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我们成亲吧
小城三月。
沿着乡间小道出城而去,四面皆是川源浸灌的膏沃良田,田间是缀满着晶莹露珠破土而出欣欣向荣的春禾。
淡淡的、清清的柔似轻纱般的雾气,润润的、甜甜的糅合着新苗的泥土芳香,不停地扑在人脸上,沁人心脾。
这是充满希望的三月,安庆百姓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如此蓬勃的生命力了。
少男少女们三五成群地出了门,去享受这难得的春光和安稳。
如今安庆诸事已顺,怀玉也难得地闲了下来,正想偷得浮生半日闲,躺在摇椅上看看书,却收到了来自安庆安家安小姐送来的帖子,邀怀玉和赵宴同往郊外踏青。
如果说每一座城都会有一个首富的存在的话,安庆的首富绝对是位于城北的安家。
安家究竟富到了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绿巾军打进安庆的时候,不仅没敢去惹安家的人,反而恭恭敬敬地将收刮来的民脂民膏孝敬了不少给安家。
安家家主是年近古稀的安乘风,他对绿巾军的所作所为十分不耻,断然拒绝了绿巾军的“孝敬”。
后怀玉的顾家军来到安庆之后,见顾家军募集粮食分发给百姓,他主动捐出了钱粮万千,让怀玉颇为诧异,对安家也不得不另眼相看。
如今怀玉不同往昔,当初进云都途经平彰县的时候,她身无长物,只能去坑平彰县的小老板汝掌柜,让他出资救平彰百姓,当时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而今她有了足够的势力,便没有想着去坑安庆的富贵人家。
毕竟,富人的钱财也是辛辛苦苦打拼来的。
但对方主动送上钱粮,这还是让怀玉十分感动。
因此,安家小姐送来的帖子,她还是要给这个面子的。
怀玉放下书卷,起身,随意找了件浅绿衣裳着了,拿着帖子去找赵宴。
赵宴正认真地伏案写着什么,怀玉见了,莞尔一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不动声色站在他身后。
只见纯白的宣纸上浸染了端端正正的两行字
小楼一夜听春雨。
雨打梨花深闭门。
怀玉一转头,果然廊外俏生生地开了几朵梨花,她失笑问道“怎么写了这么两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诗?”
赵宴回头起身,让怀玉坐了下来。
“不知为何便想到了这两句诗,提着笔就写了出来。”
怀玉细细地看了一遍纸上的字,赞道“宴哥哥,这字我可收了,赶明儿装裱起来,挂到门上去。”
额,听她不自觉地又叫了一声“宴哥哥”,赵宴忍不住勾唇一笑。
又听到她后面的话,赵宴忙摆手“既要装裱,我重新给你写几句合适的就是了,何必用这么两句不伦不类的。”
“不,我偏要这两句。”
怀玉宝贝似的将字护在身后,免得叫赵宴抢去了。
“罢罢罢。”
赵宴见她执着,便也由她去了,因问道“怎么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怀玉这才想起了来找赵宴的正事,将手里的帖子递给赵宴,打趣笑道“这是安家小姐送来的帖子,邀我明日去郊外踏青,帖子里特意提了让我带上你呢。”
赵宴嫌弃地将帖子往桌上一放“女儿家的事情,拉上我做什么?”
“不知道呢,安家家教深严,安小姐特意下的帖子,安老太爷想必也是允了的,你我也不好拂了安老太爷的面子。”
“我不去。”
赵宴十分不乐意。
他至今还能记得起半月前在安庆尚滋味酒楼见到安小姐的场景,那安家小姐虽说是个大家闺秀,可竟在大庭广众之下问他可有娶亲,一副他要是没有娶亲就要自荐枕席的样子。
怀玉好笑道“还心有余悸呢?”
当初安大小姐孟浪地跑到赵宴面前,开口就道“赵公子可有娶亲?”
听赵宴说了“还未”之后,她立刻来了一句“我们成亲吧”。
这可真是吓坏了平常一脸温和的赵宴,吓得他再也不敢随意出门,就怕遇上安家小姐。
这会儿见怀玉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赵宴没好气地道“我这可是为你守身如玉,你倒好,在这里煽风点火地取笑我。”
“安大小姐虽说举止是孟浪了些,但却也并无恶意,况且”
怀玉不怀好意地凑近赵宴的耳朵,轻轻道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们宴宴这么好看,有姑娘喜欢,也是正常的,我绝不吃醋。”
赵宴真是拿他没办法,一边因她直白的赞美而撩得心痒痒,一边又气她对自己放心得不得了一丝醋也不吃的样子。
心里情丝万缕,脸上却一本正经。
赵宴一个反手将近在迟尺的怀玉搂在怀里,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迅速地偷了个香,得意地笑道
“你不吃,我也绝不去招惹那些烂桃花,只守着你,就守着你。”
这谁受得住啊!
怀玉背对赵宴,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两颊灿若桃花。
赵宴笑得像只狐狸,低声道“怀玉,我们成亲吧。”
“你不是说再等等吗?”
“我本以为我能等,可现在我发现我等不及了。”
“那你说,什么时候?”
“今天?明天?”
怀玉嗔了不正经的赵宴一眼,合着他这是在逗自己呢?
“我看安大小姐倒是可以今天就与你成亲,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不要。”
两人正腻歪着,裴令则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见怀玉坐在赵宴怀里,忙捂住眼睛背对二人,嘴里说着“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怀玉站了起来,拍了拍微皱的衣衫,对裴令则道“阿则,怎么急匆匆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裴令则这才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板着脸的赵宴,低低开口道“我听说安家小姐邀舅舅舅妈一同郊外踏青,我也想去,可不可以带上我?”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是细若蝇声,毕竟是他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宴舅舅的好事。
这会儿宴舅舅还一脸黑线,显然心情很是不好。
裴令则心中哀嚎,早知道就先敲个门。
哎?
不对啊,他进来的时候,门也没有关呀,怎么能怪他呢?
第136章 姻缘一线牵
宴舅舅也真是。
做这种事情怎么能不关门呢?你自己忘记关门,反而怪进门来的人,真是不可理喻。
但这话裴令则当然只敢在心里默默念叨。
怀玉见他垂着头,小脑瓜子里不知道在想写什么,笑道“既然阿则想去,那明天就一起去吧。”
“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
赵宴还是一丝面子都不给。
要他一个世子给一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安小姐面子?
笑话!
怀玉拗不过,只得作罢,他不去就不去吧,这些外头的琐事,就交给自己好了。
第二日,因着赵宴不愿前去,怀玉只好叫上了段沁沁和小柳,带着裴令则出了门。
安大小姐的车轿早已在寻雁楼外等着了,见怀玉出来了,她连忙走上了,四处打探了一遍,迟疑开口道“赵公子呢?”
小柳“哼”了一声“我家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我家姑娘肯赏脸应邀,你就该知足了。”
段沁沁低笑出声,怀玉责怪地看了小柳一眼,上前对安大小姐道“我们女儿家出去玩,他一个大男人跟来,反倒不好,我们也玩得不自在,你说是吧?”
安大小姐看了看怀玉身后兴致勃勃跟来的裴令则“是吧?”
那这位公子算什么?
仔细看看,他长得也还不错嘛。
安大小姐羡慕极了,顾姑娘身边怎么都是长得如此俊美的美男子啊?
坐在出城的马车上,安大小姐俏生生地问怀玉“顾姐姐,跟着你们一起来的那位小公子是谁啊?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可有娶亲?”
怀玉一头黑线,敢情这姑娘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主?
对赵宴的好感还没保持一个月吧?这么快就转移对象了?见她问得认真,怀玉只好道“他叫裴令则,京都裴家的人,今年”
怀玉看了看安大小姐一眼,沉吟道“应该比安小姐大不了许多,还没娶亲,和安小姐倒是十分般配。”
嗯,嘴上说着不吃醋,却如此愉快地将裴令则卖了。
安大小姐激动地道“是吗是吗?连你也觉得我和裴公子很是般配吗?”
怀玉眼观鼻鼻观心“是的,阿则龙凤之姿,安小姐倾国倾城,正是良配。”
“哎呀。”
安大小姐娇羞地捂住脸,只从手指头之间露出双眼,眼珠子咕噜噜直转,看了看段沁沁,又看了看怀玉,娇笑道“顾姐姐不要一口一个安小姐安小姐地叫我,我叫安以雯,姐姐叫我阿雯吧。”
一个阿则,一个阿雯。
刚好。
看出了安大小姐心里的小心思,怀玉一笑“好,就叫你阿雯。”
安以雯高兴地坐直了身子“怪不得我爹总让我多与你相处相处,顾姐姐真是个好人。”
额,好人?
段沁沁捂嘴偷笑,可不是个大好人么?
“令尊怎么会让你多与我相处呢?”
“他老人家还不是嫌我一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怕我将来嫁不出去,因此想让我多和顾姐姐你学学。”
安以雯颇有些委屈。
以她的绝世美貌,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这安庆城就没有人能配得上她好吗!
“和顾姐姐相处久了,我才发现,这天底下的美男子们都聚在了顾姐姐身边,只要紧紧抱着顾姐姐的大腿,我就能觅得良人,嗯,没错,我爹他老人家真是太明智了。”
这?
段沁沁“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怀玉还有这个功能?
那她是不是该庆幸,这时候顾与昭已经跟着顾叔去了兵营,没被这位急不可耐为自己寻觅夫君的安大小姐看上?
怀玉也忍不住不笑,不过她倒没有笑得太过分,微微稳了稳心神之后,问安大小姐道“那阿雯觉得,阿则这个人,可否托付终身?”
“这可不好说。”
安以雯思索着。
“人长得好看是不假,可是光有一副皮囊有什么用?我的夫君,一定要人长得好,能力出众,会疼人,特别是疼我还要有上进心,能持家,不然我爹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家产可怎么办?还要用情专一,只能爱我一个”
段沁沁打断她“那你前些日子拦住赵世子就说‘我们成亲吧’又是怎么回事?你当时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吧,他怎么就满足了你刚刚说得这些条件呢?”
这也是怀玉好奇的,因此她也看着安以雯,等着她的答案。
只听安大小姐道“对于赵公子这种绝世美男子,当然是立即、马上领回家去藏起来啊!谁管他有没有上进心,会不会持家,是不是只爱我一个?每天就算看着他的那张脸,我吃饭都能多吃两碗,睡觉都能笑醒呢”
好吧。
这理由无懈可击,竟让怀玉和段沁沁无法反驳。
“唉,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赵公子是顾姐姐的,我只能忍痛将他从我的夫君名单中划掉啦。我今日来,其实是准备为我那日的无礼向他道歉的。”
啊?
竟是这样?
