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知我意你且安心
“我怎么不安心了？”
怀玉见他鸭子嘴硬的样子，失笑道“昨晚是谁大半夜的将我叫到山间吹了半晚的风？”
见赵宴理亏地不再说话，怀玉又狡黠一笑。
“你若是真安心，昨夜怎么会睡不着？我将阿魏叫来，问问他就知道，某人昨晚必定辗转反侧了许久，才出门找的我，是也不是？”
见怀玉难得有这样娇俏的一面，赵宴摇头配合着她。
“是是是，我昨夜一开始是不安心，不过偷了某人的香之后，就安心了。不信，你去问问阿魏。”
赵宴得意地看着眼前的人红了香腮，想起昨晚山间的星斗与月亮，夜风与虫鸣，还有那一抹近在咫尺的温热和软绵，不由得心神荡漾起来。
怀玉捶了他一拳，赵宴吃痛，正欲装可怜，马车却停了下来，亲卫的声音传来“姑娘，到了。”
怀玉笑着看了赵宴一眼，揭开车帘下了马车，却见段京墨和阿魏已经在等着了，怀玉看了看段京墨，想起方才马车上赵宴说的话，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
遂收拾了心神对阿魏道“去韩景泉的别院将阿则接回来吧，免得他抱怨我这个舅妈不关心他。”
怀玉特意说了“舅妈”一词，听得在她之后下车的赵宴心花路放，而一旁的段京墨则静静含笑，迎上了赵宴灿烂的笑容。
阿魏领命去了，安庆的寻雁楼是一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院子，开门做着买笔墨纸砚的生意，背后却足以住下上百人。
此刻段沁沁哼着歌儿在厨房里忙碌，连怀玉回来了也不知道，因此当下人过来告知她怀玉让她速去书房之时，着实狠狠地惊了她一次。
怀玉急急地让下人来叫她去书房，莫非是受了伤？
她放下手里的猪肉就往外跑，边跑边问“怀玉她受伤了？”
跟在她身后的绿衣侍女忙道“没有没有，是夫人带回来了一个极俊美的年轻公子，要让你去见见。”
极俊美的年轻公子？
怀玉这是搞什么名堂？
段沁沁放缓了脚步“可知这位‘极俊美的公子’姓甚名谁？”
“只听得姑娘叫他京墨表哥。”
段沁沁一下子顿住，只觉得周遭寂然无声，只剩下方才侍女一句“只听得姑娘叫他京墨表哥”，“姑娘叫他京墨表哥”，“京墨表哥”
京墨哥哥。
段沁沁抹了把不知不觉掉出来的眼泪，飞也似的往书房奔去。
跟在后头的绿衣侍女惊讶不已，以她的功夫，追上沁姑娘居然也有些吃力了？可见这个俊美公子确实是很重要的人。
段沁沁又是泪又是汗地来到书房的时候，一个侍女正临窗煮水泡茶，茶香袅袅，熟悉的少年流畅地倒着茶水，仿若一副山水画。
“京墨哥哥。”
段京墨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笑了笑。
“沁妹妹。”
段沁沁扑过来，隔了两步之距看着段京墨“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大伯和我爹他们呢？”
段京墨拍了拍她瘦削的肩“先坐下，我慢慢和你说。”
段沁沁坐了下来。
段京墨将此前种种，他们在冥疆过得怎么样，他又是怎么遇到了去冥疆的海听先生，以及昨夜又是怎么遇到了上山拜访海听先生的怀玉和赵宴一一说给段沁沁听了。
段沁沁含泪笑道“听到我爹和伯父过得还好，我就放心了。”
又道“祖母要是知道你回来了的消息，必定高兴极了。”
“放心，怀玉已经派人给云都送信去了。”
“嗯嗯。”
段沁沁哭得眼睛都红了。
这么多年了，他们一家人分隔两地，多少个午夜梦回，她都在期待着什么时候能一家人重聚啊。
“怀玉年前派了人去冥疆，应该也会把伯父他们接回来吧。”
段京墨沉默半晌“这得看我爹和你爹的意思。”
“怎么，他们不愿回来？”
“不是，只是冥疆的百姓还需要他们。”
“结庐药堂可以开到冥疆去。爹爹和伯父就先放放那里的事情，回来看看我们不行么？”
段京墨宠溺地看着撒娇的堂妹，递给她一杯泡好的茶，宠溺地道“行。”
又道“这么久没见，我们沁沁长大了。”
“可不是吗，六年了。”
整整六年啊，她们从一个十来岁的小小孩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如玉如琢的大人了。
而祖母，曾经的满头青丝也全变成了一头白发，娘亲和伯母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沉默的沉姐姐、云家小院一季又一季的蔬菜，怀玉那只越来越大越变越聒噪的鸽子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段京墨笑着道，“刚刚不是都和你说了吗，我们在冥疆一切都很好，冥疆百姓对我们也很好。”
段沁沁喝了茶，又与段京墨细细碎碎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见到怀玉和赵宴走了进来。
怀玉笑盈盈地问“说完话了？”
“早知道你们去海听居能遇到京墨哥哥，我说什么也要早点追上你们，与你们一起去。”
“这完全是意外之喜。”怀玉安抚着她，“临行之前，我们绝没想到，会在海听居见到京墨表哥。”
段沁沁又抱着怀玉哭起来。
“不哭了，不哭。”
怀玉无奈地拍着她的肩。
“这是大喜的事情，怎么反倒哭个不停呢。”
“我是开心，我太开心了。”
段沁沁直接用袖子擦了擦泪，对众人道“小柳还在厨房，我今儿要去做超多的菜给京墨哥哥吃。”
段京墨笑道“听怀玉说，她的厨艺都是你教的，看来今日我们又有口福了。”
段沁沁嫌弃地撇了撇嘴，笑着看向怀玉。
“她哪里会做菜？我都不认她是我徒弟，像她那般做菜，那是白白糟蹋了我的食材。”
众人都笑起来。
段沁沁又道“你们且等着，我很快就好，今天的晚饭全交给我了！”
“你别得意，你数数，我们这里多少号人，全交给你，你可忙得过来？”
段沁沁扫视了一圈书房里的人，怀玉和赵宴一对，京墨哥哥和与昭哥哥，裴令则，阿魏阿韩，顾叔，还有厨房里的小柳，满打满算竟有十余人。
段沁沁朝怀玉骄傲一笑。
“你可别小瞧我！”
第121章 闻你因恨沉默
段沁沁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厨房。
小柳邀功地舀了一碗汤，轻轻吹了吹，送到段沁沁嘴边:“沁姑娘，你尝尝这汤。”
段沁沁非常认真地喝了一口，品味并思考了一会儿，先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这汤的头香是有了，尾香还差一些。”
小柳欣喜地笑道:“能得到沁姑娘这一句夸，小柳就满足了。”
说着将炖着的鸡肉小心地抬了下来，又问道:“这汤怎样才能你说的有尾香呢？”
段沁沁挽起袖子开始择菜。
“你的这口汤入口时，鲜香沁人心脾，但是一下子就散了，没有回甘。”
她指了指厨房一边的各种调料，对小柳道。
“你加一点新鲜石橄榄进去配着再小火炖炖，清香就会在口中慢慢回味了;而若到了冬天，还可以将橄榄换成黑蒜，如此一来，汤的味道会从清香，变成温暖馥郁的感觉。”
小柳认真地记下，按照她的提议放了几粒橄榄进去，又继续炖。
因又问道:“方才青见姐姐来叫你去书房，是为什么事？”
段沁沁这才打趣地看向小柳:“小柳姐姐，你这段时间好像不怎么粘怀玉了啊？以往你总是怀玉在哪就跟到哪，按理许多天不见，今天怀玉回来，你应该是最积极出去接她的人才是，怎么竟还这么平静地在厨房忙碌？”
小柳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自从姑娘身边有了赵世子，我在姑娘心里的位置就一落千丈，唉。”
段沁沁“噗嗤”一笑，敢情小柳姐姐也吃醋呐？
小柳继续怨道:“这原也怨不着姑娘，我一个做丫鬟的，在姑娘面前如此托大，仔细想想，是有些不妥的。”
“啧啧啧，小柳姐姐听听你这话。”段沁沁笑道，“莫说怀玉了，就算是我娘以及祖母，那个把你当成丫鬟了？”
小柳也笑，温柔地尝了一口汤，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段沁沁道:“来，再尝尝，可有你说的尾香了？”
段沁沁忙里偷闲，腾出嘴来细细抿了一口，赞赏道:“不错。”
小柳这才满意地盖了汤，过来给段沁沁打下手。
“姑娘她将我当姐姐待，我岂能不知？这些年来，怀玉她忙前忙后，我也帮不上忙，只能在她背后问问寒暖，每夜里听着她呓语不断，备受噩梦摧残，我这心里刀割似的难受。
“如今有世子在，姑娘晚间的梦靥好了些，说句托大的话，我这个当姐姐的，也放心了些许。
“说来不怕沁姑娘笑话，小柳以前常常缠着怀玉，一是担心怀玉她不要我了，二是因为怀玉一不在我眼前，我就总觉得她会被坏人掳去......”
段沁沁果然笑了，放下切菜的刀，洗了洗手，道:“怀玉以前被人掳走过不成？为何你会有这样的担忧？况且，怀玉自小武功了得，谁能掳得走她？”
小柳摇头道:“怨不得沁姑娘你不知道，那会儿你和怀玉都才三四岁的样子，怀玉她功夫了得，也是六七岁之后的事情了。”
“嗯？”段沁沁好奇地停下来，听着小柳讲，只听小柳继续道，“这事儿，若仔细说起来，正是顾大哥不愿说话的缘由。”
段沁沁越发好奇了:“小柳姐姐，你别绕圈子，快说呀。”
“小时候，与昭大哥家就在将军府不远处，相距极近，因着顾叔叔是将军属下的缘故，与昭大哥也经常来将军府逗逗怀玉，他可喜欢小怀玉了，夫人还曾经打趣他，等怀玉长大了嫁给他做新娘子好不好......”
段沁沁撅了撅嘴，想起那晚听到酒醉的顾与昭的呓语，心下顿时一酸，但她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麻利地将一盘切好的鸡肉倒进了辣油锅中。
“刺啦”一声，肉香味儿伴着蒜香味儿席卷了小柳的五脏六腑，小柳眼巴巴站在一旁，激动地看着锅里越变越好看的鸡肉。
段沁沁边翻炒边催促:“小柳姐姐，你倒是继续说呀。”
“那一年，与昭大哥将怀玉抱去他家玩去了，顾叔叔，也就是与昭大哥的爹从宫中回家之后，急匆匆地让与昭大哥带着怀玉赶快跑......”
“哎呀小柳!你别绕这么远啦，说重点。”
“重点不就在后面了么。”小柳回忆道，“我只知道第二天顾府上下几十口人，全部死于当时的定北大将军之手，除了与昭大哥，其余人无一幸免。
“将军和夫人知道怀玉和与昭大哥那里，当时都快急疯了，将军在顾府后院的枯井里找到两个孩子的时候，与昭大哥双唇发白，紧紧抱着已经晕过去的怀玉，见到人就抱着怀玉躲，连夫人也靠近不得......”
