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哀哀父母
“嫣儿。”
怀玉的叫声很轻,嫣儿听了,恶狠狠的脸僵在那里,忽然一句话也不出来。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为人子女者,怎么能用如此恶毒的话语去自己的母亲?”
“我......”
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怀玉,虽然一句话也没完,但眼底的恨意丝毫未减。
怀玉还欲再,却见面前的姑娘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然而她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在怀玉几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头,她倏然解开穿在身上的泛着白的布衣:瘦巴巴的身板没有几两肉,胸前后背纵横交错着触目惊心的伤痕,新伤加旧伤,一条条,一道道......有的甚至还泛着血丝。
怀玉愣住。
段沁沁也愣住。
柳最见不得别人受苦,忍不住捂嘴哭了起来。
她心疼地将嫣儿抱在怀里:“这是谁,谁这么狠心,对一个女孩下此毒手?”
嫣儿泛着泪光,笑道:“还能有谁?我娘,还有林先生呗。”
“简直禽兽不如!”
段沁沁气愤极了,她找来了车厢里一直备着的伤药,一点一点地替嫣儿上药:“忍着些,这是我给怀玉准备的治疗刀伤剑赡药,我给你敷上。”
“没事。我都习惯了,不疼。”
不疼?怎么能不疼?
怀玉也接了段沁沁的药,和段沁沁一起给嫣儿上起药来。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时候给赵宴上药的那些年。
怀玉幼时,父亲疼,母亲爱,从来就没有受过一点委屈,顾延鹤和段挽卿将她养得白白壮壮,没心没肺。平日里怀玉虽然调皮捣蛋,但父母对她的爱,从来没有少过。
哪怕是身边有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赵宴,怀玉也从来没有觉得,父母的狠心,能狠到这个程度。
毕竟,欺负赵宴的,是八王妃,而八王妃并非赵宴的生母。
是以,今日看到嫣儿身上的伤,怀玉内心的震撼无异于晴霹雳。
“我为我方才的话向你道歉。”
怀玉眼底亦有湿意,看到嫣儿,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同样是为人父母,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异呢?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了。”
嫣儿拉上了衣衫,笑了笑。
“我娘怀上了林先生的孩子,我就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嫣儿的声音很低。
“就算是现在,弟弟或者妹妹还没有生下来,我都已经是他们两人眼中钉肉中刺了,等到弟弟或妹妹生下来,在那个家里,哪里还有一丝我存在的空间?”
“所以你才想离家出走?”
“不错,我娘不想白白养着我,在家里洗衣做饭都是我在做,本来我娘是不许我出门卖花的,但是我以死相逼,她不得不退让,但却叫林音和我一起去卖花,就是怕我偷偷跑掉。”
原来是这样。
“顾姐姐,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所以壮着胆子找上了你,你一定会救我的对不对?”
就算没有这顶高帽,怀玉也绝不会束手不管,但是见到姑娘因害怕自己不管她了而眼巴巴地给自己戴高帽的样子,怀玉觉得又好笑又辛酸。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不管你。你娘和那个林先生,也该受些惩罚。”
到这里,嫣儿拍了拍大腿:“噢,李二姐。”
她眉眼弯弯。
“顾姐姐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就告诉顾姐姐一个秘密——”
她压低了声音,凑在怀玉耳边。
“李二姐是李员外杀死的。”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怀玉三人耳边。
“你什么?”
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嫣儿,希望她出她刚刚是在开玩笑。
嫣儿又了一遍:“我没有笑,李二姐确实是李员外杀死的。”
“你怎么知道?”
“那,我照旧和林音在东城卖花,李二姐突然找到我,心翼翼地让我心林先生。我不明白,就问她为什么,她神色匆匆,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我心林先生。”
嫣儿得有条有理。
“我虽然见过李二姐,但和她可从来没有过话,她是富家千金,我是平民丫头,我们本来也互不认识,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便经常来向我买花,我们也就稍微熟了一些。
“那日她照旧来买我的花,拉着我避开了林音,语重心长地让我一定要提防林先生,我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头。”
“当晚我本来已经睡下了,因想着白她的话,便翻来覆去谁不着,戌时左右,我想着我娘已经睡着了,便偷偷起来,出了门,来到了李府想问问李二姐白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府的围墙不高,我从后院的大槐树上翻了过去,找了好久才找到李二姐的闺房,正想悄悄上前去,却看到李员外拉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进了李二姐的屋。
“那日隐隐约约有月光,我刚好看到了李员外拉着的那人正是脸色惨白的二姐......我十分害怕,躲在树丛里躲了好久,才原路回了家。”
嫣儿地撒了一个慌,她其实不是躲在树丛里躲了好久,而是被李二姐的脸吓得腿软站不起来。
不过女孩的自尊心让她不愿意让大家知道她当时的窘状。
待嫣儿完,怀玉三人已经是满脸震惊。
这种事情,绝非一个丫头随口编得出来。
那么,那夜杀了李二姐的,真的是李员外?李二姐的亲生父亲?
怀玉感觉自己的价值观被颠覆了。
嫣儿静静地等她们消化着这件违背伦常理的事情,尔后继续道:“第二,也就是昨,为了求证前一晚上我看到的事情,我有意在李府附近卖花,结果就看到了顾姐姐和漂亮哥哥进了李府。”
额,漂亮哥哥?
怀玉扶额。
嫣儿这才好奇地道:“对了,漂亮哥哥呢?怎么不见他和顾姐姐一起呀?”
“他,回京都了。”
怀玉佩服地看着这个女孩,见证了那么大的一桩谋杀,却还能面不改色地像讲故事一样给大家讲出来。
讲出来也就罢了,还有心思观察其他事情?
现在的朋友,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第166章 凄凄李府
听了嫣儿一路像话本子一般的真实故事,待到了李府门外之时,柳有些胆怯了。
“怀玉,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那里面可是有一个杀害自己亲生女儿的杀人凶手啊。
怀玉莞尔一笑:“去,当然得去!”
她看了看了一席话而口渴不已,正大口喝着茶水的嫣儿,想了想,道:“柳姐姐你和嫣儿留在这里。”
“不行!”
柳立刻拒绝。
“我要和姑娘一起,要是遇到了危险,我好保护姑娘!”
“得啦柳姐姐。”段沁沁揶揄道,“到时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柳委屈地撅起嘴。
“好了,柳,嫣儿一定不能跟着我们进李府,要是让李守规看出什么就不好了。”
虽然嫣儿人鬼大,起一桩谋杀案就像讲故事似的,但是在凶手面前,难保不会因为害怕而露出异样。
她们今来又不是来抓凶手的,不必打草惊蛇。
这也是怀玉坚持要将柳留在外面的原因。
“柳一定要照顾好嫣儿。”
“嗯......好吧。”
柳拍了拍胸脯。
“姑娘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嫣儿的。”
怀玉当然十分放心,毕竟马车外面还有十一叔在呢。
要是单独留她们两人在马车上,怀玉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让柳知道,怀玉赞赏地摸了摸柳胖嘟嘟的脸:“那我去啦。”
这已经是怀玉第许多次来李府了,因此门斗对怀玉可以是很熟悉了,像是见到亲切的朋友似的给怀玉打了招呼,还特意对怀玉道:
“顾姑娘,今日老爷心情不好,特意吩咐聊,外客一概不见。”
外客一概不见?
这里的外客恐怕单指怀玉吧,这个李员外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难道他知道她们知道李二姐之死的真相了?
不太可能。
怀玉作势沉吟,那门斗又殷勤地道:“不过顾姑娘来,的就算是违背老爷的命令,也得让姑娘进去。”
段沁沁这是第一次来李府,因而对门斗的无故殷勤感到有些好笑。
“人家,‘在其位,谋其政’,我看哥你这门斗当得,可不怎么配位呀。”
“姑娘您别,人在李府当门斗足有四五年了,老爷和夫人们还从来没有我当得不好这样的话。今日忤逆老爷的话,让二位姑娘进去,主要想着反正是再过几日,的就要另谋他处去了。”
怀玉不由得多看了门斗一眼。
对方笑得诚恳,大方地任由怀玉打量。
“这位哥,他日另谋去处,可以考虑去安庆府衙,找杨桓策。”
怀玉放下了这么一句话,便熟门熟路地往李员外的书房走去。
门斗站在原地,嘿嘿一笑。
李府虽家大业大,但一月之内接连死了两位姐,现如今,三姐的娘亲七夫人和二姐的娘亲三夫人伤怀过度,已经卧床多日。
其余夫人也心有戚戚,不再像往常一样争争吵吵,明明是春色正好的李府,一下子变得冷清又萧瑟。
门斗摇着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多年做门斗的经验告诉他,李老爷,恐怕是要遭大事了,自己又不是李府家养的奴才,当然得审时度势,毕竟,人往高处走才是硬道理。
他眺望着渐渐走远的怀玉二人,眼底全是精打细算。
顾家军,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段沁沁并肩和怀玉走在李府,面对冷清得连鸟叫声都没有的李府,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怀玉,这李府可比府衙后那栋没人住的院子安静多了,让人头皮发麻。”
最起码,人家那间院子里,各类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偶尔还能在花草树木间看到一闪而过的松鼠什么的,热闹极了。
再看看这个住着几十口饶李府,青白日的,一点人烟气儿都没有,周围还挂着纯白的布,显得更加骇人。
“你这是心理作用。”怀玉道,“方才听了嫣儿的话,知道自己走进的是一个杀人凶手的家,任谁都会有这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这倒是。”
段沁沁十分赞同。
而且,这可不仅仅是一个杀人凶手那么简单,他杀的,还是其亲生女儿。
如果嫣儿没有撒谎,那么,究竟是什么,让李守规做出如此丧尽良之事?
怀玉一路这么想着,终于让段沁沁见到了一个人影。
湖水对面坐着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坐在亭下,呆呆地看着古井无波的湖水。
“怀玉,快看,那边有个人。”
怀玉应声望去,刚好那人抬头向怀玉她们看过来,见了二人,女子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看样子,应该是李守规的某个夫人。”
“我们不过去问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吗?她那么坐着怪可怜的样子。”
怀玉远远看着对面亭中安静地坐着的女人,看了看色,叹了一口气,对段沁沁道:“女儿无辜惨死,任谁都难以接受。沁姐姐,你去试着接近她,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
顿了顿,又道:“如果她不愿意话,那也不强求。”
段沁沁闻言看向怀玉。
“你一个人去见李守规可以吗?”
“这样什么不可以的。”
怀玉笑了笑,就凭李守规,还不敢在自己面前耍什么花招,况且,她今日来,也不是为了抓他。
不过是前来宽慰一个失去了女儿的父亲而已。
段沁沁还有些不放心:“不行,谁知道李守规那人会做出什么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你瞧那妇人,一直盯着湖水看,我担心她会想不开。”
“这?”