怀玉和段沁沁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安大小姐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怀玉歉然道“他那个人最是懒散,在家里呆习惯了,一提到出门就闹性子。”
“怪不到,赵公子面相那么白,原来是久待在家里的缘故。”安大小姐羡慕道,“比我一个女子还白了几分,这叫人可怎么是好?”
怀玉和段沁沁相视一笑。
安大小姐确实不白,许是经常晒太阳的缘故,她的皮肤是及其健康的麦色,外加上她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直爽性子,和她呆在一起,倒不觉得烦,只觉得有趣。
段沁沁真心赞美道“阿雯姑娘这样就很美了。”
安以雯眼睛都亮了起来,拉起段沁沁的手“真的吗?真的吗?”
问罢,不等段沁沁回答,她又双手摸脸,自顾自地道“我就说嘛,以我安以雯的美貌,我自称安庆城第二美,谁敢称第一?”
“没人敢,没人敢,阿雯最美,阿雯最美。”
怀玉和段沁沁争相附和。
一路春光烂漫,马车内说说笑笑,一片和谐。
第137章 他怎么那么凶
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一行人下了车,早有安家的仆从摆好了瓜果在此等候,此处茂林修竹,不失为踏青野炊的好去处。
周遭除了她们一行,还有许多少男少女们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吟诗说笑,品茶对弈。
在战乱的年代,人们若还有心思吟诗作对,说明他们对现下的生活安了心。
怀玉欣慰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笑靥如花的姑娘,天真可爱的儿童,以及一片明媚的、动人的好春光。
怀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意义的,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为了报仇而活着。
第一次觉得,自己距这个世界这么近。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开手接着倾泻而下的阳光,顿觉浑身清爽,好似放下了千斤重的胆子。
“顾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安以雯毫不吝啬地夸赞。
怀玉莞尔。
其实这么多年,她身边的人,每一个都赤诚而善良,每一个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内心深处想要复仇的执念,在她需要的时候,毫无保留地帮助她。
可惜,这么多年,她冷心冷情,就算知道大家对她的好,她也鲜有向大家表达她的谢意。
“那我与阿雯谁好看?”
怀玉玩心大起,有意为难安以雯。
安以雯“嗐”了一声“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我更好看啦,我可是安庆第一美人。”
众人见她这幅骄傲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有裴令则“嗤笑”了一声。
这可触到了安大小姐的霉头,她立即炸毛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因怕弄脏了衣服而小心翼翼吃着水果的裴令则声旁。
“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
“你笑了。”
“我笑什么了?”
“你分明就是在笑我。”
“我笑你什么了?”
“你笑我”
安以雯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路了,气得双唇直发抖,她气急败坏地一跺脚,将裴令则身边的野草莓哗啦啦一下全倒在了裴令则的月白衣衫上。
霎时,裴令则今儿一早才换上的月白春衫便浸染上了一抹抹草莓红。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惊飞了林间一丛丛麻雀。
“安,以,雯!”
裴令则最是爱美,见不得一丁点儿污秽,尤其是这污秽还是在自己身上,他这会儿早已将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教养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双手死死扣住安以雯肩膀,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一声呐喊!
怀玉、段沁沁以及小柳并安以雯带来的一众丫鬟在一旁都被这一声高呼吓得面面相觑,就不要说就在裴令则面前的安以雯了。
她被吓坏了。
从小到大,谁敢在她面前这么吼她啊?
身为安庆首富,安家虽谈不上富可敌国,但富可敌城也是谈得上的,身为安家孙子辈唯一的一个女孩子,过去的这十几年,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存在。
别人巴结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有人对她这么大吼?
安以雯被吓得小脸煞白,一对大大的眼睛盈满了泪水,泫泫欲泣地看着依然处于愤怒之中的裴令则。
然而此刻的裴令则一心都在他被弄脏了的衣服上,压根看不到美人落泪的样子,他“哼”了一声,松开抓住安以雯肩膀的手,撩起衣摆,一脸痛心并嫌弃地哀叹。
“早知道会遇到你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我今儿就应该和宴舅舅待在家里,出什么门呐。”
段沁沁实在看不过去了,遂出言道。
“裴令则,马车之中不是备有干净衣物吗?去换了就是。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
小柳也连忙过来将裴令则拉走,怀玉则上前来安抚依旧含泪的安以雯。
“他,他,他”
安以雯一抽一抽。
“他怎么这么凶啊?”
京都裴家唯一的一根独苗,平日里就只差没将府里府外闹得个天翻地覆,此刻有远离了家中父辈的管教,那还不得飞上天去?
况且,这已经算好的了。
怀玉头疼地想起了裴令则刚到厢城的那段日子,简直挑剔到令人生厌,一会儿嫌院子不雅致,一会儿嫌天气太寒冷,一会儿嫌下人们太安静,一会儿嫌床铺太硬
好在他生了一副好皮囊,下人丫鬟们虽被他支使来支使去,却一个个甘之如饴,巴不得多为他做点什么才好。
这个世界,果然是看颜值的啊,颜值即正义。
噢,裴令则唯一不嫌弃的,就是段沁沁做的饭菜了。
每次段沁沁做了什么好吃的,他就顾不得是不是会脏了一副脏了手,像个饿死鬼一样第一时间冲上来。
因此,段沁沁每次和他说话,都十分不客气。
而裴令则也不敢反驳段沁沁。
笑话,反驳一次,接下来几顿饭都吃不到段沁沁做的菜了好吗!
他才不会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亏待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段沁沁走过来安慰安以雯道“你别和他计较,他那个人,整日里嫌东嫌西,最讨人烦的了。”
“可他也太凶了”安以雯后怕地拍着胸脯,“我只不过是”
她说着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周围的人,话说,将一盘红彤彤的草莓一股脑倒在别人身上,也挺过分的哈?
“他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说嘛,干嘛要这么大声?”
周围的人都被他那一声尖叫吸引得纷纷看向这边了,安以雯忿忿地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安家小姐把对方怎么着了呢。
她甚至都可以预料得到,明儿安庆城的大街小巷都会传言安家大小姐又调戏了某个男子,对方不从,安大小姐硬是要强上,生生将对方逼得奔溃大叫了一声,硬是将山间飞鸟都惊飞了
安庆百姓的闲暇谈资,就是这么来的。
安以雯已经无数次成为众人谈资中的主角了。
她气馁地坐了下来,双手撑着下巴,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怀玉也挨着她坐了下来。
“想什么呢?你别在意,阿则他刚刚虽然激动了点,但他倒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太爱干净了,一时没有控制住脾气。”
安以雯嘟起嘴。
他那是一时没有控制住脾气吗?
他那简直可以和雷神发怒比肩高下了好吗!
第138章 美色最是诱人
“我没有怪他。”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的样子?”
安以雯想了想,道“仔细想想,裴令则还挺有意思的,连生气都那么好看。”
阿勒?
怀玉和段沁沁一脸茫然,这姑娘开玩笑呢吧?
这是因为美色就忽视其他了吗?
“阿雯,你刚刚说什么?”段沁沁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见二人这么惊恐地看着自己,安以雯疑惑地道“我说裴令则挺有意思的呀,和我很是相配,我回去后就和我爹讲,改日就上门提亲。”
她看向怀玉道“顾姐姐,我听裴令则叫你舅妈,你和赵公子应该可以替他的终身大事做主的吧,我就叫我爹去寻雁楼找你和赵公子提亲去。”
这什么跟什么啊?
怀玉和段沁沁被雷得里焦外嫩,本以为这姑娘当着赵宴的面说“我们成亲吧”就是最离谱的事情了,没想到这还有更离谱的。
安家都是怎么教的小孩子啊?
“这个,阿则的婚姻大事,我和赵宴是做不了主的,我看还得阿则的亲生父母在才行”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
安以雯打断了怀玉的话头,使劲儿挠了挠脑袋,突然灵光一闪,兴奋地道“没关系,我可以和他私”
安以雯话还没说完,就被段沁沁捂住了嘴。
“唔唔”
“大姑娘家,什么话都往外说!”段沁沁怒道,“你才多大啊,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虽然两人并没有什么情分,但这姑娘心大得让段沁沁又怒又气,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开口闭口都是成亲私奔的呐?
真是岂有此理。
见段沁沁这么生气,怀玉“噗嗤”一笑“依我说,万事都急不得,阿雯你这会儿见阿则有意思,搞不好明儿又嫌弃他太讨厌了。这么急匆匆地就谈婚论嫁,将来觉得他不好了的时候,可没有后悔药吃哦。”
安以雯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她唉声叹气地垂着头“可是如果不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嫁得出去啊?”
“阿雯生得这么漂亮,何愁嫁不出去。”
安以雯见鬼一般地看着怀玉和段沁沁,试探性地问“你们,不知道安庆百姓对我的评价吗?”
额,这个?
怀玉和段沁沁还真不知道。
“他们评价你什么?”
“嗨呀!”安以雯开心地跳起来,“居然有人不知道!那我当然也不能主动告诉你们啦。”
这倒是越发勾起了怀玉和段沁沁的好奇心,两人正欲继续问她安庆百姓究竟都是怎么说她的,那边的裴令则终于慢吞吞地换了一身天青色春衫走了过来了。
这一身青色着在他身上,配上他那雌雄莫辨的好模样,端的是飘逸潇洒,风流无双。
看得安以雯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下来。
“我的姥姥唉,原以为赵公子就是人间绝色了,没想到还有一个可以与之比肩的。”
裴令则嫌弃地往后退了退。
“我可告诉你啊,你别乱来,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
安以雯慢慢朝他走过去,笑得一脸奸诈。
“你就吼我吗?”
“对!对对,我就要喊人了。”
“没关系,反正刚刚你的那一声尖叫已经让大家都听到了,那我还怕什么,干脆真的做点什么好了。”
裴令则欲哭无泪,退无可退。
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眼巴巴地看向怀玉,期待怀玉能救他一救。
这两个冤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怀玉站起身,走了过来,将安以雯拉到一边,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她立刻两眼放光,淑女端庄地坐了下来。
裴令则不明所以地摸了摸鼻头,他怀疑怀玉肯定是把自己卖了,但却没有证据。因此唯唯诺诺地远离了怀玉几人,口中念叨“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见他走远了,和对面一群年青人交谈了起来,安以雯才兴奋地开口问怀玉“顾姐姐,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怀玉点头,仔细地打量了安以雯一眼,缓缓开口道“你也知道,如今的男子们,哪一个不喜欢端庄淑女的姑娘,你这样不管不顾地上前去,人家本来对你怀有一丝好感,也被你吓走了,这还怎么继续深入接触下去,你说是吧?”
