挺大的,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遂寻借口离去查看。
未料到竟然是一匣子冥纸,吓的脸色苍白,老命丢了半条。
仆人将此事报给荣国公,荣国公亦面露惊骇,像受了刺激的公鸡一般激动地命人把他俩赶出了府邸。
连带着他们送的鸡、鱼、猪、冥纸也一齐被退了回来。
于是,他俩就着这些礼,又去丞相府拜访许蓉蓉。
许蓉蓉还不知道爹娘被吓的事,毫无防备地便把他们放了进来。
“这年头,哪个达官显贵送礼,还送生猪、活鱼、活鸡的?真是莽夫!”
许蓉蓉嘲讽着、唾弃着,抱着羞辱上官渊和倩茹的心态,笑盈盈地接待二人。
倩茹又如前一般,彬彬有礼地双手呈上匣子,并奉承了许蓉蓉一番,“早就听闻许世伯家的姊姊们都是女中豪杰,可惜倩茹身体欠佳,未曾有机会一见。一点薄礼,请夫人务必收下。”
许蓉蓉可没那么客气,当着他们的面就把匣子打开了,吓出了猪叫。
“你,你们竟然触我霉头.”
“经年不曾有人祭拜,这已经是倩茹全部的家当!”
“啊”
许蓉蓉吓的一烟而逃。
丞相府的婢仆也不敢收他们的礼,全都恭恭敬敬地还给了他们。
“唉!暴殄天物。”倩茹叹息着,把散落在地的冥纸全都捡进匣子里。
躲在角落里窥视的婢仆见她回过了头,全都踉踉跄跄地跑了。
出门后,上官渊捧腹大笑,“茹儿,你这招数用着真过瘾。”
倩茹轻咳了数声,提醒他严肃些,务必装的失魂落魄一般。
上官渊遂整顿了情绪,全力配合。
只是那头猪十分不配合,半晌也不愿意挪动一步,逼的他喊人去买了些猪食来诱惑才在午后到了宁侯府。
宁侯夫妇月前带着几个孙子外出避暑,还没有回来。
许慧慧眼睛瞎了,看不见他们送的礼,对他们还算客气。
本来以为不会激起任何波澜,哪知快离开时,宁致远回来了。
碰巧,他们送的猪中了暑拉了臭烘烘的一地。
宁致远顿时火了,破口大骂。
一年前还万分豪横的许慧慧,现在的家庭地位一落千丈,听见丈夫的咆哮声就要躲。
倩茹遂断定,害人者绝非许慧慧。
宁致远不想和他们打交道,直接把他们送的礼给退了。
暑热难捱。
夫妇二人只得先回家避避。
上官渊道:“老匹夫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肯定有问题。”
倩茹也觉得可疑,遂取笔把许淮山的名字圈了圈。
用来送礼的鱼已经发臭,猪和鸡也趴下了,像害了瘟病一般。
下人问上官渊如何处置。
倩茹眼珠一转,附耳告诉上官渊:“都送去给湘湘。”
上官渊讶异了,“难道你怀疑她?”
“不,我想为府里省一些柴火。”
果然,两个时辰后,河东郡王府便派人送来了一个猪头,四条猪腿,两条臭鱼,以及吃剩下的鸡骨头。
倩茹瞧了一眼,道了声:“还不错!”
然后喊人把猪头炖了给上官渊补身体,笑称以形补形。
上官渊不乐意了,“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货?”
“就知道你不乐意要,那晚上我们送去给你娘,如何?”
上官渊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要来的早晚都会来。
于是他依着她,晚上带着熟猪头去拜访自己的老娘。
哪知上官刘氏一句,无关人等不得入府,便把他们轻易地隔绝在了大门之外。
倩茹不甘心,命人找了梯子,打算爬墙进去。
第九十九章:露馅儿了
上官家的墙不仅高,上面还镶嵌着碎陶片,墙脚还挖了一排陷阱。
如此明显的东西,她在这里住了三年多竟然一无所知。
好在有上官渊带着,否则非被人当猎物给捉了不可。
“渊哥,待会儿如果你娘揍你,你可千万要躲着些。”
“放心吧,我敢打赌,她肯定不会见咱们。”
“只要咱们悄悄找过去肯定能见到。”
宅子虽大,里面养的人却不多。
夫妇二人小心翼翼地走着,很快就在内院发现了上官刘氏。
彼时,上官刘氏正和紫凝姑姑在练剑。
招式里半点杀气也没有,全是软绵绵的动作。
倩茹还以为上官刘氏没有儿子在身边会过的很孤苦,日日暴跳如雷,没想到人家一脸轻松,脚下像踩了云朵一般,轻松又自在。
紫凝姑姑敏锐地发现了他们,惊愕不已。
其后,上官刘氏也注意到了他俩。
两双眼珠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倩茹,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握着剑的手不住地发颤。
“这这莫非就是京城里传闻的安平郡主?”
“哪里来的给我滚哪里去!”
上官刘氏暴露着,对着倩茹连劈数剑,但都劈空了。
“你个色令智昏的畜生,你娶了安泰的女儿,我尚可以理解,怎么连安行道的女儿,你也要护着?”
