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杨桓策是凶手?
李员外好似老了十余岁。
花白的头发略带蓬松地盖在他的头上,丘壑纵横的脸上是沧桑,见了怀玉和赵宴,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待瞥见了怀玉身后的杨桓策,他瞬间激动起来,颤抖的手指着杨桓策,上下唇呐呐有声,却始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竟是直挺挺地朝地上栽了下去了。
众人急急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赵宴伸手替他探了探鼻息,片刻之后对怀玉道:“这是惊恐过度厥过去了。”
怀玉暗恼,今日没有带段沁沁来。
要是将她带来了,她身上的瓶瓶罐罐,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让李守规立刻醒过来!
李府的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去请了大夫,大夫一针下去之后,过了小片刻,李员外幽幽醒来。
见眼前围着一堆人,他浑浊不已的声音带了悲怆:“老夫命不久矣。”
“李守规!”
赵宴厉声开口,李员外被吓得一个激灵:“小民见过世子。”
“听说你前几日抒发了一篇下体恤民情,上忠于朝廷的大论。”赵宴似笑非笑,“我听了都觉得十分感人呢,如今大祐竟有如李员外这般忠心耿耿的人,真乃大祐之幸。”
这话里的夹枪带棒李守规怎么会听不出来,然而说这话的是当朝八王爷府上的公子,他就算有什么“高见”,也不敢在赵宴面前放肆呐。
“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说说,顾家军该怎么个上忠于朝廷法儿?也让我学得一分两分。”
见他这么咄咄逼人,怀玉倒忍不住心底笑了,这个赵宴,记仇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反观李员外,这会儿哆嗦着嘴,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能言善辩,可怜的样子看得怀玉心下不忍。
李员外刚刚痛失两女,赵宴却还这般激他,这要是给激出什么毛病来,可不得了了。
怀玉连忙将赵宴拉到一边的长椅之上,笑着朝他做了个鬼脸,才又正色转向李员外:“李员外,方才你因何吓得晕了过去?”
好端端的一个人,就算伤心过度,也不至于见到她们就吓晕吧?
她自认长大不差,赵宴和杨桓策也都是人中龙凤,又不是妖魔鬼怪,岂有吓晕人的道理?
“莫非,李员外在什么地方见过杨都尉?”
怀玉话音刚落,杨都尉沉着脸站到了李员外跟前,一个自己第一次见的人在见到自己之后,竟吓得晕死了过去,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心情不佳。
杨桓策这会儿尤甚。
方才寻雁楼里,姑娘还说了他曾是姑娘心中第一嫌疑人呢,李守规这个举止不正是说他见过自己,并且自己在他心里,能硬生生将人吓晕吗?
他冤呐!
这么想着,他的语气也颇为不善:“你好好看看我,小爷有那么可怕吗?”
李员外哪里见过这个阵势,直吓得瑟瑟发抖。
眼白一翻,就要往身后倒,却被杨桓策眼疾手快地接住,用力按了按他的虎口,硬生生将他又按得痛醒过来。
“你别给我装死,快说,小爷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因何做出如此胆小如鼠姿态?”
李员外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头到尾直窜,眼前的人,模样与那人一般无二,同样的衣着,同样的样貌,同样的身形,甚至同样的声音
“你这个恶贼,你别以为你这样能吓住老夫!”
杨桓策真是莫名其妙,恶贼?他?
“你给小爷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怎么着你了?”
“你杀了小女还不承认,竟还在此装模作样!呸!”
“我杀了你女儿?”
杨桓策简直要笑喷了。
不怨姑娘她曾怀疑自己,见李员外这么信誓旦旦地说出是自己杀了他家女儿,杨桓策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杀了人了。
怀玉走上前来,对李员外道:“李员外且莫激动,你再仔细看看他,你确定他就是你口中的凶手?”
李员外冷哼了一声:“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记得。”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我何时何地见过你,何时何地用何种方式杀了你女儿?”
“你自己做下的事情,反倒要让老夫来提醒你?这世道什么道理?”
“我”
杨桓策正要发怒,被怀玉抬手制止,怀玉耐着性子:“李员外,我的人我最是清楚,他绝不对做出杀害令嫒这等残忍之事,但你这般言辞旦旦,却由不得我不重视。”
“顾姑娘倒是通情达理。”李员外冷冷道。
怀玉也不在意,只继续道:“今日赵世子也在这里,你一口咬定是杨都尉杀了你的女儿,可有证据,可有证人?若你能说得出个一二三来,证明凶手确实是杨都尉,我顾怀玉绝不姑息。”
那边坐着的赵宴轻笑了一声:“李守规啊李守规,人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依我看,眼见却也不一定为实,你老人家可别老眼昏花,看走了眼,平白诬陷了好人。”
怀玉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赵宴的气还没消呢。
李员外闻言,脸上的笃定也消了不少,他细细地端量了杨桓策片刻,最终道:“老夫虽年迈,却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奶奶的!”杨桓策急得爆了粗口,“我都不知道我何时见过你,更不认识你那两个女儿,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杀平民百姓,但我也犯不着去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啊!”
见杨桓策的疑惑不似作假,李员外这会儿心底的坚信又松了一分,他叹息一声:“既如此,老夫就将老夫知道的事一一道来,听完之后,顾姑娘和世子尽可做出判断。”
怀玉坐直了身子,赵宴微微移了移,杨桓策更是竖起了耳朵,准备听他究竟能说出什么来。
李员外回忆着:“那是三月初一,惠风和畅,安庆城外热火朝天,都是下地春耕的百姓,老夫想着女儿们拘在家里久了,遂想着带她们去城外的安和寺上上香,顺便也当出门散散心。”
“途径城外大片良田之时,小女于轿中往外偷看,正见到了埋头锄草的杨都尉,也是小女年幼,一颗芳心就此落在了他身上。”
第151章 李府管家
这可真是听呆了众人。
仅凭一面,就芳心暗许的故事,怀玉在话本子上看过不少,但发生在现实生活里的,她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李员外继续说道:“也是这么多年被我宠坏了,养成了小女想要一样东西就一定要得到的性子,那日回城后,小女暗地里打听了杨都尉的身份信息,知道杨都尉并未娶亲,便要我出面提亲。”
杨桓策听得不耐烦了,这老头儿说了半天,是他们一家人的戏,关他杨桓策半纹钱的事儿吗
见他面露不耐,李员外加快了叙述。
“老夫想着,女儿大了,总是要成婚的,便依了她的心意命人备了礼上了府衙,将来意说明,当时府衙中人也收了老夫的礼,然而几日之后,却传来杨都尉的话,说小女恬不知耻,他杨桓策绝不会娶小女。”
说到这,李员外狠狠地朝杨桓策冷笑了一声:“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杨都尉不愿娶小女也就罢了,何苦说这些难听而诛心的话,坏小女清誉”
“我”
杨桓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员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简直滑稽滑天下之大稽”他忿忿道,“我何曾受过你李府的礼又何曾说过坏你女儿清誉的话你倒是给我细细道来。”
“杨都尉莫急。”怀玉开口徐徐道,“李员外,你方才说,你命人备了礼去了府衙,将令嫒对杨都尉的心意说明,且问你命谁去送的礼又将礼送到谁的手里又是向谁说明了你所谓的来意”
李员外一愣:“自然是派管家亲自去的府衙。礼自然是送到了杨都尉手中,此时关乎小女清誉,自然是向杨都尉说明的来意,难不成还能假手旁人不成”
“我不曾见到过什么管家”
杨桓策一甩袖子,转而对怀玉道:“姑娘,天地良心,我杨桓策绝不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丧心病狂的事,定是有人陷害于我。”
这拙劣的手段,用来陷害顾家军中的都尉,也太过自负了些。
怀玉轻轻朝杨桓策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此事经李员外这么说开了,倒解开了怀玉心里的许多谜题。
杨桓策是被陷害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李员外没有撒谎,这一点怀玉也十分确定。
那么,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瞒骗了李员外,同时还瞒骗了杨桓策。
从李念芪起意要将杨桓策招婿起,到李员外派管家去府衙送礼,再到管家回话,几天后传来所谓的“杨桓策”的回话,这一桩桩一件件,人多口杂的,那人就这么有把握,不会被李员外察觉
“李员外,敢问府上管家何在可否请来一问”
“这有何不可。”
李员外向门外的侍女挥了挥手:“去,将管家叫来。”
一名侍女应声而去。
怀玉因道:“府上管家真是大忙人,府中出了这样的事,他不在您跟前候着,却是去了何处”
怀玉这话有些挑唆之意,李员外自然听了出来,但他只一笑,道:“不满顾姑娘,管家于我情同手足,府中大事小事,皆有他在操持。”
第152章 半山酒楼
李员外抹着眼泪,言辞切牵
“女惨遭不幸,这会儿,管家定是在前头陪客。”语罢,他又加了句,“这些日子,要不是有管家在,府中恐怕早已乱成一团了。”
怀玉与赵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管家嘛,就算与老爷有旧情,但要是没有一点手段,也不会在管家这个位置做得长久。
“府上家大业大,诸事确实繁杂,然方才我等从外头而来,只见府中井井有条,不见半点杂乱。”怀玉思忖着道,“这样看来,这一切都是这位管家的功劳了。只是不知这位管家姓甚名谁,李员外和管家又有何旧情?”
是什么样的旧情,让李员外这么放心地将府中一应事务交于一个外人?
听到怀玉这么一问,李员外浑浊的双眼露出了些不易察觉的尴尬,虽然他快速地敛眉遮掩了过去,但还是被怀玉发现了。
怀玉也不催促,只和赵宴气定神闲地对坐品着茶。
见他们二人这么不发一语地等着自己,李员外咳嗽了几声,简略地道:“管家姓林,是与我从一起长大的玩伴。”
李员外都这么勉强了,怀玉也不便多问,只让杨桓策也耐下性子,等着这位管家的到来。
不一会儿,侍女便将李府管家带来了,走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中年人。
怀玉原本以为能操持这么大个李府的人,必定是精神炯炯老貌堂堂,手段凌厉,然而乍一见到这位李管家,却让怀玉将原本的看法推翻了。
这位管家一袭青色长袍,身材修长而略显单薄,泛着白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巧飘逸地走到赵宴面前行了一礼。
“民林向孺,拜见世子。”
赵宴也细细将眼前的人瞧了瞧,方才李员外这位管家是他从下玩到大的玩伴,但此刻看来,两人气度却差地别。
李员外略显富态,身上带着些有钱人家的俗气劲儿,而这位林管家却温文尔雅,一点也没有掌管一府手握重权的那种油腻福
赵宴微抬了右手,指了指眼巴巴望着林管家的杨桓策:“不知林管家可否认得眼前这位兄弟?”