“所以我要你留在这里,不动声色地接近她,不要让她察觉你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也不用劝她。她若愿意和你话,你就听着,她若不愿意,你也不用多,只要时刻注意着她,不让她寻死就行了。”
心怀死念之人,是劝不动的。
若不是外面马车上柳和嫣儿还等着,怀玉这会儿也不会让段沁沁一个人去面对一个心如死灰的夫人。
只是事急从权,李府处处透露着诡异,必须兵分两路,尽快离开李府才是。
第167章 八卦之魂
待怀玉来到李府书房之时,终于又见到一个有些人气的人。
两个洒扫丫头懒洋洋地歪在门槛上,见了怀玉,两人无精打采地看了怀玉一眼,又继续头靠头看着。
“你家老爷呢?”
“去找林管家了。”
找林管家?怀玉纳闷,作为李府的主人,要见一个管家不是直接将管家找来就好了吗?为何还要亲自前去“找”?
“去哪找林管家了?”
“谁知道呢,主子们的事情,我们做下饶,怎么会知道?”
“就是,你这个人好奇怪,还不快走,好好的,来扰人清梦。”
见两个丫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怀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举在二人面前,两个丫头顿时两眼放光,正欲伸手拿,哪知怀玉比她们更快了一步,将银子收回来。
“怎么样?你们告诉我李守规去哪了,这锭银子就是你们的了。”
两丫头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转向怀玉:“今日一大早,林管家就不见了,老爷生气极了,砸了不少古董花瓶呢。”
“对对对,你奇怪不奇怪,往常林管家也经常不在府里,也不见老爷像今这么生气。”
“害,这你还不知道呀。”
一个丫头一脸八卦,紧张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听我娘,林管家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听孩子都七八岁了呢。”
“林管家不是没有娶亲吗,遇到喜欢的人直接娶进门不就好了吗,为啥要偷偷摸摸在外面养?”
两丫头一打开了八卦之魂,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怀玉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自然十分接地气地和两个丫头一起坐在门槛上,兴致勃勃地问:“是啊,我也很好奇,林管家在外面养的女人一定很好看吧?”
那个知道这件事的丫头得意地看了看怀玉和另外一个丫头,仿佛自己手握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看在我们投缘的份上,我才告诉你的。”她左右张望了几眼,“听那女人年轻的时候是醉音楼头牌呢,你好看不好看!”
醉音楼?
“你的可是乌衣巷的那个醉音楼?”
“除了那个醉音楼,还有哪个醉音楼?”
那丫头十分嫌弃地看了看怀玉,仿佛怀玉问出这个问题有多么智障一样,怀玉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银子给了她:“对了,还不知道二位姐姐的名字呢。”
“我叫桃红,她叫柳绿。”
叫桃红的丫头显然更健谈一些,她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对柳绿:“柳儿妹妹,银子我先收着,改日换了碎银就把你的那份给你。”
见柳绿脸色渐渐不好了,怀玉忙摸了摸身上,却已经没有多余的银子了,怀玉歉然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来给了柳绿,道:“我今日身上没带够银子,这个镯子也能换些钱,柳绿姐姐若不嫌弃,就收着吧。”
怀玉这么破费,到让二人十分不好意思起来。
柳绿假意推辞道:“怎么好让姑娘这么破费。”不过她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枚碧绿晶莹的镯子上,移不开。
怀玉坚持让她收下,她才尴尬而急切地将镯子戴上了手腕。
“姑娘想问什么就问吧,但凡是我们知道的,能十句,我们绝不只五句。”
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怀玉笑了笑,问道:“所以林管家今不在府里,你们老爷大发雷霆,现在出府找林管家去了?”
“害,没樱我们老爷生气虽生气,但却没有派人出去找,自己也没有去,而是一直在林管家的房间里,砸了花瓶又砸古董,我估摸着这会儿也该消气了......”
“是呢,好在这会儿老爷不在这边,不然我们哪能坐在这里和你话呀。”
怀玉暗笑,两人分明是瞅着主人不在,躲在这里偷懒呢,却得像是自己逼着她们偷懒似的。
不过这也是她们的可爱之处。
“那,你们知道李老爷今为什么这么生气吗?刚才柳绿姐姐不是,往常李老爷不会这么生气的呀。”
桃红和柳绿齐齐嫌弃地看着怀玉:“不是了吗,因为林管家在外面有女人了。”
她们二人一脸这么明显的因果关系,你都想不明白的样子,让怀玉很是受伤。
怀玉张了张口,想了想又什么都没。
桃红凑近怀玉:“不怪你不知道,李老爷和林管家......”
“噢。我明白了。”
饶是事先在看李守规的资料时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但亲自听到桃红这么出来,还是让怀玉三观碎了一地。
处于谨慎求证的原则,怀玉还是问了句:“按道理,李老爷和林管家之间的关系是十分隐秘的才对,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老爷最看重林管家,在整个府上,就没有人不知道,在我们这个院子里,更是比旁人更清楚些。平常,老爷和林管家虽然是主仆的身份,但到了夜里......”
“不瞒姑娘你,咱们府上虽然有七个夫人,但是啊,几乎每个夫人都没有机会进老爷的屋呢。”
怀玉道:“这不对呀,我听李老爷前不久还又娶邻八房妾呢,要是他都不进夫人们的屋,还娶人家姑娘来干嘛?”
“这你就不知道了。”桃红道,“要我们这八姨娘啊,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就因为绿巾军打进安庆的时候,林管家见到流落街头的她,心生不忍,便将她带回了府,结果被老爷看到了,以为林管家对她有意,顿时妒火中烧,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娶进门来。”
啊这?
怀玉感觉内心不出的震撼。
甚至都找不到词语来表达此刻内心的奔腾。
所以这个李老爷表面看起来是个情场浪子,实际上却对林管家情根深种,因为林管家的一举一动怒发冲冠不算,还以为对方的举动就要娶亲誓要将对方身边的女人都消灭干净?
怪不得林管家在外面有了心爱的人,都不敢带回来。
这可不是不敢带回来吗。
一带回来,一个弄不好,就成了人家的妾了。
第168章 争锋问话
“两位姐姐,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们,你们知道就答,不知道也没关系。”
怀玉这样问,倒是激起了桃红柳绿的好奇心,两人整整齐齐地看着怀玉,等着怀玉问。
“二小姐死了不过三四日,府上就匆匆忙忙将其下葬,你们知道其中缘由吗?”
意料之中的,桃红柳绿茫然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不过,听说是老爷怕看到二小姐,越发伤怀,所以早日下葬免得睹物思人”柳绿说着摇了摇头,“主子们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妄加猜测。”
话倒是这么说的,不过怀玉心想,你们两个丫头知道的事情也不少了。
又问了桃红柳绿好些问题,有些她们能答上来,有些不能,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怀玉这会儿心中已经将所有的事情捋得差不多了。
而另一边的一处偏院里,下人都被轰出去了,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席地而坐。
正是怀玉遍寻不着的李守规。
此时他不算好看的面庞上早已没了昨日怀玉和赵宴见到的悲痛,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没有一丝裂痕的平静。
他直愣愣地看着墙上的一卷仕女图,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惊扰了他注视画卷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他用力将身边摔碎的花瓶碎片扒到一旁,自嘲地笑了“我掏心掏肺对你,你却如此背叛我。”
他愤恨不已,扒瓷片的动作稍大了些,右手无名指被一片尖锐的碎片划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他将手指伸进嘴里抿了抿,使劲儿将那片碎片往墙上的仕女图上一砸。
“连你也与我作对!该死!你们都该死!”
“李员外,怎么一个人在此自言自语呢?”
怀玉不知何时来到了此处,正靠着门,含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守规。
李守规惊得一个趔趄,慌忙之中拍了拍衣衫,稳了稳身形,朝怀玉皮笑肉不笑道“昨日才见,今日又来,顾姑娘是有了什么进展了吗?”
“进展倒没有,只是有了一些小小的猜测,不知道对不对,还要请李员外答疑。”
“老夫说了,今日不见客。”
“我知道,不过这件事只能亲自来问李员外你,所以我闯进来了。”
“你”
李守规有几分恼怒,但对面的姑娘靠在门上,一脸云淡风轻,带着笑的样子,颇有些找打。
他当然不敢贸然和对方动手,且不说安庆城如今已经是这个女子的天下,就算没有顾家军的势力在,就算是只和对方交手,他也没有把握打得过名震天下的云都顾怀玉。
李守规失笑道“那就问吧。”
“林向儒去了哪里?”
“是不,不知道。”
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字,李守规惊讶地看向怀玉,他以为怀玉会问李念荷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对方却不轻不重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她这是什么意思?
问什么都可以,可若要是问向儒?
李守规敛眉,那个该死的男人,尽管他无情地背叛了自己,可在听到对面的女子问起他的时候,为什么他的心里下意识地想要撒谎,就是为了保护他呢?
“好吧。”怀玉也不勉强,只盯着李守规,“那第二个问题,你是今天才知道林向儒的事情的吗?”
李守规心下大惊,她都知道了?
不,她不知道。
可她问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向儒的什么事情?她说自己今天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难道知道所有的一切了?
不不不,不可能,她一定是在诈自己。
凭顾家军和寻雁楼的势力,想查出一些事情并不难,但要想知道所有的真相,也是不可能的,李守规在心里不停地思忖着。
对,她一定只是知道一部分,想从自己嘴里诈出更多信息来。
对,向儒曾经说过,顾怀玉此人最是奸诈,能在人的言语眼神之间看出一个人内心所想。
思及此,李守规忽然不敢和怀玉对视,索性将目光移到了墙上的仕女图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匆匆将目光移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怀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墙上的仕女图,随即收回目光,耐心地等着李守规回答自己的问题。
过了许久。
“当然不是。”
“哦?”怀玉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不知李员外说的知道,是指什么?”
“你”
察觉自己被套话的李守规愣了愣,看了他高估她了,她分明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像套自己的话。
好一个奸诈之徒。
“向儒每月总要抽出几天时间去私塾教书,这也是经过我的允许的,今日正是他去私塾授课的日子。”
向儒?
怀玉挑了挑眉,叫这么亲切,是怕人不知道你们二人关系不同寻常吗?
私塾?
怀玉顿了顿,想起了撒小安和嫣儿口中的林先生,忽然头顶一阵发凉。
心底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守规,李守规这次倒是敢喝自己对视了,眼神里都是随你看随你猜的自信。
怀玉扯了扯唇。
“可我听说今日李员外心情似乎格外不好,而且,这间院落,好像是林向儒的吧?李员外一个人坐在这里,莫不是”
“没错,顾姑娘。”
李守规打断了怀玉的话。
“顾姑娘要是没有查出杀害小女的凶手,还是请回吧,我家管家的事情,就不劳费心了。”
李守规这时认定怀玉什么都不知道,语气便有了些不耐,连方才的敷衍也不愿意敷衍了。
因察觉了上一句话里对林向儒的称呼有些过于亲密,这次他换了一个称呼,只道“我家管家”。
而这四个字听在怀玉耳里,却就好像掩耳盗铃一般让人发笑。
“李员外啊李员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你和林向儒做下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李守规倏地看向怀玉,眼底幽深不可测。
怀玉走进屋来“你一定以为林向儒现在还在乌衣巷吧?”
