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凤藻宫受辱
几日后,不知道刮的什么风,竟然吹来了一个内宫女官。
倩茹因此,被带入了申皇后居住的凤藻宫。
申皇后的仪容端庄淑雅,给人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她对倩茹嘘寒问暖,赐给永忠侯府大量的婢仆,然后又邀请倩茹去御花园散步。
园中百花盛放,鸟鸣莺啼,景致怡人,申皇后走着走着却蹙眉叹息了起来。
倩茹在察言观色上的机变虽然比不上赵仙儿,但申后连叹了数回并且看了她几眼。
傻子也明白是有所暗示。
但倩茹不想给人当棋子,可是权衡利弊之后,又不得不去逢迎。
于是,她轻声问候,“娘娘可是有烦心之事?”
申后闻言又是一阵叹息,然后缓缓道出桂王大闹朝会后发生的事。
当日傍晚,长孙基携带湘湘入宫向皇帝请罪说,其父桂王在军中颇有党羽,不可不防,他们甘愿留在宫中为质,以牵制其父。
人所众知,长孙极虽然跋扈,却对这个病恹恹的儿子格外宠溺。
“儿子竟然背叛父亲,选择效忠朝廷。难怪皇上会起疑,关了他们几日。对了,他们现在可好?”
长孙基和湘湘分明只剩下半条命,申后却说的如此轻巧,难道是个绵里藏针的?
倩茹小心地揣测着,缓缓回禀:“今晨服了药,还睡着。”
“天牢那种地方进去后多少都会受些惊吓,桂王一案还没有了结,府邸还封着,你们又关系匪浅,所以,皇上和本宫只好把他们安置在永忠侯府。否则,没人照顾,长孙基恐怕很难活下去”
她顺着申后的话逢迎了一阵。
申后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瞧她衣着简朴,又赏赐了她一些锦缎。
然后又千叮万嘱她务必要把长孙基给照顾好,千万不要让他有闪失。
太阳明明隐匿在云里,贴身宫女秀禾却借口晒提示申后回宫。
倩茹意识到这或许是某种隐晦的逐客令,乖觉地退下。
没想到申后却抓住她的手挽留,说和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明明只是简单的问答逢迎,哪里有“如故”、“甚欢”?
不过,皇后的要求不是她一个臣妇能拒绝的,她只能乖巧地顺从。
回到凤藻宫,皇后便命人把小太子抱来瞧她。
一岁多的小娃娃嫩的像豆腐似的,又爱笑,看着可心极了。
申皇后才教了几遍,他就记住了倩茹是永忠侯夫人。
按常理,这么大的孩子都比较认生,但小太子长孙治却一点也不,还主动向她求抱抱。
毕竟是太子啊,一个臣妇怎能随便抱?
倩茹不敢,直到申后把孩子亲手交给她,她才卯足胆子抱了过去。
哪知长孙治一进她怀里,就猝不及防地亲了她一口,还道:“好香。”
本来童言无忌,可这毕竟是太子,倩茹涨红了脸,赶忙把人还给了申后。
场面有些尴尬,申后亦涨红了脸,赶忙训斥儿子。
一旁伺候的乳母郭嬷嬷赶忙请罪,“这事不怪太子殿下,都是昨日许夫人在小殿下面前乱说嘴,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听进去了。”
“许蓉蓉?她乱说什么?”
“昨儿许夫人来向娘娘问安,正好撞见小殿下在和秀禾姑姑嬉戏,小殿下说秀禾姑姑身上香。许夫人便说,这算什么,再香能有永忠侯夫人香?那真是人人闻了都想亲一口。”
“真是太过分了!”
申后一声震怒,把儿子给吓哭了,怎么哄也哄不好。
这时,许蓉蓉突然而至,把手里的小糖人一给长孙治,长孙治立马就不哭了,还给她道谢。
倩茹不想同许蓉蓉共处,主动求退,没想到许蓉蓉却拦着不让她走。
还问小太子,有没有闻过她身上的香。
她倒是奇了。
这厮在洛王妃面前都是唯唯诺诺的,怎么到了申后这里反倒像是回了娘家一般?
嚣张跋扈,恣意妄为。
她想申后要用自己,不大可能主动纵然许蓉蓉,多半是桂王倒了,这厮娘家和夫家的权势都变大了,所以仗势欺人。
她本就不是软骨头,毫不犹豫地就怼了回去,“君臣有君臣之礼,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怎会逾越礼节去闻臣妇身上的气味?丞相夫人,莫非是昨夜睡的浅,现在还在梦魇?”
“那么多男人都闻过,说明人尽可夫,让一个孩子闻闻怎么了?”
欺人太甚,倩茹恨不得撕碎了这厮,可是转念一想,真要是发火反而落了下乘。
反正进过勾栏是事实,怎么样都要面对的,她笑盈盈地还了许蓉蓉一个挑衅。
“丞相夫人说的好似目见一般?难道你也进勾栏院?还是你在特指易丞相?”
“贱人!”许蓉蓉抬手要打她,她毫不躲闪,本来想着,接她一耳光落,然后猝不及防地还其一脚。
哪料,关键时刻,那巴掌被秀禾给接下了。
啪的一声巨响,五指印毕现,下手真狠啊!
秀禾含泪忍着,提醒许蓉蓉,“许夫人,这是凤藻宫,不是丞相府,你面前的这位永忠侯夫人,皇上亲赐的婚,请你慎言慎行!”
“你个奴婢也敢顶撞我?”许蓉蓉委屈巴巴地跑去拽着申后诉苦,“您都听见了吗?不是我不守规矩,是她一个有夫之妇,不守妇道,堂而皇之地勾人呢?”
倩茹也不甘示弱,当即求申皇后把易仲伦请来对质。
“要叫我夫君来,除非把你家永忠侯也叫来。”
许蓉蓉以为她不敢,没想到她毫不畏惧地点了头,便要求把自家哥哥许有才也传来,一副非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样。
如此荒唐的事,申后断然不能纵然。
只是许蓉蓉完全不听她的命令,竟自己差遣丫鬟去请人。
此时,早朝刚罢,文武官员都还没有出宫。
许蓉蓉偏挑在这时候闹事,申后头疼极了,赶忙借口身体有痒想下逐客令,可是一听许蓉蓉要往御前闹,逼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待客。
倩茹也并非完全从容镇定,毕竟进过勾栏是自己身上的污点。
这事儿如果摆在台面上再闹,不光自己丢脸,整个永忠侯府都要受辱。
怎么办呢?
第七十七章:大闹凤藻宫
桂王一案十分棘手,朝会上处置意见极不统一。
皇帝长孙略便将几个主审,丞相易仲伦,以及几员能说话敢说话的大臣召到勤政殿议事。
是以,许蓉蓉的丫鬟只请到了许有才和上官渊。
许有才比上官渊年纪相仿,靠着老爹荣国公的关系,在是兵部谋了个员外郎的小官,虽然有上朝的资格,却只能待在犄角旮旯的位置,连皇帝的脸都看不见。
而上官渊年纪轻轻就已经拥有侯爵位,另外还有个从三品的安北大将军头衔,是大宣王朝当之无愧的人中龙凤。
然而,在六年前,他俩却在同一条水平线上,都在右骁卫大将军庞岩的麾下当小校尉。
因为安行道的女儿还打过一架。
那一架许有才印象十分深刻。
操练的时候,上官渊三拳两脚就把他放倒在地,一脚死死地踩在他的胸口,冷冷地送了他两个字“废物”,让他被人笑话至今。
从那以后他奋发图强,但奈何最精华的二十年虚度了,拳脚上的本事长不上去,只有不断地靠脑子去钻营。
昨日妹妹许蓉蓉告诉他,今日会在凤藻宫中让安倩茹难堪。
一开始小丫鬟来请,他还以为是找自己去看热闹。
走了片刻,发现妹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领着上官渊过来了。
心里十分讶异。
暗想妹妹是否嚣张的忘乎所以了。
虽然她是丞相夫人,又是国公嫡女,但同侯爷的正室夫人相比,地位还差着一截呢!
安倩茹出生低又经过勾栏院,单独被欺侮还算明智,现在竟然把上官渊也叫去。
真是闯祸的不嫌事大啊!
上官渊看见许有才一脸的官司,心里也犯嘀咕。
请人的丫鬟口称皇后娘娘传召,但穿的却不是宫装,还不住地和许有才身边的小丫鬟眉飞色舞。
怪哉!
身份力量悬殊,许有才可不想自不量力地同上官渊争路,于是,识相地让他先走,等他走远些,再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与此同时,倩茹和许蓉蓉刚经历完一场唾沫战,正在休息养神。
许蓉蓉志满意得,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她知道,近来易仲伦忙得很,来凤藻宫的可能性不大。至于上官渊,有皇后在上面镇着,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要牺牲自家哥哥一点点声誉。
不过他本来就是花花公子,这点点声誉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虽然人都还没到,但没有男人能忍受一个水性杨花的夫人。
恍惚中,她已经预见了上官渊难受得面目扭曲的模样,忍俊不禁。
而倩茹却是外强中干,只能勉强保持面子上的镇定从容。
她深知许蓉蓉的脾性。
这种歹毒的女人,此番肯定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整的。
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妥协。
既然许蓉蓉要把这事摆到台面上撕,她只能和她互撕,而且决不能输。
这时,秀禾向皇后禀报:“娘娘,永忠侯快到了。”
旁人都没到,上官渊却到了,倩茹心里顿时忐忑了。
许蓉蓉瞅着时机到了,扯开嗓门就掰扯去年倩茹在相府为婢,“勾引”主子,又趁着主子不在“勾引”其兄许有才。
“.花房里的菊花,本来是我家夫君悄悄帮皇上培育,用来贺娘娘您的千秋之喜的,结果,全被这贱人给毁了,那场面简直不堪入目!”
瞥见申后尴尬地掩面,命人将上官渊堵在凤藻宫外。
倩茹涨红了脸。
趁着殿内没有男子,她索性褪去外衣,露出满身的伤痕给申皇后看。
申后惊的脸色发白,赶忙让秀禾把衣服给她披上,连声劝许蓉蓉不要闹了。
许蓉蓉不依,“臣妾今日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让娘娘您看清这个贱人的真面目,不要被她所谓的才华和楚楚可怜的外表蒙蔽。”
倩茹知道自己一旦以退为进,许蓉蓉必定会得寸进尺,为了不让她阻挠自己说话。
她只能对自己狠一些。
于是,她牙一咬,拔下发簪对准自己的脖子,摆出要自戕的架势,以死胁迫申后听她倒了一肚子的苦水。
如何艰难地抚养弟弟,如何误入勾栏,如何遭遇霸凌被迫到相府为婢,如何被许蓉蓉姐妹折磨的死去活来,以及那一屋子的花是如何毁掉的。
“若非洛王心善赠臣妾一块令牌防身,当时的情况不堪设想。”
许蓉蓉极力否认。
然而,越否认,她就把簪子往皮肉里扎的越深,逼的申皇后让秀禾堵住许蓉蓉的嘴。
“娘娘,臣妾说的都是真的,您信吗?”