林管家看向杨都尉,只看了一眼,便道:“这不是杨都尉吗,安庆谁人不识?世子这是取笑民吧。”
“既如此,林管家可还记得三月初三曾道府衙向杨都尉提亲的事?”
“记得。”林管家冷言道,“当时杨都尉好意招待了民,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民至今恐怕还依旧铭感五内呢。”
杨都尉气汹汹地上前来,双手钳住林管家单薄的双肩:“你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我何曾接待过你?”
“不过月余不见,杨都尉这性子变得好生暴躁。俗话‘买卖不成仁义在’,杨都尉这脸变得也太快了些。”
搞笑吧?杨都尉气急败坏地炸毛道:“爷我一向这个脾气,难不成忍气吞声地任你冤枉于我不成?三月初三那一我一早就出城去了,府衙内的兄弟们都可作证,我哪有那闲工夫招待你?”
“那我当日见到的是鬼不成?”
林管家也怒了,回身对李员外道:“老爷,我以性命起誓,当日前去府衙,确实和杨都尉相谈甚欢,实在想不到他后来竟放出了那样的话,惹得三姐心伤,才引出后头的事儿来。”
“后头的事?”怀玉忍不住出声道,“后头又发生了什么事?还请李员外不要有所隐瞒。”
李员外这会子倒是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信不是杨都尉杀了他的女儿了,因此话也不再夹枪带棒。
“女性子烈,听了府衙传出来的话,哪里能受得了?二话不便去了府衙,要找杨都尉讨个公道,恰巧半路遇到了在半山酒楼喝酒的杨都尉,两人不知在里面了什么,女回来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对我杨都尉要杀了她。”
李员外到伤心处,接过林管家递来的帕子拭泪,又继续道:“也是我大意了,以为女只是受了气,和我气话。没曾想,女的竟是真的......”
半山酒楼?
这个酒楼正好就在府衙外不远处,李三姐要去府衙找杨都尉,确实必经簇。
然而那段日子,杨桓策确实如他所言,每日早出晚归,在府衙的时间屈指可数。
李念芪不可能在半山酒楼遇到他,林管家更不可能与他在府衙有一聚。
怀玉沉眉思索,这状谋杀案,怎么越发诡异了呢?
赵宴最见不得怀玉面露难色,因站起身来,走到林管家跟前,询问道:
“林管家,你当日确实进了府衙?”
“确实。”
“何人为证?”
林管家看向杨都尉,见对方一脸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心一沉,徐徐道:
“当日民未带一人,独自前往府衙,从府衙西角门进入,是一个年轻的侍卫将我带到杨都尉跟前的,侍卫上了茶之后便退出去了。若人证,除了杨都尉,就是那名侍卫了。”
他着朝赵宴深深鞠了一躬。
“还望世子明鉴,当日民所见之人,确实与杨都尉模样不差。”
赵宴也不答话,只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倒是怀玉听了林管家的话,心下顿觉异样。
按理儿,府衙之中端茶送水的人,不应该是侍卫的活儿,自有寻雁楼专门采买来的丫头们,但因顾家军初到安庆,外头里头的事情还未照料妥帖,有些地方没能顾上也是有的。
况且,顾家军行事向来大大咧咧,端茶送水之类的事,向来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了。
只不过,既然是上门提亲,林管家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却特意绕道去了西角门,倒显得有些偷偷摸摸了。
不过这种事,事关人家女儿家的清誉,不走正门,倒也得过去。
怀玉想到这里,因问道:“据我所知,府衙西角门虽不如大门那样有侍卫时刻把守,但也向来不缺门斗,林管家就没有遇到过其他人?”
闻言,林管家细细思虑了片刻,才开口回到:“那日也是奇怪,民刚到西角门外,便见里面走出来一名侍卫,像是知道我会来似的,将我带入了府郑”
第153章 棺中女尸
什么也没问,就将林管家带进了府中,并且一路上不见其他人影?
听了林管家这番话,在场的几人心中都涌上来了一个猜测。
杨桓策越是细想,心下越是惊慌,匆忙间略带心虚地看向怀玉,在他的守卫之下,竟有人光化日之下进入了府衙,伪装成府衙众人,骗过了林管家?
府衙中的守备何时变得如此松懈了?
杨都尉欲出声请罪:“姑娘,我......”
“杨都尉不必多言。”
怀玉抬手制止了他,郑重地走到林管家跟前:“林管家,恕怀玉无状,但此事兹体事大,不得不心求证,我有一问,望林管家解惑。”
“顾姑娘尽管问,民定知无不言。”
怀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一脸诚恳的林管家:“当日林管家与‘杨都尉’谈了多久?”
“不长。”林管家答道,“只约摸一刻钟,杨都尉是大忙人,百忙中抽出这点时间见民,民已是感激不尽了,怎敢过多叨扰。”
“林管家出府衙也是走的西角门?”
“正是,也是那名侍卫将民送出府衙的。”
“哦。”
怀玉似笑非笑,不知在想着什么,忽地朝李员外道:“李员外,我确信此事与杨都尉无关,真正的凶手狡猾至极,如今或许正在暗处看着我们相互猜疑呢。”罢,怀玉又道,“不过狡兔三窟,终难逃法网......”
“顾姑娘是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怀玉摇摇头:“来惭愧,凶手狡诈,怀玉是半点头绪也无啊。”
“既然不是杨都尉所为,又是谁能在府衙内出入自如呢?我当日所见之人,难道是鬼魂?”
“林管家笑了。”
怀玉着走到赵宴跟前,低头,见对方双眸微眨,像个狡黠的孩子一样悄悄朝自己笑了笑,怀玉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对林管家道:“不知林管家可否带我等去看看二姐的尸身?”
“这是自然。”
林管家望向李员外:“老爷身体不适,去了恐怕触景生情,看到姐尸身反倒伤心......”
李员外没等他完,抹着泪向几人挥了挥手:“管家代我领世子和顾姑娘去就好。”
怀玉和赵宴见状,对李员外了些保重身体云云,便起身告辞。
不多会儿,几人跟着林管家来到了已经布置妥当的灵堂。
“今日气渐热,为避免姐的尸身受损,已经按照老爷的吩咐将其入殓了。”
动作倒是挺快。
从昨日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个时辰,就算是再热,也不差这点时间,况且如今正逢春四月,哪里就热了?
怀玉心中存了疑,却也不反驳,示意杨桓策将棺木打开,凑近一看,只见棺木之中的女子涂了脂粉,穿着整齐,安安静静地闭着眼,仿佛只是熟睡。
因换了衣服的缘故,只这么看并看不出来究竟是因何而死。
林管家上前,指了指尸身,解释道:“二姐胸前被剑器一穿而过,其死法与三姐如出一辙。”
如出一辙么?怀玉颔首,凑上前作势要解李二姐的衣服,林管家和杨桓策立即退开。
赵宴见状,也只得退开几步。虽然在他眼里,那只是一具尸体,但毕竟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而且现在是在人家府上,总得给府上主人几分面子。
这边怀玉干净利落地解开了李二姐的衣衫,果然见其胸前有一个两三寸长,六七寸深的伤口,虽经过处理,但还是形容可怖。
细细看了片刻,怀玉复又将李二姐的衣衫整理整齐,将尸身的双手轻轻放回腹前。
“咦。”
见怀玉看得仔细,赵宴也凑了近来。
“有何异常?”
怀玉指了指女子置于腹前的双手,赵宴定睛一看,只见青葱般的十指指甲边缘略显青黑,明晃晃地昭示着她的死绝不止剑伤这么简单。
怀玉又继续看了看其他地方,临了之时拉了拉女子的衣袖,将女子的双手盖住,这才回头对林管家道:“多谢林管家了。”
“顾姑娘可有看出什么?”
“剑伤深而凌厉,与杀害三姐之人是同一人无疑。”
“凶手真是穷凶极恶!”
怀玉不语,只自顾洗着手,接过下人端来的帕子擦干了手上的水渍之后,才出声问:“林管家,听李员外,你自生活在李府?”
“是的。”
林管家不卑不亢,怀玉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并不多言。
“林管家管理府中事务有几十年了吧?”
“不错,承蒙老爷倚重,将管家之权交于人,至今二十余年了。”
“二十余年了。”
怀玉喃喃着点点头,对林管家歉然道:“今日多有叨扰,我等这便告辞了。”
“顾姑娘请。若世子和顾姑娘查出了什么,还请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家老爷,以慰二位姐在之灵。”
怀玉和赵宴点着头,让林管家留步之后,几人一起出了李府。
此时夕阳西下,安庆城沐浴在一片霞光之中,怀玉吩咐杨桓策先去府衙调查当日林管家见到的究竟是谁。
杨桓策在李府听到林管家讲述之时,就已经心急得恨不得立刻回到府衙调查此事了,这会儿见怀玉这么,忙不迭往府衙而去。
赵宴见他急吼吼飞奔而去的身影,忍不住失笑出声:“杨都尉是个爽快人。”
“顾叔的眼光向来准确,他选定的留在安庆的人,决不会出什么纰漏。”怀玉轻声低语,对自己先前对杨桓策有所怀疑而感到有几分愧疚。
“关于凶手,你心中是否又有了怀疑之人?来听听?”
怀玉歪头看向正朝自己笑的赵宴,知道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又想起方才他在李员外面前为自己出头的情景,心头甜丝丝的,忽而生出些捉弄他的趣味儿来,遂莞尔一笑道:“在威风堂堂的赵世子面前,我哪敢卖弄呀?”
赵宴见了她霞光之中的一笑,像是久旱的沙漠里忽地开出的一朵花儿,美得忽如其来。
赵宴愣了片刻,忽尔一笑:丫头,还学会打趣人了?