第169章 情深似海
李守规双目动了动,像是要生吃了怀玉似的看着怀玉,隐忍的怒气将他原本还算俊秀的脸变得十分可怖。
“你都知道些什么?”
怀玉毫不在意他的怒气,踢开了挡路的碎片,嘴里啧啧有声“啧啧啧,这么昂贵的花瓶,说砸就砸了,真是暴殄天物。”
她来到了李守规面前,一字一句“实话告诉你吧,我刚从乌衣巷过来,林向儒这会儿,已经在府衙的大牢里蹲着了。”
“你不可以伤害他!”
听到怀玉说已经将林向儒抓了起来,李守规突然手持碎瓷片奋力朝怀玉击来,怀玉灵活侧身,一掌敲在李守规的手腕上,李守规吃痛,十指微松,尖锐不已的碎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随即,怀玉扣住李守规的双手,只微微用了七分力气,李守规便已经动弹不得了。
“李员外,给我走一趟府衙吧。”
李守规虽不能动弹,但嘴里却没闲着,他睚眦欲裂,怒视怀玉“人是我杀的,你放了向儒!”
怀玉在进李府之前,没想过要将话挑得这么明白的,但如今,李守规亲口这么说了,怀玉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计划。
怀玉冷笑道“这么说,是你亲手杀了李念荷,你的亲生女儿?”
“不错,是我。”
李守规放弃了抵抗,颓废地抱头坐在地上。
屋外的风吹进来,屋内珠帘微动,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一阵悲凉涌上怀玉心头,她沉声而问“为什么?”
李守规缓缓抬头“你有没有特别害怕失去的东西?”
“没有。”
怀玉冷冷道。
自从六年前爹娘死后,除了复仇,她连想要的东西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害怕失去的东西。
李守规羡慕地感叹了一句“那你真幸福。”
是吗?
怀玉眸光微动,看向因为风吹而轻轻晃动的珠帘。
真是滑稽,居然还有人羡慕自己幸福?
不过,忽然想到一大早离去的赵宴,怀玉眉宇之间蕴了暖意。
确实,自己是挺幸运的。
从云都到厢城,再到安庆,她见过无数饿死的、被人杀死的人。
她也杀过无数人,那时候的她,将生死看得很淡很淡,别人的命不值一提,自己也不过是苟活于世。
若说幸运,渺渺天地她孤身一人,只能在黑暗的夜里一遍又一遍地思念无辜惨死的爹娘;若说不幸,她周围又有那么多真心地关心着她的人……
仇恨像是一把锐利的剑,将她所有的笑容和开怀都斩去,还叫嚣着嘲笑自己的无可奈何。
那么久以来,怀玉早已不去想自己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这件事了。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柔软了些。
“不能因为自己不幸,就去让别人也不幸。”
怀玉说出这句话,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她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了吧。
果然,李守规大笑起来。
“顾姑娘真是悲天悯人。”
怀玉扯了扯嘴角,不想和他在这里多费时间。
方才假意诈他说林向儒已经被关进府衙,可其实怀玉只是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突然反应过来,林先生就是林向儒。
好一个情深似海的李守规。
好一个薄情寡义的林向儒。
看了看一脸死志的李守规,怀玉谈了口气,迈步欲走,李守规急忙道“顾姑娘难道不打算将我这个杀人犯缉拿归案?”
“缉拿归案?”
怀玉笑了笑。
“会的,李员外稍安勿躁。待我问明了真相,自会将该抓的人‘缉拿归案’,至于现在么……”
“还有什么好问的,我说了人是我杀的。”
“你知道的,我有察言观色之能。”怀玉也蹲了下来,平视李守规,“那你和我说说,你为什么杀她,何时何地、用何种工具、以何种方式杀的?”
面对怀玉的咄咄逼问,李守规毫不露怯。
“何必问那么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李某人这条贱命,顾姑娘拿去就是。”
“李守规!”
怀玉突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厉声而喝,吓得李守规往后退了退,死死地盯着怀玉。
怀玉怒极“你也知道杀人偿命?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真的知道什么是杀人偿命吗?!”
她甩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屋子,往府外走去,段沁沁焦急地迎面走来“可算找到你了,可真叫我好找。”
“怎么了?湖边那个妇人呢?”
“害,别说了。”
段沁沁挽着怀玉,边走边忿忿。
“你说的丝毫不差,那个人正是二小姐的生母,李守规的三夫人。”
“她和你说的?”
“对呀,怀玉你可瞎担心了,她坐在湖边压根就没想寻死,我才刚刚走近,她就叫住了我,絮絮叨叨地和我说了好多话。”
这倒叫怀玉有些好奇了。
“她说了什么?”
段沁沁神秘兮兮地凑近怀玉耳边“你知道李守规喜欢林向儒吗?”
额,怀玉略微退了一步,就在去找李守规之前,她还不知道,但是方才,她已经知道了。
所以怀玉一点也没有惊讶。
段沁沁夸张地惊呼“怀玉,你居然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都不告诉我?”
怀玉扶了扶额头。
“就刚刚,听李府的丫头说的。”
“噢,这样啊。”
段沁沁平衡了,继续喋喋不休起来“三夫人和我说,在李府之中,所有的夫人都只是李守规放在后院的工具而已,只是为了帮他传宗接代,他一心一意都在那个管家身上。”
段沁沁说的这些,怀玉已经知道了,因问“她还说了什么?”
“我问她知不知道她的女儿是怎么死的,她只是摇头,说自己对不起念荷,其余的却什么也不说。噢,她还说,林管家要走了,不过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怀玉点了点头,段沁沁不解问道“林管家要走了,什么意思?”
怀玉淡淡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林向儒这是要挟妻出逃。”
“挟妻出逃?”
段沁沁万分惊讶,林向儒不是没有婚配吗?哪里来的妻子?
第170章 我要娶你
而且,林向儒为什么要出逃?
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怀玉平静地道“林向儒就是林先生,是他杀了李念荷。”
等等等等。
什么什么?
林先生就是林向儒?
李念荷不是李守规杀的吗?
怎么成了林先生杀的了?
段沁沁的大脑一下子接受不过来,她一手举在空中,一手握着怀玉的手臂,呆呆地跟着怀玉走了好几步,
“林先生?”段沁沁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怀玉说的林先生是谁,“乌衣巷的那个林先生?”
“不错。”
段沁沁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想起了什么,忽然捂嘴自己的嘴道“这么说,你说的他的妻子岂不就是嫣儿的娘?”
“不错。”
苍天呐!
段沁沁无语凝噎,更加心疼嫣儿了,两个大人此刻正商量着要出逃,却将小小的嫣儿留在家里?
若不是嫣儿今日要等怀玉,恐怕此刻正在东城的大街小巷卖花吧。
“那,林先生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段沁沁记得嫣儿说过,林先生有个女儿名叫林小音,她现在又在哪里呢?
怀玉也是一顿,这点,她还真没想到,她只想到了林向儒今日去了乌衣巷,就是为了将嫣儿的娘一起带走,至于林小音
今日嫣儿没有出来卖花,林小音肯定知道了,那她必定会回去告诉林向儒。
“沁沁,我们快走。”
段沁沁也想到了,忙跟着怀玉一起,加快了脚步。
边走,段沁沁边问“林向儒会不会逃出已经安庆了?”
“不会。”
“为什么呀?”
怀玉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你忘了,嫣儿的娘怀着身孕。”
是哦,段沁沁放心了。
和怀玉出门一趟,今天遇到的听到的事情太多了,段沁沁只觉得脑海里一片乱麻,完全理不清哪是哪。
算了,理不清就不理了,反正有怀玉在。
段沁沁小小地鄙视了一下自己,以前还嫌弃小柳唯怀玉是从,怀玉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仿佛怀玉就是她的天一样。
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好像比小柳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悄悄瞥了一眼认真走路的怀玉,傻傻地笑起来,不过,咱们怀玉是真的很有安全感啊!
段沁沁想,要是自己是个男人,一定要娶了怀玉。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说出来了“怀玉,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一个男人,把你娶回家!”
怀玉一阵恶寒,想到了李守规坐颓废地坐在地上,坚决地自称是自己杀了李念荷的样子。
看向段沁沁,怀玉认真地道“这恐怕不行。”
“为啥?”
怀玉心想,下辈子我也是要嫁给赵宴的人。
虽然这话说得就像这辈子已经嫁了一样。
不过这话怀玉当然不会说出来,只道“你这么想,也得看与昭大哥同意不同意。”
想到顾与昭,段沁沁脸一红。
好久没有见到他,真有些想念了。
也不知道那个呆子有没有想自己,唉。
回过神来,段沁沁将心里涌起的那点思念压下去,神情十分认真“我想去一趟军营。”
怀玉好笑,想去看一看与昭大哥才是真吧。
“改日我和顾叔说一下,让与昭大哥回来。”
“那不行,不能给他开这个特权。”
“阿七跟着赵宴走了,寻雁楼中一下子少了不少人,也缺人手,让与昭大哥回来,也不全是使特权。”
“真的吗?”
“嗯。”
怀玉想,与昭大哥若在,最起码以后赶车什么的,不用十一叔亲自来了。
而且,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以后,她也是要提前去京都的,。
她若走,总不能单单将段沁沁留在这里,所以段沁沁必定是要跟着自己一起走的。
要是继续将与昭大哥留在安庆,硬生生将他们两个人分开,怀玉觉得有些残忍了。
所以还不如早点将与昭叫回来,到时候,一起去京都。
听了怀玉的一个“嗯”字,段沁沁眼睛里都是小星星,不过想着目前眼下的事情,她压着心里的欣喜,好不容易才没跳起来。
两人来到了李府外,远远地看到十一叔站在马车旁边,看到怀玉和段沁沁出来了,才跳上了马车。
“十一叔,回寻雁楼。”
十一叔什么也没说,扬鞭赶马,马车飞奔在不算宽阔的大街上。
寻雁楼议事厅内,阿魏正听着手下的人汇报上来的消息。
忽而听到外面丫鬟说着“姑娘回来了”,他抬了抬手,制止了正在汇报的人,起身开了门。
“姑娘,十一叔。”
见了怀玉几人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女孩,阿魏打量了几眼,收回目光。
“阿魏,林向儒目前在乌衣巷,我怀疑近几日他会出安庆,派人密切注意着。”
“姑娘放心,属下已经派人盯着了。”
阿魏早上领了怀玉的命令去调查嫣儿和林向儒,对他的事情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因此这会儿听怀玉这么说,他并没有感到突然。
“属下正在听大家打探回来的消息。”
“那正好,一起。”
“怀玉。”段沁沁叫住了怀玉,怀玉扭头,“怎么了?”
