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乖赵宴横心别怀玉
闻言,怀玉两行清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惊得赵宴手忙脚乱。
“这?怎么了?”
怀玉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
被他这样深爱着,自己恐怕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了吧。
可是,为什么知道他即将成为未来的帝王之后,自己的第一反应,是想赶紧逃走呢?
方才,竟然生出今日将自己给他,此后也就无憾了的想法。
赵宴怜惜地吻着怀玉脸颊上的泪痕:“好了,好了,我不阻止你就是了,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就算是想躲着我,我也由你。”
嘴上这么说,但是赵宴心里想的是:他就不应该推迟大婚,如果按计划举行大婚,这会儿她就走不成了。
怀玉莞尔一笑,坏心思地在赵宴耳边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这该死的小淫贼。”这一句话似嗔似怒,如诉如慕,又娇又媚。
赵宴只听得心中一荡,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儿就地正法。
“你再撩拨,我不保证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啊。”
“宴哥哥想做什么事?”怀玉抬头看他,一张俏脸红扑扑,恍若桃李,柔情脉脉,盈盈欲滴。
知道她故意捉弄自己,赵宴又爱又恨,惩罚性地轻咬了一口怀玉晶莹微翘的唇。
“看你还敢不敢乱说。”
“啊。”
嘴唇娇嫩,赵宴这么一咬,咬出了浅浅的一个红印,怀玉举起水心镜,埋怨道:“待会儿沁姐姐见了,非得取笑我不可。”
月前,赵宴本来携了水心镜进宫准备归还给赵寇的,没想到一进宫就遇到了沈靖刺杀皇帝的事,这水心镜之事也就抛之脑后了。
索性放在怀玉这里。
这镜子比之平常的镜子明晰十倍,小柳常常拿它来对镜自照,怀玉也跟学了。
不得不说,上古圣物就是不一般。
“对了,这面水心镜,你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方才不是用得很顺手么?”赵宴失笑道,“一个国家,如果要靠所谓的圣物神物来维持国运,又怎能不亡?大庆的国宝绝不是这面水心镜,而是朝中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一干大臣,是沙场上拼死奋战的无数将士,是一个个大贤大才的乾坤大才。”
怀玉认真听着,想起了《孟子》里那句“固国不以山溪之险”,与赵宴此番言谈,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是你将百姓视为至宝的水心镜给我这么用,不怕别人说你是个昏庸无能,沉迷女色之徒么?”
“我倒是想沉迷于女色,可女色她不让呐。”赵宴哀叹道,“女色她不仅不让,还巴巴儿地想远离我,要去那遥远的战场。”
得,话题又回来了。
不过此时的赵宴已经不再想一开始那样一脸寒冰,而是带上了些无奈和宠溺。
怀玉知道,赵宴这个人,可好哄了。
说几句软话,亲亲抱抱一下,他就将原本心中的气都消了。
说到底,是他对自己爱得太深,自己的所有决定,他不愿接受却又不得不顺着自己。
可自己,为什么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刻开始患得患失?
曾经那么多曲折磨难都过来了,为什么偏偏在此刻,竟然开始害怕,开始想要逃离。
似乎他成为了皇帝,自己就再也不配和他站在一起了一样。
怀玉深吸了一口气:“赵宴,我保证,我会完好无损地凯旋,到时候,我也想清楚了为什么会有想逃走的想法,绝对不是因为不爱你。”
“然后呢?”
“然后?”
“然后做我的新娘子。”
“唔。”怀玉低头,“好。”
顾家军早已整兵待发,顾吟夏前军开阵,领兵先行,怀玉稍晚一些时日出发。
朝中大多数大臣知道顾家军要去汉城支援,更得知怀玉亲自领军之时,心情复杂,更多的是欣慰。
有了顾家军,汉城有救了。
当然,他们也知道,顾家军此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赵宴。
如果赵宴成功即位,那么救下来的汉城就是大庆不可分割的一块土地,而如果即位的不是赵宴
稍微有些心思的人都知道,届时,汉城不过是从燕军手里落到顾家军手里而已。
因此支持赵宴的大臣压倒性地战胜了反对赵宴的一派,终于,在正月十五这一日,大庆立了新君。
赵宴即位,而怀玉点了一队五十人的精兵也准备快马赶上提前出发了好几日的顾叔他们。
一身合身海棠色劲装,手持使得最顺手的红缨枪,利落上马,打马回头看向赵宴,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眼里带着俊丽爽朗笑容:“赵宴,我去了!”
“等等。”
赵宴此时一身庄严肃重的黑色冠服,大庆以黑为尊,朝中重臣的服装大都为黑色。
顾及身后有一同前来相送镇西将军的文武百官,赵宴本想上前握一握怀玉的手,然而伸出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来:“一路保重,我等你。”
怀玉灿然一笑,抱拳道:“放心吧!”
说罢狠狠朝马屁股挥了一鞭,驾马至众精兵最前,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往东门而去。
京都城门吱呀一声打开,片刻功夫,所有人马都已经出了城,城门又吱呀一声关上。
几十人顺着官道跑了不过十余里。
驾马飞奔的怀玉突然感受到背后传来一阵彻骨的寒意,常年征战的直觉让她敏锐的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危险,回头一看,一支泛着银光的箭镞正直直地朝自己飞来。
千钧一发之刻,怀玉纵身一跃,从马上跳了下来,然而那支箭像是预判了怀玉的预判似的,好巧不巧,正好射进了怀玉左肩。
怀玉吃痛,咕噜噜在官道上滚了几圈,身上的箭经这么一滚,似乎刺得更深了。
箭雨密密麻麻地飞来,好在众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此时反应了过来,阿秦指挥着大家撤退,阿魏则来到怀玉身边,在几个精兵的掩护之下扶起边挡边退。
“箭上有毒,小心!”怀玉撑着一口气挥枪击飞朝阿魏射来的一支箭。
阿魏大惊。
敌在暗我在明,挡过最密集的一阵箭雨之后,躲在暗中的刺客似乎准备撤了。
第271章 受毒箭怀玉死复生
“想跑?没那么容易!”阿魏狠狠道,“阿秦,你将姑娘护送回京都,我带兄弟们抓出这批猖獗刺客!”