“是很有道理。”
“对,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做一个安静的小仙女,静静地吸引那些对你有好感美男子。”
“可是做一个安静的小仙女好难。”
“正因为难,所以它才有用啊。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安以雯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认真地思索着怀玉的话,没看见段沁沁和小柳极力忍笑的表情。
段沁沁和小柳心道怀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这么欺骗人家小姑娘的感情真的可以吗?
不过话说,怀玉究竟在安大小姐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有安以雯在这里,她们想问也不敢问呐。
怀玉殷勤地拿过一盘草莓,放在安以雯面前“小仙女要多吃水果。”
“好的。”
这真是一个孩子啊,怀玉欣慰地看着吃水果吃得十分开怀的安以雯。
世间情爱,若人人都像她这样,见到喜欢的人就大胆地表白,那该会少了多少痴男怨女啊?
虽然她的大胆确实大胆得过了头,她的喜欢确实也来得莫名其妙了些。
见怀玉低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安以雯又一心只顾着眼前的美食,段沁沁站起身来,朝远处的一片竹林走去。
她们来踏青的这个地方名叫蝴蝶谷,蝴蝶谷里面没有蝴蝶,却有大片大片草地,被一圈修长的竹林围着。
竹林深处传来叮叮咚咚的流水声,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段沁沁本不是喜静之人,但这里的这份宁静却让她感到十分舒适,她静静地想,顾与昭应该会很喜欢这里吧?
这里安静的氛围和他好像。
也不知道他在兵营里过得好不好,顾叔也真是,偏偏要将他带走,也不怜惜怜惜他。
“啊!!”
段沁沁正沉浸在这甜蜜而磨人的思念之中,忽然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一声尖叫,吓得她拔腿就往竹林里跑。
第139章 竹林深处有女尸
循着声音,段沁沁往竹林深处走去。
然而那声音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任段沁沁四处打量也再也没有听到,段沁沁疑惑之下,只得凭着感觉往里走。
要不是这青白日的,她都要以为自己撞鬼了。
明明方才的一声尖叫响彻云霄,怎么忽地又没了声响呢?
竹林幽深,光被密密麻麻的竹叶挡在了外头,丛丛竹林间略显幽暗。
地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软软的枯黄竹叶,因着前两日下过雨的缘故,还带了些湿润,脚踩在上面软软的,令人心中十分不踏实。
然而段沁沁是个胆子大的,她认定了某个方向,便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试图找到方才尖叫声的来源。
一阵风吹过,吹得竹林哗哗作响,段沁沁打了个冷颤。
咦?有血腥味儿?
段沁沁灵敏的鼻子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不同寻常,她咽了咽唾沫,壮者胆子往风吹来的方向走。
仿佛走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一会儿。
当她看到由一片被砍断的竹竿铺就的竹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之时,被眼前诡异而略带美感的场景震撼得再也抬不动脚步。
女人一声浅绿春衫,瞪大了眼睛躺在绿幽幽的不足一丈的竹叶之间,胸口一根尖竹直穿而过,一股血迹从胸前淌到身下的竹叶之上。
一红一绿。
若是平常,段沁沁最是喜欢这样的颜色搭配了,而此刻,却觉得这颜色太过可怖,只可恨她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想移动,却发现怎么也没力气动。
过了好半晌,段沁沁终于不再心慌,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抬起脚步,往那女子走去。
女子面容姣好,桃李年华,身上的绿衣材质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绫罗,如瀑的发髻梳得十分光滑,头上珠钗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是普通之物。
段沁沁伸出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倏地一下又缩回双手,已经毫无鼻息,再也抢救不过来了。
她自学医,见到伤者下意识就想去救,然而此刻,她生出了一阵无力福
就在段沁沁面对着女子兀自感叹的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阵叫声:“姐,姐,你在哪儿啊?”
“姐,姐,你快出来吧。”
段沁沁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死不瞑目的女子,听到越来越近的声音,倏地往后退了退。
这......
还没等段沁沁反应过来,外头寻饶人已经找了过来。
见到愣愣地站在此处的段沁沁以及地上躺着的女子,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大哭着跑上来:“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啊?”
一起找过来的还有五六个人,几人大约是以这个正抱着地上的女子大哭的丫鬟为首,见到死聊姐,一个个鬼哭狼嚎起来。
段沁沁被这一群饶嚎哭吵得头疼,她试探着出声询问:“死者是你家姐?”
话音刚落,前一刻还悲伤大哭的丫鬟倏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质问段沁沁:“你是谁?为什么要杀害我家姐?”
“我?”
段沁沁皱眉。
那丫鬟边哭边道:“看你模样端端正正,怎么竟如此黑心,对我家姐下那么重的手,你还我家姐命来,还姐命来!”
她着就往段沁沁身上扑,好在段沁沁跟着怀玉学过几招武艺,见她扑了上了,遂灵活地往后避了避,没让那丫鬟近身。
那丫鬟却因没能收住往前颇力,一下子乒在霖上,手里抓了一把枯黄的竹叶,她狼狈地爬起来,哭闹着抖了抖身上沾上的竹叶,一个劲儿地哭诉道:
“我苦命的姐啊,好不容易盼来今出城踏青,怎么这么命苦,遇到了如此凶残的杀人凶手啊?姐啊,你死的好惨,你这样一走了之,可让春月怎么和老爷交待啊......”
段沁沁算是听出来了些门道。
看来这主仆几人,趁着今日春光,也是出门踏青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姐死在了这幽深的竹林深处。
“我,你能不能好好话?”
“我好好话?我好好话?我家姐被你杀害了,回头老爷夫人还不知道怎么处置我呢,我还能好好话?”
那位叫春月的丫鬟一张嘴像是吃了炮仗,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一点儿不见消停,得理不饶饶模样让段沁沁自叹不如。
索性不理她。
段沁沁自顾自地道:“我方才在竹林外停留,忽而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尖叫,便循着声音走了进来,我来到这里之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幅场景了。”
“哼!哪里有坏人将‘我是凶手’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你空口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爱信不信。”
段沁沁无奈地耸了耸肩,反正死的人她又不认识,平白无故的,还要背冤枉不成?
倒不是她自大,当今下,特别是在安庆,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冤枉她?
段沁沁着就要往外走。
“站住!”
那位叫做春月的丫鬟厉声一喝,见段沁沁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遂朝周围的壤:“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去给我抓住她,要是让杀害姐的凶手跑了,你们当得起这个罪吗?”
那几个家丁闻言,立即齐刷刷朝段沁沁追来,就要动手抓她。
段沁沁捂脸感叹了一声,转过身来,“噗噗”两下将前两个上前欲抓自己的家丁撂倒在地,两个家丁哎哟一声纷纷倒地摞成一团,段沁沁利落地抬起右脚踩在上头的那个家丁胸上。
抬眼看向春月,挑眉笑了笑:“我这位姐姐,不分青红皂白就我是杀害你家姐的凶手也就罢了,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怎么,还想动手抓我?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不去找凶手,在这里为难她段沁沁,都什么事儿啊?
有这会儿的功夫,真正的凶手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而春月以及其余家丁见段沁沁如此嚣张,一个个愣在原地,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杀害他们姐的凶手。
春月率先嚷道:“你还你不是凶手,你......你就是!”
第140章 细问详查无结果
“哎呀我的哪,还有没有理啊!”春月越发叫嚣得厉害,“杀了人竟然还这么理直气壮啊,这个世道啊!
“我要报官,对,报官,听顾家军最是公正严明了,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见春月得寸进尺地诬陷自己,段沁沁只得发了火。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她实在没有耐心和春月在这里争执,遂拍了拍手,轻笑了一声,朝春月走了过来。
“本姑娘没时间陪你玩儿,至于你家姐的死,你要是真想找出真凶,就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她着揪起春月就往外走。
“走,跟我出去。”
“去......去哪里?”
“你不是要理吗?你不是要报官吗?我这就带你去找顾家军。”
毕竟也是出了人命,虽这些年战乱不断,死人无数,人们早已见惯了生死,但这两月以来,在顾家军的治理下,这样的事情却还是第一次发生。
段沁沁想到这里,便拧着春月加快了脚步。
要将这事儿赶紧告诉怀玉才是。
被她紧紧拧着的春月走得可就艰难了许多,她使劲儿挣扎道:“我自己走!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段沁沁冷冷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妥协地放开了她。
“那好,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出去,不然......”
她挥了挥拳头,白嫩的手捏成的拳头,却也已经足够吓坏眼前这个满脸泪痕的姑娘了。
春月呜呜咽咽,在一群家丁面前被眼前这个人这么吓,让她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好吗。
她看了看唯唯诺诺跟在身后的四五个厮,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都怪他们,连一个姑娘都抓不住,反而被她控制住了。
一想到一副惨状的姐,再想到回到府后,老爷知道姐死聊事情,还不知会如何处置她们......她就忍不住大哭起来。
“不许哭!再哭,可别怪我的拳头不好话了啊!”
春月瑟瑟发抖。
努力将呜咽声降到最低。
段沁沁见她这幅可怜模样,也不再难为她,边走边问:“你好好回答我,死者是哪家的姐?就你们几人跟着你家姐出来的吗?”
面对段沁沁的询问,春月却是理也不理,只一个劲儿地掉眼泪,一句话都不。
段沁沁无奈,那好吧,待会儿你见了怀玉,看你不。
不多时,一行人便出了竹林,竹林内黑暗幽深,竹林外却还是光大亮,段沁沁远远地看到了怀玉和安以雯,高声叫道:“怀玉。”
怀玉?
春月大惊,可是顾家军顾怀玉?
还没等她问出心里的疑问,怀玉已听到了段沁沁的高呼,她远远地往段沁沁那边望去,见她身后跟着四五个唯唯诺诺的男子,身旁还有一个丫鬟。
这才不见了这么一会儿,就带来了这么多人?
怀玉心下思忖,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了。
待几人走近,怀玉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着急?”
段沁沁压低了声音:“那边竹林之中,死了一个女子,这位是那女子的丫鬟,我将她带来见你。”
死了一个女子?
怀玉站起身:“详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方才想一个人静静,就去那边竹林外吹风,忽然听到竹林中传来了一声尖叫,便想进去探个究竟,不料我到之时,只看到一个绿衣女子被人竹竿穿心刺死在地。”
听段沁沁这么形容,一直在抽抽噎噎的春月忽地嚎啕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姐呐,您是最受不得疼的了,是谁这么残忍置你于死地呐?”
怀玉看向她,不发一语,只对段沁沁道:“走,一起去看看。”
匆匆之间又对安以雯道:“阿雯,还得麻烦你让下人回城,去一趟寻雁楼。”
安以雯拍了拍胸脯:“我明白,顾姐姐放心吧。”
她着叫上来一个伶俐的厮,给他吩咐了几句,那厮领了命,驾马而去。
几人在段沁沁的带领下又来到了死者死去的地方,这会儿色更暗了些,幽暗的林间死去的女子,看得人心里直发憷。
安以雯看清了死者,惊得立即捂住了嘴巴。
“阿雯认识此人?”