段沁沁护崽地对阿魏道“怀玉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了,这会儿刚回来,又要听你们会议,我可不依。”
她可是知道的,寻雁楼的人,向来力求精益求精,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到百分之百,因此每次议事都要持续一两个时辰。
平常也就罢了,今日在外面跑了一天,这会儿自己都感到有些饥肠辘了,怀玉要是在以两个时辰的事,可不得饿坏了。
阿魏听了,十分赞同地看向怀玉“那,姑娘先去歇息,属下将所有信息整理成册,姑娘直接看就好了。”
“这还差不多。”
段沁沁拉着怀玉和嫣儿往回走,边走边道“今儿姐姐我心情好,给大家炖猪蹄。”
一来,她确实心情不错,二来,嫣儿初来乍到,得欢迎欢迎。
“哇。”
嫣儿咽了咽口水。
“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猪蹄了哦,不对。”嫣儿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怀玉,段沁沁,还有小柳皆是一阵心疼。
第171章 麻辣螺蛳
寻雁楼的后厨十分宽敞,自从段沁沁占领了后厨之后,就让人将厨房与外边的院子打通,做成了一个半露天的厨房。
一面是油盐烟火,一面是诗意春光,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段沁沁作为掌勺人,忙得脚不沾地。
小柳、嫣儿还有秋桐在一旁打下手,而怀玉被段沁沁和小柳嫌弃了好几遍后,干脆坐到了院子里,看着她们忙忙碌碌。
这份难得的悠闲让怀玉想起了李守规的那句“那你可真幸福”,展开五指,怀玉看着手心纵横交错的线,这是一双握剑杀人的手。
还配,手握幸福吗?
李家二位小姐的死让怀玉陷入了一种对自己的怀疑之中,虽然此刻她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但却有些犹豫。
杀人不过头点地,在这大祐朝廷却胜似无的安庆,一方面顾家军还没有站稳脚跟,不像在厢城那样,有吴隐这个太守坐镇,又不像在云都那样,一直以来都是顾家军的根据地。
安庆,还是一个半新半旧的安庆。
一方面,大多数贫苦百姓对顾家军将士感恩戴德,这部分人对怀玉的支持和拥护毋庸置疑;
而另一方面,安庆富豪乡绅以及许多和京都有关系的显贵,依旧效忠于大祐朝廷,对怀玉的顾家军十分抗拒。
顾家军说好听一点是起义军,说不好听一点其实就是乱臣贼子,虽然打着定天下的旗号,但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都知道她顾怀玉就是当年水淹云都的将军顾延鹤之女,只当她是为报私仇,因此没有受过顾家军恩惠的天下百姓,声讨顾家军的不在少数。
当然,她确实也是为了报仇。
只是,目睹了山河破碎,目睹了将士战死,目睹了百姓受苦,怀玉打心眼里哀戚。
况且,祐庆帝已死,怀玉一腔复仇之心,已不知往何处去放。
怀玉自嘲一笑,顾怀玉啊顾怀玉,你分明就是一个满腹私心的人,为何如今又想着所谓的天下大义?
“怀玉,你在哪发什么呆呢?快过来尝尝这个麻辣螺蛳味道如何。”
怀玉回神走了过去,好奇道“呀,哪里来的螺蛳?”
秋桐答道“安小姐差人送来的,说是后山小溪里抓的螺蛳,送来给姑娘尝尝。”
“难得阿雯记着。”段沁沁夹了一个透着香辣的螺蛳放进怀玉嘴里,“俗话说‘清明螺,赛过鹅’,这个时节吃螺蛳再好不过了。”
怀玉用力吸了吸,吐出壳儿,螺蛳肥美的肉并着麻辣的香味在嘴里荡漾开来,又鲜又辣,边吸气边问“沁姐姐吃个东西也这么讲究。”
段沁沁又给她夹了一个,宠溺地笑道“亏你还和我们一起学过医,怎不知‘不时不食’的道理?春食野菜,夏尝凉瓜,秋进鸭肉,冬补牛羊。食材的趣味,在于有着自己的自然生长之理,该是什么时间就吃什么,千万急不得。”
她自己也尝了一个,小柳和嫣儿则自己拿了筷子,同样吃了起来。
“沁小姐,那清明吃螺蛳又是什么说法呢?”
段沁沁朝问话的秋桐看去,十分热情地说“有道是‘桃花流水春笋出,最是江鲜味美时’,就是说每逢清明,春夏交接之计,正是吃海鲜的时候。阿雯让人送来的螺蛳,正是深山溪水之中的青螺,外壳纤长,螺肉小而紧,鲜味十足,再加点紫苏叶调味,炒出来的螺蛳更加清香诱人”
“好了,沁小姐,你快别说了,再说这一盘螺蛳都要被我们吃完了。”
段沁沁摆摆手“你们喜欢就多吃点,不过怀玉不能多吃。”
她看了看怀玉,笑了笑。
怀玉点头。
她还记得医术上的描述
螺性大寒,脾胃虚寒、便溏腹泻之人忌食;风寒感冒期间忌食;女子行经期间及妇人产后忌食;素有胃寒病者忌食。
好在怀玉也不是贪吃之人,因此尝了几个,夸赞了一番之后,又回到了院子里石凳上坐了下来。
“阿则和春蔷还没回来?”
“噢。”秋桐放下筷子,道,“安小姐差人送螺蛳来的时候,说今晚将裴公子留在了安府,吃了晚饭再送他们回来。”
如此,怀玉默了默,不再说话。
饭后,阿魏前来禀报关于林向儒和嫣儿的事,因见到嫣儿正好小柳玩棋,便略过了给怀玉讲他调查到的关于嫣儿的东西,只讲了林向儒的背景。
“李守规说得没错,林向儒祖上就是李府的家养奴才,不过他的爹娘死了很多年了。李守规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情义不必旁人,完全没将他看做下人,李老太爷在世时也十分喜欢林向儒,只将他看做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阿魏说的,是怀玉意料之中。
怀玉感到十分头疼“让杨都尉派人去乌衣巷将林向儒带回府衙吧。”
方才她已经想好了,安庆如今无首,杨桓策虽有行使知府的权力,但一直没有以安庆知府自称,而是一直让百姓叫他杨将军。
如此下去,安庆府衙将会越来越形同虚设。
而这,绝不是怀玉想看到的。
抓了林向儒,正好是一个时机,一个将杨桓策以知府身份推到安庆百姓面前的时机。
怀玉抬头望了望阿魏,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对。
阿魏郑重道“姑娘想做的,就去做。”
怀玉莞尔一笑。
她知道,他们都在她身后,会一直支持她的。
只不过
“林向儒身边应该还有一个怀了孕的女人,不要伤到她。”怀玉看向里间笑得开心的嫣儿,放低了声音。
阿魏心领神会“姑娘是要将那丫头带在身边?”
他调查过嫣儿,当然也知道她的娘亲的情况。
怀玉点了点头,又道“杨桓策那边忙完后,叫他来见我。”
虽然一直都是打的将他留在安庆的主意,但怀玉还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一是她相信顾叔,顾叔既然让杨桓策留在安庆府衙了,想必一定是和他谈过了;
二来,怀玉也不太擅长与人交心,平常要做的事情,都是直接吩咐下去就完了,鲜少考虑大家的意愿。
不过,从今以后,她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第172章 梨花带雨
乌衣巷。
清晨的湿气还未散,阳光透过蒙蒙雾气,反射出七彩颜色。
谁也知道,就在上一刻,家家户户都还在睡梦之中时,这里迅速而有序地出现过一队守卫,又整齐而快捷地带走了一个男人。
安静的巷子里不见一个人影,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不知谁家公鸡的叫声,湿润的石板路弯弯曲曲地延伸开去。
尽头处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大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左右张望了几次,大概是没有见到要找的人,她姣好的面容上带上了几分急色。
这时,对门的木板门也开了,出来了一个五十余岁妇人,见了对面的女人,妇人面上带了意有所指的笑容“这不是嫣儿她娘嘛,这一大早的就到这里来?”
面对妇人不怀好意的问话,女人敛眉不答,依旧四处张望着。
“嫣儿她娘,你在找林先生吧?他不在?你在这里,他怎么会不在呢?”
妇人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眼里都是打量和好奇。
见女人依旧不说话,妇人嫌弃地撇了撇嘴。
嘁,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几分姿色吗?
还不是醉音楼里出来的,傲什么傲?
不过她实在好奇今日林先生去了哪里,便耐着性子,向女人走来。
林先生很少来她们乌衣巷,但往常只要嫣儿她娘在这里,林先生必定也在,今日是怎么回事呢?
妇人想着,扭着浑身肥肉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和善的笑容,热情地拉起女人的手。
“我说嫣儿她娘,你看你一个妇道人家,又大着肚子,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咱都是左邻右舍的,要互帮互助嘛。你家林先生今日是不是不在,我可以和你一起找找啊。”
女人纤细白嫩的手被妇人紧紧抓住,想收却收不回来,她盈盈眸间蕴了雾气“多谢王大娘了,林先生他在家,不劳大娘费心。”
是吗?
王大娘明显不相信,狐疑地打量着女人,心底啧啧个不停。
为什么同样是女人,眼前的这个女儿就是比旁人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女人味儿呢?
哪怕她已经是一个六岁的丫头的娘了,哪怕她此时大着肚子。
“那你在这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
趁此功夫,女人用力将被王大娘抓住的右手扯了回来,柔柔地按了按微红的肌肤。
冷了眼道“有吗?王大娘可能眼神不好,看错了。”
说罢,护着肚子进了屋,关了门。
王大娘狠狠地朝关上的大门啐了一口。
“呸!”
见天儿只知道勾引人的狐狸精。
骂归骂,她皱了皱眉,十分好奇地站在方才女人站的地方,往巷子左边看看,又往巷子右边看看。
自言自语“那狐狸精刚才看什么呢?一定有什么事情。”
而门后,女人无力地靠在门上,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慌感蔓上心头。
昨夜她没有回家,就在这里歇下了。
林先生也在。
可今日一早醒来,枕边温热仍在,但却不见枕边人的身影。
一开始,她以为他定是和往常一样,起床去给自己熬小米粥去了,这么想着,她心里甜丝丝的,赖在床上不愿起来。
可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他的人影。
她有些慌了。
扶着肚子起来,去厨房看了一圈,灶台上的清粥正冒着热气儿。
女人幸福得正想笑,却眼尖地发现她亲手给他绣的荷包,孤零零地掉在了门槛上。
嘴角的笑意顿时定住了。
昨夜他说安庆不安全,今日一早就要带自己走。
难道
女人趴在门檐上,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梨花带雨。
而另一边,寻雁楼。
杨桓策风尘仆仆,开怀大笑着给怀玉讲“姑娘你是没看到,我们去的时候,林向儒那家伙,正弯腰添柴熬粥呢。”
熬粥吗?