都这样了,为了安抚住她,申后不得不连连点头。
但这还不是倩茹要的结果,她狠下心,又把簪子扎的深了些。
听得凤藻宫里传来阵阵惊呼声,上官渊再也顾不得阻拦,拖着已经被揍的半死不活的许有才闯了进来。
看见自家哥哥这副惨样,许蓉蓉急的暴跳,冲将上去便要和上官渊拼命。
然而,还没靠近就被扔来的许有才砸倒在地。
在一片目瞪口呆之中,上官渊冲将上前夺了倩茹手里的簪子便将她带离了凤藻宫。
申后赶忙派秀禾追将前来解释。
“这一切都是许夫人的所为,皇后娘娘并没有半点怠慢尊夫人。”
上官渊本来打算回府,经秀禾这么一刺激,直接拽着倩茹来到了勤政殿外。
这气势汹汹却又不发一言的架势,把倩茹吓了一跳。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她低声问着,心想这家伙不会又要把自己休了吧?前世今生都被同一个人休弃,这得多悲催啊?
就在她犯嘀咕的时候,许蓉蓉主仆也跑来了,往勤政殿门口哐当一跪,乌泱泱地哭喊着:“冤枉,冤枉”
倩茹怕被颠倒黑白,也想跪过去,上官渊却拽着不让,说:“跟个泼妇跪在一起丢人!”
倩茹一时钻了牛角尖只听了其中的“丢人”二字,难过的眼泪滚滚而下。
片刻,见上官渊一脸怜惜地为自己擦眼泪,猛然一回忆,才发现自己会错意了。
她在凤藻宫那寻死觅活的最后一闹,只是想博取上官渊的怜惜,没想到上官渊竟然把许有才给揍的奄奄一息。
这事儿真是闹大了!
该如何收场呢?
第七十八章:夫唱妇随
此时,议政殿里皇帝长孙略正怄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
桂王一案大理寺卿白行端才是主审,但他却半点意见也提不出来,不是跟风洛王就是附和荣国公。
洛王和荣国公都主张从严处置。
尤其是荣国公许淮山连战略地图都备好了,自信满满地捋着雪白的胡须表示,一旦有谁不服,他愿意第一个帅兵征讨。
说的轻巧,许淮山快七十了,哪里还打得动?
无非就是想趁机多抓些兵权在手里,然后多笼络些势力。
洛王表现的谦和多了,他不想打仗,但要对桂王过往的罪责刨根究底,将其党羽一并铲除。
长孙略也想如此,可是现在形势不允许啊,若要穷追猛打,必然挑起战祸。
去年一个北狄入侵,已经消耗了许多国力,现在若是几十个公、侯同时造反,大宣王朝恐毁于一旦矣。
最令他窝火的是,关键时刻他亲手提拔的丞相易仲伦竟然打哈哈。
另外的几位大臣,竟然效仿易仲伦。
勤政殿上就只有洛王和荣国公不断地争来斗去。
正事没有处理好,荣国公的女儿许蓉蓉竟然来勤政殿闹。
内侍看了之后回禀说,上官渊夫妇也在外面,紧接着又有人来禀报,皇后也到了,侍卫还抬着受伤的许有才。
反正军国大事也商议不下去,长孙略只好让无关人等退下,先处理殿外这桩事。
许蓉蓉在凤藻宫骄横无比,现在到了勤政殿竟装起弱小无辜来,哭诉上官渊仗势欺人。
荣国公看见儿子女儿都被打了,恼怒极了,义正言辞地要求长孙略严惩。
倩茹不依,委屈巴巴地想要说明缘由,却被上官渊堵住了嘴巴。
“启禀皇上,人是臣打的。但是在领罚之前,臣想对荣国公和易丞相说几句话。”上官渊疾步上前,一把揪住荣国公的衣领,“我不管你荣国公的公子千金如何横行霸道,总之,欺负我夫人,这就是下场!”
荣国公也不甘示弱,冷冷地用朝纲礼节来压他。
“小子,这可是勤政殿,是御前,你目无君上,藐视上官,简直目无朝纲!”
“松手!”
皇帝下令,上官渊不得不松手。
但谁也没想到他的手刚松开,却勾出一条腿把荣国公给绊倒了。
毕竟年近古稀,身体不行了。
这轻轻一摔,荣国公的一条腿竟疼的直哆嗦。
长孙略瞧的暗爽,但却不得不厉声呵斥上官渊。
“上官渊你竟敢当着朕的面胡来,朕今日非得好好罚你不可!”
然而,八十廷杖的惩罚才出口,上官渊竟然一把推翻了易仲伦,怒喝他管好自己的夫人。
太狂妄了!
长孙略本来有心护着他,没想到他竟然当着自己这个皇帝的面,先绊倒国公,后又推倒丞相。
这等行径不重罚难以服人啊!
可是罚的太重,他又舍不得,毕竟在这朝堂上敢如此同荣国公硬碰硬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于是,又给他加了四十廷杖。
申后明白皇帝的心思,赶忙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许夫人同永忠侯夫人在凤藻宫争执,是臣妾处置不当,纵容了许夫人,让永忠侯夫人受伤,这才引起了误会”
秀禾也是个机智的,哐当一跪,便委屈哭诉:
“这事儿不能怪娘娘,是许夫人不听娘娘的口谕,私自派人去把永忠侯与其兄许大人请到凤藻宫,这才引起一桩误会。”
许蓉蓉怎甘心脏水都泼到自己身上?
赶忙辩解:“妾身不过同安氏争辩,是她自己想不开。若要人不说,除非己莫为。她在勾栏院勾引男人,出尽风头,本就是事实。永忠侯不辨是非,仗势欺人,也是事实。请皇上明断!”
“既然要罚,许夫人该第一个受罚才是。”秀禾捂着脸上的伤道,“许夫人狂妄自大,根本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乱教太子,还当着娘娘的面责打永忠侯夫人,奴婢脸上的掌印就是证据。”
“确实该打!”长孙略愤懑地呼喊侍卫进来,将许蓉蓉拖下去也打一百二十杖。
一个妇人,哪里受得起一百二十杖?
荣国公赶忙为女儿求情。
“冒犯皇后,藐视皇家尊严,乱教太子,祸乱朝纲,合该杖毙。荣国公你教女不严,还敢求情?莫非你认为令嫒的作为理所应当?”
荣国公只好忍气吞声,低眉顺眼地恳求长孙略看在自己年迈经不起丧女之痛的份上轻罚。
毕竟老泰山手里握着自己的把柄,所以尽管不想帮忙求情,易仲伦还是站了出来,主动要求分走一半的杖刑。
荣国公见这办法甚妙也要求分走二十杖刑。
桂王的事还没了,长孙略怎能再打荣国公给自己找麻烦?
易仲伦又是个文弱书生,受了六十杖,只怕好些日子都上不了朝。
国事当前,他还有很多地方要用着这个智囊。
一个打不得,一个不能重打,这该怎么办?
倩茹看出了长孙略的犹疑,此时她心里正好有个妙计,便委屈巴巴地往前一跪,“若任何人犯了错,都可以让家里人来帮忙受刑,那国法的威严何在?”
“贱人!”
许蓉蓉见安倩茹要置自己于死地,发疯似的要扑上来打她,但被侍卫给拦住了。
倩茹看见她打不着自己抓狂的模样,心里享受极了,但为了大局着想,她还是得违心地求上一求。
“妾身此言并非是想公报私仇,只是荣国公和易丞相都是国家栋梁,不能受此重伤。而森严国法,除了惩恶扬善,更在于教化恶人,令人知错而改,非在于杀戮。所以,妾身斗胆为许夫人求情,希望皇上把这一百二十杖分开罚,每隔一旬打十杖或者二十杖。”
受罚一次已经十分丢人,还要连着打上几个月,许蓉蓉如何忍得这份委屈?
她本以为桂王倒了,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就能堪比皇亲国戚,没想到现实和想象还差了一大截。
老爹的势力终究还不够强大啊!
为了保住小命报仇,她只好忍了。
唯一让她慰藉的是,这一闹让上官渊也挨了一百二十杖。
只是没想到长孙略采纳了安倩茹的建议,随后又将这法子用在了上官渊身上。
本来是件半斤八两的事,现在算来自家简直亏大了,毕竟自家哥哥还被上官渊打成了重伤。
但这么大的亏,她不想吃也得吃。
而这正是倩茹想要的结果。
就现在大宣朝的局面,上官渊有很多立功的机会,说不定哪天将功折罪,后面没打完的棍子就给免了。
她悄悄地瞄了瞄上官渊心里偷着乐,暗叹缘分真是奇妙,想不到竟然会在勤政殿上和上官渊夫唱妇随。
只是这事儿,着实把荣国公给气炸了。
堂而皇之地在老虎嘴边拔毛,后患无穷啊!
第七十九章:惹上赖皮
作为先帝钦定的辅政大臣,默默耕耘,老树盘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拥有独霸朝堂的实力。
但他不显山不露水多年,皇帝没有吃过他的亏,还不知道他的厉害。
既然,皇帝存心庇护上官渊,他索性露一手“知难而退”,给自己告个病假,并且把监审桂王一案的差事交出去。
长孙略登基已经八年,又怎会瞧不出荣国公许淮山这是在给自己立下马威?
但正如许淮山所料,年轻的长孙略还没有把他这个两面派国公放在眼里。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准了许淮山的病假。
如此,他又可以借稳定大局为由,把洛王的监审权也一并夺了。
以后这案子就由大理寺卿白行端主审,御史台负责监察。
一桩看起来合情合理的事,白行端却吓的哆嗦,叫苦连天。
逼的长孙略又派了刑部尚书武道律和他一同主审。
然而,白行端却仍然畏畏缩缩:“皇上,就算臣和六部尚书一起主审,分量也不够啊!”
“哪里不够?难道你要朕来主审?”
白行端被长孙略地一声怒吼吓的掉了眼泪。
易仲伦上前献计,“臣以为这件事不单是分量的问题,更在于是否敢效死力.”
上官渊刚挨了二十杖,屁股正疼的厉害。
好不容易快走出宫了,没想到皇帝又传他回去。
几滴冷汗唰地就掉下来了。
倩茹不放心,可是皇帝又没传她,她不好跟去,只得在宫门口等着上官渊出来。
不多时,许蓉蓉被抬了出来。
廷杖真是名不虚传,才二十杖,许蓉蓉的屁股就开了花,那血啊都把衣服浸透了。
啧啧!看着真疼啊!
可是气劲儿仍旧不小,那瞪人的双眼鼓胀胀的都快掉出来了。
从她身边经过时,还不忘威胁,“等着,我一定会十倍奉还!”