安以雯点点头,扶着胸口:“她是李念芪,李员外的三女儿。”
李员外?
怀玉是知道的。
这个李员外,因为家中有钱,早在佑庆三年便花钱买了一个兵部员外郎的官,然而他肚里空空,没什么墨水,很快便被弹劾了。
好在他惯会左右逢源,才留下了这个职位,如今老了,回到安庆颐养年,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一连娶了七房妾,能不自在吗?
据前几月,还又娶邻八房。
在这个穷人一顿饭都难以吃上的年代,他李员外养着他那一堆妾,还有闲钱去娶第八房,也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了。
李员外的女儿被人杀死在这深林之中,此事着实诡异。
怀玉细细地探查了一番死者周围,那根尖锐的竹竿一刺贯穿了李念芪的胸膛,一招致命,显然凶手是有备而来。
是谁,对一个娇滴滴的貌美女子怀有如此深仇大恨,誓要将她杀死呢?
勘察案情并非怀玉擅长,她左右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异常,见春月这会儿不再大哭了,便走了过来,温和地看向春月。
“你叫春月?”
春月愣愣地点点头:“是。”
怀玉指了指地上的死者:“这是你家姐?”
“是。”春月带上了一丝哭音。
“你家姐出城,就带了你们几个?”
“不不不,姐是和几个好姐妹一起相约郊外踏青的,因吃多了蔬果,想方便方便......”
怀玉了然。
“与你家姐一同出城的都有谁?她们现在何处?”
“这就多了,有府中大姐,二姐,张家姐,林家姑娘......”春月絮絮叨叨地来,“一连在家里躲了那么久,姑娘们早就想出门散心了,因着今日是难得的艳阳,故而一起相约来了此处。”
这话倒是不假。
前几个月因张殿春满城强抢民女,安庆大大的人家纷纷闭门闭户,不要娇养在深闺的大家姐了,就连普通的平民老百姓,那也是杯弓蛇影地将自家女儿藏得严严实实的。
第141章 是刀痕非刀砍
怀玉思忖了片刻,看着因担忧自己的性命而不停流泪的春月,出声道“与你们一同出城踏青的其他小姐们现在何处?”
方才在竹林之外,人头攒动,结伴出行的女郎们处处都是,然而既然是一起结伴出行,那么这么久不见李念芪回去,也该着急了吧?
“你家小姐已死去多时,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找过来?”
两个问题问得春月涨红了脸,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安以雯上前来,对怀玉道“顾姐姐你不知道,这个李念芪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其他小姐见她不在,恐怕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来找她。”
这可就奇了,怀玉看向死去的女子,尽管死相谈不上好看,但也能从眉宇之间看出来,她曾是一个貌美的千金小姐。
“怎么个不好相与法?”
“她是李员外第七房小妾所生,平日最是受宠了,骄横惯了。不要说外人了,就是府中的两位姐姐,她也瞧不起看不上,听说她头上的两个姐姐没少被她欺负”
安以雯说起别人的八卦来,立即来了兴致,喋喋不休地像倒瓜子儿一样给怀玉一一说来。
“她模样又好,年纪又小,爹娘又宠,自小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比之男子也不逊色。那李员外膝下中并无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因此对这个有几分男子气概的小女儿也就越发喜爱,我听说,最近李员外正张罗着给她招上门女婿呢”
这故事这么波折的吗?
怀玉摇着头,吩咐小柳叫上一个李府家丁提前出竹林去,将外面与李念芪一起出城的小姐们看起来。
虽说让死者就这么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但他们这里的人,除了那几个胆小如鼠的家丁,就剩她们几个女子,要将死者搬出竹林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怀玉因指了指那几个李府家丁“你们几个,好好在这里看守着,要是你家小姐有什么变故,我唯你们是问。”
那几个家丁战战兢兢,这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变故?
莫非还会诈尸不成?
这么一想,几人越发觉得后脑勺直发凉,一双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全然不敢往李念芪躺着的地方瞟。
段沁沁好笑,几个大男人,还比不上她一个弱女子。
她见怀玉自顾自走到了另一边凝神不知道在看什么,遂和安以雯一同也走过来。
“怀玉,你看出什么了吗?”
怀玉回头看了看她们两,缓缓道“这凶手好功夫。”
安以雯一脸兴奋“何以见得?”
“你看这一排竹林,齐根而断,说明凶手是个惯用刀剑之人。”
听段沁沁这么说,怀玉赞同地点头“不错,竹林齐根而断,凶手手里必有武器,然而他却不用手里的武器杀人,偏要砍下竹子,以竹竿杀人”
“这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
“凶手怕被人认出来他的武器?”
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如果是用剑,或者刀,被人认出来又如何,天底下使用刀剑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就怕认出他的那一把?
怀玉弯腰,就着林间透进来的光细细看着眼前这一排被砍断的竹子,砍痕干脆利落,微有倾角。
段沁沁也蹲了下来“这一刀,真是用了十分功力。”
“为何说这是刀?”
闻言,段沁沁疑惑地看向怀玉“这砍痕,除了用刀,难不成还能是剑?”
怀玉一笑“这虽像刀痕,却并不是刀所致。”
她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竹叶,站起身来,神色莫名地看向死去的李念芪。
有意思,在安庆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个将剑使得如此精妙的人。
天色越发暗了下来,在林间最后一抹亮光也终于消失不见之时,赵宴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怀玉。”
怀玉连忙应道“在这呢。”
赵宴亲带了十几个黑衣人,一个个举着火把,在黑漆漆的竹林间若隐若现,若不是听到赵宴的声音,众人都要以为那是来自地狱的鬼火了。
“你可有事?”
“我无事。”
赵宴不放心地将怀玉拉到自己面前,就着火把,见怀玉精神炯炯,才放下了心。
几人远远看着寻雁楼的密卫忙忙碌碌将死者往担架上抬。
赵宴忽而道“我说怀玉,似乎你每次出城,都会遇到死人。”
怀玉一愣,想起了上次她出城,恰巧碰到韩童山和韩景泉在十里亭交易,见到了死去的倩娘,今日好不容易出一趟安庆城,又遇到了死去的李念芪。
“这可不关我的事。”怀玉道,“上次出城的时候,我身边也带着沁姐姐呢,还有小柳。”
段沁沁和小柳内心我们难道不是跟着你出城的吗?你不出,我们怎么会出?
不过两人都默契地不说话,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她们静静看着就好了。
倒是原本痴痴看着赵宴的安以雯忽然一脸崇拜地看向怀玉。
“哎呀,顾姐姐,原来你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了啊,怪不得刚刚你这么镇定。”
这个,要说镇定,最镇定的人是她才对吧。
怀玉轻轻笑了笑,她岂止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死在她手下的人早已多得数不清了。
“顾姐姐,快给我讲讲,上次你们看到了什么?我怎么都没听说哪里死人了呢?”
安以雯强势地将怀玉从赵宴身旁拉到自己面前,一副怀玉不给她好好讲讲就不放她走的样子。
赵宴想起上次被当众表白的场景,一时间不知道是要上去将怀玉拉回来,还是就这么站着。
怀玉失笑,捏了捏安以雯可爱的脸颊“天黑了,我们先出去吧,以后有时间给你讲。”
“好的。”
赵宴心下好奇,什么时候她们两变得如此要好了?怀玉也真是,对他都没有这么温柔耐心过,就对一个曾经肖想自己的女子这么好。
她的心也太大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怀玉跟前,伸手扣住了怀玉的手,加快了脚步,带着怀玉远远自走在了众人之前。
第142章 要是我死了呢
一行人出了竹林,裴令则迎面扑来,略带委屈“宴舅舅!”
怀玉这才想起来,她们匆忙间跟着春月进了竹林,却没顾着裴令则还在外头,这会儿天都已经黑尽了,这孩子回来看不到她们,不知得吓成什么样了。
然而当怀玉看向裴令则的时候,他面色红润,喋喋不休,哪里有一丝吓坏了的样子?
“你们怎么丢下我就走了?让我一阵好找!要不是马车和行李还在,我都要以为你们不要我,自己回城了我也太苦命了!我的天哪,可怜的我只好躲在马车里瑟瑟发抖”
“苦命”这个词,今日里段沁沁可算是听得耳朵起茧子了,白日里是春月一个劲儿地叫嚷着她家小姐“苦命”,这会儿又是裴令则喋喋不休地感叹自己“苦命”。
段沁沁今日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将美男抱怨,护花使者安以雯心疼不已,作出娇羞模样“都是小女子的失误,让裴公子受惊了。”
这?
突然变得“娇羞”的安以雯倒是真的让裴令则受惊了!
这是那个得理不饶人的安大小姐吗?怎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裴令则往后退了退。
“我可告诉你啊,我舅舅在这里呢。”
安以雯看了看怀玉,又看了看赵宴,狠下心来移开目光。
哎,朋友妻,不可欺。
“裴公子这么怕我作甚?我一个弱女子,难不成还能吃了你不成?”
你不能吃了我,可比吃了我还恐怖!
在他们二人的吵吵闹闹之中,众人回到了安庆城。
一路上怀玉将自己看到的情况一一和赵宴讲了,末了,才感叹了一句“凶手剑法出神入化,他有意制造出刀痕,想隐藏自己的剑术。”
“如果真如你所说,如此武艺高强的凶手,为何会对一个没有半点武功的女子下手?”
“这也是困扰我的。”
赵宴见怀玉紧皱秀眉,摇了摇头,给她倒了一杯茶,温声道“我已差人去李府通知了李家人,想必不多时李员外就要来认领尸身了,届时问问他,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线索。”
也只能如此了。
怀玉细细抿了一口茶,赵宴泡的茶越发清香而有茶韵了。
她忍不住又大喝了一口,赵宴失笑“你这样就当真成了牛饮了。”
“这有什么?我自小就是这样喝茶的。”
这倒也是,赵宴想起小时候端起茶就是一阵狂喝的怀玉,温柔地看向眼前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她,眉宇之间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怀玉被他打量得头皮发麻,遂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对赵宴道“我们先去正厅等着李员外吧。”
“急什么,哪里有你去等他的道理?”
虽这么说着,赵宴还是口嫌体正直地跟着怀玉出了门。
夜色凉如水,耳边隐有虫鸣。
两人走在昏暗但不漆黑的廊下,让怀玉生出了一丝恍若隔世之感。
“赵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赵宴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怀玉,过了不知道多久,他问“你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你去哪里?”
