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寻奇香沉沉解谜题
赵宴边走边道:
“你们想,那一日你是偶然捡到水心镜,然后和小柳去了寻雁楼,平常你可不会去寻雁楼的,这是偶然之一;再则,阿七也是临时起意要送你回府,就算对方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将这些偶然都预料到。”
确实,这正是怀玉心里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如果是临时起意的刺杀,又将阿七的心理算得那么精确,简直矛盾极了。
赵宴看向认真思考的怀玉,秋月般的眉微微皱起,看得赵宴心头一皱。
有意岔开怀玉,不愿她多思多想,赵宴道:“对了,怀玉你起意去那间香铺,难道一开始就知道香铺老板娘有蹊跷?”
“这倒不是。”怀玉将那日在寻雁楼马厩闻到一股异香的事情和赵宴说了,“不过那香时有时无,我本来已经将这事抛在脑后了,方才在那边闻到香料里传来的香味,便想着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当日闻到的那种香味来着。”
“那可有找到?”
怀玉认真地看了赵宴一眼:“咱们一进门就顾着和老板娘交涉了。”
赵宴尴尬地“咳咳”了两声,他只顾着让怀玉别去想太多,嘴里的话出口就说了出来,完全没有经过思考。
“不过即便有机会找,那香铺之中弥漫了各种香味,想要在其中找出你闻到的那个香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是呢。”怀玉一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直接走了的。
对那股只有自己闻到的香味耿耿于怀,确实有些钻牛角尖了。
“我记得,段家二小姐对各类香料十分敏锐,无论是多少香味混合在一起,她都能分辨出其中的每一种香。”
怀玉兴奋地看向赵宴,对呀,她怎么没想到呢?
沉姐姐从小钟情与香料,无论如何调制的香,只要她的鼻子一闻,便能将这股香究竟是怎么调制而成的一一分解出来。
自己放着手边的人不用,真是蠢到家了。
“多谢你赵宴,我这就去找沉姐姐。”怀玉说着转身欲往许府去,被赵宴迅速拉住,“你看你,让阿七去一趟将段二小姐请到寻雁楼不就好了,你又巴巴儿地跑一趟做什么呢?”
噢,也对。
怀玉尴尬笑着看向阿七。
听闻要自己去许府,阿七心中暗喜,这岂不是意味着又有机会见到小柳了。
呸呸呸,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来,阿七连忙将其甩开。
意图刺杀姑娘的凶手都还没有抓到,公子宽厚不追究,可若那日自己认真赶路,和平日一样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就算再狡猾的凶手也不可能得逞。
阿七收起即将露出的笑容,朝赵宴和怀玉拱了拱手,迅速往许府去了。
裴继安考虑到一日没有将凶手查出来,便一日有可能重新检查马尸,便吩咐下人将马尸保存在了寻雁楼的停尸房内。
因着天气渐冷的缘故,即便已经几日过去了,尸体还十分完好。
只不过味道已经不是很好闻了。
裴继安倒没觉得怎样,他不知见过了多少比这具尸体腐烂程度更甚的尸体,还都是人体,如今这个对比起曾经那些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怀玉和赵宴也还能忍受这个味道和场景。
然而段沉沉可就不行了。
听说怀玉找自己,她二话不说便跟着阿七来到了寻雁楼,没想到却是叫自己来看尸体的。
还是一个死去多日的动物的尸体,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渗人。
掏出绣帕捂住口鼻,眼睛也不敢往那边瞟,虚弱地扶着怀玉努力做心理建设。
毕竟,能不能闻到怀玉所说的那股异香,可就得看她的了。
段沉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对怀玉道:“怀玉扶我过去吧。”
“这样行吗?”怀玉担忧问道,“如果不行,咱们就回去。”
此事本也就是自己的一个无凭无据的尝试而已,要是什么都没有,岂不是白白让沉姐姐受这份罪?
沉姐姐对香味敏锐,对其他味道自然也比旁人更敏锐些。
面对同样的一具尸体,旁人都觉得奇臭难闻,对于沉姐姐而言,味道就更难闻了。
怀玉心里有些不忍。
段沉沉用力捏了捏怀玉的手臂:“没事,咱们过去吧。”
见她似乎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怀玉心一横,扶着她走近了马尸。
和平常的检查不同,她们这次要做的,主要是闻。
也就是,面对这么一个散发着腐臭的尸体,竟然还要有意识地去闻味道,这对于人的忍耐力,无疑是巨大的挑战。
然而怀玉没有其他办法。
为了避免其他味道带来的干扰,两人甚至连姜片都未含,就这么凑近了木板上僵硬不已的马。
站在上风口的裴继安悄声对身旁的赵宴道:“当日姑娘硬说自己闻到了一股奇香,可我和阿七却什么也没闻到,段家的孙女儿就是不同凡人,嗯,外孙女儿也是孙女儿。”
赵宴默默给了他一个眼神。
裴继安道:“你别这么看我,你不信,你上前去看看能不能闻到除了尸臭之外的味道?”
两人悄悄话还没说够,那边怀玉和段沉沉已经好了,段沉沉挽着怀玉的手疾步离开了停尸房,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裴继安和赵宴。
裴继安:“段家的孙女儿这么目无下尘的么?”
在接到赵宴看过来的目光之后,裴继安连忙笑道:“当然,怀玉不算。”
赵宴:“确实,段家的女儿都不同凡响。”
主要是这些女儿都被当成男儿来养了。
两人跟上了怀玉和段沉沉的脚步,来到了寻雁楼西厅,侍女端来温热的水让几人净了手,段沉沉缓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匹马确实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香味,香味时浅时浓。据我所知,此香名曰却死香,又称返生香。”
“这香可有什么来头?”
“据《海内十洲记》记载,聚窟洲上有一座酷似人鸟的山,名叫人鸟山,山上多大树,与枫树相似,其花、叶的香气可飘闻数百里,名叫返魂树,此树还能发出如同牛怒吼的声音,闻着无不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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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震灵丸返生却致死
此等奇闻,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兴趣,裴继安奇道:“竟有如此奇异之物?”
段池池看了他一眼,温声道:“我也只是偶尔得遇,在云都时,一个商人从海上携带货物到云都贩卖,家姐偶然买到了几片返魂叶,几株返魂花。”
“这么说来,那死去的马散发的味道,就是返魂树的香气咯?”
“不是。”
段沉沉说完这句不是,见裴继安露出了呆滞的表情,不由得莞尔一笑。
“用返魂树的根心放在用玉器做成的炉子内,煮取其汁,再将其汁用微火煎熬成软糖一般,做成丸状,这个丸子名叫震灵丸,由于其香独特,有死者闻之复活的传闻,故而又名返生香。”
裴继安听得一愣一愣,他白活了三十余年,一个二十不到的女孩子所知所能的,他都不知不能。
虽然知道人各有所长,但还是不由得佩服段沉沉的这份见识。
裴继安道:“那,为何又叫这种香为却死香呢?”
既然能返生,又为何叫却死?
段沉沉这回看向了怀玉:“此香初香气扑鼻,阔数百里,若闻之过度,香气会将人熏死,故而又叫它却死香。”
众人齐齐呆滞了。
这世间竟有如此奇特之物?
真是造化神秀。
不过怀玉此时关心的是,此香从何而来?
为何死去的马身上有这种奇特的香味?
“沉姐姐,和我去一个地方。”
怀玉过来拉起段沉沉就要往外走。
赵宴知道她想去做什么,未曾出言制止,只回头和裴继安耳语了几句。
待怀玉又一次来到眠斋香铺时,却只见眠斋香铺大门紧闭,哪里还有方才见到的老板娘的影子。
怀玉暗骂一声,大意了。
直觉告诉自己那个老板娘绝对不简单,但又由于没有任何证据,便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这下,对方先来个逃之夭夭,京都那么大,让她去哪里找人去?
“我闻到了,里面确实有返魂花。”段沉沉道,“还有少许返生香的气味。”
隔着门,除了各种香料混合的味道之外,怀玉却是什么都没有闻出来。
段沉沉问:“这个眠斋香铺究竟是什么来头?”
返魂树这样稀有又邪性之物,按道理不应该出现在位于中原一带的京都才是。
“这个香铺在这里已经开了十几年了,算是一家老店。”
裴继安不知何时站在了二人身后,怀玉和段沉沉回头一看,裴继安盈盈一笑:“你们两是飞过来的不成,我等在后头好一阵追赶。”
再往裴继安身后看,阿楚和阿秦一左一右,再后面是肃穆站着的整整齐齐的七八个黑衣人,一个个面无表情,像一具具幽灵。
裴继安撩了撩额边的青丝:“果然公子所料不差,那老板娘还真不在了。”
说着朝后面的一排黑衣人一挥手,一个人走上前来,对着眠斋香铺的大门窸窸窣窣操作了片刻,便门锁给卸了下来。
后面的黑衣人风一样地进了眠斋香铺。
阿秦高声道:“仔细搜。”
进了眠斋香铺后院,才发现和外头看起来十分不同,这里面别有洞天。
外面是香铺,里头拾掇得富丽堂皇,一树一草皆是精心侍弄过,下人居所和主人的住处泾渭分明。
每一间房屋内都帷幔飘飘,一片仙气,亦或是妖气。
“楼主,在那边的屋子里发现了这个。”阿秦拿来一个碧绿瓶子,瓶子里空无一物,但却依旧隐隐散发着阵阵香味。
“此香甚是怪异,属下想着这会不会就是段姑娘说的返生香?”
“不错。”段沉沉喜上眉梢,接过碧绿瓶子,“想不到,居然有人在京都炼制震灵丸。”
几人来到了阿秦所说的屋子,这间屋子里和其余的又有一番不同,里头并无床柜书桌之物,只有一个炉台,炉台边上是一台高高的药柜,柜上空空如也。
屋内浓香扑鼻,段沉沉倒出几片含片给众人分了,让大家伙儿放到嘴里含着:“却死香不可多闻,大家尽量放轻呼吸。”
裴继安接过段沉沉分来的含片,道了声谢,不禁多说了一句:
“这震灵丸颇有些邪气,能救人亦可杀人,炼制此丸的人若不是至纯至善,便是大奸大恶了。”
段沉沉点头,边给其余人发含片,边道:“裴公子说得不错,古书给了震灵丸以返生香、却死香的别名,‘返生’皆是传说,‘却死’却都是事实。”
裴继安不语。
返生,却死。
自古以来,生老病死乃人之四苦,无论你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免不了这四件事。
而其中,“死亡”一事则是芸芸众生最难以用平和的态度去对待的一件事。
因而,千百年来,长生不老之术对于无数人来说,一直有一种巨大的吸引了。
为了寻长生,他们孜孜不倦地探索着,尝试着。
然而,段沉沉自小学医,自然是不会相信什么长生不老之说,也更不会相信返生香能让死者复活的传说。
只听段沉沉继续道:“此香浓郁时,人若闻之,轻则晕厥,重则死亡;此香清淡时,香气沁人心脾,闻者无不提神醒脑,但久闻此香,却足以致人于死地。”
京都有人秘制此丸,究竟是为做何用?