怀玉微顿。
“他倒是个硬气的,今早兄弟们审问了一早上,硬是一句话也不说。”杨桓策拉下脸来,颇有些烦躁,“兄弟们从来没干过审问人的活儿,下手不敢太重,倒叫他小瞧了去。”
林向儒的本事,怀玉是知道的。
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在她面前撒谎的人。
顾家军的本事,怀玉也是最清楚不过。
将士们都是从战场上千锤百炼出来的,崇尚的是面对面的对决,比拼的是个人本事。
这种审问犯人的活儿,交给他们去做,确实有些为难了。
怀玉沉吟片刻,召来阿魏“我记得你们寻雁楼有一个专门培养审问犯人的地方?”
“是的。”
阿魏无奈道,姑娘已经是寻雁楼的人了,还总是一口一个“你们寻雁楼”,听得他觉得有些替公子着急。
“那是寻雁楼审问司负责的事情,目的是专门培养审问犯人的高手。”
他想了想,又笑道。
“普通的审问,其实和姑娘察言观色有些相似,不外乎‘五听’,即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只是属下还没见到有人像姑娘这样厉害。”
面对阿魏直白的夸赞,怀玉笑了笑“那不普通的审问呢?”
“这个么。”阿魏摸了摸鼻梁,“楼主年轻时脾气可不像现在这样温和,寻雁楼审问司审问犯人的手段几乎都是楼主设出来的,一样就要人命的那种。”
还是不和姑娘细说了。
怀玉了然。
她深刻地觉得,现在府衙之中不仅却普通的审问人才,更缺不普通的审问人才。
“姑娘若是需要,寻雁楼不缺人。”
阿魏猜到了怀玉内心所想,十分豪气地放话。
怀玉莞尔。
从寻雁楼调人去府衙,怀玉不是没想过,只是顾家军也不能一直总是打仗。
打仗容易,最多就是个你死我活。
能征善战的将士易找。
可守成将士,却不易寻。
她顾家军,不仅要做那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也要有能守天下的奇才能人。
“这样,眼下先从寻雁楼要几个审问司的人去府衙协助杨桓策,杨都尉从顾家军调一批人,让寻雁楼将他们训练出来。不求有多厉害,但求有所收获。”
府衙官员的配置,已经不能再拖。
第173章 耳提面命
府衙之中,底下的“三班”人员倒是好说。
各处车夫、马夫、门子、茶夫、灯夫、伙夫、轿夫、膳夫、更夫也不用费多大的心,只消聘用原来的的就是了。
毕竟这些人都是安庆城里土生土长的百姓,他们做惯了这样的活儿,只要银子到位,没有什么不行的。
只是那管米谷出入的斗级,管监狱的禁卒,协助验尸的仵作,传信的铺兵,以及看管银钱的库子,就需要仔细选拔了。
只不过眼下顾家军才将将接管府衙,虽说大事小事一大堆,但好在还没有出什么天大的事,从顾家军内部调派出来的人员,亦可勉强担起这些职位的担子。
府衙之中,杨桓策为人正直,但行事有失稳妥,有她在安庆看着倒还好,可若她不在,将偌大的安庆交到杨桓策手中,怀玉不太放心。
而这也是让怀玉头疼的地方。
眼下,急需一个行事周密的人在杨桓策身边,为其今后管理安庆出谋划策。
可是,去哪儿找一个这样的人呢?
“先不用急着审问林向儒,暂且关他几天。”
闻言,阿魏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但杨桓策却是十分不解。
“为什么呀?”
好不容易将人抓了来,杨桓策恨不得立刻马上问出他的杀人动机,问出他为何要嫁祸于自己。
可不管自己的人怎么审问,林向儒硬是一句话也不说,和自己装起了哑巴,真是气死个人。
杨桓策忿忿地想,那日在李府他不是很能说吗?
这个时候却装起了孙子?
阿魏摇头拍了拍杨桓策的肩,向他解释道“杨兄弟,沉住气,姑娘这么做必定有姑娘的道理。那林向儒再硬气,可他还有个小情人在外头呢,依我看他对那女人倒是真有意。”
“这不行!”
杨桓策气呼呼地叫起来。
“我们怎么能用一个女人去威胁林向儒呢!”
他可不对女人动手,就算她是杀人犯的女人,可冤有头债有主,人家好好的一个良家妇女,也没犯什么事儿呀。
让他去伤害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他可不做!
“哎,杨兄弟,没人叫你去伤害那女人。”阿魏笑了,“不过是无中生有之计,吓一吓林向儒罢了。”
这时,怀玉也摇头笑起来“与其说是无中生有,不如说是美人计。”
见他们二人默契地笑着,杨桓策感觉自己智商已经不够用了,他道“那,咱们怎么使这招美人计法?”
“不急,此事待过他个三五日,再做计较。”
反正怀玉现在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和林向儒,还有李守规耗。
“眼下,我有一件事问你。”
杨桓策站直了身子,注视着严肃地看着自己的怀玉。
“姑娘,您问。”
“顾家军继续北上,可你是要留在安庆的,对此可有怨言?”
“姑娘”杨桓策顿了顿,“姑娘放心吧,顾将军早已和我说过此事了,杨桓策愿意留在安庆,守着安庆百姓。”
“如今的安庆城积贫积弱,今年种下去的庄稼并不多,秋天收获之时并不能有多少收成,若要将安庆从此贫弱现状变强变富,没有个三五年的准备,是绝对不行的。
“你做好将安庆百姓当做自己的子民,将安庆当成自己的孩子,并与他共成长共进退的准备了吗?”
“姑娘我”
杨桓策犹豫了。
虽然和安庆百姓相处了这么久,每天虽然很累但却也很充实。
可那都是作为一名将士,愿与百姓共苦难的公心让他整日里乐呵呵地跟着百姓们下地干活,笑呵呵地帮助大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虽然顾叔曾经和他说过将他留在安庆意味着什么。
可他一向粗线条,只要能为百姓做事情,在哪他都无所谓。
况且安庆不还有姑娘在吗?
可他从未想过,终有一日,姑娘是要离开安庆的。
到时候,这安庆城,交到了他的手里,他能不能将此城守好。
他生于云都,长于云都,老实说,留在安庆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距离云都近,想家了,随时可以回去看看。
这大概也是顾叔将他留在安庆的一个考量。
可这些年来,他在顾家军中,从来都是以一个武将的身份存在,这突然之间,要自己做一个文臣,他还真有些心虚。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
怀玉语重心长地对杨桓策道。
“杨大哥,我相信顾叔的选择,他认为你行,你就一定行。我也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让安庆百姓失望的。”
怀玉知道,杨桓策其实只是表面上有些粗,其实这个人做事认真细致得很。
不然也不会短短一月就深受百姓喜爱。
只是他平常行事洒脱惯了,遇到大事就带了一些稍欠考虑的冲动。
若有人在一旁耐心提点,假以时日,他必定能成为一个百姓爱戴,行事稳妥的好官。
“多谢姑娘信任,杨桓策必不负姑娘所望。”
杨桓策带了一丝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豪壮,朝怀玉一拱手。
逗得怀玉和阿魏都笑起来。
怀玉耐心给他讲道“为官之道,第一讲究‘慎于小者,不惧于大’,对于小的事情能够做到谨慎,这样就不会去惧怕那些大的纰漏。”
她郑重地看着杨桓策。
“杨大哥在大事上有力挽狂澜之能,若能着眼于将小事做好,那么大事亦可避免。”
杨桓策知道姑娘这是在说自己不够谨慎,便点头应道“姑娘放心,杨桓策今后不再想以前那般大大咧咧了。”
怀玉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一点”怀玉想了想,又道,“自古以来,百姓并不在乎统领他们的官员是否具有多大的才能,他们在乎的,是官员是否公正。”
杨桓策若有所思。
怀玉继续道。
“杨大哥平日里不辞辛劳,身亲力行地在百姓田间和大家一起耕作,这本不是一件坏事。
“可杨大哥毕竟只是一个人,一双手,帮得了这家,帮不了那家,时间一久,总会有百姓心生不满。”
杨桓策羞愧地挠头。
第174章 晓天暮云行坐思君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这个道理。百姓要的是一个公正亲民的领导者,绝非一个只知埋头干活的工具人。”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
怀玉立刻笑了笑,将书桌上一本《祐庆治狱十六篇》交给杨桓策。
“大祐虽名存实亡,但其法律体制还在,几百年来积累了深厚的律法条令,杨大哥今后要多读多看,更要多思多想。”
这些话,怀玉说出来,是将杨桓策当成了学生一样在教,然而算年纪,怀玉比杨桓策还小上几岁。
杨桓策恭敬地接过书。
怀玉笑道:“我小时候也不是什么酷爱读书之人,总觉得书里的话千篇一律,都是些老学究写的流水文章,渐大之后方知,往往千篇一律的,正是经典不灭之真理。”
也正是渐大之后,她才渐渐地看了许多书,从诸子百家到各朝法令,从正史野史到话本......
“姑娘教诲,杨桓策铭记于心。从今以后,定会多读书,多思考。”杨桓策说完这句,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姑娘,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阿魏憋笑,看向怀玉。
怀玉想了想。
“这样,将林向儒连杀了李家两位小姐的消息放出去,让安庆百姓都知道此事,再引导大家知道你最近忙于审理此案,无暇去田间劳作。”
杨桓策愣了愣。
他明明,没有忙于此事。
但他知道,这也是姑娘所说的为官御民之道,自己得学。
他乖乖地点点头:“我回去就布置此事。”
“另外,若有人到府衙说要见你,就说不见。”
有人要见自己?
杨桓策不解地看向怀玉。
怀玉鼓励地看向他:“你想想,你将林向儒关起来,又不审理,谁会坐不住?”
“林向儒的女人?”
“还有呢?”
“还有?”杨桓策皱眉,“莫非是李守规?”
接到怀玉赞赏的眼神,杨桓策飘了飘:“也是,那林向儒杀了他的两个女儿,他作为一个老父亲,肯定万分想将其千刀万剐。”
怀玉和阿魏:“......”
“杨兄弟忘了,那李守规昨日还在姑娘面前自称是自己杀的人,要姑娘将他抓起来替林向儒顶罪呢。”
杨桓策愣了愣,好像是有这个事。
昨日晚间他看寻雁楼送去的折子的时候,看到过这件事,但当时没细想,此刻听阿魏说了出来,他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莫非,李守规要去府衙找我,也是为了救人不成?”
这父亲当的,心也太大了。
杨桓策十分不能理解。
“说真的,属下也不理解李守规的想法。”
阿魏摸了摸鼻子,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就这么被人杀了,还想着要救杀人凶手,阿魏还真是生平未见。
怀玉轻轻叹了一声。
“或许,李念芪和李念荷,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呢。”
什么?
阿魏和杨桓策齐齐看向怀玉。
怀玉朝他们二人摆了摆手。
“都去忙吧,真相究竟如何,过几日就知道了。”
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因为她也不愿意看到一个父亲竟对自己的女儿如此狠心,竟然毫不犹豫地放弃为女报仇,反而那么急切地想要替杀人者顶罪。
就算对林向儒的情意比天高比地厚,但那毕竟是杀女之仇。
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正常的父亲,怎么可能包庇凶手而将无辜惨死的女儿草草下葬?