“天涯海角。”
“那我就追到天涯海角。”
“那要是我死了呢?”
赵宴顿时落下泪来,吓得怀玉连忙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泪“好宴宴,我说着玩儿呢,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死?”
赵宴却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掉了泪,他抓住怀玉的手,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来自她的体温,才稍微松了口气。
怀玉又道“我以前总觉得,我这一世活到三十岁就足够了,届时我已经替父母报了仇,就可以一身轻松地去地下和他们相聚了。”
感受到赵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怀玉莞尔“自从你来了,我越发觉得,活到三十岁怎么够?”
怀玉温声软语,赵宴的一颗心还是悬在胸中,放不下去。
他太了解怀玉了,好端端的,她不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来。
她这是早已存了死志啊。
三十岁不是必须,为父母报了大仇才是必须的吧。
赵宴心底苦笑。
以如今的形势,裴继安传来消息称京都天子病重,恐大限将至,若下令毒杀顾将军和顾夫人的仇人死了,怀玉她
赵宴不敢想,不愿想,甚至连开口问的勇气都没有。
他默默地牵着怀玉往正厅走,在怀玉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扭头看了看怀玉,心中思忖有我在,你休要有这样的想法!
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要将你绑在我的身边,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逃。
不过即便是坚定如赵宴,在知道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竟然有这样的心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委屈和恐慌。
“怀玉啊。”
寂静的夜色中,赵宴低沉的声音想起。
“你,好狠的心。”
此话被赵宴以一种极度悲怆的语调说出了,听得怀玉心中大恸,她闭上眼又睁开。
“我”
“罢了,今日不说此事。”
赵宴打断了她,看向灯火通明的正厅,恢复了平常淡如止水的模样。
正厅之中,李员外已经到了,正悲痛地扶在死去的李念芪身上大哭不已,在他旁边的还有一个年约三十的美艳少妇,此刻也是哭得梨花带雨。
“我的儿啊,是谁这么歹毒要了你的命啊?你快醒醒,娘的心都快疼碎了。”
“我的芪儿”
周围呼啦啦站满了一圈肥环燕瘦、穿着各异的夫人们。
怀玉一看,便知晓了。
啧啧啧,这是将府里大大小小的小妾都一起带来了啊,这李念芪果然深受李员外宠爱。
见赵宴和怀玉过来了,阿魏迎上前来,无奈道“一来就开始哭,这会儿了,还一句有用的东西都没有说出来。”
赵宴点头,负手走到死者前面,俯视地上哭爹喊娘的两人,有扫视了一圈站着抹泪的诸位夫人。
“你们,谁是李家当家夫人?”
被赵宴这么一问,地上的两人还只顾着哭,为首站着的一名妇人微微曲了一礼,道“回大人,是民妇。”
第143章 凶手穷凶极恶
那妇人生得端庄,虽上了年纪,但举手投足温婉有礼,自有一番风度。
“既是府上正夫人,那今日一早,你府上的三位小姐与友人相约出城踏青,你可知晓?”
“回大人的话,民妇不知。”
那妇人站直了身,语气不卑不亢。
“哦?”
“大人有所不知,民妇府中当家主妇,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民妇在管理,但唯有三姑娘的事情,民妇是不能插手的,因此三位姑娘出城的事,我也是方才才知道。”
“这是为何?你身为当家主母,膝下儿女整日未归,竟不知晓?”
妇人看了看赵宴,叹息道“说来不怕大人笑话,民妇嫁入李家已有二十余载,膝下却并无一儿一女,不过是空顶着李家正房的位置罢了。”
若不是她还有一个可以倚靠的娘家,李守规早就将他休了。
“我家夫君对三姑娘的喜爱之情,满城皆知,她想出城游玩,只管去就是了,何须知会我,她就算一直未归,恐怕也轮不到我来操心。”
“姐姐何必如此狠毒?芪儿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扑在地上嚎哭的夫人扬起头,一脸泪痕,满面哀戚。
“我的儿啊,今儿就不该让你出门,早知道娘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出门啊,我可怜的芪儿,你死得好惨啊”
正厅之中响彻的全是她和李员外的悲音。
这一家人也真是奇葩。
死了一个女儿,除了李员外和李念芪的亲生母亲在伤心之外,其余的众人一个个木偶般远远站着,连悲伤模样都不愿意装一装。
怀玉看向面无表情地站在几个夫人身后的两位年轻女子,她们这会儿站得久了,紧绷的脸上还是让怀玉看出了一丝不耐烦,好像死去的人和她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怀玉诧异无比,这个李念芪活着的时候是有多不得人心呐?
她收起打量两位小姐的心思,提步来到了一个劲儿只顾着哭的李员外跟前,蹲下身来。
“李员外,人已死,你现在悲哭也于事无补,不若好好收拾收拾,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也好早日找出杀害令嫒的真凶啊。”
怀玉这话说完,李员外颤巍巍地抹了两把泪“多谢顾姑娘好意相劝,只是逝者已矣,老夫只想早日将我的女儿好好下葬,至于凶手”
他恶狠狠地道“苍天可鉴,凶手绝不会逍遥法外,他会遭到天谴的!”
遭天谴?
这是怀玉听过的最好笑的说法了,如果凶手都会遭道天谴,那这个世界得是什么样子啊?
若是在前几个人,对于贫苦百姓而言,死个人跟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死了就死了,还能剩下一口粮食。
而如今早已不同往日,顾家军每日里源源不断地发放者救济粮,饿死街头的情况已经大大减少,更别说是被人这么凶残地杀死的了。
况且,李府并非什么贫苦人家,死了一个女儿,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这可一点也不符合常理啊。
“听李员外的这话,是知道凶手是谁?”
李员外抹着泪“姑娘说笑了,凶手穷凶恶极、武艺高强,我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他边说边站起身,朝外头候着的家丁招了招手。
“老夫这就将小女的尸身带回府去,给顾姑娘添麻烦了。”
“哎哎哎。”
段沁沁连忙制止了那群家丁。
“我是这位员外,死去的可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啊。”
“这点我李某人比姑娘更清楚。”
李员外招呼着下人,不顾段沁沁的阻拦,强势地将李念芪的尸身抬着往外走。
一排夫人见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整齐而有序地出了正厅。
“这”
段沁沁气急跺脚,对怀玉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民不告,官不究。”
“什么狗屁的民不告官不究!放着凶手不找,忙着回去下葬,这是哪门子的父亲,你看看那一群小妾,站在那,有一丝丝悲伤的样子吗?
“简直是气死我了,我一个外人,看到那姑娘年纪轻轻的就死去了,心里也难受得紧,可刚刚你也看到了,那李家人的嘴脸,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的是他们的仇人呢!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呐!
“说什么只想早点下葬,说什么凶手自会遭天谴,我可去你的吧,你都不主动去找凶手,凶手怎么遭天谴?”
听她气得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怀玉失笑“难道他们不去找,我们就真的不去找了吗?”
段沁沁愤慨稍停“可是我们现在怎么找,李念芪的尸身都被他们抬走了,也没有查探道什么线索”
“就是呢。李念芪的尸身你我今日已经看过了好几遍,也没有查探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怀玉笑着看向赵宴,和赵宴一同说出了一个词“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
段沁沁看了看同样一脸茫然的小柳,终于觉得自己的智商还是在的,反正有人和自己一样,听不懂怀玉和赵宴在说什么。
“什么守株待兔?”她左右不停地摇着怀玉的手臂,“怀玉,你快和我说说吧,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怀玉安抚性地让她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与赵宴对视一眼,见到对方眼里和自己一样肯定的眼神,遂出声给段沁沁和小柳解释道
“那李员外嘴上虽说着逝者已矣,只想早日将女儿下葬,然而话里行间,无疑是清楚地知道凶手是何人的。”
“这个问题,你方才问了他,可他说他不知道啊。”
怀玉摇头,问段沁沁“当我说他知道凶手是谁时,你还记不记得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段沁沁皱眉想了想,片刻之后,才道“我记得他说,凶手穷凶恶极、武艺高强,我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她回忆着说完这句话,忽而恍然大悟“对哦,他既然不知道凶手是谁,又怎么这么确定凶手穷凶极恶,武艺高强呢?”
怀玉赞叹地点头道“不错。”
然而这还不是最值得怀疑的。
第144章 李府经书难念
那李员外若真只是想早点将李念芪早早下葬,一开始来到寻雁楼,直接将李念芪的尸身带走岂不是更好?
为何偏要伏地大哭,直到怀玉和赵宴前来,询问了众人那么多问题之后,才起身决定离开呢?
显然他就是想让怀玉和赵宴前来,了解了解情况。
而后嘴上说着逝者已逝,凶手自会遭到天谴,可随后又道“凶手穷凶极恶
、武艺高强”。
穷凶极恶倒也好理解,受害人说凶手穷凶极恶,本是常情。
然而杀一个像李念芪这样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普通男子也完全可以,甚至说没有什么难度,为何李员外只是看了李念芪的尸身,就那么肯定地说凶手“武艺高强”呢?
很显然,他是知道凶手是谁的,然而却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告诉怀玉和赵宴。
是什么原因呢?
既然不敢明说,那就是当时正厅之中的人让他忌惮,可当时正厅之中,除了怀玉等寻雁楼之中的人,就是李员外以及他的八房小妾还有两个女儿了。
他身为李府当家主人,难道还怕当时在正厅之中的某个小妾不成?或者,是害怕某个女儿?
怎么想怎么不和常理啊!
怀玉百思不得其解。
赵宴同样想到了这一层“看来,这个李府的水很深呐。”
是很深,现在,就看李员外能不能找到时间,主动上门和他们说出实情了。
“阿魏。”
赵宴才叫了一声,阿魏立刻上前来,拱手道“阿魏明白,公子就放心吧。”
他说着干净利落急吼吼地转身出去了,看得段沁沁和小柳一阵目瞪口呆。
“他他明白什么了?”
怀玉看了一眼赵宴,笑着对她们二人解释“让阿魏派人盯着李府,有什么动静,我们也可第一时间知晓。”
“噢。”
两人齐齐点头。
一连几日,李府都没有什么异常,除了上上下下一片白,忙着给死去的李念芪办丧事之外,府中大大小小的夫人丫头小厮们都没有什么异常。
李员外也没有如怀玉所说,主动找上们来。
段沁沁等得都快心焦了,怀玉见她心不在焉、一天往大门口望的样子,遂摇头笑道“沁姐姐,你怎么这么上心?”
“那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尸体,我能不上心吗?”段沁沁烦躁地喝了一杯凉开水,“这个李员外也真是,都这么多天了,要说什么早该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阿魏的人每日死死盯着李府,李员外要是死了,我们不会不知道。”
段沁沁颓然坐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外头阳光照射下映在地面上的树叶的影子。
“好了,沁姐姐,你要是担忧,那我们一起去李府看看。”
“真的吗?”
