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初秋来满城黄金甲
沈长安爽朗地笑起来。
“好,你回京都之时,我请你去尚滋味好好吃上一顿。”
尚滋味?
怀玉面露诧色。
沈长安“噢”了一声反应过来,解释道:“尚滋味是京都两年前忽然开起来的一家饭馆,菜色美味,大有成为京都第一酒楼的趋势。”
“既如此,那长安这顿我可就记下了。”
两人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沈长安放眼扫视了一圈周围,叹道:“西南虽贫瘠,但这天高云淡,桂花飘香,到令人十分心旷神怡。”
“云都的桂花才是开得浩浩荡荡,这个时日,满城尽带黄金甲,他日若有机会,我在云都请你喝桂花茶。”
沈长安微微笑了笑。
他听出来了怀玉话里的意思,西南一带,尤其是云都,是她顾家军的领地。
说话间,已是来到了顾家军搭建起来的办事处,进了议事厅,阿魏已经将顾家军大小将领聚在此处,只等怀玉到来。
怀玉点了点头,对沈长安道:“沈来使有什么话,现在尽可说了。”
沈长安有些错愕。
他以为,怀玉身为顾家军名义上的首领,有什么事直接和她说就可以了,没想到,她却摆出了这副盛大的样子,这是准备不带一丝私人情感,公事公办地说此次战事吗?
本来准备缓缓再将自己前来所为何事说出来,可她这么一搞,自己若不说点什么,倒显得自己故意放对方鸽子似的。
沈长安思忖少许,笑朝大案两旁的顾家军将领抱了一拳,开口道:“沈某此次前来,是带了沈将军之令,欲于顾家军坐下来和平谈判,毕竟都是自己人,大家没必要将关系搞得那么遭。”
一名顾家军将领冷笑了一声:“和平谈判?恐怕是来者不善吧。”
沈长安笑了一笑,并未在意对方的挑衅,接过身后的士兵递上来的牛皮纸,递给怀玉。
怀玉接过扫了几眼,将其交给了身旁的顾吟夏。
顾吟夏认真地看了一遍,虚扶着几日不曾修剪,微微长出茬来的胡子,沉声开口道:“沈将军好算计,这交易条件,是没有将顾家军放在眼里吧?”
牛皮纸上写着朝廷退兵的十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过分,一个比一个更让人喷饭。
这十个条件,又一次刷新了怀玉内心的不解程度。
她从未想过,她顾家军在朝廷眼中,竟如此不堪,如此孱弱,不堪到要忍辱负重,舍地求饶,孱弱到经不起沈靖大军的一次攻击。
“这封谈判书,沈来使还是请原样带回吧,我顾吟夏不会接受这样的谈判,顾家军更不会。”
顾吟夏气得并不长的胡子都快要翘起来了。
这么明目张胆的轻视,让他这个顾家军统帅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要不是怀玉还在这里,他就要拂袖而去了。
此刻的怀玉也是哭笑不得。
若说对方是高级黑,故意搞这么一出来羞辱自己,但沈靖让他的亲侄子,沈长安亲自将这封谈判书送来,又太过与重视。
可若说对方是正儿八经的真心谈判,可这提出的条件也太离谱,一条比一条更离谱。
就算是三岁小儿领兵,恐怕也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怀玉严重怀疑,沈靖是受了小人蛊惑,才发了昏写出这么一封谈判书来。
看向面容平静的沈长安,怀玉站了起来:“今日我乏了,此事明日再议,来人,带沈来使下去好好休息。”
立即有人上前来,有礼地朝沈长安做了个请的姿势,将沈长安带了下去。
大案两旁的顾家军将领也一个个渐次散去,只余下了顾叔,十一叔,顾与昭,阿魏和阿韩。
顾叔气笑:“这沈靖这搞的是哪一出,竟提出了这么天方夜谭的要求!”
怀玉也皱着眉头,她实在想不通。
听说朝廷派兵前往西南要收复安庆之时,她就十分迷惑了。
沈靖和范珂是当今朝堂之中唯二的两个大将军,赵寇刚一上台,就派出了这两员大将,要来收复安庆。
可是,沈靖范珂的部下连连征战,在安王和燕春回手里半点好处也没捞着,为什么赵寇会觉得他们合力就能一举击败顾家军呢?
阿魏试探着开口:“其实,在京都,许多人对顾家军并不了解,顾家军去年初猛然杀了当时的云都知府,虽说给京都百姓带来了些许震撼,但云都的沦陷其实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并没有让天下人见识到顾家军的厉害。”
阿魏毕竟不完全是顾家军的人,他大部分的事务还是在寻雁楼,因此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分析。
见众人赞同地听着他讲,他便继续道:“至于后来拿下了厢城,也是姑娘使了计,让吴隐心甘情愿地归顺,除了与羌人的几此激战之外,可以说顾家军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占领了厢城。”
顾吟夏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而且,当初与羌人的几次较量,都有薛曜的虎祐军在,击退羌人的功劳都被天下百姓记在虎祐军头上去了。”
西南本就偏僻,这里发生的事情,要真实且完好地传达到别的地方,本就不易。
相比于燕春回一年不到就占领了大庆十几座城池,她顾家军一年零八个月了,还在安庆这旮旯慢吞吞地搞事情,确实是有些不经看。
然而,普通百姓这么以为也就罢了,朝廷对她顾家军的判断难道也是基于此的吗?
一时之间,怀玉竟不知道是自己高估了自己的顾家军,还是低估了朝廷的精兵。
“依我看,那小白脸来使此番前来,和谈是假,探我顾家军虚实才是真。”
十一叔话音一落,阿韩和阿魏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吟夏假意咳嗽了一声,看向怀玉:“你十一叔说得不错,沈长安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良善,沈靖派他前来,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怀玉知道顾叔他们的担忧。
她和沈长安是旧识,总归是存了几分情谊,旧友相见,于情于理,都没有兵戈以待的道理。
“顾叔放心,怀玉会注意的。”
若是她是那般轻易被说动的人,这六年,就白活了。
“姑娘心中有数,顾叔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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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道不同谈话半途断
夜幕降临。
沈长安并未待在怀玉为他安排的营帐内歇息,而是饶有兴致地在军营之中转悠。
顾家军上下都已经知道他是沈靖派来的来使,因而四处巡视戒备的顾家军各自忙碌,并没有因为陌生人的到来而投去异样的眼光,一个个目不斜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沈长安暗自赞叹。
在京都时,听说怀玉在云都私自练兵,他内心是震惊的。
然而京都所有人,包括沈靖和范珂,都没有将西南边境的顾家军放在心上,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势单力薄的孤女闹着玩儿的而已。
一年前云都被夺,震惊朝野,皇帝欲发兵夺回云都,然而不巧的是,安王趁乱举兵,东边的起义军更是一茬接一茬,朝廷应接不暇,便将收复云都的事搁置了。
谁曾想,这一耽搁,就是一年又八个月呢。
沈长安站在夜色之中,心绪纷繁。
顾家军绝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只是西南边陲势单力薄的一股势力。
他想起了临行前,赵宴曾说,顾家军如今不必往日,即便范珂和沈靖联合,也不一定能拿下安庆,极力建议皇上与顾怀玉谈和。
然而赵宴越是这么说,皇上攻打顾家军之心越发急迫,两处大军刚撤了回来,还未做休整,又匆匆往西而来。
沈长安拧起俊秀的眉,赵宴啊赵宴,你这扮猪吃老虎的一招,使得可真是又狠又毒辣。
你是将皇上的心思、朝中众人的心思抓得有多准,才敢这么做?
想到这里,沈长安顿时有些淡淡的悲凉,泱泱大庆,竟无人看清顾家军的真实情况,云里雾里地被赵宴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来使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沈长安回头,见是怀玉,几分无奈几分怅然“怀玉你一定要和我如此生分吗?”
从见面到现在,她一个一个“沈来使”,夹杂的“长安”也是在怼自己或是在提到无关紧要的事情的时候才这么叫。
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总是像现在这样,带上无懈可击的不带情绪的笑,将公私分得极为分明。
在沈长安的记忆中,怀玉姐姐不是这样的。
她总是扬着灿烂的笑容,开怀地叫自己“长安”,将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他和许小胖,而她则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二人。
想到许小胖,沈长安脸上的无奈多了几分,看着怀玉“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
怀玉笑了,笑得让沈长安恍惚了那么一瞬间,以为回到了小时候,不过怀玉接下来的话让他清醒了过来。
“朋友?战场上没有朋友。”
这句话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沈长安难以相信,这话是从怀玉嘴里说出来的。
怀玉继续微笑着“长安,如果你我不是在这种场合相见,我们或许还能谈笑风生,然而没有如果。”
“你是在怨我选择与你为敌?”
“不。”怀玉否定道,“我们还算不上敌人。”
“我不明白,与朝廷作对,怀玉你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怀玉收起笑容,静静地看了沈长安片刻,忽而一笑“夜色已深,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罢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沈长安的发问“你和许慎还有联系吗?”
许慎,也就是许小胖。
怀玉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家的商队在云都厢城一带开设了好几家铺子,有时间我带你去参观参观。”
望着怀玉远去的背影,沈长安心绪更加复杂了。
他此次前来,确实是自己主动和叔父请命,想要前来探查顾家军底细的,如果顾家军真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不堪一击,那么他或许可以说服怀玉主动投降,也少些战乱之苦。
可如今,他虽然没有过多地看到顾家军的具体情形,但目之所及,已经足够让他重新定位顾家军了。
叔父若贸然攻城,只会得不偿失。
这么想着,沈长安觉得自己有必要赶快回去,将此事告知叔父,攻城之事还得慢慢商议才是。
然而就这么匆匆走了,岂不是更显心虚?
沈长安自嘲一笑,怀玉说得没错,他们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对立面,而战场上是没有朋友的。
第二日清晨,阿魏前来禀报沈长安昨夜连夜出了城的时候,怀玉一点儿也不意外。
“毕竟叔侄情深,这仗,恐怕打不起来了。”
“那——”
阿魏正想问接下来怎么办,怀玉抬手狡黠一笑“他不打,我可要打。”
果然,傍晚时分,前方的斥候带回了沈靖大军按兵不动原地休整的消息,顾吟夏和十一叔沉吟片刻,不约而同地看向怀玉。
怀玉道“沈靖大军长途跋涉,如今正是疲劳之时,我们若是主动出击,有七成胜算。”
七成?