要是李守规和死去的两位小姐并不是父女关系,那么他的行为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这一切都是怀玉最愿意看到的想法。
是与不是,都还得再去求证。
不过,现在一切已经即将明了,怀玉反倒不着急了。
无论真相是什么,总归是逃不掉的。
就算是烽火连天的时代,无辜少女的死,也得有人为其伸张正义,况且,如今的安庆,早已不是烽火连天。
怀玉拿了一本书,安静地坐在桌前。
翻了几页,又觉得心中好似堵了什么似的闷闷不乐,扭头正好看到窗外天空之中的白云,忽而一句诗涌上心头。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怀玉连忙将目光移到书上,不过嘴边却不自觉地念出声来:“晓看天色暮看云,晓看天色暮看云......”
索性放下手里的书,从袖里掏出了一块帕子,正是当日赵宴差裴令则给她送来的那一块。
怀玉沾了笔墨,挥毫在帕子上写了几个字:
晓天暮云,行坐思君。
写罢,静静地等着帕上的墨迹蒸干,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有些矫情了,遂叹着气放下笔。
赵宴这才走了两天不到,她就这般郁郁寡欢。
可不是她平常的做派。
起身走到窗前,也不知他现在行至何处了。
怀玉想起了赵宴曾经书信里画的各种花草鱼鸟,忽而失笑,想必他画花草的那个时候,心绪就像自己此刻这般吧?
只是她那时感动虽感动,却并不能真切地体会到他的一片情意。
看罢就将那些饱含了他的情意的书信收了起来。
可此刻。
才会相思,便害了相思。
怀玉觉得,自己这是报应来了,欠他的,总是要还的。
有心将桌上写着字的帕子给他捎去,又觉得这样做太小女儿心态。
人家才走了两天,自己就巴巴儿送信去了,送的还是没有什么紧急事情的信,白白浪费寻雁楼的送信使者。
怀玉此刻突然想,要是发生什么大事,就可以借故给赵宴送信去了。
不过,这小小的安庆城,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以送到赵宴眼前去。
叹了一口气。
怀玉回到桌前将帕子仔细地收起来,放回袖中。
“顾姐姐!”
怀玉才将将收好帕子,裴令则就激动地大叫着跑了进屋。
“顾姐姐,宴舅舅来信了。”
什么?怀玉一愣。
“宴舅舅的信。”
裴令者邀功请赏般地将信放到了怀玉面前。
“诺,只给顾姐姐写了,唉,都没有给我写。虽然宴舅舅才走了两天,可我还是想他想得紧呢,都不给我写信,唉。”
裴令则唉声叹气。
怀玉却红了脸庞。
拿信的手迟迟不肯拆信,裴令则嚷道:“顾姐姐快拆呀。”
他也想看宴舅舅都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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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支走人读赵宴尺素
怀玉将信收好,含笑看向裴令则。
“信是我的,你好奇什么?”
“我就瞅瞅嘛。”
见怀玉绷着脸,裴令则弱弱地缩了缩脑袋。
“好吧,我不看就是了。”
他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顾姐姐,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安庆?”
“问这个做什么?出来久了,终于想家了?”
怀玉只当他是想赵宴,或者是想家了,想早点回京都去。
“才不是。”裴令则捂着脑袋,几分烦躁,十分严肃,“就是安以雯实在让人头疼,待在安庆,我觉得我的安全没有保障。”
他昨日回来之时,匆匆忙忙回了屋,也没和大家说说在安府都发生了什么,春蔷倒是三言两语说了。
对安以雯夸赞不已,说她热情好客,待人真诚。
听得怀玉好笑。
只怕在阿则眼里,这不是热情好客,而是洪水猛兽吧。
春蔷却十分惋惜:“安小姐是很好的,可惜可惜,咱们的阿则不喜欢。”
听得怀玉直呼春蔷看得明白。
是啊,在感情里,哪里就能刚好遇到两情相悦。
这世间,多得是爱而不得,多得是一厢情愿。
“阿则以为,躲着她,就能万事大吉么?”
裴令则抬头看着怀玉,眼里亮晶晶:“那顾姐姐,我要怎么办,才能让她不再纠缠我呢?”
“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怀玉正色道,“你觉得阿雯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那么想躲着她?”
阿则紧皱眉梢,认真地考虑了半晌。
“老实说,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儿,虽然吵吵嚷嚷、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但阳光明媚,笑起来还有几分好看。”
嗯?怀玉挑了挑眉。
她还以为在阿则眼里,阿雯全是缺点呢。
没想到这个小少年看人还是挺客观的嘛。
“只不过,一个女儿家,整天追着一个男子要成亲,任谁也受不了吧。我现在是怕了她了......”
想起安以雯强装出娇滴滴的模样温柔地叫自己阿则哥哥的样子,他就一阵恶寒,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红尘滚滚,大千世界他还没看够呢。
一想到要被逼着成亲,踏进婚姻的坟墓,他就瑟瑟发抖。
“简直是莫名其妙嘛,随便拉上一个人就说成亲,她把成亲当成什么了?那是能如此儿戏的吗?”
哎呀,怀玉真是大跌眼镜。
她们阿则原来也有这么懂事的时候,知道什么是轻什么是重。
“所以阿则躲她是因为怕她,对她的纠缠感到烦躁?”
“大体上......是吧。”阿则纠结地道,“女人真麻烦,可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对一个女人动手吧?”
他也不是没想过,对安以雯的行为视而不见,不给她什么好颜色,久而久之,她可能就厌倦了,自己放弃了。
可是无奈,安以雯这家伙锲而不舍的精神实在让阿则叹为观止。
你今天要是不理她,明日她直接跑到你面前来,就算是对着你的一张黑脸,她也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阿则都怀疑,这女人,一点自尊心也没有的吗?
怀玉默了默,除了洁癖这一点,只要没有触碰到他的逆鳞,阿则其实是个十分在乎别人感受的人。
就好比现在,明明对阿雯的纠缠烦得不行了,还想着不能对女人动手。
“安小姐行事一向特立独行,也是委屈我们阿则了。”
“可不是嘛。顾姐姐你找个时间和她说说,让她不要纠缠我了。”
阿则佯装呜咽,逗得怀玉笑出声:“我说了可能还没用。我们还有在安庆待很久呢,阿则还是要想想怎么面对她才是。”
“啊?不是吧?我以为李家小姐的案子结束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待很久?”
“这个么。”
怀玉摸摸阿则光洁的额头,笑道:“安庆百废待兴,衙内无人,我要是这个时候走了,也走得不放心。”
“要我说,顾姐姐就是太操心。”
“是是是,你顾姐姐整日里这么操心,你还要给我添一点操心事,唉。”
“好了好了,我自己解决这事就是了。”
怀玉欣慰地露出赞赏的神色。
她看得出来,安以雯这次是动真格儿的。
一旦动了心,旁人再怎么劝,也是回不了头的了。
除非,阿则伤她够狠。
可是,阿则真的会伤她吗?
怀玉持观望态度。
阿则唉声叹气地走了之后,怀玉才摇着头拆开了赵宴的信,信上寥寥几笔,写得龙飞凤舞,看得出是匆忙之间写下的。
只是,信上的内容直白得不像赵宴本人,霸道得让怀玉哭笑不得。
只见上面写着:
玉儿亲鉴:
陌上柳色绿,而君之音信杳;想你念你,盼你书信,每日疾行,亦不觉望眼欲穿矣。
最下面潦草地写了时间和落款。
怀玉失笑,这厮是昨晚写的信,那时还才一日不见呢,就望眼欲穿了?
见他对自己的称呼,一个“玉儿”,一个“君”。
怀玉心头像是打了千千结,又像是浇了蜜罐子。
这情丝,不见来头,亦不见去处。
甜丝丝地缠绕在人心上,剪不断,理还乱。
铺上信纸,怀玉提笔,认认真真地给他写起信来。
比起赵宴的龙飞凤舞,怀玉现在的字就端端正正得多了,一个一个排列得整整齐齐,只是在娟秀之间稍微透露了些许锋芒。
她有意收敛笔锋,只写簪花小楷。
将李家的案子在信中细细说了,又问了他,她该如何处置林向儒才好。
想着赵宴一行必定是马不停蹄,这封信到他手里之时,恐怕他已经到了京都了。
再等他的回信到自己手里,恐怕又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到时候,自己究竟是怎么处置林向儒,已然有了结果。
那么,赵宴会怎么做呢?
怀玉顿觉有趣。
又杂七杂八地写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整整写满了两页纸,怀玉满意地吹了吹纸上的墨迹。
这还是她第一次给赵宴写这么长的信呢。
以往她向来是能简则简,最不耐的就是絮絮叨叨。
现在倒好,写了这么多,却好像什么都没写似的。
想说的话,多得笔墨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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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碰了巧见怀玉含羞
怀玉知道,自己这是彻底栽在赵宴身上了。
怀玉噘嘴想着。
他这般柔情蜜意,谁能扛得住啊。
待纸上墨迹已干,怀玉仔细地将其装进信封,想了想,又将袖里的手帕取了出来,折好一并放了进去。
他送她的,现在又还回去了。
怀玉笑了,她此刻的笑是一点一点的,从嘴角、到两腮、再到眼角、到眉梢......
平日里笑归笑,却总是收着,只到嘴角便没了。
而此刻,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得前来找怀玉的,站在门边的段沁沁张大了嘴合不拢。
“怀玉,你一个人在这里傻笑什么呢?”
怀玉一惊,信封掉在了桌上。
看向门边,假意咳嗽了几声。
“沁姐姐,怎么了?”
段沁沁走了进来,左瞧右瞧,硬是让她看出了怀玉脸上的一丝不寻常。
“我说怀玉,你这一脸娇羞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有......有吗?”
怀玉不自觉地摸上脸颊,心内懊悔不已。
不就是一张帕子吗,不就是一封书信吗,自己至于这样吗!
段沁沁此时像一个优秀的密探,围着怀玉,眼神揶揄。
见到桌上的信封,段沁沁挑了挑眉。
“是赵宴来信了吧?”
怀玉点点头,段沁沁揶揄道:“我就知道,除了他,谁还能让我们怀玉露出这幅少女怀春的样子?嘻嘻......”
“沁姐姐,你讨打。”
怀玉羞得追着段沁沁就打,段沁沁忙往外跑,边跑边叫:
“不得了啦,怀玉恼羞成怒,要打人啦——”
她这清脆的嗓音传遍了整个寻雁楼,急得怀玉直跺脚。
这下好了,整个寻雁楼都知道,她“恼羞成怒”了。
恼什么羞成什么怒啊!
脚上加快了步伐,一个跟斗翻到段沁沁前面去,拦住了段沁沁的道路,怀玉坏笑道:“我看你往哪跑。”
说着就上去挠段沁沁的痒痒。
“怀玉,好怀玉,我错了,我错了。”
段沁沁怕痒,边躲边求饶。
“我最怕痒了,好妹妹,你饶了我吧。”
怀玉停了下来,娇笑着看着段沁沁,段沁沁喘匀了气,含嗔带怨地瞪了怀玉一眼,怀玉努了努嘴,不理她。
径直往后厨走。
“是又开饭了吗?还是你又折腾出什么新菜了?”