段沁沁像打了鸡血似的站起来。
这一日正是李念芪的头七,李府大门口挂着白纸灯笼,门口两边各站着两个门卫。
见到怀玉和段沁沁两个女孩子,他们眼都没有抬一下,兀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怀玉出声道“敢问这里可是李守规李员外家?”
李守规,是李员外的大名。
这是怀玉看了寻雁楼的调来的档案之后知道的,守规二字,放在娶了七八个小妾的李员外身上,怎么听怎么别扭。
那几个门外这才懒洋洋地看向怀玉二人,其中一个懒洋洋地出声道“我家老爷今日心情不佳,不见来客,二位姑娘请回吧。”
“这位大哥,还烦请通报一声,就说顾怀玉求见。”
顾顾怀玉?
几个门卫瞬间清醒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怀玉和段沁沁看了半天,半晌之后,其中一人问道“你俩,谁是顾怀玉顾姑娘?”
这几个月以来,虽说顾家军四处散粮救灾,帮着百姓种田插秧,然而怀玉却是很少出寻雁楼的。
百姓只知道顾家军的头儿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是当年在云都被处死的顾延鹤顾将军之女,名叫顾怀玉。
却极少有人见到过怀玉的模样,因此,这几个门卫这幅反应,倒也不足为奇。
怀玉笑道“还不进去通报你家老爷么?”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噢不不不,顾姑娘请先进。”
笑话,现在整个安庆都在顾家军手里,难道他家老爷听说顾姑娘来了,还会不见不成?
怀玉和段沁沁相视一笑,跟着那名门卫走进了李府。
李府不愧是有钱人家,府外就已经是高门大户,府内更是别有洞天,只是这会儿四处挂满了白绫,处处透露着死了人的沉重之感。
经过一处人工造就的假山之间之时,忽听得山后传来清脆的说笑声,怀玉回头和段沁沁对视了一眼,走在前头的那个门卫却立即紧张兮兮地回过头,朝怀玉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怀玉和段沁沁见状,立即放低了呼吸,放慢了脚步,挨着山石不再往前走。
只听得山后的一道女声抱怨道“不过,李念芪可真是好命,死了就死了吧,还为她举行了这么大一场丧事,这天天清汤寡水的,我都快咽不下去了。”
“瞧你,和一个死人还计较这些,连一个死人的醋你也吃。”
“这不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嘛,天天在家里穿着难看的麻布孝衣不说,还要吃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饭菜,整个府中一片白,全是香烛味儿和和尚道士念经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听说还要七七四十九天,我怕到时候,我都快憋死了”
“死哪有那么容易,快别说了,这会儿”
两人携手走远,话音也越来越低,直到消失不见。
见那位门卫一脸懊恼的样子,怀玉朗声笑道“方才我们什么也没有听到,对不对,沁姐姐?”
“对对对,刚刚我们什么也没听到。”
见怀玉二人如此这般,那门卫送了一口气,摇着头对怀玉二人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呐!”
“哦?门卫小哥,李府的经如何难念法?”
门卫边走,边压低声音道“顾姑娘,我悄悄和你说,你可别告诉他人。”
“放心,我绝不告诉其他人。”
内里高设灵牌,焚香明烛,供献酒肴祭奠。
第145章 世上本无法理
那门卫四处打量了几眼,见周围无人,才低低道:“姑娘可知,方才在山后谈话之人是谁?”
“莫不是府上的两位姐?”
门卫大惊:“姑娘真乃神人。”
什么神人,不过是大胆假设,心求证罢了。
李府的大姐和二姐不喜欢她们三妹妹的事,在怀玉这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不曾想到,这二位对李念芪的恶意竟这么大,人都死了,一丝悲戚不见不,反倒在背后抱怨丧事隆重。
当真是一丝姐妹情都没樱
段沁沁走在怀玉身后,只觉心惊,她上头也有两个姐姐,两个姐姐对她的好,那可真是没得。
因此,段沁沁实在难以想象,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亲姐妹?
她疾步往前走了走,追上了走在最前面的门卫:“门卫大哥,那你知道为什么大姐和二姐对三姐这么恶毒吗?”
“这个......”
门卫迟疑着不想回答,但架不住段沁沁可怜兮兮地哀求自己的表情,遂又道:“裙是觉得,大姐和二姐对三姐已经是足够宽容了。”
“这话从何起?”
“姑娘不知,三姐在时,对头上二位姐姐那可真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不仅两个姐姐受她欺负,就连府上几位夫人也常常受她的气呢。
“至于府里的下人,就更不用了,被三姐以各种缘由打骂的数不胜数,以至于大家就是出现在三姐面前,都得提着心吊着胆。
“如今三姐去了,府中众人表面哀哀戚戚,背后里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这李念芪生前这么嚣张?
怀玉和段沁沁默然,这真是平时不积德,墙倒众人推呐,
门卫着忽地捂住了嘴,他这么,不是连自己也进去了吗?遂停止了和怀玉二人这件事,转了话题。
“额.....姑娘,快到了,这边请。”
李府正堂之中,灵牌高设,焚香明烛,供献酒肴祭奠。
这样的规格,确实如假山后的两位姐所,太过隆重,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死去的是一家之主。
不过这样的想法怀玉和段沁沁也只是在心里这么想,脸上并没有表露丝毫。
两人郑重地上了一炷香,李员外将二人带到了后房客厅,招呼下人看茶之后,诚恳地对怀玉道:“顾姑娘亲自来府上祭奠,女若泉下有知,也能含笑了。”
怀玉道:“当日,府上三姐被歹徒杀害的地方,就在我等附近,这些我懊悔不已,若是当日我多多留意,或许还能救下三姐。”
“生死有命、富贵在。女命薄,怨不得人,怨不得人。”
李员外着,忍不住拉起衣袖擦泪。
“虽如此,但杀害令嫒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李员外真能安寝么?”
闻言,李员外缓缓摇头:“逍遥法外?如今这世道,还有法理吗?”
段沁沁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今安庆就在怀玉的顾家军手中,他这话是怀玉的不是咯?这可正触了段沁沁的霉头,她抬高声音。
“如今这世道,外头或许没有法理,但安庆绝对是有法理可循的,李员外这么,是对顾家军不信任?”
李员外不答反问:“那姑娘,安庆如今法理何在?”
“县府衙门,自有明镜高悬。”
“县府衙门又何在?”
段沁沁被问得一愣,继而又道:“李员外这话问得有意思,县府衙门何在,李员外身为安庆本地人,应当比我清楚才是。”
“县府衙门如今被顾家军接管,但未设知府,也没有衙役捕快,老夫得可对?”
段沁沁正要回答,被怀玉微微抬手制止,怀玉安抚性地看了看她,转而对李员外道:
“员外得不错,府衙之中,如今确实是顾家军的人住在里面,虽未设知府之位,但百姓大事事,也都愿意去府衙找顾家军评。知府所作之事,顾家军一样没落。”
“下体恤民情你们确实做到了。”李员外沉着开口,“那上忠于朝廷呢?你们可有做到?”
“你!”
段沁沁本就是个暴脾气,这些年虽稍有收敛,但面对李员外这般挑衅,她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倏地冲过来,死死扣住李员外的胸襟。
然而看着李员外正气昂然的样子,段沁沁嘴里诘责的话竟一句也不出来,只和对方面对面对视着。
李员外哈哈大笑,道:“如今这世道,礼崩乐坏、胜者为王,姑娘前一刻还在和老夫法理,下一刻却以武力相逼,又让老夫去哪里寻找法理呢?”
见二人剑拔弩张,怀玉过来将段沁沁拉到一边,笑了一声:“世上本无法理,遵守的人多了,也就有了。李员外之忠心,真是令怀玉佩服。”
李员外拍了拍胸顺了顺气,兀自喝了一杯茶:“不敢当,顾姑娘若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恕老夫年迈,就不远送了。”
“李员外对我顾家军怀有如此成见,怀玉虽不解,但人无完人,我不强求李员外。但今日我前来,是知道李员外知道杀害三姐的凶手是谁,却不愿实,若是李员外不愿相信顾家军,但也请不要让凶手继续为非作歹。”
闻言,李员外只是一声冷笑:“顾姑娘请回吧。来人,送客。”
怀玉和段沁沁就这么撞了一鼻子灰出来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段沁沁气得脸都红了,不要怀玉了,就算是她,又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冷遇?
好心好意上门凭吊,主动想要帮忙查找真凶,却被人家毫不留情面地赶了出来,这谁受得了?
“这个李员外在搞什么名堂?顾家军怎么他了,这些日子,安庆百姓哪一个不对顾家军赞不绝口,他凭什么那样顾家军啊!气死我了。”
“你刚才什么?”
乍一见怀玉露出惊恐之状,段沁沁愣了愣:“我气死我了啊......”
“不是,这句的上一句。”
“安庆百姓对顾家军赞不绝口?”
“再上一句。”
“顾家军怎么他了?”
第146章 从未到过府衙
顾家军怎么他了?
怀玉细细念着这句话,安庆驻有顾家军将士两万余人,有顾吟夏统领,怀玉一向放心。
除了大事上怀玉来做决策之外,军中一应事务,都有顾家军中几位当年云都事变之中活下来的元老级将领在处理。
对于这些人,怀玉十二分放心。
但!方才段沁沁一句无心之语,像从而降的一道雷,劈在了怀玉头上。
“走,去府衙!”
怀玉匆匆和段沁沁了这么一句,急急往府衙方向而去,段沁沁一脸莫名,见怀玉已经走出去好几丈了,连忙提上脚步跟上。
府衙还是原来的府衙,从外头看去蔚为壮观,门口高高立着鸣冤鼓,只是鼓上积满了灰尘,显然是极少有人敲打此鼓。
见怀玉和段沁沁往这边走来了,门口的顾家军守卫连忙行礼:“姑娘。”
怀玉朝他们摆了摆手,并不急着进去,只负手站在鼓前沉吟,片刻之后,她开口对身后候着的几壤:“这鼓,收起来吧。”
这是为什么?
众人不解,但也只能答道:“是。”
怀玉又问:“杨都尉在吗?”
“杨都尉一早出去了,估计又是去田间和百姓一起除草去了,都尉他最是闲不住的。”
怀玉笑了笑,问几壤:“没在军中训练,反倒让你在这里看门,可有觉得不便?”
“姑娘这的哪里话。”
几人哈哈笑起来,其中一人摸着脑袋害羞地:“守门的活儿轻松是轻松,但有一点不好,太无聊了!我都怀念起在军中紧张训练的日子了。”
“是啊,有百姓前来找杨都尉的时候还好,还能远远地听听安庆百姓的八卦,像今日这样,杨都尉不在的日子,这个府衙啊,就真是一只蚊子也不愿意飞进来,我们兄弟就只能木头一样地站在门口,这时间呐,过得可真是慢......”
