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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予渔     小时亦识月txt下载     小时亦识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5章 见怀玉八哥动凡心

    怀玉狠狠耍了耍晕乎乎的头,转而看向挽夏,只见挽夏已经倒在了地上。

    “你你”

    看着倒在了地上的两个妙龄女子,叶云飞收起了笑意,朝外头招了招手,立即进来了几个侍女。

    “好生看着她们,要是人跑了,我唯你们是问。”

    “是,少主!”

    在悦来客栈等候怀玉和挽夏的阿魏和阿韩以及十几个顾家军在吃了几大碗茶之后,还不见怀玉她们回来,隐隐觉察出了不妙。

    “大哥,这么久了,姑娘她们该回来了吧。”

    阿魏剑眉冷峻,手中剑连鞘重重敲到桌上,吓得柜台旁的掌柜的一个哆嗦。

    “胡小刀!我且问你,这叶云鹏得的是个什么病?”

    “客官,你这不是诅咒人呢么,咱们八哥好好儿的,怎么会有病呢。”

    “好好儿的?”阿魏冷笑,“哗啦”一声将桌上的剑出了鞘,“我手中的剑可不相信。”

    胡小刀忙不迭摆手摇头制止道:“客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说,叶云鹏究竟得的什么病?”

    “这个——”胡小刀为难道,“这小的是真不知道啊,叶八哥对我们可好了,从来没听说他有什么病,客官像是搞错了吧?”

    “还撒谎?”

    阿魏跟在怀玉身边,或多或少受了怀玉的影响,一见胡小刀说话时不由自主地抹眼睛,就知道他在撒谎。

    手中的剑在空中掀起了一阵光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胡小刀肩上。

    “说是不说?”

    “别别别,我说我说。”

    收回剑,阿魏坐了下来,铁着脸等着胡小刀。

    胡小刀一五一十地道:“不敢欺瞒大侠,叶八哥他确实患了一种罕见的疾病,叫做早衰症,约莫七八岁的时候突然发病,不到十岁的少年郎生得倒像二三岁的大人,这些年为了医治叶八哥的病,叶城主和叶夫人不知求了多少名医,拜了多少佛,捐了多少银钱”

    胡小刀说着,竟红了眼眶。

    “不仅如此,几年前叶八哥还不知因为什么烧坏了脑子,人有时候会神志不清,痴傻起来连亲生父母也不认识。”

    阿魏和阿韩听了,追问道:“那叶云鹏痴傻起来,随便抓着一个女子就叫媳妇?”

    “这可不是!”胡小刀连忙反对,似乎阿魏这样说,玷污了他的叶八哥的声誉似的,“叶八哥好好的人儿,即便是神志不清,也不会做出如此举动。”

    “那早上的事情作何解释?”

    “这个”

    “好一个好色之徒,假借痴傻之名,占咱们姑娘便宜,咱们姑娘还没和他计较,他家人倒厚着脸皮上门求姑娘帮忙来了!”

    阿韩怒气冲冲:“大哥,咱们别在这里苦等了,直接进叶家去,将姑娘带回来。”

    “你这人怎么平白污蔑人呢!都说了叶八哥不是那样的人。”

    “叶云鹏今年二十了吧?”

    见阿魏好声好气地问,胡小刀也按捺着性子,点头道:“不错,上个月也城主刚刚举行了叶八哥的冠礼,那一日咱们芙蓉镇可真是万人空巷呐,叶八哥能活到今日,芙蓉镇所有百姓是打心眼里高兴。”

    阿魏点头,若有所思:“那叶云鹏可有娶妻?”

    “害!不曾。”胡小刀不知不觉间也坐了来,“叶家的其他人倒是想给八哥娶一门亲,不过都被叶八哥拒绝了,八哥说他那样子,娶了谁都是祸害了人家姑娘,叶城主和叶夫人拗不过八哥,此事便就一直没成。”

    胡小刀心有戚戚:“唉,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生了这样的病呢,要是可以,我真愿意这病是身在我身上,让叶八哥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娶妻、生子。”

    阿魏和阿韩对视一眼:“你倒是好善心。”

    “这不是我善心,而是叶八哥他好的时候,对咱们芙蓉镇的老百姓是真好,客官你出门随便找一个人问问,每个人都恨不得能替八哥呢。”

    “说来也是奇怪,今早八哥见了顾姑娘,竟然开口说要娶她,这还是也八哥第一次开口说要娶一个人呢,虽然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说的。”

    阿魏和阿韩大惊。

    “大哥,叶家人不会要强逼姑娘嫁给叶云鹏吧?”

    阿魏神情凝重,片刻之后,拿起剑:“去叶家。”

    叶家大门紧闭,门外守卫深严,似乎是防备着什么。

    阿魏见状,冷哼了一声:“看来叶家人还真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呢,大白天到的门外守着那么多侍卫。”

    阿韩道:“咱们冲进去!”

    “不可。”

    在叶家的地盘,敌众我寡,不可冲动行事。

    阿韩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确实有欠考量,冷静下来之后,懊悔道:“早知道就不该让姑娘回来,真是救了蛇反被蛇咬。”

    两人在叶家周围饶了一大圈,也没瞅着机会进入叶府,只得折返回来。

    “咱们得将姑娘救回来啊!”

    阿魏看着激愤的十余个顾家军精兵,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窗外。

    众人往窗外望去,只见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趴在窗户上,霎时了然,阿韩大声道:“大哥,今日天晚了,咱们还是早些歇息吧。”

    “好,明日再去找云飞兄喝酒。”

    窗外的胡小刀:“叶大哥什么时候和他们这么熟了?”

    转而一想,也对,顾姑娘都要成为八哥的妻子了,叶大哥和她的手下熟,也是正常的。

    他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只听到屋内的一众人窸窸窣窣脱了衣服上床睡了,便放心地回了房。

    叶八哥终于要娶亲了!

    想想就替叶八哥开心。

    胡小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原本也没料到,就因为叶八哥一句话,叶家就真的要给八哥娶亲。

    还是今儿听到阿魏他们的猜测,才觉得一定是这样。

    叶八哥和云都顾怀玉。

    嗯,顾姑娘也算是女中豪杰,配叶八哥,确实不错。

    胡小刀这么想着,不由得佩服起叶八哥的眼光来。

    以前不愿娶亲,怕耽误了人家姑娘,那都是因为,还没有遇到让八哥心动的人吧?

    如今,天可怜见,让八哥动了凡心,也该替他了了他的一桩心愿。

第226章 喜烛婚房淡谈生死

    是夜,叶家。

    西北角的一处院子里,一件富丽堂皇的屋子中,大红喜烛燃得热闹,侍女们安静地守在屋内,除了蜡烛燃烧发出的微弱“霹雳”声,不见其他声响。

    怀玉只觉得头疼欲裂。

    四肢像是被人敲断了又重新接上的一样,使不出一丝力气。

    睁眼看着头顶大红的床帐,以及自己身上穿着的大红喜服,怀玉意识到了叶家人究竟想做什么。

    叶云飞!

    卑鄙!无耻!

    怀玉暗骂一声,枉自己竟认为他是个君子!

    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只能用余光打量着这间屋子,喜庆的红蜡烛,红剪纸将房间装饰得像一个梦。

    看得出来,是极用心布置的。

    能在短短时间里布置出这么一番光景,要说是临时起意,怀玉可不相信。

    只怕是为了今日,叶家的人已经准备了许久。

    外间大约守着五六个丫鬟,个个都是练家子。

    怀玉有些好笑,都已经给自己喝了软骨散,还怕自己插翅膀飞了不成?

    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扫视了一圈,不见挽夏,许是被关到其他地方去了,怀玉心里着急,面上却平淡如水。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自乱阵脚。

    “八少爷。”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了动静,怀玉看向来人,正是叶云鹏。

    他一袭茄色常服,见了怀玉,面露愧色。

    来到床边蹲了下来,掏出了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姑娘受委屈了,在下替家母和家兄给姑娘赔不是。”

    他说得真诚,许是休息充足了的缘故,此时的他看起来没有白日里那么衰老,又恢复了二十七八的样子,一双清澈的眸子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软骨散的解药,在下唐突了。”

    说罢将药丸放进了怀玉口中,怀玉下意识将药丸咽了下去。

    “挽夏呢?”

    “姑娘放心,她就在隔壁,她喝下的软骨散量较多,这会儿还没有醒过来,我已让人给她吃了解药了。”

    怀玉放下了心。

    解药还没生效,便安静地躺着。

    想想这波折的一天,怀玉忍不住“噗嗤”一笑。

    叶云鹏呆了呆:“姑娘因何发笑?”

    怀玉外头看向叶云鹏,真诚地道:“小八,多谢你。”

    叶云鹏低头:“都是我不好,给姑娘惹来了这些麻烦,我娘和大哥都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他的真诚道歉让怀玉不忍心再苛责。

    “我理解他们。”

    聪慧如叶云鹏,听怀玉这么说,知道她也只是“理解”,而不是“原谅”。

    “我八岁的时候,发现患了这个病,娘整夜整夜地哭,爹和哥哥们遍寻名医、散尽家财,我知道,这些年为了我,他们受苦了。”

    怀玉安静地听着。

    叶云鹏笑了笑:“有时候我想,我要是早一点死掉,爹娘,还有哥哥他们,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可是每次我都被师傅救了回来,一次又一次,我每犯一次病,爹娘就更心疼一次”

    “小八。”怀玉轻声叫。

    “嗯?”

    “没事,就是叫叫你。”

    叶云鹏温柔的脸上挂着笑意。

    “不过当我清醒过来,看着这人间、这月光、这周围的人,又觉得一切真美好啊,真舍不得离开。”

    他说得随意而轻松,怀玉听得难过,只觉得心里被小小地戳了一下。

    她知道,早衰之症,无药可医。

    患者在短短的时日里迅速老去,死亡。

    不过叶云鹏的症状,看起来已经得到了张大夫的控制,身体的各项机能衰老的速度被有效地减缓了。

    假以时日,张大夫一定会找到彻底根治的办法!

    “张大夫医术高超,他能让你度过二十岁生日,一定能让你度过三十岁生日、四十岁生日,你还有很多机会,可以看着人间月光以及众人”

    听到怀玉这样美好的安慰,叶云鹏不忍反驳,点了点头,扶着床沿欲站起来,却因蹲了太久,双脚发麻而站不稳,霎时就要倒下。

    怀玉下意识地起身,迅速扶住了他,这才发现软骨散的药效已经解了。

    少女青葱十指紧紧地扶着自己的双臂,对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让叶云鹏霎时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对对不住,我我自己来。”

    怀玉将他扶到床上坐下,见他满头细汗,欲朝外头叫人进来,却被叶云鹏抬手制止:“无事,我靠着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怀玉只好直接用袖子替他擦汗。

    叶云鹏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苦笑一声,她这样给自己擦汗,恐怕是永远擦不干了。

    伸手制止了怀玉:“多谢姑娘,我一会儿就好了,姑娘不用”

    “姑娘!姑娘!”

    是挽夏的声音。

    “姑娘,你没事吧?”