一时众人漫无头绪,遍寻眠斋香铺,再没有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裴继安对怀玉道:“公子已经进宫请旨了,我估摸着刑部尚书不多时就要过来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沈尚书吧。”
几年前,寻雁楼和官府来往还比较密切,可如今,赵寇即位之后,重整了朝中纲纪,官员们再怎么懈怠,也不敢将自己本分的工作交由寻雁楼。
故而裴继安一副和官府泾渭分明的模样。
怀玉忽笑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还是因为一桩命案呢。”
裴继安也还记得他和怀玉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对方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见到湖中的尸体,她身边的两个男娃娃一个吓得哇哇大哭,一个吓得说不出话。
只有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条不紊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第257章 方形迹压痕耐寻味
思及往事,裴继安轻叹。
当年自己还正风华正茂呢,如今已过而立之年了。
族中之人催婚催得紧,以至于这些年,他是能不回裴府,就不回。
时光催人老啊。
“咦?”段沉沉捂嘴一笑,“裴公子忽然感叹这么一句,有几分圣人在川上感叹逝者如斯的味道。”
诶?裴继安捂了捂嘴,他刚刚有说话吗?
寻雁楼楼主这幅呆头鹅的模样,怀玉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和段沉沉齐齐一笑。
眠斋香铺布置得最繁华的房间是正中间的一间正房,房间内清香扑鼻,不同于炼丹的那间屋子,这间房间纱幔飘飘,窗明几净,梳妆镜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
显然,是一个女子居住的地方。
“那老板娘大抵就住在这里了。”
四处看了一遍,房间内所有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主人临走前什么都没有动过,倒像是平常的出门一样。
然而那精致的架子床上翻起一角的床铺却似乎暴露了什么。
怀玉走进架子床,掀起上面的被子,拿开圆枕。
只见枕头之下的床铺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方形形状,似乎是此前有什么东西一直压在这里。
“这里是曾经放着一个什么东西么?”
“方形。”怀玉自言自语,“方形的东西可太多了。”
又拿过方才放到一旁的枕头,翻过面来,只见枕头上面的形状,却是一个小小的圆状。
下方上圆,这种形状的东西也不少。
一时猜测不出这里曾经放了什么东西,怀玉将阿楚叫了过来,让他将这两处印子画了下来。
正欲往其他地方看看是,忽然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裴继安道:“刑部尚书亲自来了。”
怀玉连忙拍了拍床上着两处痕迹,轻轻扯了扯床铺枕头,将原来明显的印子去掉。
沈知节身后跟着几个官兵,其余的官兵如流水般浸透到眠斋香铺前前后后所有的房间,院落,将眠斋香铺围了个水泄不通。
乒乒乓乓的声音从各处传来。
段沉沉暗道,官兵搜查就是与众不同,寻雁楼的手下搜查虽然面而细致,但每一个人都轻拿轻放,没有一个人动手破坏原有的东西。
而朝廷的官兵一来,这间整整齐齐的女子房间,霎时便乱成了一团。
段沉沉站在怀玉身后,哂笑一声。
“呀,这不是顾姑娘吗?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沈知节这会儿一脸笑容,完看不出早上时咄咄逼人的样子。
许是知道怀玉不想应付沈知节,裴继安哈哈大笑着和沈知节道:“沈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沈知节对于裴继安还是有几分情面的,毕竟他还是刑部侍郎的那时候,刑部的大案,许多都是裴继安出手帮忙破的。
因此这会儿他脸上的笑意真诚了许多:“裴三公子,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自从他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就再也没有请求寻雁楼协助查案了。
“这里就交给尚书大人你了,我等区区不才,就不在这里打扰尚书大人办案了。”裴继安道。
“不过,尚书大人一定要尽快将凶手抓到才是,京都重地,出了这么一个绝世高手,可不是什么好事。”
“裴三公子且慢。”沈知节拦住了裴继安,带上一个讨好的笑,“裴三公子在我之前来,不知可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这个嘛”
裴继安有意饶了一个圈子,见怀玉和段沉沉都好笑地看着自己,终于还是决定不逗沈知节了。
他正色道:“沈尚书可知却死香?”
“却死香?”
沈知节是一脸迷惑。
裴继安便给他解释了一遍返生香的来历和作用。
在听到却死香又名返生香的时候,他眉头一挑,嘴唇微张,又紧紧闭起。
他的这个反应没有逃过怀玉的眼睛,怀玉问道:“尚书大人知道却死香?”
“不不不。”沈知节还没从裴继安返生香的故事中回过神来,反射性地摇头否定。
怀玉笑了:“沈尚书真的不知道吗?”
沈知节拿眼前笑意明媚的女孩子实在没办法,威也使了,恩也试了,对方油盐不进,既不怕自己的威慑,也不承自己的恩情。
更难的是,她身后还有一个赵宴,一个寻雁楼。
他就算是有几个胆子,也不敢真正地把她怎么样。
圣上交待自己的事情,自己恐怕完不成了。
“本官确实不知道什么却死香,只是听家奴说过,王丞相近来痴迷于寻求长生之术,所食用之物就叫返生。”
丞相府?
“不错,王丞相如今年岁渐大,难免有留恋人世之叹,让人在此私自制作返生香,也能理解。”
沈尚书的话不无道理。
不过,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丞相,竟然迷恋长生之术,说出去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还要多谢裴三公子告知返生香的事呢,不然要本官来查,就算将这间铺子翻个底儿朝天,本官也不知道此处竟然暗地里炼制返生香这种邪物。”
沈知节打着官腔。
裴继安也当仁不让,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他一向是不输任何人的。
“尚书大人太过谦了,谁不知道尚书大人乃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呐,皇上对尚书大人可是寄予了厚望呢。”
裴继安说着,伸出右手比了个三。
“三天时间,今天一过,可就没了一天了,尚书大人确定不要寻雁楼插手帮忙吗?”
沈知节道:“不劳裴三公子费心了,此案已然明晰,一定是王丞相那老贼不甘年老,欲炼制返生香以寻求长生不死,本官这就派人前去丞相府。”
这就给王丞相定罪了?
怀玉只觉得简直儿戏。
且不说究竟是不是有人在炼制返生香,就算有,当日的马又究竟是不是因为闻到了这个香味而发狂的?若是,这香又是如何用到自己所乘的马车的马身上的?
连这些问题都没有搞清楚,沈知节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案情已经明晰?
“尚书大人,此时就给王丞相定罪,恐怕为时过早吧?”
第258章 思无邪小柳赠披风
怀玉一语毕,沈知节悠悠解释道:“你一个小女子,哪里懂得断案之道,那王丞相年过古稀,正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年纪,他暗中制此物,不是有凭有据么?”
好一个有凭有据。
怀玉正欲再说,已被沈知节打断:“官府断案,闲杂人等还是回避吧。”
见他如此坚持己见,怀玉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抬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眠斋香铺。
正阳街刺杀一案,虽说她是当事人,但皇帝将此案的调查权交给了沈知节,那么她就算是想插手,也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
虽然已经够明目张胆的了。
怀玉回到许府,阿魏已经等候多时。
“姑娘,日间在许府墙角抓到了一个贼头贼脑的人,嚷着要见许老爷,许夫人将他关到柴房了。”
许致远和许慎忙于生意场上的事,在家的时间倒没有在外的时间多,这不,前些日子又去了隔壁蓝田县。
许府上下,如今都是许夫人在打理着。
怀玉听了,不甚在意道:“许伯父生意上和人多有来往,有人来找也不稀奇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此人既不言明身份,又不说他究竟所谓何事,只咬定了要见许老爷。”阿魏道,“许夫人原本只是想将他赶出府去的,不料他坐在地方就不走了,许夫人无奈,这才让下人将他关到柴房去。许夫人说,许老爷这一趟出门回来得有些时日,姑娘若回来了,或许能从那人嘴里问出些什么来。”
如今京都之中怀玉身边的人大都知道了怀玉有绝妙的察言观色之能。
其余的人,八王爷赵珂那日见了怀玉,怀玉三言两语便问出了在门外偷听的密探的身份,此事让八王爷对怀玉的印象大大改观。
而皇帝赵寇无故损失了一名刺客,却还不知道这名刺客究竟是如何死的。
许夫人也是这些日子听多了小柳和段沁沁讲的怀玉这些年在云都的事情,而对怀玉的经历既心疼又骄傲。
听阿魏这么说,怀玉莞尔一笑,住进许府的这些日子,许夫人一闲下来,就拉着小柳和沁沁,像个孩子似的求她们给她讲讲云都的风土人情,以及这些年她们在云都经历的事情。
小柳平日里就喜欢喋喋不休,这会儿见了许夫人,一个愿讲,一个喜欢听,简直是遇到了知音。
许夫人知道怀玉竟然能根据一个人的神色判断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好奇地多次拉着怀玉试验,怀玉屡屡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更是惊讶又骄傲。
这会儿,是想让怀玉去审问审问那个闯进许府的人呢。
小柳轻轻挑了挑燃着的灯火,细细往炭盆里添加了几块新炭,歪头对怀玉道:“许夫人自从见到那人什么也不说的赖皮样,恐怕就打了让姑娘前去问话的主意了。”
怀玉看向小柳,想起了今日才知道的阿七心悦小柳的事,不仅细细思考起他们二人在一起的可能性起来。
只见灯下的小柳此刻身着一身嫩黄色袄子,肌肤白皙,在灯下更显得如灯下聚雪。
饶是怀玉是一个女子,也不由得看呆了。
“姑娘?姑娘?”
小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怀玉面前,在怀玉眼前挥了挥手。
“嗯?”
“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再想小柳的终身大事呀。”怀玉有意揶揄。
小柳没好气地嗔了怀玉一眼,迅速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正努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的阿魏,回头佯装生气道:“姑娘就会打趣奴婢。”
“冤枉呐小柳姐姐。”怀玉正色道,“你我情同姐妹,我可不愿意你在我身边照顾我一辈子。”
“好好好。”小柳面上一热,低头沉默不语。
毕竟是在阿魏面前,怀玉见小柳羞得都不愿抬起脸了,便笑着打住了这个话题。
虽说阿魏这么多年一直在自己身边,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了,但这种婚姻大事,在阿魏面前说,小姑娘难免害羞。
怀玉看向阿魏:“待用过晚膳,我们便去柴房看看。”
“好。”
这些年在顾家军中,养成了怀玉与众人同桌吃饭的习惯,因此就着许府的丫鬟备好的热菜热饭,三人迅速吃好了晚膳。
外头渐渐飘起了雪花,在雪色的映照之下,外头看起来并不那么黑暗。
小柳给怀玉披上了一件海棠红披风,想了想,又翻箱倒柜地翻出了一件黑色披风交给阿魏:“天冷了,当心着凉。”
阿魏推辞道:“不妨事,我底子好,这点雪还算不得什么。”
说着兀自开了门,跳到了门外走廊上。
北风呼呼灌进房间,割裂了房间内的温暖。
小柳坚持举着手里的披风,固执地看着阿魏。
她这会儿还依旧是在屋内穿的暖黄袄子,虽不单薄,但此刻冷风吹来,也将她白皙的脸蛋吹得红彤彤的。
在门外的阿魏看来,简直单薄得让人心生不忍。
无声一叹,他接过小柳手中的披风:“那多谢小柳姑娘了。”
小柳这才笑了:“这才是嘛,饶是你底子再好,这冷飕飕的天可不管你多厉害,若不好好保养,将来有的是苦头吃。”
她说着看向怀玉,叮咛道:“你也是,冬天到了,早上晨练之时记得多穿衣,缩短练武时间,别在风里站久了。”
怀玉正奇怪小柳对阿魏的反应之时,被小柳这么一说,只得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年,她的一衣一袜,几乎都是小柳在操持,小柳缝缝补补,也经常会给沁沁、与昭大哥以及阿魏顾叔他们缝补衣裳。
小柳方才将披风交给阿魏,这本是普通平常的一件事罢了。
但不知为何,今日怀玉总觉得,小柳和阿魏之间,有些不同寻常。
“小柳,你觉得寻雁楼的几个影卫如何?”