众人心里沉了一沉。
“但若我们守在城内,等着沈靖攻城,则有十成胜算在对方攻城之日将其一举歼灭。”怀玉顿了顿,“但沈长安这一回去,沈靖便不会贸然发兵了。”
“他不出兵,也耗不起起呀。”十一叔道,“我们在城内,身后有云都和厢城的粮草就近支援,而沈靖的十万将士出征在外,其粮草补给缓慢,若是没了粮草,可是致命打击呀。”
“十一叔说得不错!”
怀玉微一沉吟,计上心来。
“阿魏阿韩,与昭大哥,今晚,我们去烧了沈靖的粮草。”
烧粮?
“对。”怀玉指了指大案上展开的地图,“沈靖大军的粮草补给线拉得长,从羊城出来,一路往南山路崎岖,根据我们的斥候探到的消息,沈靖在平凹、黄泥、阳坡三条道上都派了运输粮食的车马。”
长途征战,粮草是关键,而对粮草的隐蔽和保护就显得更为至关重要。
沈靖在三条道都派了人,大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一,其中有两条,必然是故意做出来迷惑敌人的。
听怀玉讲完,阿韩提出了心里的疑问“那,哪一路才是真正运送粮草的呢?”
说到暗杀审问探消息,寻雁楼中人是个中高手,而谈起行军作战,他们就成了门外汉了。
顾叔扯着短短的胡子,大笑道“行军打仗,哪里能什么都一清二楚!”
第212章 烧粮草十一叔被擒
阿韩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众人。
怀玉笑道:“这就要我们兵分三路,将这三处运粮的士兵都拦截下来了。”
兵战之事,向来没有完全之策,自古以来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想让沈靖主动攻城,总得费些心思才是。
夜色浓重,“吱呀”一声,安庆城门打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出了城门,往北行了一二里路,又分成三队,与夜色融为一体。
怀玉身着劲装,驾马飞奔,身后是一语不发的顾与昭,再后面是二十余人的一对人马。
她们的目标是平凹道。
顾叔坐镇军中,十一叔和阿韩去了黄泥道,阿魏则去了阳坡道。
前几日刚下过大雨,山路崎岖泥泞,并不好走。
怀玉一行驾马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已是丑时已过,为了避免马蹄之声引人注意,怀玉下马,吩咐几人在原地看守马屁,带着其余人步行前往。
山林之中,茂盛的树木,以及漆黑的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
又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总算是隐约看到了夜色之下,席地入睡的沈靖大军的士兵。
为探明这一对人马究竟有没有押送粮草,怀玉孤身前往,小心地避开沉睡的士兵,灵巧地来到了大军背后还未卸下的车马之前。
手中刺刀轻轻一刺,麻袋之中哗啦啦掉出了洁白的东西,怀玉抓起一看,竟是糙糠!
看来,平凹道上的这一队士兵并未押送粮草。
来不及细想,怀玉又往后继续检查了几车,均是糙糠和细石。
顾与昭上前来,对怀玉摇了摇头,示意其他粮车内也没有粮草,怀玉点了点头。
十几号人和来时一样,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来到事先定好的聚合之处,阿魏的一对人马已经在等着了,怀玉下了马来。
“看来,十一叔他们遇到的是真正的运粮队伍了。”
“是的,我们细细检查了一遍,阳坡那边运送的全是糙糠,为了不打草惊蛇,直接回来了。”
想不到,沈靖居然选择了最难走的黄泥道来押送粮草。
黄泥道,顾名思义,路上全是黄泥,若遇上大雨,泥泞的道路不仅马车不能行走,连人行走也十分困难。
怀玉原以为,沈靖会选择又偏僻又相对好走的平凹来运粮,没想到他居然选择了黄泥路。
果然是个狠人。
忧心忡忡地看着黄泥路的方向,夜色依旧,月亮隐藏在了乌云之中,远处的山林显得更加幽深。
阿魏有些着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要不我带人前去看看?”
“再等等。”
怀玉压下忧心,定定地看着苍茫夜色。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远方黑漆漆的山林之中渐渐燃起了火光,众人兴奋地叹道:“姑娘快看,燃起来了,燃起来了。”
是的,黄泥路那边燃起来了。
火光越来越大,十一叔他们得手了。
怀玉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
让大家原地休息等待,怀玉随意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思虑着接下来的计划。
今夜沈靖大军的粮草被烧,必然军心大乱。
即便他将粮草被烧的消息压了下去,军心不乱,将心也不会安稳。
要么,迅速攻城。
要么,立即退兵。
而沈靖绝不是会不战而退的人。
怀玉现在担心的,其实是沈长安。
沈长安对自己了解较深,对顾家军顾忌也更多一些,若有他在一旁,沈靖退兵,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怀玉十分头疼。
这个沈长安,小时候乖乖巧巧的多么可爱,长大了怎么这么讨厌!
偏偏他叔父还是沈靖。
怀玉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经常招呼着沈长安和许小胖跑到飞鸿书院去,每次都是早上出去,晚上了才回来。
沈知节为此多次跑到爹爹面前告状,要爹爹管好自己的女儿,不要带坏了他家沈长安。
沈靖当时还只是个小小的都尉,他倒对自己十分欣赏,每次都帮着自己说话。
不过这也许是因为爹爹是大将军的缘故吧。
怀玉叹了口气。
阿魏走了过来:“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阿韩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怀玉站了起来。
算路程,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到了才是。
正思虑着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不测之时,终于听到稀稀疏疏的一声马蹄传来。
阿韩翻身下马,小跑到怀玉跟前,怀玉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看了看随后而来的七八个将士,顿时了然。
阿韩解释得直截了当:“我们在放火之时遇到了沈靖的埋伏,十一叔以及其余兄弟被抓了。”
众人听此,顿时嚷嚷起来:“怎么回事?”
“姑娘,让我等前去将十一叔救回来!”
虽然焦急,但此处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怀玉厉声制止了众人的七嘴八舌。
“回去再说。”
十一叔被擒,是怀玉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
顾吟夏听说了这事之时,也愣了好半天。
顾家军营帐之中彻夜灯火。
阿韩已经处理好了身上的伤,细细说道:“沈靖真是老奸巨猾,竟然在押送粮草的队伍之中,也派遣了精兵。”
对粮草的运输是一项艰巨而又重要的任务,运粮的队伍不仅会有负责保卫的军士,还有数量相当的民夫用来驱赶牲畜,装卸粮食。
有前线部队在前方作战,这时候后方就肯定安全了,所以运输时的人马并不会安排专门的将领前来防止偷袭。
但一般来说,负责保卫粮食的军士都不是军队中最精英的兵,毕竟对押送粮草而言,再精锐的士兵,也不能完全保证粮草安全。
这次沈靖在押送粮草的队伍中派了如此精锐的部队,实在是出乎阿韩的意料。
“恐怕不是沈靖,而是沈长安。”
众人齐齐看向怀玉,怀玉叹了口气。
沈靖征战多年,行军布阵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他为人规矩,押送粮草一事,必然是遵循古制。
而只有沈长安,才会在预料到怀玉要做什么之后,埋伏了精兵等着自己。
“这么一说,是沈长安这小兔崽子搞的鬼?”