倩茹假装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一双眼睛只望着盼着上官渊平安地出来。
一边望,脑子里一边回忆许蓉蓉屁股上的伤。
前几日她也挨了二十杖,却能正常行走,看来是皇帝早就计划好了,有意手下留情啊!
不久,上官渊和易仲伦推推攘攘地出来了。
看起来像是易仲伦想扶上官渊,但上官渊不想搭理。
不是刚结了梁子吗?
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倩茹靠过去扶上官渊,易仲伦却盯着她脖子上的伤看,好像看自己的夫人一般。
“得用些好药啊,不然可能会留疤。”
这成何体统?倩茹赶忙避开易仲伦的视线,匆匆拽着上官渊上车。
没想到相府的马车竟然一直跟着他们到了侯府。
他们一下车,易仲伦也跟着下车,而且毫不客气地就迈进了大门。
这是什么报复的招数?
倩茹慌了一阵。
片刻才从上官渊口中得知,皇帝让上官渊和易仲伦,协助大理寺审理桂王一案。
于是,易仲伦就借着这事儿纠缠了过来。
“他怎么这样?公事不能去官署谈吗?”
“他这人难缠得很,鬼主意又多,你要不想见他,回避就好。”
倩茹也想回避,可是又怕上官渊被易仲伦算计了,只好厚着脸皮跟着。
“这案子已经有洛王和荣国公在监审还不够吗?”
“荣国公告了病假,现在换成大理寺主审,易仲伦和我协理,御史台监察。”
“这能成吗?”
“都是易仲伦的鬼主意。”
易仲伦的主意,皇帝又同意,看来皇帝是有意想让上官渊从中放水啊。
倩茹觉得这是件大好事,就怕上官渊刻板不通私情。
可是转念一想,万一寻私被抓住把柄,永忠侯府极可能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后果可怕啊,她只得罢了怂恿上官渊寻私的念头。
可是她不怂恿,易仲伦却不住地想和上官渊打成从宽处置的共识。
他是协理,又不是主审,易仲伦这么做不是成心怂恿人犯错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好皇后送给她的一众婢仆到了,她派了十几个年轻貌美的想把易仲伦“请”走。
怎料易仲伦脸皮忒厚,竟然很享受她这美人计,更不走了。
不仅不走,还让余富回府把公文都搬过来,在审理桂王一案期间,他都要在永忠侯府蹭住。
她气急败坏地让婢女们把易仲伦扔出去,上官渊却道:“让他住。”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家没请护卫的缘故。
虽然和虎威营住在一处,但营里的兵都探亲去了,还没有回来。
眼下掺和了桂王的案子,稍有不慎就会惹来麻烦,倒让易仲伦捡到空子钻。
他是丞相,府里养着三千私兵。
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兵就能到侯府,把上官渊和她一起保护了。
真怄火儿啊!
可是权衡利弊之后,又无法拒绝。
倩茹只好把气撒在了钱眼儿上,“要住也成,先交食宿费。”
“本相一番好意,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你们偌大的侯府难道还缺这点儿银子?”易仲伦见倩茹不松口,又道,“那我让他们白天待在相府,晚上吃了饭再来。”
“不行,要么交银子,要么滚!”
“行,那你给我写张收据,回头我找皇上报销。”
倩茹才不怕长孙略刁难,一手收银子,一手交收据。
傍晚,安泰从官署回来,倩茹委屈巴巴地把这事儿同他说,“.您说着世上这么有这样无赖的人?”
“倩茹你得冷静些。一个人有多狠,不是看他发起脾气来有多大,而是他能伏的多低。他已经贵为丞相,还能做到这地步,心肠必定非同一般。要当心啊!”
安泰的话顿时点醒了倩茹。
人要脸树要皮,易仲伦贵为丞相还如此豁出脸面来这里耍无赖,肯定是盘算着十倍百倍的回报。
她和上官渊刚得罪了荣国公一家,而荣国公父女手里又有易仲伦的把柄。
而易仲伦却在离开皇宫后,不回府邸直接住进永忠侯府。
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得万万分小心啊!
想着,想着,她多给长孙基夫妇派了些婢女,一日三次轮换,确保时时刻刻都有人守着他们。
第八十章:焦头烂额
长孙基半夜里呕出许多恶臭难闻的秽物,其中还夹杂着几条涌动的虫子。
这一幕把值夜的丫鬟吓坏了,惊恐地跑来叫她。
前世她也是药罐子,可是病入膏肓的时候,也没有发生这样恐怖的情形。
倩茹的第一反应就是长孙基可能熬不住了。
她赶忙派人去请太医。
太医的诊断和她的猜想相差无几,都说长孙基的脏腑衰竭,命在旦夕。
这可如何是好?
她寻思着,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让长孙基熬到桂王一案审出结果之后。
于是,她派人遍请京城名医,悬赏重金,为长孙基续命。
但看过的大夫无一例外,都说没救了。
人人都畏惧同这事沾上关系,苦巴巴地求着尽快走,连一贴续命药都不肯开。
虽然怄火,但也无可奈何。
她只得盼着尽快有人带来医术更精湛的大夫。
整个京城能让她全心信任的只有文大夫,但却没有丫鬟将他请来。
等不及了,倩茹只好亲自去请。
到了才知道医馆打烊了。
邻近铺子的伙计说,文大夫惹上了官司,被京兆府的官差给抓走了。
倩茹赶忙去京兆府捞人,交了银子把文大夫保出牢狱。
意外撞见了范信。
然而,范信看见她却调头就走。
走着,走着又折了回来。
“嫂子,我对不起你,你交代的事,我没有办好.”
范信派人恭江城接志轩,但却没有找到志轩。
“派去的兄弟是我精挑细选的,都是办事牢靠的。我依稀记得你说过,志轩是赵仙儿托人送去恭江城的,便想去找赵仙儿要人。但是,半面桃花关了,赵仙儿不知所踪。所以,我只能来京兆府报案。”
范信的话又一次颠覆了倩茹对赵仙儿的认知。
这个女人到底把志轩怎么了?
她越想越焦躁。
如果志轩有个闪失,不止无法向安泰交代,自己的良心也会一辈子遭受谴责。
可是眼下救长孙基要紧,她只好暂时把寻人的事拜托给范信。
一回侯府,丫鬟就惊慌失措地告诉她,长孙基又吐虫子了。
要命啊!
就算是挨了毒打也不该吐虫子啊!
想到湘湘曾经告诉她长孙基吃了某神秘神医的药,身体已经日渐康复。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假象。
多半是被什么人忽悠了,加重了病情而不自知。
一想到那在恶臭难闻的秽物里蠕动的虫子,倩茹就忍不住犯恶心。
连文大夫见了那场面,也憋不住吐了。
“如何?能救否?”
“病入膏肓,除非起死回生。”
“怎会这样?他之前还好好的,这到底是什么病?”
文大夫捂住口鼻,用一根长木棍翻动秽物里蠕动的虫子给她看。
“此乃食腐蛊虫,文某年轻时游历西域,曾经见过一些巫医用此蛊治疗一些病入膏肓的人。蛊虫食掉腐物,患者会感觉身体渐渐轻松,再配合秘制的药汤,达到相辅相济的效果。但是汤药不能断,一旦断了,没有东西抑制蛊虫,蛊虫就会蚕食患者的脏腑。”
倩茹大惊失色,赶忙求文大夫务必想办法为长孙基续命。
“医者父母心,文某会竭尽全力回去查阅医书、手稿,但.世子未必等得了啊!”
“您只管尽力,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文大夫为难道,“不瞒夫人,其实世子的病,文某十几年前治过.但差点把人治没了。前车之鉴尤在,文某实在不敢下手啊!万一,万一,王爷.”
文大夫在京兆尹大牢里被关了半个月,还不知道桂王的事。
现在从倩茹口中得知内情,更不敢治了。
怕长孙基有个万一会连累一家人头落地。
倩茹也恨自己太过诚实,紧要关头直接求便是,说那么多作甚!
万不得已,她只能给文大夫跪了。
“长孙基必须活到桂王一案审结之后啊,只有这样更多人才能活,求您了!”
她苦苦地拽着文大夫的衣襟,身边的丫鬟也跟着一起求,总算把人给感动了。
文大夫只一个要求,那便是求他就得信他,用他医,长孙基的病就不能再经别人的手。
有人肯医,倩茹求之不得呢!
于是命人随文大夫回家取齐一应所需,并在府中辟出安静的院子,专供他居住。
阖府上下忙活了一整夜,总算暂时吊住了长孙基一口气。
湘湘从昏睡中醒来,得知长孙基快不行了,急的抓着倩茹嚎啕大哭。
“骗子,骗子,他是个大骗子.”
倩茹也心力交瘁,不知如何宽慰她,只能陪着她,听她倾诉,给她擦眼泪。
与此同时,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京兆府差役和右骁卫营将士的帮助下,终于有了赵仙儿的下落。
她是个消息灵通又机敏的,一得知桂王摊上了事儿,即刻就收拾细软藏到了南城外晓峰山上的破落道观里。
官兵查封了半面桃花,连陶、温、夏三位掌柜都被抓了,却独独逃了她。
也怪她长得太美,声音又婉转悦耳,两个下山采买的小道士,在回去的途中为了采花回去讨好她其了争执,引起了官兵的主意。
这才顺藤摸瓜,发现她藏在道观里。
但她却一定要见着倩茹才肯说出志轩的下落。
于是,倩茹只好去京兆府大牢里见赵仙儿。
桂王一案,抓了很多人。
天牢塞不下,便往各处牢房里塞。
赵仙儿住的那间,方丈之地,竟然挤了近二十个,连躺的地方都没有,至多只能坐着。
秽臭扑鼻。
因她是侯爷夫人,京兆府格外优待,把赵仙儿提到后衙,方便她讯问。
“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志轩在哪里。”
“你不告诉我志轩的下落,一辈子也别想出去!”
赵仙儿不听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一定要脱了牢狱之祸才说。
这也真是弄巧成拙,赵仙儿是被京兆府的官差找到的。
京城里的官儿几乎都知道桂王和她的关系非同寻常,怎么也不肯放人,便是暂且挪出京兆府看管都不答应。
没办法,只好先回去。
一回府,丫鬟又告诉她湘湘刚才企图寻短见。
第八十一章:愁去忧来
安抚了湘湘,又去关切长孙基的病情,还要瞒着安泰找志轩。
倩茹的日子过的像走钢丝似的。
但消息却不胫而走,安泰还是知道了。
他没有责怪她,反而问了她许多从前的事。
都是一些原身的经历,她一问三不知。
“溺水前的事,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纳罕地摇头。
自从溺水醒来后,她便以生病失忆为由和这个新家里的人相处,现在他却反过来追问。
安泰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为志轩失踪的事找茬儿发火吗?
“爹,我错了!是我识人不清,交友不慎”
“不!不是你的错。”安泰郑重地打断她,“前阵子你说把志轩送回恭江老家交给族亲照顾,我心里就在犯嘀咕.”