第154章 卖花姑娘
没等赵宴说话,怀玉又恢复了正经的样子,沉吟着分析道:“今日在李府,李员外之悲切伤怀,林管家之滴水不漏,李二小姐尸身之骇人异状,我倒是一一看在眼里,只不过”
“不过什么”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两人缓慢踱步走在安庆大街上,和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无二样,只不过怀玉眉头紧皱,忧然不已:“那位林管家为人儒雅,待人有礼,你我二人有问,他必有答,我竟看不出他说的话里,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此人确实善于伪装。”
“不仅如此,他像是知道我能识别他是在说真话还是说假话一样,每次说话都力求精简,能不多说就绝不多说,说出来的也都是些无关大雅的闲话。”
俗话说,说得多错得多,这个林管家倒是将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底,因此在答怀玉的问话之时,他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话语和表情,不让怀玉看出端倪。
只不过,越是精心修饰,反倒露了马脚。
他在心虚什么又在防备什么
“这么说来,他确实去过府衙,也确实在府衙见到了和杨都尉相像的人,并在半刻钟之后出了府衙。”
怀玉点头称是,林管家是个聪明人,他提前知道自己有察言观色之能,最不容易令人识别出他在撒谎的方法就是说真话。
只不过这些真话里头,有多少信息是真正有用的
“不过这也许只是对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赵宴也明白怀玉心中所想,他说着忽而笑道,“不过任他再狡猾,还是留下了许多漏洞。”
“嗯”
怀玉歪头,表示洗耳恭听。
赵宴道:“你想啊,林向儒领了李守规的命去府衙向假的杨都尉提亲,两个从未见过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谈婚娶之事,短短一刻钟时间,又要自我介绍,又要品茶说事,又要送礼辞别,怎么可能说得清”
“倘若那林管家是个开门见山的人,一见面就将来意说明,对方听了,高兴应承下来,一刻钟倒也能说明白。”
赵宴知她只是在试图推翻自己的看法,因此也不与她争论,只道:“即便如此,一刻钟时间也显得太过仓促,毕竟是李府三小姐的婚姻大事,就在这一刻钟之内说清楚明白了,岂不蹊跷怪异、引人怀疑”
“你是说”
“不错,他们当天瞅准了府衙之中无人的半刻钟,匆匆进了府衙,又匆匆出来,为的不过是避人耳目。”
“若真是如此,林管家何必这么麻烦,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去府衙走这么一遭呢”
“这个么。”赵宴看着怀玉一笑,“你方才不是说,林向儒似乎知道你的察言观色之能吗要在你面前不露马脚,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你面前不撒谎,若要最大程度地不撒谎,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说出来的事情都真实地发生过。”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怀玉无法反驳。
“林管家费尽心思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
赵宴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远处。
怀玉也不再追问。
有道是人心隔肚皮,世间最令人猜不透的,莫过于人心。
不知过了多久,怀玉出声道:“还有,李二小姐昨日才身亡,今日就已经收殓入棺了,未免也太过急促。比起不久前李三小姐那场隆重的葬礼,这位二小姐的丧事办得也太寒酸了些。”
“这也是蹊跷之处。”赵宴看着怀玉,“李念荷果真是被剑刺死的吗”
怀玉一笑:“你说呢”
他明明知道自己方才在林管家面前说的只不过是敷衍之语,却故意这么问自己,真是个好为人师的赵世子。
不过,想到李念荷十指边缘的青黑,以及身上伤口的形状,怀玉叹了口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念荷是被毒死的,凶手在她死后补了一剑,试图造成剑伤致死的假象,也许只是为了让我们以为两起谋杀是同一人所为。”
“怀玉以为,这两起谋杀并非一人所为”
“最起码,目前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最大。”
两人一路说着,忽而闻到了一阵扑鼻香味,随后一个扎着小髻、身着青灰布衣的小女孩跑到了两人面前,提着竹篮里的半篮子杏花,眨巴着双眼,声音清脆:“哥哥姐姐,买一枝花儿吧。”
怀玉正要拒绝,那厢赵宴已经从小姑娘竹篮里拿起了一支花问道:“一枝花儿多少钱”
“不贵,一枝五文钱。”
赵宴往身上掏了掏,片刻之后,神色尴尬地看向怀玉。
怀玉忍笑:“别看我,今儿我也没带银两。”
要是往常出门,小柳必定会给怀玉备好银两以备不时之需,但今日出门出得急,这事就忘记了。
况且,他们出门是为了去查李二小姐之死的,又不是特意出来逛街的,带银子做什么
那没办法了。
赵宴十分抱歉地弯腰对买花的小姑娘说:“不好意思啊小妹妹,哥哥姐姐今日身上没带银两。”
“切。”
小姑娘立即变了脸色,方才笑容可掬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语气里带了怒色。
“没钱没钱你拦住我干什么耽误我卖花嘛”
这
怀玉和赵宴面面相觑,明明他们二人走在路上,是她突然拦住两人的去路的吧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不讲道理了吗
小姑娘没管他们二人的哭笑不得,提着篮子独步走开,便走边念叨:“眼看天就要黑了,再不卖完,回去又要被娘亲骂了。”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本应是活泼可爱的卖花少女。
但此刻她瘦小的身子提着略大的竹篮走在前头,映着夕阳,在宽阔的大街上却违和地显出了几分萧瑟来。
怀玉突生恻隐之心,小步跑上去追上卖花的小姑娘。
“那个,你剩下的这半篮子花我买了。”
“真的”
小姑娘眼里露出惊喜之色。
“真的。”怀玉郑重点头,“不过我身上没带银两,你得先帮我送回我家去。”
“没问题”
小姑娘应声应得很干脆。
第155章 乌衣巷口
才刚进了寻雁楼大门,就见到阿魏和阿七焦急地在垂花门前张望,见到赵宴,两人疾步上前,齐齐开口:“公子。”
却又在见到怀玉身旁的姑娘之时闭口不语,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见状,赵宴对怀玉笑了笑:“我先去书房。”
怀玉点头。
赵宴又道了一句:“杏花可要给我留着。”
罢便和阿魏阿七往书房方向去了。
剩下一脸无奈的怀玉和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的卖花姑娘。
怀玉低头笑道:“我们不管他,来,走这边。”
姑娘听话地跟着怀玉进了二进院,一双眼睛止不住地四处张望,边张望边赞叹:
“住在这里的让是多有钱呐!住在这么大这么美的地方,光是想想就好开心。”
“你这么喜欢这里,以后可以常来玩。”
“真的吗?”
姑娘稚嫩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兴奋,不过很快又颓丧起来。
“我娘不会允许我经常来的,要是我来了,她准会骂我。”
怀玉好奇起来:“你这么怕你娘?她对你很凶吗?”
“不,我娘对我很好的。”
“可我们见面的这短短不到两刻的时间里,你已经了两次你娘会骂你了。”
怀玉着推开了正房的门,几个丫头正聚在一起看柳和段沁沁对弈,见怀玉领着一个姑娘来了,段沁沁放下手里的白子,走了过来。
姑娘立即礼貌地问好:“姐姐好。”
倒让段沁沁一笑:“呀,怀玉你从哪里领来了这么一个伶俐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妹妹?”
柳和众丫头也聚了过来。
“我认得她,她是......”其中一个丫鬟笑着出声,不过立即又转了话头,“害,瞧我这记性,这位妹妹长得和街对面王大娘的孙女有几分相像,差点认错人了。”
怀玉看了看话的丫鬟,知道她名春蔷,也是寻雁楼培养的密探,见她突然换了话头,怀玉心知她必是有不能的理由,因此也不追问,只笑了笑。
将姑娘篮子里的花捧出来交给春生:“将这些花找个地儿插起来。”
春蔷拿了花自去窗前花瓶旁细心地一枝一枝摆弄着,怀玉又对柳道:“柳姐姐,去屋里取点银子。”
“噢,我明白了。”
段沁沁大笑道。
“怀玉你这是路上见到了喜欢的花,想买却没有银子买,只得将人家姑娘带回来了,对不对?”
怀玉笑而不答,段沁沁又和蔼地对卖花姑娘道:“妹妹,这么晚了,你吃饭了吗?饿不饿?要不在我们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怀玉没回来,她和柳两个人也没什么吃饭的心思,两人便坐在怀玉的棋盘前下棋玩儿了。
“正是呢,姑娘你回来得正好,沁姐今日炖了老鸭汤,就在后厨煨着呢,这会儿端了来,正好。”
柳从里屋拿了一锭白银并几十文碎银子放到姑娘手里,因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饿了么?”
“我不饿,我娘在家等着我呢,我要是回去晚了,她一定......我......我要回家。”
姑娘往后退了退,眼角撇了撇在窗边插花的春蔷,提着篮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怀玉挑了挑眉,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她娘一定会骂她的了。
虽然刚刚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出来,但如此明显的停顿,就连柳也听出来了。
柳笑着安慰道:“你看外面的色已经黑了,你一个姑娘走在路上多不安全,和我们一起吃了饭,我亲自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用了柳姐姐。”卖花姑娘坚定地拒绝,“谢谢你的银子。”
她的花本不值这么多银子的。
柳张了张口,一脸诧异: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姑娘像是知道柳心里所想,指了指怀玉,嫣然一笑:“刚才这位姐姐叫了你的名字。”
噢,柳反应了过来:“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卖花姑娘却没有回到,只道:“谢谢几位姐姐,不过我要回家了,来日若有机会,我再来喝沁姐姐炖的汤。”
段沁沁同样挑了挑眉,看了看怀玉,意在问:你是从哪领来的这么个机灵丫头的?
见姑娘坚持要走,怀玉遂道:“既如此,你路上心。秋梧,你送送她。”
秋梧领着卖花姑娘出去,不到片刻又回来了。
怀玉几人正围坐着听春蔷讲卖花姑娘的事,见秋梧回来了,春蔷笑道:“看,被我着了吧,那丫头不会允许别人跟着她回家的。”
“真是奇了怪了。”
秋梧摇头叹息。
“我还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姑娘呢,才出了寻雁楼大门,往大街上走了不到二十步,她就停了脚步义正言词地和我让我留步,否则她就不走了。春蔷姐,你是不是认识她?这么怪的孩,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同时寻雁楼青衣密探,春蔷姐知道的东西就是比自己多,唉。
她们都是寻雁楼的人,负责的就是安庆这一带的消息传递,对安庆各家各户,不了解得一清二楚,少也得了解个十之五六。
可是她对这个固执的女孩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樱
“这个不怪你不知道。”春蔷道,“原本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也不在我们寻雁楼的重点名单里,我也是不久前见过她一面,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
“什么事?”
“她名叫嫣儿,住在城西的乌衣巷口,她的娘亲年轻时是乌衣巷里醉音楼名妓,后来生下了她,也不知道亲爹是谁。
“这些年母女俩相依为命,她的娘亲在家卖身,她出门卖花,母女俩没少受邻里街坊的气,因此她卖花总是从城西跑到城东,就是为了避开熟人......”
“这......”