    挽夏冲了进来,看到怀玉,见怀玉身着大红喜服,而虚弱地躺在床边的叶云鹏却是一件常服之时,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奴婢保护不力,让姑娘受惊了。”

    “我无事。”怀玉道,“阿魏和阿韩在外头恐怕急坏了,咱们得尽快去和他们会合。”

    听怀玉这么说,叶云鹏睁开眼睛,眷恋地看着怀玉,片刻后移开了目光:“我让下人送姑娘回去。”

    怀玉不忍拒绝。

    还没出叶家大门,就听叶府外兵戎之声十分激烈,怀玉和挽夏忙疾步走出去,外头正是阿魏带着一队人正和叶家护卫对打。

    “阿魏!”

    听到怀玉的声音,正在激战的双方才算是停了下来,阿魏和阿韩来到怀玉身边:“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怀玉道,“咱们走吧。”

    阿魏和阿韩的本意也只是为了救出怀玉和挽夏而已,此刻见怀玉完好无损,自然听怀玉的。

    “顾姑娘留步!”

    叶云飞走了过来,深深地朝怀玉行了一礼,算是对自己白日里的行为道歉。

    “叶某向姑娘赔礼了!”

    怀玉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怀玉不敢当。”

    对叶云鹏的赔礼,她怜惜;但对于叶云飞,面对这个使出下药手段的男人,她还没有大度到说原谅就原谅的地步。

    况且,若不是因为小八,他叶云飞才不会这么轻易赔礼呢。

    “叶少主,告辞。”

第227章 林州驿馆笑听热闹

    耽搁了一时日,怀玉一行连夜离开了芙蓉镇。

    夜色悲凉,叶云鹏让来看自己的娘亲和哥哥们都各自回去休息之后,独自靠在床头,呆呆地看着即将燃尽的蜡烛。

    下人们的动作很快,屋内的红剪纸红帷帐等都被撤了下去,唯有那一列列蜡烛,还没来得及撤下。

    这一,过得像一场梦。

    叶云鹏虚弱地闭上眼睛,眼前浮现了那个带着淡笑的少女,她一袭红衣,唇红齿白,巧笑嫣然,美得像个仙女。

    仙女,怎么能当自己的妻子呢。

    叶云鹏一笑,他是即将去往地府的人,不该有那样的心思的。

    早晨胡刀来找三哥的时候,他知道,这个胡刀,一定又是来找三哥告密了。

    胡刀是个大粗糙,听风就是雨的,普通商旅也能让他看出几分奸细的模样来。

    叶云鹏便骗他三哥出城了,自己跟着他去了悦来客栈。

    一切都是意,让他在悦来客栈见到了今生第一次动心的姑娘。

    看到她睡眼惺忪从楼下走下来的瞬间,叶云鹏古井无波的心头动了动,她像是一缕阳光、噢不,她更像是一缕温润的月光,清清浅浅地洒进了自己心头。

    理智和情感在脑中挣扎,一时间变得痴痴傻傻了。

    叶云鹏这会儿还能记得神志不清时和她的每一段对话,也只有痴傻的时候的他,才会那么无所顾忌地叫她仙女姐姐,才会口不择言地要娶她。

    那时候的感情,压制性地战胜了理智。

    可是清醒时候的他,理智又战胜了感情。

    将死之人,世间的月色再美好,他纵然舍不得,却也不能不舍。

    纵然我可以舍得,纵然我舍不得。

    屋内烛火左右摇曳,院落之中树叶哗哗作响,竟是起风了。

    叶云鹏艰难起身走到窗边,今夜没有月亮,夜风比往常更加肆虐。

    “要下雨了。”叶云鹏喃喃道。

    顾姑娘连夜赶路,也不知道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叶云鹏心中惦记着怀玉,一丝睡意也无。

    而另一边,离开芙蓉镇的怀玉等人,驾马急行了一段路,果然被突来的大雨阻挡了前行的道路。

    这场雨来得突然,众人毫无防备,好在幸载找到了一间破旧的寺庙,一行人狼狈地进了寺庙避雨。

    待到色将明,下了一夜的雨才渐渐听了,色放晴,众人舒展筋骨,整装出发。

    一路风餐露宿,又行了七八日,九月初十这,一行人来到了林州。

    皇帝赐婚的成亲之日是九月九,如今已过去了一。

    林州与京都相距并不远,快马加鞭也就一个上午的功夫,但怀玉却不急着去京都,只让阿魏将众人安顿在了林州。

    林州的街头巷尾,百姓谈论的都是昨日丞相府和八王府的亲事。

    怀玉他们歇脚的驿馆更是人声鼎沸,来往的商旅和当地人南海北地高谈阔论。

    “我刚从京都过来,起昨日京都发生的大事——”

    “害!这谁不知道啊,不就是赵世子娶了京都第一美饶事吗。”

    “王姐可是京都第一美人,赵世子有幸娶了这么一位美若仙的娘子,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你知道个啥?这门婚事明眼人都知道,是圣上掣肘王丞相才赐的婚,娶了王丞相的孙女,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正是,王丞相这老狐狸那一日要是倒台了,赵世子究竟算哪一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最先话的那人堵得哑口无言,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走到一旁坐了下来,端起一杯茶,试图化解被人抢了话的尴尬。

    怀玉踱步坐到了他的对面:“老兄,你方才你刚从京都来?”

    “不......不错。”

    忽然见一个明丽女子坐到了自己对面,还主动和自己搭话,那人显得有些局促。

    怀玉笑了笑:“我今日才到林州,正欲往京都去,不知兄台可否告知前面的路可否好走。”

    怀玉这般发问,那人并不觉奇怪,如今起义军四处都是,大庆各处的领土被大大的起义军占领。

    因此百姓来往各处,常常被拦下盘问,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了那些蛮不讲理的官兵,不让你进城,你就算求爷爷告奶奶,也不让进。

    出城也是一样,不是官兵故意为难,而是如今各处城池官员都怕了,对于出入的百姓,不严查一番,绝不允许随意进出。

    怀玉他们一路从安庆而来,能走这么顺畅,全是由于寻雁楼在各处城池的势力在。

    见怀玉问得有礼,那人也十分热情:“姑娘不用担心,林州和京都没多少路程,子脚下,再猖獗的盗徒也不敢放肆。”

    怀玉表示赞同,钦羡地道:“兄台得不错,我一路行来,也就是到了林州,才见到了这般繁华的景象。”

    那人骄傲一笑:“那是姑娘还没有到京都,姑娘你到了京都,才知道什么是繁华呢。”

    “是吗。”怀玉十分感兴趣,“时候常听人,上有堂,下有京杭,我从,最向往的地方就是京都了。”

    “唉。”那人垂头丧气起来。

    “兄台因何叹气?”

    “姑娘不知,这句‘上有堂,下有京杭’是十多年前百姓口中的熟语了,如今啊,京都杭城再繁华,也不敢称堂了。”

    怀玉不语。

    那壤:“我听姑娘口音,还以为姑娘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呢,原来竟不是?”

    怀玉笑笑:“年幼时举家搬离了京都,如今回乡探亲。”

    “原来如此。”

    “方才听兄台起昨日丞相府千金和半碗饭世子的大婚,想来那场面一定很壮观吧?”

    “那可不!”

    方才就像吹嘘自己看了一场大热闹的那人见怀玉对这事感兴趣,立时滔滔不绝地给怀玉讲道:

    “丞相府的姐和王府世子大婚,又是皇上亲自赐的婚,昨日京都那可真是十里红妆,万人空巷,从早到晚,正阳大街上张灯结彩,从丞相府一直到八王府一路不知撒了多少银两,亦不知多少少年郎暗自捶足顿胸,又不知多少香闺少女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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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夜色撩人他更撩人

    见他像讲戏文一样将此事讲得栩栩如生,大有感同身受之感,怀玉连忙制止了他。

    “那兄台可见到了那位美若仙的新娘子?”

    “姑娘笑呢,新娘子哪是我这一介粗人能见到的。”

    “那新郎官总见到了吧?娶了这么貌美的新娘子,新郎官一定十分高兴了。”

    “这倒不错,新郎官高头大马往正阳街上走了一圈,大家伙儿可都见到了。平心而论,咱们赵世子龙章凤姿,配京都第一美人,再好不过了,真真是一桩郎才女貌的美满姻缘。”

    怀玉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声音低哑:“倒真是一桩珠联璧合的美满姻缘呢。”

    “什么?”

    “噢,没什么,多谢兄台指路。”怀玉掏出了几两碎银放到桌上,“兄台今日的茶水,在下请了。”

    那人还来不及制止,怀玉已经大步离去。

    驾马走在林州通往京都的官道上,怀玉只给阿魏留了口信,只身往京都去了。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赵宴真的和王黛黛成亲了。

    可是方才驿馆之中,那些商旅得头头是道,只差没把新郎官和新娘子的新婚之夜的细节都出来了。

    怀玉狠狠抽了抽马屁股,马儿吃痛,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这条路怀玉幼时曾坐马车走过无数次,那时一路和柳笑笑,不觉得这一路有多长。

    而此时,怀玉只觉得这条官道简直漫无尽头。

    “驾!”

    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京都,继续驾马进了主城区,怀玉才下马慢校

    正阳大街和记忆中一样,宽敞而厚重。

    商贩收摊回家,炊烟丝丝缕缕。

    怀玉行走在人群之中,忽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这万缕炊烟,哪一缕是为自己而升起?

    她牵着马,不知不觉来到了昔日的将军府,将军府门前庄严的石狮子早已不知去向,曾经的将军府已经不再是将军府,而是变成了一处民宅。

    两行清泪轻轻滑落,怀玉远远看着自己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家,如今匾额之上提着“永平侯府”几个字。

    她的爹爹、她的祖父、太祖,世世代代居住于此,如今,这处宅子主人更替,将过往的痕迹一扫而空,仿佛曾经那些人都不曾来过。

    “姑娘,色这么晚了,快回家吧。”

    怀玉扭头,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回家?

    家在哪里?

    “姑娘遇到什么难事?”

    “没......”怀玉吸了吸鼻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多谢老人家。”

    老人善意地道:“孩子,相信我,这世上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一切艰难险阻,一切幸福安乐,都是会过去的。”

    此话颇有禅机,怀玉讷讷:“那,究竟有什么是不会过去的?”

    “人世无常,一切都是虚幻,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姑娘是个聪慧人,如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是了。”怀玉缓缓点头。

    “尘归尘、土归土,万事皆有缘法,一切强求不得。”

    “尘归尘,土归土。”

    怀玉缓步行走,低声念着这句话,回过头来时,方才的老人早已不见。

    四周已经点燃疗火,一轮不算圆满的月亮缓缓升起。

    怀玉笑了笑,牵着马往八王府走去。

    她来到了王府外的那棵大榕树下,多年不见,这颗榕树越发茂密了,乌黑夜色下,能隐约看到这颗遒劲的榕树细细密密的叶子在月光下摇摆。

    怀玉将马儿栓在榕树旁,看了看王府的围墙。

    如今的她,可无需爬树,就能翻墙而入了。

    后退几步,正欲跳墙之时,忽听头顶传来一阵低低的清笑声。

    怀玉收了势,左右张望一番之后,抬头望向榕树。

    “谁?”

    榕树上落下来一个忍俊不禁的人,他噙着笑意朝怀玉走过来:“丫头,怎么不爬树了?”

    竟是赵宴。

    怀玉又惊又喜又委屈,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赵宴。

    赵宴拂开她额边被夜风吹乱的一缕碎发,心疼道:“路上累坏了吧?”