“好!”
阿秦接过怀玉,一把将怀玉拉到马上,狠狠给嘛一鞭,飞也似地往京都而去。
回到王府的赵宴坐在长案前,却总觉得心惊肉跳,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虽然做了皇帝,但他还没有住在皇宫的习惯,一直以来都是住在长歌院,处理政事也是让阿七将宫里的折子运到这里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案上的折子还一本都没有少,赵宴心绪繁杂,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嗖”的一声,他站起来,疾步往外走,却正好见到大汗淋漓地抱着一个一声绛色的女子冲进院子的阿秦。
“公子!公子!”
阿秦等人也还不习惯改口叫赵宴皇上,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赵宴意识到了什么,脚下踉跄了一下,待见到阿秦怀里的人果然是怀玉之后,一颗心顿时落入冰窖。
“这是怎么回事?”
阿秦三言两语将出城之后的事情和赵宴解释了:“公子,这批人显然是为了置姑娘于死地而来,箭上涂了剧毒”
不等阿秦说完,赵宴已经将怀玉接过。
“去结庐堂将段家姐妹请过来!”
“是!”阿秦飞也似地去了。
怀里的人轻得不可思议,脸色苍白得可怕,平日里言笑晏晏的人儿这会子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
赵宴蓦然想起,自己以前从未这么抱过她。
将人面部朝下放到床上,迅速地将怀玉的衣服去除,露出了白皙的背上一块已经发黑的箭伤,长长的黑色羽箭插在怀玉白皙的背上,赵宴心疼得只觉得心都拧在了一块。
赵宴熟读医书,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传说中见血封喉的毒箭木。
稳了稳心神,又稳又快地将外面的一截箭镞折断,简单地处理了怀玉的伤口,赵宴呆呆地做着,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点什么。
赵宴心口疼得厉害,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顾怀玉,你个大骗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两刻钟,段池池姐妹以及盼芙和小柳匆匆赶来,见到塌上的怀玉,段池池一把将赵宴推到一边,命令道:“沉沉,割伤取箭;沁沁,准备解药。”
段沉沉和段沁沁二人齐齐点头。
三人有条不紊地忙起来。
赵宴和阿秦,还有闻言赶来的裴继安和阿韩,阿七默默地在外间守着。
好在毒箭木生长在云都一带,三姐妹在云都见过多次,段沁沁只一眼,便知道此毒该怎么解。
“池姐姐,是毒箭木。”
“我们还有红背竹竿草吗?”段池池一边动刀,一边问。
“我们进京之前,我收藏了几株晒干的竹竿草,也一起带进京了,还在许府我屋里,盼芙你快去取来。”段沉沉快速而镇定,在一旁协助着段池池。
毒箭木,又名见血封喉。
其树干呈灰色,春季开花,树干若划破,则有乳白色液体流出。
而该乳白色汁液含有剧毒,一经接触人畜伤口,即可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以至窒息死亡,所以人们称它为“见血封喉”。
如果是对于不曾去过云都的人来说,毒箭木就是无解之毒。
但三姐妹刚好在云都生活了那么多年,毒箭木的毒被她们拿来做实验已经不知做过多少次了,因此,这会儿虽然情况万分紧急,但三姐妹并未见一丝慌乱。
毒箭木生长在树木茂盛的森林之中,箭毒木周围生长着状如小草的一种奇特小草,名为红背竹竿草,这种草依靠毒箭木的而活,又正是毒箭木唯一的解药。
不过,即便是世代居住在云都的百姓,也只有少数年迈的老人能认得出这种草,更不要说其他地方的人了。
好在许府距离王府也就一街之隔,待段池池和段沉沉将箭拔了出来,处理伤口之时,盼芙已经气喘吁吁地将段沉沉所说的竹竿草拿来了。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停下了忙碌,床上的怀玉一声不吭。
段池池:“毒箭木的毒已经解了,不过箭伤深入五寸有余,虽强行拔出了,但创口极重”
“有无性命之忧?”
“这”
见段池池犹豫,赵宴霎时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坐到床边看着怀玉。
“此毒箭不仅涂了剧毒,还带有倒钩,拔出之时对怀玉肌肉组织伤害极重,我和沉沉上了药,此伤对怀玉身体伤害极大,今后很有可能左手不能用力了,就连右手,也会有些影响。”
小柳和盼芙抱头小声啜泣,段沁沁听了姐姐的话,完不相信地看着段池池:“池姐姐?”
她明白对于怀玉来说,双手不能用力究竟意味着什么。
怀玉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呐,自小力气大得不像个姑娘,舞枪弄棒是她的最爱,如今,郝然告诉她,你今后不能使力了,她该多么伤悲?
段沁沁想着,“呜呜”地哭了出来。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怀玉她,该歇歇了。”
段池池和段沉沉同样沉重,身为医者,不能将手下的病人医治好,本已是无颜面对医者二字。
尤其手下的病人是自己亲近之人。
阿秦默默地将屋内的人请了出去,小柳十分不愿,奈何阿秦强势要给公子留出二人空间,硬是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小柳推出了门。
小柳心中担忧怀玉,此刻又被阿秦这般推嚷,一时悲上心来,“哇呜”一声大哭起来,还未干的眼泪继续扑簌簌往下淌,哭声震天,令人闻之心悲。
阿七默默凑了过来:“放心吧,姑娘福大命大,没事的。”
小柳只顾着哭,众人知道她自小待在怀玉身边,对怀玉的感情深厚,都怜惜地默默听着她哭。
一路走出了长歌院最里面的院子,小柳仍旧抽抽噎噎,时不时大哭一声。
阿七心下啧啧称奇,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能哭的人。
那么小小的一个人,眼中的眼泪究竟得有多少,才经得起这般哭呀?