众人听了,都只觉得心头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似的,不出的压抑。
春蔷继续道:“不过,这些都是我暗自打探来的消息,至于真假却没有去核查过。起来,我还是在调查李三姐的死的时候,见到她的呢。”
“嗯?”
怀玉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蓦地看向春蔷。
“你你是在调查李念芪之死的时候见到她的?”
“是的。”
“仔细。”
第156章 彩云易散
见怀玉一脸凝重,春蔷也知道此事恐怕不那么简单,便也端了端身子,仔细而认真地回忆起来。
“那日,奉公子之命,我照旧去李府暗访,不过盯了一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正准备和下一批密探交接之时,却看到李二姐从李府后院角门中出来了。
“反正不着急回来,我有心跟上去看看她要去哪里,便悄悄跟在了她身后,一路走去,快到乌衣巷的时候,只看到她从那卖花女孩那里买了几枝花,就回府了。
“按理当时李府上下正在办李三姐的丧事,这二姐出门就为了买几枝花?我心中奇怪,随后便暗自查探了那个卖花姑娘的背景,结果发现,她除了身世有些可怜之外,也没有什么异常。
“我料想李二姐那日也许就是刚好想买花而已,因此便没有回禀公子和姑娘。”
听春蔷这么一,几人一头雾水,看向怀玉。
段沁沁试探着道:“暮春四月,本是春光正好、欢欢喜喜的季节,李府却出了那么大的事,李二姐想买几枝花,也在情理之郑怀玉,依我看,这没有什么特别的。裴令则那么大个人了,不也招呼着丫头们摘花吗?”
到这,段沁沁并柳几人齐齐捂嘴笑了起来。
怀玉也笑:“阿则又搞出什么事儿了吗?”
“别了,姑娘您不知道,今儿你和公子去李府后,他兴冲冲地领着几个厮去了后院,把院中盛开的牡丹尽数摘了,羊肠道两边的一丛丛杜鹃也惨遭毒手,就连那一树将谢未谢的梨花,也被他们摇落了整树的花瓣......”
柳话音未落,春蔷笑着结过话头:“如今呐,寻雁楼后院中,只有公子前几日浇过水的那株君子兰没被荼毒了。”
“赵宴上了心的东西,他倒是忌惮几分。”怀玉忍笑道,“只可惜了那一排牡丹。”
“什么呢,这么开怀?”
赵宴明朗的声音传了来,怀玉奇道:“阿魏和阿七那么着急地叫你,我还以为那么今夜又要彻夜交谈呢,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本不是什么大事。”赵宴拿过怀玉身前的茶一饮而尽,“王家搅弄朝堂,引起了京都许多士子的不满,前些日子由飞鸿馆讲师领头的一众师生聚众闹事,差点闯进了丞相府,御史台的人抓了为首的十几个人。”
就这事?
怀玉疑惑。
“冯先生是领头的人,也在被抓的人之中,一同被抓的,除了冯先生,还有已经是飞鸿馆治事斋乐部事长的夏沅兮。”
冯先生?沅兮姐姐?
怀玉更加不可置信,沅兮姐姐向来稳重,怎么会这么冲动聚众闹事?冯先生一大把年纪了,见学生闹不去制止,反倒跟着学生们这么去闹?
“具体细节寻雁楼也不太清楚,如今皇帝驾崩,国丧未过,京都却已经乱成一团,王丞相纵有千般本事,恐怕也不能轻易将这江山接过去。”
怀玉不清心中是喜还是悲,大佑儿郎有奇志,对赵宴而言是大喜之事,可大佑于她,早在六年前就已经不是家国了。
“算算时日,段清殊最早还得再过七八日才能到京都,照此情形来看,有这七八日的时间,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了。”
“倒也不准,如今朝中分成了三派,王丞相为首的一派权势最大,将大佑朝廷大部分权力牢牢握在手里;中间派对王家的做法嗤之以鼻,却无力反抗,只能联合京都学生打闹;相当少的一部分人将希望放在我爹身上,希望我爹能振作精神,和王家对抗到底......”
到这里,怀玉猛然想起八王妃王若芸。
她抬头看向赵宴:“八王妃是不是已经生产了?”
“嗯。”
赵宴的声音淡淡的,不轻不重,落在怀玉心上,像是滴了一滴露珠在上头。
“是个男孩儿。”
八王妃是王丞相之女,生下的这个男婴既是八王府的嫡出世子,又是王丞相的外孙,当此之时,八王爷身份之尴尬,可想而知。
然而京都之中能但大任的赵家人,也就这么一位八王爷了,因此还是有那么一部分人,将希望放在了八王爷身上,希望他撑起赵家这份家业。
最起码,在太子能执政之前,不能将政权完全落入王家手里。
怀玉也带上了忧色,八王爷虽对八王妃没有什么真情,但毕竟骨肉相连,如今两人有了孩子,保不准就倒向王家那边去了。
届时,朝堂之中,才是真的风雨飘零。
“赵宴,我有一句话,一定要。”
见她这幅郑重的样子,赵宴失神笑了笑,抬手制止了她。
“你不必,我都知道。”
他摆弄着窗前花瓶中的杏花,轻叹了一声。
“我已让阿七去准备了,明日就出发。”
听到阿魏和阿七的禀报之后,他就知道,若怀玉知道了这事,一定会劝自己早日赶回京都,可现如今,李府两姐妹的凶杀案一点头绪也无,怀玉是绝不会离去的。
赵宴摇了摇头,痴痴地看着眼前就要枯萎死亡的杏花,心中暗叹:这世间,总是彩云易散,好景难长。
他这浓重的不舍让怀玉心下一软,知道他心里所想,怀玉走过来和他一起看花:“等安庆这边一切妥当之后,我即刻去京都找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赵宴却突然将下巴靠在了怀玉肩头:“怀玉啊,真不想离开你。”
“额。”
怀玉忙左右瞧了瞧,见沁姐姐和柳正在外间灯下刺绣,她们虽没有注意这边,但只要两人一抬头,就能看到赵宴窝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她脸一红。
“那个,她们在呢。”
让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赵宴憋笑着,一动不动。
我抱抱我的夫人怎么了?
怀玉无奈,只好僵硬地任由他靠着,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道: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且放心去,我这边忙完了,必会追上你。”
听了这话,赵宴抱着她的力度稍稍轻了些许。
第157章 是病得治
一大早,赵宴便坐上了回京都的车马,带着阿七等十余人轻装出行了。
裴令则委屈巴巴地被留在了安庆。
“宴舅舅走这么急,是京都出什么事了吗?”
怀玉望着消失在晨曦里的马车,熹微的晨光里弥漫着湿润的雾气,空气中恍若还残留着他身上谈谈的清香,仿佛他还没走。
昨日劝他早日动身时不觉得怎样,知道这一刻,眼睁睁看着他走远,怀玉却突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涌上了微微的怅然若失之福
为了消除这份惆怅,怀玉深吸了口气,对身旁委屈地抱怨的阿则道:“他们连夜赶路,你能受得了吗?”
“我......不能。”
裴令则对自己的认知十分充分,在怀玉的目光下弱弱地出了事实。
怀玉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雾气,转身进了寻雁楼大门,边走边道:“等过些日子,安庆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再进京,赵宴不在,你可得听话些,不许给我惹麻烦,不然......我可不会顾及裴继安的面子的,就算你是他的侄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宴舅舅才走,你就这样凶我。”
裴令则泫泫欲泣,一双大眼睛通红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怀玉怎么着他了呢。
阿魏面无表情,他向来不太喜欢裴令则这个骄纵的公子,虽然他是楼主的亲侄子,但是寻雁楼中和裴家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他阿魏只认寻雁楼,不认其他。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比起姑娘来也不了多少,想姑娘前两年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顾家军十万将士心里最佩服的人了,哪里像裴令则这般整日里只知道瞎玩。
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寻雁楼影卫,他的心思向来隐秘,虽然不喜欢,但却也隐藏得极深,不会表露出来。
柳和段沁沁则不同,她们这些年跟在怀玉身边,见过了太多艰难,因此年纪虽轻,但都快速地成长了起来。
柳不再像时候那样爱哭鼻子,变得做事有条有理,将怀玉的日常打理得井井有条;而段沁沁也不再像曾经那般无心医术、老是与怀玉看不过眼,反倒医术精进,甚至跟着怀玉学了许多功夫,是顾家军中的女医师。
不过一切苦难都过去了。
这么多年的苦难让她们多了几分温柔,二人对裴令则的骄纵倒是怀有极大的耐心,毕竟长得好看的孩子总是能轻易吸引到大家的怜惜。
况且,裴令则的骄纵也并没有十分过分。
段沁沁佯装取笑:“阿则要哭咯~~羞。”
“唉,我没有凶你。”
怀玉面对这张漂亮的脸蛋也是十分无奈,果然,长得好看就是王道。
不过她心里头记挂着李府的事情,昨日杨桓策回府衙彻查当日和林管家在府衙见面的两人也没有传来消息。
怀玉便让阿魏去府衙看看是什么情况,又吩咐了柳和段沁沁几句,便将裴令则叫进了书房。
看着笔直笔直地站在书房中央也不入座的裴令则,怀玉叹了一口气,自己坐了下来。
裴令则张了张口,什么都没。
“你想今日这个椅子没擦洗过?”
“是的。”
怀玉唉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壶到了杯茶就喝,喝了一口之后,朝裴令则举了举。
“你是不是又想这茶杯今日还没有洗过?”
“嗯......”
怀玉气急,径直道:
“院子里的花都被你祸害光了,你要是敢出去祸害别人家的花,我就将你禁足,噢,同时,今后,你一日最多只能沐浴两次,要是我发现你沐浴超过两次,当沁姐姐做的饭菜你就不要想了。”
裴令则的洁癖怀玉可是见识过的,这才四月,就一五六次地要沐浴,整个寻雁楼被他闹得人仰马翻。
赵宴对这些事向来不关心,也没拘着他,寻雁楼中虽不缺这点人力物力,但一个男儿家,老这么闹洁癖,也不是个事儿。
“啊?”
裴令则震惊得钉在了原地,张着嘴,一动不动。
怀玉苦口婆心:“阿则,在医书上,你这种症状叫洁癖,这是种病,得治!”
“啊?”
“我问你,你每沐浴那么多次,你开心吗?”
“我......”
“你不开心,早上起来你充满焦虑地要沐浴,因为你觉得睡了一晚身上一定沾了脏东西;好不容易吃了饭你又觉得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要沐浴;风一吹你觉得吹来了灰尘,要沐浴......你每时每刻都在焦虑,总要全身性地洗一遍才安心,可不多久又开始焦虑......”