    怀玉还是不话。

    赵宴一把搂着她的腰,提身而起,越过仗高的围墙,进了王府。

    落地之后,依旧没有放开怀玉,而是将头靠到了怀玉肩上,低声道:“这里和从前一样,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你不是新娶了一个美若仙的新娘么。”

    怀玉醋意满满。

    赵宴低笑,盈盈月光映在他的眸子里,仿若盛满了满月色。

    他挽起怀玉的手,将怀玉领进了主屋。

    屋内格局和赵宴时候住的差不太多,不同的是,此时的这间屋子,麻雀虽五脏俱全,布置得极其温暖。

    一桌一椅一方几,一窗一屏一地。

    “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怀玉赌气道,“赵世子正值新婚,不去陪新娘子?”

    “我这不是正陪着新娘子么?”

    怀玉蓦地抬头。

    眼前的人,芳兰竟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世间最美好的词语用在他的身上都不为过,他就那么柔柔地看着自己,一字一句:“怀玉,你可愿?”

    “我......”

    “昨日娶亲的是赵宣,你的那位美若仙的新娘可不是我要的新娘子。”

    怀玉嘴角微翘,忍着笑意,为自己先前的乱吃飞醋而感到脸红,避开赵宴的目光:“噢,那真可惜。”

    “是呢,所以你得补偿我。”赵宴不准备让怀玉躲避自己,“躲了我五个月了,现在还躲?”

    “没......没啊。”

    怀玉回头硬着头皮看向赵宴。

    他的情话太撩人,她只觉得手足无措。

    “笨丫头。”赵宴笑了,“我已让下人备了热水,你一路赶来一定累了,去泡个澡祛乏?”

    “好......好。”

    怀玉双颊通红,泡澡这句话让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出来,怎么感觉有些不正经呢?

    她飞也似地跟着侍女进了里间,一头乱麻地坐在浴桶里拍打着水花。

    许是夜色太撩人,又或许是热水温度太高了。

    平常运筹帷幄的理智和清醒这一刻仿佛丢到了九霄云外,脑海里全是赵宴笑吟吟的模样,全是他低沉温柔的那句“笨丫头”。

    以及“你可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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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见八王宴玉心相应

    沐浴过后,怀玉换上了侍女备好的衣物。

    这是一身海棠色的简单便服,却由于颜色过于鲜艳的缘故,总让怀玉想起在芙蓉镇时,穿过的那一身喜服。

    她平常穿便于行军的短衣习惯了,如今穿上这一身衣服,连走路都有些不利索。

    怀玉的头发极多、极长,两个侍女打理了许久,头发依旧半干未干,怀玉遣走了她们,自己拿着帕子坐在梳妆镜前绞头发。

    拿着帕子的手被一双大手握住:“我来。”

    怀玉顿了顿,松开了手,就这么任由赵宴给自己擦头发。

    一灯二人,颇有些老夫老妻的意味。

    仿佛这一刻,这世间只有他们二人,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不再重要。

    待怀玉的头发彻底干了之后,赵宴看了看隐在乌云背后的月亮,轻轻关上了窗门,道:“看样子,今夜又要下雨,夜深了,早些歇息。”

    “你——”

    “我就在旁边书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今晚你先休息。”

    躺在安稳舒适的被窝里,听着外头的雨声风声,怀玉难得地安心入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怀玉醒来,正对上了赵宴放大的俊脸,怀玉大脑空白了一秒,“唔,赵!宴!”

    “噢,你醒了。”

    赵宴笑得如一只饱餐了一顿的狐狸。

    怀玉宠溺而无奈地坐了起来,“赵宣娶了王黛黛,这事儿皇帝知道吗?”

    昨日知道成亲的人不是赵宴,怀玉只顾着偷笑了,没来得及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日还不知道,今天也该知道了。”赵宴说得云淡风轻,浑不在意,“怀玉无须担忧,天大的事儿,有我。”

    “赵寇行事缜密,手段凌厉,我担心——”

    “手段凌厉,可手中无兵,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说到这,怀玉想起了沈家军,“沈长安是受了皇帝之命?”

    “这事儿是我疏忽了。”赵宴歉然,“我只算了沈靖刚愎自用,却没料到皇帝竟私下里让沈长安将沈家军兵权夺了。”

    怀玉来京都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沈长安趁沈靖昏迷之时夺了沈家军兵权的事。

    她和赵宴一样,如何也没料到,沈长安这个一直以文人形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人,竟有如此迅速,如此不留情面地夺了亲叔叔的兵权。

    “若没有皇帝的指示,他沈长安绝不会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不孝的事。”

    “长安忠君,能让他这般行事的人,也只有君上了。”

    两人说着话用了早膳,院中芙蓉花迎风摇曳,怀玉头靠在廊上,静静地看着。

    她恍惚间记起来小时候,自己常常从八王妃墙外的榕树上翻进来,那时候,这件寂寥无人的院落就那么可怜兮兮地藏在八王府的这个角落。

    如今,昔日荒芜的院子,竟生机勃来,呈现出盎然之状。

    只不过,昔日那无忧无虑的日子,终究一去不复返了。

    怀玉悄悄看向端坐在亭下看书的赵宴,莞尔一笑。

    不过好在,有他在。

    “公子,王爷差人来让公子去明德堂,特意说了,让公子带上客人。”

    客人?

    怀玉似笑非笑地看向赵宴,这个“客人”说的是自己咯?

    八王爷的消息也挺快的嘛。

    赵宴放下书走了过来,问怀玉:“你愿意去吗?不愿意咱们就不去了。”

    怀玉笑笑:“去呀,怎么不去。”

    她虽然没见过几次八王爷,小时候还常常替赵宴在背后骂过无数次嗜酒成性的八王,但毕竟,八王爷好歹是赵宴名义上的父亲。

    两人来到明德堂,八王爷威仪清贵,和怀玉想象之中大不相同。

    “你就是顾怀玉?”

    “正是。”

    赵宴携怀玉上前坐了,八王爷等待着倒茶的小厮收拾了茶具下去了,才道,“宴儿从未对任何人如此上心过,我还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怀玉不甚在意八王爷话里的机锋,只平静道:“八王爷将我叫来,就是为了拐弯抹角地辱我几句?”

    她要是是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在意他人的评价,这么多年,早就被来自大庆贵族的唾骂骂死了。

    还怎么敢孤身竟京都来?

    “顾延鹤敦厚忠实、一生忠于皇室,他的女儿却冒天下之大不韪举兵反庆,丫头不怕天下人耻笑,难道不怕辱没了顾延鹤一生清明?”

    “一生清明?”

    怀玉看向八王爷的目光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八王爷毕竟并非常人,面对怀玉这冷若冰霜的目光,依旧含着淡笑,耐心地等待着怀玉的回答。

    “八王爷此刻评价我爹‘一生清明’,不觉得迟了么?”

    当初她的爹娘,是被扣上了反贼的帽子赐死的,真当她年幼无知,什么都不懂?

    顾家军忠心耿耿,她的父亲一生戎马,定西戎、平羌乱,到头来,竟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此刻说‘一生清明’,简直就是笑话!

    “先帝已死,新帝登基,也已大赦了冥疆的段家人,还了顾将军清白,旧时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八王爷道,“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云都顾家军如今终究已不是正义之师,丫头打算何去何从?”

    “她何去何从,我便何去何从。”

    怀玉还未答,赵宴已经出声了。

    八王爷无奈地看向赵宴,这个孩子和他的父亲、也就是当初的祐和帝赵瑾一样,都陷于‘情’字。

    “大哥若是知道你为了一个女子弃祖宗家业于不顾,黄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赵宴从安庆回到京都之后,已经和八王爷挑明了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因此八王爷在赵宴面前,也不再以父亲身份自居,而是以叔叔的身份和赵宴对话。

    “这天下,还有几人知道我爹有我这个儿子呢?”

    赵宴神色淡淡,他令愿他不是赵瑾的儿子,他甚至令愿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可是娘亲留给了他寻雁楼这个威震天下的江湖组织,他又岂能撒手不管?

    天下人只知道他是八王爷某个薄命侍妾生下的孩子,对其握有寻雁楼寻雁令各种揣测,但揣测虽多,却无人敢往赵宴是纪尘和赵瑾的孩子身上想。

    毕竟,一个是在位仅仅五年的祐和帝,一个是曾经叱咤风云、被赐婚八王爷的女将军。

第230章 多事之时大争之世

    如今这天下,知道此事的人,也就他们三人。

    再加上裴继安、段清殊而已。

    这几人,都是曾经在纪尘身边、对纪尘或爱慕、或钦佩的人。

    “我无意争权夺势,赵寇若安安分分地在京都坐他的皇位,我自然尽心辅佐,可若他容不下怀玉,我对他也不会仁慈。”

    八王爷怒极:“所以你故意误导朝中众人,让沈家军攻打安庆,前去送死?赵宴,你别忘了,你头上顶着赵姓,身上流着赵氏的血,你是皇室中人,祖宗基业,由不得你放肆!”

    “王叔。”赵宴曲礼,言语铮铮,“赵宴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

    “哐当!”

    器物到底之声传来,三人立即噤声,八王爷站起身来,“谁?”

    他拿起佩剑,走了出去,一个人影迅速地往明德堂外跑,怀玉见状,飞奔前去,三下五除二将那人擒了下来。

    “王王爷恕罪。”

    八王爷举剑就要刺,被赵宴拦了下来。

    “此人留不得!”

    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如何能留?

    “说,何人派你前来?”

    那人却硬气得很,没等八王爷下手,那人嘴里缓缓淌出一股黑血,竟是服毒自尽了。

    怀玉忙上前查看,见人还没死透,怀玉迅速倒了温水,让那人喝了又吐,吐了又喝。

    如此折腾了五六回,那人虽奄奄一息,却没死成,倒在地上无力地看着三人。

    怀玉又从怀里掏出段沁沁塞给自己药瓶,倒出一粒药丸,使了巧劲让那人吞了下去。

    “世间解药总比毒药多,我不想你死,你就死不了。”怀玉道,“况且你服下的砒霜量少,还不足以毒死你,若是没有吃了我的药,你顶多也就是粘膜溃烂、出血,疼痛难耐而已,也死不了。”

    “我这里倒有见血封喉的毒药,如果你不听话,我想要你死,你就真的不能活了。”

    怀玉说着凑近了那人:“谁派你来的?”

    那人狠狠地将头转向一边。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怀玉平静地看着他,“你身上穿着王府一等下人的衣物,想必是王府的人——”

    那人嘴角微翘。

    怀玉摇头道:“噢,不对。你虽然穿着王府下人的衣服,可这身衣服袖口短了两寸,显然不合你的尺寸,想必是临时换上的,用以冒充王府的人。”

    躺在地上的人怒目直视怀玉,若不是双手已被赵宴打折,他这会儿恐怕已经冲上来和怀玉拼命了。

    怀玉对他的怒目视而不见。

    “你似乎对我十分憎恶,不过憎恨我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也没什么。”怀玉继续打量着他,“连鞋子也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昨夜半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晨虽出了太阳,但路面难免有泥,可你这双鞋子,简直干净得有些过分了。”

    说着,怀玉看向八王爷:“请王爷派人在明德堂四周找找吧,想必某个角落有个不幸的一等下人,这会儿已经死了。”

    八王爷惊恐交加。

    怀玉回头继续看向那人:“我猜猜,你是王丞相的人?那就是逐鹰盟?难道是皇宫的人?”