“小姐,暂且息怒,且看看他们是何来意。”
上官刘氏遂听从紫凝姑姑的话,暂时收了宝剑。
事实上也是就坡下驴,避免尴尬,因为她根本劈不着倩茹。
“我们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备了些礼物来探望您。”
倩茹礼貌地将匣子呈上去,上官刘氏一脚飞踹,冥纸洒落一地。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上官渊迅疾地将倩茹拽到怀里,满院子地躲避老娘的追杀,直到老娘追的筋疲力尽
“畜生,生养你一场,没想到你竟然和这妖女想老娘死,老娘偏要长命百岁给你看。”
“老夫人误会了,经年无人祭祀,这已经是倩茹的全部家当。想我安侯府上下,枉死近两年,哪里有人祭奠?”
倩茹呜呜凄凄地哭着。
上官渊由始至终不发一言,配合她假装被鬼迷了眼一般。
紫凝姑姑汗湿了衣衫,战战兢兢地凑到上官刘氏耳畔,“当年,安氏入土是很多人亲眼所见的,公子还曾经刨坟验尸。小姐,你看她的脚.”
上官刘氏注意到倩茹的双脚没有踏在地上,骇得连连后退,当当手里的剑落在了地上。
“坊间所言非虚啊!”
紫凝姑姑畏畏缩缩地护着上官刘氏往后躲藏,并喊人前来帮忙。
这都是好风助力的效果。
人人看着她悬起来的双脚,都吓的哆嗦。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都在怕什么?”倩茹阴森森一笑,周遭的下人几乎跑了个干净。
只剩下上官刘氏和她的几个死忠相随的老婢女。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折磨过倩茹,虽然心里忌惮,但她们都是手上染血无数之辈,所以表现得尚算镇定。
她们料定了倩茹是来讨债的,所以都豁了出去,挥舞着拳脚一起冲上了上来。
然而,拳怕少壮。
她们几个一起上也不是上官渊的对手。
片刻便得了一场惨败!
“前世你们欺负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怂样。怎么,才两年多手脚就软了?”倩茹见她们一个个都在哆嗦,便把吊着下巴,提起双手,做出恐怖的模样吓唬,立时就晕厥了两个。
上官刘氏见状,发飙了。
“安倩茹,有什么你就冲我来,我不怕你!”
“你不怕为何哆嗦?还是我要把安泰的女儿叫上,一起来看你?”
“不!不要。”紫凝姑姑紧张道,“安小姐,咱们有话好说。灭你满门的是皇上,要报仇你该进宫,不该来上官府啊!”
“紫凝姑姑,念在前世你曾对我手下留情的份上,只要你当众说出上官刘氏的罪行,我便饶了你。”
“我家小姐虽不是菩萨心肠,但也不曾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你要泄愤杀我一个就好,不要害我家小姐。”
倩茹见紫凝姑姑这里无法突破,便去威胁另外几个老婢女。
“我一口怨气聚在喉咙难以散去,如果你们不说出我想知道的,通通都要死。”
终是心里有鬼,一个老婢女挨不住招供了。
“折磨你都是小姐的意思,她害死了姑爷,良心不安,日日教唆公子灭杀安家人。坏事都是他们母子干的,我们只是寄人篱下,迫不得已。”
“他们母子干了什么坏事?”
“他们迎你过门就是为了折磨死你,让安侯痛不欲生。他们还引诱安景恒去盗挖皇陵,害死了无数的人!”
“具体是怎么做的?”
“磐石巷里有个大夫姓文,精通药石,又是京城街头的一号风流人物。公子知道安景恒和他来往甚密,便去刻意接近,然后把皇陵之秘泄露给文大夫,假借他的口传给安景恒,诱惑安景恒去作案。”
“甚好!都说出来,只要说出来,我指天发誓一定放过你。”
此话如定心丸一般,另一个老婢女也挨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抢话。
“她说的不全对。小姐怕公子办不成事,刻意约见桂王谈论皇陵之秘,并让奴想办法将安景恒引去偷听.”
“叛徒!”
上官刘氏愤怒地拔刀砍杀,那几个也拼命地与之对抗。
只可惜实力对比过于鲜明,眼看就要被杀,紫凝姑姑上前替她们挡了几刀,几句话劝得双方各自收手。
“你弟弟如果足够忠心,又怎会去盗挖皇陵?是安行道养子不教惹下灭门大祸,怪得了谁?”紫凝姑姑当前一步,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就算景恒有错,那安泰之女也有错吗?”
“是!她最大的错就是魅惑了我家公子,挑拨他们母子决裂。这种狐狸精死有余辜!一切主意都是我出的,一切错事都是我做的。要索命就索我的命,我家小姐是无辜的。”
没想到歪打正着,真的“敲打”出了凶手。
倩茹赶忙逼问杀人细节。
哪知天公不作美,在紧要时候风忽然变大了。
上官渊没能及时抓住她,她被吹来挂在树上。
“抓紧了,我马上来救你。”
一场好戏就这么露馅儿了。
上官刘氏等人发现她这个“女鬼”弱不禁风,再不把她放在眼里。
所有人齐刷刷地改了口。
他俩功败垂成,被撵了出去。
第一百章:瞎子复明
唉!成了身轻,败也身轻。
知道凶手就在上官家,却无可奈何。
除了因为没有证据,也因为大宣朝的律令不允许。
名义上,安泰之女是上官刘氏的儿媳妇。
婆母擅自杀死儿媳,需要杖一百、徒一年。
可是她们婆媳不和,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成婚那日,她们更是吵翻了天,几乎闹出人命。
最关键的是,上官渊办酒席并没有请母亲上官刘氏。
这些便成了上官刘氏减刑脱罪的有利条件。
再加上她是开国功臣,又是永忠侯的母亲。
最后,议罪下来,不过只是皮毛之痛而已。
而现在,更有个紫凝姑姑舍生忘死地挡在她的前面。
所以,最后的最后,上官刘氏可能连皮毛之痛都不会遭受。
离开后,上官渊一言不发。
第二天,倩茹心底有些猜测:
这家伙或许根本就不想抓自己的老娘。
但她却咽不下这口气。
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为所欲为的上官刘氏得到惩罚。
上官渊不想动手,她就自己来。
可是眼下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摸查呢?