段沁沁每次来找她,十次有八九次是叫自己吃饭,要么就是叫自己去尝尝她新做的菜。
段沁沁无奈道:“你瞅瞅天色,早过了吃饭的时候了。”
那就是又折腾出新菜咯?
“说真的。”段沁沁挽上怀玉的手臂,“怀玉你方才的样子才有个女儿家的模样嘛。”
话题怎么又回到了这个上面?
怀玉扶额。
随即正色道:“沁沁你现在的样子可也一点没有女儿家的样子。”
互相伤害嘛,怀玉偷笑着想,看谁厉害。
果然,段沁沁沉默了,使劲儿掐了掐怀玉。
怀玉正要反击,忽然见到那边嫣儿像只蝴蝶般地跑过来,便放弃了对段沁沁的反击,笑着叫嫣儿。
“小心些,别摔了。”
嫣儿今日换上了小柳为她买的浅黄色春衣,梳着两只小圆髻,髻上挽着同色发带,此刻飞快地跑在廊下,可不就像一只浅黄色的蝴蝶嘛。
“顾姐姐,沁姐姐,我和小柳姐姐久等你们不来,小柳姐姐让我来看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怀玉和段沁沁相视一笑,牵着嫣儿往前走。
嫣儿一跳一跳地,一手牵着一个姐姐,十分开心。
几日之后,杨桓策兴冲冲地来到寻雁楼,说大牢里的林向儒终于说话了,开口就是要见怀玉。
怀玉笑了笑,跟着杨桓策来到了府衙大牢。
林向儒闭眼端坐在浑是杂草的牢房里,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青簪固定着,明明是死牢里的杀人犯,可在他身上却瞧不出一丝狼狈。
“听说,你要见我。”
怀玉站在牢房外,十分耐心。
林向儒睁开眼睛:“顾姑娘抓了我,又不审问我,是何道理?”
“可我的属下说,他们对你进行了审问,是你硬气,一句话都不说。”
“他们还不配审我。”
“呵,你倒是挺傲。”
林向儒不轻不重地将目光落在怀玉身上,一笑道:“若是顾姑娘这般漂亮的人亲自审问,我还可以考虑考虑,顾姑娘如此貌美,想来各种手段也是温柔的。”
“放你娘的屁!”杨桓策气得大骂,“就你,还想让我们姑娘亲自审问!你去阎王殿里想去吧!”
他后悔极了,就不该把姑娘叫来,平白无故的,让姑娘受这份辱。
怀玉示意杨桓策勿恼,冷冷道:“你还不配我审。”
说罢转身就走。
杨桓策朝林向儒“呸”了几声,同样气愤地走了。
一个小小的管家,竟敢对姑娘出言不逊。
真是气死他了!
牢房里的林向儒看着二人出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疲惫地闭上了双眼,继续养神。
杨桓策狠狠地想。
“姑娘,不如让寻雁楼审问司的人来,我就不行他的骨头有那么硬。”
他是太宽待林向儒了,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将他供出了毛病,拱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有些人是自持清高,有些人是真的没有自知之明。
杨桓策此时突然觉得,若是道理讲不通,那么动用武力,甚至动用私刑酷刑,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去他的道义!
怀玉负手直行,对杨桓策的提议不置可否,只问:“这些日子有人来府衙吗?”
“有。”杨桓策忙道,“我们放出消息后,先是顾媚几次前来求见,说想去探监,后又是李守规几次差人来,都被挡回去了。”
“顾媚?”
“噢,就是嫣儿的娘,名叫顾媚。”
也姓顾么?
怀玉愣了愣,对这个和自己同姓的女人生出了几分恻隐。
不过一想到嫣儿在寻雁楼已经住了好几天了,而顾媚这个做娘的,这么多天不见女儿,居然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几次来府衙要探视林向儒。
果然是不将嫣儿当成自己的女儿看的吗?
怀玉冷了冷脸。
“下次顾媚来了,叫她去寻雁楼找我。”
怀玉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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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藏机锋暗讽嫣儿娘
她倒要看看,顾媚这个女人,究竟是个多冷血的母亲。
杨桓策点头应了好,眼巴巴地等着怀玉继续吩咐,然而怀玉一路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直出了牢房,走到了仪门处,忽听得外头吵吵嚷嚷,夹杂有女声哭泣之音。
杨桓策顿时就怒了“必定是顾媚那女人又来了。”
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拍脑袋。
“瞧我这猪头脑袋,姑娘你先去后房稍坐,我去将她叫进来。”
怀玉点头,往后房走去。
杨桓策则势汹汹地往府衙外走。
怀玉才坐下喝了杯茶,杨桓策那厮已经将人带来了。
“姑娘,人带来了。”
闻言,怀玉慢悠悠地抬头看去。
女子鹅黄脸蛋、云鬓微散,许是走得急了,细碎的汗珠将头发沾湿了贴在两颊,正护着六七个月大的肚子,微微喘着气。
一身天青色软烟纱,比起之前看到的嫣儿身上穿的布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冷笑一声,怀玉道“坐。”
顾媚道了谢,走到侧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方才在外头哭泣的人是你?”
怀玉话音未落,顾媚顿时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泫泫欲泣道“求姑娘让奴看一眼林先生,求姑娘了。”
“你这女子,好生无理。”怀玉佯怒,“你且坐好,有什么话好好说来,别动不动就跪,动不动就哭。”
女子这才收起眼泪,慢慢地挪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怀玉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抬起茶杯,慢悠悠地撇着茶水,慢悠悠地发问。
“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里有些什么人?和大牢之中的犯人是何关系?为什么几次三番要去看他?”
怀玉的明知故问,顾媚如何能听不出来。
早些年她是醉音楼之中引来送往的头牌,对这些话术早已烂熟于心,只不过,即便听得出来,她还是不得不做小伏低地一一回答。
“回姑娘的话,奴名顾媚”
她也姓顾,因此称呼怀玉也不愿带上姓,只叫对方“姑娘”,这会儿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怀玉,见怀玉没什么表情,才继续道
“家住乌衣巷,家里只有奴一个人。”
“哦?”
怀玉“碰”的一声放下茶杯,吓得顾媚怔怔地望着怀玉,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怀玉却是温和地笑了一笑“实在抱歉,茶水有些烫。”
一旁的杨桓策眼观鼻鼻观心地喝了一口茶,这茶温度刚刚好,不过顾媚这女人是该好好吓一吓,在姑娘面前,居然还敢撒谎!
他正正经经地喝了茶,放下茶杯之后,咳嗽了一声道“可是据府衙的人查探到的消息,夫人家里可不止夫人一个人,这可是府衙之中,夫人说话,可要小心仔细些才是。”
顾媚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一直以来,因为长得好,谁见了她不是想捧在手里含在心里的?
在醉音楼她没受过委屈,离开了醉音楼,也是一直在林向儒的庇护下,像一朵花儿似的养着。
左邻右舍的轻视与不待见,她看出来了,却也从不放在眼里。
那些都是嫉妒她的人罢了。
可今日,在怀玉和杨桓策面前,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委屈。
因为这两个人,完全不是嫉妒她,而是压根没将她看在眼里。
尽管她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对自己怀有这么大的不满,但是,委屈的泪水还是盈满了眼眶,红彤彤的眼睛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要是林向儒在这里,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呢。
可惜,在这里的,是怀玉和杨桓策。
一个因为她对嫣儿的无情而恼怒不已,一个因为她在姑娘面前撒谎而气愤异常。
于是怀玉和杨桓策谁都没有理她。
两人各自喝着自己的茶。
顾媚兀自流了一会儿眼泪,见没人安慰自己,默默地拿了帕子擦了擦眼泪“方才我说错了,我还有一个女儿,名叫顾嫣儿,平常在卖花帮忙补贴家用。”
怀玉这才抬起头,饶有兴致地问“夫人的女儿,为何同夫人一个姓?”
顾媚看着怀玉,欲言又止。
怀玉也不为难她。
她知道嫣儿的身世,一个在青楼里未婚先孕生下来的孩子,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有姓?
让顾媚回答这个问题,无异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怀玉有些于心不忍。
“罢了,这个问题是怀玉唐突了。”
“不,不唐突。”顾媚却突然一横心,“顾嫣儿是奴在醉音楼怀上的,不知道她爹是谁,因而随了奴姓。”
她瞧着上头坐着的姑娘,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她白活了二十余年,居然被一个小姑娘唬住了。
那姑娘一个眼神,就像能看穿自己一样,让自己无所遁形,甚至觉得这些年自己骨子里的那些骄傲,那些清高,都那么的不堪一击。
顾媚一向自傲,甚至有几分自我。
要不然也不会在乌衣巷那个充满闲言碎语的地方,好好地活了这么多年,还活得十分滋润。
和在乌衣巷面对那些羡慕她嫉妒她的小姑娘大姑娘不同,在这个姑娘面前,顾媚觉得,自己那么多年的傲气,一下子都没了。
她的话听在怀玉耳里,却只听到了“顾嫣儿”三个字。
一个母亲,在和人说话的时候,一连几次下意识地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的女儿,这个母亲对这个女儿,是有多大的怨气?
尤其那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女儿。
平常的父母若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就算不是宝儿贝儿地叫,也绝不会用那种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语气,连名带姓地叫对方的大名。
怀玉有些心疼,不知道嫣儿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夫人,还有后面两个问题没有回答呢。”
“奴怀里的是林先生的骨肉,姑娘说,为什么要三番几次地去看他?”
若是没有嫣儿的事,怀玉一定会对面前这个对林向儒情比金坚的女子高看几分。
可有了嫣儿的事情在先,怀玉无论如何也对顾媚提不起好感来。
看着她怯生生弱不禁风的样子,怀玉一阵烦躁。
第178章 受恩惠感激大小姐
“杨都尉,你带她去大牢,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
怀玉“咚”地一声放下茶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起身往后院走。
杨都尉愣了一愣,看向顾媚,没好气地道:“跟我来吧。”
顾媚自然欣喜万分,忙抬步追上杨桓策的脚步。
这个人对她的敌意,她从刚见到他的时候就感受道了,先前,杨桓策只顾在前面大踏步走,也不考虑她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这会儿,杨桓策亦是如此,丝毫没有慢下来等顾媚的打算。
直走得顾媚香汗直流,差点没背过气儿去。
那厮杨桓策只顾往前走,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顾媚的异样,待回过头来看之时,身后哪里还有顾媚的身影。
杨桓策骂了一句“麻烦”,但还是往回找了过来。
却见顾媚满头大汗地扶着廊柱,脸色惨白,直捂着肚子喊疼。
杨桓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下子慌得六神无主。
嫌弃归嫌弃,但顾媚毕竟大着肚子,肚子里的是一个小生命,要是因为他的缘故,让顾媚有了什么好歹,那他可怎么向姑娘交待。
以后良心可怎么过得去?