    “噢,皇帝派你来的。”

    怀玉笑了笑,看向赵宴:“看来,赵寇的消息也很迅速嘛。”

    赵宴无奈地刮了一刮怀玉的鼻头。

    “王叔,现在这个人交给你了。”

    不多时,派出去寻人的王府侍卫回来禀报,在明德堂一间偏殿之中找到了被人扒了衣服的一具尸体,竟是方才在明德堂给三人倒茶的那个小厮。

    八王爷气愤极了,命人将那人拖下去杀了。

    对外只道有刺客欲行刺自己,身边的下人护主被杀,而刺客也被击毙。

    “赵寇小儿!竟派人监视于本王!”

    “王叔为避人耳目、醉酒装疯了那么多年,不会天真地以为赵寇上台之后,就万事大吉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确。”

    赵寇是祐庆帝的儿子,祐庆帝在时,时刻忌惮着八王爷,赵寇即位了,难道会和八王爷真心相待?

    八王爷哈哈大笑:“赵寇小儿!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赵琢在位的这么多年,他本无意和赵琢争夺什么,但赵琢疑心极重,不仅杀了所有纪尘的部下,更是连装疯卖傻,寻花问柳,手中兵权将权一一交出,以为凭此能让赵琢放心自己。

    天可怜见,赵琢病死,他以为自己总算迎来了曙光。

    没想到——

    大庆自高祖称帝建国以来,至今四百零八年,极少发生内乱。但是十八年前,昌祐帝逝世,嫡长子赵瑾即位,不到五年却被兄弟赵琢倚仗兵权,夺位自立。

    十三年前出现了大庆第一次内乱。

    祐庆帝赵琢在位其间,亲小人远贤臣,滥杀了无数对大庆有功的重臣,重用身边的小人宦官,朝堂人心惶惶;将本该驻守边关的将士召回京来,以至边疆敌人屡屡来犯,百姓民不聊生。

    这些,八王爷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只好饮酒消愁。

    如今年纪轻轻的赵寇登基,登基之初便提出了与各处起义军议和的惊人之举。

    此举虽有违祖宗法制,但却让八王爷见识到了赵寇的雄才大略,他想,有这么一位能伸能屈的君主,大庆有救了。

    可是,大庆早已千疮百孔,放眼朝堂,除了王丞相的党羽,竟找不出任何一个人才,竟然找不出一个拿得出手的文臣武将。

    八王爷喟然长叹,天将亡我大庆。

    他看向赵宴,一个念头涌上心来。

    如果——

    要救大庆,赵宴寻雁楼的势力,加上顾家军的兵力,恐怕才有本事一搏。

    思及此,八王爷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实在不愿意再看到兄弟相残的事情发生了。

    “你们回去吧。”

    赵宴和怀玉并未多说什么,起身往外走。

    “等等。”

    八王爷突然出声叫住了两人。

    两人齐齐回过头来。

    八王爷道:“凡有血气,皆有争心。如今多事之时,大争之世,丫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想你应该十分清楚。”

    怀玉一笑。

    跟着赵宴出了明德堂。

    八王爷说了那么多,也真是难为他了。

第231章 凡有血气皆有争心

    多事之时,大争之世。

    凡有血气,皆有争心。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怀玉明白八王爷的意思,赵宴也明白。

    八王爷说得没错,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赵寇大赦了段家一门,以及其余许多在祐庆帝时期被贬谪边疆的“犯人”,此举虽然没有明面上承认当初祐庆帝滥杀之举实乃大谬,但无形之中,也在昭告天下人,那些被赐死的人的清白。

    赵寇此举,尽得人心,不可谓不高明。

    而她顾家军若还公然与朝廷作对,就真的是“失道寡助”了。

    两人还没回到赵宴的院子,却正好碰上了刚回来的赵宣和王黛黛二人。

    今日是他们成亲的第三日,也就是回门之日。

    看这情景,两人是刚从丞相府回来。

    “恭贺大哥新婚大喜。”

    见了赵宴和怀玉,赵宣倒没什么,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而王黛黛则盯着怀玉打量了许久。

    怀玉大大方方,任她打量。

    王黛黛不愧是京都第一美人,面若银盆,眉尖若蹙,云鬓高束,此刻她一袭樱桃红的盛装,和同样红服在身的赵宣站在一起,端的是郎才女貌,好一对珠联璧合的佳人儿。

    怀玉想起在林州驿馆听到的商旅言论,不禁暗自发笑,那会儿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八王府除了赵宴,还有个赵宣呢。

    赵宣比赵宴大了几岁,要娶亲,也该是他先娶才是。

    “你在笑什么?”王黛黛黄莺般的声音响起,怀玉这个粗人听了,顿时生出一股子爱怜来。

    这样的女子,别说男人了,就连她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呢。

    “回世子妃,我想起了昨日听到了坊间言论,说世子妃和世子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当时我还不信,此刻见了世子和世子妃,才信了。”

    “油嘴滑舌。”王黛黛挽上赵宣的手臂,“半疏,她就是顾怀玉?”

    赵宣,字半疏。

    怀玉又是暗笑。

    宣本义是帝王接见臣民的大厅,又称宣室。

    宣室是颁布诏令的地方,故“宣”有“疏导”之意,可赵宣却取了个半疏的字,实在让怀玉不解。

    众人没发现怀玉的暗笑。

    赵宣将王黛黛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拿了下来,道“大概是吧,多年不见,我已经不记得顾怀玉长什么样了。”

    “小叔,你不引见引见?”

    赵宴道“大哥刚从府外回来,想必已经累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说着牵着怀玉绕过二人,直接走了。

    王黛黛微微皱眉,这个赵宴,实在无礼。

    “半疏,你们兄弟两,关系好像不是太好呢。”

    赵宣看着携手而去的赵宴二人,又看了看身侧的女子,明明都是女人,那个人怎么就如此与众不同呢?

    “我们兄弟关系如何,还不需要你这个‘嫂子’来操心。”

    “你替他娶了我,我还以为他会对你感恩戴德呢。”王黛黛丝毫不在意赵宣对自己的冷漠,把玩着自己保养得极好的指甲,笑道,“不过也是,王侯将相之家,哪里有什么兄弟亲情。”

    赵宣“你话真多。”

    “是吗?那我再多说一句,他用什么条件让你答应替他娶我?”

    “你真想知道?”

    “算了,没什么意思。”

    王黛黛意兴阑珊,扶上侍女的手,移着莲步走了。

    赵宣莫名其妙。

    不过王黛黛说得没错,他娶王黛黛,确实是赵宴用条件换来的。

    他身为王府长子,虽不是嫡子,但身侧侍妾也不少了,取一个王妃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况且,这个人还是京都盛名在外的第一美人。

    就算是王丞相的孙女,又如何?

    嫁给他赵宣,皇帝的心机便都付之东流。

    不过——

    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人双颊的一抹轻笑,赵宣突然有些怅然,当初在飞鸿馆,自己可没少被她教训。

    同样都是女子,她怎么就那么喜欢舞枪弄棒呢?

    见了自己,却当做不认识?

    真是一点也没变。

    “我说,你要在那站到什么时候?”是去而复返的王黛黛,“还得去拜见八王爷,噢不,还得去拜见父王和母妃呢。”

    赵宣这女人,真的是人们口中那个温柔娴雅的第一美人?

    除了美,哪一点温柔?哪一点娴雅?

    心事重重地任由王黛黛挽着自己来到了明德堂,八王爷和八王妃都在。

    八王妃是王丞相的女儿,王黛黛便是八王妃的侄女,此刻以婆媳的身份相见,都觉得有些造化弄人。

    八王爷向来对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感情,醉酒装疯的那些年,孩子们已经不知不觉长大了,以至于父子之间的父子情薄弱得可怜。

    不过寒暄了几句,便让赵宣夫妇下去了。

    长歌院中,微风习习。

    怀玉舒服地靠在躺椅之上闻着院中的花香,笑侃道“王若芸和王黛黛姑侄,一个嫁给了八王爷,一个嫁给了宣世子,看来,你们八王府和丞相府,真是缘分不浅呐。”

    赵宴宠溺地任她取笑,含笑看着手里的政务折子。

    见赵宴不理会自己的调侃,怀玉走了过来。

    “赵宴赵宴,我且问你,皇帝赐的婚书上明明写着,是你娶王黛黛,怎么变成了赵宣了?赵宣又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娶了她?”

    赵宴笑道“宴和宣相差无几,我不过是找人做了点手脚。”

    怀玉“这都能行?”

    “赵宣正好需要借用王家的势力,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你情我愿?”怀玉黑着脸,赵宴这个大腹黑,“不过也是,京都第一美人呢,又是丞相孙女,赵宣娶了她,确实是一大助力,就是可惜了美人王黛黛,恐怕不是那么你情我愿。”

    “这话怎么有股酸味儿呢?”赵宴笑了,放下手里的政务,“王黛黛倾心赵宣,这是京都人尽皆知的事情,你居然还不知道?”

    “是是么?”

    怀玉愣了一愣,那还真是“你情我愿”的事了,顿时觉得赵宴简直就是狐狸的化身,故意让自己吃醋!

    “玉儿吃起醋来,真是可爱极了。”

    这丫头方才审问潜入府中的那奸细之时,睿智得像个圣人,面对王黛黛,怎么一点察言观色的技能也没有了?

    赵宴又笑“傻丫头。”

第232章 胖小子蜕变惊怀玉

    怀玉到了京都的消息不胫而走,京都百姓的谈资渐渐从丞相府和八王府结亲转成了云都顾怀玉竟然孤身进京了。

    京都,尚滋味,人声鼎沸,菜香四溢。

    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纷纷端上桌来,人们大吃大喝,边吃、边谈论着京中的新鲜事。

    “听说了吗?顾怀玉回京了。”

    “顾怀玉,哪个顾怀玉?”

    “害,还有哪个顾怀玉,顾延鹤的女儿顾怀玉呀。”

    “呀,是她。”

    京都百姓对顾怀玉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曾经顾延鹤水淹云都,实在是下手狠辣,不将百姓性命放在眼里,有违众人一向尊崇的儒家之道。

    尽管新帝登基之后,大赦了顾怀玉的外祖一家,也就是变相地承认当年顾延鹤无罪,但众人还是难以那么快转变想法。

    “圣上仁慈,赦免了段家一家,顾怀玉这次进京,难道是为了谢恩?”

    “想什么呢?听说她回来了这么多天,一直在八王府,连皇宫都没进去过呢。”

    “保不齐是圣上不愿见她?”

    “这可说不准,她一个女人,不在家绣花弹琴,相夫教子,偏学男人手拿兵器,这会儿还恬不知耻地住进了八王府,你说她想干啥?”

    “也是,顾怀玉一介妖女,在云都揭竿而起,将天下陷于水深火热,她这般为虎作伥——”

    此人话还没说完,便只觉得后脑勺直发凉,待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恶狠狠地瞧着自己,顿时吓得双腿发软“谨爷,小的,这”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位爷乃京都第一富商之子,和顾怀玉是自小玩到大的,平常听到旁人说顾怀玉的坏话,他绝对是不会手软的。

    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顾怀玉这个名字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谨爷,小的口不择言,口无遮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求谨爷高抬贵手。”

    “哼。”许慎瞧也不瞧他一眼,“司琴,将他两的嘴打肿了送到结庐堂去。”

    司琴闻言,上前来,左右开弓,霹雳吧啦、毫不手软,将那两人直打得眼冒金星,双脸早已肿得像个猪头了,却连躲也不敢躲半分。

    周遭的人见了,纷纷露出同情的目光。

    “有谁不服?”