卖毒药的不可能承认杀人的毒药是自己卖的,况且自己压根儿就不知道害人的是什么毒。
甚至连如何中的毒都不知道。
她努力地反复回忆那日的情形,接触过什么,闻过什么。
但遗憾,同往常一样一无所获。
接触过的东西一样不少,接触过的人也都盘问了,到底毒源在哪里呢?
查了这么多遍也查不到,难道是非比寻常的毒。
若是如此,寻常的仵作肯定查不出来,得找见闻广博的名医才行。
“真是的,怎么现在才想到呢?”
屋外有些刮风,她抱了个木匣子在怀里增加身体的重量,缓缓地飘去找上官渊,想找他一起去文氏医馆,却发现他根本不在府里。
“莫非是刻意在回避?”
她心一沉,唤了个丫鬟,把手臂与其绑在一起,省去抱匣子那么沉重。
丫鬟名唤沉香,是申后最早送给永忠侯府的,举止从容,算得上个胆子大的。
长孙基呕出的蛊虫就是她带人处置的。
一只手绑着,一只手拽着,绝大部分时候走路不需要靠脚,这样的生活既难为情又有些奇妙。
然而,去到文氏医馆时,医馆却打烊了。
才午后一点点,怎么就打烊了呢?
于是她决定带些礼品,登门去请。
孰料意外听闻了一桩奇事。
那便是宁侯府的嫡长媳荣国公的大女儿许慧慧重见光明了。
昨日还是个瞎子,今天怎么就好了?
谁这么大本事?
丫鬟打听后告诉她,是积香巷的一位神医,姓李。
“真是机缘啊,我正想寻一位神医,天上就掉下来了一位。”
于是,她转而去积香巷寻这位李神医,不想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赵仙儿的住宅。
要进去吗?
她迟疑了一阵,还是命人叩开了大门。
门房见是身份尊贵的人,殷勤地迎她进去。
不多时,她便在内院的凉亭里见到了传闻中的李神医。
二十多岁的模样,衣袂飘飘,风流倜傥,相貌和文大夫有几分相似,但举手投足多了几十倍的张狂和傲气。
彼时,这位李神医正在为许慧慧配药。
她便在旁边静候。
许慧慧似乎真的能看见了,还和她打招呼。
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许慧慧看起来春风拂面,眼睛里一点暴戾之气都没有。
她暗叹,这李神医真是年轻有为啊!竟然有枯木回春的本事。
这时,永忠侯府跑来一个小厮,急吼吼地告诉她,宫里来人传她去面圣。
面圣?
难道是限期将至,案子还没有进展,皇帝要发落他们了?
倩茹不由得有些焦虑。
第一百零一章:被贬
上官渊不在,禁军说皇帝只传她一个。
而且专门抬来了一口箱子,专为运她。
这真是新鲜啊。
坐过车马、轿子、步撵,还是头次坐箱子。
她本不愿意进去,但奈何胳膊拗不过人家的手指头,一提一放就被塞了进去。
那一刹,她真希望自己是只女鬼,这样就可以毫无顾忌地飞去把长孙略暴揍一顿。
哪个圣主明君会用这种鬼祟的方式运送女眷?
她略略自恋了一下下,到了才发现,人家这么做纯粹就是为了省事儿。
动静小、目标小、关注度低、效率快,最重要的是还免去了很多人承受惊吓。
呵呵,忘记了,现在自己在别人眼里是只厉鬼。
勤政殿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殿外躺着几个人,被白布盖着,像是已经杖毙。
殿里的情形看不清,只远远地看见有个人被扒了衣服,趴在地上,屁股上渗出的血染红了裤子,看起来像是受了杖刑。
片刻,上官刘氏在紫凝姑姑的搀扶下,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与她擦身而过,却一眼也没看她。
好生奇怪!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她纳罕的时候,内侍来传她进去了。
她这才发现,那个趴在地上受了刑的人是上官渊。
安泰也在。
听了皇帝一阵训,她才知道,案子已经破了,上官刘氏承认了谋划毒害安泰之女的事。
上官渊因子告母而受刑,其后又为其母顶罚而再次受刑,已经晕厥。
原来误会他了。
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是非分明的人。
倩茹既喜更痛。
这样一身伤,只怕要好几个月才能恢复。
皇帝见她一双眼珠子都在上官渊身上,全然不知道行礼,蔑视了他这个皇帝,怒喝她:“跪下!”
滥发淫威,她心不甘情愿地软下膝盖听训。
皇帝怪她扮鬼吓人,加重了荣国公的病情,夺了她郡主的头衔,贬为昌平县主。
而后让安泰兑现赌约。
安泰有些不情愿,但君子不能言而无信,只能认了倩茹这个义女。
禁军把他们送回府后,随即便摘走了“永忠侯府”的牌匾换成了安北将军府。
上官渊子告母一事,付出的代价真不小啊!