“啊?”
小柳一个趔趄,怀玉一心放在小柳身上,没有注意到走在前头的阿魏的背影也是一僵。
怀玉心里头涌上一个念头,又觉得不可思议。
七年前离开云都时,赵宴将阿魏放在了自己身边,那个时候自己才将满十岁,而小柳也不过十三。
而那时,阿魏已经是一个身怀绝技、阅历丰富的江湖中人了。
第259章 问有据怀玉审来客
如今一晃七年过去了。
小柳早已过了婚假的年纪。
怀玉一想到这儿,心里就忍不住地愧疚,她这些年只顾着自己,忽视了太多身边的人。
看了看阿魏,棱角分明的脸上疏于打理,胡渣已经冒了出来,一副不修边幅、人到中年的形象。
再看看小柳,白皙细嫩的肌肤,若论肌肤雪白这一点,小柳和任何人站在一起,都能将对方比下去。
这么个娇娇俏俏的少女,和阿魏这个胡子拉碴上了年纪的习武大汉?
倒不是说阿魏不好,只是怀玉总觉得有些别扭。
她拉了拉衣角,才将话扯开:
“没事,我只是在想,寻雁楼七影卫我如今只见过阿魏阿韩,阿楚阿秦,还有阿七,其余两个又是谁呢?这些年竟然都没有见到过。”
隔了这么久她才说了这么一句,小柳和阿魏心里头怀疑怀玉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姑娘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只好当做确实就是如此。
小柳稳了心神,阿魏也恢复如常。
阿魏答道:“姑娘不知,七影卫另外二人,一个名叫阿齐,一个叫阿燕,他们二人的任务是尽可能深地隐藏在敌人内部,直接听命于楼主,就连我也不曾见过。”
“这么厉害?”
听到小柳毫不吝啬的赞美,阿魏轻轻“嗯”了一声。
怀玉本只是随口扯开话题,没想到阿魏竟如此认真地回答了,这不由得又让怀玉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寻雁楼七影卫的事情,赵宴曾细细和自己说过,阿魏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并不是真心发问。
怀玉嘴角微翘,她准备见过那个被伯母关在柴房里的人之后,再细细“审问”小柳。
三人到了柴房,许夫人早已得到了下人的消息,冒着风雪也来到了柴房。
说是柴房,其实更像是一件简单的房间,只不过是久无人居住而已。
房间中央是一张短案,短案前方,两边分别摆着两个座椅。
一架镂空雕花屏风将外间和里间隔开,里间只有一张未备被子的罗汉床,此时那个要求见许致远的人正躺在床上,肚子上盖着自己的衣裳。
怀玉先向许夫人行礼:“伯母。”
许夫人笑盈盈地握了握怀玉的手,见怀玉的手冰凉不已,忙吩咐下人端来了几盆炭火。
“我的儿,你这双手怎么冰凉至此?”许夫人心下后悔,若是知道怀玉如此怕寒,就不该让她冒雪前来。
“不碍事,伯母莫忧心。”怀玉道,“这也是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就四肢冰凉,池姐姐她们给我开了无数药,总不管用。”
“这可不是小事情,你一个女孩子,这方面可得注意些才是。”
许夫人说着又吩咐小人再端几盆炭火来,另有丫鬟拿来了手炉让怀玉捧在手里。
怀玉拗不过众人,只得乖乖捧着暖融融的手炉。
以前在军营之中,还只有小柳和沁姐姐会管着自己,这下倒好了,又多了一个许夫人。
她走到里间罗汉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汉子。
这是一个二十七八模样的魁梧男子,盖在身上的衣裳料子及贵重,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
虽然落魄至此,但他此刻却淡然地闭目养神,颤动的眼睫毛显示着他显然并没有睡着。
床头的柜子上,摆了一份吃得干干净净的空饭碗。
怀玉一笑:“壮士进了许府,不报家门,不说目的,莫非是想赖在许府,心安理得地吃嗟来之食不成?”
对方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许夫人看向怀玉,怀玉朝她一笑,也不在意床上的汉子对自己的无视,缓缓踱步道:“壮士不说话,那就让我来猜测一下壮士的身份吧,如果我猜对了,壮士有什么话不如就对我说,如果我猜错了嘛嗯,我当然是不会猜错的。”
床上的汉子睫毛一动。
怀玉目光从汉子头部,到身体,再到翘起二郎腿的腿,再到脚底。
随即沉吟道:“五官端正,但却印堂发红。壮士近日心绪大起大落,恐怕是经历了难以和旁人诉说的灭顶之祸,一个人将此事埋在心里,故而心火煎熬,肺部积热导致印堂暗红。”
床上的人动了动身子,背朝怀玉,盖在身上的衣服也滑落了一半。
“壮士身上的裘衣质地不凡,嗯”怀玉伸手摸了摸,惊讶道,“竟然是狐青裘,看来壮士身份也不一般呐。”
裘皮本就难得,普通庶民是绝不可能穿得起裘衣的,稍微富有一些的人家也顶多穿得起羊裘。
若要想用虎裘狐裘,若没有官身,是绝对不可以穿的。
即便有了官身,什么等级的官员可以穿什么样的裘,也是有明确的规定的,天子使用狐白裘,皇室子弟用狐黄裘,卿大夫以上的官员用狐青裘,而其余官员只能用虎裘。
穿着卿大夫以上级别的人才能穿的狐青裘,此人必定是朝中重臣。
可——
怀玉细细回忆了一遍,她当初受封镇西将军时,也将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认识了个遍,却从未见到过眼前的这个面孔。
“壮士这身裘衣虽尊贵,但脏乱至极,几日不曾梳洗了吧?”怀玉又盯着对方搭在衣裳上的手看了片刻,“虎口有茧,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
“武功高强,身份高贵,却狼狈出逃”怀玉大惊,“你是国府水心镜守卫官龙甘!”
床上的人倏地坐了起来。
除了阿魏之外,以许夫人为首的众人齐齐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是什么人?”
正如怀玉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怀玉。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可是丢失了国宝水心镜的在逃犯,国府内卫将都城围得水泄不通,饶是你有通天双翅,也休想逃出京都。”
“说吧,你躲到许府来,究竟想干嘛?”许夫人站在怀玉身边,颇有当家主母之风范。
那人盘腿坐在床头,他确实是国府守卫龙甘。
水心镜消失不见之后,他慌慌张张逃出了皇宫,本想逃出京都去,可这些日子,国府内卫四处盘查,出城的盘查尤其严密,他蹲守了几日也没瞅着机会出城。
第260章 行有异龙甘逃出宫
今日躲藏之时误打误撞闯进了许府,突然灵机一动想到许致远乃天下富商,国府内卫就算盘查,也不敢在许府十分放肆,便生出在许府躲过一时再做打算的心思。
他所见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如果他不逃,那么就一定会死。
但这会儿听到眼前这个女子的一番分析,龙甘心里对怀玉的身份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你可是皇帝新封的镇西将军,顾怀玉?”
他久在皇宫,对于怀玉的事迹还是有所耳闻。
只是没想到怀玉居然就在许府,这岂不是苍天有眼么?
他龙甘有救了!
未等怀玉回答,龙甘已经激动地翻身下了床来,深深地朝怀玉鞠了一躬:“求姑娘救我。”
这一前一后的反差让众人啧啧称怪。
怀玉道:“救你?你拿什么来要求我救你?”
“我”
龙甘犹豫地看了看许夫人身后的一众丫鬟,怀玉明白他的意思,回身让许夫人将众丫鬟都遣了下去。
房屋之中很快只剩怀玉,龙甘,以及阿魏小柳,还有许夫人五人。
那龙甘还是沉默着不说话,继续看着怀玉:“我只和姑娘一个人说。”
“不可!”
阿魏急忙出声制止。
他看得出来,这个龙甘身形矫健,武艺高强,决不可留姑娘一人在此。
谁知道对方会刷什么花招呢?
小柳抿嘴一笑,阿魏将她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他们都是我身边的人,你告诉我的话,我回头也会告诉他们,何必多此一举让他们退下去呢。”
怀玉也没有让许夫人三人回避的打算。
且不说三人都是自己信得过的最亲近之人,就说这龙甘要说的是,无非也就是水心镜失踪的事情罢了。
此事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但皇城内卫在京都家家户户搜查,却已经引起了朝中一些人的注意。
皇城内卫出动,一定是有关皇宫的事,是什么事,让皇帝如此大动干戈呢?
朝中大臣早朝之上有意无意地询问过几次,都被皇帝有意无意地忽悠了过去,因此,众人暗地里什么猜测都出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是谁最先放出来的消息,说皇城内卫如此搜查,是因为国宝水心镜不见了。
此事对于传统的大庆百姓来说,可不是一般的大事,而是天塌了一般的大事,虽然还没有确定消息真假,但听了这个消息的人,无不忧心忡忡。
毕竟,水心镜,自古以来,就与大庆的国运相系。
水心镜要是真的丢了
龙甘审视了几人片刻,终于不再坚持,开口道:“姑娘方才已经说到,国库之中水心境失踪了,姑娘可知,水心镜是如何失踪的?”
龙甘虽然这么发问了,但这个问题只是他用来梳理自己的头绪的一种方式而已。
当人们心乱如麻、不知从何开始说起一件事的时候,往往都喜欢问一些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也不需要别人回答的问题。
怀玉知道龙甘此时就是这种心理,他只是想缓冲一下自己即将要说出来的话,故而先发问。
因此,怀玉安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水心镜是被皇帝拿走的。”
什么?
阿魏下意识看向怀玉,怀玉面无表情:“详细说说。”
“因水心镜乃国家重器,自古以来就有专门看守,除了祭奠天地之外,从不拿出示人,一直以来,水心镜被放置在一个千年檀木制成的盒子里,盒子机关是当年墨家机关大师亲自设计的,开启水心镜盒子的钥匙也只有我身上有。”
“那一日我照例四处巡查,因到了三日一次的检查水心镜的日子,故而我带了这把独特的钥匙进了库房,打开了檀木盒子,然而却只在盒总发现了这个。”
龙甘从怀里拿出了一般怪异不已的钥匙,一截短短的黄色布料。
他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这些话他压在心底好多天,这会儿说了出来,顿感轻松多了。
如果是普通人听了他的这一番话,一定会深感震惊。
但在场的几人,怀玉和阿魏早已知道了水心镜失踪的事情,小柳是一切以怀玉为先的,对她来说天大的事也大不过怀玉的一切衣食住行去,别说水心镜了,就算是皇帝失踪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至于许夫人,她虽然知晓水心镜失踪意味着什么,但这也不是她要操心的问题。
况且,她就真的只是想看怀玉的审问之术而已。
这会儿,怀玉三言两语就让一直什么都不说的龙甘说话了,许夫人直呼心下直呼厉害,要不是见怀玉对这个人所说的事情十分上心,她就要缠着怀玉求怀玉教自己这个厉害的技能了。
怀玉手里钥匙和那一小缕黄色丝线审视了片刻,将钥匙还给龙甘。
“你就是凭借这节布料推测是皇帝拿走了水心镜的?”