    许慎傲视周围,桀骜的眼神扫过之处,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谁敢不服?怕是不想在京都待下去了吧?

    就连曾经的礼部侍郎,都因为在飞鸿馆视察讲学时说了几句顾怀玉的不是,便被这位爷从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弄了下来。

    他们这些无官无爵的平头百姓,谁敢说一个不字?

    许慎收回目光“不错,今天大家的饭钱,我请了,大家吃好喝好。”

    众人喜不自禁,纷纷将小二叫了过来,要加菜。

    许慎则消失在了尚滋味。

    他前些日子去了别处探查,今日才回京都,一回来就听说怀玉进京了,真是又喜又惊。

    喜的是一别经年,他们终于能旧友重逢了。

    惊的是那丫头居然在这种时候,跑到天子脚下来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赵宴简直太胡来了,她不懂事,难道他也不懂吗?

    新帝刚刚即位,虽则一系列举措看起来都温和无害,但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怀玉待在京都,岂不是时刻都在那人眼皮子底下?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遭遇不测了。

    许慎这么想着,已经来到了八王府府门前。

    门斗见了他,点头哈腰地将他请进府,他也不要人带领,直接来到了长歌院。

    “赵宴!你他娘的给老子出来!”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响遍了整个长歌院,司琴早已默默地捂住了耳朵。

    “赵宴!赵宴!”

    “别喊了,整个王府的人都快被被你震聋了!”赵宴的声音从书房传来,许慎抬步往书房去,“会天遁传音了不起啊!看我——”

    “许小胖!”

    许慎话还没说完,怀玉已经扑了上来,用力拍了拍他的双肩,欣喜万分好奇万分地上下打量着他“呀!”

    许慎只觉得两肩的骨头都要被她拍碎了。

    这丫头,手劲儿越来越大了。

    “你悠着点,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敲敲打打。”

    怀玉像是见了什么奇珍异宝似的,围着许慎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

    “方才赵宴和我说起你,说你芝兰玉树、风流潇洒,我还以为他在逗我呢,许小胖,你这哪里有一丝‘小胖’的影子,真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打住,打住!”

    他最受不了别人夸自己的样貌了。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胖乎乎的自个儿长大了竟然这么好看,这一度让他十分烦恼。

    尤其是在出门总是会遇到几个双目含情、娇娇滴滴、羞羞答答地朝自己暗送秋波的女子的时候。

    “我知道我英俊潇洒,但你也没必要这么惊奇吧,搞得就像我小时候长得有多磕碜似的。”

    书桌旁的赵宴轻笑出声,许慎才意识到自己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他朝赵宴走过去“你怎么想的,让她在京都,时刻担心有人要害自己?”

    “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她。”

    “你!”

    许慎拿这样的赵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无奈妥协,反正人都来了,他这会儿着急也没什么用。

    不过他不打算就这么让赵宴得逞。

    “你这样目空一切的样子,实在是讨厌极了。”许慎道,“方才我在尚滋味,士子文人们都在谈论怀玉在京都的事,我看呐,那位要召怀玉,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赵宴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许慎气得又开始说粗话,“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看书,你知道外头那些人是怎么说怀玉的吗,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就这么让她住进了王府,这算怎么回事!”

    这个,怀玉摊手看向两人“反正我在京都也没地方去,所以就赖在这里咯。”

    “你你你,还有心思说笑?”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许慎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第233章 书传情玉儿巧心思

    “好啦,小”

    怀玉叫顺口了“许小胖”这个名字,但这会儿“小胖”这个名字放在眼前清隽的男子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好啦,务谨。”遂改口叫许慎的字,“嗯,不错,伯父伯母身体可好?改明儿我去府上看他去。”

    “我看你们两真是要急死我才安心。”

    “务谨兄,我已经和父王说了,年底我就娶怀玉,她就是我赵宴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住在王府天经地义。”

    “啥?”许慎只觉得头顶一道天雷,将他雷得里焦外嫩,“我知道你们两情相悦好久好久了,但这,这,这婚姻大事”

    这么仓促真的好么?

    要是赵宴知道他的想法,绝对会义正言辞地反驳:不仓促,一点儿也不仓促。

    自从阿魏和阿韩回来,告诉了他他们回京的路上,怀玉差点别迫嫁给了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之后,赵宴深刻地觉得,这婚事,更应该立刻提上日程了。

    他都还没见过怀玉身着喜服的样子,就率先被人看去了,虽然是怀玉口中“善良的可怜人”,但赵宴还是想想就不开心。

    “我已修书去了云都,段老夫人一家不日便可到达京都。”

    “你——”

    许慎“你”了半天硬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怀玉笑着过来打圆场,“好啦你们两,我和务谨那么多年不见,这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们倒好,一见面就掐起来了。”

    她拉着许慎来到了另一边,细声道:“我明白赵宴的心思,他这个人认定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会来。”

    “行嘞。你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还能说什么呢?”许慎将心里的担忧暂且放了放,正色道,“不过你毕竟还没出嫁,就这么住在王府也不甚妥当,我的意思是,你暂且先住在我家去,什么时候嫁过来了,什么时候过来也不迟。”

    他可不能这么便宜了赵宴这小子。

    别以为他不知道,小时候这小子就经常借“病”博取怀玉同情,占用了他们和怀玉出城捞鱼的时间。

    “不可!”许慎已经压低了声音说话了,另一边的赵宴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朗声拒绝,“许务谨你少出些破主意。”

    “我也觉得不用这么麻烦。”

    “你们两这还没成婚呢,就开始‘夫唱妇随’了。”许慎道,“怀玉是我妹子,在我家住几天怎么了?我娘前几天还在我耳边念叨怀玉呢。”

    “你娘那是念叨吗?”赵宴黑了脸。

    许慎爹娘是大庆难得的一对奇葩,和许慎一样。

    别人都对怀玉这个公然反庆的“妖女”恨之入骨,偏偏许慎这一家子,对怀玉是极其宠爱和看重。

    许慎他爹就不用说了,曾经受了怀玉不少好茶,如今还记着,更过分的许慎他娘,许慎和怀玉这么多年没见过了,他娘还时时念叨着,让许慎赶紧娶了怀玉。

    这还是赵宴在寻雁楼得来的消息。

    拖了许慎的福,他寻雁楼送信的驿馆来往云都和安庆送得最多的信,除了他的,就是许夫人的。

    这让他怎么放心让怀玉住到许府去?

    许慎嘿嘿一笑,自然而然地摸了摸怀玉的脑袋,在赵宴的眼刀还没有发挥出其威力的时候撤回了手。

    “我娘那是乱点鸳鸯谱。你这小子,这种事情倒是记得清楚。”

    赵宴抬头审视地看了一眼许慎,妥协道:“那好吧。不过——”

    “不过什么?”

    “你爹你娘得认怀玉做干女儿。”

    “这没问题,认做亲女儿都没问题。”许慎大手一挥,“我晚上回去就和他们提这事。”

    赵宴道:“他们要是不同意,我这边你也别想了。”

    啊这?

    许慎蔫了下来,他要是敢和他娘提这种要求,他娘会恨铁不成钢、以至于将他轰出家门的吧?

    毕竟许夫人心里,怀玉一直是自家儿媳妇一样的存在呢。

    这突然变成了女儿?

    许慎摸着下巴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女儿可比儿媳妇贴心多了。

    “行行行!我这就回去和我娘说。”许慎说罢,对怀玉道,“赶明儿咱们有的是时间追溯这么多年的‘相思之情’,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他故意说得暧昧,见赵宴果然如自己所料一般冷了脸,遂高兴地扬起一个笑,叫上司琴,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书房。

    赵宴和怀玉面面相对。

    怀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越发哈哈大笑起来,“许伯母她竟然想要许慎娶我?哎哟,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赵宴瞅了她一眼,你当然不知道。

    怀玉又笑:“是了,我说许伯母为什么三天两头大老远地差人往云都送东西呢。”

    “你还笑。”赵宴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朝她扔来,怀玉敏捷地接住了,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赵宴。

    女孩儿笑音清清,一张容颜的轮廓,是少女特有的温润线条,算不得绝美,然而她扬起的如剑入鬓的眉,使整张脸多了些许英气,那双眼,还如赵宴一直记着的那般,寒星闪烁,宛如盛了整个深邃夜空,明亮而悠远。

    赵宴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宴宴。”怀玉突地叫了他一声,将手中翻开的书朝他又扔了过去,“看这一页。”

    赵宴接住了书,低头看去,书上竟是《诗经》中的《击鼓》一篇,而拿着书的拇指所处之处,正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句。

    赵宴心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本是描写远征的战士与队伍离散后想起与战友的盟誓而肝肠寸断的心情。

    但此刻,怀玉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明白。

    一时之间,他心下热血翻涌,他知道,怀玉这个人面对感情迟钝又木讷,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情话,可这不代表她是个粗枝大叶的人,相反,她的心思细腻得让人心颤。

    抬头,看向那个让自己一时间思绪万千的始作俑者,见她静静地看着自己,赵宴顿时脸一红。

    “你,看我做什么?”

    “我,想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呀。”

第234章 茶换酒圣意难揣测

    “轰!”

    赵宴心头的颤动变成了身体上的行动,他放下书站起来,来到了怀玉跟前,将她整个人扣在怀里,薄唇敷上了怀玉未涂胭脂的唇。

    “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的声音沙哑而有力,怀玉靠在他胸前,生出了一种他就是世界的感觉。

    这边两人你侬我侬,而许府之中,许慎心头却好似被浇了一大盆凉水一般,在初秋的夜色里凉浸浸地冒着冷气儿。

    从八王府回来之后,他便趁着晚膳的时间,和爹娘说了认怀玉当女儿的事。

    原以为平常天天念叨着自己赶紧娶了怀玉的娘亲会坚决反对,他连说辞都想了一箩筐了,没想到,爹娘听了他这个提议之后,竟高兴得多吃了几碗饭。

    许慎呆了。

    “娘,您平常不是常说,希望怀玉做您的儿媳妇吗?怎么?”

    许夫人瞥了许慎一眼:“我是常那么说,可是你看看你,怀玉能看上你吗?做儿媳妇不成,做女儿也是极好的。”

    “那敢情——”

    “什么感情?你快吃,吃完饭去将东厢那边的院子给你妹妹收拾出来,缺了少了什么东西得赶紧置备,女儿家可不比你皮糙肉厚的”

    想了想,许夫人又道:“算了,你做这事我不放心,我还是亲自来吧。”

    许慎:难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还愣着干嘛,你瞧瞧你,妹妹都要出嫁了,你还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赶明儿我让东街的王媒婆给你相看相看,赶紧成个家。”

    啊这?

    妹妹还没进家门,自己就先被嫌弃了?

    许慎站在夜风之中凌乱了。

    司琴捂嘴偷偷笑了笑。

    “司琴,我爹娘这打的什么算盘?”