杖刑受了一百八,棍子打断了四根,还被褫夺了侯爵。
一直昏睡在榻,足足躺了三日才睁开了眼皮。
这伤,真是身体差半点都挨不住。
然而,就在此时,紫凝姑姑却给上官渊送来了一份其母的亲笔信。
上官渊读后,吐血昏厥。
倩茹捡起鲜血淋漓的信看了之后,气的发指。
上官刘氏在信上道出了当年辜城一案的真相。
刘颂梅背弃了一切,一心相助丈夫上官渤成就功名,但丈夫却背着她有了外室,还为那对母子要休弃她。
她一生要强,不忿忍受此等奇耻大辱,夫妻俩人大打出手。
恰逢战事到了紧要阶段,皇帝下令让他们顾全大局,暂时抛开儿女私情,这才暂时罢了争斗。
但她不甘心。
她一生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了丈夫的身上。
所以,她决定报复。
她了解上官渊的脾气,知道他桀骜不服输,遂和他定下赌约。
只要他能守住辜城,她就收下休书,夫妻从此恩断义绝。
否则,上官渤就要向她和儿子叩首认错。
当时,前朝派出了她爹刘昂挂帅,名将樊莽为先锋夺取辜城。
她知道上官渊此仗必败无疑。
但区区一个叩首,并不能解她心头之恨。
尤其她也是个桀骜之人,不想被家人嘲骂她不顾一切嫁的夫婿是个不堪一击的草包。
于是,她心一横,想了个妙计。
趁着上官渤被困辜城的时候,带着亲随灭了樊莽全家,并巧妙地透露了姓氏。
果然,樊莽得知全家死于刘姓人之手,不惜一切代价疯狂截杀上官渤。
成全了她的一桩心愿。
刘颂梅在信的最后嘲讽道:
“吾儿,你没想到吧?自己的亲娘竟然是害死亲爹的元凶。”
刘氏这是在用“釜底抽薪”报复儿子的不孝啊!
太狠毒了!
为这封信,上官渊又昏迷了数日。
倩茹不忿,冲上府门去找上官刘氏理论,却发现宅子已经空了。
看宅子的老仆说,上官刘氏心灰意冷看破红尘去东城外的妙法观出家了,已经走了两日。
竟然扑了个空。
她觉着上官刘氏出家是假,想捉弄人心才是真。
这个老婆子在她心里简直坏透了!
可是回去的路上听人议论上官渊、安泰之女和她的关系时,又觉得上官刘氏或许有些可怜。
回想过去经历的种种,那些面上要强的女人,哪个没有一斤半两的心酸往事?
“唉,人生在世,所历之事真是令人唏嘘啊!”
车到门前,正好撞见一伙人在摘将军府的牌匾,换成了县主府。
她上前一问,才知上官渊因为和她装神弄鬼吓人,遭到了百官的联名弹劾。
安北大将军的官职没了,现在只是个同庞羽、范信一般的中郎将,只不过隶属于虎威营,归刘昂管辖。
人所共知,虎威营里都是一般老弱残兵,根本不会有立功的机会。
大宣朝养着他们,就是为了彰显一种宽仁的态度。
前程已经葬送,还把牌匾换成了明晃晃的“县主府”。
哪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受得了被人嘲讽吃软饭?
倩茹寻思着,先不把这个消息告诉上官渊。
不料,他已经知道了。
因是申后要撤走府上的大部分婢仆,受命的人便先告诉了上官渊。
几日后,一些官员嫌上官渊被贬斥的不够狠,又联名弹劾。
以致于,他最后只剩下个校尉的军职,连求见皇帝的资格都没有。
这回看似彻底翻不了身了,贬官之事才罢休。
与此同时,上官渊也好似失了魂一般,每日茶饭不思,身体日渐消瘦,形容枯槁。
她怕他受不了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每日命人把他惯用的长枪搬到榻前,一天为他擦拭几十遍。
但上官渊一眼没看。
沧桑孤苦的神色,令人望之心碎。
已经遭了大劫,看戏之人还不过瘾,竟假惺惺地借口上门探望然后落井下石,甚至直截了当地雪上加霜。
第一百零二章:滑头小子
登门闹事的人可以隔绝于门外,但一出府就遭殃了,连带府上的婢仆也在外面受尽欺凌。
刘堂调侃:“宅院那么大,你们干脆自己种地,圈养些牲畜得了,省得受那些冤枉气。”
种地,这于她而言可新鲜了。
反正无事做,她便差人去买了些菜种、谷物,号召婢仆开垦园子种地。
树林用来放养牲畜,湖泊用来放养鸭子。
后来,她才意识到上当了。
刘堂忽悠她,一方面是琢磨着变相侵占她的院子,一方面是瞅准了她这边嫩的能掐出水来的丫鬟们,想暗中牵线配给给虎威营里的老光棍儿。
沉香受不了了委屈巴巴地跪在她面前哭诉,总有虎威营的人鬼鬼祟祟地跟着她们。
倩茹遂把刘堂很骂了一顿,并找到刘昂要求划界砌墙。
刘昂没有意见,但是砌墙所需的一切费用都要她出。
刘堂又没正行地对她说,墙一定要砌的足够高才能挡住人。
她估算了一下至少得砌一丈高,上面还要插上碎瓷片,墙脚还得挖陷阱。
但很快她就改了主意。
因是许蓉蓉上门找麻烦,刘堂带着人帮她的大忙。
让她认识到,虎威营的人关键时刻可以成为助力。
这样的助力,是有再多银子也买不来的。