“不错。”龙甘答道,“本来我一开始也没往这上面想,皇帝身为一国之君,天下所有的宝物都是他的,他有什么理由拿走水心镜呢。”
“故而我一开始只是拿着这根布料匆匆去求见皇上打算立刻向皇上禀报水心镜不见了的事情,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那日皇上的左袖之上,好巧不巧地被拉开了一道口子,布料与这缕料子无异。”
“我霎时如遭雷击,心中警铃大作,佯装镇定地用其他的事情搪塞了过去。”龙甘后怕地道,“当时皇上还问了我今日有没有巡查过库房,我谎称还未,只说要到辰时再查。”
“后来想想,皇上平日里从不过问我守卫水心镜的事,这也是历代国君必须遵守的规矩,水心镜乃龙氏传人才能守护的,即便是皇上,也不能插手水心镜的事情,那日的皇上着实有些奇怪。”
“见过皇上之后,我越想越怕,不知道皇帝拿走水心镜是因为什么,更不知道水心镜丢失,我会面临什么,思来想去,我索性悄悄从皇宫逃了出来。”
听完水心镜失踪的来龙去脉,夜已经很深了。
众人沉默不语。
屋外的雪似乎愈来愈大,院中的树枝被压垮了一根,“嘎吱”一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十分清脆。
第261章 事有因情不知所起
“龙护卫,你所说的,我已经了解了。”怀玉思虑道。
“顾姑娘,如今某一介逃犯,出了这许府就没有容身之处了,还请姑娘救我。”
他本来打算见到许首富之后,求他给自己个活计,自己一身武艺,在许家遍布大庆的商行之中做一个保镖也是可以的。
有了许家的庇护,就算皇帝想要将自己捉拿问责,也得思量思量。
毕竟,国库大半的财富,都来自富可敌国的许家。
龙甘虽然只负责存放水心镜的国库,但他对于国库中的财宝来源还是十分清楚的。
皇帝要和许家有了龃龉,对于皇帝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这会儿见到了怀玉,龙甘改变了原来的想法,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和许府有什么关系,但是看许夫人对她有求必应的样子,想必她在许府的身份也不同寻常。
这是他身为水心镜护卫的局限所在。
他们龙家一脉从高祖以来,也许是因为身为水心镜的守护者,也许是受了上苍诅咒,龙家一脉代代单传,自己从小就被爹爹教育要好好守候水心镜,从小听着水心镜神秘而玄幻的故事长大。
身为水心镜守护者,龙氏一族历代居住在皇城之中,和朝中大臣不得私自接触,更不随意到皇宫之外和民间百姓有所接触。
他就这样一直生活在皇宫之中,从出生起,他的一生就已经注定,要守护水心镜,一生一世。
然而,逃出皇宫后的这几日,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自己要注定在像个囚犯一样被关在皇宫之中?难道就是为了一个不知是谁提出的荒谬的只有龙氏一族才能守候水心镜的言论?
为了一面平平无奇的镜子,他的父亲一生都住在皇宫里,从未踏出皇城半步。
而他,难道也要步上父亲的后尘,娶一个宫女为妻,生一个孩子,继续给他讲水心镜的故事吗?
龙甘紧皱眉头。
不,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顾姑娘,我这些日子在京都躲藏,也曾听百姓说了许多姑娘的事迹,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人能够救我的话,那就一定是顾姑娘您了,求你一定要救救我。”
他这副将怀玉视作最后一根稻草的样子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虽然“楚楚可怜”这个词用在一个男子身上有些别扭,但用在此时的龙甘身上,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违和。
怀玉笑了笑:“我知道了,还烦请龙护卫在此居住几日,至于皇城内卫的搜查,许府能挡的都会给你挡过去,你就放心吧。”
“多谢姑娘。”
龙甘大喜过望,深深地朝怀玉行了一个大礼,又朝许夫人、阿魏和小柳分别行了一礼。
“多谢夫人,多谢兄台,多谢——”
小柳捂嘴笑道:“你这护卫,忒的多礼。”
龙甘笑笑站在原地,他自小习的都是先贤古礼,学的都是古人圣贤,父亲怎么教,他便怎么学,一直认为这就是大家都使用的礼仪。
但事实上,如今大庆分崩离析,无论是士人还是平民,早已将这一套古礼丢之脑外了,平常表达敬意,也就是象征性地拱手行礼而已。
此时龙甘九十度鞠躬朝众人行礼,大家都觉得这个人倒像是从古代来到这个朝代的人。
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与这个世界如此格格不入。
雪下得更大了,回到东厢房,两边的屋子已经熄了灯火,怀玉和小柳有意放轻了脚步,怕吵醒睡下了的段家姐妹。
阿魏也已经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了,如今只剩下怀玉和小柳二人。
有侍女时刻注意添炭,开门进来,里头的暖意霎时将两个从风雪之中走来的人包裹,都不由得喟叹一声,将身上的披风脱下交与侍女。
简单地梳洗一番,便准备歇息了。
怀玉着里衣靠在床边,笑对忙忙碌碌的小柳道:“小柳姐姐,咱们许久不曾在一个被窝睡觉了吧。你看今日天气这么冷,要不你睡到这边来?”
小柳轻笑一声,宠道:“好,我这就来。”
姑娘如今像个小大人,每次叫她小柳姐姐的时候,不是撒娇就是有事。
想到今日披风事件,聪慧的小柳知道姑娘想做什么,小柳想,这件事,也是时候和姑娘说了。
她歇下了头上的珠钗和耳上的坠子,走过来铺好了床,将怀玉塞进被窝,吹了灯,自己也钻了进来。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两人每天夜里在床上夜话的日子。
“小柳姐姐。”
“姑娘,小柳主动说罢。”没等怀玉开口问,小柳主动道,“姑娘一定是想问小柳可有意中人,姑娘一定也发现了端倪,小柳确实,心悦阿魏。”
在黑暗之中更能掩护一个人的情绪,小柳说出了心悦阿魏的事情,脸蛋上沾染了微红,但怀玉当然无法看到。
怀玉呆若木鸡。
随即回过神来,笑着就去挠小柳的痒痒:“好你个妮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以前很久以前了。”小柳道,“那时候我还小,阿魏大人也只是将我当孩子看,噢,当然他现在也只是将我当成孩子来看。”
说到这,小柳十分无奈。
在云都最初的那些日子,她们身边最亲近的就阿魏一个男子,是他细心地照顾着段家一众妇孺和姑娘,还有自己。
年幼的小柳对这位平易近人,武功盖世的男子生出了别样的好感。
然而在小柳心中,阿魏是赵世子送到姑娘身边,专门来保护姑娘安的,他照顾自己,也只是因为自己是姑娘的丫头而已。
即便撇开这个不说,阿魏那时已经是年近而立的男人了,要是他按年龄结婚生子,恐怕孩子都已经和自己一般大了。
小柳将这份情愫暗藏于心。
直到——
那一日在厢城,知道阿魏原来有一个未婚妻。
知道他的未婚妻竟然爱上了别人,背叛了寻雁楼。
知道寻雁楼为了救出云霄大哥,将阿魏的未婚妻交给了段清殊。
小柳时常观察着阿魏,也看到了他不在意的表象下颓废的样子。
第262章 恨悠悠我生君未生
“我不在乎他的年纪。”小柳轻声道,“可他总不肯敞开真心待我。
怀玉听了,一下子感到有些揪心起来。
“今日他收了你的披风,他对你一定是不同的。”
“不是这样的。他这个人什么都分得清清楚楚,我今日给了他一件披风,明儿他会给我捎一些神奇玩意儿来,总想着和我两不相欠才好。”
怀玉失笑:“这不就是喜欢么?”
你送我一件披风,我再予你一个礼物,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一来一往之中。
绝不是想和你两不相欠,而是,总是想找机会接近你、试探你,找机会和你联系得越来越深。
“是吗?”
“是的呀,傻小柳。”怀玉道,“喜欢一个人,年龄怎么可以成为阻碍呢?”
小柳翻了个身,面对怀玉嘟嘴娇娇地道:“可不知怎的,最近我总觉得阿魏大哥他有意躲着我,往常经常见到的人,这几日怎么也不见人影儿。”
怀玉微征,想起了阿七对小柳的心意,这傻丫头还什么都不知道。
阿七说他心悦小柳的事,寻雁楼众兄弟都知道了,自然也包括阿魏。
这会不会就是阿魏有意避着小柳的缘由呢?
心中这么想,但嘴里去没有这么说,怀玉道:“别瞎想,改日我悄悄问问阿魏,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要是也钟意与咱们小柳,那咱们就把婚事给办了。”
说着这里,已是揶揄地笑了出声。
小柳嗔道:“姑娘,没正经!”
“哟,不好意思咯。”
“讨厌啦。”
“好啦,不逗你了。”见小柳阴霾渐消,怀玉宠道,“快些睡吧。”
屋外大雪纷飞,很快京都便被覆盖在白茫茫的一片雪里,深巷之中偶尔传来一阵犬吠,随即又安静下来。
第二日雪停,怀玉晨练结束,大汗淋漓,进屋后不可避免地迎上了小柳责怪的眼神。
怀玉心虚地笑笑:“习惯了,习惯了,一日之计在于晨,我要是不去活动活动筋骨,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是~~”
小柳无奈,将怀玉拉到梳妆镜前,细细替她将头发挽了,又往怀玉脸上扑了些段沁沁自制的护肤霜。
姑娘的性子小柳知道。
晨练本是好事,但这冰天雪地的日子,也要学着适度才是啊。
小柳几番叮咛无果,也只好时时注意,在其他地方给怀玉补回来。
“方才许夫人让人传话来说,今日大雪,特意让池姑娘沉姑娘在家歇息一天,要请姑娘们去听雪楼吃羊肉,这会儿几位姑娘大约已经准备好了。”
“怀玉,怀玉!”
话音方落,段沁沁清脆的笑声已经传了过来。
“今日赏雪吃羊肉,怀玉你可准备好了么?”
“快了。”怀玉回身对段沁沁道,“你先坐会儿暖暖身子,我这就好。”
她迅速地拍了拍脸颊,披了件外袍,回头亲亲热热地挽起段沁沁的手臂:“今日除了我们姐妹,还有谁人?”
“就知道瞒不过你。”
段沁沁道:“一大早,我爹和伯父从林州回来了,带来了好一大只羊,吩咐下人们烹饪了。”
“噢,大舅二舅回来了。”
“不仅如此,祖母还差人去请了赵世子。”
段沁沁歪头,悠悠地出声。
见她这幅样子,怀玉“噗嗤”一笑:“我看,除了赵宴,是不是还有与昭大哥?”
段沁沁一脸哀怨,她和怀玉这次可真是同病相怜了。
原来吃羊肉是假,长辈们要见女婿才是真呐。
怀玉不由得想象赵宴一大早知道外祖母要请他吃羊肉时震惊的样子。
不知他有无闲暇?