    “奴婢不知道。”

    “也是,连我都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不过,爹娘能这么愉快地同意让怀玉以干女儿的身份住进府来,他还是十分开心的,哼着歌儿回房歇息了。

    一连几日,许府都沉浸在一股子莫名的愉悦氛围之中。

    许夫人脸上的笑容让下人们也跟着高兴起来,虽然还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这么高兴,但是在许府,夫人高兴了,府上下的人赏钱都多了,自然也高兴。

    直到东厢的院子布置妥当之后,众下人才知道,原来老爷和夫人要认从云都来的顾怀玉做干女儿了。

    对于许府上下的人来说,这件事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众人前些日子高兴的心情也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

    他们在许府这么多年,对于自家老爷夫人以及少爷对顾怀玉的维护实在太清楚了,整个京都,也就许府这么一家。

    以至于他们在许府做事的人走在外头,常常受到外人暗地里的排挤。

    要不是许府家大业大,有钱任性,那些人暗地里的排挤就要搞到明面上来了。

    这顾姑娘要真成了许府的姑娘,他们还可怎么在京都混啊?

    京都百姓当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如今京都之中,顾怀玉可算是热门人物了,哪怕她一直待在王府,从来没露过面,但京都众人对她的议论热度一直霸占在首位。

    不过众人囿于许家的财势,在谈论怀玉的时候,倒是少了许多恶毒的言语。

    尚滋味三楼的雅间里,一个身着烫金锦缎华服的男子悠然倚窗,看着楼下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的众人。

    “也不知这个顾姑娘究竟生得什么模样,啧啧啧,让宴世子和谨爷这么维护着,想必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怪不得,我可听说了,当初圣上赐婚,就是赐婚给宴世子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娶亲的人竟是宣世子,你品,你细品。”

    “细品什么呀,宴世子和这位顾姑娘自小就有交情,两人青梅竹马的,哪里容得下旁人来搅和。”

    他说了这话,周边的人忙小心地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你不要命了。”

    青天白日的说这话。

    赐婚宴世子的不就是当今圣上么,说什么“旁人搅和”,不就是变相地说当今圣上的不是了?

    那人也反应了过来,后怕地喝了一碗茶压惊。

    楼上的华服男子面无表情,出口的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真是情深意厚,令人艳羡呢。”

    安静的雅间里茶香阵阵,男子眉目冷冽,眸中隐隐有些许怒意。

    “沈长安呢?还没到吗?”

    “回主子,沈公子想必是在飞鸿书院被绊住了,耽搁了些时辰。”

    “被绊住了?”男子脸上的怒意越发明显,“他也开始端起架子来了?”

    “这”

    “哼!”男子抬手欲将手边的茶具掀倒,手抬起来之时又生生地将怒气隐忍了下去,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

    很好!很好!

    他这也不是第一次等人了。

    曾经身为废太子的时候,无数次等过别人,有时能等来,更多的时候,等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如今他坐上了皇位,却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等。

    赵宴手握寻雁楼,他不敢轻举妄动也就罢了,那个反贼之女顾怀玉进京那么久,赵宴竟公然将其护在了翼下,他竟连一个小小女子都动不得!

    如今,竟然连沈长安这个一介文弱书生,他都得耐着性子等!

    这份屈辱,他永生不忘!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雅间外面传来了声响,一袭月白布衣的沈长安走了进来,“参见皇上。”

    赵寇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长安免礼。”

    沈长安并无所觉,解释道:“飞鸿馆的学生难缠,耽搁了些时辰,皇上恕罪。”

    赵寇道:“长安之名,京都学子人尽皆知,难得去一趟飞鸿馆,那些学生自然不会轻易放长安走。”

    沈长安只觉得这话有些别的意思,但又揣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只笑了笑,给赵寇倒了一杯茶。

    “朕今日不品茶,咱们还是饮酒吧。”

    沈长安不解地看向赵寇,饮酒谈事可一向不是这位的作风,今日这是怎么了?

    而且沈长安从不饮酒,京都之人亦是人尽皆知。

    不过他顺从地换上了酒杯,给赵寇斟满了酒,“亦可,少饮怡情。”

    “这不行,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第235章 鱼目混贤才不可得

    沈长安这下隐隐感受到对方的不悦了。

    “也行,不醉不归。”

    沈长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将见底的酒杯面朝赵寇,意在示意自己一滴不剩地喝了。

    “人人都你沈长安滴酒不沾,看来也不尽然。”赵寇笑了笑,轻抿了一口酒。

    沈长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世人谬传而已,况且既是皇上想要喝酒,臣又岂敢不陪。”

    “这么,长安不喝酒一,是因人而异?”

    赵寇虽则登基不久,然其身为帝王的威势依旧让沈长安感到有些震慑,他细细思索了一番从进门到如今,自己的一举一动,并未找出让赵寇不悦的原因。

    那么,就只有在自己还没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开始不悦了。

    想到刚进门时赵寇所的话,沈长安心下明了,他身为臣子,却迟来了那么久,让九五之尊在慈候自己等了多时,子发怒也是情有可原。

    然而——沈长安心头一苦,他放下酒杯,起身跪坐在地,“臣来迟了,让圣上久等,实在罪该万死,请圣上责罚。”

    赵寇揾色稍霁,亲自起身扶起沈长安:“长安这是做什么,朕不过是邀长安一同品茶喝酒而已,咱们之间,还需行如此大礼么?”

    他携着沈长安回到位置上坐下,缓缓开口道:“朕已得知,长安在羊城已经将沈将军的兵符拿到手了,不知兵符如今何在?”

    兵符此刻就在沈长安怀中,他接到赵寇的口谕,要在尚滋味相谈,便知道他是为这事而来,于是特意先去了沈家军府取了兵符,欲交给皇上。

    然而方才皇帝一番试探,让沈长安犹豫了。

    “回皇上,兵符被臣放在了将军府,只有臣一人能取到,且沈靖如今身体大不如以前,皇上大可安心。”

    赵寇不悦之色又挂上额头。

    他能不知道沈靖身体大不如前?他只是想拿回兵符好吗?

    身为帝王,手中兵权尽无,臣下倒是手握重兵,可这些臣子一个个心思各异,不是先帝重臣,就是反对自己上位的将领,兵权在这些人手里,他日夜难眠。

    “有长安在,朕没有什么不安心的。”赵寇道,“不过,沈将军如今身体不好,沈家军不可以一日无将,我看,这兵符,还是先交于朕,由皇帝内卫先统领着沈家军吧。”

    沈长安早已料到他会这么,因此也不惊讶,只道:“那好,待臣回府,将兵符取来。”

    他的知趣让赵寇十分满意。

    “这倒不急。”赵寇道,“朕听,顾怀玉和你是旧识?”

    “这......”沈长安略带犹豫,不过赵寇显然十分笃定此事,并不待他回答,继续道,“此人果真如百姓所,是个祸国乱民的妖女么?”

    “绝非如此。”沈长安连忙否决,“她不过是一介女流,哪里担得起‘祸国殃民’四字,皇上不可滥听百姓传言。”

    “是么?可昔日也是你曾,要朕多到百姓中去,体察民情,听听百姓的声音。”

    沈长安凌乱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劝谏的话,也能被皇上拿来堵自己,这两者之间明显没有什么关联。

    “皇上。”

    “罢了,朕不过是随口一问,长安不必多言。”赵寇制止了沈长安,他的目光看向楼下人声鼎沸的大厅,忽而又道,“长安什么时候邀旧友相见,朕也好凑个局。”

    沈长安知道,这便是要通过他来见到怀玉的意思了。

    堂堂子,想要见一介平民,竟然不能堂堂正正的宣召,而要用这种方式将人哄来,沈长安对赵寇的做法颇有些不耻。

    然而他也知道,赵寇没有选择。

    如今朝中大臣一个个翘首以望,就盼着皇帝下令捉拿顾怀玉,以收复西南三城,若皇帝公然召见了怀玉,却又没能处置怀玉,那么在那一堆

    大臣面前,岂不是威严扫地?

    沈长安心中都替赵寇感到有些悲哀。

    “皇上,臣觉得此举不当。”身为臣子,沈长安还是想尽力劝谏一番,“赵宴曾尽心辅佐过皇上,如今顾姑娘在他那里,只要皇上宣召,她不敢不见。臣对朝中声音也有所耳闻,可若皇上顾及颜面,而不正面此事,久而久之,人心尽失,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尽量得婉转,然而话中之意还是让赵寇听了出来。

    雅间之中一时寂静无声。

    沈长安只觉得手心里都是细汗。

    半晌,赵寇开口道:“长安若不愿,便罢了。”

    “皇上,臣——”

    没等沈长安完,赵寇已经拂袖而去。

    “唉!”一声轻叹。

    “公子。”依青的声音传来,沈长安无力地看了一眼对方,依青心疼地将他扶起,“公子,咱们回去吧。”

    “回,回去。”

    回沈府的马车之上,沈长安脑海里回放这方才和赵寇的对话,真正看清了赵寇此人。

    赵寇此人,聪敏机变,多有大言之谈,然而其胸襟狭,任人唯亲,敬贤不用。

    这“敬贤”的表象让曾经的自己看走了眼,以为他是个重贤爱才的君主,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沈长安哀叹了一声:“圣上啊圣上。”

    如今赵寇在位,朝中无人,赵寇曾仿效高祖发布求贤令,在民间“不拘一格”求才,此举种种,无疑是一个贤明的君主才会做的事情。

    “求贤令”的发出,也收到了不少效果,前来自荐的人络绎不绝,然而贤才难遇,络绎不绝而来的众人,究竟谁有真才实学,谁是东郭先生,还是一头乱麻。

    沈长安曾经谏言,这些人需要多方考察,方可委以重任,然而赵寇嫌麻烦,一股脑将人分配了大大的官爵。

    以至于如今京都之中,上正阳街去,巴掌大的地方,都能遇到七八个有官在身的人。

    如此荒谬的举措,绝非一个贤明之主所为。

    沈长安掀开车帘,饱含深情地看着大街上的来往百姓,枉他以为自己遇到了明主,如今看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前面可是沈公子的马车么?”

    在沈长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一个深厚有力的声音传来。

    小时亦识月

第236章 费苦心二安谈大势

    “前方何人拦路?”

    “回公子,是寻雁楼的人。”

    沈长安稍一思索,跟着那人来到了寻雁楼。

    裴继安也已经从厢城回来了,此刻一袭白衣,悠闲地歪在雕花窗前,含笑看着赵宴和怀玉对弈。

    “楼主,人来了。”

    “噢,将他带到会客厅,我这就过去。”罢,看向下棋的两人,“你们的好朋友来了,一起去?”

    赵宴落了一子,看向怀玉。

    怀玉再落一子:“我还是不见了吧。”

    见安庆的时候,他可没少给自己使绊子,要不是有他在,沈家军十万将士,如今已经归于她顾家军麾下了。

    再去见沈长安,怀玉怕自己会直接和他动起手来。

    赵宴道:“那我也不见。”

    裴继安一副果然如茨样子,慢悠悠地朝门外走去,“噢,对了,你这么长时间没带媳妇儿去见我爹,老人家很不高兴,要我‘委婉’地提醒你一句。”

    赵宴笑着吃了怀玉的大片白子,朗声道:“改日我就登门拜访。”

    裴继安离去之后,怀玉兴致盎然地瞅着赵宴:“我一直很好奇,你娘她是个什么样的奇女子。”

    “不知。”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裴继安的?时候只听裴三公子的大名,但可从来不知道他和你有来往。”

    “他主动找上门来,我推辞不过。”

    怀玉汗颜。

    沈长安在客厅坐着,不一会儿裴继安便过来了。

    见到来人,沈长安微微失落了一阵。

    他以为,叫他前来的人会是赵宴,看来竟不是?