他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心中想着不知阿魏大哥有没有将刺客抓到。
第272章 送情报黛黛遭冷遇
原本的屋子中此时只剩下了赵宴和怀玉二人。
怀玉伏身榻上,头歪枕着,素来清冷的脸颊此刻是苍白潮红,额头上冒着津津细汗。
方才段池池拔箭之时,她就已经醒过来了,这会儿见赵宴焦急的样子,她忍不住一笑:“区区小伤,不碍事。”
赵宴动了动唇:“别说话,好好歇着,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池姐姐说的,我都听到了。”怀玉叹息一声,因用力喘气说话,不由得动到了伤处,她咬着牙没哼出声,“是谁恨我至此,非要置我于死地?”
怀玉无奈闭上眼,恨她的人太多了,实在毫无头绪。
原以为正阳街上的刺杀是赵寇暗中操作,可如今赵寇都死了那么久,居然还有人埋伏在出京都的路上,用上了那么多箭术高超的暗卫,要杀自己!
自己这条命,还真是被他们盯上了的节奏?
怀玉动了动唇,又欲说话。
“嘘。”赵宴皱眉将手指放到怀玉唇上。
“说了别说话,你且安心休息,刺客的事交与我,我保证,等你醒来,伤你的刺客已经捉到你面前来了。”
方才怀玉生死不明,他乱了方寸,如今见怀玉脱离危险,他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怜惜地用方巾替怀玉擦着额头上的汗,赵宴真恨不得怀玉身上的伤是伤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将那该死的刺客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屋内暗香阵阵,身侧赵宴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呢喃,怀玉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沉沉睡去。
赵宴盯着怀玉苍白潮红的小脸看了许久,听到院内一行人重重踏步的声音之后,起身出了房门。
门外是前去追赶刺客的阿魏。
阿魏愤然指着身后被羁押的十余个狼狈不已的黑衣刺客。
“公子,这批死士埋伏在出城十余里处的马陵道上,我率几十精锐前去追杀,这些人都是死士,我们只来得及阻止这十一个人寻死,其余的都已经服毒自尽了。”
他说着,递给了赵宴一个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
赵宴接过,轻轻“嗯”了一声:“去将裴继安叫来。”
“我在这呢。”赵宴话音方落,一身白衣的裴继安已经和段家姐妹从另一间房屋里出来了。
“这些人交给你,日落之前我要知道他们的所有信息。”
“放心吧。”
裴继安两眼冒光,蠢蠢欲动地搓搓手。
寻雁楼这些年隐于厢城,多年不曾出山,外加上赵宴的有意吩咐,以至于寻雁楼的地牢底下,可是好多年不曾动大刑了呢!
十余个刺客见到裴继安像是看砧板上的肉一样地看着自己的眼神,纵然早已无惧生死,此时却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待裴继安将那十一个死士带走之后,赵宴匆匆交代了阿魏几件事,复又回到屋内,见怀玉依旧熟睡,赵宴心中大安,踱步来到那张长案前坐了下来。
怀玉受伤,好在提前拔营的顾家军已经在前往汉城的路上,有顾吟夏将军在,汉城之危可解。
令赵宴上心的是那个一直在背后欲置怀玉与死地的人。
几个月前正阳街当街刺杀,可以说是背后的人利用了赵寇,对怀玉实施的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今天这次截杀,就真的完是此人以一己之力,欲除怀玉而后快了!
究竟是谁,一定要置怀玉于死地不可呢?
赵宴心中无解。
如今他方登上帝位,就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对怀玉下手,而且时间选择在怀玉奔赴汉城的这一天,对方的目的
赵宴冷笑一声,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伤害怀玉,无论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皇上有命,无论谁来,都不见。”
“胡说,宣世子乃皇上兄长,我乃是宣世子妃,你也敢拦?”
院外争执的声音隐隐传来,赵宴皱了皱眉,放下笔,朝床边看了看,见怀玉依旧睡着,许是箭伤疼痛,平常英气的秋月眉这会儿微微皱在一起。
见外头的争执还在继续,赵宴起身出了门,又回身将门带上。
“何人在此喧哗?”
“皇上!”侍卫胆战心惊地行礼,他知道屋内是受伤的顾姑娘,皇上特意交代他们不许任何人打搅。
赵宴朝侍卫抬了抬手,淡然看向来人,正是明媚鲜妍的王黛黛,发髻未散,身后一个丫鬟也没带。
想起怀玉曾提过王黛黛这个人和她倒有几分合得来,怀玉在王府时,两人还多次一起饮茶,最后竟然以姐妹相称了。
赵宴冷冷的脸色稍微好了些许。
“你来做什么?”不带感情的一句问。
王黛黛撇了撇嘴,对这个面无表情的赵宴实在喜欢不起来,就算当上了皇帝又怎么样?怀玉妹妹一受伤,他不还是慌成了那样?
这样重情之人,绝对不是做皇帝的料。王黛黛审视地看着赵宴,透过赵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若不是那寻雁楼影卫慌慌张张地抱着个人进府,后段家几个神医也一脸焦急地进了长歌院,随后那个叫小柳的丫头更是哭声震天。
以至于整个王府的人外加自己那位胆小的兄长都知道怀玉命悬一线,找人央求自己过来看看,她才不会自讨没趣走进这长歌院呢。
“怀玉她怎么样了?”
“不劳费心。”赵宴冷冷一声,对于所有王家的人,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王黛黛微微一笑:“我来,是有情报要告诉你,你不听就算了!”说罢转身欲走。
侍卫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
“世子妃还是将话讲明白吧,你当这长歌院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确实不是想进就进。
王黛黛又一次噘嘴,要不是她抬出了怀玉姐姐的身份,还连外头的几处守卫都进步来呢。
她收起脸上吊儿郎当的模样,左右看了看,其实也不用左右看,自从进了长歌院,这院子里是寻雁楼的护卫,一只陌生蚊子也进不来。
“怀玉中的毒是毒箭木,这里有解药。”她利索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小把竹竿草,“将此草研成粉状,敷在伤口,毒箭木的毒即可解。”
赵宴目光如箭,凌厉地看向她。
第273章 事有因刺杀无缘由
怀玉中箭之事府中之人知道不足为奇,但箭上的毒是毒箭木,她怎么会知道?而且还知道毒箭木的解药是竹竿草?