于是,她只命人买了一筐灰粉回来画上界线。
刘堂见她退了一步,也加强了对部下的约束,命人刻了几份军规,立在界线各处。
此事之后,一旬多无人到她面前哭闹。
忽一日,刘堂带着一个媒婆,十几个兵将来求见,扬言要喜上加喜,帮部下求娶她府上的丫鬟。
想到前阵子,那些丫头一个个委屈巴巴的,她想也没想就准备拒绝。
刘堂笑盈盈地凑上前来,“你得当个好心肠的主子,奴婢才会为你效死力。”
“我这就是在帮她们,瞧瞧你手下的兵将一个个年纪都够当人爹了。”
“可是他们有军职,有稳定的银子领,哪天升官了,还能帮她们脱了奴籍。”
这倒是桩天大的好事,她转而去把丫鬟们叫来询问,没想到大部分都同意。
只是她们是申后送的人,婚嫁的又是招安过来的刘家军,需得上报。
刘堂笑嘻嘻道:“你是县主,你亲自去说,皇后肯定同意。”
于是,她便硬着头皮进宫去求见,促成了这桩好事,顺道帮她们脱了奴籍。
虎威营同县主府只有一线之隔,吹吹打打的喜乐都在自家院墙之内,扫去了积郁许久的阴霾。
本是一桩大好事,没想到却被人给闹了。
安泰以为上官渊和倩茹在女儿的丧期办喜事,闯进来歇斯底里地唾骂了一场。
她正解释着,许蓉蓉又纠结了一帮命妇闯进来唾骂。
都以为是她和上官渊在操办喜事。
一点解释的机会也不给。
虎威营这侧,即刻就闹了起来,动用武力驱赶。
许蓉蓉不服,遂将自家府邸的私兵招了过来。
扯着维护公理的幌子,要和倩茹血拼。
丞相府过来了两千多将士,而虎威营只有七百多人且平均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
形势对倩茹这边非常不利。
好在刚开打不久,易仲伦就赶过来喝止了自己的兵。
许蓉蓉义愤填膺地告状,反而挨了自家丈夫的当众斥骂,立时撒起泼来。
倩茹愤懑地反击,“我堂堂县主,给自家婢仆操办婚事,难道还要经过你丞相夫人的准允?”
许蓉蓉不依不饶,唾骂她强词狡辩,还把她这边递来的婚书给撕了。
虎威营这侧情绪大动,一个个都操起兵器要拼命。
他们本来就是招安的前朝残军,如果再主动动手,一旦闹出了人命,必定会被歹人扣上造反的帽子。
倩茹想上前去阻挡,但贴身丫鬟沉香不敢靠近,逼的她只能独自过去。
入秋的天,时不时地就会吹一阵风。
她疾步闯到易仲伦面前,不巧正好赶上一阵,脚下一时虚浮,就被吹了起来。
易仲伦瞪大了双眼,敏捷地将她拽住。
他那处看她衣袂飘飘,轻盈又娇美,好似遗落凡尘的仙,一下子叩动了心扉。
她那处死死地拽着,生怕被风卷走,什么也没多想,只想趁机把事情说清楚。
“易丞相,指婚是皇后娘娘准允的,你赶快把你府上的兵给带走,免得多生事端,对大家都不好。”
“这是个误会,是我约束不严之过。”
“一句误会就想了事?”
刘堂挥舞着太爷爷刘昂的大刀,一下劈在易仲伦的脚下,并把倩茹夺了过去。
易仲伦见刘堂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更没有理会。
自己的人一开撤,转身便要走。
哪料刘堂一个刀背扫去,他身侧的士兵就像被风压倒的麦子一般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易仲伦也上了脾气,叫来了身边武艺高强的将领同他过招,美其名曰:切磋。
只要刘堂赢了,他就毕恭毕敬地给他们道歉。
此举分明就是瞧不起他们这些招降过来的刘家军。
刘堂是个机灵小子,焉能不知?
在前两招试探了对方的武艺之后,到了第三招他一下就暴发了五分气力,不仅劈断了对方手里的兵器,更劈开了对方的膀子。
一声惨叫中,胜负分出。
易仲伦不甘心,又喊了个更厉害地同他比拳脚。
刘堂机敏道:“我还不到十六岁,拳头才他的一半大,哪里打得过?你想看我出丑也成,先道歉。”
“我们有言在先,你赢了本相才道歉,现在还没有比完,怎能道歉?”
刘堂假装畏缩,恋恋不舍地丢了宝刀比拳脚。
八十多斤的宝刀,他都能舞的虎虎生风,一拳的气力又如何小得了?
方才之所以那样说,完全是兵不厌诈,方便自己取巧速胜。
果然那将领中招了,才几招就被刘堂揍趴了。
虎威营这侧士气大振,易仲伦不想再闹笑话,只得俯身告罪。
他这里带着人走了,许蓉蓉那里没有助力,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刘昂年事已高,又只剩下刘堂这个曾孙作为唯一传人,便把自己一生积攒的兵法套路都教给了他。
刘堂聪明又狡猾,立时便活学活用了。
虎威营人人都恭维着他这个小将军,比在季凤山更甚。
他留意到安泰阴沉着脸要走,健步过去堵住,喊人把安泰拉去吃喜酒,调过头来又凑到倩茹面前邀功,“你又欠了我一份人情,以后要还的哦?”
“我几时欠了你?分明就都是你惹的”
“你看那是谁?”