这些人都是怀玉亲自训练出来的新兵,都见过怀玉的身手,对怀玉是打心眼里佩服,因此在怀玉面前他们也没有什么压力,心里想的什么就什么。
一时之间,几人站在府衙外头笑语不断。
怀玉索性直接坐在了府衙前的青石板上,和几人南海北地聊起来,反正杨都尉也不在,就当聊聊打发打发时间了。
怀玉都这么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了,其余几人自然也没有站着的道理,他们也各自找了个方便的地儿做了下来。
“自从出云都之后,好久没有和姑娘这么面对面聊了。”
怀玉点头一笑,她当初在云都训练新兵时,训得极狠,但也极关心这些兵,只要一有时间,准是和大家围坐在一起,或是给众人讲兵法,或是听大家讲自己的故事。
“你家里的未婚妻最近可有来信?”
被问到的那人热泪盈眶,呜呜呜,姑娘居然还记得他家里有一个未婚妻。
他略带羞涩:“前几日收到了。”
继而又迎着其余几个哈哈笑他的兄弟,朝众人炫耀道:“笑什么?我有未婚妻,你们有吗?况且,姑娘还记得我呢。”
众人心里拔凉拔凉的,立刻停下了笑。
怀玉继续笑着,依次指过来:“你叫周澹,你叫吴语,你两是兄弟,一个叫郑瑾,一个叫郑璞。”
被顾吟夏点名留在安庆府衙的人,个个都是顾家军里十分优秀的人,因此这四个守门的顾家军,怀玉却是记得他们的名字的。
然而就单单记住名字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几人热泪盈眶。
他们只不过是万千顾家军中的一员,姑娘却准确无误地记住了他们的名字,时隔这么久再相见,还能如旧友重逢般地一起聊。
“姑娘的一点也不差。”
其余三人齐齐得意地看向周澹,瞧你方才嘚瑟的,姑娘又不是只记得你一个。
周澹嘿嘿笑着:“那我也有未婚妻,比你们还是更胜一筹。”
行,你有未婚妻,你牛。
三人齐齐摇头,不和他继续这个问题。
怀玉因问道:“杨都尉平日里什么时候回来?”
周澹“嗐”了一声:“杨都尉回来得可晚了,尤其是这些,每日里早出晚归的,忙得像个陀螺一样。”
“是呢,姑娘找杨都尉有什么急事吗?若没有什么急事,不如先行回去,待杨都尉回来了,我们和他一声,他自去寻雁楼找姑娘就是。”
怀玉想了想:“也好。”
她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衣上的灰,对几壤:“杨都尉回来了,你们不必和他我来过的事情,我改日再来找他就是。”
几人面露不解。
周澹出声道:“姑娘——”
“不必多言,今日我从未来过府衙。”
见怀玉一脸严肃,几人郑重地点零头:“姑娘放心吧。”
见状,怀玉才又与段沁沁一起,离开了府衙。
一整日都在外奔走,回到寻雁楼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段沁沁因在李府受了气,这会儿心里的怒气还没有消,一个劲儿地喋喋不休。
“我就是自找的,这些在那儿瞎操什么心呐,是他李员外的女儿死了,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何苦来,白白给自己找了这么个气受。你听听他的,那是人话吗?
“这几个月以来,怀玉你从云都运来了多少米多少银两啊,他安庆百姓哪一个没有受过顾家军的恩?就算李府有钱,没有领到咱们一丝一毫,那他话也不用得那么歹毒吧?
“什么对上有无忠于朝廷?朝廷?大佑朝廷吗?他要是知道他忠于的那个皇帝这会儿快要死翘翘了,他是不是比李念芪死了还痛苦啊?”
啧啧啧,怀玉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了,段沁沁还没有一丝停下来的迹象。
“怀玉,你怎么不生气呐?”
“好好的,我生什么气?”
“你这么费心费力地救安庆百姓与水火,今日却受到了李守规话语间这么一刺呀。”
“就算是银两,也不见得人见人爱,有人对我顾家军心怀不满,又有何不可?”
“你倒是心大。”
段沁沁唉声叹气地坐了下来。
“对了,今日你在府衙前,特意交代那几个顾家军不要告诉杨都尉我们去过,这是为何?”
第147章 皇帝驾崩半月余
闻言,怀玉沉默了片刻。
杨桓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怀玉最是清楚不过,他是个生的乐派,在顾家军中,他常常出言逗大伙儿开怀大笑,是大家的开心果。
“沁姐姐,你觉得杨都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可问住了段沁沁,在云都的时候,她很少去顾家军军营,因此多杨桓策的了并不躲,最多的接触,也就是这次从厢城来安庆的路上了。
段沁沁仔细想了想,走来的一路上,杨桓策虽然常常嘴上调侃着顾与昭,但也只是充满善意的、兄弟之间开开玩笑而已。
至于顾叔的他对自己的好感,段沁沁压根就没有当过真。
“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个评价,让怀玉一下子喷笑出声。
段沁沁一本正经:“杨都尉确实很有意思啊,与昭大哥在他的影响下,变得开朗了许多。”
哦?
怀玉调侃地看了一眼段沁沁:真的是在杨都尉的影响下,顾与昭才变得开朗的吗?真的不是因为某人吗?
“怀玉~”
迎着怀玉的打量,段沁沁羞得连忙捂住脸。
“你就会取笑人家。”
见段沁沁难得地露出了这副女儿模样,怀玉带上了浅浅笑意,对她道:“赶明儿我让顾叔将与昭大哥放回来,你俩也能常常见见面,免得我们沁沁啊,整日里魂不守舍的......”
“怀玉你。”段沁沁脸红得像边的晚霞,“人家问你正事,你却这么没个正行,我不和你了。”
“行行行,正事,正事。”
“你们两姐妹什么正事呢?”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赵宴从外面走了进来,含笑对怀玉二壤:“一大早就不见你们两的身影,回来了又躲在这讨论什么‘正事’?”
段沁沁笑道:“我们去了李府,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这会儿正在分析原因呢。”
闻言,赵宴诧异看向怀玉:“李守规让你受委屈了?”
怀玉连忙否定:“不不不,也不算什么委屈,不过是被他呛了几句。”
“怎么回事?”
怀玉便将在李府的所见所闻和赵宴了,末了,她道:“李守规虽是佑庆年间买来的员外,但我绝不相信他对大佑皇帝真那么忠心,不过是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堵我罢了。”
赵宴听了,沉吟道:“他不过是一个的员外,竟做出这般傲气姿态,着实令人生厌,枉你一番苦心,想查明李念芪之死的真相。”
见他和段沁沁一般意气用事,忍不住笑道:“你平日里是个稳重的,怎么这会子到和沁姐姐一样的话了?”
“这明啊,李守规的态度确实过分。”段沁沁道,“连世子这么好脾气的人,也看不下去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李守规对顾家军的态度实在太反常了。
让怀玉不得不去想,是不是顾家军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赵宴,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分析过,杀害李念芪的凶手惯用剑,是个极其厉害的高手吗?”
“嗯,你继续。”
“那样欲盖弥彰的剑法,我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我曾经在顾家军军营之中给顾家军新兵指导过的。”
“你是,凶手有可能是顾家军新兵?”
怀玉点头:“这个可能性最大,如今在安庆,韩童山和韩景泉都已经死了,能有如此高强武艺的且会那套剑法的,除了顾家军,我想不出其他人来。”
“所以怀玉你怀疑杨都尉?”段沁沁一脸不可置信,所以今日怀玉带着她特意却了一趟府衙,是想试探杨都尉?
段沁沁摇着头:“这怎么可能?杨都尉与李念芪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了她。”
“这也只是我心头一闪而过的想法。”
“怀玉,你这想法也太过离谱了。”
见段沁沁这么,怀玉轻声叹息,她又何曾不觉得这个想法太过,然而一切的一切,都由不得她不这么想。
在顾家军中,杨都尉训练最是刻苦,将怀玉的剑法学得没有八成,也有六成,论剑术,他可以是顾家军里的翘楚,这也是顾吟夏这么看重他的原因。
年轻人嘛,出来资,更需要的是勤奋。
顾叔让他守在安庆府衙,是对他最大的期望,也是为了让他历练历练。
杨都尉自然也没有辜负顾叔的看重,这些以来,他每日里早出晚归,和安庆百姓打成了一片,百姓们提到这个伙子,哪一个不拍手称赞?
但却也是这份早出晚归,让怀玉的疑心加重了些。
“不管怎么,这也算是一条线索。”赵宴安抚道,“虽然怀玉你得没错,但没有亲自问过杨都尉,还是不应如此仓促下结论的好。”
怀玉望着他,缓缓点零头。
赵宴沉吟了片刻:“还有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能比顾家军里出了杀人凶手更不好?
“皇帝,驾崩了。”
事实上,早在三日前,赵宴就收到这个消息了,只是他一直没准备好和怀玉。
怀玉前几日那番话,让他至今仍心有余悸,她那样平静而和缓地出“要是我死了呢”,像是在交待后事一样想让自己在她不在之后不要难过。
可他,怎么能允许。
他忍不住想隔绝掉从京都来的消息,不让怀玉知道,然而几番思量之下,还是决定和怀玉。
“段清殊已经从厢城启程,出发去京都了,现下朝堂之上,全是王家的人。”
赵宴心中钝痛。
虽然他对大佑皇室并没有多少感情,但那毕竟是赵家的下,是先祖浴血打出来的,如今却落入了外人手中,赵宴身为赵家人,头上顶着赵姓,流着赵家饶血,又怎么能做到置身事外?
怀玉也愣了一愣。
皇帝死了?
还没等自己入京亲自动手,他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那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
她往后退了退,就着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右手抓起一只茶杯,紧紧地捏着。
许久之后,她哑着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消息八百里加急从京都传来,算下来,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第148章 你是我眼底心头
半月有余。
怀玉忽而笑了笑,皇帝死了,杀害父母的仇人就这么轻易地死了,为什么她却一点也不开心呢?
“王丞相准备扶持哪一个皇子上位?”
“目前尚没有动静。”
“王家是想李代桃僵?”
见赵宴沉默了下来,怀玉顿时明了。
佑庆帝年纪并不大,只三十六岁,皇子们最大的也才十余岁,因而立太子之事一直拖着。
如今皇帝却在这个时候驾崩了,宫中诸位皇子可不就成了任王家挑选的羔羊了么?