段沁沁神色沉重。
将烧好的椒麻鸡倒入青花瓷盘中，仔细地盖上了盖子。
“所以他不愿说话，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
“是啊，可怜的与昭大哥，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让他怎么接受得了，怀玉那时候虽小，但许是看到了许多太过凶残的场景，生了好大一场病，没日没夜地哭了好几个月，后来慢慢地好了起来，真是谢天谢地。”
“定北大将军何以如此嚣张，公然在京都屠杀顾与昭一家？”
小柳摇头:“这事就像风吹过山岗一样，在偌大的京都竟一点水花都没有掀起来，顾家一夜之间消失在了京都，竟没个人站出来发声。”
“顾姑父呢？”
“将军他连上了几道折子，不久之后被一道圣旨派去了芙蓉城。”
段沁沁若有所思。
“我想起来了，那一年，姑姑带着怀玉在林州住了大半年，直到第二年入了夏，才回的京都。”
小柳叹了口气。
而段沁沁早已无心做菜，满心里想的都是，当年顾与昭的父亲究竟在宫里做了什么，竟惹上了如此惨烈的杀身之祸？
又是什么，将这样一桩惨无人性的屠杀强行压了下去？
顾与昭他这么多年，心里得有多苦啊？
段沁沁越想越难过，将一股脑的委屈和怜惜都炒进了菜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段沁沁带着小柳以及寻雁楼的丫鬟们终于做好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
第122章 看你秀色可餐
众人都聚到了正房里，等着开饭。
小柳听了怀玉的吩咐坐在了怀玉身侧，给怀玉舀了一碗汤来“姑娘，快尝尝我熬的汤。”
对于吃的，这一桌人里，也就段沁沁比较上心，怀玉虽吃过不少她做的饭菜，但到底还是没有品尝出一个优胜劣汰来。
因此一口汤下肚，只说得出一句“好喝”。
小柳抿嘴笑了笑。
又给段京墨盛了一碗。
方才在厨房，段沁沁已经给她讲了段京墨的事，因此这会儿她见到段京墨，也并不惊讶。
“表公子也尝尝。”
段京墨同样尝了一口，细细咽下并回味了一番之后，不住赞道“入口清香，回味绵长，不错，不错。”
闻言，小柳和段沁沁相视一笑，一起看向怀玉，似在打趣她。
怀玉扒拉了一口饭。
“看我干吗？”
众人笑起来，赵宴给她夹了一筷素菜，宠溺地道“看你吃饭好看，看你秀色可餐。”
阿魏默默夹了一个小鸡爪埋头吃。
公子在他面前秀恩爱也就罢了，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收敛一点，收敛一点啊！
“哎呀我说宴舅舅，吃饭的时候，你就不要逗我舅妈了。”
裴令则放下筷子，责备地看着赵宴。
他此刻终于将自己上上下下收拾得清清爽爽，甚至隐隐散发着梅香。
这会儿美食当前，裴令则抱怨了赵宴一句之后，心情愉悦地又狼吞虎咽了好几筷子大鱼大肉，才满足地喟叹道
“好久不曾吃到如此美味的佳肴了，沁姐姐，你收我为徒吧。”
段沁沁一头黑线。
这熊孩子叫怀玉舅妈，叫自己姐姐？
虽说这样叫显得自己年轻了许多，可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儿呢？
正吃着呢，走进来了一个侍女，朝赵宴行了一个礼，欲言又止。
赵宴示意她讲话，她这才有条不紊地回道“安排在韩童山别院那边的密探传来消息，韩景泉囚禁了韩童山，然而韩童山昨天夜里不见了，韩景泉正私下里搜寻。”
赵宴一笑“知道了，下去吧。”
怀玉虽心有疑惑，但不欲扫了大家的兴，因此压着心底的疑问没有问出来，直到吃完了饭，才瞅了空单独问赵宴“韩童山在寻雁楼？”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赵宴笑道，“韩景泉此人善于伪装、野心极大，与这样的人合作，不可不防。”
怀玉了然。
“你准备让他们自相残杀？”
赵宴不置可否，只细细地尝了一口茶。
怀玉继续道“韩童山经此一劫，对韩景泉必心怀恨意，绿巾军中他的支持者不在少数，他们两人相争，带给绿巾军的，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这会儿倒颇有些同情这两人了。
不过，怀玉突然又担心起来，要是韩景泉知道是寻雁楼的人救了韩童山，他会勃然大怒的吧？
“怀玉且放心，寻雁楼的人做事，干净得很，现在韩童山估计已经暗地里召集了心腹手下，准备与韩景泉一决高下了。”
这个韩童山，也真是一个痴情种。
寻雁楼的人不过是告诉他，倩娘被韩景泉私自藏起来了而已。
冲冠一怒为红颜，大抵就是如此。
怀玉轻笑道“那张殿春说得没错，自古以来，农民起义，终是败在自己内部。现下绿巾军外有劲敌，内部倒先乱了起来，实在是可叹。”
她说着看了看赵宴。
不过，倒也怪不着人家绿巾军，只能怪他们时运不济、运气不好，遇上了眼前这只狐狸，遇上了神秘莫测的寻雁楼。
“我们这几日且安心等着吧。”赵宴道，“话说，过几日就是你十七岁生辰了呢，你想怎么过？”
怀玉想了想“这么快？”
“是呢，我们怀玉这么快就这么大了。”
赵宴满眼的笑意，扣住了怀玉的手。
怀玉心里暖暖的，握着他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天下。
她无比庆幸，当初勇敢了那么一次，毫无预兆地向他表白了心意，此刻才能如此光明正大地牵他的手。
“有你在，就是最好的生辰。”
这情话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动听得赵宴心头一颤。
低头看向始作俑者，见她面无异色，脸上一片温柔，半点也不知道她刚刚这句话引起了他多大的悸动。
赵宴暗叹，撩人而不自知的小丫头。
“算时日，你的生辰，得在安庆过了。”
“嗯。”
怀玉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就听赵宴用极其低沉平静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我送你一座安庆城，就当生日礼物了。”
怀玉扭头看向他，“噗嗤”笑出声来“宴哥哥，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有时候真的好嚣张啊。”
虽然安庆本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将安庆据为己有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但就这么大喇喇地说送你一座城当生日礼物的，恐怕整个大祐，就只有赵宴会这么说了。
“你要是再叫我一声宴哥哥，我还会更嚣张一些。”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怀玉使劲儿握了握他的手，痛得赵宴直叫唤“怀玉，怀玉，没有人告诉你，你力气大得骇人吗？再用力就成了谋杀亲夫了。”
怀玉羞得满面通红，将手一抽，瞪了他一眼，转身往自己房间跑去。
赵宴在原地看着她狼狈而逃的背影，失笑道“阿则都叫了这么久的舅妈了，怎么还这么脸皮薄？”
“宴舅舅，你叫我？”
裴令则从后头窜了出来。
“我就知道，没有我，宴舅舅是搞不定舅妈的。”
赵宴见他一副骄傲自得的样子，颇有些头疼。
“宴舅舅，你刚刚是惹舅妈生气了吗？我怎么看到舅妈疾步跑走了？要不要我去给你说说情？”
“不必”赵宴顿了顿，改口道，“也好。”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旧帕子交给裴令则，郑重地道“你去将这个亲手交到你舅妈手里，什么也不用说，她收了就回来告诉我。”
裴令则嫌弃地看了看这张手帕。
“我说宴舅舅，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送人家姑娘家一张旧帕子，也忒寒酸了。”
赵宴敛了神色“你去是不去？”
“去去去。”
裴令则狗腿地接过手帕。
“我去，我去。”
第123章 送你一张旧帕
赵宴托裴令则转交过来的手帕安静地躺在梳妆台上。
怀玉盯着这手帕看了半晌，内心思绪万千，终化作一声轻叹，熄了灯上床睡了。
初春的安庆天亮得格外早，东面深窈的天空刚露出第一抹幽蓝的晨曦之时，怀玉就醒来了，和往常一样练了一套剑法之后，方叫来了顾吟夏，询问顾家军的安置情况。
顾吟夏回道“安庆兵营荒废已久，绿巾军虽占领了安庆，却并没有住进兵营里去，而是就近强占了百姓的房屋，安庆正大街两旁的大小店铺以及百姓都被绿巾军赶走了。因此，我便命人将安庆兵营收拾了一番，让咱们的人住了进去。”
怀玉笑着点头。
“不过那个韩景泉似乎也在将他的绿巾军往调往安庆各兵营。”顾吟夏颇有些好笑地道，“他们先到安庆足足一个月，竟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布置兵防，也不嫌晚。”
“这不怪韩景泉，他近日才掌握了绿巾军调兵大权，此刻想起来布防，也算难为他了。”
“只怕他的人到了兵营，和我们会有一战。”
顾吟夏有些担忧，这毕竟是在安庆城内，若两军相争，受苦的还是安庆百姓。
“他若稍微有点自知之明，绝不会正面和我们硬碰。”怀玉道，“这点顾叔且放心，现下正值春耕之际，当务之急是助百姓将这一季的粮食种下去，能不起战争，就尽量不战。”
顾吟夏皱眉道“这恐怕有些难度。不战到不难，难的是如今的安庆百姓就连今年充饥的粮食都没有，更别提播种的粮食了。”
“从云都募集来的粮种有多少就分多少下去。再不行，派人去厢城找吴隐讨要一些。”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顾吟夏听怀玉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话，也是宠溺一笑。
“王五派人押送来的黍、稷、稻各两千石，麦、粱、大小豆、麻、菇等也各有上千石，后续应该还会继续运来。至于吴隐么，厢城繁华，想必他不会拒绝姑娘这小小的请求，我这就派人前去。”
“嗯。”
怀玉思索着，如今的情形也是僧多粥少，不论运来多少粮食，都填不满安庆这个大坑，只能多多益善了。
以她一人之力，要让安庆所有百姓都有粮可种，也不太现实。
“再派一队人马去新乡找薛曜也讨要一些。”
顾吟夏失笑出声，姑娘还真是不客气。
怀玉看了看含笑的顾吟夏，挑眉道“我年前帮薛曜击败了羌人夺回了新乡，向他讨要一点粮食，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
顾吟夏连连点头。
一点也不过分。
就是有些仗势欺人。
这话顾吟夏当然不会说出来，他看了看身旁清丽的女子，心中也是一叹，她本该是顾将军手心里捧着嘴心里含着的娇小姐，如今却统领着庞大的顾家军，真是难为她了。
想到这，顾吟夏吞吞吐吐地开口。
“怀玉，顾叔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顾叔且说。”
“按理这话不该我一个下属说，然而顾将军不在了，顾叔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就不免想多说几句。这些年，你孤苦伶仃，慢慢走到现在，所有的艰难顾叔也都看在眼里，虽说有外祖母一家在，但归根结底，你却是把所有的艰难都抗在了自己肩上”
闻言，怀玉想起了双亲，几欲落泪。