安泰干了二十年的御史,得罪人无数,老家的亲戚早就不来往了。
所以,当时他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志轩出事了。
没想到真的失踪了!
“我就是讶异。那些陈年旧事,赵仙儿竟然都知道,而你却一无所知。我也曾见过好些失忆的人,但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失忆了反而变得才华横溢.”
第一次被质疑身份,倩茹莫名地抓慌。
冷静下来后,她又觉得怪异。
赵仙儿在京城长大,怎会知道原身在恭江城的事?
她把这些告诉安泰,究竟有什么目的?
想着,想着她又去京兆府见赵仙儿。
面对她的质疑,赵仙儿只有一句话,“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她不想被这么一直吊着,索性拔了差役腰间的刀架在赵仙儿的脖子上威胁。
“以我现在的身份杀了你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赵仙儿被她双瞳里透出的狠惊住了,露出了怯意,踟蹰道:“你不可能杀我,难道你不想知道志轩在哪里?找不到他,你如何向安泰交代?你还怎么当好姐姐,好女儿?”
“现在有京兆府和右骁卫营几万人帮我找志轩,只要我夫君在桂王一案上立了功,还会有更多的人帮忙找志轩。找到他是早晚的事,所以,你根本没有本钱同我讨价还价。你要是老实些,我会考虑在适当的时候放你一马,否则,牢房里那么多人,踩死一两个十分寻常。”
为了表现的狠辣些,她刻意狠下心肠在赵仙儿白皙的脖颈上划了一道血痕震慑。
没想到取得了意外的好效果。
赵仙儿怕了,交代了志轩的下落。
原来志轩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一直改名换姓寄读在城南的一间书院里。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赵仙儿这一问,让倩茹一时间揣测了许多。
“安泰一定问了你很多从前的事,你是如何回答的?安倩茹难道你就没想过,如果我死了,可能你也活不了?”
赵仙儿这话说的极没有底气,因为这只是她心底的揣测。
但如此新鲜的话,对于倩茹这个寄宿在别人肉身里不知道该算什么的人而言,极有威胁力。
她在想赵仙儿为何会如此问,难道她知道某些玄妙的东西?
然而,她写在脸上的狐疑不安,却让赵仙儿心安多人。
“对了,你一定要记得我刚才的话,你一定明白的,安倩茹。”
赵仙儿只是在提醒她,然而倩茹却误以为赵仙儿知道自己本来的身份,联想到赵仙儿说的奇怪话,她惊奇道:“难道你知道我为何是现在的我?”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你,想知道为何?救我出去啊?”
赵仙儿早就知道她不是原身,还知道许多原身在恭江城的事,倩茹顿时明白,从一开始赵仙儿接近自己就是目的不纯的。
瞧她也不像是个术士。
如果她是个术士,早就用些邪门的办法给自己翻身了。
倩茹思量了一番,脑子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难道你也是安倩茹?”
赵仙儿笑了。
人生已经走到绝境,她没什么好隐瞒的,大大方方地坦诚了,原原本本地把由来说了出来。
“你是赵仙儿吧?如果你不是赵仙儿,怎可能恰好来海棠馆当舞姬?然后特意同我接近?虽然你装的很像,但我知道你就是.”
倩茹讶异了,如果她俩都是安倩茹,那赵仙儿去哪里了?
这真是件怪事!
不论如何,住在赵仙儿身体里的魂魄竟然是安泰的女儿,这真是冤孽啊!
她恨极了的人,竟然成了她必须要救的人。
但也好在因为这样,她还没有见到志轩,就已经能确定他是安然无恙的。
“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只要你足够聪明。”
她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不甘不愿地离开京兆府。
去接志轩的路上,她一直在回忆方才赵仙儿说的话,积压在心底许久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原来赵仙儿之前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出于对自己肉身的爱惜,在为以后寻一条退路。
她不禁暗暗慨叹,世间之事太荒谬!
只是知道真相后,她的心里又多了好些担忧。
万一有一天赵仙儿又回到了自己这躯壳里,那她又该去往何处?
如果她和上官渊有了骨肉,那孩子该算是谁的?
“唉!真愁人啊!”
她掀开车帘往外瞧,不觉夜幕已经低垂。
风呼呼地吹来,卷起许多尘土。
丫鬟见天要下雨了,催促车夫赶快些。
倩茹如愿找到了志轩。
志轩兴奋地扎进她怀里,揉着眼眶哭了起来,片刻又推开她,不肯跟她走。
“我以后不再需要你照顾。”
话里分明透着怨气,倩茹温柔地上前抓住他的小手,“好,那就让爹照顾你。”
知道安泰还活着,志轩激动的双目几乎要迸射出万丈光芒来,迫不及待地要跟她走。
孩子就是孩子,她诚恳地向他道了歉,他就原谅了她,还向她保证以后会懂事上进,不让她操心。
多好的弟弟啊!
倩茹真希望这就是自己的弟弟,可偏偏.唉!
她忍不住叹了又叹。
伴着哗哗的雨声,姐姐俩一下车就直奔安泰那里。
然而,还在半途,便有丫鬟匆匆跑来告诉她:“世子妃刺伤了自己!”
她只得让人送志轩去安泰那里,转而去看湘湘。
第八十二章:奇迹鸽子
湘湘的脖子上包着几圈被鲜血浸透了布,满脸绝望。
大概一炷香前湘湘被诊断出有喜了。
得知这个消息,湘湘即刻拔下了丫鬟头上的簪子猛戳自己的脖子。
血流如注。
“与其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我宁愿带着他一起下去,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一起。姐姐,你成全我吧!”
她劝不了湘湘,只好寸步不离地陪着。
夜半三更,昏睡的长孙基忽然睁开了双眼,梦魇似的念叨着:“鸽子,鸽子”
丫鬟不知是何意,慌忙跑来报知她。
鸽子汤十分滋补,难道他是想吃炖鸽?
不论是什么,倩茹赶忙吩咐厨房想办法做。
湘湘又失声痛哭了起来,说这肯定是回光返照。
长孙基曾经告诉她,他有个朋友,二人常以信鸽互通书信,但从没有见过面。
“听说人去世前总会看见一些生前怀念的事物姐姐,他要走了,你不能再拦着我.”
闹腾了一夜,倩茹被折腾的精疲力尽。
等湘湘闹不动睡了,她才能跟着睡会儿。
哪知刚睡的沉又听见惊呼声,她猛然坐起发现丫鬟们正在夺湘湘手里的簪子。
叮嘱丫鬟们把簪子摘了,自己的却忘记了。
还好申后赐的婢仆多,这真是稍有漏洞,人就要没了。
要命啊!
好在关键时候,上官渊来了,轻易缴了湘湘手里紧拽的簪子。
文大夫一句:“世子的命保住了!”
让湘湘罢了寻死的念头。
湘湘搬去了长孙基屋里。
倩茹也因此得到了暂时的轻松。
终于可以睡会儿了。
她走进卧房,躺在松软的榻上。
上官渊过来给她盖被子,捏了捏她面黄肌瘦的小脸儿,“夫人,这回你立大功了!”
什么也没办成,怎么就立大功了?
她慵懒地揉着眼眶,打量着上官渊脸上的笑,细细一想,难道长孙基的命真的保住了?
竟然是真的。
她还以为上官渊和文大夫编出来哄人的谎话呢。
“文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啊!”
“是你聪明!”
“我?”她兴奋地坐起来,脑子里却半点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上官渊爱怜地揉了揉她软糯糯的小脸儿,激动地冲她挤眼睛提示:“昨夜,你不是让人炖鸽子给长孙基吃吗?”
“可是,鸽子再滋补,也不至于有枯木回春之效啊?”
上官渊兴奋地告诉她,普通的鸽子没有这种功效,但是桂王府的鸽子却有。
昨晚,阖府上下为了找到一只鸽子给长孙基炖汤费尽了心神。
集市没有开市,各大酒楼的鸽子也卖光了。
最后在桂王府找到了一只鸽子,没想到长孙基喝了之后,脉象竟然趋于平稳。
“奇哉!一只鸽子竟然能救长孙基的命?”
“那只鸽子的毛色很特别,浑身一股子怪味,跟长孙基身上的味道差不多。文大夫说那是一只药鸽,我也不懂,反正怪鸽救怪人。听说那鸽子是长孙基养的宝贝”
上官渊语调里颇有调侃的意味,听来有些幸灾乐祸。
但不管怎么说,一连串糟心事里,还有这样一件天上掉馅儿饼似的大好事,实在是幸运之至。
倩茹舒坦地躺下,睡了几个月来最轻松的一觉。
第八十三章:鹦鹉食蛊
上官渊从大理寺把官兵从倩茹宅子里误抄的一应物件都要了回来,其中包括她心爱的鹦鹉小皮皮。
是以,她一觉醒来,就听到一阵“姐姐,姐姐”的欢呼声。
上官渊嫌弃它吵,一把揪住将其扔出了窗户。
“要不是为了让你看见它高兴些,早把它给扔了,太闹腾。”
“你这么凶把它扔了,就不怕我不高兴?”
“你已经高兴了,现在换我高兴了。”
上官渊美美地扯过被子蒙头大睡。
彼时,夜色正浓。
倩茹轻手轻脚地下榻,悄悄出去,想把小皮皮寻回来。
却发现它扑腾着翅膀飞去了东院。
东院住着长孙基夫妇。
小皮皮又有“报丧鸟”的绰号。
为防止湘湘看见它,又情绪失常,她赶紧跑过去堵截。
没想到却看见了骇人的一幕。
长孙基夜里又呕吐出了蛊虫。
那恶心的玩意儿,丫鬟们都是遵照文大夫的吩咐扫进炭火盆子里烧了的。
却没想到,她们还在准备炭火,小皮皮却飞过去叼起一条条地往喉咙里咽。
丫鬟们好心撵它,它还凶人家。
眨眼间秽物里的虫子都被它吃光了。
“完了,完了”
想到自己的爱鸟就要魂归黄泉,倩茹的心凉了半截,想捉了它去求文大夫医治,那家伙却灵巧得很,高高地飞着,只在屋檐上停留,就是不肯下来。
她找了好些吃食引诱,它还是不肯下来。
等到天亮了,它玩够了,才乖乖接受美食的诱惑,欣然受捕。
文大夫说,现在再给它配药已经来不及,只能听听天由命。
令人惊奇的是,一整日过去了,小皮皮仍然安然无恙。
这让文大夫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于是,他找了一些老鼠、猫狗来试长孙基呕出的秽物,结果那些动物无一例外都只剩下一具尸体。
“夫人,你这鸟真不简单呐!”
她道:“这就是您年初在我家见过的那只鹦鹉。”
文大夫若有所悟,“想来,世子吃的那只鸽子和您这只鹦鹉应该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文大夫的话说的隐晦,但倩茹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意思是小皮皮和长孙基的鸽子都不是寻常的鸟。
“可惜这鸟的来历查不到了,不过文某能或许从它身上找到彻底治愈世子的办法,不知道夫人您是否能割爱?”