让开道,让王黛黛进了院子,来到一间偏厅。
赵宴开口道:“说吧,你怎么知道毒箭木?”
王黛黛气急跺脚:“解药当前,你不是应该先给怀玉妹妹解毒吗?还坐在这里喝茶?”
在接到赵宴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之后,王黛黛安静了下来,细细一想,反应了过来,心中大气!
那个该死的丫鬟,既然怀玉的毒都已经解了,她还哭那么悲惨做什么?
赵宴不管她的心理活动,只肃然开口:“毒箭木生长在云都一带,这竹竿草也只生长在毒箭木周围,你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知道的?”
他将手中茶杯“哐当”一声往桌上一放,提高声音问道,“说,你是怎么知道怀玉中了毒的?又是谁给你的解药?”
王黛黛被赵宴这幅样子唬得一愣,随即一笑:“皇上运筹帷幄,这点事情也看不清?”
说着,她似乎是及其厌烦地叹了一口气,朝赵宴福了福身:“我还有事,既然怀玉无事,我就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她。”
赵宴定定坐在原处,并未阻拦离去的王黛黛。
目光放到了桌上的一把竹竿草身上,赵宴闭上眼,少顷之后,又睁开。
虽然不知道王黛黛为什么送了解药来,但这一送,无疑给了赵宴一个明晰的信号。
知道怀玉中毒的,除了长歌院中的人,就是亲手布置这一切的人。
而那人,与王黛黛有着密切的关系。
赵宴握紧了拳头!
王家,不除不行!
天空中最后一缕夕阳也落下山去之时,裴继安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进屋,就毫不见外地倒了满满一杯茶一饮而尽。
“为了赶在日落之前回来复命,可真是累死我了,有什么吃的么?”
赵宴将面前未动过的点心推到他面前。
裴继安呆了呆:“我这厢替你做牛做马,就给我吃这个?”
“不吃罢了,快说!”
裴继安摇了摇头,无奈地坐下来,捡了两块点心扔进嘴里,不急不缓地道:“那十一人个人我一一审问了,喏,逐鹰盟的。”
裴继安说着云淡风轻地往桌上放了一张犹温热的人皮,人皮上栩栩如生地刺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见到这张完整的人皮,赵宴面不改色地看了裴继安一样,裴继安嘿嘿一笑:“许久不曾动手,技痒技痒,你放心,人没事,只是我手艺生疏了不少,少不了他多吃些苦。”
赵宴才不是在想这个,目光放到了那只鹰身上。
这只鹰,对于赵宴和裴继安来说,都已经不再陌生。
在厢城的时候,寻雁楼的掌事巽欢,苏府的侍女紫萤身上都有这么一个雄鹰,云霄更是在逐鹰盟的手中断了一条手臂。
“段清殊,消停了这么一段时间,没想到他又出来了。”
“此人心思叵测,王丞相贼心不死,咱们可不能大意啊。”一提到段清殊,裴继安就恨的咬牙切齿,在厢城之时,他就几度在段清殊手里吃了大亏,这会儿提起段清殊,裴继安还气得慌。
“他去年来到京都,被飞鸿馆请去做夫子了,如今在飞鸿馆有不少学生。”裴继安嫌弃道,“我说呢,好好的去飞鸿馆当什么夫子,不过是以夫子之名暗中行龌龊之事罢了。”
段清殊毕竟是曾经的状元郎,其才学是京都几人皆知的事。
就算是如今,他的那篇描写飞鸿馆曲水流觞会的《双溪序》犹是飞鸿馆学生必学的序文,多年之后他重新以段清殊的身份出现在人们眼前,自然无数人趋之若鹜。
赵宴剑眉微挑。
昔日在厢城,段清殊一番话说得言辞切切,说什么“逐鹰盟绝非寻雁楼的敌人”,这才不过短短一年,他竟违背当日所言,频频欲置怀玉于死地。
按常理论,怀玉虽手握顾家军,可他和怀玉早已不分彼此,段清殊不会不知道,他对怀玉下手,又何尝不是对自己宣战?
“我始终不相信段清殊会这么做。”
裴继安拧着长眉,虽然在段清殊口头上手里头吃了不少亏,但他太清楚段清殊对尘姐姐的情意了,赵宴身为尘姐姐唯一的孩子,段清殊怎么会对赵宴出手呢?一年前在厢城,他
裴继安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对顾姑娘的心思,饶是京都平常百姓都已经津津乐道了,段清殊不可能不知道,若他知道,却还三番两次刺杀顾姑娘,这——”
“裴兄呐。”
这是赵宴为数不多的叫裴继安“兄”,裴继安一怔,看向一脸怅然的赵宴,只听赵宴道:“人心易变,天下纷争,不变的只有利益。”
裴继安显然不同意赵宴的这句话,反驳道:“公子对姑娘的一片痴心,不也一直不曾变过吗?”
赵宴端坐淡笑:“我与段清殊不可同日而语,一来,怀玉一直在我身边,而段清殊死守着心里的执念十几年,我比他幸运了百倍;二来,他这十几年盯着丞相府公子王昀的身份活着,这么多年的隐忍蛰伏,我不信他只为情而无所求。”
和怀玉待得久了,赵宴也开始用怀玉的那一套来分析一个人了。
裴继安听了,心中弥漫着淡淡的伤感,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会一直记得尘姐姐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段清殊。
而今......
他一直以来的“以为”被赵宴一番话推翻了。
不过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喃喃道:“这么说,最爱尘姐姐的一个人,也变了......”