顾吟夏继续道“如今你渐渐大了，虽说双亲血仇仍在，但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云都那边，老夫人夫人不说，但前去云家小院提亲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看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将你许给表公子的。”
啊？
怀玉看向顾吟夏。
顾吟夏道“保护云家小院的暗卫每日里给我传来的消息，就没有少过媒婆上门提亲这一条，不只是你，沉姑娘沁姑娘也不少，要不是池姑娘已经许给了云霄，我看也不会少”
怀玉一头黑线。
没想到，一向铁血的顾叔，竟是如此之人。
“此时兹体事大，不可不上心呐，怀玉。”
“我听顾叔的，回头就考虑这事。”
顾吟夏继续苦口婆心“如今表公子回来了，老夫人和夫人的想法必定更加坚定，虽说表公子长得一表人才，清隽无双，但姑娘与赵世子才是心意相通郎才女貌”
“停停停，顾叔。”
怀玉打断了顾吟夏的话头，再说下去，那还了得？
怀玉都忍不住要怀疑，顾叔是赵宴派来的说客了。
顾吟夏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如若不先快刀斩乱麻，将老夫人和夫人的心思斩死在心里，届时说开了，难保不会伤到亲戚间的情分，顾叔也是一时多嘴，姑娘一定要细细思量。”
怀玉看着顾吟夏离去的背影，头疼地揉了揉眉头。
一袭月色的段京墨走了过来，笑问怀玉“一大早上的，怎么就皱起了眉头？当心变丑。”
怀玉见是他，局促得不知道将捏着额头的手往哪儿放。尤其是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之后，怎么就觉得在他面前这么尴尬呢？
两人毕竟是表兄妹，他毕竟还什么都没有说，一切都是赵宴的推断，她要是主动说开了，似乎也不好。
怀玉纠结不已，一时没注意回答段京墨的问题。
段京墨笑了笑，又叫了怀玉一声“怀玉妹妹？”
“啊？京墨表哥，早。”
段京墨道“我刚吃了早点，正想去找你，不料正好在这里遇到了你对着这株枯梅皱眉。”
“京墨表哥找我何事？”
“久别祖母和娘亲，我想着先回云都去，一来也好在她们膝下尽孝，二来我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倒让白白让你担心。”
怀玉愣了愣，见他说得认真，也不好拒绝，因问道“表哥打算何时出发？”
“尽早吧。”
段京墨看向廊外蔚蓝的天空，天上恰巧悄无声息地飞过一只飞鸟。
他轻声道“许久不见，竟有些近乡情怯了。”
怀玉心下一沉。
段京墨周身散发的哀伤仿佛能传染人，明明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可那浓重的哀伤，却让人难以忽视。
第124章 恐是大梦一场
“京墨表哥。”
怀玉叫了段京墨一声，段京墨灿然一笑，给怀玉指了指了耳房方向，怀玉扭头一看，却是赵宴茕茕孑立地在那里。
正值旭日初升，阳光就在他身后，映衬得他整个人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谪仙，怀玉看得一愣，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赵宴果然乖巧地走了过来。
怀玉见他肩头沾了些水气，遂问道“出去过了？”
“嗯，刚从外头回来。”
赵宴一句话也不多说，怀玉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这么早，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去安庆附近的田里走了一圈。”赵宴道，“方才听说京墨要启程去云都？”
段京墨知道他必是听了许久他们的谈话，也不生气，点头笑道“正与怀玉妹妹说起这事，早日去见见祖母和母亲，免得她们惦念。”
“理应如此。”
一时之间，三人竟无话可说，都沉默了下来。
怀玉因笑道“京墨表哥是回家去，应该高兴才是，外祖母和舅母这些年没少悬心，有京墨表哥在，池姐姐也能轻松些。”
“说起池姐姐。”段京墨道，“我听小柳说起，她的婚事就在这个春天，可有此事？”
怀玉想起了断了一臂的云霄，轻叹了口气。
“池姐姐与云霄大哥两心相悦，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神仙眷侣，年前大舅母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说是开了春就给二人办喜事，可”
云霄的手臂一断，大舅母想必心里有了芥蒂，两人成亲一事，恐怕难了。
有时候，怀玉其实很理解大舅母的一片苦心，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模样性情样样都好，却偏偏看上了一个一无功名二无家财的穷头小子，当娘的心里，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年前大舅母能做出退让，已是不易。
可如今
“不瞒京墨表哥，云霄大哥他几个月前被逐鹰盟的人断了右臂，池姐姐虽不离不弃，但大舅母想必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这也是怀玉明知池姐姐和云霄婚事在即，却决定北上的原因。
虽然大家并未明说，但此事，目前还没个影儿。
“小柳姐姐大大咧咧的，听风就是雨。”
怀玉说完，段京墨沉吟有顷，叹道“这事确实急不得，且先看看。”
他对云霄一无所知，一朝回来，就听说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要嫁与他人了，心中自是不舍。
怀玉也不好说什么。
两情之事，虽说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却又不止是两个人的事，并不是两情相悦，就一定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怀玉看了看一语不发的赵宴，心下大安。
还好，她有赵宴。
不论前路如何，他和她，永远不会分离，也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们二人分开。
赵宴察觉到了怀玉的打量，也看向了怀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汇，然后一笑，又各自移开。
“时辰不早，怀玉妹妹，我就先回房了。”
段京墨见他们二人默契有加，心中说不出的酸酸涩涩，却又不忍打破二人这融洽的你侬我侬，因此对怀玉说完这句话之后，匆匆而去。
那一抹月白背影，在晨光之中，显得单薄又狼狈。
赵宴摇了摇头，无奈地看向怀玉。
“怀玉啊，我们的婚事什么时候提上日程呢？”
怀玉一定。
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儿了？
她看向赵宴，见眼前的人满面笑盈盈、两眼亮晶晶，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不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就不依。
怀玉无奈，挽起赵宴的肩，软软地撒娇道“宴哥哥想什么提到时候？”
他想撒娇，那她也撒，看谁撒娇厉害。
有句话叫，走你要走的路，让你无路可走，怀玉暗笑，悄悄看了看红了耳垂一脸认真地开始考虑这个问题的赵宴。
赵宴思索了半晌，突然道“我还是再等等吧，再等等。”
“为何？”
“我的怀玉值得我用天底下最最珍贵的东西做聘礼。”赵宴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
“现下，还不是时候。只是我，好想好想，好想将怀玉据为己有啊，不让别人看到，也隔绝了其他人对你的肖想。连你京墨表哥也不行。”
怀玉失笑“你何故又如此患得患失起来？”
“这不是患得患失。”赵宴正色道，“这是恐大梦一场。”
都说恐大梦一场了，还说不是患得患失？
“你知道么？被你这么爱着，很难觉得其他人有什么好。我有时候觉得我何德何能啊，竟能得你如此真心相待。”
“不许说这么丧气的话。”
赵宴修长的手指贴在怀玉唇上，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在我这里，怀玉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子，值得我用全部的心意去待她。”
怀玉一时怔然，下意识说道“在我这里也是。”
赵宴一笑，复又说起正事来“今日和阿魏去周遭探查了一番，安庆百姓并非没有粮食，而是粮食都被征收去了。”
“被征收了？”
怀玉大惑不解。
近几个月来连连战乱，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和权力向百姓征收粮食？
赵宴解释道“安庆知府在位时，就是个鱼肉百姓的昏官，没少增收赋税，百姓在他的管辖下日子就过得苦巴巴的了。战乱一起，绿巾军打了进来，缴获了先知府征收的粮食不说，还变本加厉地将百姓手里仅有的东西也都抢了过来。”
绿巾军这真是!
怀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绿巾军本就是乡野兴起的一伙强盗，仗着人多势众，明目张胆地欺压百姓，他们虽然打着替天行道的口号，然而他们本就没有替天行道的想法，做出强抢百姓粮食的事情来，倒也不难理解。”
赵宴缓缓道。
“如今之计，是要让韩童山或者韩景泉主动交出他们抢去的粮食。”
怀玉点头“这事还得寻雁楼的人去做。”
顾家军虽说也不是不行，但比起寻雁楼训练有素的密探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赵宴也一笑，她能这么不分你我地用寻雁楼的人，赵宴觉得很开心。
“我已经吩咐了阿魏，他会去处理的，你就放心吧。”
第125章 好春光耕种忙
他做事，怀玉岂会不放心。
既然韩景泉这边有赵宴看着，怀玉也就放下了这边的事情，一心为段京墨送行。
几天后，在段沁沁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段京墨离开的马车还是渐行渐远了，段沁沁难过地说“京墨哥哥也是，都已经到这里了，还差这么几天吗？况且也已经差人去云都告知祖母和伯母了，他在这里多休息几天再出发，也是可以的呀。”
怀玉轻笑“京墨表哥有他的打算，就让他去吧。”
因想起了厢城和新乡送来的粮种都已经到了，为消除段沁沁的离情别绪，怀玉便问段沁沁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看看安庆百姓种地。
段沁沁自然是高兴地应了，小柳也凑了过来，闹着要一起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些天闷在寻雁楼也闷得够久了，怀玉想着如今春光正好，倒也可以出城一赏。
几人换了便衣，不多时便来到了热火朝天春耕的郊外。
顾家军挨家挨户地给百姓分配了粮种，有了这来之不易的种子，百姓们仿佛有了希望，一个个昂扬斗志地开垦荒地，播种种粮，从怀玉几人行走的小道往左右望去，到处都是充满希望的劳动百姓。
“怀玉你看，与昭大哥竟也一起下地去了。”
怀玉顺着段沁沁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顾与昭一身褐色短衣，正混在百姓中间，高举锄头挖地呢，其余四处也四散着顾家军里熟悉的兵士，一个个虎头虎脑地埋头干活，连怀玉她们来了，都没有发现。