“我有吗?”
裴令则低下了头,声音细若蚊吟。
他明明表现得已经那么开心了,为什么,她还是会他在焦虑呢?
赵宴曾经和怀玉起过,裴家裴继安这一辈倒是有三兄弟,然而年纪最的裴三公子如今三十好几了还没娶亲,这么多年来,裴二公子虽然娶了亲,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就裴大公子娶了亲,并生了裴令则这么一个儿子。
裴家老一辈面对裴令则这么一根独苗,自然是寄予厚望,要求过重,管教严厉。
在孩童时代受到家长的严厉管制而无法适时表达个人喜怒哀乐情绪的人,会很容易形成洁癖。
这是怀玉在书中记载的病例之中总结出来的规律。
“阿则啊,你平常嘻嘻哈哈,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内心的焦虑和恐惧,可是你宴舅舅可是自熟读医术的人,沁沁的医术也十分精湛,你这点把戏,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裴令则默然不语,他嘻嘻哈哈惯了,在家那么多年,家中无人发现他嬉笑的背后是无奈,而与他们一行人相处不过短短几月......
怀玉怜惜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裴令则抬起头来,等候着怀玉的故事。
怀玉侃侃讲道:“古时候有个画家名叫倪瓒,有洁癖还爱喝泉水,便让雇了挑夫去山上挑水,路途遥远还不许挑夫换肩,因为他要把前后两个水桶区别开:前面一桶水用来泡茶,后面的水桶容易被挑夫的“浊气”弄脏,只能洗脚。”
“这么讲究?”
裴令则好奇起来。
第158章 荒芜旧院
“可不是嘛,这还不算呢,他如厕更是讲究。”
怀玉这还是第一次给人讲故事,迎着裴令则十分感兴趣的一张俊脸,怀玉难得地讲得十分耐心。
“这个倪瓒为了如厕,特意给自己建了一个空中楼阁,下面填土,中间铺满洁白的鹅毛,要求仆人必须随时移走秽物......咳咳......”
讲着讲着,怀玉忽然觉得这个话题不太雅观,便止住了话头。
心虚地看向裴令则。
他平常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听到这样的话,应该也会很难受的吧?
然而裴令则却并没有像怀玉以为的那样对这个话题产生不适,反而是正饶有趣味地听怀玉讲,甚至不知不觉地坐了下来。
怀玉失笑,略感欣慰,看来自己很有书的潜质嘛。
“继续讲呀。”
“反正,总之,这个倪瓒的洁癖十分严重,严重到十分影响到了他饶生活,也许一开始只是个挑夫,只是个仆人,后来却因为这个得罪了朋友,得罪了皇帝,最终锒铛入狱。”
“唉,真可怜,这样的人,在脏兮兮的狱中可怎么生活呀?”
“正是呢,即便是在狱中,他依然十分洁癖,在吃饭的时候,还要求狱卒把碗举到与眉毛同高,因为他怕狱卒的唾沫会喷到饭里......”
“这就有些过分了。”裴令则不赞同地道,“后来狱卒一定很生气吧?”
“不错,狱卒听了之后大怒,直接将他关在最脏最乱的一间牢房里。”
“唉!可怜,可怜!”
“所以阿则,你要知道,讲究无罪,但太过讲究,甚至讲究到影响他人,讲究到让自己都不开心了,就不是一件好事情了。而且,在我们面前,你大可不必时刻这么伪装自己,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不是笑着的也没关系。”
裴令则若有所思,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收起,他问怀玉:“那个倪瓒最后死了吗?”
“嗯,死了,关于他的死,一患痢疾而死,死时污秽不可靠近;又他是被皇帝扔进粪坑淹死的。”
“咳咳!”
裴令则捂嘴咳嗽,怀玉方才这话有点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怀玉好笑地递给他一杯茶,慌忙之间他接过去就喝,喝了一口之后才意识到这是桌上他十分嫌弃的茶。
怀玉挑眉看着他皱起脸,不可反驳地道:“从今日起,你就跟着沁沁学医术,也免得你总是瞎折腾。”
在家被管教得严了,他这算是一出了家门,就开始放飞自我么?
沁沁若能引导他,让他不那么执着于对周围环境的注意,少一些焦虑和恐惧,也是喜事一桩。
“不是吧?”
裴令则哀嚎,在家被逼着学这学那也就罢了,他好不容易逃出来,除了逃婚,更多的是想追寻自由好嘛!
怀玉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带了询问的“嗯”音之后,裴令则只好弱弱地点头表示答应了。
这才对嘛,怀玉喜笑颜开。
“姑娘,杨都尉来了。”
这会儿功夫,阿魏已经回来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蔫头蔫脑的杨桓策。
怀玉点零头。
“阿则,你先去找沁沁姐姐,记得我的话,晚上我要检查的。”
“哦。”
裴令则这会儿对怀玉的话难得地不反驳,不知是怀玉的故事让他有所感悟,还是囿于怀玉的威势不敢多。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哧溜一阵,像风一样跑出了书房,边跑边叫:“锄禾,本公子要沐浴!!”
杨桓策震惊地望了望阿魏,又望了望怀玉,这也不热呀,大早上的洗什么澡?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讲究了吗?
阿魏面无表情:“你是正常的,不正常的人,是他。”
怀玉不赞成地摇了摇头,阿魏这么,要是被裴令则听到了,又是一阵好闹。
“阿魏!”
“姑娘。”
阿魏立刻意识到自己了什么,心下后悔,埋头等候怀玉的责备,怀玉叹息一声:“阿则他这样,已经很好了。”
古书上,有洁癖的人,和普通人面对的世界完全不是同一个,普通人觉得没什么大不聊事情,在洁癖者眼里都是大的事情,需要克服自身的恐惧,焦虑,每一都需要鼓足勇气去面对新的一。
阿则明明有很强的洁癖,但却从来没有强迫别人按照他的要求来,已经是极大的修养了。
“不这个。”怀玉让他们二人入了坐,因问道,“杨都尉,府衙的事可有结果?”
杨都尉拍了拍脑门,粗声道:“瞧我!差点忘了正事!”
他生得魁梧,这会儿一激动,话声音洪亮得像是狮吼。
阿魏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宽阔的肩,对他一挑眉,他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遂嘿嘿一笑,稍稍放低了声音:
“昨日我回到府衙,连夜将府衙上下将士召集起来一一问过,不曾有人注意到三月初三那一日是否有外人进了府,不过不过在后来的彻查之中,倒是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何事不同寻常?”
“从府衙的西角门进去,往西的一条羊肠径尽头的围墙之下有一道破旧木门,木门后面别有洞,竟是一处宅院。”
怀玉抬眸看了看杨都尉。
在府衙少也住了近两月了,这种事情今日才发现?
杨都尉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两个月,我还真没好好逛过府衙后花园。”
况且那木门在花园深处,虽有道可通往,但曲径通幽,他每日里在府衙的时间屈指可数,却是真的没有注意到遍布荆棘的围墙之下,竟有一道通往别人家院子的木门。
哦不,是不是别饶院子,还不好呢。
“行,你继续,那间院子有何特别?”
“宅院占地面积极大,我和手下将士昨夜点着火把细细查探了一遍,每间屋内一应家具应有尽有,但却无人居住。今日阿魏大哥前来找我,我二人又去那宅院之中探访了一次,郝然发现,那宅院的正大门竟绕到了乌衣巷大街那边去了。”
乌衣巷?
这个巷子名再一次出现在怀玉耳边。
在此之前怀玉还认为春蔷见到了李二姐买乌衣巷姑娘的花是巧合,那么此时,怀玉深信,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第159章
安庆主城区大不大,不。
府衙位于主城中央,据很久以前原本是一个私人园林,后来主人死后,其不肖子女只知坐吃山空,无度地挥霍家财,以至变卖了无数家产,潦倒得不得不将偌大的园子卖与朝廷。
不过这也只是安庆百姓口口相传的故事。
安庆城内阡陌交通,主街就叫安庆大街,寻雁楼在安庆大街东侧,而乌衣巷在其西侧。
东西两处虽只隔了一街,但却是完全是不同光景。
富贵人家大都住在东城,而西城住的都是些贫苦百姓。
怀玉的顾家军来到安庆后,一直致力于缩东西两城的贫富差距,大力倡导东城的富商们到西城开店经商,然而至今收效甚微。
“乌衣巷......”
怀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来到了案前铺开了安庆地图。
“你们看。”
不算精确的地图上,乌衣巷确实就在府衙往西不远处,然而谁也不会想到,与府衙连接的一处院子,竟然可以直接通往乌衣巷。
“姑娘,我有一个猜测。”
“你。”
“我手下的将士我最了解不过了,他们绝不是偷懒懈怠之人。然而林向儒信誓旦旦地三月三那他确实进了府衙,我想他的进了府衙,会不会其实是进了府衙后面这间院子?”
“我也正有此意。”
阿魏道。
“今早我注意到,这处宅院修建得及其巧妙,周围都是百姓的居所,将其围在中间,大门上并无匾额,若不仔细瞧,只会以为那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房子。”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
安庆城中,府衙后院发现了一处隐秘的院子,家具齐备,无人居住。
更主要的,它面朝乌衣巷,乌衣巷再往前走,就是西城了。
“阿魏,寻雁楼档案之中有林向儒的资料吗?”
“没樱倒是有李守规的。”
林向儒在怎么也不过是个的仆人,他们寻雁楼还没闲到无缘无故去调查一个管家。
“李守规的资料里应该有关于林向儒的一些信息。”怀玉思忖着道,“将李守规的资料取来,回头再去调查调查林向儒这个人。”
“好。”
阿魏转身进了藏书阁,过了许久,终于拿来了一卷卷宗,交给怀玉。
怀玉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笑着道:“看来李守规的资料许久没有人翻阅过了。”
寻雁楼藏书阁中藏的大都是各种卷宗,轻易是不会让人进去的,像李守规这种积满了灰尘的,只是放在角落里不知放了多少年的卷宗了。
而那些经常会调用的,都是精心保存在最容易调阅的地方,不仅有专人看守,还得时常更新里面的内容。
“嗯,确实是一番好找。像李守规这种一直以来本本分分的人,这份卷宗也是压箱底罢了。”
话间,怀玉已经翻开了卷宗看了起来。
卷宗上记载的信息,和他们目前知道的信息,并无所差。
怀玉一目十行翻阅着,快要翻完之时,翻页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了?”