赵宴一叹,看向裴继安的眼神里有些些许怜惜。
虽然裴继安比赵宴大了十几岁,但此时此刻,却一点也没有一丝大人的样子,反倒是赵宴十分平静。
“最爱她的人,我看,是你。”赵宴十分平静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可如今你不也对段二小姐动了心么?”
裴继安惊得站了起来:“公......公子?”
赵宴微微一笑,走过来拍了拍裴继安的肩膀:“这么多年了,往事如烟,是到了放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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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暗查访神秘逐鹰盟
裴继安大囧。
他是对段二小姐有几分兴趣不假,不过他都还没弄清楚那是因为什么呢,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女子与众不同,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了解她而已。
他这一生,活了三十余岁,除了对尘姐姐,其余的女子,瞧也没正眼瞧上一眼。
本以为就这样度一生了,没想到,竟然出现了一个医术高超、引他注意的段沉沉。
裴继安想起初见段沉沉的那一日,她明明被停尸房里的马尸熏得恶心不已,却还是认真而仔细地对死去多日的马进行了检查。
他们都不曾闻出来的味道,她的鼻子却神奇地闻到了。
这样端庄稳重,医术高超,身怀绝技的女子,放眼大庆,屈指可数。
而且,人家段二小姐如花年纪,如今公子成了大庆新君,段家一门一时荣耀风光,京中求娶段家女的氏族显贵数不胜数,裴继安有几分心虚。
“怎么,不敢承认不成?”赵宴大笑,拿出了过来人的经验,“喜欢一个姑娘,如你这般畏畏缩缩可不成,看准了时机就要下手,不然有你等的。”
裴继安: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我们还是把话题说到正事上来吧!”连忙将话题拉回来。
要是再不提醒一下公子,裴继安担心,公子会将他的婚姻大事也一并安排了。
赵宴一声轻笑。
“看来,得动真格的了。”
“你准备怎么办?”裴继安正色道,“虽知道是逐鹰盟做的,但段清殊如今身为飞鸿馆的夫子,天下人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逐鹰盟盟主。贸然行动,恐怕会引起那群学生的不满。”
如今赵宴才刚即位,帝位不稳,正是朝廷上下虎视眈眈的时候,王丞相一党更是巴不得赵宴出点什么差错。
赵宴皱紧了眉,他知道,裴继安说得不错,如今大庆这个烂摊子还未收拾妥当。在内,朝臣心思各异,在外,起义军此消彼长。
段清殊刺杀怀玉,正是丞相党公然给他挖下的一个陷阱。
他若跳,出动皇城内卫或是寻雁楼影卫将段清殊抓起来,少不了一番动荡,飞鸿馆以及京都对段清殊崇尚备至的士子们必定会第一时间反对。
若不跳......怀玉九死一生,若不是段家姐妹刚好知道毒箭木的解药,若不是段大小姐医术高超,怀玉如今究竟如何,赵宴想都不敢想。
“一年过去了,寻雁楼对逐鹰盟了解了多少?”
一年前在厢城吃了逐鹰盟的亏,那时他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组织一无所知,对于寻雁楼来说,这简直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裴继安端坐身子,娓娓道来:“不得不说,逐鹰盟的神秘让我十分好奇,逐鹰盟自从去年崭露头角之后,江湖中不少人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却极少有人知道它究竟是干什么的,甚至连它究竟位于何处都不知道。”
“嗯。”赵宴修长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耐心地听着裴继安对逐鹰盟的夸赞。
一涉及段清殊,裴继安就会下意识地小心翼翼。赵宴饶有兴致地看着裴继安如临大敌的样子,这是得有多大的阴影,才会让一直玩笑人世的裴三公子,这么严肃认真地对待啊?
裴继安却还未注意到赵宴的注视:“你也知道,段清殊曾经是差点成了你娘的夫君的人,我一开始确实没有去调查逐鹰盟的想法。”
赵宴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就因为这?你就将这么个明晃晃的敌人放在眼前,连查都不查?
这份心可也真是大。
“你这是什么表情?”裴继安看着赵宴,“当日段清殊一番话说得多么真诚,连你都被他骗了,就别说我了。”
本来他一直就很崇拜段清殊!
“行行行,你还是说说,咱们现在对逐鹰盟究竟了解多少吧。”
“目前可以知道的是,逐鹰盟虽然名号在这,但确实没有一个具体的位置,盟内成员分级明确,只有少数几个高级成员才能见到盟主段清殊,底下的成员常在酒馆茶点等地流动性接头,这也大大增加了我们的调查难度。”
不知道成员多少,不知道位置何在,几乎是一无所知。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我们将他段清殊抓来,他也随时可以将自己逐鹰盟盟主的身份摘去,毕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这个身份。”
裴继安沉默了,随后一拍桌子,骂道:“段清殊这个老狐狸!狡诈如此!我定要将他的真实面目大白于天下!”
完全不像当年他眼中的紫衣士子。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阿魏。”赵宴意味深长地说出了阿魏的名字,裴继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巽欢?”
“不错。”
美男计嘛,改使的时候,还是得使。
在厢城之时,寻雁楼放了巽欢和紫萤,巽欢作为逐鹰盟中见过段清殊的人,从她身上下手,无疑是最容易的。
“行!就这么办。”虽然有几分无耻,但,谁叫他查不出来逐鹰盟的任何细节呢,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二人商议着,一个扎着两根辫子的小姑娘端着饭菜走了过来:“皇上,该用膳了。”
裴继安朝侍女望去,这小姑娘不过八九岁样子,一举一动却端庄有礼,显然是经过训练的,他寻雁楼的侍女不道十四,是不会让出来做事的,因此,这个小姑娘不会是寻雁楼的人。
裴继安惊奇地看向赵宴:“你什么时候好这一口了?”
“滚!”赵宴没好气地骂了裴继安一句,解释道,“她是怀玉从安庆带来的小丫头,名叫......”