文大夫的言下之意就是要拿小皮皮试吃长孙基的呕出的虫子,以及试药。
倩茹怎舍得?
这只鸟是她对于前世的家人最后的依恋,况且它还叫自己姐姐呢!
这一切早就超过了寻常主人与宠物之间的情分。
“这法子或许有些残忍,但未必能要这小家伙的命。可是一旦文某成功了,不仅世子可以得救,被关在牢里无数的无辜之人也可以得救。”
拯救无辜是自己初时跪求文大夫说的话,如若现在过于护短,恐怕会弄巧成拙啊!
可怜的小皮皮。
她内疚地抚摸着它可爱的小脑瓜子,不由得潸然泪下。
“夫人放心,文某会尽量保住你的鹦鹉。”
“唉!”
她只得狠下心肠离开。
第八十四章:聪明贤惠
对着倩茹从季凤山带回来的几封信件,大理寺查阅了桂王的手迹,以及谈浜、谈功的手迹,证实那些招安信都出自谈功的手笔。
而那晚在私宅被桂王杀了的几个官员,其中就包括谈浜。
又一说,人并非桂王所杀。
谈浜苦心巴结桂王以谋求升官,被桂王踹了一脚,头磕在地上晕了过去。
被抬走的时候还是活着的,但不知为何,后来就死了。
谈浜的几个儿子伙同其父的几个结拜兄弟,率众强闯桂王的私宅,威逼桂王讨要说法。
两方兵刃相交,桂王因此杀人。
被杀的那几个官儿都不是清白之辈,手上都有足以抄家灭门的大案子。
只是,现在东窗事发,那些官儿的家属都一口咬定恶事都是桂王唆使的,所得的财物也基本都用于孝敬桂王。
而且,关于这些贿赂,各家都提供了账册。更关键的在于,强占秀女一事。
“虐杀官员”一事闹大后,桂王私宅里几名姬妾的身份也随之暴露。
都是各地精挑细选送入京城的美貌秀女。
有的孩子都生了。
这是对皇权礼制赤裸裸地挑衅,谋逆之举。
桂王贪色是人所共知的,所以这一点,基本上没有人怀疑。
而且,送秀女贿赂桂王的官员也供述了经过。
易仲伦关起门来,交给上官渊一份名册,其上都是这次案子涉及的官员。
他说,很明显皇上把他俩安插来协理桂王一案,就是想知道这其中哪些人还能用,哪些人不能用。
对于能用的,所犯之事一笔带过,对于不能用的,严惩不贷,而其中的是与非并非关键。
上官渊拿不定主意,在枕畔将这话告诉了倩茹。
“我一介武夫,只知道精忠报国,不懂这些弯弯绕,但又怕案子不能尽快了结,会给咱家带来祸患。”
倩茹明白上官渊的忧虑。
“可是这案子确实不宜细细地审,托的越久变数越多,易仲伦的话不无道理。”
她想这么大一桩案子,不可能做到巨细无遗,即便能做到那也是两三年之后的事了,对现实毫无助益,遂全力鼓动上官渊快刀斩乱麻。
可是细细思量后,她又罢了这念头,毕竟风险太大,极可能被秋后算账。
倒不如劝皇帝法外留情,论才、论功处理,轻罪赎免,重罪减等,疑罪从无,来的容易。
上官渊觉得她的法子极好,遂拿去同胡雍商议,由御史台一起帮忙求,只要京城各大牢房里关的少了,民心自然就安定多了。
作为皇帝,紧要关头,好赖话长孙略还是分得清的。
尽管遭到许多反对,他还是圣心独断,遵从了御史台的谏言。
易仲伦是个狡猾的,这上上之策,他早就想好了递给了皇帝,却拿下下策去诱骗上官渊,让他在皇帝面前出丑。
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了倩茹是真的聪明又贤惠。
坑人不成,反而挨了老泰山一顿唾骂。
易仲伦心里真恨啊!却不得不唾面自干。
当初他为了稳固地位求娶了荣国公的次女,本以为自此人生一片光明,哪知却成了被套了犁的牛。
荣国公要借桂王一案报复上官渊,自己却不动手,还责令他务必做的天衣无缝。
他手上事务甚多,虽然借住在永忠侯府,能做的却只有耳闻一点点而已。
这府上的外人,除了他的私兵,就是皇后拨给侯府的婢仆,另有原来的几个下人,都是身家清白之辈,同桂王府没有半点关系,实在没什么文章可做。
而且,相比害上官渊,他更想利用上官渊摆脱老泰山的控制。
只是老泰山对他防备的十分严密,他以前掌握的那些所谓把柄,根本有虚无实,无法将其扳倒。
就算是现在老泰山露了锋芒,想捉住他的错处也不容易。
好在他的身份地位以及机智的头脑,让老泰山觉得甚有利用价值,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有任性的余地。
许蓉蓉又挨了一次罚,受了二十杖。
熬不住一个人独守大宅,她提出要搬来和易仲伦一起住。
“你家夫人不要脸,我家还要脸呢!要过来也成,备上厚礼登门道歉,只要倩茹点头,想住多久都成。”
他把这话原样告诉许蓉蓉,许蓉蓉即刻不干了,屁股上的疼麻痹了她本就不太多的理智,叽里咕噜把老爹荣国公给卖了。
易仲伦遂万万分地肯定这是老泰山在想法子监视自己。
这老泰山以后随了心愿,只怕比皇帝都难伺候。
倒不如虚与委蛇,摆脱这一家子,让皇帝更器重自己,拥有更多的实权。
于是,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桂王这案子办好,下能服人心,上能慰君心,顺道再网络些老泰山的把柄。
只是要收到理想的效果,就必须同时上官渊通力合作。
于是,他罢了坑人的念头,转而对上官渊掏心掏肺起来。
一边把自己掌握的线索同他分享,一边引导他往正确地方向走。
上官渊打仗杀敌得心应手的,协理审案还是头一回。
易仲伦的坦诚相待,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作为回报,他也把自己得到的新线索同易仲伦分享。
易仲伦忙,上官渊闲,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上官渊在大理寺协助审案。
上官渊这边办事效率越高,易仲伦这边也越受益。
一个有才干能运筹帷幄,一个有执行力能把事情办的一丝不苟,两相配合的十分默契。
弄的大理寺卿白行端这个主审反而像个协理。
京城的牢房很快便空了大半。
随着牢房里羁押之人越来越少,一桩闹的人心惶惶的惊天大案逐渐摘下恐怖面具。
上官渊长舒了口气,告诉倩茹,前阵子因惊恐而擅自离京的勋爵大都已经相继返回。
这是众所期盼的好兆头,但却不是这桩麻烦事的终结。
牢房中在押的官员,除了少部分没有功勋的,都是神机九卫中带兵经验丰富的要将。
好些功劳大的,罪也特别大。
而这罪究竟有多大,还得看桂王的罪有多大。
第八十五章:机智化险
洛王背后有萧家的一揽子将才。
荣国公的爵位也是累累战功堆积起来的,手下亦有一拨旧部。
但论及人才,还是桂王麾下的最多。
所以,北境的战事,桂王一挂帅,很快就扭转了战局。
因而,监牢里的这些个机要将领,他们都想要。
暗地里悄悄较劲。
之前在算计兵部尚书金奎父子的事上,洛王府算是和上官渊夫妇结下了交情,所以这次就顺理成章地展开了一系列地拉拢。
但上官渊并不认为自己同洛王府有某种亲密的关系,一如既往地守着自己的本分。
洛王妃萧怜儿火了,便把倩茹唤去府上“敲打”。
意思就是,你们夫妻上了洛王府的船,就别想轻易下去。
想要下去也行,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自己掂量。
桂王在的时候,洛王是唯一能与之抗衡一二的人物,现在桂王不在了,洛王就是朝堂一霸。
况且还有萧怜儿这样的“贤内助”在后面帮衬,整死区区一个没实权的永忠侯,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萧怜儿想倩茹去给上官渊吹耳旁风鼓动他帮忙捞人,这样的事她绝对做不了。
但明着违背萧怜儿的命令,对永忠侯府也是有害无益。
怎么办呢?
她寻思着这事儿得婉拒,但也要洛王府得些目见的实惠才行。
于是,她假意应承,回去思量了几日,终于想到了稳妥的法子。
结合从上官渊那里探知的消息,她整理了几份功过书,带去洛王府呈给萧怜儿。
“我要你帮忙捞人,你给我这些是何意?”
萧怜儿看出了她在动“歪心思”,几乎怒目。
她不惊不乱,上前挑出萧怜儿让捞的那几员大将的功过书,耐心讲解:“这功与过,形同利与弊。现今天下太平,他们能带来的利王爷王妃瞧不到,但这弊确实显而易见的。”
“那又如何?”
“皇上同王爷一母同胞,他的想法同王爷一样,是想对这些人严惩。是迫于形势,才不得已手下留情。换言之,这些人即或能免去死罪,今后也是永不复用。王爷王妃在风口浪尖之下捞人,弊大于利也。”
萧怜儿有些动摇,指着剩下的两份功过书道:“那你写王爷、荣国公的功过书又是何意?”
“王爷封爵得益于纯正的皇室血统,而荣国公却是从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一个旧功累累的人,尚且需要蛰伏等待二十几年才敢冒头,王爷还这么年轻,何必急于一时呢?”
萧怜儿恼了,“如何能不急?不急人都被荣国公给捞走了!”
倩茹从容一笑,“一些本就无用之人,让他捞了又能如何?难道您忘了?皇上还看着呢!妾身愿意同王妃打个赌,荣国公并不能从中捞走一人,即便捞走了也用不上。”
“迂腐的书呆子!”萧怜儿激动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儿,“桂王一倒,几十个勋贵就逃离了京城,随时可能兵变。这些将才即或一时被罚,关键时候也一定会启用。就像桂王,褫夺了爵位和封地,最后还不是原样返还”
功过书的作用实在有限,萧怜儿还是坚持要捞人。
倩茹的嘴皮子磨来磨去,最后竟然只得到了一顿斥骂。
就在她以为要无功而返的时候,洛王进来了。
他已经在外听了好一阵子。
“本王觉得永忠侯夫人的话甚妙!”
“哪里妙?打仗你又不懂,人前装高深,一切还不是靠我帮你谋划”萧怜儿恼怒地将那些功过书撕成粉碎。
“本王是没有上过战场,但我泱泱大宣朝,岂会缺少几个带兵的将帅?这种劣迹斑斑的人,不用也罢!”