段老太太的人到八王府请赵宴去许府吃羊肉时,赵宴正在和裴继安商议刺杀怀玉的凶手的事,听说段老夫人要请赵宴前去吃羊肉,裴继安厚脸皮地决定跟着赵宴前去蹭饭。
于是,听雪楼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以段问荆和段空青为首的众男子坐在一桌,段老夫人和二位段夫人为首的夫人和女孩子们也围坐了一桌。
一架羊肉正在红彤彤的火上炙烤,空气中弥漫着羊肉的香味,侍女们调好了各种调料汁。
段沁沁咽了咽唾沫,要不是有老夫人在,段沁沁简直想立刻动手亲自去烤羊肉了,这么等着丫头们将烤好的羊肉端上来,实在特没意思。
可惜这场美好的羊肉宴,祖母她是别有用心的。
诶。
段沁沁哀怨地看了一眼笑盈盈地和许夫人说悄悄话的祖母,无声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段沉沉看向她,指了指对面,捂嘴一笑:“你瞧,你家那个呆子正襟危坐得像个听先生训话的学生。”
段沁沁抬眼望去,可不是,顾与昭坐在京墨哥哥和赵世子中间,赵世子旁边的裴三公子倒是一脸笑容地和伯父和爹爹说话。
而剩下的三人,京墨哥哥,与昭大哥以及赵世子,其中两个还是今天的主角,一个正襟危坐,一个则端着茶杯,好像周围的事情都和自己无关似的。
段沁沁心下暗啐道:
京墨哥哥也是,知道与昭他不轻易说话,还让与昭坐在自己和赵世子中间,这不是自找没趣儿么。
还有,赵世子也是,你可是今天的主要人物啊,你让裴三公子把话都说了算什么回事?
段沁沁戳了戳一旁的怀玉:“你家那位,怎么不说话?”
“裴继安不是正说着呢么?”
“他来凑什么热闹啊!”
“很显然,因为他在场,气氛才活跃了许多。”
这倒也是,段沁沁抿嘴无言。
很快,羊肉烤好了,侍女们将羊肉端上桌,段大夫人率先动筷给老夫人夹了一筷肥瘦相间的肉:“娘,你吃这个。”
“好。”老夫人大笑着朝大家道,“你们姐妹也别愣着,自己动手啊。”
众人纷纷动手,没吃多少,只听老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咱们段家这些年坎坷不断,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家人在京都团聚了,今日将你们兄弟姐妹、还有你们两个年轻后生叫来,是有几句话想说。”
老太太开口,就说“一家人”,这让赵宴和顾与昭心里都涌上一股莫名的感动。
第263章 赵宴此生绝不负卿
只听老太太继续道:“怀玉。”
“外祖母。”
“怀玉啊,你自小父母皆亡,你的两个舅舅又不在,这些年苦了你了。”
老夫人说着,眼里已经含了热泪。
“外祖母,怀玉不苦。”
怀玉最怕看到亲近之人煽情,刀枪棍棒都不怕的人,一见到亲人,尤其是外祖母的眼泪,怀玉的心就揪了起来,局促地不知怎么样才好。
“瞧我,今日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老夫人安抚地一笑。
“今日所为之事,想必你们姐妹也已经知道了,林州段府已经修缮完毕,不日我们就要搬去林州,我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玉儿和沁儿,故今日以此为契机,将你们两的婚事定下来。”
“我段家的女儿自小习武征战,学医问药,开馆救人,个个都是好样的。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闺阁姑娘本不该参与,然你们都不是那寻常的女儿家,祖母也就将你们一并叫来了。”
老夫人深深地看着怀玉:“玉儿你和赵世子青梅竹马,外祖母知道你们这些年经历了许多坎坷,才最终走到了一起,这份感情之坚之纯外祖母一点也不怀疑,然而怀玉你向来坚毅果敢、刚烈执拗,这个性子在军中和将士们相处是最好不过,然而嫁入王府,这个性子免不了要吃亏,外祖母只有一句话。”
怀玉坐直身子:“外祖母您说。”
“日后在八王府若受了委屈,就立即回家,我们段家的女儿生来不是叫人欺负的。记住了么?”
这话
听得赵宴心里一咯噔。
怀玉本以为是要叫自己学会忍耐云云,已经做好答应的心理准备了,不料外祖母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怀玉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
而赵宴旁边的裴继安则幸灾乐祸,只差没笑出声来了。
好在他定力不错,硬生生地忍住了笑意。
段家的女儿不好娶啊。
那边怀玉也忍笑道:“玉儿记住了。”
虽然这么严肃的场景想笑不好,但是不仅怀玉,连段沁沁也忍不住低下了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段二夫人瞥见了,摇头道:“想笑就笑吧,这么忍着怪累的。”
一时桌上笑语不断。
段沁沁这才抬起头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段沉沉摇着头拍了拍她的背:“还笑,还笑,下一个就到你了。”
待大家笑过了,段老夫人才咳嗽一声,继续正色看向段沁沁:“你这丫头最不让你娘省心,连你池姐姐和沉姐姐一半的娴雅都没有学到。”
段沁沁低头安静听训。
段二夫人慈爱地看着段沉沉和段池池这两个女儿,两人是自己生下的双胞胎宝贝女儿,小时候两个丫头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她这个娘亲,其他人都分辨不出来。
如今两个女儿大了,虽然面容还有七分相似,但沉儿秀若芝兰,淡雅脱俗,沁儿则带了三分英气、三分豪态,段二夫人知道,这都是沁儿自小跟在怀玉身边,学了怀玉果敢豪爽之故。
“不过跳脱一点也好,你和与昭小子的婚事,祖母倒是不操心,与昭那孩子心思细,你可不能欺负了他去,记住了吗?”
段沁沁:???
咋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了让自己不要欺负顾与昭呢?
赵宴:???
敢情就我需要提防咯?就我会让怀玉受委屈咯?
裴继安终于忍不住,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不是段家的女儿不好娶,而是对于公子而言,段家的女儿不好娶啊!
众人齐齐朝他看去,似乎在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在干嘛?
裴继安忙不迭拱手道歉,默默地端起茶杯,努力缩小存在感。
话说,人家一家人说自家事,他来这里干嘛来了?
不过见了这么一出好些,裴继安深感这一趟来得值,来得太值了啊!
当事人顾与昭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悄悄地红了耳角,悄悄看向对面的段沁沁,见她一脸呆若木鸡的样子,顾与昭嘴角微扬,其实,有她偶尔欺负一下自己,还挺不错的。
顾与昭的反应被段问荆和段空青看在眼里,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这个小子,虽然从不说话,但是对沁丫头是真好。
他们以前还以为顾与昭这小子一心在怀玉身上,知道段沁沁喜欢他,还十分不同意呢,如今看来,这两个年轻人早已经两情相悦了啊。
说完了自己孙女这边,接下来就要轮到孙女婿了。
赵宴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想着下一个估摸着就是自己了。
果不其然,只听段老夫人抬高了声音:“世子。”
赵宴忙道:“老夫人叫我赵宴就好。”
老夫人一笑:“那我就叫你宴小子吧,你是个心思缜密,见惯了阳谋阴谋的皇室之人,可怀玉不同,怀玉她虽熟读兵书,却不懂一点后宅手段,身为世子,他日你若娶了怀玉,亦难保不会再有妾有新人——”
段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宴打断:“请老夫人放心,我赵宴此生,只娶怀玉一个。”
段老夫人一怔,年轻人神态严肃,语气坚定,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听得人心中一颤。
不过段老夫人幽幽一笑,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她的夫君也和自己说过此生非你不娶的话,可世事无常,前路漫漫,后来的日子里,夫君也纳了妾。
年轻时后宅之中的那些争斗,段老夫人早已忘记得差不多了,尤其段家遭贬,夫君归土,在云都历经了那么多苦难之后,段老夫人早已看淡人世疾苦。
然而她并不轻易相信一个男人的话。
就算是问荆和空青,这两个她自己的儿子,若不是有自己拘着,恐怕这会儿家里也是妻妾成群了。
“宴小子今日有这番话,我老太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如我先前所说,我将怀玉交给你,要是日后她受了委屈,我第一个不饶你。”
“老夫人放心,赵宴此生若负怀玉,叫我不得——”
“宴哥哥!”
怀玉心惊地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赵宴,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的心意她知晓,可犯不着立此毒誓。
赵宴对怀玉柔柔一笑:“赵宴此生,绝不负卿。”
第264章 二女清绝各有不同
这话说得情深,仿佛周遭无人。
赵宴眼底只有那个焦急地看着自己的女子。
她果敢坚决,聪慧精灵,擅巧思、谙韬略,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子。
但见她妙目盈盈凝望自己,赵宴心中砰砰直跳,脸上微微一红,欲看向别处,又移不开眼睛。
在段沁沁揶揄的目光中,怀玉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度反应,她面不改色地坐了下来,一本正经地悄声解释道:“方才那块肉太烫嘴了。”
“好啦你。”段沁沁低笑,“听赵宴说的话,我一个外人都要心颤了,亏你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些日子怀玉忙着调查刺客的事情,完不知道外祖母竟然搞了这么一出。
虽然都是自己疏忽了,先时说过会瞅机会让外祖母见见赵宴的,但这些日子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实在太多了,便将此事丢到了脑后。
段老夫人又亲切地对顾与昭交待了几句,知道他从不说话,也没有等他回话,对二位夫人道:“今日我也乏了,咱们回去吧,让她们姐妹在此,也好痛痛快快地吃一场。”
老太太发话了,段问荆和段空青并各自的夫人都散去了,段二夫人临走时,还对怀玉姐妹挤眉弄眼道:“那可是上好的羊肉,吃完了厨房还有,当心些别积食了。”
“知道啦。”
大人们一离去,听雪楼楼顿时气氛活跃了许多。
段沁沁终于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情,挽起袖子亲自来到了火架旁,上手烤羊,虽然这只羊已经烤得差不多了,她也就是去撒撒花椒等调料而已。
顾与昭默默地蹲在段沁沁旁边帮忙。
裴继安潇洒从容地坐到了怀玉,段池池和段沉沉这边来,举了举手中酒杯:“好了,现在这场的人里,我是年纪最大的了,老了啊老了。”
“裴三公子说笑了。”段池池一笑。
“所以裴公子怎么还不自觉离去,反倒在这扫我们‘年轻’一辈的兴呢?”段沉沉微微一笑,有意拿话堵他。
裴继安却不在意她的话,闲适自在地吃了一块肉,看了看正兴致勃勃烤羊的段沁沁,又看向段沉沉,笑道:“方才段老夫人夸二小姐‘娴雅’,依我看呐,二小姐娴雅的表象下面,却是顽劣的小姑娘一个。”
“你——”
段沉沉几欲反驳,但随即又想到自己何必这般与他计较。
算了。
懒得计较。
段沉沉垂眸不语,安静地切着盘中羊肉。
可裴继安硬生生感受到了一股子杀气,仿佛盘子中的羊肉就是自己似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偏要过来找不自在,还好姑娘也在这而,裴继安转向怀玉:“姑娘——”
叫了一声“姑娘”,裴继安搜肠刮肚,硬是想不起有什么事可以是和怀玉说的,尴尬地思索了半晌,就在他觉得又要被段沉沉取笑的时候,怀玉出言解了他的尴尬。
“对了,昨日许府中来了一个人,名叫龙甘。”
龙甘?