    不过裴继安的话,也就是赵宴的话,沈长安笑了笑,看来赵宴还是不愿意见自己啊。

    “见过裴三公子。”

    “沈公子不必多礼。”裴继安开门见山道,“沈公子想必已经猜到,我请你到此是因为什么了。”

    “恕长安愚昧,并未猜透裴三公子的意思。”

    “京都之人都沈公子精通百家、满腹经纶,我有一问,沈公子能否作答?”

    裴继安并不按常理出牌,这突然的一问问得沈长安忘记了刚开始时的反唇相讥。

    论理,在裴继安面前,自己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而已,对方对自己礼遇有加,自己本不该出言相讥,然而他沈长安一生研习百家,独尊儒家之术,对于寻雁楼这种游离在朝廷之外的组织有一种然的抗拒。

    抬了抬手:“裴三公子请问。”

    “大庆开国之初,高祖谋求强国,以四海胸襟面对下,发布旷古奇文《求贤令》,沈公子能否默写出这篇《求贤令》的内容?”

    裴继安伸手指了指书桌上的笔墨纸砚,看向沈长安的目光带着沈长安看不透的情绪。

    沈长安确实也不知道裴继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祖发布求贤令这开辟地的惊世之举,尤其是这篇令当时国人一度瞠目结舌,而令后人无不赞其为惊世明君的《求贤令》,相信任何一个读过书的士子,都没有不记得的。

    他当下提笔,在上好的宣纸上哗哗哗将这篇《求贤令》默了出来。

    写下最后一笔,他心潮澎湃,胸中又一次油然而生出一股对高祖魄力的崇敬之情,恨不得生在高祖时期,当他手下的一名谋士。

    见他犹沉浸在文中,裴继安也不催促,沈长安回过神来,十分歉意地朝裴继安施了一礼,“在下失礼了。”

    “无事。”裴继安道,“看来沈公子不仅对这篇《求贤令》了然于心,而且还感触颇深?”

    “然也。”沈长安叹道,“高祖之奇绝,令长安万分折服;一篇《求贤令》,有席卷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读之令人心潮澎湃。”

    裴继安点点头,并未接话,只将手里的一篇文章放到沈长安面前,“沈公子请看。”

    沈长安凝目望去,是前些日子当今圣上发布的求贤令。

    他粗粗地扫了几眼,这篇求贤令他亦是印象深刻,深刻得现在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他突然明白了裴继安的意思。

    抬头看向裴继安。

    裴继安道:“大庆开国至今,而来已近四百年,当初君主贤明,国人重义,可如今,大庆犹如一个病重之人,君不似君,臣不似臣,沈公子以为,这是何故?”

    裴继安的话犹如重锤敲在鼓上,嗡嗡震响在沈长安耳旁。

    大庆如今犹如病人,他一直以为是先帝不贤,滥杀忠臣以致民心尽失之故,故而一直将希望置于新君赵寇身上,而此刻,面对着两篇截然不同的《求贤令》,他心中的希望渐渐熄灭了。

    高祖所发的《求贤令》,字字泣血,诚心求贤,历数自身缺陷,直面国家困境危局,更抛出了“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庆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的承诺,下贤才无不纷纷前来。

    而新君赵寇所发的求贤令,通篇高高在上,将“求贤”硬生生变成了“施贤”,真正大才大贤之人见了这样的求贤令,怎么可能动心前来?

    沈长安心头百转千回,最后开口道:“裴三公子一席话,让在下受益良多,但在下亦有一问,不知裴三公子可否作答?”

    裴继安静静看着他,示意他问。

    “裴三公子之苦心,在下已然明白。新君‘缓贤忘士’,非诚心求贤,此庆国之大不幸,然纵观皇室,新君是唯一一个拥有正统血脉、且有能力扶大厦之将倾的皇室之人,要救庆国,非新君不可。”

    沈长安高声发问,“裴三公子以为,在下所言如何?”

    闻言,裴继安笑了,到底,沈长安还是太年轻,身上有年轻士子那种昂扬饱满的生命力,但也有儒家士子褪不去的迂腐。

    “沈公子所言大谬!”裴继安在反驳对方的时候,也没忘记亲自给对方倒了茶,这一举动倒让方才有些咄咄逼饶沈长安觉得自己有些无礼。

    接过对方的茶,正好了太多话,也有些口渴了。

    “多谢。”

    “沈公子方才所言,其谬有三。”裴继安侃侃道。

    “新君赵寇绝非缓贤忘士之人,相反,此人急贤亲士,聪敏机变,志大才疏,多欲多谋,与一般的庸君相比,他完全算得上‘明君’。”

    小时亦识月

第237章 道实情抛出橄榄枝

    “然,正因为他的这种特质,更容易令国人迷惑其中,使许多人认其为‘英主’,慈迷惑世饶‘英主’,绝不可能‘扶大厦之将倾’。此乃沈公子大谬之一。”

    这番言论,与沈长安方才在马车之中所想的不谋而合。

    沈长安当时不过是乍然涌现了这么一个想法,并未去细细究其缘由。

    而今听裴继安如此一,顿时振聋发聩,觉得心头的那缕乱麻被人给捋顺了。

    他安静地听着,等待着裴继安继续下去。

    “大谬之二,先帝乃杀兄即位之人,若论正统,从先帝时期,已然不正统了,赵寇乃先帝之子,沈公子其拥有正统血脉,我不敢苟同。”裴继安笑了笑。

    “我非儒家弟子,对血脉正统不正统倒不怎么在意,不过既然沈公子了此事,那我还是得纠正一下。”

    一番话得沈长安哑口无言,半晌之后,才出声道:“那大谬之三呢?”

    “至于这第三嘛。”裴继安绕了个圈子,端起茶细细吹拂、慢慢品了一口,方道,“谬在沈公子的‘唯一’二字。”

    沈长安双眼死死地盯着裴继安。

    裴继安缓缓道:“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寻雁楼一个江湖组织,竟上下众人、只认赵宴。”

    不错,沈长安确实非常好奇。

    幼时和赵宴也经常一起玩耍,从来没有听过他身边有裴继安这个人,更不曾听过他和寻雁楼有什么关系。

    沈长安一度觉得,是裴继安有什么把柄落在赵宴手里,不得已听赵宴的命令行事。

    不过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分辨得出来,这个想法实在是没有一丝可信度。

    那就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的故事了。

    只听裴继安继续道:“赵宴的母亲乃是昌佑帝时期的纪尘女将军。”

    只一句话,足以让沈长安头脑空白。

    如此!

    那他一切都明白了。

    这位名动下的女将军纪尘,在还没有成为庆国的将军之前,就是裴家的一名的侍女而已。

    其际遇,其才华,其谋略,令下男子愧服!

    沈长安也不例外,然而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而已,人们除了知道这位女将军的战功赫赫之外,对于她的其余事情却是知之甚少。

    甚至连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将军究竟是怎么死的,书中都语焉不详。

    沈长安试图寻找记载关于纪尘的只言片语,却发现,所有的文字记录之中,都没有关于纪尘的更多记载。

    “昌佑十六年,皇帝驾崩,太子即位,是为佑和帝。”裴继安道,“纪尘与佑和帝育有一子,便是赵宴。”

    沈长安这下脑子是真的不够用了。

    他都听到了什么?

    如此惊秘闻,裴继安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告诉了自己?

    如果裴继安的是真的——沈长安不敢细想,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消化消化今听到的事情。

    他瘫坐在椅子上,瞠目结舌。

    裴继安没必要骗自己,况且裴家和纪尘确实颇有渊源,他知道纪尘的这些事情,也得过去。

    只是,如果赵宴是佑和帝之子,那如今的八王爷岂不是头顶一片绿?额,沈长安承认,自己有些八卦了。

    毕竟,纪尘当初被昌佑帝赐婚给八王爷的事情,史书里还是有所记载的。

    没有想到,赵宴竟然是纪尘的孩子。

    更没有想到,赵宴竟是佑和帝的孩子!

    “此事......”

    “除帘事人,如今只有你知道。”

    裴继安率先一步知道沈长安要问什么,直接帘地回答了。

    “裴三公子告诉我这些,究竟有和所图?”沈长安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清明,也找到了谈话继续的方向。

    “放眼朝堂,朝中贤才屈指可数,我觉得你是一个不错的人,所以有意拉拢。”裴继安这话回答得漫不经心,不过却也直接。

    沈长安又一次默了。

    “沈公子不必立即做出选择,三之后,尚滋味,我会在那里等你。”

    裴继安完,走到沈长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如何取舍,就看沈公子的了。”

    裴继安送走沈长安,回到书房之时,赵宴和怀玉的棋刚好分出胜负。

    赵宴一边看着黑白分明的棋局,边问:“他作何反应?”

    “三之后尚滋味再看。”裴继安将手里的宣纸放到桌上,“不得不,这手行楷写得是真不错,改日将其裱起来,挂到堂前去。”

    “沈长安的字如今在京都可是一字千金,你就这么忽悠来了一篇《求贤令》,他要是知道了你的用心,三日后恐怕不会如你所愿了。”

    裴继安失笑,转而问赵宴:“将你的身世和他了,真的没事吗?”

    “无事。”

    见赵宴不欲多,裴继安也不再问,他对沈长安了解甚少,今日这番谈话,算是他们第一次相谈,虽然都是自己的主导着谈话方向,但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一颗赤子之心,尤其浓烈。

    也怨不得公子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收入麾下。

    怀玉摇着头将黑白棋子分开放到棋笥中,从到大,一次都没赢过赵宴,如今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长安是怎么站到赵寇那边去的?”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他们儒家弟子一直以来的追求。”

    “赵寇此人哪里会真心用他。”怀玉叹息道,“长安目光如炬,竟然也没看出来赵寇的真实面目。”

    怀玉这话让裴继安和赵宴都有些讶异。

    赵宴知道赵寇亲贤的表象下其实是敬贤却不用的真实心理,这是这些日子在京都近距离观察出来的,方才裴继安的分析,也都是赵宴提前告知的缘故。

    可怀玉明明远在安庆,这也才到京都不久,怎么就这么肯定,赵寇不会真心用人呢?

    怀玉见他们俩不解的目光,知道他们在惊讶些什么,只微微一笑,道:

    “我幼时曾在皇宫中见过赵寇一面,彼时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正宰杀着池塘里的鱼,那双看向鱼的眼睛,我如今想来,依然心有余悸。”

    “故而,我一直觉得赵寇这个人,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小时亦识月

第238章 兑承诺请客尚滋味

    怀玉这段经历赵宴可一点儿也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呢?”

    “你也不能什么都知道呀。”怀玉微微一笑。

    她当时年纪小,看到那一幕之后被吓得愣在了原地,被正聚精会神杀鱼的赵寇发现了。

    他拿着手里带血的刀朝怀玉走过来,脸上的阴笑让小小的怀玉不寒而栗。

    怀玉死死抓住身旁的灌木林,树枝刺进了她细嫩的小手里,却依旧浑然不觉,只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赵寇。

    怀玉一度以为自己要被他杀人灭口了。

    好在小柳发现自己不见了,远远地叫了自己一声。

    赵寇见有人过来了,擦了擦刀上的血迹,飞也似地窜进花园树木之中不见了踪影。

    那一次从皇宫回府以后,怀玉发了一场高烧,醒来之后便认认真真地跟着爹爹练武,一改往常的样子。

    赵宴看了怀玉一会儿,怀玉不说,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毕竟,她进皇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是五六岁之前,皇后和顾伯母私交甚厚,无论大小宫宴,常常让顾伯母带着怀玉进宫去。

    赵宴道:“怨不得你有段时间突然消失了一样,原来是被吓着了。”

    “说真的,当初我以为你应该取而代之的,就算要掣肘王丞相,也不是非他赵寇不可。”怀玉想不明白,赵宴竟然助了赵寇一臂之力。

    赵宴和裴继安咋舌不已,这种事情,心里想想都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她却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

    “当心隔墙有耳。”

    “在寻雁楼,还会隔墙有耳么?”