怀玉知道，这一定是顾叔的安排，眼下正赶上春耕时节，得帮百姓赶着将粮种种下去才是。
小柳看着这副场景，心中说不出来的满足与激动“姑娘，您就是百姓的救世主。有你在，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止不住。”
“贫嘴。”
段沁沁听了，遂也笑道“前些日子还听说安庆百姓收了顾家军的粮食，却一个个藏起来不愿去种，这才短短几天，怎么就这么积极地开始种地了？”
怀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田间清新的泥土芬芳，片刻之后才睁眼回答段沁沁的问题“要让百姓敢种地，愿意种地，无非是要让他们放心安心，这些年战乱不断，安庆城频频遭受战火，百姓辛辛苦苦种下去的粮食还没等到收成，就被突然而来的大军践踏了，他们岂能不寒心。如此次数多了，哪里还有人敢去种地？”
“我知道了。”小柳叫道，“我们到了这里，告诉了安庆百姓我们会保护他们，所以他们都放心且安心地开始种地了，怀玉我说得对不对？”
怀玉点头一笑“大体是这样没错。”
顾家军在她的指挥下，又是修城筑河，又是重兵把守，又是巡逻扫夜，又是上门慰问
百姓眼睛都是雪亮的，顾家军做的这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在这样保护之下，百姓心中安定，就算没有从云都厢城新乡三地送来救急的粮种，安庆百姓也会砸锅卖铁地找出自家的存粮种下去。
毕竟民以食为天，而春种秋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对于世世代代以此为生的百姓而言，只要有一丝希望，就算此刻要饿着肚子，他们也会破釜沉舟的将秋天收种的粮食种下去。
这就是大祐百姓的可贵与可爱之处。
他们顽强，勇敢，朴素，善良即便是在绝望之境，也不忘奋斗与挣扎。
若有一丝希望，他们便会死死地拉住这丝希望，将这渺小的希望转化为巨大的前进力量。
埋头干活儿的百姓陆陆续续发现了怀玉几人，一名褐衣妇人端着一碗水，朝周围的人大喊道“快看，是顾姑娘。”
“顾姑娘。”
“顾姑娘。”
百姓们腼腆而热情，面对穿得干干净净，长得像画里仙女一样的怀玉几人，一个个灿烂地笑着和她们打招呼，却又囿于大字不识几个，怕说错了话冒犯了几人，因此一声“顾姑娘”之后，便都呐呐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段沁沁莞尔一笑，对大家道“我姓段，我叫段沁沁，是怀玉的表姐。”
周围地里停下了手中活计的百姓又齐刷刷地问好“段姑娘好。”
“这位是小柳。”段沁沁笑着指了指小柳，“我和怀玉都叫她姐姐。”
众人又笑着叫“小柳姑娘好。”
怀玉制止了段沁沁的玩闹，抬高声音对周围的百姓道“大家不用管我们，我们就四处看看，大家继续忙吧，继续忙。”
百姓们见怀玉这么好说话，原先对怀玉“凶神恶煞”，“力大无穷”的想象也都没了，三人一群，五人一堆地聚在一起讨论起来。
“以前听说顾姑娘凶狠异常，今日一看，哪里凶狠了？可见谣言害人不浅。”
另外一人道“我有个表兄就住在云都，他告诉我啊，云都现在可繁华了，百姓都称赞是顾姑娘的功劳，你们说，顾姑娘要是真凶狠，云都百姓能这么称赞她吗？”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官府不许大家去云都，我早就想离开安庆，去云都做生意了。”
“嗐，小七，现在可没有官府管着咱了，想去哪就去哪。”
被叫做小七的那人道“林三哥，现在顾姑娘来了咱们安庆，谁还大老远跑去云都呐！”
“就是就是。”
众人大笑起来。
自从云都被顾家军统领了之后，其余各城的百姓想去云都就变得极其困难，不仅要官府亲发的文牒，还需要上缴一定数量的押金，对于普通的小老百姓，官府一般是不给发文牒的。
因此，最开始怀玉的顾家军想引进外商，倒是颇费了不少功夫。
不过如今，各地官府名存实亡，大量的百姓逃往云都，云都眼下正是需要人口的时候，既能接收流亡过去的流民，又能借这些人发展云都经济，可谓是一箭双雕。
云都之繁华，才成了如今大祐独一份。
顾与昭自然也发现了怀玉几人，他听到了周围的百姓的谈话，也不参与，只会心一笑，将手里的锄头放到了地梗之上，洗了洗手，跳到了怀玉几人面前。
第126章 你是最蠢最笨
怀玉上下打量了一番顾与昭，笑道:“与昭大哥穿上这身衣服，倒有些农夫的模样。”
“我们与昭哥才不是农夫，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农夫吗？”
怀玉别有用意地看向抢话的段沁沁，看得段沁沁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看我们沁沁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呀。”
“我，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怀玉一笑，不欲继续打趣段沁沁，只放眼看向各自忙碌的百姓。
如此岁月静好的日子，谁能想得到，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吃了上顿没下顿呢？
段沁沁心下一松，悄悄撇了一眼安静地站在几人身后的顾与昭，一声简陋的褐色衣衫穿在他身上，也生生穿出了鹤立鸡群的味道来。
她痴痴一笑，笑得怀玉和小柳莫名其妙。
倒是顾与昭，不甚自在地扭头看向另一边。
他想起了几天前在大军赶路途中发生的一些事，和眼前这个傻兮兮地笑着的女孩子有关。
那一日段沁沁死活要和大军一起出发，照顾她的这个艰巨任务就落在了顾与昭头上，顾吟夏高高兴兴地让顾与昭什么都不用管了，照顾好段沁沁就好。
于是一路走来，二人几乎都是朝夕相处。
段沁沁变着法儿地做吃的，每日里她的双手就像会法术一样，变出来的食物香气四溢、味道勾人，引得众兄弟直流口水。
最有口福的，当属他顾与昭。
别人行军，吃的不过是干牛肉、干馍馍，而在段沁沁这里，各色干果、各类新鲜蔬菜、各种野鸡野鸭、水里的小鱼小虾，土里的小草小花、山上的野菜灵药......无一不是她手里的食材。
一路走来，她每每四处择菜，大军也就有样学样，路上的野菜以及动物真是受尽了磨难。
然而段沁沁手里的食材能变成香喷喷的饭菜，而其余顾家军采来的野菜就只能勉强下肚，就连同样的野鸡，段沁沁烤出来的都要比旁人烤的更香更美味一些......
这样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怎么能不招人喜爱？
顾家军中不乏适龄青年，一个个凑近前来，想讨段沁沁欢心，搞不好，人家姑娘就看上自己了呢，虽然是个人都知道，人家姑娘眼底心里只有一个傻憨憨顾与昭。
唉。
“沁姑娘，你说你这么貌美如花心灵手巧的，干嘛偏偏喜欢顾与昭那个木头呢？”
顾吟夏十二分不解，这些日子，段沁沁的种种所为她都看在眼里，心里对这个姑娘生出了十分怜惜。
“你看大军之中，杨都尉也是一表人才，我看他就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顾叔~~”
段沁沁软软地叫了一声顾叔，打断了顾吟夏的话头，顾吟夏只好呵呵笑着停下了对段沁沁的打趣，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之后，看了看另一边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顾与昭，叹了一口气，凑到段沁沁跟前。
“傻闺女，你既然叫我一声顾叔，还孝敬了顾叔那么多好吃的，那今日顾叔也得回报回报你一二。”
段沁沁来了兴致。
顾吟夏继续道:“顾与昭那个木头，从小到大一心就在怀玉身上，要是不给他来点刺激的，他绝对看不到其他人的好。”
段沁沁失落下来:“顾叔，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她还以为顾与昭对怀玉的心意，除了顾与昭，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呢。
“嗐!你顾叔是过来人了，那傻小子在军营心事重重的样子，对怀玉那般上心的样子，我还能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顾吟夏压低声音道。
“丫头，顾叔和你说句敞亮话，当初顾叔就是察觉了那小子这点心思，才死活要将他从怀玉身边要到军营里去的。”
啊？
段沁沁震惊地看着顾吟夏:“为什么啊？”
与昭大哥又不说话，把他塞到军营里去，段沁沁可担了不少的心，就怕他过得不习惯，没想到，这居然是顾叔有意安排的。
“怀玉和赵世子两人的情意，你也看到了，他们之间绝对容不得其他人插足，顾叔此举，也是怕那傻小子越陷越深，最终不可自拔，最后到白白伤害了自己。”
“是呢。”段沁沁喃喃道，“怀玉根本不会回应他这份爱意的。”
“所以我说，你得再主动些，让那傻子知道你的好。”
段沁沁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听到顾叔这么给自己建议，饶是她性子跳脱，此刻也有些面热，因又道:“我都这样了，还不算主动么？”
“傻闺女，你每日里忙前忙后辛辛苦苦给他做吃的，可你也没少分给大家啊，那小子心里或许还以为你就是闲不住，想给大家做吃的呢。”
“啊？？”
敢情她这些天都白忙活了？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知道......额，我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呢？”
顾吟夏笑吟吟，凑近段沁沁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是夜，月色撩人。
顾家军按计划原地扎营休整。
顾与昭的营帐就在段沁沁营帐之前，一个灵活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转进了顾与昭的营帐，还没等她稳住身形呢，就被里头的顾与昭扣倒在地。
“哎哎哎，是我是我是我。”
段沁沁吃痛，又不敢大声叫唤，只得含泪忍着，顾与昭看清了来人模样，松开了扣住她的手，抖了抖衣袖，负手站到一旁，冷冷看着段沁沁。
段沁沁一阵委屈，手上还被顾与昭每个轻重地扣红了一大块，她想着自己这些天以来对他的种种，却只换来了他一张冷面，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受，干脆席地而坐，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顾与昭你就是个大蠢蛋!”
顾与昭被她突然的哭泣弄得手足无措，见她哭得伤心，也不好强硬赶人，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哭得伤心的段沁沁。
段沁沁边哭边道:“你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能否认你是个大坏人大蠢蛋的事实，我告诉你吧，你就是天底下最蠢最笨的人!”
这姑娘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此刻的顾与昭颇有些头疼。
大晚上的，他的营帐里跑来了一个大哭的女子，要是让其他兄弟看到了，可不得说他丧心病狂么？
尤其，最近，这个女子颇得顾叔看重......