裴继安一惊。
身为寻雁楼楼主,他当然知道龙甘是何许人也,询问性地看着怀玉:“是那个龙甘么?”
“嗯,龙氏传人水心镜护卫,龙甘。”怀玉道,“如今内卫正满城追捕他,我想着将他藏在许府也不安,你想办法把他弄到寻雁楼去如何?”
“这个不难,晚些回去之时将他扮成我的护卫就成了。”
“不成,内卫的人追他到了附近,这个时候许府周围估计有不少暗哨。”
裴继安也为难了。
他和公子来时只有两个人,回去时多了一人,别人不奇怪才怪。
“这有何难,池姐姐一手化妆术,将那人化成阿魏的样子,和你们一起回去不就成了?”
段沉沉放下手里的刀,娴雅地吃着羊肉。
这正是怀玉所想的。
裴继安笑道:“二小姐真是聪敏过人,在下佩服。”
段沉沉懒得和他相互恭维,认真地吃着自己面前的羊肉。
她不过是对池姐姐的化妆本领十分清楚罢了,任何一个知道池姐姐本事的人,都会想得出这样的法子。
传闻中裴三公子举世无双,怎么这两日的接触下来,倒像是个二愣子呢?
段沉沉心中偷笑,面上却好似与人隔绝了似的,仿佛什么事她都不关心的样子。
看得裴继安啧啧称奇。
虽然和怀玉说着话,裴继安总忍不住要向段沉沉瞧上几眼,虽自觉奇怪,常自抑制,不敢多看,但段沉沉的一举一动,一嗔一笑,他无不瞧得清清楚楚。
这个女子之清绝,和顾姑娘不同,顾姑娘冷时是凌厉的清冷,随时随地会六亲不认痛下杀手的那种,而段二小姐冷时却是温和的清丽,似乎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惊不起她半分波澜。
裴继安的反常被怀玉看在眼里,怀玉寻思片刻,了然一笑。
另一边,段京墨含笑看着众姐妹,嗯,还有祖母钦定了的两个妹夫,他身旁坐着的是一直喝茶不吃肉的赵宴。
“赵宴,你这人心思太重了,我不喜欢。”
赵宴一顿,继而悠然笑道:“无碍。”
只要怀玉喜欢就好了。
“不过只要你对怀玉妹妹好,其他的我都可以接受。”段京墨又道,“怀玉妹妹最艰难的时候,我没有在她身边照顾她,虽心中牵念却无法相见,更无法护她助她,这些年,多亏了有你在,怀玉妹妹身边好歹有一个陪伴的人。”
赵宴端着茶杯的右手微动,想起在安庆时,他曾稍使了小计让段京墨去了云都,只因感受到了段京墨对怀玉的绮丽心思。
而这时,对方却如此真诚地说出了这番话。
赵宴顿感羞愧,放下对段京墨的微微敌意,亲自给段京墨倒了一杯茶:“这杯茶,赵宴敬你。”
段京墨悠然一笑,端起茶一饮而尽。
“可惜明日我就要虽家父家母搬到林州去了,不然可以和你饮茶畅谈一番,我听闻公子聪颖慧黠,读书万卷,过目不忘,京墨多次想和公子把酒言欢。”
“传言可不能信。”赵宴狡然一笑,神情甚是慧黠。
“啊?”
“所谓过目不忘,无非是书读百遍罢了。”
段京墨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赵兄,噢不,妹夫真性情也。”
第265章 暗香浮世间多美好
一句“妹夫”让赵宴耳垂一红。
段京墨不由得哈哈大笑。
一直以来,赵宴给他的感觉都是不苟言笑,冰冷无情,没想到却有如此纯情的模样。
他俩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其余众人,大家纷纷看过来:“你俩说什么呢,笑得眼不是眼、眉不是眉的?”
“哈哈哈,没事没事。”段京墨道,“对了,我从林州给你们带了点东西,已经让梧生分别送去了,回头你们记得看一下。”
“是什么呀京墨哥哥,这么神神秘秘的?”
“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不说就罢了。”段沁沁一声娇怨,大口将切下来的羊肉吃下。
“你可少吃些,当心积食了。”
“不会,方才祖母在,我都没好好吃,这会儿没人看着我,我不得多吃点呐!”
说得众人又是一笑。
屋内肉香四溢,屋外梅香浮动。
站在楼上眺望,远处的建筑皆收眼底,白茫茫的一片雪将屋顶上、树上、地上铺得干干净净,隐约能见到各处院子中有丫鬟正在扫雪,打雪仗。
听雪楼听雪楼,最是许府赏雪的好去处。
怀玉想起去岁大雪时,她和赵宴互通了心意,如今一年过去了,那时的她绝对不敢想象,一年之后,她会在京都和姐妹们相聚一堂。
她甚至也不曾想到,祐庆帝会突然暴毙而亡。
刚知道祐庆帝驾崩的那段时间,她甚至一瞬间生出了活着再无意义的想法。
一直以来,为爹娘报仇是她坚定不移的目标,然而当仇人已死,怀玉顿时不知道该将这份仇恨放到哪里去。
怀玉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看向屋内正在和小柳抢肉吃的段沁沁,看向正低低和段沉沉说着悄悄话的段池池,看向和京墨表哥化干戈为玉帛的赵宴。
是了,她活着,不该只为了报仇雪恨,而是要为了这些人,这些活生生的人。
虽然如今自己手握重兵,皇帝提防
皇帝提防?怀玉灵机一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在想什么?”
赵宴给怀玉剥了一个橘子递过来。
怀玉接过:“在想,水心镜丢失和正阳街刺杀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她方才突然间冒出了这个想法,将自己也吓了一跳。
昨日见了龙甘,照他所说,水心镜有可能是皇帝故意拿走的,可皇帝却大张旗鼓地让皇城内卫在京都满城搜索,虽没有明言是为了什么,但许多人已经暗自猜测是有关水心镜的事情了。
“龙甘现在就在许府。”怀玉对赵宴道,“据他说,水心镜是皇帝拿走的,他惊恐之下逃出了皇宫,如今正被内卫抓捕。”
“如果水心镜真的是皇帝拿走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结庐堂呢?”
“这就是关键所在。那日那个人直直地往我身上撞来,随即地上就掉落了那面水心镜,而我捡了水心镜,便和小柳去了寻雁楼,水心镜乃国之重器,裴继安一定认得,并且一定会将你叫来,阿七是你的贴身护卫,一定会跟着你一起去寻雁楼,回府时寻雁楼的马车必定经过眠斋客栈,或许那个时候马儿闻到了却死香的味道,本就濒临发狂了,此刻暗中击来的暗器,只不过是为了迷惑我们。”
这番推测,大胆而骇人听闻。
赵宴认真地捋了一遍:“你是说,你当日的所有行动,都是有人暗中推动的?”
“不无可能。”
“那这每一环里,若是其中一环对方没有预料到,岂不就前功尽弃了吗?”裴继安这时候凑了过来。
怀玉肃然一叹:“所以,对方不仅了解我,还了解赵宴,甚至了解阿七,将这些事算无遗漏。”
“可这一环又一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饶是神仙也不可能每一环都算得这么准。”
“怀玉的推测虽然过于大胆,但也不无可能。”赵宴看向裴继安,“如果水心镜丢失和怀玉被刺有关联,而水心镜又是皇帝拿走的皇帝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皇宫中一切如常,除了内卫进出抓人之外,并无任何异常。时值冬季,粮食庄稼都收了回来,养肥了兵马,夏秋之际议了和的好几处起义军又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燕春回,肆无忌惮地将杭城周边的城池吞并之后,如今朝京都方向打来了,皇帝估计正头疼这事儿。”
是啊。
一直求和终归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起义首领尝了甜头,并不会那么容易满足,反而是胃口越来越大,欲壑难填。
“皇上准备派谁前去御敌?”
“这还不清楚。”
怀玉安静地看着赵宴和裴继安你一句我一句,只见赵宴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
站在赵寇的角度来向,此时大庆的确外忧内患,范家军曾经是燕春回的手下败将,赵寇将其召回,驻守在羊城地方怀玉的顾家军。
而沈家军
如今沈家军的兵权就在皇帝个人手里,他绝不会将手里的兵送到燕春回嘴里,虽说沈家军相较之下还算精锐,但也正是因为这份精锐,赵寇绝对舍不得将自己好不容易握在手里的兵权放出去。
至于怀玉的顾家军,那就更不用白日做梦了!
赵寇虽然封了怀玉做镇西将军,原本打的主意也是欲将顾家军据为己有。
但如今这个当头,怀玉根本不领赵寇的情,要他让顾家军前去御敌,赵寇怎么可能放心,只怕是城池刚从燕春回手里夺过来,就被顾家军给吞下了吧。
那只有?
“会不会——”
“会不会是——”
赵宴和怀玉齐齐出声,继而相识一笑,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那,写下来,一起说?”
“好。”
两人笑着让下人端来笔墨,怀玉一笑,迅速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待赵宴也写好了,两人一起将宣纸放到桌子中央,只见两张纸上都写着大大的三个字:虎祐军。
虎祐军世代驻守在新乡,从未挪过窝。
新乡位于大庆和羌人的边界处,原本虎祐军的职责就是为了抵御羌人的,但作为如今大庆唯一一只拿得出手的军队,赵寇很有可能会打虎祐军的主意。
第266章 生闷气裴三巧打趣
裴继安见二人像个小孩似的玩这种心照不宣的游戏,颇为无奈地摇头。
“我的公子和姑奶奶诶,现在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吗?”
如果是皇帝想要姑娘死,还如此明目张胆地行了刺杀之举,咱们不是应该好好考虑考虑现在的状况吗?
裴继安觉得自己实在没法儿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心可真大。
大敌当前,赵寇还不忘针对怀玉,也真是难为他了。
“既然知道了有可能是赵寇所为,让寻雁楼的弟兄们多注意注意赵寇那边的动向。”
他能刺杀第一次,可别再想第二次了!
一直以来,他们的调查方向都反了,总将矛头对准了王家,对准了京都之中对怀玉多有微词的世家大族,对准了江湖中人,甚至连逐鹰盟他们也调查了,但都没有调查出什么来。
今日怀玉这么一说,众人才意识到,归根结底,皇帝才是最希望怀玉死的那个人才是。
只是他们都下意识地以为,皇帝绝不会在皇城管辖之内做出行刺这般孩子气的举动。
更不曾想到,皇帝会为了行刺怀玉,而将一国之宝水心镜作为诱饵!
赵宴眉头一动:“不对,皇帝背后一定还有人。”
“为何?”
“水心镜乃上古圣物,赵寇就算再怎么希望你死,也不会拿水心镜作为引诱你到寻雁楼的引子。”
身为一国之君,即便真的不相信水心镜乃是圣物之说,但也绝不会轻易去触碰水心镜是国之至宝的禁忌,毕竟,国运这种东西,身为一个帝王,都是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而且,水心镜内有真龙的传说,大庆百姓坚定不移地相信了几百年,赵寇不可能不知道,如果百姓知道水心镜消失的消息,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君权神授,如果象征国君身份的水心镜不在皇宫,而落入了他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怀玉和裴继安皆点头沉思。
不错,一个皇帝,那国家命脉来刺杀她一个小小女子,也忒不符合常理了。
“那会是谁呢?能让皇帝拿出水心镜,又这么一步步计算精密地将顾姑娘引入他布的局里面?”