洛王夫妇遂在倩茹面前吵嚷了起来。
“你你昨晚还说要捞人,现在看见这个女人就转了性子。”萧怜儿醋意大发,“你再喜欢,那也是人家永忠侯的夫人。”
倩茹赶忙解释,并趁着这机会把洛王赐的令牌给还了。
洛王有些不想收回,但自家王妃的一双虎眼瞪着,只好收下。
“本王先前是动过拉拢的念头,但刚才在外面听见永忠侯夫人的话,一时间茅塞顿开,这人拉拢不得。不仅不能拉拢,本王还要一如既往地向皇上进谏严惩。”
“王爷圣明。”
倩茹恭维着,将藏在袖中的一份桂王的功过书呈给洛王。
“遍数大宣王朝的王侯将相,没有谁比桂王的功劳更大。但他的下场如何?他也是王室血脉,是皇上的亲叔叔啊!”
“那是他不安分守己!”萧怜儿气愤地冲到倩茹的面前,紧握的小拳头恨不得揍在她瘦削的身体上。
有洛王赞同自己的看法,倩茹也胆大起来,理直气壮地同萧怜儿争辩。
萧怜儿争不过,想要动手,但想到今非昔比,倩茹已经是侯爷夫人,又克制了怒火,有所收敛。
倩茹也不打算弄巧成拙,遂将准备好的后话道出,“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陈叶将落,前波将要拍在滩上。这时候,正是唯才是举的时候啊!”
“要你多嘴,本王妃难道想不到?”
洛王巧妙道:“你家的几个堂兄、表兄不是出类拔萃得很吗?这正好是他们的机会。”
萧怜儿脸上的怒气减了少许,“他们哪有那本事,可惜爹和叔伯都要镇守边关,唉!”
倩茹抓住机会吹嘘了上官渊一番。
“我家侯爷少年从军,最知道军中的情况,他举荐的一定是人才。”
萧怜儿心想,这么点小事都用不上,还指望我提携你们的人出头,简直做梦!
于是,愤懑地白了倩茹几眼,下了逐客令。
倩茹装的委屈巴巴的,出了洛王府却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真是天从人愿,令牌还了,麻烦也摆脱了。
于她而言,现在最棘手的莫过于湘湘。
自从见过长孙基吐虫子之后,她的心里落下了阴影,总是梦见自己生下一堆虫子。
长孙基一直不醒,她也日渐消瘦。
到现在,已经几乎皮包骨头。
还有小鹦鹉皮皮,已经死去活来很多次。
早晨她隔着窗户远远地看了一眼,小家伙儿喘气都在发抖。
疼的她心都快碎了!
第八十六章:陷阱与互利
荣国公拼尽全力想从天牢里捞出几员将才来,突然发现洛王按兵不动了,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毕竟当主心骨和当两面派不同,没有明显的比较,没得挑。
在捞还是不捞方面徘徊不定的许淮山,最后选择了静观其变。
好处在面前却吞不进嘴里,心里抓慌又怄火,只得把不听话的女婿易仲伦叫去,又责骂了一顿。
“连个没有实权的永忠侯都摆不平,你这个丞相除了逢迎讨好还能干什么?”
易仲伦委屈巴巴地垂着头,心里恨一时却没有办法摆脱老泰山的桎梏,只能使一招“拖”字诀。
老道的许淮山又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暗道,想下老子的船,没门儿。
发完了火,许淮山便给易仲伦下了命令,“桂王的案子,老夫要你想办法,能判多轻就判多轻。完了,让皇帝把安行道的旧案也翻一翻,明白吗?”
易仲伦顿时警惕了。
安行道的案子是能翻的吗?你许淮山想翻,皇上还不愿意呢!
许淮山瞧他有些不愿意,讪笑着捏住了他瘦弱的肩膀,“小子,老夫对你的了解,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有些东西抛出去能让你丢官弃爵,有的东西抛出去能轻易了结你的小命。”
“小婿就是一介书生,不杀人不放火,哪里有那么多把柄?”
易仲伦笑老泰山把自己当孩童稚子,哪料当许淮山附到他耳畔低语了几句后脸色却僵住了。
“老夫敢把女儿嫁给你,就是看中了你足够狡猾。可是如果你不能为我所用,哼哼,就算你滑的像泥鳅,老夫也能捏死你!”
易仲伦的腰顿时弯的更低了,与此同时,心里也恨得更紧。
他俯首对老泰山说着种种忠心之言,并亲自献上除掉上官渊的计谋。
“.欲令其灭亡,必先令其‘猖狂’。小婿真的一直在用心,而且慢工出细活,方能‘善始善终’。”
“那也不能太慢,最多两个月,老夫一定要看见结果。”
易仲伦唯唯应诺,离开国公府后,脸却像蒙了一层霜一般。
为了不让双眼中的杀意显露出来,他装作身体不适,低低地扶着头。
一直扶着,直到上官渊来找他讨论案情。
“病了?”
“愁。”
上官渊笑了,“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愁什么?”
“桂王的案子,让我想起了安行道的案子。”易仲伦瞥见上官渊变了脸色,抓住机会唤余富把门窗带上。
“皇上以仁治国,却在那桩案子上大开了杀戒,所以,要想真正稳定民心,还得把那桩案子翻一翻,为一些含冤受屈的人平反。”
“手里的事还没办好,我可没功夫操那种闲心。”
“这不是闲心,是标与本的问题。你们武人打仗为的不也是国泰民安?”
易仲伦把上官渊招到近前,将心底的话写于纸上。
有些事旁人没留心,但有心人却悄悄刻在了脑子里。
安行道是上官渊抓进天牢的,当时二人还有激烈的争执。
安行道揪住了上官渊的衣领。
上官渊推了他一把。
然后安行道就吐血而亡了。
“这件事我早就向皇上禀明了。”
“可你未必将他死前的遗言,一五一十都说了。现在,有人要拿这事做文章,如果你不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就会被动遭难。”
“谁?”上官渊想了想,这阵子他得罪了的,又有本事这么干的只有荣国公一人,“许淮山?”
“嘘!”易仲伦轻咳了几声,低声道:“那件事但凡与之有些关联的人都遭了殃,唯独你我置身事外,青云直上。我掺和这件事,就是堵上了自己全部的前程。”
“你图什么?”
易仲伦执笔在纸上写下“自由之身”四个字,“唉!我那府邸就是个老虎窝,有不如没有。”
“那个案子,某些人又没参与,你便是翻了,也伤不了他分毫。”
“他明着没参与,暗地里未必没有动手脚。否则,我又怎会知道你和安行道在牢里说了什么?”
“那他还想翻案?”
“你仔细想想,这可是件名利兼收的大好事啊!”
上官渊被易仲伦绕的有些糊涂了,好一阵也理不清,只好先离开。
他走着,走着,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倩茹身边。
这阵子,他已经习惯了倩茹帮忙理清一些复杂的利益关系。
此时,倩茹正在窗户边上窥视屋里刚试了药的小皮皮。
他一看见她那满眼的怜惜心疼,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安行道的女儿,恍惚中脑海里的脸和现实中的脸合成了一张。
好美丽,好温柔,好惹人怜爱。
越是如此,他越开不了口。
安行道死在天牢后,他找了仵作验尸。
仵作说,安行道有心疾,因此遭遇重大打击后,才会猝死。
“安倩茹?”
“啊?”
他唤了一声,见她满脸疑惑地转身,心中一阵惶恐,紧紧地将其拥入怀里,好像一松开就会不见似的。
周围的婢仆都看着呢!
倩茹害羞地把脸藏进了他的胸口,却遮不住涨红的耳朵。
可人的模样,足够上官渊在梦里甜醒好几回。
但也让他无比揪心抓狂。
听易仲伦的意思,荣国公已经打算借安行道之死向自己发难,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不管其中有什么利害关系,他确实只有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有利。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也想试试倩茹的反应,遂将她拽入卧房里。
倩茹紧张地心快蹦出来了,还以为要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没想到却是说正事。
翻案,于她而言当然是件大好事。
就算对安侯府没有任何益处,至少证明了上官渊襟怀坦荡,证明自己没有爱错人。
她激动的手脚无处安放,甚至主动吻了上官渊。
“夫人,你为何如此高兴?你不会要说自己就是那个安倩茹吧?”
上官渊都说决定要翻案了,倩茹心里更是半点顾忌也没有了,直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何,总之,我一醒来就在这具躯壳里。”
“世上怎可能有如此玄之又玄的事?”
“怎么没有,南中玉的故事比这还玄呢!”
为了佐证自己说的是真的,她随口便说出了上官府的布局,以及前世在上官家的一些糟心事。
说着,说着,甚至把血月夜似幻非幻的遭遇说了出来。
她瞧着上官渊的神色越发不对劲,以为他在想自己可能中邪了,只好作罢,转而谈及正事。
她告诉上官渊,易仲伦有把柄攥在老泰山荣国公的手里,所以才会想和上官渊虚与委蛇以图谋扳倒许淮山。
他道,“若是互利互惠自然最好,就怕弄巧成拙。我实在不记得许淮山同那桩案子有任何关联。他那段日子好像在告假养病。”
第八十七章:艰难一日
退朝后,上官渊同易仲伦一起去试探性地奏请皇帝重查安行道一案。
皇帝阴沉着脸,一句也没理睬,冷冷地将他二人打发了。
上官渊觉着应该把手头的事忙完了再提。
但易仲伦急着让老泰山看见自己的动作,于是撺掇着上官渊在朝会上又提了一次。
虽然荣国公没有上朝,但他早就知会了自己的党羽,煽风点火,激怒洛王去教训上官渊。
此计甚妙,只要洛王上钩,上官渊就会同时丧失在皇帝和洛王心里所有的好感。
然后荣国公只需要略施小计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铲除。
事情的发展基本与他的料想一致。
上官渊吃了自获得朝会资格以来最大的一次鳖。
退朝后安泰截住他,宽慰了他一番,“你的心是好的,就是思虑不足。”
言下之意就是这么大的事,你该知会我一声,我多说服些御史台的同僚帮你,难道不好吗?
上官渊没听懂。
这时,易仲伦靠了过来,怂恿他一起再去找皇上进谏。
虽说丞相是百官之首不能轻易得罪,但安泰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婿稀里糊涂地被人往火坑里推。
于是,他佯装身体不适,一把拽住上官渊的胳膊。
上官渊不能弃老丈人的于不顾,只得先回去。
路上,安泰把刚才话里的意思彻底说透。
上官渊惊了,这如何使得?自己已经碰了壁,怎能再把老丈人拉下水?