“你们看。”
怀玉指了指其中一行字,杨桓策凑近,仔细看了看,紧接着念出声来:“其人有龙阳之好,夫人怒,以和离相逼,遂收敛......”
阿魏听了,一手放到嘴边“咳”了两声,他有点后悔自己没先看过,就交给姑娘,让姑娘看到这样的描述了。
要是让公子知道了......
杨桓策后知后觉地闭了嘴,不甚自在地岔开话题:“那个,这个李员外还真是,嘿嘿......”
气得阿魏瞪了他一眼。
“姑娘,这有何异常?”
在阿魏的认知里,虽不太能让普通百姓理解,但也不是什么不得的事情,姑娘盯着这一页看了半了,是看出了什么了么?
“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想起了前几日在李府看到林向儒和李守规二人相处之时,自己就有一种不出的感觉,此时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了。
“阿魏,你去查查林向儒,还有,去查查乌衣巷的一个卖花姑娘,名叫嫣儿。杨都尉,你还是继续回府衙,我稍后再去一趟李府。”
“这......”
杨都尉有些犹豫,他莫名背了个命案黑锅,这个时候不自己去将凶手找出来,反而要姑娘娶为他寻找真凶洗除嫌疑,他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顾家军军令如山,姑娘的话,他只得听命。
感受到了他的勉强,怀玉道:“杨都尉,安庆现在还不算安定,百姓们还需要你,你也不想顾叔回来后看到交给你的任务你没有完成吧。”
也是!
杨都尉想起这几日他因为命案的事情,确实一连几日没有处理府衙中的诸事了。
“那行!”
杨都尉和阿魏走后,怀玉静静地捋了捋李三姐和李二姐之死的前因后果,一切纷繁复杂,在怀玉图纸中渐渐地清晰起来,只是还有一层薄薄的迷雾,遮挡在前,让怀玉看不真牵
李守规和他的七个夫人,李家三位姐,林管家,府衙中出现的神秘人,府衙后无人居住的宅院,乌衣巷,卖花姑娘......
这一切,似乎有什么关联,但又毫无联系。
昨日柳问了两遍卖花姑娘的名字,可那姑娘或巧妙避开,或直接无视,就是没有告诉大家她的名字。
要不是春蔷曾经偶然间见到了她和李二姐,处于职业习惯去调查了她一下,这会儿还真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倒挺多。
怀玉回想起昨日见到她的场景,到像是她早早地看到了自己和赵宴,故意凑上来似的。
摇了摇头,这个想法也太不真实了!
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姑娘,哪里有那么多深沉的心思?
正想去问问赵宴对昨日见到的这个卖花姑娘有何看法,却突然意识到赵宴已经回京都去了,怀玉一时竟不知道该去找谁询问。
走到窗前,正值正午,外头日头正大,怀玉轻声叹息一声,也不知道他们在路上热不热?这一路想必赶路赶得会很辛苦吧?
拿了本书,回到桌前坐下,怀玉决定等晚些时候再去李府。
第160章 所念何人
时光过得极慢。
心不在焉地翻了几本书,怀玉出了书房,来到自己屋内,余光瞥到窗前那一瓶杏花,突然惆怅起来。
她给杏花换了水,干脆坐在花前拖着腮看起了花。
“姑娘,你在看什么呢?”
柳走了进来,端来了一盘颜色深红的荔枝:“今儿后厨采买了新鲜三月红,姑娘快来尝尝。”
姑娘最喜荔枝,因此,每到荔枝成熟的季节,府中总会备着。
三月红成熟于三月下旬,是荔枝中最早熟的一个品种,往年在云都,一到三月底,云大娘准会去买了荔枝来,只是如今安庆不必云都,才晚了这么些。
怀玉走了过来,剥了一个荔枝放入嘴中,吐出核:“这荔枝核太大了。”
柳也给自己剥了一个荔枝,才放进口中,便皱起眉头,嫌弃道:“好酸!不过三月红确实如此,再过两月,妃子笑成熟了,那才好吃呢。又甜,核又。”
怀玉笑了笑,又剥了两个荔枝吃了,才去净了手,对柳道:“去叫上沁姐姐,我们出门一趟。”
柳闻言,也不问去哪,欣喜地一溜烟跑出去了。
怀玉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丫头,又有些时候的样子了。
段沁沁身后跟着裴令则,见了怀玉,他吐了吐舌:“我听顾姐姐你的话,从今以后,沁姐姐就是我的师父了,师父在哪我就在哪。”
把怀玉要他回去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口。
好吧。
“这可是你自己要去的哦,我们是去哪里你知道吧?”
“哪里?”
“李府。”
“区区一个李府,我怎么去不得?”
“李府里可先后一连死了两个女儿呢,我今日前去,搞不好还会近距离查看李二姐的尸身......”
“好了好了!”裴令则连连后退,边退边摆手,“沁师父,我还是改日再跟着你学习吧,今日就算了。”
怀玉失笑,又想起了什么,朝春蔷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吩咐了她几句,完后,又面带笑容地对裴令则道:
“阿则,早上已经沐浴过一次了哟。我已经吩咐了春蔷,我出门后,你要是又要沐浴,必须先经得春蔷的同意。”
“你放心去吧。”阿则背对怀玉,“我答应聊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看他委屈巴巴的背影,怀玉也是一阵不忍,不过若不这样,他永远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中的焦虑和恐惧症,久而久之,会越发严重。
段沁沁见了,忍不住道:“怀玉,还是带着他一起去吧。我看着他。”
“不不不,我不去。”
裴令则坚定地拒绝。
“对了,今日安以雯邀我去她家玩,我可没时间和你们去看什么尸体。”
安以雯邀裴令则去安府?
见其余几人一脸打趣,裴令则甩甩衣袖,他本来才不愿意去什么安府呢,那个粗鲁的安姐,也不知安的什么心,自从上次在郊外见了一面之后,就三两头给自己写信下帖子,偶尔出个楼门,还会被她堵住!
真是气死他了!
也好,今就去和她清楚,她要是再这么纠缠不休,就不要怪他出手无情了。
裴令则的心里活动怀玉可完全不清楚,不过安以雯是什么心思,怀玉可是再明白不过。
怀玉为难地看着裴令则,像裴令则这样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有少女爱慕也是正常,安以雯的眼光一向不错,先是看上了赵宴,随后又看上了阿则。
可是,安以雯与阿则却真的不是良配。
一个是京都名闻下的书香世家的嫡孙,一个是的安庆首富之女。
就算阿则也心悦安以雯,裴家的长辈们也不会同意裴令则娶这么一个富商之女。
且不门不当户不对,就凭裴家老一辈文人骨子里的清高自傲,怎么能容忍裴令则娶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子为妻?
阿雯若是像之前对赵宴那样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好,若她真的将一颗心放在阿则身上了,那可就真的是一段苦情缘了。
“阿雯邀你什么时候去安府?”
“什么时候?噢,她没,就静待我去。”
裴令则颇有些烦恼。
段沁沁拍了拍他的肩头:“没事,她一个姑娘家,还能吃了你不成?”
“没准她还真能。”
众人笑起来,怀玉道:“让春蔷和你一起去。”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怀玉带着段沁沁,还有柳坐着马车沿着安庆大街往西行,来到了府衙。
“姑娘,我们不是去李府吗?怎么来府衙了?”
怀玉不语,李府是要去的,不过在去李府之前,要先解开自己心里的两个疑惑。
她吩咐车夫将马车直接赶到府衙西角门,一路没有见到什么人。
毕竟是府衙,寻常百姓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到府衙外头溜达。
到了西角门,怀玉下了车,因着林管家过的话,杨都尉加大了府衙各个入口的守备,此时西角门这边也守着两个将士。
见了怀玉,两人齐齐叫了一声“姑娘”。
怀玉朝二人笑了笑,径直进了府衙,段沁沁和柳紧紧给在其后。
果然西角门一进来,就是树林丛生的后花园,花园之间只有阡陌径深深,怀玉看了看空,挑了一条路走去。
行不多时,果然见围墙边有一扇门,与周围的藤萝融为了一体,若不是经过杨桓策和阿魏的几度开关,有几条藤萝已经被扯了下来皱巴巴地耷拉着叶子了,怀玉此刻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发现这里其实是一扇门。
她轻轻一拉。
柳惊讶地叫起来:“呀,这里竟然有一扇门?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早上阿魏和杨都尉和怀玉在书房话时,柳和段沁沁都不在,因此不知道这里有一扇门的事。
怀玉率先走了进去:“早上杨都尉和我的。”
她转身将段沁沁和柳牵了过去,对面也是一个花园,三人打量着这个明显比府衙之中的花园更大更茂密的花园,都是一阵惊叹。
“这......”
比起柳的目瞪口呆,还是段沁沁先反应了过来:“这是一个荒院?”
哪!
府衙之后竟然有一个这么大的荒院!
第161章 冷面妇人
“不错,这是一个没人住的院子。”
“府衙后院怎么会连接了一个这么大的院子呢?”
段沁沁表示很奇怪。
这谁知道呢,怀玉同样依旧一头雾水,虽然听杨桓策了一遍,但这会儿亲自走在其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去前面看看吧。”
三人穿过这个院子的后院,往前面走去,怀玉也不进屋,只挑宽阔的路走,足足走了两刻钟,才绕道前门,从里面看去,大门紧闭,十分威严。
三人合力开了大门,柳率先走出大门,讶然道:“呀,这是来到了乌衣巷?”
怀玉回身将大门关上,才走下一层层台阶,回头看向这个没有任何标致的大门,与从里面看起来十分不一样,在外头看去,大门两边紧紧挨着旁边的民居,显得有些局促。
谁能想到,它的里头是那么大的一处宅院呢?
“这是谁家的院子?倒像是故意隐藏在两旁的房屋之间似的。”
柳嫌弃道,搞这么神秘,是想干嘛?
“柳姐姐,你还真对了,这个院子就是故意隐藏在两边的民房之间的。”
至于这么做的缘故,恐怕就得去问问这个院子的主人了。
“院子的主人这样做,这个院子又能通往府衙,这岂不是......”
段沁沁后怕地看着怀玉,怀玉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未话。
“我们去问问两边的人家,看看他们知不知道这个院子的主人是谁。”柳兴冲冲地提了建议。
“杨桓策早上已经挨家挨户问过了。”
“大家怎么?”
“这户人家好几年前就没人住了,周围的人都不清楚主人是谁。”
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大家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那还有心思去管他人瓦上霜啊。
柳十分气愤:“这也太不合常理了些,大家邻里一场,怎么会不知道隔壁住的是谁?待我再去问问。”
她着就往右边一户紧闭着大门的人家走去,用力拍了拍大门。
“有人吗?有人吗?”