顾与昭揉着额头，想着该怎么才能哄好地上哭泣的女子。
第127章 这表白大胆炽热
这厢顾与昭头疼不已，那厢段沁沁哭得越发伤心了。
眼泪一有机会流出来，就好像滔滔江水，怎么收都收不住，顾与昭心道，难怪有人说女人都是水做的。
随即他皱了皱眉，就算是水做的，哭了这么久，也该哭干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怀玉的亲表姐，顾与昭掏出手帕递到段沁沁眼前，段沁沁没好气地接过，胡乱擦了擦眼泪。
“我跟你说吧，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大傻子，大蠢蛋！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我喜欢你呢？”
顾与昭一愣。
这个姑娘一定是失心疯了。
“你不说话，不说话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梦里心里都念叨着她，可你当着人的面就是不说话。”
段沁沁含泪笑道。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怕说出口的话收不回来？还是以为什么都不说就不会有人发现你的心思？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到最后，段沁沁的声音已是歇斯底里。
顾与昭只觉得脑仁儿突突地疼，他长这么大，就没接触过多少姑娘，更没见过这么能哭的姑娘。
因此此刻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
段沁沁才不管他是否头疼，只一个劲儿地哭，一个劲儿地闹。
“实话告诉你吧，顾与昭，我都听到了，你醉酒之后的梦话！”
顾与昭大囧。
原来那日梦里的人，不是怀玉，而是她？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既有庆幸，又有失落。
自从那日酒后，他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人照顾他，原以为是怀玉，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因此总觉得那就是个梦。
虽然如此，从那以后，他还是尽量躲着怀玉，不敢看她，就怕一看到她，他就会忍不住脸红。
没想到，原来竟然不是。
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顾与昭自嘲一笑。
段沁沁继续闹“怀玉和赵世子两人天作之合，你顾与昭今生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回应，你就孤独终老，遗憾一生吧！我，段沁沁，会看着你失望、心痛，看着你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投入别人的怀抱，看着你不说话，看着你借酒消愁，看着你醉酒呓语，看着你今生今世，永远孤苦一人”
这么歹毒的吗？
顾与昭眨了眨眼，叹了口气，无奈地蹲下身来，和段沁沁面对面对视，动了动嘴角，却半晌没说出话来。
段沁沁擦着眼泪失笑道“怎么？不许我哭啊？还是不许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
突然而来的一句问，问得段沁沁呆了呆。
这一声吐字清晰，字正腔圆的问题，是顾与昭这么多年来在人前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温润，比段沁沁想象中的好听多了。
段沁沁听得恍惚了，傻愣愣地摇了摇头，想要清醒清醒，唯恐这是自己哭得太累了，产生的幻觉。
“你刚刚？是说话了吗？”
顾与昭垂下眼眸，静静地转过头去，片刻之后又问了一遍“你说，你喜欢我？”
“是的是的。”段沁沁立刻激动地回答。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莫名其妙。”
是呀，莫名其妙。
段沁沁好笑地想，天底下的好儿郎这么多，她为什么偏偏看上了他，一个痴心喜欢着别人的人，一个此前一句话都没有和自己说过的人，一个从来都不曾注意到自己过的人。
段沁沁啊段沁沁，你是不是少了一根经？竟然还听了顾叔的建议，用这么大哭大闹的方式来刺激他。
不过没白试！
最起码，他说话了呀。
“我也觉得莫名其妙，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就喜欢上你了呢？你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一个眼神都不留给我，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玉身上，你心里所有的位置都是怀玉，可我却又蠢又傻地喜欢上你，你这个你这个偷心的贼！”
段沁沁豁出去了。
不管了，想说什么，就趁此机会，一股脑儿说了吧！
她继续道“我喜欢你安安静静沉默不语的样子，虽然我好想好想听一听你的声音；我喜欢一个人站在廊下一朵一朵数着梅花的你，哪怕我知道那时候的你心底想着的是另一个人；我甚至喜欢深情又克制地看向怀玉的你，尽管我多希望多希望那样的眼神是落在我的身上顾与昭啊顾与昭，你什么时候才能将用在怀玉身上的心思，分一点给我呢？”
这么大胆而炽热的表白，让顾与昭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迟钝而疑惑地皱起了剑眉，慢慢地思索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真的开口说话了。
顾与昭敬畏地看向眼睛通红，满面泪痕的段沁沁
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只用哭闹这一招，就让他束手无策，不得不说话了。
“那个，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朝段沁沁伸出手，想将她从地上牵起来。
段沁沁破涕而笑，虽然他嘴里的话不太好听，但他的举动还挺暖心呀。
她将手递给顾与昭，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临出门时，还又停下来，坚定地对顾与昭又说了一句“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了，就你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以后还是会继续缠着你，闹你，直到你回应我为止，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哼。”
她说完，自顾自地蹦蹦跳跳，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剩下顾与昭一个人，站在夜色里，开始思考人生。
打从这一夜之后，段沁沁的对顾与昭的心意便毫不遮掩了，每每做了什么好吃的，顾与昭的总是独一份，看得其他人羡慕不已，一个个也都打趣顾与昭。
“想不到沁姑娘居然心悦木头一样的与昭哥，哎。”
杨桓策是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是顾家军新兵中的一员，因为表现优异，顾吟夏将他提到了军中督尉，统领着千名武将，他正是顾吟夏口里“知冷知热”的杨督尉。
段沁沁大大方方地将一份细细切好的牛肉端到顾与昭面前，直接忽视了杨桓策的打趣。
“与昭哥才不是木头。”
第128章 这真心摄人心魂
顾与昭回过神来。
眼前的几个女孩子巧笑倩兮，怀玉一脸柔和地听着段沁沁说笑话，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那么多好笑的话儿，听得小柳笑得花枝招展，在这样的春光下，这副场景美得像画。
顾与昭收回目光，不去看那个喋喋不休地说话的少女。
这些日子，他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却是想了许多，要放弃坚持了那么久的执念很难，可要拒绝一个掏心掏肺对自己的女孩子同样也难。
他想退，想躲着她。
无奈她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他退一步，她就前进一步，时时刻刻扰乱着他本不坚定的拒绝。
“与昭哥，喝水？”
面对段沁沁突然递过来的水，顾与昭慌了慌神，不甚自在地将眼神左右漂移，就怕她看出自己刚刚正在想那一夜的事情。
段沁沁歪头道“你像个木头一样这么站着，怪不自在的，青天白日的，我们三个又不会被人劫持，你去忙你的吧。”
顾与昭心里“哎”了一声，是谁几天前话说“与昭哥才不是木头的”？
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
顾与昭接过水大喝了一口，又利落地跳到田地里，加入了众人的劳动。
杨桓策也在其中，他有意无意地来到了顾与昭身边，笑道“被沁姑娘赶回来了？”
顾与昭一语不发，他也习惯了，自顾自地道“你要是不珍惜，我就要出手了，沁姑娘人美心善，关键是还有一手好厨艺，娶回家来”
他还没说完，就被顾与昭挥过来的锄头一惊，惊得他连忙举起锄头来挡，两人你来我往拆了十余招，杨桓策见平时里喜怒不形于色的顾与昭这下子是真生气了，忙连连道歉。
“我错了我错了，与昭哥放过我罢。”
拿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的声誉开这样的玩笑，是有些过分了，怨不得顾与昭生气。
虽然他们平时军营里也常常说些荤段子，但那都是说的家乡的春香阿妹之类，谁知道对方是不是真有个阿妹在家乡？
而段沁沁一个娇滴滴未出阁的大家小姐，虽然平时里也和他们称兄道弟的习惯了，但这么大剌剌地说将她娶回家，就有些唐突了，顾与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饶了他，自己去一边挖地去了。
杨桓策迎着其余兄弟的打趣，摸了摸鼻头。
“这木头，这会儿倒机灵起来了。”
他继续凑上去。
“我说，与昭哥，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沁姑娘对你的心意，面对这样的柔情蜜意，你怎么还能一直板着脸呐？你不会是”
他贱兮兮地露出了猥琐的表情，周围的兄弟们不小心听到了，一下子哄然大笑起来。
顾与昭作势要举起手中锄头，杨桓策忙退后了几步。
“我不说了，不说了，干活儿，干活!”
他们这一群人的这番折腾，自然也落到了坐在田埂边的怀玉几人眼里，怀玉莞尔笑道“与昭大哥在军营里，变得活泼了不少。”
段沁沁目光就没离开过那个身影，她心下甜丝丝，脸上就带上了柔柔的笑意“他就该多刺激刺激，不然整个人就像一潭死水，安静得可怕。”
听了这话，再看段沁沁脸上的微笑，怀玉心下大慰。
“这个任重而道远的任务，就交给我们沁沁了。”
段沁沁扭头看向怀玉，见怀玉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声对怀玉道“怀玉，顾与昭他，前几日开口说话了。”
她和怀玉这些年一起出征一起练武，平日里心里有什么话，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池姐姐，也不是沉姐姐，而是怀玉。
她们年纪相仿，常常睡在一张床上，无话不谈。
因此，她对顾与昭表白了的事情，她也不愿意瞒着怀玉。
除了，除了顾与昭酒后那一番心里话。
段沁沁脸上的笑意渐收“我向他明确表明了心意，在他面前大哭了一场。”
怀玉从顾与昭开口说话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点头道“这是沁姐姐的风格。”
“那木头倒是个怜香惜玉的，见我哭了，终是开了口，虽然只是几个字，不过我好开心啊。”
段沁沁的开心溢于言表，这份开心传递给了怀玉和小柳，两人既为顾与昭愿意开口说话而高兴，又为段沁沁这一丝丝得偿所愿而欣慰。
怀玉见她这么开心，这些天他们俩的小动作怀玉也都看在眼里，因此也不问她顾与昭究竟说了什么，只笑道“等与昭大哥愿意在众人面前开口说话的那一天，我们就要准备着喝沁姐姐的喜酒了~”
段沁沁没好气地嗔了怀玉一眼“怀玉你惯会拿我寻开心，不理你了。”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小柳忙起来将她拖回原地，边笑边道“沁姑娘不好意思咯，你这会儿一个人走去哪里？走了倒没意思了。”
段沁沁这才芙做了下来，依旧朝怀玉调皮地翻了几个白眼。
几人正说说笑笑间，田埂尽头的青石大道上闹哄哄地涌来了一群人，怀玉抬眼望去，为首的却是韩童山，他虎汹汹气昂昂地走在前头，后头跟着一帮子短衣弟兄。
怀玉奇道“赵宴这是唱的哪一出？”
一旁的段沁沁听了，更是奇道“这怎么扯上了世子？”
她不知道，怀玉却是知道的，韩童山被寻雁楼的人偷偷从韩景泉手里救走之后，给他找了好一个隐蔽去处，既能躲避韩景泉的搜查，又方便他集结自己的手下。
依赵宴的说法，是要他们二人两两相争，如今看来，绿巾军内部倒是乱成一团了，安庆各大要处都牢牢握在了顾家军的手里。
虽然还没有明面上将绿巾军在安庆的势力除去，但凭借这些日子顾家军在安庆的所作所为，显然已是民心所向。
至于韩童山和韩景泉，怀玉这些日子倒没怎么注意。