“我叫顾嫣儿,顾是顾姐姐的顾。”
这小丫头特意说上后面这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裴继安失笑:“你怎么没和小柳她们在一起呢?”
“小柳姐姐哭累了,这会儿已经睡下了,盼芙姐姐看到这边的灯还亮着,让我送饭菜过来。”
裴继安看了赵宴一眼,心下好笑。
自从顾姑娘搬出长歌院后,面前的人硬是将寻雁楼的侍女尽数遣回去了,只留下少许侍卫,如今长歌院中的女子堪堪只剩了一个手艺不怎么样的厨娘......
“我说,苦行僧的生活恐怕也没有你这般清苦。”
裴继安对齐了筷子,风卷残云地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可饿死他了!
“清静惯了。”赵宴轻轻舀了一碗骨头汤,欲端去给怀玉,嫣儿见了,机灵地道,“我和盼芙姐姐她们刚刚从顾姐姐那屋过来,顾姐姐已经吃过了。”
裴继安好笑地看向愣住的赵宴,又看向嫣儿:“你顾姐姐醒来过?”
“嗯,顾姐姐听说皇上和裴三公子在书房,便让我们都不要过来打扰。”
赵宴闻言,快速地吃了几口饭,对裴继安道了声“你自便”之后,来到了怀玉休息的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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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汉城将士死守家园
怀玉趴在床上,枕头上放着一本书,床头放着一盏明亮的灯。
“灯下看书,仔细伤了眼睛。”
听到赵宴的声音,怀玉猛然回头,却动到了后背的箭伤,疼得立即龇牙咧嘴起来。
赵宴疾步走过来:“别动。”
“阿魏回来了?”
“嗯,是逐鹰盟的人。”赵宴知道怀玉想要问的是什么。
“逐鹰盟?”
被一个江湖组织三番五次地刺杀,怀玉无疑是进了逐鹰盟的刺杀名单,虽然怀玉不怕事,但对于任何人来说,一直被这么危险的组织盯上,都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半月之后,往常繁华热闹的尚滋味酒楼一夜之间忽然人去楼空,一大早前来酒楼的客人疑惑而又惊讶地发现,酒楼的招牌已经被人摘下,大门紧闭,白纸黑字盖了官府印章的封条威严地封在门上。
阶前肃穆威严地站着两排护卫。
前来围观的百姓叽叽咕咕,稍有大胆一些的,扯着嗓子问:“一夜之间,尚滋味怎么啦?”
并无一人回答。
京都又一次炸开了锅。
偌大的酒楼一夜之间被官府封了,不得不令人揣测,一时之间,京都流言四起。
有的说尚滋味的老板是他国奸细,被朝廷发现所以一锅铲除了;
有的说尚滋味的老板是江湖豪侠,在京都赚足了银子潇洒往其他地方去了;
有的说尚滋味的老板仇家太多,被仇家找上门来血洗酒楼了......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而飞鸿馆的段夫子也不知什么缘故离开了飞鸿馆,院长的说法是段夫子要去游历四方,众学生虽不舍,但人都已经走了,也没什么办法。
此时的汉城,知府史涣风已经坚守了几个月。
而燕军也已经到了精疲力尽之时。
对于燕春回来说,汉城是他遇到的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几个月来,他的三十万燕军不停歇地攻城,可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汉城城墙却总是在那批看起来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将士的刀下稳稳当当地屹立着。
他的大军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损失。
他准备,今日先休整一日,待明日天亮,一鼓作气,一定要将汉城攻下来。
而发丝凌乱,面容憔悴的汉城太守史涣风颤抖着双手拿着一道密简,这道密简是蔡新月前发来的,上面写的正是京都之乱的消息。
皇帝驾崩,又有谁还会记得他这小小的汉城呢?
“苍天呐,难道你真要灭我大庆吗?”
史涣风仰天长啸,撕心裂肺的喊声回荡在萧瑟冰冷的黑夜里,城墙上笔直挺立着的士兵也不由得心中一酸。
史涣风将手里的密简扔到一边。
颓然站起身,弯腰轻轻摸了摸倒在城墙台阶上的士兵带血的脸颊,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下来。
史涣风知道,以汉城如今的兵力,燕春回大军再攻打几日,汉城也就失守了。
白日里他就亲点了五百亲兵,让护卫汪庭护送汉城老少妇孺出城,如今汉城之中剩下的,皆是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
也已经是汉城最后一批将士!
抬头望了望在夜里依旧反射着白色的群山,史涣风眼泪已干,心如止水。
再不奢求朝廷派兵来救。
此生战死,来世又是一条好汉。
第二日,连续近一个月不见的太阳竟然冉冉从东方升起,一片霞光将天宇映得壮美无比,远山上的积雪渐渐融化,山顶上露出了一小撮翠绿。
然而汉城太守史涣风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听属官禀报了出城往云都而逃的老少妇孺昨夜已经走了五十里开外,史涣风拧紧俊眉。
五十里,太慢了!
但他知道送走的百姓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少妇孺,即便有心走快,也是不行。
“传我命令,让汪庭无论如何,要在今日傍晚将百姓送到随州,否则提头来见我!”
“是。”属官匆匆下去。
史涣风匆匆吃了几大口白面馒头,疾步来到城墙之上,迎着朝阳往城墙之外望去。
远处一片苍茫,昨日激战留下的尸体已经清理干净,草地上东一块西一块地留下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太守,咱们能守住汉城吗?”
史涣风身后的一个铁甲小将望着远方,充满希冀地问。
“会的。”史涣风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太阳都出来了,咱们一定守得住汉城,守得住咱们的家园的!”