安泰却道:“无妨,无妨,这本就是我们御史台的职责。”
上官渊心慌慌了,劝不住老丈人,只得拿来同倩茹商议。
他并不知道挑事的官员都是荣国公的人,只知道反对自己的人甚多。
倩茹听后,心口一紧。
古来犯颜直谏的官员大都下场悲凉,她可不想一家子都撞到刀口上,忙冲去把安泰劝住。
“爹,这件事得从长计议啊!若要能成,得用巧用智,不可蛮干。”
安泰知道自己的斤两,而且这也不是件十万火急的事,他还没有莽撞到要即刻死谏的地步。
他之所以那么和上官渊说,只是想先稳住女婿,让他不要去自毁前程。
听了安泰的肺腑之言,倩茹隐约感觉到上官渊中了易仲伦的陷阱。
唉!险些因为一己私欲把夫君送入险境,倩茹渐渐陷入了自责。
这时,丫鬟来报,湘湘身体不适。
她赶忙过去,正好听见文大夫在说湘湘小产的事。
湘湘的身体虚弱极了,嘴里又说着但求速速了结之类的话。
听的人痛心,瞧的人扎心。
不巧的是,孩子刚掉几个时辰,长孙基竟然醒了。
因为刚刚失去孩子的缘故,湘湘无法面对丈夫,轻生的意愿更强烈了。
那边长孙基刚醒,就听闻自家夫人滑胎了,双目一瞑又昏了过去。
文大夫说,长孙基遭受了打击恐怕很难熬过这一夜。
桂王一案眼看接近尾声,千万不能再这时候出岔子啊!
提心吊胆这么久,倩茹也有些熬不住了,眼前时不时地发黑,但又不得不直面最糟糕的境况。
于是,她催促着上官渊速速进宫去将长孙基的情况上报。
与此同时,长孙略正在发愁。
桂王一案本来可以以目见的速度了结,但却因为天牢里那些机要大将的缘故迟迟无法结案。
大宣王朝建国不过才二十几年,根基十分薄弱。
安行道一案滥杀了许多功臣,以致于北狄三万军队入侵,大宣却派出了二十万军队才取胜。
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但这些罪行累累的人不严惩,国法何在?皇权的威严何在?
可是一旦杀了,盘桓在西部边境的胡人只怕又要趁虚而入,届时又该凭借什么还击呢?
此时,他急需能推心置腹的谋臣献策。
而众多大臣中,他最看得上的便是丞相易仲伦。
可是易仲伦献的策略却是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野心勃勃之人从天牢里捞人。
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抛出诱饵辨忠奸。
长孙略觉得这法子实在过于书生气。
同朝上这些大臣打交道多年,他岂能看不明白那些人的小心思?
他严办安行道的案子,就是想多抓些权力在手里,现在遇到一点挫折就倒退,那些拥有虎狼之心的人,岂不是会认为他这个皇帝畏首畏尾,软弱可欺?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上官渊却给他送来了个大麻烦。
长孙基要是死了,那些刚返回京城的诸侯指不定又得悄悄跑,他以后还怎么打着“仁义”幌子治国?
思忖了一阵,罢了!
大概是时机未到,还是当以宽为先。
于是,他破天荒地同意了重翻安行道一案。
他仍旧将这件事交给洛王去办,一来是为了亡羊补牢,二来是为了不过分伤同胞弟弟的心。
这处,申皇后听说了永忠侯府的事,亲自带着珍贵补品良药前去探望。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权贵都在盯着永忠侯府的动向。
倩茹的心紧张地在嗓子眼里一直蹦跶,还得小心翼翼地侍奉着申后。
就在申后隔着门垂问长孙基的病情时,长孙基忽然醒了,孱弱的手指着门。
伺候的仆人猜测他或许是想要见门外的人,赶忙出来禀报。
申后有些忐忑,紧张地拽着倩茹一起进去。
长孙基昏迷了许久,身体羸弱得很,声如细蚊。
申后的贴身婢女秀禾附耳听了好一会儿,只听清了几个字,“榻下,砖.”
倩茹在季凤山时曾经屋顶地板地搜索证据,隐约猜测长孙基可能藏了什么关键之物在床榻之下。
没想到一问,还真是。
申后遂派秀禾同侍卫去桂王府找。
很快,秀禾便带回了一只上锁的小木匣子。
沉香木料,锁也是当世最难开的梅花机关锁。
申后从宫里传来最好的工匠,废了几个时辰的工夫,总算是把锁打开了。
里面有一本小册子,一封桂王写给皇帝的亲笔信。
申后只是略略翻看了小册子,就神色大变匆匆忙地回了宫。
又熬了一夜,倩茹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第八十八章:多喜临门
身体倒了,心还悬着。
很快,倩茹就醒了过来。
“湘湘如何了?”
上官渊嘱咐她多眯一会儿,但她实在放心不下,擦了脸,便去瞧。
却见下人正把长孙基往湘湘的榻上搬。
“这是作甚?”
“世子要上去的。”
长孙极艰难地叩动湘湘的手指,想要握住,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却缩走了。
倩茹看的酸了鼻子,默默地靠近帮了一把,把两只手重在一处。
与此同时,长孙略看见申后带回宫的东西也酸了鼻子。
盒子里的信,是桂王长孙极去世前一夜所写的遗书,里面清楚明白地写了自己犯了那些罪,存的怎样的心思,麾下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需要提防谁。
而小册子上则记载的则是长孙极掌握的一些亲信所犯的罪,以及相关罪证的藏匿之所。
“皇叔或许跋扈了些,但对大宣朝的忠心真是可昭日月啊!”
长孙略感慨着,提起朱笔对小册子上的人勾画了一番。
这一举动,正式划清了桂王一案的走向。
一日之内,天牢中相关囚徒的生死去留便定了下来。
想捞人的人都惦记了个寂寞。
长孙基因此子承父爵袭得王位,获封河东郡王。
虽然降等,但也算是转危为安,不幸中的万幸。
危险过去,长孙基心里踏实多了,湘湘不理睬他拨指头的“小动作”,他便发出半死不活的叹息声去滋扰她。
蝼蚁尚且贪生,湘湘又怎会半点也不想生?
她只是一时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傍晚,倩茹从窗户缝里窥见湘湘愿意进食了,长舒了口气。
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显然长孙基的怜惜就是她的心药。
如此,倩茹终于可以放心地睡个安稳觉。
那一觉很长,很长。
她睡的酣甜异常,却被上官渊给摇醒了。
原因是近来天气热,她几日没有沐浴,又连着睡了一叶一日,出了许多汗,浑身一股子馊臭味。
“快!去沐浴。”
累成这样,好歹让人家睡醒了再洗不成吗?
被嫌弃了,倩茹心里有些委屈。
出来却看见榻上摆满了新衣钗鬟脂粉,以及精致的绣鞋。
“这是.礼物?”
这时,上官渊从床帘旁走了出来,送给她一朵鲜红的绒花。
“那些是给你填充衣橱和妆奁的,这才是礼物。”
倩茹被上官渊的审美震惊的一塌糊涂。
谁会在夏天戴这么一朵颜色庸俗的红绒花啊?
罢了!
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不喜欢也要笑着收下。
她想把花收起来,上官渊却硬要给她簪上,把她往镜子面前推,还一个劲儿地赞赏自己的眼光。
她脸上笑着,心里叹着,借口擦头发,把花给摘了下来。
“咱们成婚也没正经地办一场筵席,不如,我打算准备下,重新娶你一次。”
这话换作其他女子或许该感动的热泪盈眶了,但倩茹却不情愿。
有道是物极必反。
大操大办,表面风光荣耀。
实际上却是授人以柄,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看上官家和安家的笑话。
尤其,她很不情愿低眉顺眼地去讨好上官刘氏。
可是上官渊却无论如何都要再办一次。
她实在绷不住好脸色了,冷声道:“你娘怎么办?”
“这是我对你的弥补,她来不来由她自己的心意。”
“我不在乎那些虚名,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此时,她明白了,为何上官渊要送一朵俗气的红绒花给自己,因是年初拜堂的时候,她的头上也簪了这么一朵。
他这是想借送花引出重办婚礼一事。
“茹儿。”
“叫的再亲昵我也不同意。”
“我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其余的不必你操心。”
上官渊脸一拉上了脾气,把榻上的东西乱七八糟地都塞进了衣橱里,然后宽衣服,自顾自地睡了。
她也气了,把屋子留给他,自己去院子里擦头发。
往常院子周围都能见到巡逻的护卫,今夜却一个没有。
询问之下才知,易仲伦昨夜已经搬走。
这真是件大喜事啊!
她心里怄着的火儿顿时灭了大半。
次日去看湘湘和长孙基,二人的精气神比前两日好多了。
文大夫说,一切已无大碍,只需静心将养即可。
这又是件大喜事啊!
她千恩万谢,取了重金酬谢。
然后又亲自挑选上等的木料,请全京城最好的工匠做了一块“妙手回春”的匾额,敲锣打鼓地送去文氏医馆。
这边刚送完礼,便有丫鬟匆忙来报,内廷的宣旨官到了。
她赶忙回去,发现竟然是皇帝的嘉奖诏书。
除了皇帝皇后赏赐的物品,接连半个月,永忠侯府都不断地收到贺礼。
喜事临门,人也变得受欢迎起来。
洛王妃办游园会,竟然独独挽着她的手走。
半个月里受邀去了八个勋贵家里做客,稀里糊涂地多了许多“姐姐”、“妹妹”。
丫鬟们每日都乐呵呵地说,一出门就听见百姓们对上官渊和倩茹交口称赞,赞他们做了大好事,是了不起的人物。
每日被人捧着夸的轻飘飘的,日子总算有了些轻松甜蜜的味道。
她只盼着安侯府的案子能翻出不一样的结果。
但这在半个月后,被证明了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不过,虽然罪过还是从前的罪过,但是皇帝为了强调自己是念恩念旧的,赦免了安侯府一案中大部分有功于社稷的官员的罪过,给予了一定的追封。
但这些人都已经命丧黄泉,连家眷幸存者也寥寥。
一番翻案,只是全了皇帝和朝廷的颜面而已。
这于她而言有些失落,但好歹以后可以毫不避讳地去给爹和弟弟上香了,也算是得了些慰藉。
第八十九章:牛刀小试
相比之下,赵仙儿就显得有些落魄。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交了大笔的罚金。
陶、温、夏三位掌柜吃了大亏,都不愿意再和她一起经营半面桃花。
走在街上也莫名地受人指点嘲骂,曾经风光耀目的倾城美人第一歌姬,眼下好似过街老鼠一般。
名声一落千丈,没有达官贵人来光顾,半面桃花的生意也大不如前。
有些声名的歌姬舞姬乐师宁愿赔钱也要同她解除契约,剩下的平庸无奇,根本撑不起这曾经京城第一歌舞坊的台面。
她没有司马九娘对歌舞坊的那种热忱和情怀,撑不下去,索性就关门卖铺子。
没有大笔的收入,原来奢侈的生活也无以为继。
为了以后考量,她打算找一间清静的小宅院,搬过去,慢慢地从长计议。
是日,她去城南看宅子,好巧不巧竟然碰见个面貌熟悉的翩翩公子哥儿畏畏缩缩地沿着街角走。
她回忆了片刻,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前世对自己骗情夺财的狗屁情郎李鸣啊!
真是冤家路窄啊!
赵仙儿怄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便花银子雇了几个人将其绑到了自己的宅子。
没想到李鸣竟然认识自己躯壳的原身,半点也不惊惶,让她少了许多报复的快感。
“好仙儿,我这是哪里得罪了你?怎么对我来这一手?快,松开!”