可是,面对这个易碎的娇滴滴的女人,杨桓策真是一点辙也没有。
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只能慌乱地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顾媚虚弱地叫:“叫大夫,叫......大夫,求求你,一定要留住我肚里的孩子。”
杨桓策急得满头大汗,朝左右叫了几声,立刻过来了两个小士兵。
“杨都尉。”
杨桓策道:“快去,请个大夫来。”
那小士兵道:“这会儿去请大夫来,恐怕也来不及了。”
另一个人道:“杨都尉忘了,姑娘在府衙呢,何不先让姑娘瞧瞧。”
他们可是知道的,他们姑娘文武双全,还精通医术。
杨桓策一拍脑袋,嗨呀,他怎么没想到呢!
真是越急越乱。
怨不得姑娘说他行事不够稳妥。
招呼着几人将顾媚扶回后房,杨桓策急匆匆去了后院找怀玉。
“姑娘,不好了,顾媚看样子是动了胎气。”
怀玉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边走边说。”
这才离开了没多少工夫,怎么就不好了?
杨桓策三言两语将事情始末说了,懊悔地道:“都怪我,我哪里知道她那么虚弱,只是走几步路也能痛成那样。”
怀玉无奈地叹了口气。
来到后房,两个小兵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床上哭得梨花带雨的顾媚,见到怀玉,两人均是松了一口气。
怀玉怒道:“都愣着干嘛,打盆热水来,然后去外面守着。”
包括杨桓策在内的三人立即作鸟兽散。
屋内只剩怀玉和顾媚,顾媚捂着肚子嘤嘤地直哭。
怀玉坐在床上,拿过顾媚的手为其诊脉。
稍许之后,怀玉放下顾媚的手,淡淡道:“别嚎了,大人小孩都死不了。”
听到怀玉用这个词形容自己,顾媚一时连哭都忘记哭了。
她明明是啜泣,仙女落泪好嘛。
怎么能用“嚎”这样粗鲁的词?
怀玉可没管她的心思,结果杨桓策端来的热水,拧干了帕子给顾媚搽着额头上的汗水,边吩咐杨桓策。
“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清淡的吃的,有粥最好,给端两碗来。”
杨桓策乖乖地去了。
怀玉将帕子扔进盆中,冷着眼给顾媚揉着腿:“你这是主要饥饿导致的虚弱,待会儿喝点粥就好了。”
说来也是奇怪,在怀玉毫无规则的揉捏下,顾媚渐渐觉得腹痛不是那么明显了。
正对怀玉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时,却感觉到怀玉的手慢慢伸向了自己的肚子,吓得顾媚只差没跳起来。
一把将怀玉的手拍开。
绞着被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怀玉。
怀玉愣了愣,忽而一笑。
“你以为我要干嘛?我就是摸摸你的肚子,看看是不是凉的。”
顾媚半信半疑。
“不让摸算了。”
怀玉起身,洗了洗手,随意地道:“我看你的脉象,有脉弦发热之症,你平常是不是会感到小腹阵阵作冷,有如扇风一样的寒凉之感?”
顾媚惊讶不已。
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小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她说得一点没错,这姑娘是神仙吗?一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难不倒她的样子。
怀玉走到另一边坐了下来,提笔写着什么。
这会儿杨桓策已经带了两个丫头端着粥进来了,先让怀玉看了看,怀玉点头之后,两个丫头细细地喂着顾媚喝粥。
顾媚一边喝,一边看着怀玉。
这个姑娘给她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多了。
明明对自己那么不满,却又这么认真地给自己捏腿。
现在,是在写药方吗?
这边怀玉迅速写好了药方,放下笔,将方子交给杨桓策:“去叫个人,按这个方子开药来。”
杨桓策认命地去了。
他这是引进来了一个姑奶奶吧。
为她端粥,给她卖药,还要姑娘亲自为她看病。
怀玉瞧着顾媚将一碗粥喝完了,见她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便起身道:
“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待会儿喝了药,再走;你们两个,好生看着她,有什么事情,立刻来找我。”
两个丫头清脆地应了声。
怀玉正要踏出屋门之时,被顾媚叫住:“哎,那个,多谢你。”
怀玉没有转身,径直走了。
顾媚在两个丫头的帮助下躺了下来。
小腹依旧有些隐痛,只不过不似方才痛的那么明显了,她试图按照怀玉方才的按压方式按压着自己的腿,脑海里纷繁复杂。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次来府衙,竟会遇到顾家军的大小姐。
这位小姐对她有着莫名其妙的不满,却又在她痛得差点死掉的时候,那么细致地给她治疗,还这么贴心地让人照顾自己。
顾媚轻声问床边守着的两个丫头:“你们,是府衙里的丫头吗?”
两个丫头垂眸不答。
顾媚叹了口气,不再发问,只虚虚地靠在枕头上。
片刻之后,又道:“你们姑娘,是个好人。”
两个丫头动了动眸子。
“夫人好生休息吧,待会儿药熬好了,我们会叫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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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慧挽夏冷眼试顾媚
两个丫头其实是寻雁楼里临时借到府衙来帮忙的。
虽然府衙里都是些大老爷们的事情,但是后院之中,端茶送水、洒扫庭除等活儿,没有几个厉害的女掌事看着,那些买来的丫鬟总是明里暗里地偷懒。
因此怀玉从寻雁楼挑了她们两个来,负责管理府衙里一应女仆。
女人之间的事情,就要在女人之间解决。
寻雁楼出来丫鬟,自然不是别处可比的。
因此顾媚想从她们二人嘴里套话,这个算盘却是打错了。
顾媚见她们话不卑不亢,虽然对自己的问话不理不睬,但并没有一丝不尊重的意味。
因放弃了从她们嘴里打探消息的想法,只是躺在床上,盯着床顶边蚊帐上的流苏看。
然而她毕竟是一个有孕在身的妇人,又加之好几不曾好好进食,今日一番折腾本已消耗了太多心神,这会儿吃饱了安静地躺在弥漫着淡淡兰花香味的房间里,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丫头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着一盘盘饭菜。
见她醒了,那丫头端了一个药碗过来,轻声道:“这是姑娘拟的附子汤,夫人趁热喝了吧。”
顾媚接过碗来,果然里面的药汤还温热着,不冷不烫,刚刚好。
她十分好奇,为什么对方能将自己醒来的时间算得这么准,刚好备好了正适合的药在这里。
一口气喝完了药,苦涩的味道刺激得她皱起了娟秀的眉。
见她喝完了药,一旁的丫头接过药碗,回到桌前,边添饭边道:“姑娘,夫人喝了药,先等半盏茶功夫,待嘴里的苦味消了,再来吃饭。夫人若还觉得不适,就暂且先躺着。”
顾媚哪里好意思继续躺着。
她这一觉,睡得已是不知今夕是何夕。
在别饶屋子里,这么放心地熟睡了,一觉醒来,人家甚至连饭都准备好了,叫她脸往哪里搁?
这些日子,她因担忧林先生的安危,每日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也就是今日才睡了一个好觉。
她掀开被子,慢慢地走了过来。
“这位妹妹,现在是何时了?”
她十分有眼色地不将对面忙忙碌碌的丫头当成丫头看,改口称呼对方“妹妹”。
那丫头舀了一碗汤,轻轻吹了吹,放到她的面前,答道:
“已经酉时半了,地牢里暗,我们姑娘让夫人先吃了东西,安心养着身体,明日明再去看夫饶夫君。”
顾媚心中一阵感动。
“你家姑娘呢?”
丫头看了她一眼,仿佛是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种不想,不是不耐烦的不想,而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个问题很智障,不愿费心回答的不想。
顾媚感受到了对方的嫌弃。
心里了然,都这个时候了,顾姑娘肯定已经回寻雁楼了,毕竟一个大姑娘,总不能就歇在府衙郑
“我就是问问,好当面向她表示感谢。既然她不在,就算了。”
她不知道的是,怀玉其实经常干这种歇在府衙的事情。
当初在厢城,不也占用了吴隐的府衙好一段时间吗。
顾媚还不知道的是,其实那丫头心里想的是:我们姑娘在哪,凭什么告诉你,姑娘愿意见你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你就吃好喝好,不哭不闹,就是对姑娘最好的感谢了。
这一顿饭,虽然吃得极不自在,但却罕见的对自己的胃口,每一道菜都像是精心烹饪的佳肴,好吃得顾媚每样都夹了好几筷。
顾家军,不仅将士打仗厉害,连厨子都这么厉害的吗?
顾媚放下饭碗,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被自己吃得不剩多少的菜。
见丫头只是面无表情地收拾桌子,并没有露出其他什么神色,这才心下稍安。
“这位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就是。”
顾媚咋舌,顾家军的丫头连名字也不愿意让旁人知道?
还是只是不愿意让自己知道?
“没什么事,就是......”
她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对从这里走回乌衣巷,有些恐惧。
“我家姑娘让夫人先在府衙将就一晚,明日看了人,再离去不迟。”
“如此,实在太感谢了。”
那丫头进屋,不一会儿拿了一套新衣过来:“夫人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湿了,这是我前段时间发下的衣服,还没穿过,夫人将就着穿吧。”
顾媚哪里有不肯的。
这丫头总什么“将就”不“将就”的。
她总觉得对方话里行间,都是在反讽她,可是,人家明明话礼貌有加,顾媚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接过衣服,自去换了来。
见那丫头已经收拾好了,正坐在灯下,安安静静地捧着一本书在看。
顾媚咋舌不已,顾家军果然不同凡响,连一个丫头都这么好学。
见她过来了,那丫头抬头道:“夫人若倦了,就去里头歇息吧,我就在外间,有什么吩咐,夫人叫一声就是了。”
顾媚柔柔地走过来,坐在了丫头对面。
“我叫顾媚,年纪长你几岁,我就叫你妹妹吧。”
灯下的丫头将目光移到书上:“挽夏。”
顾媚反应了半,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自己的名字。
随即一笑。
“挽夏妹妹,你在看什么书?”
挽夏面无表情地看了顾媚一眼:“夫人要是不困,那边书架上有书,夫人尽可自取。”
顾媚不话了。
她讪笑着朝那一架书架走去,随意拿了一本讲音律的书过来,同样安静地坐着翻阅了起来。
挽夏看了看她看的书,因道:“几年前我有幸听过夫人一曲《春江花月夜》,至今想来,依旧余音绕梁呢。”
顾媚带上了喜色。
这是这丫头第一句主动和自己的无关的话。
而且还是夸赞自己。
虽然听不出真心与否。
但是顾媚自信,自己当年的风姿,确实能让人久久不忘。
“挽夏妹妹过誉了,那些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挽夏笑了笑,忽而大惊道:“噢,糟了!我忘记去乌衣巷夫人家,将夫人家中的幼女接过来了。”
顾媚眨了眨眼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