小将眼底露出喜悦,太守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太阳高升到山顶之时,远方传来了大军的号角声。
黑压压的大军不要命似的往汉城城墙上冲,城墙之上,史涣风杀红了眼,斩杀了一批又一批冲上来的敌军。
原本守护在史涣风身旁的几名贴身侍卫早已倒下,只剩那位铁甲小将满脸血迹,双眼大睁,手起刀落,和史涣风一般,毫不留情地将爬上来的敌人砍下去。
燕军发起了三次猛攻,次次都是在即将破城门越城墙之时又被冲上来的汉城将士和百姓击退。
次次都两败俱伤。
第四次的时候,燕军将所有兵力聚集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暮霭沉沉,汉城城墙外陷入了人间地狱。
汉城将士用完了所有的箭矢、木头、石头和所有能用的热油金汤,如今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只能靠手中的兵器迎敌了!
太阳下山了。
铁甲小将大喝一声,横刀砍下冲上城墙的几个燕军的脑袋,背对夕阳深情看向城下密密麻麻往这边移动的燕军,又看了看城墙之上为数不多、伤痕累累的汉城将士。
汉城啊!守不住了吗?
小小汉城如今只剩下几千余留作最后殉城的青壮年,太守下令,不到最后一刻,不让这批人冲上前。
然而铁甲小将留意到,许多青壮百姓已经自发地加入了战场,尽管对于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他们来说,大都是死在了燕军的刀下。
“杀!杀!杀!”
铁甲小将贴身护在太守史涣风身边,如今,只有自己保护太守了。
史涣风亦是骁勇异常,连续一整天的精神高度集中,虽然自从早上吃了一大碗面食和馒头之后就再无进食,但他这会儿杀红了眼,尤其是在看到汉城百姓一个个死在燕军长矛之下时,他恨不能生出几双手,多杀几个敌人。
他守候了十几年的汉城,他生活了几十年的汉城!
忽然!
“太守,快看!”
铁甲小将惊喜地发现燕军的攻势竟然弱了下去,史涣风也感受到了,源源不断冲上城墙的最后一批燕军被阻挡下去之后,就再没有燕军往上冲了。
趴到城墙往下看,郝然看到蚂蚁般密密麻麻的燕军一个个调转马头,往回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眯着眼往远处看去,只见到两侧光秃秃的山上乌泱泱地冲下来一批黑漆漆的军队,与燕军厮杀成一团,速度之快,队伍之整齐,史涣风生平未见。
很快,宽阔的原野之上,展开了一场碾压式的激战。
城墙之上还活着的汉城将士呆若木鸡,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每一个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生出感叹:
神兵天将,天佑汉城!
有了黑甲军队的支援,燕军很快不敌,指挥有度地向东而撤,黑甲军队边追边抓,一口气追出了五十里有余,俘虏燕军一万余人。
这正是十余日前从京都而来的顾家军。
此时顾吟夏一身黑甲,面寒如冰,脚踏战马,手持红缨枪,一马当先地冲在前头,长发高高束起,随着战马的奔跑在风里划出了一道流畅的弧线。
押解俘虏打马往回走,史涣风已经知道是方才黑压压的黑甲大军乃是京都而来的顾家军,这会儿大开城门将顾家军迎进城。
即便远在汉城,但他也知道顾家军的名声,作为对大庆忠心耿耿的一员文臣,他对顾家军这个反叛大军本没有什么好感,说白了,顾家军和燕春回大军,也没什么不同。
然而,顾家军方才救了自己,救了即将失守的汉城,这是事实。
史涣风不是那般迂腐之人,一码归一码,不论顾家军究竟是反贼,还是忠臣,顾家军如今都是他史涣风以及汉城的救命之人。
该有的礼节一样也不能少。
城内百姓昨日已经转移了出去,如今城内空空荡荡,除了各处哨点驻守的将士,一个百姓的影子都没有。
好在守城之初,在史涣风的调遣之下,已经将粮草物资准备齐全,如今汉城内倒也不缺粮食。
史涣风感慨地想着,城中的粮草,他昨日特意和一个城中少年交待过,如果燕春回的大军攻进来,就放火将粮食烧了的。
好在,那少年没有那么快动手。
“在下汉城太守,史涣风,见过顾将军。”史涣风将顾吟夏带到了腾挪出来的营房之中,“如今汉城之中,也就此处有些人气,我将青壮男丁都留了下来,不战之时便让他们在营房帮忙做些事。”
顾吟夏可以想象,昨日的史涣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与燕春回背水一战的。
他将城中老少以及家长单传的人丁都护送出城,只留下已经守了一个月城池的不到五千将士和几千名手无寸铁的百姓。
眼前的人一身正气,刚从激战中下来,看得出匆匆整理了仪容,更看得出眉间额间的青自与疲惫,顾吟夏深深地朝对方施了一礼:“朝廷派兵来迟,太守辛苦了。”
顾吟夏这一礼,让史涣风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顾吟夏郑重地将一份明黄圣旨交给史涣风:“顾某离京时,新帝已经登基,这是新帝托我给你带的圣旨。”
“扑通”一声,史涣风连忙跪下来,身后的一众将士也齐齐跪下。
他们这些日子只顾着抵抗燕军,虽然知道宏庆帝驾崩了,但他们除了哀叹之外,更多的是对汉城面临的困境的担忧,陷入绝境之时,他们对究竟是谁成了皇帝没有更多的好奇心。
但如今,顾家军来了。
犹如在原本的绝境浇了源源不断的希望,他们不用亡城,也不用战死了。
此时,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太守,希望听到他说出如今的皇帝究竟是谁。
但却只见太守颤抖着双手,圣旨上短短的几行字,他硬是看了两炷香的时间。
“臣,参见镇西将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宴的圣旨里已经详细地讲了顾吟夏如今的身份,赵宴即位后,将镇西将军之名赐给了顾吟夏。
这一次的镇西将军,是名副其实,有名有份的镇西将军。
顾吟夏一笑,将史涣风扶了起来:“旁的事先放一边,太守你先和我说说如今城中情况吧,眼下当务之急,是考虑如何燕春回一举拿下。”
“将军说的是。”提到这个,史涣风神色凝重了起来。
第276章 春日迟迟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草应时而绿,花应时而开,柳叶软,杏花明。
如今是赵宴登基后五年,又是一年春好处,暖意融融的京都最近热闹非常。
近来京都百姓津津乐道的一件事是,那位从来不进皇宫的顾姑娘终于妥协了,决定在三月三那天搬进琴嫣殿。
自古以来,琴嫣殿都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寝宫,这也意味着,当今圣上终于要大婚了。
京都,顾府。
段沁沁抱着一个金雕玉琢的女娃娃在怀玉面前晃来晃去,边晃边念叨:“秋秋都快两岁了,还一个字都不会说,是不是不太正常?”