顾吟夏气得直想揪下自己的胡子。
这个兔崽子,昨天还吃了怀玉请的牛肉面,今天就让人抓了十一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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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嫌隙生长安误被疑
阿韩他们成功烧毁了沈靖大军的粮草,本该是一件令人鼓舞的事情。
然而十一叔被抓这件事让众人心里沉甸甸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顾家军中气氛凝重,戒备比往日又深严了几分。
另一边的沈靖大军营帐之中,同样气氛压抑。
四十来岁的沈靖身着铁甲端坐在首座,沉默地打量着座下垂头丧气的将士,冷意森森,令人胆颤。
见众人皆不敢出声,沈长安站了出来:“叔父,此事是我低估了顾家军,本以为提前派去的一百精兵足以阻挡他们,没想到还是让他们得逞了。”
他预料到顾怀玉会打大军粮草的主意,但却没预料到顾家军竟如此刚烈,拼死也要将他们的粮草烧毁。
说到底,还是小看了敌人的缘故。
淡淡地看了一眼一身狼狈的将士,沈长安颇有些头疼,虽说顾家军勇猛,但人家二十几号人在自己上百号人的看守下将大军粮草烧了,说出去简直是让天下人耻笑。
沈靖看了一眼沈长安,沉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他这个侄子,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敏而好学,聪慧异常。
此番若不是他提议让他先前去顾家军打探军情,恐怕自己的十万大军就攻进安庆,成了顾家军嘴边肥肉了。
昨夜也是他提出顾家军可能会偷袭自己大军粮草,提议派精锐前去保护粮草的。
若不是有他在,恐怕他们连顾家军一个俘虏都抓不到,稀里糊涂的就被对方烧了粮草了吧
想到这里,沈靖扯出了一个笑:“不怪你,是叔父大意了。”
他说着露出了后悔之意,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极力劝诫皇上,不要这么贸然出兵。
如今,箭在弦上,是不得不发了。
昨夜黄泥道上火光冲天,足足烧到了今晨才渐渐熄灭,尽管已经拼命救火,但他十万大军的粮草还是受损过半。
顾家军这是逼着自己攻打安庆啊。
原本长安对自己说顾家军更希望他们进攻安庆,他还有些不信,但现在,他完相信了沈长安的判断。
顾家军烧了自己的粮草,十万大军出征在外,若是没有足够的粮草,这场仗还怎么打
如今之计,唯有尽快攻破安庆。
沈靖看向沈长安:“长安,依你之见,接下来顾家军会有和动作”
沈长安默然片刻,答道:“以怀玉的性子,一定不会不管毕十一的生死,她派人烧了咱们的粮草为的就是逼叔父你尽快攻城,然,我们只要按兵不动,她必定方寸大乱。”
“按兵不动”沈靖皱起了浓眉,“可如今我们的粮草所剩无几,如何能按兵不动”
“就是,顾家军欺人太甚,咱们理当拼死一战,讨回公道”
沈长安朝声音来处看去,是几位都尉和军师一起走了进来,脾气暴躁的赵都尉横眉怒目,率先来到沈靖面前。
“大将军,属下刚刚和军师等人清点了如今剩下的粮草,就算是以最低标准,也只能坚持半月不到啊,若不早点攻下安庆,十万将士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不可”沈长安制止道,“若是匆忙攻城,恰好中了顾家军的计,赵都尉不要意气用事。”
赵都尉不屑地看了一眼沈长安:“你个毛头小子知道些什么,你打过几次仗杀过几个人立过几次战功就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沈靖只觉得吵闹,脑袋突突地疼。
这个赵都尉,名珅,与皇室有着九转十八弯的那么一丢丢关系,仗着自己也姓赵,因而总是瞧不起任何人。
不过他上阵杀敌确实勇武异常,都尉之位也是一步步用军功挣来的,因而敢在沈长安面前说那样的话。
沈长安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哪怕是如今到了大军之中,哪怕沈靖就是自己的叔父,但军中军权也和朝廷之中一样复杂,即便他身份在此,面对赵珅的话,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赵都尉是个粗人,平时胡说惯了,沈公子莫与他计较。”见沈长安沉默着,宋军师忙打着哈哈,出来缓和气氛道。
“只是今日赵都尉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我军中粮草不足,对付个一时半会儿还好,时间长了,难保军心,大将军,您要三思啊。”
“依军师之见,该当如何”
宋军师微一沉吟:“顾家军连夜偷袭我方粮草,足以看出对方对我军的胆怯与心虚,足以看出他们对自己能否收住安庆没有信心,不然不会做出如此枉顾礼仪之举。”
“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
沈长安气得直接拂袖,他就知道,这个宋军师与赵珅是一伙儿的,也没安什么好心。
顾怀玉哪里是这么懦弱的人,她做事一向枉顾礼仪,烧敌方粮草而已,这件事她做的还少吗
当初在厢城羌人大战,据说也是她提出来的火烧羌人战船。
只要能取得胜利,她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沈长安气愤道:“军师这话大谬,我与顾怀玉乃是旧识,我虽没有直接和她对战过,但她的行事风格和作战风格都不是按常理可以推论的,她烧了我方粮草,绝不是处于懦弱,而是挑衅,是试图激怒我军,好让我军攻打安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公子如今所说的言辞,与在京都之时,赵世子所说的一致,公子和赵世子都是顾怀玉的旧识,公子这番话,焉知不是为顾怀玉开脱呢”
姜还是老的辣,宋军师一语毕,就连沈靖也动摇了。
确实月前在京都,赵宴曾苦心劝诫皇上,让皇上不要轻易出兵攻打顾家军,还说顾家军之勇乃是当今大庆第一,没有任何军队能战胜顾家军。
当时皇帝听了勃然大怒,直接将赵宴轰出了皇宫,随即又将他和范珂召进了宫。
沈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一脸气愤的沈长安。
自己这个侄子,聪敏是不假,但太过重情,小时候和顾延鹤家那丫头天天黏在一起,没少被他父亲罚,但他还是屡教不改,任性地要和顾怀玉一起玩。
如今,怎知他不是为了保护顾怀玉呢
第214章 情几许为你弃天下
沈靖这么想着,越来越觉得宋军师说得有理。
细细想来,一开始长安说要先去顾家军探明敌情,自己也只是听了他一人之言,他说顾家军厉害不可贸然进攻,自己也相信了,听从他的要求派了精锐前往黄泥道保护粮草。
但粮草不也被烧了吗?
要是这一切都是他和顾怀玉合伙做出来欺骗自己的假象呢?
沈靖看向沈长安的眼神渐渐带了审视。
“叔父!”沈长安虽不知道叔父在沉默些什么,但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叔父对他的不信任,“侄儿虽与顾怀玉曾是旧识,但对她公然反叛的行径十分不赞同,侄儿所说句句属实呐。”
他气愤地看向宋军师:“赵宴所言同样一句不假,只是皇上他——”
说到此处,沈长安连忙打住。
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说皇帝的错处,他是不要命了吗?
宋军师似笑非笑,不再与沈长安纠缠,只对沈靖道:“如今我们抓了毕十一,顾家军必定大怒,三五日内从云都和厢城调兵前来助阵,届时我军就是想打,也来不及了。”
见宋军师一心要攻打安庆城,叔父也有了松动的迹象,沈长安虽气愤,但却无能为力。
正要说话,却被沈靖制止了:“好了,此事容我再思虑思虑,长安你折腾了一宿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可——”
“去吧。”
沈长安无奈,只得退下,经过赵都尉身边时,感受到了对方朝自己轻蔑一笑,沈长安压下心里的不快,拂袖而去。
太阳渐渐升高,西南多山,山峰高耸入云,云朵洁白如棉花,天空澄澈碧蓝,天空低得好像稍微纵身一跃,就能跳到云朵上去,这一切美得动人心魄。
沈长安从小在京都长大,从未见过如此广阔之景,此时他躺在草地之上,用手挡住日光,安静地看着天上的云朵。
赵寇登基,急需左膀右臂。
虽然赵宴是扶持他上位的最大功臣,然而赵宴势力太大了,赵寇十二个不放心,急切地物色着更为合适的亲信。
沈长安便是这个时候被赵寇选中的。
沈长安的父亲乃是刑部尚书,叔父又是大将军,然而沈长安却一直不肯入仕为官,从飞鸿馆出来之后,便一直在家读书。
是金子总是会发光,即便沈长安为人低调,然而他的才华还是传遍了京都,也传到了赵寇耳里。
沈长安想起了那日,他与同窗在尚滋味雅间谈论天下大势,正侃侃而谈之时,被突然进来的一个人请去见了他家“公子”,也就是微服私访的赵寇。
赵寇有意结交,欲拜沈长安为官,然而沈长安拒绝了,但答应了赵寇的真诚结交。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是沈长安一直以来的观念,然而他深知,自己不过是一介书生,虽说才名传遍了京都,然而毕竟只是文人的才气,算不得什么。
方才赵都尉说得不错,如今乱世,凭的是军功,凭的是实力。
他沈长安空有满腔才学,但却手无缚鸡之力,又有什么用?
就连亲叔父,也对自己心生怀疑,实在是让他有些心寒。
沈长安一声长叹。
“公子,方才奴婢发现了这个。”一声温柔的女声,沈长安坐了起来,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把剑,阳光下显得英气逼人。
她将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沈长安。
沈长安接过,只见上面只写着“多谢长安”四个字。
愣了一愣,沈长安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四个字十分刺眼和讽刺。
“这封信是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公子的营帐内,方才奴婢去打扫,在桌上发现了它,这是谁放进去的呢?”
沈长安默然,看向女子,无奈自嘲:“我竟成了别人的工具。”
“上面直呼公子姓名,想必是和公子十分熟悉之人。”女子试探道,“是那个顾怀玉?”
沈长安摇了摇头。
“不是她。”
“不是她?”
沈长安站了起来,远远地望向远处高耸的山峰,叹道:“是想保护她的人。”
女子愈发迷糊,不过见沈长安略带惆怅的背影,她选择了沉默。
良久,沈长安出声问:“依青,你相信一往情深这件事吗?”
女子愣了愣,没有作答。
沈长安继续道:“他身为皇族中人,对一个反叛大庆的女子情深至此,实在让我难以理解。”
依青知道他说的是谁了,不过她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沈长安叹了口气:“罢了,人各有志。”
“那个女子一定很幸福吧。”依青向往地看向沈长安看的地方,那个方向,是安庆的方向。
“什么?”
“奴婢觉得,顾姑娘真幸福,有人这么深爱着她,不惜舍弃天下地支持她。”
“可是她还不知足。”沈长安想起与怀玉的交谈,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实在让人又恨又爱。
依青淡淡一笑,话音坚定:“我相信一往情深这件事,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也会无条件地支持他,不惜一切。”
沈长安心头一颤。
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转身朝营帐走去,依青连忙跟上。
“这封信公子准备怎么处置?不交给沈将军吗?”
“呵呵。”沈长安一笑,“叔父不信我,只怕交给他,他也会觉得这是我自己搞出来的。”
这封信能大白天出现在他的营帐,他可不相信赵宴有三头六臂,亲自将信放到了他的营帐中去。
唯一的可能是,沈家军之中,有赵宴安排的人。
沈长安一想到这,就心灰意冷。
拿着信回到了营帐,细细看了看营帐周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他早上才在将军大帐和宋军师以及赵都尉发生了争执,中午这封信就出现在了他的营帐,放信的人,必然是当时在将军大帐之中的人。
但是,早上在将军大帐之中的人除了军师和几个都尉,还有那几十个逃回来的精兵。
如果叔父相信自己的话,在这些人之中查探,必然能查出究竟是谁放的信。
然而,沈长安对沈靖是否会相信自己,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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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紧急商议救人良策
依青放下剑,熟练地给沈长安倒茶。
“那公子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
沈长安细细品着茶,没有答话。
虽说是行军在外,粮草欠缺,但沈长安的军帐之中备的茶,依然是上好的枫露茶。
他垂眸注视杯中茶水,良久,就在依青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之时,他突然开口道“小青,在你看来,叔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依青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一时愣在原地。
她只是公子身边的一名婢子,即便公子对自己不同他人,但——
“无需顾虑,你只说你的真实想法就是。”
见沈长安这么说,依青松了一口气,思忖多时,才开口道
“恕奴婢不敬,不过在奴婢看来,沈将军虽身为大将军,但空有其名,名不副实,有勇无谋,刚愎自用,实在算不上一个统领千军的大将军。”
沈长安听了,神色淡淡,朝依青摆了摆手,依青依言噤了声,安静地站在一旁。
初秋的天气虽然带上了丝丝凉意,但军帐之中还未添置炭火,依青抬眸痴痴地看着端坐在案前的沈长安,只觉得他一身白衣,神色莫名,温柔的五官在白色的掩映下,更平添了几分冷意。
人人都知,京都沈长安惊才艳艳,博览群书,穷究九流百家之言。
昔日十二岁的他一篇《京都赋》传遍大街小巷,更深得祐庆帝喜爱,一时之间京都纸贵,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无不以读过《京都赋》为荣。
此后,从前尚书府碌碌无名的他才算是渐渐走进了天下人的视野。
旁人只道沈长安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之能,将沈长安的一切归于“天赋”。
但这些年他的努力和刻苦,只有依青看在眼里。
心疼地微叹了一声,依青收回看向沈长安的目光,朝军帐外走去。
是夜,西南方向,安庆城。
怀玉等人神色凝重地聚在议事厅,大案两旁齐刷刷地坐满了十几号人,但众人浓眉紧皱,厅中除了蜡烛燃烧的“霹雳”声之外,并无任何一丝声响。
良久,阿韩郑重地看向顾吟夏“顾叔,我去将十一叔救回来!”