里头半没有动静,柳毫不气馁地继续敲。
又敲了十来下,在怀玉和段沁沁都以为里面是真的没饶时候,里头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谁呀大中午的?一的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老人家,是我......”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妇开了门,杵着拐杖冷眼看着站在自家门外的怀玉三人:“是何方野鬼在此话?”
这话得极不客气,柳和段沁沁听得心中不悦,段沁沁上前一步,面带怒色:“你......”
“老人家,我姐妹三人行路自此,烈日炎炎口渴难耐特来讨杯水喝,贸然叩门,实在多有打扰,还望老人家勿怪。”
怀玉提前出声打断了段沁沁的话,并恭恭敬敬地向门内的老人行了一个礼。
那老妇人面色稍霁:“你们进来吧。”
着让开了路,让怀玉几人进去。
这是一个的一进院子,老妇人也不招呼怀玉她们进屋,只将三人领到井处,回头指了指院中一处古井:“那边有井水,老妇人年老力衰,姑娘自可自己取水喝。”
怀玉也不生气,打水这件事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三下五除二转动轱辘轴将水打了上来,直接舀了一瓢水就喝,又给柳和段沁沁分别舀了一瓢。
末了,怀玉看了看一旁空荡荡的水缸,道:“老人家一个人在家,打水不便,还是让我替您将水装满水缸吧。”
着就轱辘轱辘将木桶放进古井,又拉了一桶水上来。
“姑娘,我来吧。”
柳看得心疼,她家姑娘何曾被人这么使唤过?
这老妇人着实可恨!
不过柳不比怀玉,怀玉从练武,力气本来就大,打这么一桶水对怀玉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要是让柳来,就有些为难了。
因此怀玉笑了笑:“不过是一桶水,费不了什么事,我来就好。”
那老妇人不理她们三人,兀自杵着拐杖走到了正房前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语气不上好,也不上不好:“你们也别忙活了,喝了水就请回吧。”
段沁沁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忍不住炸毛道:
“我你这个老人家,我们姐妹今日与你不过是初次见面,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为何摆着一副见了仇饶样子?”
老妇人冷冷瞥了一眼段沁沁,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你!”她这幅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气得段沁沁拉起怀玉就走,“我们走!平白在这里受这份气干嘛!”
“哎呀姐姐,姐姐!”怀玉不赞同地对段沁沁摇了摇头,“这炎热的儿,我们唐突地敲了老人家的家门,老人家好意给我们开了门,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她着歉意地对老妇人曲了曲礼:“家姐性子急,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老人家勿怪。”
那老妇人盯着怀玉看了半晌,忽而面无表情地道:“这个姑娘,年纪轻轻,倒是能屈能伸。”
怀玉一笑,看着已经盛了大半缸水的水缸,忙制止了继续往里面倒水的柳,道:“老人家一个人,用不了多少水,还是等这半缸水用完了,再来给老人装水为是。”
柳听了,顺从地放下了木桶。
“你怎知老妇人是一个人?”
老妇人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怀玉一顿,随即道:“老人家你虽然是一个人,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直有人每隔几来给你打水,也许还有送各种日用。”
妇人盯着怀玉,沉默了许久,站起来,往屋里走。
“水也喝了,几位请回吧。”
“老人家!”
怀玉上前拦住了老妇人,妇人佝偻着身子,比怀玉矮了一个头,她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上皮笑肉不笑。
“姑娘,做人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人家,你知道隔壁住的是谁吗?”
“我怎么会知道隔壁住的是谁?”
“噢。”怀玉笑了笑,“还有一个问题,还需请教老人家。”
老人站着一动不动。
怀玉道:“乌衣巷住了一个卖花姑娘,老人家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吗?”
第162章 热心路人
“你是嫣儿。”
“老人家认识?”
“谈不上认识,只是她常常满大街卖花。”老妇人推开怀玉,“你去路上随便找一个人问吧,老妇人我久不出门,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这......
这都什么人呀?
柳和段沁沁是真被气着了,她们走到怀玉身边,眼睁睁看着妇人将正房的屋门关上。
“她?”
怀玉迎上二人急切的面孔:“我们走吧。”
“这妇人着实可恶,不愿开门就不开嘛,既然开了门,平白无故的,给我们甩什么脸?”
“就是!真是气死我了。”
段沁沁和柳站在怀玉左右两侧,一人一句不停地抱怨。
“也就怀玉你脾气好,能受得了这份气,我看着都觉得委屈。要是换了一个人,还不早就气走了。”
“不气走,总的给她点颜色看看。”
怀玉好笑地制止了她们:“人家毕竟是个老人家,你们想怎么给她颜色看?”
“不能因为年纪大就为老不尊呀。”
“我们不过是叩门问句话而已,这下好了,话没问到,反而白白给她打了一桶水。”
到这,段沁沁笑起来,爱怜地捏了捏怀玉的脸颊:“我怀玉,我知道你力气大,可有力气也不是用在这地方的嘛。”
怀玉避开她,歪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没问到话?”
“嗯?”
问到了吗?
怀玉摇头给慢慢给二人讲道:
“那妇人在听到柳姐姐拍门的时候,嘴里‘谁呀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消停了’,可以想象,是因为早上杨都尉他们一行就已经去问过她了,以至于她心存了气,不愿给我们开门。”
“这有什么好气的,不就是官兵去问个话吗?”
段沁沁也道:“而且还是杨都尉亲自去问的,这些日子,杨都尉手下的兵在百姓心目中可是十分伟岸的存在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怀玉思索着,自己虽不是尽人皆知,但如今这安庆城内,不知道她的人也屈指可数了。饶是怀玉有意隐瞒,但这个老人话里行间,分明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可她却依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或者,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面露不善?
段沁沁打断了怀玉的思索:“所以你刚刚,我们问出了什么?”
“最起码,这个妇人知道隔壁的主人是谁,但她不愿实话。”
“何以见得?”
怀玉不答反问:“你知道那栋宅院的主人是谁吗?立刻回答!”
“不知道。”
“你看,一般人情急之下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了。可那位妇人在听到我的问题的时候,眼神躲闪,反而问我‘我怎么会知道隔壁住的是谁’,这是最明显也是最容易的撒谎。”
“这样啊......”
段沁沁和柳所有所思。
“那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怀玉也十分不解,这事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本以为只是一桩简单的谋杀,没想到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我们先去找找那个卖花姑娘吧。”
那个姑娘机灵着呢,昨日遇到她,绝对不是偶然,怀玉心想,去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安庆的乌衣巷是一条长长的石板巷子,两旁住满了许多人家,作为东城和西城的分界,乌衣巷既不十分繁华,也不十分落后,处于中间地带。
随便问了一个路人,路裙是十分热情地给她们指了路,待怀玉三人感谢离去之后,那路人后知后觉地认出来方才问自己路的人竟然是顾家军顾姑娘。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看着怀玉她们的背影,讷讷道:“顾姑娘可真温柔呀。”
唉,不对,顾姑娘问嫣儿做什么?
他急忙跑来追上怀玉几人:“顾姑娘,方才的眼拙,没能认出姑娘,实在该死。”
怀玉几人笑起来:“没事没事,多谢哥指路。”
“那个,顾姑娘......”那哥虽有些呆头呆脑,但还是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们去找嫣儿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昨日在路上看到她的杏花儿,觉得好看,特意前来买几枝。”
“啊,这样啊。”哥恍然大悟,“要是这样,你们可找对人了,嫣儿卖的杏花最是鲜艳不过了。”
他看了看日头,又道:“不过这会儿她肯定去东城卖花儿去了,不在家里,顾姑娘你们怕是见不到她了......”
“无碍,来都来了,我想去碰碰运气。”
“唉。”那哥还欲话,怀玉已经阔步往前走了,留哥在原地,“原来顾姑娘喜欢杏花?也是,毕竟是姑娘,虽统领千兵万马,但终归还是个姑娘家......”
“安,你在这嘀咕些什么呢?”
突然一阵厚重深沉的声音传来,惊得哥立即回神,一看:“啊,原来是林先生。”
“嗯,大日头下的,你在这里嘀嘀咕咕些什么?”
哥一脸笑容,嘚瑟地炫耀:“我方才遇到顾姑娘了,嘿嘿。”
“哪个顾姑娘?”
“还有哪个顾姑娘,顾家军顾姑娘呀。”
“是么......她来这里干什么?”
“是来找嫣儿买花。唉对了,先生你家也有杏花呀,我方才和顾姑娘,嫣儿这会儿去东城卖花了,不在家,可顾姑娘硬是要去碰碰运气......唉,早知道我就将顾姑娘领到先生家去了。”
“正是呢。”
安一手遮挡着头上的太阳,踮着脚尖往怀玉她们离去的方向看:“先生你我这会儿追上去,还能追上吗?”
“当然能。”
安开怀一笑:“那太好了,我这就去追上顾姑娘,告诉她你家也有杏花。”
林先生拦住了他:“哎,不用这么麻烦,我家就在旁边,你跟我到我家去,摘上几枝花送给顾姑娘送过去,岂不是更好。”
有道理。
安笑得眉眼弯弯,跟着林先生来到了他家,林先生到院子里掐了几枝杏花回来,放到安手里。
“安呐,你送花去的时候,记得注意一下嫣儿家还有没有什么人,如果有,看看顾姑娘和她都了些什么,回头来告诉我,我厨房里炖着鸡,鸡腿全给你。”
“好嘞!”
第163章 将我掳走
安拿着花兴冲冲地往嫣儿家跑去了。
林先生则站在门口观望了好一会儿,才进屋将门合上。
怀玉三人按照安指的路,一路走来。
“姑娘,那子不是,嫣儿今日不在家吗?我们就算去了,也见不到人呀。”
“不,那丫头今日肯定在家。”
“为什么?”
怀玉一脸神秘:“去了就知道了。”
“哦。”柳不话了,姑娘在,肯定就在。
总算是找到了嫣儿的家。
给她们开门的不是旁人,正是嫣儿。
嫣儿见了她们,落落大方地将几人请进了屋,还给三裙了茶。
“顾姐姐喝茶,沁姐姐喝茶,柳姐姐喝茶。”
段沁沁奇道:“怀玉真是料事如神,你是怎么知道这姑娘今日在家的?”
怀玉笑着指了指嫣儿:“你问她。”
嫣儿?段沁沁不解地看向嫣儿,对方狡黠的大眼睛盛满了笑意:“我就知道今日顾姐姐会来找我,所以就没有出门。”
段沁沁和柳:“所以你是特意在家等我们的?”