若不是顾姑娘当机立断,半途一鞭将那匹马打死,后续又会遇到什么?
“我们在这里猜测也不是办法。”赵宴看向怀玉,黠然道,“不如,和我去一趟皇宫?”
“可别。”怀玉摇头,“你自个儿去,我对皇宫有阴影,这辈子都不想去皇宫了。”
赵宴轻轻一笑。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
裴继安注意着赵宴的神情,见他虽然笑着,但笑意不及眼底,裴继安悄悄撤了。
怀玉倚靠在看台之上,没有注意到赵宴的神情,只看着楼下千里冰封的大好景色,骄傲道:“赵寇想杀我,可也没那么容易,我可不怕他。”
“那你怎么连皇宫都不敢进?”
“这不一样,皇宫像是一个大大的金丝笼,里面关着的人,既可怜又可叹。”
怀玉想起了昨晚在柴房里见到的龙甘,他脸上对在皇宫里的那段日子的嫌弃和厌烦一点也没逃过怀玉的眼睛,即便是被人追杀的日子,但他说到这些天在京都大街小巷的所见所闻,却带上了发自肺腑的喜悦和愉快。
赵宴无言。
他是被拘在王府拘习惯了的,从小也不像怀玉一样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因而他对怀玉的这个想法并没有感同身受之感。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赵宴正想说话,却被走来的段池池打断:“怀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这就散了吧。”
“诶,好。”
很快,柴房之中的龙甘在段池池的妙手之下神奇地变成了阿魏的模样。
阿魏本人也忍不住啧啧称奇:“这要是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我爹给我生了个兄弟呢!”
将赵宴和裴继安以及化妆成阿魏模样的龙甘送走,姐妹几人回到了屋,围炉烤火,其乐融融。
而另一边赵宴沉默不语地坐在温暖的马车上,裴继安知道他心中不快,机智地只和龙甘说话。
毕竟,人家小情侣的事情,他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龙护卫,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们龙氏一族几百年来一直一脉单传,难道就没有多个兄弟姐妹的时候吗?”
龙甘曲礼道:“这个我也不知,许是受了水心镜诅咒吧!”
什么水心镜诅咒。
裴继安年轻时剖解尸体,屡破奇案,他连鬼神之说都不相信,又怎会相信水心镜会诅咒人的说法?
“龙护卫的父亲多年前去世了是吗?”
“嗯,我加冠那日,是我爹逝世之时。”
龙甘平静而不带任何语调的语气,却让裴继安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悲凉。
他讪讪一笑:“实在抱歉,我——”
“无事,裴兄不必道歉。”龙甘道,“我还没多谢裴三公子的收留大恩呢。”
说着就要离开位置拱手行礼,裴继安连忙制止了他,将他按回位置上。
“龙兄弟不必担忧,进了我寻雁楼,别说是皇宫那群酒囊饭袋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休想进我寻雁楼。”
裴继安最擅长与人相处,和龙甘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欢,两人没多时,就开始一口一个“裴兄”“龙贤弟”地称呼了。
好在三人乘坐的这驾马车十分宽敞,赵宴远远地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捧不知看不清名字的书,对裴继安和龙甘二人的谈话视而不见,似乎将别人都隔绝了似的。
龙甘悄悄朝裴继安使了个眼色,意在询问:我们这样高谈阔论,将世子撂在一旁真的可以吗?
裴继安摆手道:“没事儿,有人无意说了他不愿意听到的话,这会儿在生自己的气呢。”
“旁人惹了世子,怎么生自己的气,而不是生那人的气呢?”
“这个嘛。”裴继安笑着看向赵宴,打趣道,“那人是他的眼底心头,他怎么舍得生那人的气,所以只好生自己的气咯。”
一本书直直地砸了过来!
“少说几句吧你!”
裴继安伸手抓住飞过来的书,看了一眼书名,笑道:“呀,生气得看起了《道德经》。”
赵宴不过是随手拿的书罢了。
没好气地看了裴继安一眼,并不打算理他。
第267章 君讽臣臣怒火中烧
龙甘在一旁小心地道:“世子若是心中不快,还是得直接和那人讲出来才是,默不作声地憋在心里,气坏了自己,别人还什么都不知道。”
赵宴看着车窗外,并不说话。
而裴继安则在心里暗道:顾姑娘在别的人身上,谁撒谎谁开心谁难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唯独在公子身上,她这本领像是凭空没了似的。
诶,都怪公子之心,实在难测。
“龙护卫。”
“世子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龙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我已经不是水心镜的护卫了。”
赵宴审视了片刻龙甘,开口道:“那就叫你阿龙吧。”
“好。”
“你方才说你爹在你加冠之日逝世?”
“是的,我爹死后,我就成了水心镜的守护者。”
“我是问,你爹是怎么死的?”
“这?”龙甘十分不解,“那日父亲高兴,便多喝了几杯酒,第二日午时我仍不见父亲,便去父亲屋里寻找,只是那时父亲已经去世了。世子问这个,是?”
“噢,没事,就是觉得令尊正值壮年,突然逝世,心中有些惋惜。”
裴继安汗颜。
到了寻雁楼,赵宴脚不沾地地准备入宫,裴继安出于安全考虑,让阿秦和阿楚跟着他一起。
皇城魏巍,往日的威严被掩盖在苍茫的大雪之下,看起来少了些平常的不可接近。
寻雁楼的马车徐徐行驶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宫道上,今日的皇宫看起来似乎很冷清,四周的宫女侍卫行走无声,连一声鸟叫也无。
赵宴微叹。
确实如怀玉所言,这皇宫真真是个精致的鸟笼,连鸟儿也不愿意久待。
而此时的内宫花园中,皇帝赵寇正端坐饮酒。
面前是年仅不惑却已垂垂老矣的沈靖。
沈靖自从安庆一晕,手里的兵权被沈长安夺走交给了皇帝,卧床休养了几月之后,今日进宫找皇帝相谈,是为了向皇帝讨一个说法的。
他沈靖这些年兢兢业业,为大庆不知立下了多少赫赫战功,却一朝沦落至此,在自己府上也能听到外面传来的闲言碎语。
沈靖本是个烈汉子,被自己的侄子将了一军夺走兵权,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回京之后,知晓沈长安的所作所为都是皇帝示意的,更是憋气在心,恨不能立即当面向皇帝问个清楚。
无奈他的病情反反复复,几个月竟不见好,只得听天由命地躺在床上休养。
今日大雪稍霁,他顿感身体舒爽了许多,一大早起身耍了一遍刀法之后,换了新衣新裤,束了发带了冠朝皇宫中来。
赵寇热情地见了他,并将他带到花园之中,说是如此大雪,君臣之间可一起赏雪。
沈靖自然莫敢不从。
酒过三巡,赵寇指了指院中一百斤重戟:“朕听说沈卿力大无穷,此戟乃古时郾戟,种百斤有余,沈卿可否举起?”
沈靖虽对赵寇称呼自己为“沈卿”,而不是沈家军颇有微词,但他也不敢推辞,应声道:“臣愿一试。”
沈靖起身走到那郾戟身边,弯腰举起,凌空一抛,竟抛至数仗之高,只见沈靖稳如泰山一般一动不动,待郾戟掉落之时,又徒手接住,置于地上。
“好!”赵寇抚掌叫好,对周围的内侍太监们道,“沈卿过然有过人之处,你们啊,得学学。”
左、右的内侍太监们纷纷附和。
沈靖听在耳里,心里却总不是滋味儿,皇上这般,岂不是将他堂堂一个将军比作这些太监么!
不过他忍住不快,对皇帝道:“皇上,臣有一事。”
“唉,沈卿有何事非得现在说。”
赵寇亲热地将沈靖拉到花厅之中,命人将长戟搬进花厅,摆上棋盘,要与沈靖下棋。
“沈卿,在这大雪之中,与朕手谈一局?”
“臣遵命。”
“唉,光下棋可不行。”赵寇又道,“输了可是要惩罚的。”
他命人盛满了满满的一大杯酒。
“谁输一盘,便大饮一杯如何?”
“臣遵命。”沈靖拱手应是。
沈靖武艺高强,戟法高超,然而棋艺却是有限,连下连输,喝了满满五大杯酒。
赵寇笑容满面,得意洋洋,对左右笑道:“沈卿力大如牛,但空有一身力气,这样怎么能做我大庆的将军呢?”
周围的内使太监齐声称赞赵寇,争先恐后地附和赵寇,一起嘲讽沈靖,花园之中一时响遍了杂乱的取笑之声。
沈靖本就对赵寇当众羞辱而心中怀恨,此刻更是大怒欲狂,好不容易才按下了心头的愤怒,没有出声发作,正巧这时花园之外匆匆走来了一个太监,禀报说兵部尚书求见。
赵寇大手一挥,命他进来。
兵部尚书蔡新如今已年过花甲,他不仅是兵部尚书,还兼任了内阁大学士,平时协助皇帝批阅奏章,起草诏书。
今日匆匆求见皇帝,是为了禀报燕春回大军已经到了汉城,汉城知府八百里加急请求朝廷派兵增援,再不派兵,恐怕汉城也要失守了。
“皇上,不能再犹豫了,请让沈家军速速前去汉城支援吧。”蔡新老泪纵横。
沈靖心中一动,忙跪下道:“皇上,请让臣率领沈家军前去汉城迎敌,定将燕春回大军击退,收回杭城等被燕春回夺去的城池。”
赵寇听着,冷笑了起来:“莫非我朝中无人,要劳驾方才五战五败的朕之手下败将去收复杭城吗?”
周围的太监又是一片嘲笑之声。
初到花厅的蔡新并不清楚赵寇和沈靖君臣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听到一国之君竟然对一个臣子说出如此攻心的话,蔡新十分不赞同地摇头欲劝诫皇帝。
但他话头还没起,就听到一声大吼。
“昏君!”
沈靖酒意上涌,心中的愤恨再也忍不住,徒地圆睁豹眼,怒吼道:“你这昏君!你知道手下败将也会杀人吗?”
赵寇更怒:“大胆,皇宫之中,你竟敢如此无礼,莫非反了不成?”
他喝着就跳起身,抢过那根沉重的长戟,摇摇晃晃地朝沈靖刺去。
然而此戟过于沉重,赵寇并不能流利使用,只见沈靖一闪身,躲开长戟,抓起棋盘,便向赵寇头上砸来。
第268章 悲呼哉赵寇丧黄泉
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得“轰”的一声大响,霎时血浆四溅,棋盘和赵寇的脑袋一同被砸得粉碎。
赵寇甚至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一声,便栽倒在地。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须臾之间。
躬身站在一旁的蔡新翘着花白胡子,已被惊得呆住了。
待回过神来,只见周围的内侍太监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眨眼间逃得无影无踪。
那沈靖红着脖子眼睛,倒提长戟,一歪一倒地朝蔡新走来。
“沈将军,你——”
蔡新连连后退:“不可,不可!”
“不可?”沈靖圆眼瞪来,“赵寇这昏君,削了我的将位,夺了我的兵权,竟当众侮辱于我,我今日就要让他知道,我沈靖今日,就是反了!”