“不可!”顾吟夏厉声拒绝,“沈靖老儿的十万将士不是吃干饭的!”
阿韩也知道,沈家军十万将士不是吃干饭的。
虽然沈靖在用兵上缺乏果敢,但沈家军毕竟是经历过许多大战的将士,他们掳走的人,哪里那么容易让人救走。
但是,十一叔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沈家军掳走的,这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
不将十一叔救回来,他还有什么脸面对姑娘,还有什么脸去向公子交待?
怀玉看了看烛光下面色沉重的众人,除了少部分新兵之中提拔上来的都尉,其余的大都是顾家军中的老将,多少次和十一叔一起出生入死,如今十一叔生死未卜,众人的焦心,怀玉全然能体会。
不过——
就像顾叔说的,沈家军绝不是吃干饭的,不论是谁,都不可能从沈家军的军帐之中完好无损地将十一叔等人救出来。
怀玉的心沉了一沉。
以沈家军对她顾家军的了解,沈靖即便抓了十一叔,也绝对不知道十一叔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会将十一叔当做一般的俘虏,轻则充当军中苦力,重则直接处死。
“当下之急,是要先确定,沈靖抓了十一叔,意欲何为?”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将士,姓辛,名文郁,怀玉循声看去,赞赏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年轻人道“沈靖欲以十万将士攻我安庆,对于顾家军而言,此举本就令人喷饭,如此势力悬殊,差距明显,沈靖为何还会一意孤行?是沈家军有什么不得了的武器吗?或是沈家军都是不怕死的敢死队?”
这曾经一直是怀玉想不通的点。
后来知道是赵宴使的坏之后,怀玉也就放下了,既然沈家军对她顾家军有这么大的误会,那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此刻听辛文郁说起了此事,怀玉十分赞赏,静静地让他继续说下去。
“属下不这么认为。”辛文郁继续道,“沈靖如此行事的理由,属下几经推演,也只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那就是,沈靖错误地判断了顾家军的实力,认为顾家军不堪一击,他沈家军能在短时间内将安庆拿下。”
“虽然属下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从何得出的这个结论,但毫无疑问,这是沈靖所有举动的最好解释。”
别说辛文郁不清楚了,厅中知道原委的除了怀玉,就是顾叔和几个老将,以及顾与昭和阿魏阿韩几人,其余人等此刻乍一听到辛文郁的大胆判断,都震惊得齐齐看向辛文郁。
行军之道,讲究“知己知彼”。
沈靖身为大将军,竟有如此荒唐的判断,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但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辛文郁说的确实有理有据,除了这个理由,他们想不出其他原因。
议事厅中顿时嘈杂起来。
“诸位!”顾叔抬高声音将众人的讨论压了下去,“文郁说得没错,沈靖老儿确实误判了顾家军。”
至于原因么,顾吟夏避而不谈,只对众人道“由此可见,沈靖对顾家军实在知之甚少,或者说知之甚谬,他们抓了十一,只怕并无所求。”
常人抓了敌方大将,不外乎用来作为人质要挟。
但如今,只怕对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抓了个重要人质,就将十一叔当成一般俘虏给杀了。
这真是不怕对方要挟,只怕对方不要挟啊。
听到顾吟夏这么说,想到沈靖竟这么小瞧顾家军,众人几分好笑,转而又想到十一叔的境遇,众人又更加担忧。
“那顾将军,咱们该怎么办呢?”
“对啊,得尽快将十一叔救出来才是!”
“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顾吟夏微一沉吟,直直看向辛文郁“文郁你说,当此之时,该当如何?”
辛文郁掷地有声“当立即让沈靖知道十一叔对顾家军的重要性!”
众人愣了稍许,随即反应了过来。
怀玉微一点头。
第216章 以粮换人无情遭拒
确实,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首先让沈靖知道,十一叔不是一般的俘虏。
如此,他才不会轻易将十一叔杀了。
问题是,如何让沈靖知道?
辛文郁道:“将军,属下愿往沈家军走一趟,以来使的身份向沈靖议和。”
议和???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向辛文郁,开什么玩笑?这不是主动向敌韧头嘛!
怀玉站了起来,走到辛文郁身旁,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左肩。
“好!就这么办。”
辛文郁郑重抱拳:“遵命!”
第二日刚亮,辛文郁轻装上阵,带着几个人向北而去。
正午时分,一行人便来到了沈家军驻扎之地。
见了年轻的辛文郁,沈靖皱了皱眉:“你叫什么名字?”
“辛文郁。”
“哈,顾怀玉手下是没人了吗?派你这个毛头子前来?”
“顾家军精锐数万,英雄豪杰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何为无人?”
“那为什么派你前来?”
“沈将军可能不知道我家姑娘的性子,对于敌人,越厉害的敌人派出的使者也越厉害,在下在军中最不成器,所以姑娘将我派到这儿来了。”
沈靖冷笑一声:“好一张利嘴!”
辛文郁呵呵一笑:“沈将军谬赞了。”
“吧,顾怀玉派你前来,想谈什么?”
“沈将军可否记得,前些日子,你们抓了顾家军中的几个人......”
“老夫可还没有年老到几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沈靖怒道,“顾怀玉卑鄙无耻,竟在背后偷袭我军粮草,我抓她几个俘虏,有何不可?”
“沈将军勿恼,今日在下前来,正是给沈将军带好消息来了。”
“好消息?”
“沈家军的粮草被我军烧毁九成,如今沈将军想必正为此发愁吧?”
沈靖板着脸,看了看同样一脸忿忿的众将士:“我军后勤粮草充足,来使就不必操心了。”
辛文郁一笑:“沈将军何必强撑,在下虽不才,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将军十万大军,一路南下疲于奔波,就算没有被顾家军烧粮,沈将军的粮草也只能撑不到三月而已。”
他站起身,镇定自若地扫视了一圈沈家军的各位将领,笑道:“顾家军偏居一隅,自然比不上沈家军身经百战,但安庆易守难攻,沈将军真有把握在三月之内攻下安庆?”
“噢不,如今沈将军的粮草已经不足以撑三个月了,最多半个月——”
“你住嘴!”
沈靖厉声打断了辛文郁的话。
军中粮草被烧,为稳定军心,除了高层将领,底下的将士并不知道详情。
这辛文郁要是这么大喇喇地在军中一嚷嚷......
沈靖想都不敢想。
辛文郁理解地一笑:“句实在话,在下倒有些佩服沈将军的统军之能了,粮草被烧了这么多,军中不仅没有窜逃的士兵,反倒是井井有条、军心稳定,实在难得。”
沈家军军中一名老将耐不住性子,大声嚷道:“来使就不要绕弯子了,请直接吧,今日前来,目的为何?”
“沈家军放人,顾家军还粮。”
辛文郁言简意赅。
帐中的沈家军众将士面面相觑。
“我,辛......辛文郁是吧?”沈靖道,“被抓的十三人中,有一个叫毕十一的人,你们就是想救他?”
辛文郁也不隐瞒,直接道:“沈家军谬矣,我们想救被抓的十三人。”
沈靖扯了扯嘴角,显然并不相信辛文郁的辞:“那个叫毕十一的,我见他不过是个普通将士,没想到顾怀玉竟如此看重,只是——”
他停顿了许久:“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老夫不想要你们的粮,也并不打算放人。”
辛文郁一愣。
他没想到,沈靖竟然如此执着,真不知道是自大愚蠢还是真有神通?
“来使若没有什么事,就请回吧。噢,对了,至于那十三个人,多亏了来使提醒,老夫定会‘好好招待’的。”
“你——”
辛文郁被堵得无话可,站在眼底一动不动。
沈靖道:“来使若不自己走,老夫可就要赶人了。”
两军对战,不杀来使。
这是历来兵家作战的原则,这个原则一直保持到了现在,虽然也有那些杀了来使的大将,但那些将军无一不因为杀了来使而受到下人耻笑,最后就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的。
见辛文郁不走,沈靖朝身后的士兵招了招手,几个士兵上前来,粗鲁地将辛文郁等人往军帐外赶。
夕阳渐渐西沉,辛文郁拉着战马,颓废地走在荒芜的道上,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拉着战马的士兵。
“文郁哥,咱们就这么回去了?”
早晨他们兴致勃勃地来,认为一定能服沈靖答应他们以粮草换饶请求,可这——
人家不仅没有答应,还直接将他们轰出来了!轰出来了!
这要是直接回去了,周围的兄弟们可怎么看自个儿?
“是啊文郁哥,你沈靖老儿究竟在想什么呢?这么好的交换条件,他怎么就不同意呢?”
辛文郁忧郁地看了看西下的太阳,叹了口气:“我千算万算,实在算不清沈靖的想法。”
以常理,几个俘虏而已,换那么多粮草,这是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可他沈靖怎么就不答应呢!
这下好了,他们打草惊蛇,让沈靖知道了十一叔的重要性,本来沈靖还只是将十一叔当成普通的俘虏,这下——
辛文郁停下了脚步。
转了个身。
“我们回去!”
“回去?”
“对,将十一叔他们救出来!”
“文郁哥,你没开玩笑呢吧?”辛文郁身旁的一个将士夸张地看了看他们一行人,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就我们五个人?”
即便是在还没提醒沈靖,沈家军对俘虏的看守不那么严密的情况下,就凭他们五个人,也不可能将十一叔他们救出来。
现在刚刚从沈靖军帐中出来,沈靖必然会加派人手看管十一叔他们,要想从对方手中将人救出来,这不是方夜谭么?
辛文郁翻身上马:“别咧咧了,快上马,回去!”
其余四人见此,也利落地上了马,一行人驾马往回走。
小时亦识月
第217章 瞅时机入营遭围攻
夜幕降临。
沈家军驻扎之处,篝火冉冉,军步齐整。
一小队巡逻的人马相约往远处去方便,裤子还没拉上呢,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给打晕了。
“动作快点,换上衣服。”
不多时,五个人换上了沈家军巡逻将士的衣物,大摇大摆地回了营队。
“哎,兄弟,你听说了吗?”