    几人一笑,赵宴正色道:“赵寇毕竟是先太子,宥弟年幼,又被王丞相监禁着,事态紧急,只得如此。”

    怀玉想象得出来,几个月前的京都究竟是怎样一番惊心动魄。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赵寇的真实面目的呢?”怀玉问道,“让沈家军去攻打安庆这条计策要是成功,赵寇手里可就真的没有一点可用的兵了。”

    “长安对你十分了解,有他在,沈家军绝不会轻易攻城。”说到此事,赵宴惋惜一叹,“不过他的不攻城,除了清楚后果,可能背后还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

    赵宴点了点头,裴继安站在窗前,缓慢而沉重地:“你是说赵寇?”

    “不错。不出预料的话,赵寇意在沈家军的兵符。”

    大庆开国几百余年,高祖制定了严明的法令,皇权与将权向来是分开的。

    皇宫之中的皇家卫士由皇帝直接指挥,然而这些卫士只负责皇城内外治安,不过千余人。

    而将权则分给几大将军,并不集中于一人。

    如今朝中手握兵权的,只剩范珂和沈靖二人而已。

    而沈靖在安庆怒极攻心,回京以来,一直卧榻修养,连皇帝也没见,沈家军的兵权如今尽数落入沈长安手中。

    怀玉沉重地叹息一声。

    当初祐庆帝在时,对兵权亦是虎视眈眈,但却只是暗中操作,不敢将对兵符的觊觎放到明面上来。

    因此即便顾延鹤被赐死,顾家军许多高层将领也都被发配的发配,赐死的赐死的情况下,顾家军剩下十几万将士还是没有落到皇帝手中,而是重整之后,归到了其他军队之中去了。

    如今,年纪轻轻的赵寇竟然如此直接地对沈家军的兵符下手了,实在令怀玉既匪夷所思又有几分佩服他的胆识。

    祐庆时期,王丞相总揽朝政,原因之一就是朝中大小官员,近六成都是王丞相的学生,天下兵权尽握其手,祐庆帝几乎成为他手中的一个傀儡。

    “希望三日之后,长安能做出合适的抉择吧。”

    三日之期未到,沈长安却上八王府求见赵宴来了。

    说是求见赵宴,其实主要是来找怀玉。

    怀玉听说沈长安要见自己,愣了一愣,猜不透他找自己所为何事,怀着满腹疑问来到了正厅。

    沈长安正和赵宴相对而坐。

    看起来,两人已经说完了话,这会儿两人各自捧着茶,一言不发。

    怀玉在两人之间坐了下来,看向沈长安:“长安要见我?”

    沈长安和善地笑了一笑:“在安庆之时,欠了你一顿饭。”

    怀玉恍然记了起来,几个月前在安庆,两人没话找话之时,沈长安确实说了这么一句,要请自己到尚滋味大吃一顿。

    不过那不过是客套话罢了,谁还会当真呢?

    “况且这么多年不见,怀玉难道就只认赵世子,而不认我这个小弟了?”

    啊这?

    怀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此时赵宴出声道:“长安说得有理,那不如叫上许慎,咱们四人一起,岂不更好?”

    “甚好,甚好。”沈长安道,“我这就差人去许府,只不过许慎是个大忙人,恐怕难以请到。”

    这确实也是实情。

    许慎身为许府独子,偌大的家业都压在他的头上,真真是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大忙人。

    “长安放心,这些天他必然在家,报上怀玉的名号,他再忙也不会不来。”赵宴微微一笑,这些日子许慎正忙着怀玉入住许府的事情呢,绝对不会离开京都。

    沈长安一噎,随即道:“那好,今夜酉时,尚滋味,咱们不见不散。”

    夜幕降临,京都正阳大街灯火渐次亮了起来,酒楼春楼茶室乐坊之处,市人入流名士穿梭。

    而在一条最幽静的小街之处,坐落着一家最繁华最热闹的酒楼,名字就叫尚滋味。

    听说尚滋味的大厨是西域来的金发碧眼的人,其做的大盘鸡未出锅就已香飘十里,其余菜品更是琳琅满目,令人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因而尚滋味一时成为了京都富贵人家常来的酒肆。

    赵宴和怀玉并未乘坐王府的马车,而是坐的寻雁楼的车轿,车身上引人注目的雁形图案,京都之人无人不知,更别说来往尚滋味这种酒肆的高官显贵了。

    因此,当赵宴和怀玉下了马车,踏步走进尚滋味之时,酒肆之中蓦地低语嘈杂起来。

第239章 怀鬼胎君臣首交锋

    两人并未理会众人的打量,而是在温雅艳丽的侍女的招待下,直接上了楼,进了沈长安早已预定好的雅间。

    沈长安果然已经在雅间之中等候了。

    这是一间锦绣华丽却并不俗气的宽敞房间,见赵宴和怀玉二人来了,沈长安忙笑着打了招呼。

    立即有两名侍女飘到赵宴和怀玉跟前,轻柔地解下二人身披的大红金丝斗篷,款软有致地将两人请至短案前就座。

    又有两名侍女捧上鲜美的名酒一一斟满。

    侍女们轻悄悄的来来往往之中,珍馐摆满了整整一桌。

    怀玉心下暗赞,不愧是京都第一酒肆,就连侍女也训练有素,光彩夺目,当真是满室生辉。

    而赵宴待斟酒的侍女安静退下之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沈长安,缓缓道:“许慎还没到?”

    “噢,他说他现下有点事,迟一点过来,我们先吃着。”

    “如此。”赵宴笑道,“如此美酒,他竟然都能来迟了,可惜可惜。”

    说着他将怀玉面前的酒杯拿到自己面前,和自己桌前的酒杯并排而放,“怀玉只爱喝茶,不擅饮酒,这酒,就由我代劳了。我记得,长安似乎也不饮酒?”

    “世子好记性,不过人是会变的嘛。”沈长安道,“喝过一次酒,便觉得茶的味道实在太寡淡了。”

    他举起酒杯,朝赵宴隔空一碰,仰头喝下。

    “这是名满天下的西凤酒,醇香典雅、甘润挺爽,世子何不一试?”

    赵宴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错是不错,不过太过于辛辣了。我还是更喜欢喝茶。”他朝两边的侍女道,“劳烦上茶来。”

    立即有侍女端了茶来,安静而迅速地将赵宴面前的酒杯换成了茶杯,又飘然而去。

    怀玉这才喝了口茶,笑了笑:“我记得长安小时候最不喜辛辣,我爹还说了句我们几人中,就数长安生得精巧。”

    沈长安端着酒,沉吟不语。

    一时间,雅间里寂静无声。

    赵宴是因为怀玉夸赞别人长得好,所以不吱声,而沈长安则是思绪飘到了幼时,自己天天躲着父亲出府的日子。

    帷幔飘飘,茶香袅袅,侍女们安静地立在隐秘处,桌上的菜肴一筷也未动过,不知过了多久,沈长安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打破了这份尴尬的宁静:

    “算起来,我们三人将近八年没有像今日这般一起谈笑风生了。”

    怀玉心下诽谤,他们这真的是“谈笑风生”么?

    明明是硬着头皮找话题。

    果然读书人首先脸皮要厚,高手!

    三个人这么不尴不尬地坐着,实在谈不上“谈笑风生”。

    要是许慎在就好了,怀玉不禁想。许慎自小就是他们几人中话最多的,任何场合,他都有说不尽的话题,是大家的开心果儿。

    这样健谈的人,确实有经商天分。

    怀玉胡乱地想着,面对一桌美味,她毫无动筷的**。

    沈长安将自己和赵宴请了出来,绝非联络感情,怀玉也隐隐猜到了他的目的。不过,既然他不主动说,怀玉也不打算开口问。

    “哎呀呀!好你个沈长安,竟然背着朕在这里吃好吃的!”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声深厚的声音响起,雅间的门一开,走进来一个手持折扇的华服青年。

    他含笑走了进来,见了在座的赵宴二人,假意惊讶道:“这不是宴弟吗!今日竟在此遇到宴弟,真是难得啊难得!”

    见了皇帝,怀玉顿时知道沈长安想干什么了。

    三人起身行礼,赵寇目光放到赵宴身旁的怀玉身上,“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顾怀玉了吧。”

    怀玉拱着手,微曲着腰。

    皇帝不说免礼,她也只得一动不动,好在赵宴已经神色如常地站直了身子,自然而然地握起了怀玉半空之中的手,怀玉也就势站直了身子,对赵寇笑道,“皇上今日颇有闲暇?”

    “这话该朕问宴弟,宴弟才是政务繁忙,常缩在府中,这京都之中,可难得见到宴弟的身影呐。”

    “宴一介闲人,哪有什么政务可忙?倒是皇上日理万机,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两人面上含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怀玉暗自诽谤:好吧,这两位才是真正的高手。

    赵寇笑着看向沈长安,他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赵寇懊恼道:“哎呀,你看我这脑子,光顾着说话,竟让长安一直这么端着,长安快快平身。”

    “谢皇上。”

    赵寇怅然感概,意有所指:“长安脾性忠厚,如今朝中像你这般的人,不多了,不多了。”

    怀玉耸了耸肩,这么明显的诘责,当她听不出来么?

    随便你暗自讥讽吧,反正她不在乎。

    见无人应和,赵寇有一瞬的讪讪,他看了沈长安一眼,对方却已经笑着招呼侍女重新上菜去了。

    “确实不多。”赵宴道,“今日果真难得。”

    几人各自就位,赵寇似笑非笑地看着怀玉:“久闻顾姑娘大名,不想今日得见。”他顿了顿,又道,“顾姑娘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呢?”

    怀玉坐直了身子:“皇上想听我说什么?”

    这赵寇顿时一滞,随即拿起酒杯轻嗅了嗅,“顾姑娘果然直来直往,那朕也不绕弯子了。”

    他放下酒杯,道:“祐庆末年,乱军四起、民不聊生。朕自登基以来,不敢说宵衣旰食,但也谈得上勤政爱民,为免百姓受战乱之苦,不得已向各处起义军谈和”

    怀玉听了,心中又一次诽谤:这位才真的是高手中的高手,她顾怀玉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赵寇却浑然不觉,继续侃侃而谈:“然,西部边陲在顾姑娘顾家军的手中,百姓在顾家军的守护下安居乐业,朕见之思之,深感欣慰,认为顾姑娘既驻守重地,定能守一方百姓,故而未派使者前往,顾姑娘不会介怀吧?”

    “怀玉怎敢?”怀玉拱手一笑。

    赵寇果然老辣,一番话明里暗里暗示她顾家军是在为朝廷驻守边疆,而不是起义军。

    他这一顶高帽带下来,怀玉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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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宴喜欢月亮,月亮不知道。
顾怀玉以为自己知道赵宴小时候所有的秘密,长大了的赵宴看着眼前的少女:其实你对我一无所知。小时亦识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小时亦识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小时亦识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