她扭头往屋檐下一望,发现屋里躺在的上官渊竟然在那里,双手死死地抓着门框,脸色难堪得近乎扭曲。
第一百零三章:因祸得福
轰然一声,上官渊摔在了地上。
他用双臂扒着墙,中途甚至倒立着爬了一段,才来到了这里。
却因为伤病之故,只能眼睁睁看着易仲伦亲昵地抓着倩茹的手。
倩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赶忙喊人把他抬回房间。
“你怎么能出来呢?大夫说了,你伤着骨头,百日内不能下榻。”
“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出来?”上官渊吃了一坛子大干醋,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嫌我碍了你的事?”
“我没有嫌你,怎么会嫌你呢?”
倩茹没明白他的意思,忙差人去请大夫来给他诊治。
“我要是残了,你就去嫁给易仲伦,反正你.”
倩茹涨红了脸,羞恼着把屋里的人都哄了出去,愤懑地瞪了他一眼。
两个对峙了一阵,各自无话。
片刻,上官渊用双臂支撑着,当着倩茹的面给她做了个倒立。
一掌一掌地往门口走,扬言要回自己的家去。
倩茹不好同他计较,只好软下态度哄着他回榻上趴着。
上官渊心里甜了,气劲儿却不小,单手撑起半边身体,一下子把她拽到了身下。
“别闹了,回头安泰该来了。”
“怕他作甚?”
刚说完,安泰便出现在了门口。
“义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倩茹赶忙从上官渊身下逃开,但这功夫,安泰已经走远。
“为了增加人口,本朝改了律法,妻子去世,丈夫只需服丧百日便可再娶。今日正好就是百日,以后他想闹也没得闹。”
“可是,你不了解他的脾气,万一万一他又去参我们怎么办?”
“我现在只是个校尉而已,再降还能降到哪里去?”
但现实往往就是人最不想面对的那样。
胳膊拧不过大腿。
虎威营和相府私兵的一番斗殴,换到朝臣的嘴里就完全变了性质。
挑事儿的成了维护公理,自卫的变成了是非不分。
正好皇帝不想拿银子养一帮老弱残兵,便顺势削减虎威营的粮饷以示惩戒。
而倩茹这个县主,则被扣了一顶“伤风败俗”的帽子被贬为了庶民。
宅子、婢仆都没了。
好在没有被抄家,否则连三餐都难以为继。
刘堂帮他们把家当搬到上官渊那座小宅子里,发现他们的财物竟然能堆满几间屋子,垂涎欲滴。
遂把照料他们日常生活的差事揽了过去。
日子以后还要细水长流,所有开支必须精打细算。
倩茹估算了一阵,给了他二十两一个月的工钱。
刘堂拿着这钱,从虎威营雇了一对夫妻照顾他们的起居,给五两的工钱,自己还净赚十五两。
这对夫妻,男的叫石头,女的叫小娟。
石头白天都在虎威营操练,只有晚上能帮着照顾下上官渊。
小娟是她这边嫁过去的,很懂规矩,但厨艺就一言难尽,基本等于不会。
她一皱眉,小娟就呜呜凄凄地跪了下去诉苦,“奴婢从小在掖廷长大,没有机会学习厨艺.”
罢了,罢了,谁还没个成长的过程?
只要勤劳本分就行。
她不忍同她计较,每日把自己积攒的那点儿微薄的厨艺一点点教给她。
主仆俩相处也算融洽。
加上庞羽、范信时常过来帮忙,“小猫”、“小狗”不敢登门滋扰,“大老虎”又懒得来踩他们这点小鱼小虾,日子反而比在大宅院时顺当。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第一百零四章:吃“瓜”不停
庞羽在秋狝上表现出众,得了金甲衣服,御弓一把,得意之至。
一回来,就备了酒食,邀着范信一同登门,夸夸其谈,显摆自己神乎其技的本事。
说天上没有他射不下来的飞禽,地上没有他射不中的猛兽。
范信不服,揭了他的短。
“熊瞎子向你扑来的时候,如果不是我在后面补射了一箭,你还有命领赏?”
“谁要你多管闲事,我早就料中了那厮藏在身后的灌木林里,背过身去就是为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早已拈弓搭箭,顷刻便能要它的命。”
范信遂把庞羽当时找不着熊瞎子,抓耳挠腮,东张西望的样子学来逗趣。
“那一定是诱敌深入之计。”
庞羽见上官渊同范信一起戏耍自己,傲娇道:“本来就是如此,我这本事是家传的,功底深厚,赢你们都轻而易举的,更何况是憨笨笨的熊瞎子?”
“这小子竟然拿大哥你和熊瞎子比,该罚酒。”
“罚酒!”
庞羽乐呵呵地咕噜噜地喝完了一壶酒,兴致更加高涨,遂说起围场上的趣事来。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有的人,再怎么装,也就是个绣花枕头。那荣二(荣国公二公子许有才),身披一身亮闪闪的银色铠甲,威风凛凛,结果猎的却最少,哈哈哈.”
“听说其中大部分还是别人猎好放进他筐里的。”
“活脱脱一个废物。”
“如大哥所言,他就是个废物,荣国公也这么骂!”
“今年秋狝荣国公一家格外‘出彩’。”范信道,“荣国公的十三个义子,二十多个干孙子,几乎包揽了所有的赏赐。”
“他的大女婿宁大(宁侯府嫡长子)发飙了,把弓扔在地上又跺又骂,‘猎个屁,一窝子黄鼠狼’。”
“有趣的是,他的母老虎媳妇儿,不仅没有发飙,还给他赔不是。荣国公夫人气急败坏,冲过去,抬手啪啪就给了宁大两个耳刮子。”
“那声音响亮得半个围场都能听见回响。然后宁大就闹着休妻,宁侯夫妇也举双手赞同。”
“荣国公家的热闹,简直比秋狝的奖赏还要夺目耀眼,哈哈哈.”