“听说啥?”
“前些日子咱们不是抓了几个顾家军的俘虏嘛。”
“是啊,听说顾家军竟然想烧咱们的粮草,这不,就被咱们将军提前埋伏抓了人,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对不对,我可听说啊,顾家军将这么的粮草烧了足足九成,如今咱们剩下的粮草,都不够大军吃十天半月的啦。”
“你胡说呢吧?怎么可能?”
“你不信,你就没有注意到,最近的伙食都少了许多吗?”
刚开始只有七八个人围在一起,后来人越围越多,众人七嘴八舌:“是啊,我就说,以往咱们三日有一顿白面馒头,可最近已经七八日了,还连白面的影儿都没见着呢。”
“这么说,以往十天吃一次肉,也要没了?”
“那可不,你算算,你上次吃到肉是啥时候了?”
那人掰起手指,细细算了一算:“那是刚到此地驻扎的当天,距离今天已经快二十天了。”
“是啊!难道咱们军中真的没有粮草了?”
“嘘——兄弟们,这事儿可不能到处嚷嚷,我也是有个表哥在上层,才知道的这事儿,你们可不要到处说去啊。”
“放心放心,不会说的,不会说的。”
辛文郁含笑看着众人窸窸窣窣走开,待只剩下他们五人之时,几人相视一笑,趁着夜色往往没人走去。
“文郁哥,咱们这么做真的有用吗?”
辛文郁席地做了下来,摇了摇头:“没用。”
要沈家军十万士兵都知道这件事,得需要些时日,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了,沈家军会不会自乱阵脚,也有待检验。
“那咱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辛文郁一笑,朝某个方向指了一指:“就在刚刚,我打听出来了,十一叔他们被关在了那里!”
其余四人惊呆了:“文郁哥,你可真神啊!”
他们原以为文郁哥让他们聚众谈论粮草的事情,就是为了扰乱沈家军军心,没想到他真正的动机在这儿呢。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去救人呀!”
“不急。”辛文郁摇摇头,“现在正是沈家军守卫最为密切的时候,不好下手。”
对,得再等等。
几人淡定地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唉,我说文郁哥,你在家的时候是做啥的?咋这么聪明呢?”
“对对对,文郁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给咱们讲讲呗。”
辛文郁头枕着手:“你们好奇心还挺重。”
“不是好奇心重,是文郁哥你实在太神秘了。”
他们一同参军的兄弟,哪个家里有媳妇儿,哪个背后有颗痣,大家都清清楚楚,唯独辛文郁这个人,虽然是一起入的军,但他们却从来没听辛文郁说起自己的事儿呢。
“文郁哥,你该不会是京都某个达官显贵家的公子,被派到咱们这偏僻地儿来锻炼的吧?”
“说什么呢?我那有那命?”辛文郁摇头道,“你小子,有时间在这里猜测我的事儿,还不如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应对沈家军吧。”
他说完,安静了片刻,又道:“咱们这一举,成功的几率不足十之一,兄弟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搞不好,他们也成了俘虏,被沈家军给抓进去了。
“文文郁哥,你别这么严肃。”
辛文郁坐起身来,神色郑重地看着四人:“我没有在开玩笑。”
四人微微愣了愣,随即,其中一人道:“嗐,没事儿,大不了不就是个死嘛!”
“就是,打从参了军,咱就没想着长活。”
辛文郁道:“小光,你家里还有个刚定亲的媳妇儿吧?”
说到媳妇儿,小光脸上泛起了红光:“是的,去年回家定的亲。”
辛文郁负手站起来,看了看众人:“咱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家里媳妇儿老母兄弟姐妹都等着咱回去光宗耀祖呢,可不能轻易说死字。”
四人一时无话。
小光道:“听文郁哥这话,家里也是有媳妇儿的?”
“臭小子!”
辛文郁给了他一个爆栗,众人纷纷笑起来。
“好了,好好休息休息,待会儿听我命令行事。”
“好。”
夜色越来越深,沈家军中燃烧的篝火东一朵西一片地渐渐熄灭,巡逻的将士也渐渐少了,军帐之外的守卫头歪着打瞌睡。
饶是再精锐的部队,也不可能做到永远精力充沛。
是人,就会有不留神的时刻。
辛文郁带着四人来到了关押十一叔等人的军帐,帐外看守的士兵显然比别处更多。
辛文郁数了一数,一共十八人,朝身后四人比了个三,示意他们每人对付三人,四人果断地点头,分头而去。
辛文郁则直接朝正门口守卫的六人走去。
辛文郁出手极快,六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躺在了地上。
破帐而入,待看到帐内的场景,辛文郁愣了一愣。
端坐在正中间的是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身旁还站着一个貌美女子,周围都是手持缨枪的士兵,而十一叔等人被绑在一众士兵围成的圈内。
年轻公子粲然一笑:“辛文郁,我们见过。”
“噢?是吗?”
“你想救他们对吧?”年轻公子指了指被绑着的十一叔等人,失笑道,“以粮换人不成,就准备强抢了?”
辛文郁这会儿也镇定了下来:“白天我们可是真诚谈判,是沈将军不愿换人,还将我等赶走,怎么,不愿交换,还不许我们强抢?”
“许,当然许。”年轻公子道,“不过现下的情况看来,你们也即将沦为阶下囚了,莫说救人,恐怕连自身也难保吧。”
辛文郁动了动,踢翻了上前抓自己的几个士兵,叫上四个兄弟就跑。
一时之间,沈家军原本安静的军营之中热闹了起来。
第218章 假兵败是为真救人
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推嚷着往声音嘈杂处走去。
“有敌人潜入!有敌人潜入!”
辛文郁五人边打边撤,然而这毕竟是在沈家军的军营之中,四面八方围上来的士兵如同不会断的黄河水,源源不断地一波接一波。
五人身上都挂了彩,辛文郁让四人先往营帐最密集处跑,自己则跑在最后头,奋力撂飞了追赶上来的最近的几人,撒腿追上了小光四人。
“文郁哥,咋办?”
“营帐!”
四人心领神会,直接窜进了一间营帐。
营帐里没人,然而营帐外追上来的士兵越来越多,辛文郁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兄弟们,我对不起大伙儿!”
“文郁哥,别这么说。”
“咱们杀出去。”
小光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跟我走,这边。”
五人回头望去,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来不及问他是何身份,辛文郁朝四人点了点头,决定跟着这个中年人走。
营帐后方又接着营帐,中年男子脚步迅速,带着辛文郁几人走了不多时,来到了一间同样简单的营帐内。
“那边有伤药,你们先简单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速度要快,他们很快就会找来。”
无人也不多问,方才一番大战,身上确实大大小小受了不少伤,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迅速上了药。
中年男子这会儿已经拿来了几套便服“换上。”
待几人换上干净的常服之后,中年男子朝帐外看了一眼,对几人道“继续跟着我走。”
好在夜色深沉,中年男子熟门熟路,领着五人硬是避开了所有搜查的沈家军,来到了一处荒芜之处。
一阵马蹄声传来,一个小兵牵着几匹马儿走了过来,中年男子道“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你们回去吧。”
“先生您——”
中年男子抬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辛文郁的肩“年轻人,做事不要冲动。”
“可——”
“放心吧,有我在,毕十一死不了。”
中年男子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小兵将马儿交给辛文郁,也跟着走了。
“文郁哥,这是什么人呐?”
辛文郁又给了小光一个爆栗“我也不知道。”
说完他牵了一匹马儿,亲切地拍了拍马儿“嗨,老朋友,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小光等人才发现这五匹马,竟是他们自己的马儿。
“嘿,这位先生真是神通广大,连咱们的马都给咱找回来了。”
“文郁哥,你真不知道那是谁?”
“我真不知道。”辛文郁叹了口气,“快走吧。”
待几人逃出了沈家军的控制范围,远远地看见安庆城墙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进了城,几人又累又困,怀玉听完辛文郁的汇报之后,吩咐他们五人先下去休息养伤。
“阿魏,赵宴在沈家军里安插了眼线?”
“这个”阿魏道,“寻雁楼在沈家军确实安插了人,但是都是安插在军中底层的探子而已,从没听说有这么一个儒雅的中年先生。”
怀玉眉头一皱,那就是赵宴在京都安插进去的?
“姑娘无需担忧,既然公子有所安排,那位先生又那么说了,十一叔一定会安全的。”
不对,怀玉摇头道“赵宴的信里从没提到过这事儿。”
这个阿魏就无话可说了。
人家小情侣三天两头地写信,公子有什么安排,肯定会在信里一一和姑娘说。
他总不能说,公子忘记说这事了吧?这不是挑拨公子和姑娘的关系嘛,要是让公子知道了,他可迟不了兜着走。
“如果不是公子,会是谁呢?”
怀玉沉思了许久,回过神来,见到阿魏还站在原地,遂不好意思地笑道“阿魏你先下去吧。”
阿魏没动“姑娘,如果不是公子安排的人——”
怀玉深深呼了口气“整兵,攻打沈家军!救出十一叔。”
“这——”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
既然沈靖油盐不进,她也只能强来了。
辛文郁说的儒雅先生,虽说救了辛文郁几人,但毕竟敌我不明,将救十一叔的重任交在一个外人手上,怀玉不放心。
况且,就这么拖着,沈靖主动攻城固然天时地利人和,但兵家之事,哪里有什么完美的天时地利人和,靠的都是权衡二字。
阿魏动了动唇“好。”
姑娘要做的事情,他当然支持。
怀玉正式向沈靖递交了战书。
这一日是一个大晴天,太阳冉冉升起,东边的天空朝霞绚烂,近处路边青草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泛着青草香。
两军在安庆城外六十里处的向阳坡下展开了一场持续了半天不到的激战,便以顾家军的败逃而收兵。
沈靖红光满面回了军营。
“顾家军原来如此不堪一击,亏我还出动了军中十万将士,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嘛!”
“正是,那赵宴当初说什么顾家军锐不可当,原来都是骗人的。”
“沈将军,趁此机会,咱们完全可以一鼓作气,攻下安庆!”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
正在沈靖众人大喜过望之时,军营中传来了“毕十一被救走了的消息”。
“怎么回事!?”