怀玉扶额,你一个大夫,问我这个问题,你觉得合适吗?
段沁沁不管,继续道:“一定是她爹太沉默寡言了,导致女儿也不爱说话,你看池姐姐家那两双胞胎春春夏夏,一天叽叽喳喳的像两只喜鹊似的,多喜庆呐。”
说到池姐姐家的双胞胎,怀玉莞尔一笑,一向不怎么喜欢孩子的她,也被那两孩子可爱到了。
将一件又一件兵器擦拭干净、放好,怀玉长叹一口气:“还真有点舍不得我这间兵器屋。”
“哎呀你这个人,这些兵器用不上不是更好吗,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沁姐姐你这说得不对,自古以来,兵者乃国之大事,绝对没有用不上的时候,居安思危,才能有备无患。”
怀玉笑着拿起一把剑,来到院子里。
段沁沁担忧道:“你的伤——”
“没事!”怀玉已经左手持剑练了起来,“这么多年了,沁沁你可别在把我当成瓷娃娃了,小秋,你说是不是呀?”
“是。”一道奶声奶气的娃娃音。
“嗯???”段沁沁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女娃,仿佛不认识她了似的,“秋秋?怀玉,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是小音在说话?”
怀玉也将手里的剑停了下来,来到段沁沁面前,逗弄着她怀里的小女娃:“小家伙,叫姨姨。”
“姨.....姨......”
“哈哈,哎呀,可爱。”怀玉捧腹大笑,“小秋的第一句话,也是和我说的哦。”
段沁沁气得将小音抱紧了自己,一脸严肃:“小秋秋,我才是你娘!叫娘!”
小音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段沁沁手忙脚乱地安抚了好一阵,小音终于不哭了,段沁沁无奈妥协。
“我说怀玉,你这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地方吸引孩子们呀,为什么春夏两双胞胎的第一句话也是用在了你身上,连我们家秋秋也是,爹娘都没叫呢,倒先叫姨了,这什么事儿呀。”
段沁沁说的是池姐姐和云大哥的两个孩子,刚会说话那会儿,也是先在怀玉面前说的。
怀玉得意道:“这也许就是人品吧,我长得面善,孩子们都喜欢我,嗯,对,一定是这样。”
“你就嘚瑟吧。”段沁沁白了她一眼,“等你有孩子的那一天,我要天天到他面前晃悠。”
“求之不得呢。”
怀玉应了一声,笑着继续练剑,一时院中和谐异常。
不多时,一个粉衣姑娘跑来:“姑娘,小柳姐姐来了!”
“诶,是吗。”
小柳梳着妇人发髻,笑吟吟地走了来:“姑娘,我来帮忙给您搬家。”
怀玉放下剑,忙过来搀扶小柳:“这好事不出门,坏事怎么就传得这么快呢,我不过就是从顾府搬到皇宫而已,你带着身子,又巴巴儿赶来做什么?”
小柳埋怨道:“姑娘你这话不对,这搬家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嫣儿还小,你身边没个帮手怎么行,这呀,叫做有备无患,所以我就来咯。”
段沁沁好笑地朝怀玉挤眉弄眼:“果然还是小柳才能治得了你。”
怀玉摇头,将小柳扶做到游廊边山,小柳笑着逗段沁沁怀里秋秋,突然道:“我昨儿想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小柳看了看怀玉和段沁沁二人,又看了看秋秋,笑道:“昨儿和阿魏商量,孩子出生后取个什么名字好。”
“然后呢?”
小柳掰着手指头笑道:“你还说,你们段家人也太懒了,给几个孩子取的名字,直接春夏秋冬了。以至于我和阿魏想了半晚上,也没想出个头绪来。你说,又要简单好记,又要有所寓意,除了春夏秋冬,还有其他的吗?”
怀玉和段沁沁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小柳姐姐,你纠结这个问题也就罢了,阿魏大哥怎么也跟着你纠结这个?”
怀玉指着段沁沁道:“你不知道,阿魏大哥在小柳姐姐面前,那是小柳说往东,他不敢往西的。小柳要是说给孩子取什么名字,阿魏恐怕将古今词典翻遍,也要找出一个符合小柳要求的来呢。”
段沁沁酸了,为何顾与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呆子!
三人正说说笑笑,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见过顾姑娘。”
是皇宫里来的太监,怀玉看了他一眼,起身道:“高公公。”
高公公堆着一脸的笑容,脸上的褶子都快要将溢出来了:“顾姑娘,圣上特意交代,让咱家给姑娘送荔枝来。”
说着他身后的几名宦官抬上了一笼深红荔枝,高公公道:“这是两广那边进贡的三月红,姑娘尝尝,若喜欢吃,宫里还有。”
“多谢高公公。”
段沁沁笑着打趣道:“呀,这都要搬进琴嫣殿了,还巴巴儿送荔枝来。”
“圣上说了,搬进琴嫣殿之事,姑娘可慢慢来。”
怀玉知道赵宴一心为自己,顾府之中诸事有与昭大哥,她进宫去也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而已。
她不愿进宫的原因,说来自己也觉得十分滑稽。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天子,哪一个不是后宫三千。
怀玉清楚地明白,即便是赵宴,坐上了那个位置,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朝臣百官不会允许他钟情一人。
可怀玉自小在将军府长大,爹娘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心目中的良人,应该是爹娘那样的。
然而——
怀玉想,自己任性了这么多年,赵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自己的小性子,如今,也该对他有个交代了。
小时亦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