倩茹听的过瘾,唤小娟去买了两坛子好酒回来煨在炉子上。
小娟出去一遭又给他们带回个热闹。
不是宁致远要休妻,而是许慧慧要休夫,休书都下了。
庞羽有些醉了,闹着要买鞭炮送去给宁大。
范信怕再喝下去会给上官渊添麻烦,搀着庞羽告辞。
上官渊乐了,“茹儿,你说老匹夫现在是在哭,还是在笑?”
“人家是权贵,肯定会给女儿再找更好的。”
“你会找更好的吗?”
“又来了。”倩茹示意小娟还在呢,上官渊却不管,直把她往怀里搂,她涨红了脸,往他受伤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挣脱了控制。
小娟抿笑着,速速收拾了桌子退去。
等她一走,上官渊又借故把倩茹引到身边亲昵。
“茹儿,咱们的婚事,是不是该办了?”
“你的伤还没好呢。”
上官渊立时给她来了个倒立,显示自己的伤一点也不妨碍成婚。
倩茹惊了,“难道你要我和你的脚拜?我不要!”
“最多一个月,我的伤准能好,咱们先把日子定一定。”
倩茹遂寻了一本老黄历,同他一起挑日子,发现九月底有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便定在了那天。
这下上官渊心里踏实了。
几日后,庞羽又来找上官渊喝酒,又说起了一桩热闹。
宁致远偷入勾栏被贬去巡视城门了。
庞羽见倩茹面露担忧,笑道:“你们无需忧惧,老匹夫正忙着清扫政敌,扩充势力,没空来捣乱。”
“他已经和洛王并驾齐驱,却还要这么做难道他想独霸朝堂不成?”
想到荣国公的大儿子许有雄统御着十万边军,又收了许多义子、干孙,笼络了众多党羽。
三人断定,荣国公早就有此意图。
话到深处,庞羽轻声道:“昨儿皇上召见我爷爷,虽然老爷子一句也没跟我透露,但是他回府后动了十几年没碰过的战甲。”
“难道要出事了?”
“爷爷让我来看看你的伤,估摸着你很快就会有立功的机会。”
上官渊的情绪顿时大振,只可惜他伤到了骨头,至少还得趴一个月。
倩茹遂把刘堂举荐给庞羽。
“他是招安过来的,而且才十六岁,能成吗?”
“或可一试。”上官渊把刘堂在季凤山单挑古墓刘颂菊母子的事道出,“此子虽然年少,但得刘昂的真传,又天生神力,假以时日必定是个难得的将才。”
“我愿意举荐他,不代表我爷爷也愿意,试试看吧!”
庞羽自负英才,却从未得到过如此高的评价,心里有些不服,遂去虎威营找刘堂比试。
两个不打不相识,后日便约着一起来上官渊这里吃酒。
正吃着范信笑盈盈地进来了:“我今天带了顶好的下酒菜”
“你两手空空,哪里来的菜?”
范信嘴一咧,将刚听说的新热闹道出:“听说昨晚易仲伦被揍了,他家的母老虎给揍的,今儿,带伤上朝,还谎称是不小心摔的。”
“你这算什么?”庞羽清了清嗓子,“宁致远不好好守门,在城门口扎了个帐子睡大觉,当众挨了二十军棍,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那才搞笑呢!”
“一般般而已。我听说,易仲伦现在光着膀子跪在自家大门口负荆请罪求原谅呢!”
“肯定是谣言!”
“有人亲眼看见的。”
庞羽不信,拉着刘堂一起去眼见为实。
回来后,俩个乐的前仰后合。
范信嘚瑟道:“如何?还是我这个热闹好看吧?”
“我今天才真正知道什么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庞羽没正行地去拉扯范信的脸,反被捏扁了揉搓了一顿。
兄弟关系太好,闹起来活泼又有趣。
“假的你还笑的这么开心?必有奸宄,速速道来。”
刘堂见庞羽已经笑的岔了气,接过去话去,“易仲伦和随从调换了衣服,光着身子跪在门口负荆请罪的是他的随从,他自个儿在门边上设了张桌子一本正经地处理公事。”
“即便如此,那也是个大热闹。堂堂丞相,卑微至此,丝毫没有男子气概。我家夫人若是如此专横,早就让她滚回娘家了。”
庞羽遂嘲讽范信是个光棍儿,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几个瞎闹了一阵,各自散去。
第一百零五章:麻雀变凤凰
为了让上官渊尽快好起来,庞羽和范信这俩个好兄弟可说是费尽心思。
闲暇之余,铺开人手搜罗了一大筐热闹,且专挑荣国公那一窝子人玩笑。
虽然令人解气,但听多了不免脑子里萦绕的都是那一窝子的鸡零狗碎之事,故而有些烦闷,迫切地想要排解。
于是,倩茹执笔抄起经书来,上官渊则趴在榻边锻炼他的双臂,把两块五六十斤重的大石块提了又放,放了又提。
忽而,撑窗户的竿子掉了。
倩茹以为起风了,小心翼翼地挪去门后,想要关门,发现只是虚惊一场。
上官渊叹道:“范信庞羽的心思算是白费了,没有我以后你可怎么过?”