“回将军,那十三个俘虏被顾家军救走了。”
“什么?看守的人呢?”
“看守的人死了三十七人,剩余的因害怕责罚已经逃了半数,现在只剩下三十人不到。”
沈靖怒极,只觉得喉咙一阵血腥味,一股心头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将军!将军!”
而另一边的安庆城内,同样喜气洋洋。
“怀玉。”
“十一叔好好休息。”
十一叔摇摇头“你这么做,不值。”
怀玉一笑“我听说沈靖回去后,吐血晕倒了,十一叔怎么说不值呢?”
围在一旁的人也笑道“放心吧十一叔,怀玉她精着呢。”
“对了十一叔,你知道沈家军中一个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吗?”
“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十一叔一笑,“怀玉你瞧瞧身后。”
指了指顾吟夏,道“长相儒雅。”又指了指另一人,道,“中年男子。”
“这个形容可不太好找人呐。”
第219章 帝赐婚赵宴将娶亲
这倒也是。
怀玉摇头一笑。
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
十一叔不说,她还不觉得这个形容有多宽泛,十一叔这么一说,倒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如今十一叔平安回来了,怀玉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决定好好调查调查一番这个“儒雅的中年男子”。
“去将辛都尉叫来。”
不多时,辛文郁便过来了。
“辛都尉,你再仔细说说,那天救你们的人有什么除了‘儒雅’和‘中年男子’之外的特征么?”
辛文郁想了想,一脸茫然地道“这属下还真想不起来,那天夜色浓重,我等又是在被沈家军追赶之时匆忙间遇上那位先生的,他一直走在我们前头,就连正脸,属下也只是在告别之时匆匆瞥了两眼。”
“属下只记得,他一身长衫,显然是书生模样,不过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他却健步如飞,显然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怀玉失望地坐了下来,这样的人,寻雁楼里一抓一大把。
见她如此这般,十一叔道“辛都尉这么一说,我道想起一个人来。”
“谁?”
“沈靖的老师,宋议明。”
宋议明是谁?
见怀玉一头雾水,十一叔直接道“总之,他是个挺厉害的人,当初沈靖为拜他为师,三次上宋家门前诚心相请,宋议明孤高无尘,曾说过此生绝不收徒,不过或许是被沈靖的诚心所感动,竟答应了收沈靖为徒。”
怀玉还真是一头雾水,听十一叔这么说,更加觉得自己实在是井底之蛙,连这么传奇的人都不曾听说过。
“怀玉不知道这个宋议明也正常。”顾吟夏道,“他声名显赫之时,怀玉你还没出生呢。”
“即便如此,我自小在京都,听飞鸿馆的老师们讲了多少先贤大儒、当世宗师,却怎么不曾听说过此人呢?”
“这不难理解,宋议明此人非儒非法非道,半文半武半仙,而飞鸿馆崇尚儒学,自然不会提起这么一个人。”
行吧,怀玉不再追问。
“十一叔说起他,莫不是怀疑是他救了文郁几人?”
“确有此种想法。”十一叔道,“当日辛都尉闯进关押我等十三人的营帐,却被早已埋伏在营帐之中的沈长安堵了个现行,辛都尉几人逃走之后,沈长安在军中一直盘查审问到了天亮,直接将宋议明当成叛徒关押了起来,还是后来沈靖前来,才将宋议明放出来的。”
“这么说,沈长安和沈靖之间,矛盾不小啊?”
“确实如此,沈靖与沈长安虽为叔侄,但两人所持意见不同,叔侄之间并不融洽,听说有一个叫赵珅的都尉一直和沈长安作对,明目张胆地在沈靖和沈长安面前说沈长安的不是,但沈靖却都没有制止这是我等在沈家军军中的几日,暗中打听到的。”
众人好笑道“十一叔,想不到你被俘这么一次,还给咱们带来了这么多有用的消息。”
十一叔不理众人的打趣,只道“除了宋议明被关一事,还有后来几日,此人也暗里对我们多有关照,就连今日,沈家军大军出兵迎战,营中本来留有足够的人手,但却被宋议明支走了大半,仿佛是知道姑娘今日会去沈家军大营营救我等似的。”
这倒奇了。
众人心头不解,按理儿,他们和宋议明素不相识,宋议明为什么要帮着他们呢?
“嗐,反正十一叔回来了,管他宋一明宋二明的呢,反正他帮了咱,是友不是敌,赶明儿啊,我得亲自去谢谢他。”阿韩道,“十一叔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阿韩可就真要自责一辈子了。”
“实在对不起,韩影卫,当日都是在下武艺不精,才着了沈家军的道。”
众人纷纷打趣道“你们二人要不相互作揖个八百回,才表达得了心中的歉意呢。”
堂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大家又说笑着商议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
怀玉回到了自己歇息之处,才刚坐下,就见阿魏疾步走来,神色焦急语气匆匆“姑娘——”
“何事如此失态?”
“那个”一向有一说一的阿魏突然犹豫了片刻,将手里已经排列好了的刻有雁形的竹简递给怀玉。
怀玉接过一看,上头刻有的字笔力苍劲,言简意赅
宏庆元年八月十三,帝赐婚,八王爷之子赵宴,娶王丞相之孙女王黛黛,择九月初九重阳日完婚。
这是寻雁楼的规矩,越是重要的消息,所用来记录的工具越是昂贵,这则消息记在了竹简之上,这竹简还是打散了分成几批送达的,足以说明这则消息在寻雁楼掀起的风浪。
八月十五!
怀玉抬头“今日是?”
“八月二十二了。”
京都的消息马不停蹄八百里加急地送到他的手里,已经过去了足足九天。
“还有十八天的时间,来得及!”阿魏急切地道,“姑娘快收拾收拾去京都吧!”
怀玉问“我去京都干嘛?抢婚?”
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想想自己驾马前去抢婚的样子,倒还真应该挺英姿飒爽的。
见怀玉这么一笑,阿魏先懵了。
不然呢,公子都要和别人成亲了,还是皇帝下的命令,姑娘怎么还笑得出来?
唉,果然在爱情里,爱得深的那个人受伤最多。
姑娘这是一点儿也不把公子放在心里啊。
阿魏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让人将顾家军中刚刚散去的众将军又聚了回来。
这一次,堂中的气氛就不那么快活了。
“赵寇出手还真是毒辣,丞相府和八王府,这两家本就有姻亲在了,原本是先帝为了掣肘王丞相而赐的婚,如今赵寇又走他老爹的老路子,简直是不将王府的人当人看嘛,可怜——”
十一叔说着说着,见众人都安静如鸡地看着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停了话头“我说”
“十一叔说得没错。”怀玉道,“身为皇家人,婚姻本就是政治工具,只不过,看谁去用这个工具罢了。”
“怀玉。”
众人从怀玉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怀玉笑了笑“但是我相信赵宴,他绝不会允许他的婚姻成为别人手里的政治工具。”
第220章 逼无奈怀玉欲进京
她此话说得及其郑重,仿佛所有对赵宴的信任与情意,都化作了这么一句“我相信他”。
“所以大家也不用担心,眼下最要紧的,是守安庆,退沈家军。”
见怀玉这般说了,众人也都不再多说。
只有阿韩和阿魏,大家都散去之后,他两还犹犹豫豫地跟在怀玉身后,怀玉好笑道:“你们俩有什么话就说吧。”
“姑娘,那我就说了。”阿魏道,“虽然我也相信公子,他绝不会娶那个王黛黛,不过——”
“不过什么?”
阿魏和阿韩对视一眼,迎着怀玉似笑非笑的模样,两人郝然道:“姑娘,您这么聪明,就别为难我俩了。”
公子他八百里加急将这么个消息送到了安庆,目的不就是想让姑娘尽快“进京抢亲”么?
还又偏偏不直接和姑娘说。
“我和阿韩都收到了公子的传信,信里行间说的都是要是我俩不能让姑娘进京,就别去见他了。”
怀玉莞尔道:“幼稚!”
“可不,公子长这么大,还耍这小心思,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
阿魏和阿韩跟着怀玉边谈边上了城楼,怀玉扶上斑驳的城墙,往北望去,叹道:“赵宴当时是还不知道安庆这边的情况。”
赵宴千算万算,却唯独少算了沈长安,尤其更没算到十一叔会被沈家军掳走。
“算时日,这两天,赵宴也该收到十一叔被擒的消息了,他若是知道安庆如今的情形,就不会希望我赶紧回去了。”
阿魏和阿韩:这......
姑娘说的也有道理。
就是可怜了公子。
阿魏顿了顿,问道:“那接下来?”
“沈靖晕了,沈家军群龙无首,正是我们攻打的时机呀!”
阿魏看了一眼阿韩,又看向一直眺望远方的怀玉。
他们两人的话,怀玉都听在耳里,沈靖晕倒,沈家军中可还有一个沈长安呢。
沈长安。
怀玉眉头微皱,沈长安和沈靖关系并不融洽,为什么还会在沈家军中,一起出征?
原以为他们是叔侄二人齐心协力,没想到他们面和心离,既如此,沈靖身为沈家军统领,一开始又为何要带上沈长安这个京都天才少年?
“沈长安这些年在京都都任什么职位?”
阿魏和阿韩愣了愣,阿魏道:“姑娘糊涂了,沈长安这些年在京都并无职位,不过他的诗赋写得极好,先帝在时就深得先帝看重,曾欲拜他为大学士,被他给拒了。”
“文人的假清高罢了。”阿韩吐槽道,“连大学士都看不上,那他这次跟着沈家军来到安庆这地方,是想挣军功不成?他一个提笔杆子的,咋想着提枪弄棒了呢?”
怀玉和阿魏笑了笑,听阿韩抱怨完之后,怀玉才道:“沈长安打小就不喜欢舞枪弄棒,这次跟在沈家军中前来安庆,恐怕是另有隐情。”
“隐情?什么隐情?”
“不管是什么,如果沈家军落入了沈长安手中,他绝不会主动攻城,若咱们想硬攻,就可真是一场硬仗了。”
这?阿魏和阿韩心一沉。
原以为沈靖这一晕,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一桩,这么说来,还成了一件坏事了?
“姑娘的意识是,沈长安会趁机夺取沈家军的兵权?”
“不排除这个可能呐!”
阿魏和阿韩还没有从怀玉这句话里回过味儿来,就见城墙下一小队五人斥候驾着马飞奔而来。
“开门!快开门!”