换了躯壳,赵仙儿也不好当着下人的面谈及旧事,只命人打,狠狠地打,打昏了泼醒又打,直打的李鸣口吐鲜血才罢手。
倒不是她舍不得再打,只是下人害怕闹出人命不敢再打。
她在牢里待了一阵,宅子里的婢仆早就散了。
目下跟在身边的这几个都是刚用不久的新人,因此用着还不够趁手。
打一顿就放了,实在难以弥补她心里的恨。
回想从前,她过的虽然不怎样,但好歹是个官家小姐。
如果没有李鸣的出现,她绝不会遭遇后来的一切。
她满心满眼都是遮掩不住的恨,遂命人将李鸣拖进房间,独自折磨。
“仙儿,咱们相识多年,我自问对你是有情有义,你为何要对我下如此毒手?”
赵仙儿轻蔑地笑着,拿着燃烧的蜡烛来到李鸣面前,把滚烫的腊汁一点一点滴在他俊俏的面庞上。
“我落到现在的地步,都是拜你所赐。”
“冤枉啊,我没对你做什么啊?好仙儿,就算你要我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话到此处,赵仙儿也不打算藏着,遂道出了一年多前在恭江城发生的事。
她没有说那就是自己,李鸣却自己戳破了真相。
“我倒是谁这么狠心,原来是安小姐。”
赵仙儿讶异了,“你怎会知道是我?”
“你先为我松绑。”
为了弄清原委,赵仙儿依从了。
“有些东西珍贵之至,我从不轻易给人,你以为我虚情假意,殊不知我在恭江城北门外十里亭,足足等了你一年。”
珍贵之至的东西?
李鸣有给过?
李鸣见她想不起来,提醒道:“你家仆人追来的时候,我往你嘴里塞了一粒丹药,可还记得?”
赵仙儿猛然想了起来,当时李鸣不知道往她嘴里塞了什么,然后便抢了她的包袱,甩下一句:“我在北门外的十里亭等你。”
眼看着柳氏带着人追赶了过来,她慌不知所措,唯有认栽跳河。
没想到李鸣的丹药,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作用。
她赶忙让他把自己送回原来的肉身去。
李鸣笑了,“我被你打成这样,如何造的出灵丹妙药帮你达成心愿?”
赵仙儿遂取出万两银票摆在李鸣面前,以利诱之。
哪知李鸣却不为所动,而要与她同吃同住,让她日日伺候直到解气。
赵仙儿本来不愿意,但为了回到原来的肉身只好豁出去,反正现在的躯壳不是自己的。
而李鸣也对她非常不客气,丝毫不顾惜她的名声,甚至当着下人的面对她百般轻薄调戏。
她憎恶自己那副欲拒还迎的狐媚样儿,更恨背地里那些窸窸窣窣、嘀嘀咕咕的说嘴声。
这样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
每每听见婢仆在角落里讥讽自己,赵仙儿都恨不得咬舌自尽。
于是等李鸣的身体稍一好些,她便催促着他配药。
李鸣笑道:“送你回去,你可还会与我在一起?”
“只要你送我回去,万事好商量。”
她只是随便哄哄,没想到李鸣真的着手配药了。
数日便炼出了他口中所谓的灵丹妙药。
赵仙儿有些不信,毕竟李鸣的外表看起来太普通了。
就是个二十多岁模样俊朗的年轻人而已。
“这药真的能成?不会有毒吧?”
“天子脚下,杀人是要偿命的。我有宏图大志尚未实现,才不想走上黄泉路。”
说罢,李鸣混了一点药沫在猫食里。
赵仙儿见猫吃了都没事,便大胆地吃了。
恍恍惚惚地,她竟然真的回到了原来的身体里。
午后的凉风缓缓地从窗户缝里灌进来,正好吹在她的脸上。
她坐在镜子前凝视着里面那张久违的面孔,忍俊不禁。
然后,出外去欣赏这座新宅院。
人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礼礼貌貌地尊称她为“夫人”。
与此同时,倩茹又去到了那个血月夜到过的黑漆漆的狭小之地。
想到赵仙儿在京兆府对自己说过的话,她万分惶恐。
一开始她尚能自我暗示可能是梦魇,可是当一阵恍惚后从廊檐下醒来,她震惊了。
丫鬟婢仆都说她是自己从屋里走出来的。
脸上的妆容、发髻都被改动成了赵仙儿的喜好。
怎么会这样?青天白日的又没有血月。
这到底是怎么了?
而这处,终于如愿以偿却得而复失的赵仙儿正怒气冲冲地对着李鸣撒火儿。
“我要回去.如果你不让我回去,我就.”
看着魔怔了一般的赵仙儿,李鸣露出了诡异而又从容的笑容。
“今日只是牛刀小试而已,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何时?”
“只要你帮我一个忙,很快就能成。”
赵仙儿的心安了,倩茹的心却难安。
她挨着,等上官渊回来,便把悄悄把刚才惊悚的遭遇告诉了他。
这是果有其事,还是鬼上身?
上官渊莫名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九十章:挖坟记
倩茹很想知道自己恍恍惚惚去的那个地方到底是不是小孤山下的坟墓。
于是,她撺掇着上官渊和她一起去挖坟。
上官渊很不情愿,但耐不住她一直央求,只得同意。
“我明日让范信带上几个可靠的人一起去。”
“不可!挖坟不是光彩的事,绝不可过于声张,我想.”
上官渊几乎炸了,倩茹竟然想今夜就去。
帮手她也想好了,便是力气大的刘堂。
“夫君,这件事不做,我实在难以安睡。”
一边是噩梦,一边是娇妻的哀求,上官渊只好豁出去了,反正该来的早晚都要来。
于是他拉上刘堂,一起出城。
刘堂最是郁闷。
上官渊说约了一帮兄弟一起狩猎,特意叫上他一起,哪知出了出了城却变成了挖坟。
挖就挖,他也不是个胆小的,但这连一件工具都没有,难道徒手刨?
倩茹笑盈盈地塞给他一百两银子,恳求刘堂去附近的农家买工具。
原来她之所以找刘堂,除了因为他力气大,更因为他脸生,又是自家人。
做如此精明的安排,就是尽可能地不想被别人抓住把柄。
有好处,刘堂办事也利落,很快就扛着锄头铁锹跑了回来。
暮色刚刚低垂,上官渊和刘堂就把坟头上的土给扒开了。
与此同时,一具上好的黑漆楠木棺椁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棺材盖子钉的十分严实,刘堂和上官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撬松了盖子。
就在要推开的时候,刘堂突然摁住了盖子。
倩茹知道他的小心思,遂将袖子里早就备好的银票塞给他。
“爽快!”
刘堂喜滋滋地爬上坑,背对着他们,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真相马上就要揭开了,倩茹有些忐忑,上官渊比她更甚。
事到如今,只差最后这一把气力。
开吧!
上官渊咬紧牙关,一把推开了棺材盖子,顿时吓白了脸,栽倒在坑里。
快两年了,不腐不烂,栩栩如生,这怎么可能?
倩茹也吓了一跳,因为那棺材内盖上还有她留下用以鉴别的划痕。
“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比海市蜃楼、血月,还要神乎其乎,这”
她跳下坑去,战战兢兢地伸手去触摸前世之身的鼻息,体温,脉搏。
虽然这些都没有,但却面色红润,皮滑肉嫩,一点腐味也没有,比活着的时候更像活着。
“夫君,我是不是在做梦?”
上官渊早已被吓的魂不附体,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只刘堂在一旁笑,“胆子小还学人刨坟,你们两口子真有意思,也不知这墓主人到底怎么得罪你们了,坟头草都快一丈了,还被你们刨出来。”
“这是我的坟。”
“啊?”刘堂惊了一声回头瞄了她一眼,笑道:“就算是血月夜,你讲这种荒诞的故事也不会吓倒我。我早就在茶寮里听人说了,这小孤山下埋着安行道的女儿,你们是一样的姓名。”
“你要是真的胆子大,就转过来看看。”
“不看,刨坟已经够缺德,我可不想回头被女鬼缠上。”
倩茹想把自己的前世之身挪走,喊了半晌,上官渊才回过神来。
“挖坟之事已经不可张扬,如何能把她带走?”
“可是我不能让我躺在这里,万一哪天再从这里面醒来,谁来救我?”
“你是你,她是她,你怎可能从一具死尸里醒来?”
夫妇二人为此产生了分歧,各自怄火儿。
刘堂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毛骨悚然,但又耐不住好奇心往棺材里望了一眼。
“天呐!你们确定这是死了快两年的人?药王南中玉的转世?”
倩茹见上官渊不肯,便同刘堂谈起了交易。
“帮我找个地方安置她,我给你五百两。”
“我愿意赚你的银子,但我人生地不熟,实在不知道安置在哪里,总不能放我屋里吧?”
“虎威营那么大,你可以随便找间空屋子安置。”
“不行,太瘆人了!”
“一千两。”
刘堂动心了,“纸包不住火,太久万一腐烂了.”
“能放多久放多久,出了事我担着。”
“成交。”
倩茹早就想到了这一茬儿,连布袋子都准备好了。
这下上官渊愁坏了。
好不容易运气好安行道受了追封,旧事就这么囫囵了。
如果自家夫人真的从以前的躯壳里复活了,那事情的发展简直难以估量。
这个苦心建立起来的小家,难道就要这么碎了吗?
倩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他是受了惊吓,一时难以接受,没有多想。
只思量着如何掩护刘堂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的前世之身给藏好。
哪知,快到府邸时,刘堂忽然变了卦。
“算算日子,那些回家探亲的人也该回来了,你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安置吧!一千两,随便买间小宅子足够安置了。”
倩茹遂想起了自己那座无人住的小宅子。
可是那里太远,无人看守,她实在不放心。
只得一半利诱,一半恳求地让刘堂住过去守着。
“不行,我过去,我太爷爷也得过去,这事情就败露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藏自己卧房里吧?
莫说上官渊不同意,她自己也觉得瘆得慌。
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前世自己住过的琳琅馆。
那处院子还空着,多上几把锁,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上官渊没有反对,她便如此办了。
上官渊在前面把下人支开,她便引着刘堂扛着自己的前世之身去琳琅馆。
小院子的大门上了锁,而她又没有带钥匙,好在刘堂力气大又身手敏捷,扛着一具躯壳,还能灵活自如地翻进去。
等她把钥匙取来时,他已经把躯壳搁在了屋里,溜的无影无踪。
真是个好帮手啊!
倩茹怕躯壳搁在外面被老鼠给咬了,于是让上官渊将其放进了一只楠木旧衣箱,这才放心地回去睡觉。
次日想了想觉得不妥,又悄悄找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塞进去,并下令任何人不准进这座小院子。
大门加了两道锁,万无一失了。
与此同时,小孤山下的坟又被另一拨人挖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