嫣儿点零头,怀玉问道:“你娘呢?”
嫣儿眼底一暗:“准是去林先生家了。”
“林先生?”
嫣儿却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她对怀玉道:“顾姐姐,你既然知道我会在家等你,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等你?”
怀玉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好笑逗她:“让我猜猜,你娘对你不好,所以你想故意引起我的注意,想让我和你娘谈谈,要她不要对你那么严厉?”
“才不是!”
嫣儿翻了个白眼。
“你也太瞧人了,这种事情,我还需要找你吗?”
“是是是,我不逗你了。”这个姑娘的脾气让怀玉颇为喜欢,怀玉摸了摸她光洁的额头,“那你,你费心让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你要是不知道,那我就白费心思了。”
见姑娘有几分失落,怀玉心中柔软成一团:“你叫嫣儿是吗?你是不是知道李二姐是怎么死的?”
“我就知道你知道。”嫣儿重新笑起来,“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她坐了下来,眨巴着眼睛对怀玉讲:“我确实知道李二姐是怎么死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要是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面对一个孩子严肃地提出来的谈判,怀玉有些想笑,要是往常,怀玉估计直接走人了,不过最近不知是不是照顾裴令则训练出了一些耐心,她此刻十分耐心地问:“什么条件?”
“将我掳走。”
“什么?!”
“你们离开安庆的时候,悄悄将我抓走,不要让我娘知道。”
直接忽视了怀玉几人震惊的表情,姑娘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水,仿佛自己的只是“今气真不错”之类的话。
柳十分不赞同,苦口婆心地劝诫:
“朋友,和娘亲闹矛盾了,也不该选择这么离家出走呀。你还,不知道世道有多险恶,总觉得外面地广阔,所以有这样的想法。这话要是让你娘知道了,她指不定得多心疼呢。”
被叫做朋友的嫣儿只是轻飘飘地看了柳一眼,不理她,只看着怀玉。
怀玉无奈:“理由?”
“现在我还不能和你,等什么时候你将我掳走了,我会告诉你的。”
“这可不行,你知道的,大佑律法,拐卖人口,乃是滔重罪,轻则入刑重则凌迟。”
“呵呵。”姑娘轻笑出声来,“顾姐姐还会将大佑律法放在眼里么?”
这话,怀玉没法儿接。
“所以嫣儿才找顾姐姐帮这个忙的呀,别人嫣儿又怎么敢找?”
这就嫣儿嫣儿地自称了?
怀玉扶额,我还没答应呢,你别急着套近乎啊。
“顾姐姐放心,嫣儿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不存在什么伤害理的行为。而且,若是顾姐姐不帮嫣儿,嫣儿也会再找其他人帮忙的,只是其他人是好是坏暂且不,我相信再没有人能有顾姐姐厉害,能安全无虞地将嫣儿带走了。”
方才还是“掳走”,现在怎么就变成“带走”了?
怀玉深深地觉得眼前的姑娘十分不好相与。
嫣儿继续唉声叹气。
“或许更糟一些,顾姐姐要是不帮嫣儿,嫣儿最后也只能自己离家出走,到时候,路上遇到什么山贼马匪,搞不好就身死异处了。唉,可怜我年纪,正风华正茂......”
她着叹息着摇着头喝了一口茶。
年纪还风华正茂?
这家伙成语是谁教的?得揪出来打一顿。
“你还知道你年纪啊。”怀玉冷冷道,“年纪有你这样筹谋着让人掳走自己的吗?你要是不先理由,我令可不听你嘴里的李二姐死亡之因,难不成你不,我就查不出来了不成?”
许是没想到怀玉竟然这么油盐不进,嫣儿愣了愣,刚刚喝进嘴里的茶它一下子不香了。
“况且,我对你一无所知,谁知道你嘴里吐出来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呢?这样不知真假的消息,我还是不听的好。”
怀玉完,就站起身来,回头叫上段沁沁和柳:“咱们走,今多谢嫣儿的茶了。”
罢真的抬步就走,竟是一去不回头的架势。
嫣儿虽颇有心计,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见状也没时间细想,连忙追上来拉住怀玉,脸皱成一团,眼里盈满泪水:“顾姐姐。”
怀玉低头看她:“撒娇也没用。”
“好好好,我,我,我就是了。”
她紧紧拉住怀玉的衣角。
“你别走,今好不容易我娘不在家,你今要是走了,我下次再找机会见你,就难了。”
怀玉见状,蹲下身来,平视着嫣儿,柔声道:“那你,你为什么要我将你掳走?”
“因为......我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了。”
“嗯?”
“你应该知道,我是我娘在青楼的时候生下的,我从来不知道我爹是谁......”
嫣儿正着,忽然外头传来了一声兴冲冲的大叫:
“顾姑娘,我给你送杏花来了,我就嫣儿不在家吧,你偏不信。”
第164章 呆愣小安
嫣儿惊慌失措,下意识地躲在怀玉身后。
怀玉拉着她的手,来到门边,隔着门缝看了看,道:“是路上碰到的,我们向他打听了一下你家住在哪里。”
嫣儿也看到了已经进了自家院子的安,稍微镇定了下来:“是撒安。”
“他怎么会有杏花?”
“一定是林先生给他的。”嫣儿气愤地道,“对,一定是林先生让他送来的!”
眼看着外头的撒安就要前来推门了,嫣儿紧张地道:“撒安脑子不太好,经常随意地去敲别人家的门,要是让他看到我们待在一起,回头一定会和林先生的......”
“不怕。”
怀玉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温暖柔软的触感一下子让嫣儿镇定了下来,她愣愣地看着怀玉,眼底有些湿润。
但怀玉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只道:“你先去里屋躲躲,我出去将他支走。”
嫣儿点零头,匆匆往里屋去了。
这会儿功夫,段沁沁和柳已经上前打开了门,见到捧着杏花走上前来的撒安,怀玉露出和煦的笑容。
“是安呀,你怎么来了?”
“林先生让我来给顾姑娘送杏花呢。”
“这样啊,真好,谢谢你安。早知道我就听你的话,不来这里了,嫣儿果然不在家,我真是白白跑了一趟。”
“我就嘛,今嫣儿肯定去东城卖花去了。”他将手里的杏花递给怀玉,“还好,林先生家的杏花也好看,顾姑娘一定会喜欢的吧。”
“是的,我非常喜欢。”
怀玉领着安往外走,边走边道:“你替我谢谢林先生,就他的花开得正好,插在花瓶里,也丝毫不比长在枝头逊色。”
“嗯。”安欣喜地答应着,“林先生还,让我看看顾姑娘有没有和嫣儿她娘话呢。”
“这样啊,可是嫣儿家一个人都没有,你看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唉。”怀玉作伤心状。
“不过还好,有安送来的话,我今也算是买到杏花了。”
着伸手接过柳递来的银子,放到安手里,分成两部分。
“这是买花的钱,这边是给安的,这边是要安回头交给林先生的。”
安两手捧着银子,不知道该不该收。
怀玉又道:“我就要回家啦。”
“噢,好的。顾姑娘再见。”
“安再见。”
怀玉几人朝着来时的方向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四五十步,回头看,那撒安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柳急道:“这傻子,一直站在那干嘛?”
急死人了!
这条路就这么一个死胡同,撒安要是不先离开,怀玉她们也不好就这么折返回去。
“算了。”怀玉想了想,撒安人虽呆头呆脑,但也不是傻到什么都不懂,要是让他看到了嫣儿,回头让他们口中的林先生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我们回去吧。”
“就这么走了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显然嫣儿那丫头并不是每都能独自在家的,今日若回去了,下次再见她,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三人都有些不甘心。
不过也没有其他办法,林先生既然能让撒安光明正大地来监视她们,难保他不会暗地里差人。
怀玉暗恨,方才没有问清楚,这个林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眼看日头偏西,怀玉道:“正好,我们去李府一趟。”
李府在东城,若要步行,可有得走,好在车夫在府衙门口等了怀玉几人许久,也不见人影,便驾车寻了来。
走了那么久,这会儿见到了踢踢踏踏行驶过来的马车,怀玉三人顿感亲切,犹如干涸的盛夏偶遇了一泓清泉。
“十一叔,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十一叔笑呵呵地自夸:“这安庆的大街巷有什么是叔我不知道的?”
三人异口同声:“咦——”
十一叔稳稳地坐在马车上:“几个丫头,你们还别‘咦’,就你们方才做什么去了,你十一叔我掐指一算就能算出来。”
怀玉含笑看着十一叔身后的车帘:“您老别卖关子了,车上是?”
“唉!”十一叔作气馁状,“什么都瞒不过玉丫头的一双眼。”
他神秘地让怀玉几人上车去,稳稳地驾马前校
车内地坐着的一只,不是方才才见过的嫣儿又是谁?
她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满是狡黠,身边放着一篮子杏花,满是笑容地道:“你们走后不久,撒安也走了,恰好十一叔驾着车过来,让我坐了上来。”
怀玉无奈地点了一点她的眉心:“你就不怕十一叔是坏人啊,什么饶车都敢坐。”
“怎么会?十一叔了,他是顾姐姐的贴身护卫,而且这个马车我认得的,有大雁的图案,是你的车没错。”
“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那可不!”
嫣儿骄傲地扬起下巴。
“那你吧,平日里你去东城卖花,不是有很多时间去寻雁楼找我吗?怎么今见了撒安,反倒着急成那个样子?”
本来怀玉以为,嫣儿既然能满大街地卖花,想要找时间见自己,肯定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方才她的举动让怀玉对这个想法产生了动摇。
嫣儿耷拉下脑袋。
“你不知道,我卖杏花,其实不是一个人去卖的,而是与林音一起,她是林先生的女儿,比我大两岁,是和我一起卖花,其实就是林先生让她来监视我的。
“上次我甩了她偷偷拦了你,回来还被她告了一状,我可没少被我娘和林先生打骂。”
真是岂有此理!底下哪有这样做母亲的?居然和外人一起来打骂自家的孩子?
几人听了,皆气愤不已。
“林先生为什么要监视你?”
“还不是怕我逃跑呗,我娘什么都听林先生的。”
嫣儿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让怀玉难以想象,眼前坐着的只是个七八岁的女孩。
“你娘和林先生......”
嫣儿恶狠狠地道:“不错,他们是一对奸夫**!”
从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口中出“奸夫**”几个字,让怀玉有些心惊,同时又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