倩茹莞尔一笑,喊小娟去铺子里把自己订做的靴子取来。
换上后竟然能在风口之下岿然不动,上官渊惊呆了,忙喊她拖下来瞧。
原来靴子里暗藏了铁片,靴筒里还有绑带,这样走起来就不会掉。
“奇哉,夫人真聪明也!”
“那是,我绝不会成为你的负累,你只管看好你自己就成。”
虽然走起来笨重之至,但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倩茹心里美滋滋的。
后来发现随着天气变冷,衣服越穿越厚,笨重的“铁靴”也用不上了。
竟然可以在寒风凛凛、白雪飘飘的时候和小娟一起出门逛街。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出门真是惬意啊!
难得出来一回,她便多购置了些笔墨,打算再去书斋挑选几本时兴的话本就回家。
不想意外碰见了个熟人,赵仙儿。
她在一家名为“清欢”的书斋里看书。
赵仙儿衣着素雅,妆容清淡,一双美丽的眸子全然看不出半点欲望,目光好似超脱红尘一般的缥缈。
总之,整个人的气度完全变了,好像换了个人。
倩茹发现了她,她也留意到了倩茹。
但也就是眼神一晃而过而已。
小娟道:“小姐,这家书斋的东西十分上品,价格也公道,之前奴都是从这里帮您采买的。那位就是书斋的赵掌柜。”
想到搬过来这段日子都用的是赵仙儿经过手的东西,倩茹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恶心。
哼,清欢?她也配得上这两个字?
“以后换一家。”
她冷冷地说完,阔步往前,远远地把这家清欢书斋甩在后面。
不想一脚踩滑,瞬间摔趴。
好在身体轻,穿的又厚重并不算疼。
就在她准备爬起来时,一辆马车碾过旁边的冰水坑溅了她一脸一身的污水。
“浑蛋!怎么赶的车?没看见地上有人吗?浑蛋.”
小娟不忿,替她唾骂了几句。
车里的人听见了,差遣了个丫鬟下车来,傲慢地扔了几两碎银子在她们脚下,转身而去。
“站住!”
她低喝了一声,风一般迅疾地追去,把脏兮兮的碎银子一把扔进了马车里。
与此同时,一阵悦耳的痛叫声传了出来。
车夫、丫鬟一起把她困住,等着马车上的主人下来处置。
然而,马车上的人却没有露面,只留下几句漫不经心地嘲讽:“罢了,不必与之一般见识。”
那丫鬟凶恶得很,伸手猛推倩茹扑了空,没能如愿,反而摔了一跤,一瘸一拐地爬上了车。
车夫也讪笑着打量了她们几眼,狐假虎威的模样令人憎恶。
“哎,荣国府的马车也敢得罪,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小娘子!”
路人的话让她有些后悔。
胳膊本俩就拧不过大腿,好不容易过了些清静日子,现在又招惹了“冤家”。
唉!冲动是魔鬼啊!
她这里捏了一把冷汗。
马车里的人却在心里嘚瑟,默默感叹世间事奇妙又荒唐。
前阵子她的身份还是受人鄙夷的落魄歌姬,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荣国的嫡长女。
而这样大的转变,仅仅只是因为李鸣的一粒药丸。
本来生来就是个官家小姐,可是全家为了父亲的官途和官声不得不谨小慎微,到了后来甚至亲戚也不再往来了。
周围明明有很多人,可是她却永远只能感觉到自己一个,其余的全是敌人。
这种感觉在母亲去世后尤为强烈。
所以她一直教育幼小的弟弟,除了姐姐和自己,千万不能再相信任何人。
但她一直渴望能相信一个人,直到和李鸣私奔被夺财抛下绝望地跳了河。
那一跳,从前的那个御史千金彻底死了。
这两年,在赵仙儿的那副躯壳里,她体验了非比寻常的人间富贵,但也遭受了炼狱一般的折磨。
就在她落寞地打算找个小院子孤老的时候,改变她一生命运的李鸣又出现了。
那个声名狼藉的歌姬,已经永远地成为过去。
现在的她占了许慧慧的躯壳,就如同曾经霸占了赵仙儿的躯壳一样。
曾经逢迎谄媚、妖媚讨好也得不到的名誉和地位,现在如同血肉一般长在了她的身体里,谁也无法轻易改变。
便是缔造这一切的李鸣也不能。
用他的话说,这是他意外发现的奇妙现象,至今没有发现任何道理可以解释。
她也不希望这一切过快地被解释、被破解。
因为她由衷地享受现在的一切。
现在的一切,虽没有从前经营半面桃花时那般穷奢极侈,但却有她梦寐以求的人上人的自豪感。
哪怕是被人砸了,也可以凭借尊贵的身份淡然释怀。
于她而言,这是有再多钱也买不到的。
只是现在的躯壳相比从前第一歌姬的娇美婀娜肉身实在过于平庸了些,年纪略大了几岁,又生育了两个孩子,显得有些臃肿。
所以,她决定找个从前的老熟人帮忙改变下。
女人没有丑的,只有不会打扮的。
摆脱了宁致远这个捏花惹草的夫君,现在她要让自己焕然一新,真正地光彩夺目。
然后,重新寻觅一个如意郎君。
这也是现在的爹娘的意思。
最好是能找到一个对家族十分有助益的。
现在是巳时,等做好妆发,差不多就是午时。
届时,她要去京城最繁华的路口,最奢华的酒楼天心楼抛绣球招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