此刻乍一见到韩童山，怀玉站起身来，对段沁沁和小柳二人道“我们过去看看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三人正要离去，田间干活儿的百姓见了，纷纷扛起锄头，对怀玉道“顾姑娘，我们和你一起去。”
怀玉一笑，他们这是担心韩童山会对自己不利呢。
果然，人世间的事，向来是以真心换真心。
第129章 十里亭外偷看戏
怀玉心下这么想着，便开口道“乡亲们请放心，韩童山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去去就回，大家且安心忙去吧。”
段沁沁和小柳也道“大家忙去吧，忙去吧，不用担心。”
百姓这才陆续放下锄头，目送怀玉几人走远。
杨桓策凑到顾与昭身边“咱们不跟过去看看？”
万一要是打起来，他们也能当个帮手不是？
顾与昭还在犹豫的当头，就已经被杨桓策推着嚷着往前走了。
这韩童山倒是个有心的，为了不惊扰城中百姓，他与韩景泉宣战选的地点也选得远，足足出了安庆城十余里，才在十里亭前停了下来。
怀玉几人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见他们停了下来，怀玉等人便远远地找了个地儿，准备看看韩童山这是做的哪一门子事儿。
只见韩童山走进十里亭中，神色焦急地四处张望，大约是没有见到想找的东西，他颇为烦躁地锤了一拳亭柱，气愤地咒骂了一声。
“他娘的！”
段沁沁挨在怀玉旁边，忍不住低声笑道“你看他那样的大块头，声如洪钟，力大如牛，一拳打在亭子上，十里亭都抖了三抖”
怀玉忍笑嗔她，她又更压低了声音道“我真好奇，他是怎么被韩景泉囚禁的？”
“空有一身力气有什么用？”
怀玉另一侧的小柳也加入了讨论。
“怀玉小时候力气就大，每次去林州，不也被段二夫人压得死死的么。”
段沁沁好笑，知道小柳这说的是怀玉小时候的事情，那会儿她在所有人前都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在段沁沁的娘亲面前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
段二夫人叫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
“嘘——”
怀玉突然站直了身。
几人也都噤声往着十里亭那边的动静，却见从另一边踢踢踏踏地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不是韩景泉又是谁？
韩童山大阔步走出亭子，朝韩景泉叫道“倩娘呢？”
这边的杨桓策忍不住出言道“这原来竟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
可不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嘛。
因为这个倩娘，韩童山将绿巾军中许多重要职位都交给了张殿春，那张殿春是个熏心的色魔，手中有权有财，仗着自己有些小聪明，便乐不思蜀了，这才导致军中人心涣散，更导致了韩景泉的背叛。
“我倒好奇这个倩娘长什么样了，是不是真配得上这个‘倩’字？”
段沁沁话音未落，小柳伸手指了指韩景泉的大军，讶然道“那边有一个精致马车。”
几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了一个好生小巧精致的车轿，上头龙纹凤饰装点得甚是华丽，四角之上飘然垂着淡黄流苏以及红色连理结。
倒像是出嫁用的轿子。
“想必韩童山嘴里的倩娘，就坐在那轿子之中了。”
此言不假，只见那边的韩景泉慢悠悠地朝身后的大军挥了挥手，大军立刻分成两边，给位于最后的那顶轿子让出了一条长长的通道，几个壮汉抬着轿子，慢慢往前。
还没等几个壮汉抬着轿子走上前来，韩童山就迫不及待地要迎上前去，却被韩景泉拦住。
“大哥，人就在眼前，何必如此猴急？”
韩童山如何能不急，他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方金印，缓缓就要交给韩景泉。
“且慢！”
突然一声雄浑的声音传来，一只利箭“嗖”地朝伸手欲强抢金印的韩景泉刺去，紧接着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拾起了掉落在地的金印。
“我说，小祐王啊小祐王，你就这点能耐？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要将绿巾军拱手让人？”
那黑衣人怀玉认识，是寻雁楼七影卫之一，本来叫阿燕，但因嫌“燕”字女气，便自己改了名儿，让大家叫他阿七，因为他是七影卫中最后来的一个。
怀玉看到这里，心下越发疑惑了，本来她还以为这一切都是赵宴的安排，但现下见阿七如此匆忙地赶到这里，足以说明此事赵宴事先并不知情。
赵宴曾说过要让韩童山和韩景泉两人相争，如今韩童山却突然主动要将绿巾军的金印交予韩景泉，两人一丝兵刀相见的样子都没有。
虽不知道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得不说，韩景泉的手段颇有些高明。
没等怀玉细想，那头的韩景泉因手掌受了一箭，虽只是险险地从手指之间擦皮而过，却也痛得他满头大汗，眼见即将到手的金印落入了一个不知名的陌生人手里，他压下心里的重重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兄台，这是我们兄弟二人之间的事，还轮不到兄台插手吧？”
阿七一脸笑容，嘚瑟地上下掂了掂手中金印，摇头感叹道“居然是真的金子打造而成，看来你们绿巾军果然富有得很嘛。我今儿心情好，就是要打个劫。”
他回头看向依然心心念念看着一仗之外的大红花轿的韩童山，出言更加讥诮。
“你不会真以为那轿子里，坐着你心爱的倩娘吧？”
韩童山猛然回头“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
阿七往后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神色悠然。
“韩景泉会那么好心，将你的倩娘完整无缺地送还给你？”
他当然不会，怀玉冷笑。
别院中被张殿春虏去的女子韩景泉都放走了是没错，但对于这个深得韩童山喜爱的倩娘，韩景泉怎么可能轻易将她放走？
果然，韩童山听了阿七的话，立刻睚眦欲裂地冲向韩景泉“你把倩娘怎么了？你把倩娘怎么了？”
他下手极重，韩景泉硬生生吃了他两拳，忍痛避开他的进攻。
“大哥，你令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哦告诉过你，倩娘就在轿中，只要你将金印交于我，我就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倩娘。”
韩景泉仰头大笑，双眼通红地看向阿七。
“既然如今金印被他夺去，那倩娘活着也没什么用了！”
他话音刚落，便突地拿过一旁的士兵手里的长枪，如当初刺杀张殿春一般，将长枪往轿中用力扔去。
第130章 红花轿前拆骗局
这一刺刺得众人猝不及防。
阿七和韩童山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韩景泉手里的长枪已经飞到了一丈开外的轿子那边。
韩景泉用尽了力气，因此那长枪直直地刺破了轿帘和轿门，晃悠了两下，稳稳地不动了，只有枪头的红缨在风里微微晃荡两下。
韩童山一脸悲痛欲绝，阿七一脸不可置信。
而韩景泉只顾着仰天大笑。
韩童山跌跌撞撞地跑到轿边，掀开帘子打开门，里面闭着双眸安安静静地被绑着的女子，不是倩娘又是谁？
此刻那根长枪从她正胸一穿而过，但她依然还是那么美，那么宁静，嘴角甚至还带了一丝笑容。
“倩娘，倩娘。”
韩童山悲痛欲绝，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此刻哭得满脸是泪，他将倩娘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
“倩娘啊，倩娘！”
这一幕看得阿七也是心生不忍，他疑惑地走上前来，还没有碰到倩娘呢，就被韩童山一声怒吼吓在原地。
“你别过来，我的倩娘，我的倩娘。”
此刻的韩童山像一个失了心智的疯子，除了怀里的人值得他温柔相待，旁的人一概不许接近。
他恶狠狠地看着阿七“对，都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倩娘，是你害了我的倩娘。”
阿七虽然心里疑惑，但愧疚占了大多数，因此这会儿面对韩童山的指责，他竟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讷讷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韩景泉突然又是一声大笑“这位仁兄，韩童山现在的样子，那样看到了。我劝你还是主动归还金印，那样或许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阿七的愧疚也只是对韩童山的愧疚，因此面对韩童山，他才会暂时性地不知如何是好，而韩景泉么？
呵呵。
你是谁，敢用这种语气和你七爷说话？
阿七将对韩童山的愧疚都转化对韩景泉的愤怒，蓦地来到韩景泉身旁，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将韩景泉高举过头。
韩景泉被阿七勒住了脖子，拼命地想挣脱，双腿不住地此处乱踢，这却更加地激怒了阿七，阿七一个横心，将韩景泉在头顶上转了个圈，扔出了几仗远。
这一摔，直摔得韩景泉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扶着胸口狠狠地咳了一阵，才喘过气儿来。
他愤恨地朝举着武器却不敢接近阿七的绿巾军大喊“给我上，捉住这个贼人！”
“且慢！”
又是一声“且慢”，这回却是一个女声。
走来的是躲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怀玉几人，阿七见了怀玉，眼神一亮，就要出声，却被怀玉用眼神制止了。
他只好强压下内心的雀跃，凝神注意着围在自己周围的一群绿巾军。
怀玉和段沁沁径直走向韩童山，韩童山这会儿已经拔出了刺在倩娘身上的长枪，将倩娘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见有人走了过来，他往后退了退，双目通红地瞪着来人。
“不许伤害我的倩娘，不许伤害我的倩娘。”
见状，怀玉对身后的段沁沁道“让他镇静下来吧。”
段沁沁闻言，道了一声“没问题”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瓶药丸，在顾与昭和杨桓策的帮助下，给韩童山喂了下去。
“顾姑娘，你这是？”
韩景泉走了过来。
“顾姑娘不会是要插手我绿巾军的事吧？”
怀玉笑道“怀玉怎敢？只不过途径此地，不想见到有人平白受冤，遂管管闲事罢了。”
“顾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怀玉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韩景泉，“我今日总算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好演技，你的演技，真是让我佩服至极。”
韩景泉“呵呵”笑道“顾姑娘何必如此阴阳怪气？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合作过了的人，顾姑娘何必这么不留情面呢？”
“哦？”
怀玉负手沉吟了片刻。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共同的利益。韩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句话的含义才是。”
“这么说，你今日是决意要与我绿巾军作对咯？”
“没这么严重。”
“那你究竟想干嘛？”
“还无辜之人清白，仅此而已。”
“无辜之人？”
韩景泉放声大笑，指了指被他的绿巾军团团围住的阿七。
“你是说他吗？他是你什么人？”
“我和他素不相识。”
被团团围住的阿七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呸呸呸，夫人就是厉害，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被骗的韩景泉“那你为何执意和我作对？”
“没什么原因，就是看不惯而已。”
韩景泉倒是想直接让人上前将怀玉他们抓起来，但——寻雁楼和顾家军的人，他一个都惹不起啊！
这会儿的功夫，吃了段沁沁的药的韩童山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双目不再发红，神色趋于镇定，只是依然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还算平静地看着怀玉等人。
怀玉蹲下身，一字一句地对韩童山道“韩景泉压根就没有想将倩娘还给你，他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那块金印。”
“我只要我的倩娘。”
韩童山不为所动，温柔地看向怀里的女子。
“她都不在了，要金印有什么用？”
这份深情令人感动，然而这份愚蠢同样让怀玉不喜。
怀玉冷冷一笑，抬起倩娘的手臂仔检查了片刻，道“从她的尸身状态来看，昨夜子时她就已经死了，死时与凶手发生了巨大的争执，导致她手指甲里还残留着从凶手身上扣下来的肉屑。