蔡新只觉得自己的大腿都在打颤。
紧紧抱着花厅柱子,正感叹自己老命休矣之时,忽见眼前两个黑影一闪,顷刻之间,那沈靖便被两个黑衣人擒拿住了。
蔡新这才颤抖着松开木柱,来到两个黑衣人面前:“多谢侠士出手,不然这反贼就真无法无天了。”
阿秦和阿楚齐齐越过蔡新,看向蔡新身后:“公子。”
蔡新这才回头,发现一袭月色锦衣的赵宴正站在雪地里,和天地融为一色。
六神无主,惊慌失措的蔡新顿时像是找到了顶梁柱似的,老泪一下子喷涌而出:“世子哇!”
赵宴忙抬步走来:“蔡学士,这是怎么回事?”
蔡新抹了抹眼泪,将方才自己所见所闻一字不差地告知了赵宴。
阿秦蹲身检查了浑是脑浆的赵寇,回头对赵宴摇了摇头:“已经没气了。”
“哇!皇上啊!”
蔡新顿时嚎啕大哭。
赵宴当机立断,略一思忖断然命令:“阿秦,即刻办理几件事。一、立刻宣太医过来替皇上诊治。二、立即命得力护卫将方才散逃的太监内侍羁押回来。三、宣百官即刻入宫来见。四、速持兵符调遣两千骑士,半个时辰后在国府门前待命。”
阿秦答应一声,将醉得浑浑噩噩嘴里骂骂咧咧的沈靖交于阿楚,轻步去办事了。
兵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蔡新这会儿也恢复了清明,他霍然朝赵宴一拱手:“世子有何差遣?老臣万死不辞。”
赵宴压压手:“蔡学士勿急。”
他走到沈靖面前:“身为人臣,犯下弑君大罪,你知也不知?”
沈靖双手被死死地绑在身后,然而他红着眼奋力挣扎,粗绳将他的手臂勒出几条血淋淋的勒痕。
他红着双眼,一语不发。
很快,太医院所有太医匆匆赶来,正式宣布了皇帝驾崩。
宏庆元年十二月,宏庆帝驾崩,年仅二十八岁,在位仅八个月。
文武百官接到了宫里的消息,纷纷赶来,一时之间,花厅内外,哭声四起。
王丞相白发苍苍,清瘦矍铄,他杵着拐杖假意抹了两把眼泪,在从蔡新口里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就开始在心里暗自合计了起来。
上天不护佑大庆啊!
几十年来,大庆国君一届不如一届,好不容易出来了青年才俊赵寇,其手腕之强势毒辣,才上位不到一年便将朝中老氏族的权利架空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可如今却戏剧性地惨死在一个臣子手下,实在令人唏嘘。
不管怎么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皇帝亡故,首要之事是立新皇。
经过这段时间的打击,王丞相本来已经对争权夺位之事没了兴趣,但如今,他又开始活络起来。
年初之时他就打算礼祐庆帝最喜欢的小皇子,如今不满十岁的赵宸为帝的,可被赵宴前来插了一脚,让原本已经被废的废太子赵寇坐上了那个位置,可惜赵寇天生没有当皇帝的命,那个位置还没焐热呢,自己就先死了。
王丞相眯着眼,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大笑三声了。
如今嘛,王丞相往赵宴站的地方望去,此人长身玉立,足智多谋,但以他和那妖女顾怀玉的关系,若他为帝,绝对不会有他们王家的好果子吃。
王丞相思虑之时,文武百官已经有序地分成了两队,将皇帝的尸身装殓了送往观德殿。
接下来几日,由王丞相主持的丧礼各项事宜虽然有条不紊地举行着,但由于皇帝死得突然,且皇帝只在位一年不到,因此皇陵的修建颇需要些日子。
经与文武大臣共同商议之后,司天监决定就在先帝陵墓旁边开凿一个陵墓,山陵按行使和司天监忙碌起来,倒成了京都唯二的一批认认真真准备皇帝葬礼的人。
赵寇并无一子,他这一死,帝位要么又将落到他的弟弟们头上,要么落到八王府头上,文武百官这些日子个个心思各异,揣测着该怎么站队。
平心而论,适龄的皇家子弟之中,除了八王府的两位世子之外,其余的皇子年纪都太小,赵寇之前的小太子赵宥生母梅妃在祐庆帝死后,也被赵寇赐死了,如今几位皇子小小年纪,却已父母尽失,住在赵寇“赏赐”的王府之中,只有几个奶娘和下人照顾罢了。
没有势力,年纪尚小,不论是谁被扶持上位,扶持之人皆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嫌疑。
八王爷倒是年纪在那,但刚死的赵寇是他的侄子,他要是成了新帝,岂不是成了叔叔接了侄子的位置的笑话了?
因此,虽然年初时有不少官员支持八王爷,但这会儿,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只暗中注意着其他人的动静。
其中最备受瞩目的,自然是丞相府。
按理儿,王丞相如今已经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历经半生荣华富贵,王权也好皇权也好,该是见怪不怪的了。
可王丞相此人偏不。
和朝中之人不同,他迅速将目光放到了八王府,和其他人一样,他也不赞成八王爷赵珂即位,但他将目光放到了赵宣身上。
赵宣几月之前才娶了他的宝贝孙女,如今也算是他王家的一份子了。
如果赵宣当上了皇帝,那他就是名副其实的皇帝的岳丈,此等荣耀,可是生平未有呐。
除此之外,王丞相知道,赵宣和赵宴虽为兄弟,但二人一向不和,扶持赵宣,既能为自己谋利,又能压制赵宴,何乐而不为呢?
第269章 叹宴玉撒糖蘸玻璃
八王府内,最近前来八王府的拜访的人着实有些多。
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如今八王府在京都之中最是炙手可热,这皇位八成得落到八王府上。
且不说王丞相有心扶持赵宣,就说手掌寻雁楼赵宴赵世子,如果他成了大庆新帝,那顾家军和寻雁楼不正好为大庆所用吗?
虽然这样想有些可耻,但是如今燕春回大军逼近,一城又一城的城池失手,大庆这个烂摊子,实在需要一个有魄力,有势力的人来接手!
无疑,赵宴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长歌院被除了丞相党的一班新旧大臣踏破了门槛,却一个个都被阻拦在外,没有一个人得以见到赵宴。
“蔡大学士,您还是先回去吧,公子他今日真不在府里。”
蔡新吹胡子瞪眼:“前日不在,昨日不在,今日也不在,那你倒是说说,世子究竟什么时候在?”
阿秦十分为难:“这——”
“你让我进去找他!”
“诶!蔡老学士,你不能——”
阿秦一个不注意,以蔡新为首的一众大臣就已经冲进了长歌院,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赵宴果真不在。
“看吧,我说了,公子不在,您偏偏不信。”
蔡新气急败坏地瞪了阿秦一眼,一甩袖子:“老夫明日再来!”
唉!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阿秦微微一叹。
几位大臣跟在蔡新身后走在正阳街上,一个个愁眉苦脸。
“先帝驾崩如今已经一月过去了,新帝未立,朝野惶惶,百姓民心不稳,这可不是好事啊。”
“是啊,蔡学士,想想办法吧。”礼部尚书郭攸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呐。”
蔡新停下脚步:“老夫能不知道吗!汉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派兵请求在老夫书桌上放了半个多月,最后只能痛心疾首地回他让他死战,江山失手百姓流离,老夫痛心不已!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听说,赵世子在飞鸿馆有一个老师,他最是听那位老师的话,何不?”
“还不快快去请!”
一骑快马飞奔出城,往飞鸿馆而去。
许府内,东厢房。
阿魏,杨桓策、顾与昭以及顾吟夏三人面色严肃地站在屋内,看着书案前的怀玉,一个个面色沉重。
“朝野人心动荡,燕春回昨日已经对汉城发起攻击了,汉城只有不到五千将士,若是再不派兵前去,恐怕汉城就要失守了。”
“顾叔,立刻点兵,支援汉城。”
“三军将士早已准备好,就等姑娘命下。”
“嗯。”怀玉点头,“顾叔,你带领三军将士即刻启程,我随后就到。”
“姑娘,此去汉城,前军有顾叔在,后有杨都尉幸都尉,姑娘就不必亲自前去了吧?”阿魏立即开口建议。
怀玉早已预料到大家会劝阻自己,故坚持道:“我心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
“可怀玉,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为赵世子想一想啊,你这一走,他在京都之中,岂不是孤立无援了?”
“不会的。”怀玉道,“如今朝中大臣大都站在赵宴这边,京中有寻雁楼,京外有我顾家军,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可你一点也不明白,我只想和你并肩往前走!”一道清亮有力的声音传来,顾吟夏朝顾与昭二人使了眼色,三人向走进来的赵宴抱拳之后,退了出去。
赵宴一直只看着怀玉:“你当真要亲自前去?”
“是的。”怀玉点头,“燕春回的军队不是等闲之辈。”
“有顾叔在,与沈家军两路并进,胜算足有七成。”
“可我一向只做十拿九稳的事。”
“好。”赵宴道,“我答应你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哪三件?”
“一、按时吃饭,注意身体。”
“好。”
“二、战场上不要拼命。”
“嗯。”
“三、让阿魏,阿七,阿楚和阿韩做你的贴身侍卫。”
怀玉“噗嗤”一笑:“我这是去打仗呢,还是去游山玩水呐?”
赵宴面无表情,并不改口,怀玉正色叹息道:“赵宴,你知道的,如今你的身边需要他们,朝堂之上风云诡秘,没有几个忠心之人,你如何往前走?”
“那没有你,我又如何往前?”
“我——”怀玉一噎。
赵宴定定看着怀玉:“怀玉,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想逃避?想从我身边逃走?”
“我?”怀玉认真想了想,“我,我不知道。”
自从知道朝中动向,怀玉便知道,皇帝之位,是赵宴的了。
他是尊贵无比的天子,而她只是一个从战场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女子。
她可以做的,就是利用手中的顾家军,作为一把利剑,为他踏平叛军,扫清所有的障碍。
尽管这一天来得比她想象中的早了好多好多,尽管她还没有做好部的心理准备,但是,如果逃避有用的话,她想逃离京都。
“顾怀玉!”赵宴气得连名带姓地喊怀玉的名字,用力将怀玉拉到胸前,指了指怀玉的胸口,“你这颗心是石头做的吗?”
就算是颗石头,也有焐热的一天!
可她这颗心,怎么就永远捂不热了呢!
“我,唔。”
理智尽失的赵宴将怀玉扣在怀里,堵住了怀玉颤动的唇。
怀玉伸手欲推,被赵宴用手抓住,饶是怀玉力大,在赵宴的攻势之下也软成一团,无力地任由赵宴索取。
“靠!”
被吻得七上八下的怀玉睁眼细细看着赵宴放大的面容,脑海里只有一个词:美色误人。
见怀玉放弃了抵抗,赵宴的手渐渐伸向了怀玉的衣衫,十指灵巧地解了怀玉衣裳上的子母扣
嗅着怀中又软又香的女儿香,赵宴用了十成的理智才将要做的事情压了下去,只红着眼将怀玉半解的衣衫拉好扣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怀玉茫然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张口问道:“怎么不继续了?”此时的她红晕双颊,容貌娇艳无伦,神色之中只有三分腼腆,倒有七分迷茫。
“靠!”
这回换赵宴骂娘了。
回头起身,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走过来,耐心地对怀玉道:“你记住了,不论我是何种身份,这颗心只在你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