老城门“咕吱”一声开了,斥候见了怀玉等人,禀报道:“沈家军往北撤了。”
“什么?北撤?”
“是的,两个时辰之前,沈家军已经整兵北撤了。”
“姑娘,这?”
“沈长安真夺了沈家军的兵权?”
怀玉看向西沉的太阳,摇摇头。
沈靖和沈长安这壶子里卖的什么酒,她可真是猜不透了。
两日之后,沈家军退回了羊城,和范珂的范家军会和了。
这样一来,安庆和羊城摇摇相望,形成了对峙之势。
就在顾家军严阵以待,等着沈范二军前来攻城之时,却又得知,沈长安率领着沈家军继续北上了。
只留下了范珂继续守在羊城。
众所周知,沈范两军虽然都是十万大军的数量,但要论精锐,范家军和沈家军那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沈家军是皇家精锐,而范珂的范家军,只是普通的士兵而已。
年前范家军镇压燕春回的起义军,屡屡战败,痛失了大庆东边十几座城池,新帝登基之后,将范珂召回京都,原本是要治他的罪的。
但范珂此人战场失意,官场得意,为他求情的人出乎意料的多,新帝也就只好作罢了。
如今沈家军撤兵北上了,留下范珂在羊城,这又是卖的什么药?
怀玉想不明白,也不准备细想了。
算时日,今日已经八月二十七了。
“怀玉,你就别沉思了,咱们去京都吧。”段沁沁在一旁,絮叨了一早上。
怀玉头疼不已,阿魏和阿韩果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竟然将沁沁和小柳叫了过来,目的就是为了说服自己进京。
“是呀姑娘,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见了漂亮姑娘就变心的多了去了。”小柳道,“赵世子也是男人呐,我听说那个王黛黛年方二八,貌美如花,是京都第一美人呢,要是赵世子见了她,看上她了咋办?”
越这么想着,小柳越是忿忿不平:“这个皇帝也是,别人的婚姻大事,要他操什么心呐!”
“好啦小柳姐姐,你们两念叨了一早上了,不累呀?”
“不累。”
怀玉将手里的茶递给小柳:“不累,还不渴呀?”
小柳“嘿嘿”一笑,接过茶:“确实是有点渴了。”
她喝了茶,见段沁沁正朝自己笑,恍惚意识到了什么,忙放下茶杯:
“姑娘,您可别想一杯茶就堵住我的嘴,该说的我还是得说。您心也太大了,赵世子都要成亲了,你还在这千里之外优哉游哉地喝茶,这叫什么事儿呀。”
“好啦,你两别说了。”怀玉叹气道,“进京,进京,明天就进京,沁沁姐姐、小柳姐姐,你们今天先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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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好端端骂从天上来
“不用收拾,早就收拾好啦!现在就可以出发。”
看着两个兴冲冲的女人,怀玉内心:......
段沁沁和小柳的速度实在让怀玉瞠目结舌,自己才刚刚答应了要去京都,这两人立刻就备好了车马行李。
段沁沁得意道:“我就知道,怀玉你一定是会去京都的,因此咱们早就将行李准备好了。”
怀玉狡黠道:“沁沁姐,咱们可是去抢亲的,坐着这些马车慢悠悠地到了京都,人家可早就洞房花烛了,还抢什么亲呐。”
段沁沁和小柳:“这个......”
“所以只能骑马了,就算是不眠不休,也得十几日才能到。”
听说怀玉要去京都,阿魏和阿韩自然是喜不自禁。
怀玉和阿魏阿韩带了十几个精兵驾马先行,段沁沁和小柳等人则坐着马车在后头慢走,辛文郁担任护卫。
顾叔语重心长地交待了怀玉一番,慈爱地目送怀玉一行人远去。
就在怀玉等人的马和车渐渐消失在远方之时,顾吟夏迎来了从云都赶来的一队人马。
正是从冥疆回来的段问荆和段空青兄弟以及众弟子。
新帝登基后,为彰显其贤德,放了不少将先帝时期的被发配边疆的犯人,段问荆和段空青也在大赦之列。
知道怀玉和段沁沁在安庆,两人绕道来了安庆,没想到竟晚了一步,扑了个空。
顾吟夏身为顾家军旧部,当年跟在顾延鹤身边,与段问荆二人也有不少交情,此时旧友相见,一时回想起这些年来的经历,也不免抱头洒了几滴泪。
“多年不见,顾兄老了许多。”
顾吟夏稳了稳心神:“可惜,二位贤弟来得太不巧了,怀玉那丫头和沁姑娘刚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他说着懊悔地拍了拍桌子。
“哎,沁姑娘是乘坐马车走的,现在派人前去追,还来得及。”
“不必不必!”段问荆笑着制止道,“天意如此,不可强求。”
“问荆还是和以前一样,这随遇而安的性子一点也没变,这份淡然着实让为兄钦佩。”
“这倒也谈不上淡然,不过是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急于这一时。”
“说到这个。”顾吟夏疑惑问道,“顾家军和寻雁楼皆派了人前去冥疆,二位贤弟此番回来,竟没遇上么?”
“三月前收到怀玉的信,我兄弟二人就从冥疆启程了,过了海,途径宁港,绕到杭城,横穿了大半个大庆,一路伤者无数,我二人走走停停,这才耽搁了这么久才来到了安庆。”
顾吟夏了然。
段家人视医道为使命,一路见到病人伤者,段问荆和段空青岂有不救之理。
“原来如此。”
从安庆前往冥疆,有一条极近的路,那就是直接从厢城溟水乘船驶入冥海。
只不过这条路原本并没有打通,而是当初顾家军和虎祐军共同击退羌人之时,偶然发现的一条路。
这条道也有坏处,就是在海上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若是风平浪静还好,要是遇到了风暴,可就真得不偿失了。
怀玉派去接二位舅舅的人马出发之时,真是初夏,彼时海上风浪还不算大,为了尽快接到人,便选择了这条路。
而如今已经临近九月,秋冬之际海上风浪渐大,再长时间在海上,就十分危险了,故而派出去的人也只能选择走原本通往两地的路。
怀玉和段沁沁既离开了安庆,段问荆二人便也不在安庆过多停留,第二日便决定启程往云都去。
顾吟夏也知道二人思家心切,没做过多挽留,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他们一行。
快七年不曾见家中老母妻儿,如今云都就在咫尺,老母亲和妻儿都在不远的云都,顾吟夏岂有留人之理。
又一次目送他们远去之后,顾吟夏热泪盈眶,自语道:“多少年了,今日可算是守得团聚。”
“只可惜,姑娘要是晚一天离开安庆就好了。”
顾吟夏点头,回身回了城。
新帝向大庆起义军的妥协换来了大庆难得的一片和平。
从安庆一路北上,路上鲜少见到饿死路边的流民,比起去年秋天的场景来,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狱。
虽然着急赶路,但该吃饭还得吃,这一日,怀玉一行来到了芙蓉镇上的一家客栈。
芙蓉镇地属川城,川城如今也已经被起义军占领。
占领川城的起义军名叫川军,为首的是一对父子,这对父子本是川城首富,姓叶,川城叶家家财万贯,豪爽仗义,常常救济乡邻,深受众人爱戴。
因而他们的起义几乎不见鲜血,就连知府知县,都巴不得将川城拱手相让,在那个每天都有乱军每天都有流民的时期,让叶家来守卫川城,可比指望风雨飘摇的大庆朝廷来拯救川城要现实得多了。
于是叶家父子就被众人推上了首领的位置。
而川城,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只有一个城池,却独立出来不属于大庆的一方天地。
这是寻雁楼的消息。
怀玉看完案卷上叶家的相关卷宗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窗外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简陋的木床上,挽夏睡得并不安稳,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怀玉轻轻替她拉上了略微单薄的被子,这几日马不停蹄地赶路,确实苦了她了。
怀玉吹了蜡烛,轻轻躺在了挽夏身边。
第二日天不亮,两人便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
怀玉和挽夏连忙穿衣起身,出了房门,只见楼下阿魏阿韩正和一群人对峙着,客栈掌柜邀功似的站在那一群人跟前。
“这是怎么回事?”
见了怀玉,阿韩气道:“这没眼色的掌柜,硬说咱们是奸细,将他们的城主的人叫来,要抓咱们呢。”
那掌柜的吹胡子瞪眼道:“你们敢说你们不是朝廷来的奸细?我昨晚分明听到你们谈论什么娶亲的事,要娶当朝丞相家的孙女,能是什么好人?”
怀玉等人:......
好吧,赵宴真是人在家中坐,骂从天上来。
那掌柜的忙不迭对身旁的汉子道:“叶八哥,小的这次绝不会看错,他们这一群人,出手阔绰,衣着不凡,一定是从京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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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笑呵呵喜向脸边生
汉子面无表情,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进掌柜的话。
他盯着怀玉敲了半晌,咧开嘴角,随即朝掌柜的呵斥道:“胡说!这么漂亮的仙女姐姐,怎么可能是奸细呢!”
他绕开阿韩和阿魏,来到怀玉面前,一脸憨笑:“仙女姐姐,吓着你了吧,都是这不长眼的胡小刀,一大早上吵醒了仙女姐姐,扰了仙女姐姐清梦。”
阿魏和阿韩:这还是刚刚那个嚣张的汉子吗?
汉子见怀玉不说话,以为是自己吓到怀玉了,更加小心翼翼:“仙女姐姐还没吃早饭呢吧?胡小刀,快把你们店里最好吃的芙蓉糕拿来!”
说罢又笑着看向怀玉:“咱们芙蓉镇的芙蓉糕可好吃了,最近正是芙蓉花开的时候,清晨的芙蓉花用来做糕点,再好吃不过了。仙女姐姐你尝了,保管一辈子也忘不了。”
掌柜胡小刀惊讶得张大了嘴,在迎上汉子带着威势的眼神之后,忙不迭点头道:“好的叶八哥。”
朝最近的一个小二招了招手:“还愣着干嘛,端芙蓉糕来啊!不对,给客官上菜啊!”
一大早的,客栈中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什么人,怀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胡小刀口中的“叶八哥”,排行为八,让掌柜的这么毕恭毕敬,那必定是叶家那个最受宠的小儿子了。
只是,为什么感觉,这个叶八哥脑袋有些不好使的样子?