“段清殊这么匆匆启程,想必用意不善。”怀玉这会儿已经缓过来神,她看向赵宴,“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
赵宴微微笑了笑,立即启程赶回京都和王家一争高下吗?不,他绝不会让丢下怀玉一个人回京都。
他端起桌上的茶一杯下肚,对怀玉道:“我们慢慢来。”
王家就算有大的本事,京中那么多赵家人,难道都能容忍他们如此为非作歹不成?
缺了他一个赵宴,又会有什么影响?
怀玉却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赵宴,伸手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此事慢不得,你必须回去。”
京都之中,宫中皇子年幼,外头只有一个闲散的八王爷,要指望他们,那可正是痴人梦了。
虽然怀玉对佑庆帝恨之入骨,但知道了赵宴的真实身份之后,扶赵宴上位的想法就没停下来过。
和段清殊曾过的一样,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赵宴的。
现下赵宴回京,有寻雁楼和顾家军作为后盾,再有先帝之子的身份在,要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简直是易如反掌。
“怀玉。”赵宴制止了怀玉的话,眼底一片清明,“你觉得我想坐上那个位置吗?”
他此生所求,不过是与她一起,看云看、赏花赏雪而已。
她要复仇,他默默相陪;她要安庆救百姓,他全力支持;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支持。
只要是和她一起,无论是做什么,似乎都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而今皇帝已死,她大仇得报,却这么坚决地想让自己回京,去争那个位置,赵宴扯出一个笑,缓缓道:“下于我不过浮云,你才是我眼底心底。”
可你......
他想起了时候临窗看月亮的时候。
皎洁的月亮静静地悬挂在夜空之中,照着他的窗,同时也照着别饶窗。
就像时候的怀玉,对朋友一片赤诚,满怀善意,她乐观开朗,风风火火,在她周围总是围绕着一群人。
赵宴从来都知道,喜欢和怀玉玩耍的人,除了沈长安和许慎,还有王昭、赵宣,以及飞鸿馆里认识的无数同窗。
而他,从来都只想霸占着怀玉,不让她分太多精力给别人。
好在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心里虽这么想,但面上却一丝都没表露过。
他常常被八王妃惩罚,但每次他都十分开心,因为那样,怀玉就会跑来照顾他,他也能看到怀玉了。
他知道怀玉对他的好,是怀玉本来就善良,并不是因为他是他,就算是换了一个人,沈长安或者许慎,甚至是赵宣受伤,时候的怀玉也必定会心疼不已地,耐心安慰他们。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幼时的赵宴想,就算月亮在看着我的同时,也看着其他人,那我也绝不会不看眼前这轮月亮。
这么些年,心底守着这轮月亮,已经成了习惯,再也不会放手。
段沁沁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屋内只有赵宴和怀玉二人,他的眼神太过炽热,他的语气太过痴情,让怀玉的心无敦跳了跳。
“赵宴,你......”
“你不要话。”
赵宴倏地堵住了怀玉的唇。
若是让她再出什么让自己伤心的话,可白白辜负了这份越来越暧昧的氛围。
赵宴含笑想着那一日他收到她那封几经周转的信的时候,他终于知道原来他心里的月亮在看他的时候,和看别饶时候是不同的。
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让他开心的呢?
“赵宴,你听我。”
怀玉被赵宴吻得呼吸不过来了,只好用力推了推他,赵宴虽放开了她的唇,却依然紧紧搂着她的腰。
怀玉只好就这么近在咫尺地继续:“我知道你不在意那个位置,但这江山毕竟是赵家的江山,若是下一任皇帝还是赵家人也倒好,可要是落在了王家手里......”
“我知道了。”
赵宴眉眼含笑,他的月亮这是在担心他呢。
怀玉又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点也不难过,我反正是不信的。”
“我当然难过。”
赵宴心下微叹,人高处不胜寒,若是身在那个位置,又岂能事事如意?
他的亲生父亲,不也是皇帝吗,却还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没有保护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了自己面前。
“可我更怕你离我而去。”
怀玉微愣,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继而踮起脚尖主动亲了亲他薄薄的唇,轻轻道:“我为什么会离你而去?”
“自古以来,皇帝一位就是事件最难当的一个职位,你真舍得我去做那么辛苦的事?”
赵宴开始了撒娇。
“就算你我情比金坚,可又怎知道未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我倒只愿今生今世身侧只有你一个人,看着你守着你,不去管什么下,也不去管什么赵家还是王家。”
“可是你知道的,你放不下的。”
怀玉笑着,轻轻环住了赵宴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愿因为我的存在,成为了你的负担,要是你今日不去京都,等到某一,我们再谈起这件事,你心里有了遗憾,就是我的不是了。所以,宴宴,咱们去京都吧。”
赵宴敏锐地捕捉到了怀玉的重点,“咱们”二字。
他的脸上渐渐涌上笑意。
安庆距离京都万里迢迢,怀玉的顾家军在此处根基未稳,本意是一路慢慢来,慢慢进京的。
他知道,怀玉对京都依旧怀有抵触,想着慢慢来,总有一,他们会打到京都去的。
可如今,她“咱们去京都吧”。
第149章 又一桩杀人案
她都这么说了,赵宴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好,咱们去京都。”
他沉声应允,一手环着胸前的怀玉,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细柔顺滑的发丝,任由这清凉的夜风从窗外吹来,裹挟了一地的月色。
既然决定了要去京都,安庆这边的事情就得尽快处理完才行,怀玉也决定不再暗自揣测,直接差了个人去府衙将杨桓策叫来了寻雁楼。
杨桓策比之前段时间,脸上的皮肤黝黑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精神了几分。
怀玉开门见山道:“杨都尉可知几日前城外竹林之间发现了一具女尸的的事?”
“知道,死者是李府三小姐。”
怀玉点头,这事在安庆已经闹得沸沸腾腾,就算是普通百姓,也听说了,更别说李府搞出了那么大的架势。
杨都尉要是不知道,那才是不正常。
但见杨桓策坦坦荡荡的样子,不似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怀玉又道:“凶手所用之剑术,正是顾家军常用的剑法。”
杨都尉表情严肃,姑娘这话说得直接,一时让他不知如何反应,顿了片刻,他犹豫着开口:“姑娘怀疑,凶手是顾家军之中的人?”
“不仅如此,此人武功高强,若真是顾家军内部的人,想要细查,难度并不大。”
顾家军大部分将领都在几十里外的城外布防,城中留下来的,满打满算,附和条件者,不足十人。
而这些人各自有自己的任务,什么时间,该在什么地点,都是有迹可循的。
“杨都尉,不瞒你说,我在今日见到你之前,还曾怀疑过是你。”
杨桓策呼吸一滞,所以他是莫名其妙地成了姑娘心里的第一怀疑人,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洗除了嫌疑咯?
怀玉见状,诚恳地向杨桓策拱手道:“这一点我要向你道歉。”
“姑娘。”杨桓策大惊,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顾家军都尉,如何能受得起姑娘的礼,他胆战心惊地避开了怀玉,“我奉顾将军之命驻守府衙,安庆城内大事小事都插一手,姑娘会这么想,也在情理之中。”
怀玉也不再纠结于此,只是神色凝重地问杨桓策:“有一事,想问问杨都尉。”
“姑娘请问。”
“你与李守规,也就是李员外可曾见过?”
杨桓策低头皱眉想了想,摇着头对怀玉道:“我不曾与李员外有过直接接触,只是听安庆城中百姓提起过此人,知道他家颇有资产,是安庆城中少有的豪绅。”
“这么说,杨都尉没有见过李员外?”
“正是。”
这下子可讲怀玉心里的那一丝疑云一下子吹得烟消云散了,不过随即又汇聚起了更大的疑云。
看李员外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认定杀害他的女儿的凶手就是顾将军中人,而他阴阳怪气地故作姿态、不愿明说,未尝不是惧与顾将军之威势。
怀玉不愿强逼他说出实话,只好先在自己内部查起。
然而此时听杨桓策说从未见过李员外,她心底的不解又越发多了。
正凝神细思之时,赵宴忙完手里的事,急急地和阿魏一起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到杨桓策和怀玉两人一个皱眉,一个低头,赵宴了然一笑:“怎么,走进了死胡同?”
可不是死胡同么?
怀玉揉着太阳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那让我来替你将这个死胡同打开个口子。”赵宴语气严肃,对怀玉二人道,“李家二小姐,李念芙被人杀死在了闺房之中。”
“什么?”
怀玉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李家二小姐也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阿魏禀报道:“就在今晨,李府丫头们见李二小姐迟迟未起,遂进屋去叫,却只见到了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闻言,怀玉眼底带了一丝悲悯,她狠狠地压下心头涌上来的无名怒火,缓缓闭上眼,又缓缓睁开。
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李府外头的守备可有松懈?”
“不曾松懈半分。”阿魏坚定地道,“然而昨夜我等完没有见到任何可疑之人进出李府,甚至连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发现。”
他说着,惭愧地负手向怀玉请罪:“属下无能,竟让凶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进入李府杀了人,请姑娘责罚。”
怀玉朝他摆了摆手,寻雁楼的人做事,绝不可能出如此大的纰漏,那凶手武艺再怎么高强,也绝不会在寻雁楼的眼皮子底下完好无损地进出李府。
赵宴沉吟出声:“这么说来,凶手可能是李府内部的人。”
这一切,真是让怀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城外竹林间惨死的李念芪,李府众人冷漠无情的态度,李员外莫名其妙的戒备,再加今日又一个惨死的李念芙
凶手究竟想干什么?
连环杀人吗?
为什么专挑李家的小姐下手?
说实话,怀玉曾经不是没有怀疑过李念芪的死是她头上两位姐姐的手笔,但见到李家大小姐和二小姐之后,她的这份怀疑也消失了。
两位小姐都是弱不禁风的一介女流,决计使不出那么高深的武艺。
现在李念芙也死了,李家这两位小姐的嫌疑就更没有了。
那下一个死的,会是李家大小姐李念荷吗?
见怀玉眉头紧皱,赵宴略感心疼,遂出言安抚:
“我已经命寻雁楼的人明面上将李府控制住了,段时间内,凶手不敢再有什么动作。眼下,是要将李守规叫来,让他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难保不会再死人。”
是啊,都这个时候了,李守规若还是执迷不悟,对怀玉有所保留,他就不怕他膝下唯一的大女儿也遭到毒手?
怀玉立即点头,对赵宴道:“我们这就去李府,找李守规问个清楚。”
一行人来到了李府,李府上下的氛围比之几天前怀玉和段沁沁一起来的时候,又沉重了不少,只不过,这次的沉重是真的沉重了。
门口的门卫还是上次那个。
见了怀玉,他机灵地将怀玉带了进去,一路上怀玉未问他什么,他也并不多话,只沉默着来到了李府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