“倩娘死后，凶手给倩娘换上了新衣，将她绑在了这顶大红花轿之中，今日一早，便抬到了这里。
“韩童山，你自称小祐王，连这点把戏都看不穿吗？”
韩童山摇着头，恍若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提起兴趣“任由他去，任由他去。”
无奈之下，怀玉只得站起身来，走到韩景泉面前，有意无意地撇了撇韩景泉额边的手指划痕，冷笑道
“韩先生好计谋啊，幸亏这位小哥突然出现，将绿巾军金印夺了去，不然绿巾军小祐王，现在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第131章 拳打韩景泉
怀玉这话一出，韩童山带来的一干人等立刻哗然，群情激愤地质问韩景泉。
“韩景泉，顾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我早就知道你韩景泉是个狼心狗肺之人，没想到你竟真的能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大哥他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了他的女人？”
“狼心狗肺，狼子野心”
面对众人的诘问，韩景泉并没有一丝慌张，他泠然笑道“说我狼心狗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愤然指着方才出言诘责的那些人“你，你，还有你，你们哪一个有资格如此责问我？你们身为绿巾军统领，整日里不考虑如何壮大绿巾军，反倒花天酒地，只顾自己享受，若不是我苦苦支撑，绿巾军早就成了一盘散沙。
“今日他韩童山因为一介乡妇放弃金印，焉知明日他不会再因为这妇人做出其他事来？”
“她之死，死有其所。”
这一番言论，与当初在此处杀了张殿春的言论竟有些异曲同工，怀玉听了，只觉好笑。
是得有多自信，才会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
照他这么说，杀死一个无辜女子，就能拯救整个绿巾军咯？
见韩童山的人真的已经有人因为韩景泉这一番话而产生了动摇，怀玉对韩童山怀里死去多时的倩娘一大哭！
更为依旧怀抱着倩娘的韩童山一大哀！
“韩童山呐韩童山，你好好听听，你倒是可以一切任由他去，然而旁人可由不得你如此任性。”
韩童山闻言，微抬起了头望向眼前呼啦啦的一群人，他惨然笑道“兄弟们，是我韩童山无能，没有带领大家将绿巾军发展壮大，今日因为我的缘故，陷各位兄弟与险境，我韩童山就算是身死黄泉也于心有愧。”
他说着将怀里的倩娘轻轻放在地上，站了起来，浑身戾气，一步一步缓缓向韩景泉走过去。
韩景泉被他骇人的表情吓得心下发虚，却不得不强撑着与其对视。
“韩，景，泉。”
韩童山一字一句地叫了叫这个名字，突然一笑，向看一个死人一样地看着韩景泉。
韩景泉预料到了他要做什么，匆忙间身后的绿巾军中躲，然而他哪里跑得过此刻动了杀心的韩童山。
说时迟那时快，之间韩童山风驰电掣般地移动到韩景泉身前，挡住了他逃跑的去路，一句话也不说，一点机会也不给韩景泉留，铁锤一般的拳头抬起就往韩景泉头上捶下。
韩景泉歪头躲闪，这一拳偏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只捶得他眼冒金星，鼻内出血。
霎时间，韩景泉再也撑不住脸上的笑意，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明火腾腾的按捺不住。
他腾地抬其右脚，欲踢向韩童山腹部，却被韩童山倏地抓住，直挺挺地往后推着单脚退了十余步，才堪堪停了下来。
韩童山继续就势拉住韩景泉左手，望韩景泉小腹上只一脚，腾地将他踢到在地，不留一丝时机，他再上前一步，踏住韩景泉胸脯，提起拳头，俯视地上的韩景泉，道
“这么多年以来，我韩童山拿真心待众兄弟，有什么吃的用的，率先想到的，都是分给众兄弟，我自认待绿巾军中兄弟无偏无颇，关怀有加，尤其是你！这一拳，打你忘恩负义，狼子野心！”
他说着扑的一拳，打在韩景泉鼻子上，打得对方鲜血直流，鼻子歪在半边，韩景泉正欲说话，韩童山脚下确是一紧，直踩得他如同断了筋骨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童山继续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的性子你难道不理解？你既然生出了取代我的野心，何不直接告诉大哥我？那金印能号令整个绿巾军，可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块没用的烂铁罢了，你要，我给你就是，你又何必狠心，杀了倩娘？这一拳，为我枉自相信了你这么多年，从此你我之间，再无兄弟情义！”
一语毕，他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对着韩景泉另一边脸又是一拳。
“最后一拳，为的是替倩娘报仇。”
这最后一拳，他用尽了全力，拳头下去的同时抬起了脚来，直将韩景泉打飞直一丈开外，扑通一声仰倒在地。
三拳过后，韩童山仿佛用尽了浑身所有的力气，一瞬间仿佛衰老了十余岁，他缓缓转着声，扫视了一圈周围带着绿色袖巾的绿巾军。
声音带了些歉意“诸位兄弟，我韩童山，在此向大家道歉了！”
他说着深深地向众人鞠了个躬，起身之后，他温柔地向地上的倩娘走去，温柔地抱起她，慢慢地往某个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苍凉而萧瑟，众人静静看着，竟有些不忍打扰。
怀玉见了，只觉得心里也是很不好受，她朝杨桓策使了个眼色，杨桓策了然，慢慢地跟了上去，静静地跟在韩童山身后，也不打扰他。
韩童山的背影渐行渐远之后，十里亭前的绿巾军才回过神来，几个人向地上躺着的韩景泉走去，一个人凑近他的鼻头探了探他的鼻息。
对周围的人摇头道“没气儿了。”
众人默然。
十里亭前一片寂静，众人群龙无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眼前的场景，沉寂半晌之后，终于有人出声道“将韩二哥的尸身抬回城吧。”
怀玉负手站着。
看着绿巾军的人陆陆续续撤走了，天色渐渐晚了下来的时候，十里亭这里呼啦啦的一群绿巾军终于不见了身影。
见怀玉依旧一动不动，段沁沁走上前来，道“怀玉，我们也回去吧。”
怀玉回了神。
“回吧。”
“怀玉，韩童山他会不会想不开啊”
“说不清楚。”怀玉摇头道，“他那个样子，谁也说不清楚。”
“那”
“看天命吧。”
段沁沁一脸低落，默不作声地坐到马车里，一时之间，连平常话比较多的小柳也不说话了，马车内一阵低沉。
顾与昭赶着马车，马车吱吱呀呀地往城内驶去。
天边残阳如血。
第132章 轻啄怀玉唇
沉默半晌之后，段沁沁突然道“那个黑夜小哥呢？”
在绿巾军乱哄哄的时候，阿七早已经瞅了个空偷偷溜走了，临走时还调皮地朝怀玉眨了眨眼。
怀玉想到他偷走之时的举动，不由得笑了笑“他这会儿恐怕已经到了寻雁楼了。”
“什么？”
寻雁楼？
段沁沁和小柳不认识阿七，自然也不知道阿七是寻雁楼的人，这会儿听怀玉这么说起，一时惊讶无比。
怀玉摇头失笑，想不到赵宴也有失手的时候，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虽派了阿七前来阻止韩童山将绿巾军金印交给韩景泉，但看这最后的结果，不得不说，赵宴最后还是失策了。
“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是寻雁楼的？”
见段沁沁好奇的模样，怀玉点了点头“他叫阿七，也是寻雁楼的影卫之一。赵宴匆忙间派了他来，却没料到韩景泉实在太过狡猾，居然会将倩娘之死推到阿七身上，想要利用阿七对韩童山的愧疚。”
“好在阿七没有被韩景泉所骗。”
小柳心有余悸地道。
“这个韩景泉也实在太狡猾了，方才我好担心他直接将我们抓走，要是姑娘落入了他的手中”
小柳停了下来没敢往下说。
见小柳确实被吓得不轻的样子，怀玉安慰着她“韩景泉还没那个胆子，看在寻雁楼和顾家军的份上，他自知不能公然抓我们。”
这也是怀玉坚持说不认识阿七的原因。
在不知道阿七的真实身份之前，韩景泉还不敢和自己撕破脸，若让他知道赵宴的所作所为，恐怕他还没被韩童山几拳打死，就已经被赵宴气死了。
怀玉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是一笑。
韩景泉到死都不知道，与他合作的寻雁楼，正是在背后救了韩童山的人，而韩童山刚好又杀死了他。
真是可怜可叹。
“而且，我们这不是安全地坐到了回城的马车上了嘛。”
小柳拍了拍胸口，点点头。
怀玉几人回到安庆寻雁楼的时候，赵宴正等着她。
见她来了，赵宴迎了上来“听说你们去了十里亭？”
“是的，还看了一场不算好却精彩的戏。”
赵宴紧张地地打量着怀玉，虽然方才已经听阿七汇报了一遍，但他还是好担心怀玉受到绿巾军的伤害，因此这会儿什么也顾不得问，将怀玉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见她确实没有受伤，这才将一颗提起的心放回了原处。
怀玉任他检查，笑着道“你快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尽管从头看到尾，她还是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韩童山私自去十里亭会见了韩景泉。
“韩童山不是一直在寻雁楼的监视下吗，怎么会突然脱离了你的掌控，拿着绿巾军的金印去和韩景泉交换倩娘呢？”
听到怀玉这么问，赵宴也是一叹。
“这事怪我，我低估了韩童山对那位倩娘的爱意，本以为他会安安分分地待在寻雁楼给他提供的地方，召集手下，待时机成熟再与韩景泉一战，没想到，昨日他不知从哪听闻韩景泉今日午时将会在十里亭将倩娘杀死，于是一大早便带了兵出城往十里亭去了。”
“寻雁楼的密探呢？”
对韩童山这样的人，怀玉不相信赵宴会没有派密探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
赵宴又是一个皱眉。
他派去监视韩童山的人正是阿七，结果这个阿七，竟把事情给办砸了。
这会儿事已至此，他也不欲责令阿七，只道“韩景泉死了，韩童山一心在那个倩娘身上，绿巾军如今群龙无首，不足为惧。”
怀玉点头“现下安庆百姓春耕已步入正轨，不出半月便能将这一季的粮食都种下去了。”
赵宴看向她，带着盈盈笑意“怀玉在云都的家底儿是不是都搬到安庆来了？”
怀玉“这话从何说起？”
赵宴道“将一整个死气沉沉的安庆盘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强大的财力物力，可怎么做得到？”
怀玉心下好笑，从云都源源不断送来了粮食与银两不假，要说盘活了安庆，没有寻雁楼，以她一己之力，如何能盘得活？
不过，怀玉还是想逗一逗赵宴，她笑着凑近赵宴，轻声道“什么时候，我领你去云都看看。你就知道，云都繁华，可不是空口说说的。”
赵宴当然知道“云都繁华”，只可惜他从来到西南，就是绕道从新乡到了厢城，还真没去过怀玉的云都，此刻听她在耳边这样柔柔地说起，倒让赵宴对云都生出了几丝向往。
赵宴低头轻啄了啄怀玉的唇，静静地含笑看着她红了耳垂。
“好生后悔，没先去云都看看。”
怀玉不解“有何可悔？”
“想看看你生活了六年的城池，想看看你周围的一草一木。”赵宴低声道，“最主要的，想先去拜见拜见怀玉的祖母舅母们。”
怀玉退开一步，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消消自个儿满脸的红晕。
他的情话说得越发露骨，怀玉竟有些招架不住。
她挥手扇了扇风，眼神四处张望，就是不落到赵宴身上。
只听赵宴又凑过来，道“怀玉啊，你这样害羞可不行，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你就急急地想远离我了。”
怀玉我何时想远离你了？
不过这话她自然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颇有些无奈，宠溺一笑，道“可惜我们已经出了厢城，再没有回去的道理。”
“无事，我可以等。”
赵宴盈盈一笑，他的时间多着呢，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一起去云都。
“听阿七说，他差点被韩景泉的人围攻，是你突然出现救了他的。”
怀玉调侃地看着赵宴，眼前的人刚刚说了这么半天，终于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处理？难为他还能记得。
见怀玉一脸打趣，赵宴浑不在意“一大早就听下人们说，你出城去了，我只道你是去田间探查不过所幸你跟去了，不然阿七要是真被韩景泉抓了，麻烦就大了。”
说到这，怀玉也是暗自庆幸。
第133章 小柳心悦谁
“我也只是一时好奇跟了上去，没想到”
赵宴轻笑道“今日你来回奔波也乏了，先去休息休息吧，后面有什么动静，交与我就好。”
乏倒也不是很乏，但来回折腾了这么一阵，这会儿确实想去沐浴休整一番，怀玉因笑道“那我就去了，我已让杨桓策跟上了韩童山，他虽算不上一个好人，但对倩娘的那份真心倒也令人动容。”
赵宴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又摇头道“只怕就算杨桓策跟了上去，也阻止不了什么。”
以韩童山对倩娘这份情意来看，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而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谁又能阻止得了呢？
怀玉心有戚戚，只微微叹了一口气。
“尽人事，听天命吧。”
见怀玉这幅低落的样子，赵宴有些诧异，看来韩童山的事确实给了怀玉很大的冲击。
他温柔地摸了摸怀玉光滑的额头“别想太多了。”
怀玉舒服地沐浴之后，由着小柳给自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小柳边忙活边道“姑娘，你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怀玉看着铜镜中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转头看向小柳“为何如此说？”
“姑娘自从进了屋，就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小柳就算再木讷，也能看出来姑娘心情不好。”
怀玉笑了笑“那小柳姐姐可能看出，我是因为什么而心情不好？”
小柳歪头，假意想了想，娇嗔地点了点怀玉的额头“这还用猜？一定是因为倩娘的死。”
她惋惜地感叹道“那倩娘确实是一个极美的女子，虽只看到她死去的面容，可我也禁不住想象她活着的时候有多美，那样美丽的女子就这样死去了，想起来。小柳这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也难怪小柳会有这样的惋惜，红颜枯骨，最是让人缅怀。
不过怀玉还是摇了摇头。
“我却并非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我在想，要是日后我死了，赵宴他该有多难过。”
“呸呸呸！”
小柳闻言，连忙呸了三声，责怪地拍了怀玉一拍。
“姑娘瞎说什么呢？年纪轻轻的提什么死啊活的？”小柳说得焦急，罕见地又带上了哭音，“况且，姑娘和世子是要白头偕老的，再别说这样丧气的话！”
怀玉闻言，却只是笑而不语。
这一生，有小柳这样贴心的丫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怀玉接过小柳手中擦着自己头发的帕子，自己随便擦了擦，又问小柳道“小柳姐姐可有中意的人？”
被她这么突兀地一问，小柳被问了个猝不及防。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立刻羞得满面通红“姑娘怎么问起这个来？”
见她这幅样子，怀玉好笑道“随口问问，小柳姐姐，莫不是真有了心悦之人？”
不然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没有，没有！”
小柳立即否定道。
“没有？”
“姑娘~~”小柳嘟嘴撒娇，“您可再别打趣小柳了。”
“说真的，小柳姐姐，你要是有了钟意的人，一定要告诉我，我来为你们证婚，嫁妆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呢。”
“啊？”
小柳泫泫欲泣。
“姑娘你这是要急着将小柳嫁出去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怀玉宠溺道，“只是天下宴席终有别，我不愿看着小柳姐姐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我身上，这对你不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小柳本来就是姑娘跟前的人，伺候姑娘一辈子再无半句怨言的，今日姑娘这么说，是存心让小柳难受。”
唉呀，怀玉叹气。
她本是一片好意，想给小柳找个好人家。
不料竟又激发了这丫头的爱哭属性。
“好好好~小柳姐姐，咱们先不说这事，不说这事，不过小柳姐姐，你要记得，我当然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然而我更希望你开心幸福。”
怀玉说完，小柳含泪笑道“只要在姑娘身边，小柳就很开心。”
“嗯。”
怀玉不再多说，见头发已干，便在小柳的服侍下上床歇了。
外间的小柳却翻来覆去谁不着。
今夜怀玉的话，总让她心中隐忧，总感觉姑娘像是要离她而去似的，她睁着眼想了半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时至三更，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今夜同样无眠的，除了小柳，还有厢城的裴继安。
京都关于皇帝和丞相府的消息一直传不出来，赵宴怀疑是这两处的负责人已经暴露，临走前曾让他派人去京都看看情况。
这一看果然出了大问题。
负责丞相府消息的竖刁早已被王丞相察觉，将其软禁了起来，他经受不住严刑拷打，招出了好几个他所知道的寻雁楼密探，都是安插在丞相府之中多年的探子。
这些密探大多死在了丞相府的严刑拷打之下。
皇宫之中，同样戒备深严。
宁妃身边的宫女倩兮虽有心想往外传递消息，却不敢有大动作，就怕一动就落入对方手中。
此番阿秦亲自去了京都，带回来的消息，更是让裴继安心惊不已。
“属下费了些功夫才得以见到倩兮一面，据她所说，皇帝早在年前就已经病入膏肓，只怕是大限将至，如今朝堂之上，全权由王丞相掌管着。”
“怪不得，段清殊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厢城。”
阿秦又道“竖刁还在王丞相手里，我们要不要”
裴继安明白阿秦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若是在早些年，遇到竖刁这种人，他想都不用想，直接派人前去将其杀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然而这些年，也许是年纪大了，心也软。
他朝阿秦摆了摆手“罢了。”
几个月过去了，丞相府如今已无他们的人，竖刁口里也没有值得他们去杀的资本了。
裴继安为那些死去的密探感到愧疚。
同时对段清殊的又多了一分恨意。
好一个段清殊，嘴里说着觅鹰盟与寻雁楼不是敌人，却毫不手软地杀了他那么多辛苦培养的密探。
他裴继安决不相信，这一切手笔，是王丞相做的。
除了他段清殊，丞相府的人绝不会动手动得如此迅速，竟让寻雁楼的人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第134章 我好想念她
裴继安想到这，烦躁地揉着两边的额头。
手段不如人，他认了。
可一想到这些日子他还与段清殊一起喝过茶下过棋，他这心里就一阵一阵地抽痛。
段清殊那狡猾的狐狸。
每次见面，他或许都在心里嘲笑自己对京都的一无所知吧。
阿秦又道“倩兮那边，我怕打草惊蛇，让她暂时不要有所行动。目前宫里的消息也只能通过其他途径获取了。”
“如今之计，也只好这样了，传令下去，让京都各密探密切注意丞相府和皇宫的消息。”
“是。”
阿秦领命而去，裴继安临窗而立，窗外此刻月上柳梢，晚风徐徐，端的一幅好风景。
他索性出了门，独站月下，静静地听起了院中虫鸣。
“楼主深夜不睡，跑到这里吹风？”
谢琅手持碧玉酒壶，风姿绰约地走了过来，在裴继安身旁坐下，将手中酒虎递给他。
“来一口？”
裴继安毫不犹豫地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又把酒壶还给谢琅，笑道“在我的印象中，谢先生只喝茶不喝酒，怎么突然喝起酒来了？”
“酒能消愁，亦能解忧。年纪大了，觉得酒比茶更好。”
“谢先生怎么感叹起老来？”
裴继安讶然道，谢琅年少成名，二十余岁就被飞鸿馆请去当驻馆先生，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居然在自己面前说“老了”二字，这让裴继安深刻地觉得，自己是真老了。
谢琅却笑着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不答裴继安的问话。
半晌之后，他突然问“赵宴走了有月余了吧？”
裴继安一愣，不明白他为何有这么一问，随即思索着点头道“算下来，是有月余了。那边传来的消息，安庆已经在顾家军的掌握之中，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与百姓一起度过难关，防止其他地方的乱兵攻入而已。”
谢琅听了，举起酒壶细细地喝了一口酒，皱着眉头将酒咽下，看得裴继安剑眉一皱“谢先生谁说酒比茶好，但看起来，先生似乎还不会喝这酒。”
“酒是好酒，可惜我白白糟蹋了它，让楼主见笑了。”
“糟蹋倒谈不上。”裴继安道，“先生是有什么心事吗？”
谢琅一愣，看向身旁这位叱咤风云的寻雁楼楼主，六年前他身陷囹吾的时候，是裴继安动用了寻雁楼的势力将自己救了出来，虽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赵宴，但谢琅对他亦是心怀感激。
“心事谈不上，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
“楼主至今未娶，是为何？”
裴继安没想到谢琅的话题转换得如此突兀，他沉吟了一会儿，自嘲道“曾经沧海难为水。”
“那片沧海是纪尘将军吧。”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裴继安并不反驳，他爱慕纪尘这件事，今日知道的人竟比当初纪尘还活着时要多。
他笑了笑，算是默认。
这件事，他不准备隐藏了。
虽然如今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用。
可至少，能纾解纾解心底化不开的思念。
谢琅道“她知道你对她的心意吗？”
“不，她是一个人就能无畏地往前飞翔的人，我的喜欢，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也许是今夜的月色太美，也许是谢琅的忧郁传染了裴继安，以至于裴继安没醉，却忍不住说出了隐藏在心底许多年的这些话。
“况且，我比她整整小了五岁，在她眼里，我一直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乖巧听话的小孩。”
明明才五岁。
她偏偏就把自己当成了小辈，别说风月之情了，就连普通朋友之谊，她都未曾给过自己。
裴继安每每听到裴令则叫赵宴舅舅，心底都极不是滋味，然而他这份“不是滋味”，却并无一人知晓。
“这么多年，我好想念她啊。”
裴继安说完这句话，闭上眼沉默了许久，直到感受到谢琅给他递过来了酒壶，他才睁开眼，笑着接过来。
“和先生不同，我却是会喝酒的，自小就会。”
“你也别先生先生地叫我了。”
他比裴继安还小了几岁，虽说是赵宴的师傅，但一码归一码，往日里裴继安这么叫他，可以说是尊重，而如今两人月下饮酒，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谢琅便道“从今以后，我就叫你裴三哥。”
裴继安又喝了一口酒，道“好，谢贤弟。”
“裴三哥！”
“谢贤弟方才说到了遗憾。”裴继安失笑道，“现在想来，当初她还在的时候，没能让她知晓我的心意，也算是我裴继安这三十余年来最大的遗憾。”
他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颇有些惊讶地望着谢琅，半带疑惑地道“莫非？”
谢琅点头一笑，大方承认“不错。”
裴继安脑子里飞速地转了起来，待想明白一切之后，他缓缓道“原来如此。”
六年前听说飞鸿馆的先生谢琅惹怒了皇帝，被关进了天字第一号大牢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那是谢家的嫡子啊，天子就算对谢琅再不满，也得考虑考虑谢家的势力才是。
直到他知道皇帝安在谢琅头上的罪名是“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谢琅当时不过是飞鸿馆的一个讲师，他有什么资本去通敌叛国？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赵宴出面要他想办法就谢琅的时候，裴继安也并没有多想，只道赵宴是念及他们的师徒之情。
如今看来，除了师徒之情，还有些别的什么。
谢琅见裴继安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给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又指了指地上。
裴继安焉能不明白，他哈哈大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开口道“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裴继安会将这事烂在我的肚子里。”
似乎是一起分享了小秘密的关系，两人之间有了一种默契。
裴继安话音一落，两人相视一笑。
谢琅放心地撑着地上冰凉的石板，看向天上渐升渐高的月亮。
在他心里，也有一轮月亮啊。
只是，每次他抬头看月亮的时候，月亮虽然也在看他，可是月亮同时也在看着其他人。
谢琅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我，不看这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