五大三粗的男子,看不出多大年纪。
如果要猜的话,任谁都会觉得这个汉子二十七八了。
不过怀玉昨夜看了叶家的卷宗,叶家家主一个八个儿子,最小的这个不久前才刚刚举行了弱冠之礼。
也就是,二十岁。
怀玉笑笑,对他道:“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噢对,我娘说了,不能吃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汉子十分赞同地点头,“我叫叶小八,仙女姐姐叫我小八就好了。”
想了想,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又道:“噢,不对,我叫叶云鹏,鹏程万里的鹏!”说完,他得意地一笑,低声道,“仙女姐姐,这个名字是上个月我爹取的噢。”
怀玉现在确定了,这个叶小八,果然脑子有些不太好使。
男子二十冠而字,叶小八上个月刚满二十,叶云鹏乃是其字。
“噢,我还是叫你小八好了。”怀玉领着叶小八王一张桌子前做了,问道,“小八,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嗯......”叶小八思考了片刻,看了看身后站着的一队整整齐齐的人马,懊恼道,“三哥不在,胡小刀就将我叫来了,噢,我知道了,我是来这里遇见仙女姐姐的。”
他开心地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掌柜的吃痛,不由自主地蹲了一蹲。
叶小八全然没有注意,兴奋地道:“好兄弟,我应该谢谢你,让我见到了漂亮的仙女姐姐。”
掌柜的心里苦。
好在小二终于端来了早点。
掌柜的殷勤地将芙蓉糕放到叶小八跟前:“叶八哥,来,你最喜欢的芙蓉糕。”
叶小八拿起一枚糕点,就要塞给怀玉。
“仙女姐姐,吃。”
怀玉敏锐地躲开了叶小八递过来的糕点:“我自己拿哦。”
说着自己拿了一块糕点。
太甜了,她不喜欢。
不过赵宴应该蛮喜欢的,他从小就喜欢吃甜的东西。
怀玉嚼了几口,在叶小八满怀期望的眼神之下,不得已说了一句:“好吃。”
叶小八颇有些委屈:“看来仙女姐姐不喜欢芙蓉糕。”
“啊这。”
随即叶小八又道:“不过没事,我家里还有好多好吃的,仙女姐姐跟我回家吧,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
阿魏等人也看出来了,这个叶云鹏就是个孩子,虽则身后跟着一群护卫,但似乎见了姑娘之后,就没什么恶意了。
“掌柜的!”阿魏似笑非笑。
“哎,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你不是说我们是什么奸细么?”
“这哪能呢?”掌柜的嘿嘿奉承,“公子风光霁月,怎么可能是奸细呢。”
阿魏也不为难他,朝坐在怀玉身边的叶云鹏努了努嘴:“他是怎么回事?”
“害,别说了。”掌柜的十分懊恼,半真半假道,“原本我是要去找叶三哥的,不料叶三哥昨日出城去了,没找着,这位爷见了我,硬要吃我们这儿的芙蓉糕,我实在没辙,就将他带来了。”
阿魏哂笑,看了看退到客栈外头的护卫,冷冷看着掌柜的,一语不发。
掌柜的被他盯得头皮发毛:“这真是误会,误会。”
“是吗?”
“才不是呢,我是想吃这里的芙蓉糕,他们都是他叫来的。”叶小八一边吃着芙蓉糕,一边拆台。
胡小刀:......
谁说叶八个脑子不好来着?这不是精明着呢吗?
“可是,那些护卫为什么会听他的话呢?”怀玉给叶小八递了一个芙蓉糕,叶小八开心地道,“仙女姐姐你不知道,这都是三哥特许的。”
特许的?
怀玉看向点头哈腰的胡掌柜,对方对这么一个脑子不好使的叶云鹏这么毕恭毕敬,一个小小的掌柜而已,却能调动叶家的护卫?
知道胡掌柜一直将自己当成京都来的奸细,怀玉索性道:“我是顾怀玉,从安庆而来,途径此地,借宿一宿而已,竟就被当成奸细了。”
“什......什么?”掌柜的大惊,“你是顾怀玉?”
“正是。”
“顾姑娘恕罪。”胡掌柜连忙作揖道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冤枉了姑娘,让姑娘受惊了。”
“好说。”怀玉道,“胡掌柜请坐,这位叶八哥,可是川城叶家幼子?”
“不错。想必姑娘也知道,如今川城百姓拥戴叶城主自立,新帝登基之后,明面上虽然多次派人前来议和,但——”
他没继续说明,怀玉却也了然。
赵寇议和之举,不过是缓兵之计,哪里有心甘情愿将国土城池拱手让人的道理?
只不过大庆朝廷,国库空虚,实在是千疮百孔,再也经不起一点战乱了。
若不议和割地,他这个新帝,恐怕也坐不了多久的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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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做一梦一梦已百年
此举,确实是赵寇此人才能做得出来的。
自古以来,分裂国家领土者,无不是背负着千古骂名。
而那些为了国家统一而奋斗的英雄豪杰,才是后代歌颂称赞的存在。
因此历朝历代,皇帝们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轻易妥协,尤其,更不会轻易向起义的军队议和妥协。
但是赵寇不同。
怀玉知道,赵寇绝不会在意后人对自己的看法,保住当下,获取当下的最大利益,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自己呢?
百年以后,后人又会怎样评价自己?
怀玉摇头一笑,不去想这个问题。
浮生一梦,一梦百年,届时自己不过一抔黄土,后人如何看待,又有何忧?有何惧?
赵寇虽派人议和,但川城难保不会有他的人在,叶家如此风声鹤唳,倒也情有可原。
怀玉正想问胡掌柜为何能掉令叶家的护卫,外头的护卫突然一声大喝,众人朝外头看去,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阔步而来。
“三哥!你回来啦。”
青年径直来到了叶小八身边,细致地替他拂去嘴角的糕点碎屑,道“又贪吃,当心吃胖了娶不着媳妇。”
“不会的,我有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就是我媳妇。”
挽夏和阿韩阿魏呸呸呸,姑娘是咱们公子的,你个傻小子想什么呢!
青年这才看向怀玉,打量了片刻,方用肯定的语气道“云都顾怀玉?”
“我们见过?”
“不曾。”
青年似乎并没有因为怀玉的身份而有什么不同,面无表情地将叶小八带离了座位,朝屋外的护卫一挥手,一群护卫立时整整齐齐地撤走了。
“八弟,咱们回家。”
“仙女姐姐也回?”
又看了一眼怀玉“她要回她自己的家。”
“不行,仙女姐姐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她要跟我一起回家!我要娶她当媳妇。”
青年嘴角抽了抽,同样一头黑线的还有挽夏等人。
“叶小八!你皮厚了是不是?”
“我”叶小八委屈极了,不过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忍住了不哭,不情不愿地跟着青年走。
依依不舍地回头“仙女姐姐,你一定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众人并未将这场小插曲放在心上,简单地吃过早点之后,便收拾行李干粮上路了。
才将走了不到五里路,怀玉忽听得后头隐隐有叫唤之声,遂放慢了马速,问挽夏道“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挽夏也“吁”停了马儿,细细听了一会儿,道“好像是有人叫姑娘的名字?”
“原地休整!”阿魏注意到了这边的响动,安顿了精兵,驾马返了回来,“姑娘,怎么了?”
“后头大概有人。”
果然不多时,来时的路上追来了四五个人,见到怀玉,几人忙道“可是顾怀玉顾姑娘?”
怀玉点头“几位是?”
为首的壮汉道“在下叶云飞,我等此番追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见几人脸上的焦急之色,怀玉也不推辞,因问道“叶少主但说,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怀玉必倾囊相助。”
“这”叶云飞又有些迟疑,“是这样的,今晨舍弟云鹏在悦来客栈见了姑娘,回家后便吵闹着要找姑娘,家父无奈许他去悦来客栈,不料姑娘已经离开了。”
叶云飞身旁的一个人接过话头“云鹏他一时气血上涌,竟厥过去了,醒来后一直念叨着‘仙女姐姐’,整个人气色苍白,难比平常。”
那人说着竟哽咽了。
“一直给舍弟看病的大夫束手无策,说唯一的法子也只有将舍弟口中的‘仙女姐姐’带回去,舍弟见了,说不准能有好转。”
“此事本是我们家的家事,不该劳烦姑娘,可家父家母最疼爱云鹏了,如今见云鹏这个样子,二老心急如焚,要是云鹏有什么好歹”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怀玉听了个大概。
看了看挽夏,又看了看阿魏,怀玉道“我明白了,叶少主勿急,我这就和你们一起回去。”
叶云飞大喜过望。
说实话,他们虽然追来,但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毕竟云都顾怀玉的名号他们还是有所了解的,武艺高强、心狠手辣、杀人无数,这样一个人,会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而答应他们的请求?
在上一刻,叶云飞心中还忐忑不已,但此刻,已经是满满的感激了。
“多谢顾姑娘!”他下马深深地朝怀玉作了一揖。
怀玉道“叶少主无需如此。”
阿魏和挽夏虽然不愿,但都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只是挽夏看向叶云飞时,脸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瞪得叶云飞莫名其妙。
如今已经九月初三了,他们距离京都还有大半的距离,要赶在九月九之前到京都,时间本就紧迫,这下倒好,这一回去又要耽搁半天的功夫。
半天或许还不够,要是那个叶小八一直好不了,难道姑娘要一直待在芙蓉镇不成?
好在挽夏毕竟比小柳和段沁沁都稳重得多,身为寻雁楼掌事,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却也理解怀玉的做法。
人在江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好。
转眼之间,怀玉一行又回到了芙蓉镇,只不过这次,怀玉和挽夏进了芙蓉镇最气派的叶家。
而阿魏则带着队伍在悦来客栈等候。
雕梁画栋的院子,大大小小的丫头凝神静气,唯有正屋内有妇人哭声,男子低呼声。
怀玉和挽夏在叶云飞的带领下来到屋内之时,只见床上躺着的人面无血色,完全不复今晨见到的模样。
挽夏低声道“这真的是叶云鹏吗?怎么感觉才一会儿不见,他就老了这么多呢?”
不错,这也是怀玉的疑问。
早晨见到的叶云鹏,虽说痴痴傻傻,但看起来,还是个二十七八的男子,而如今躺在床上的人,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年近不惑的中年。
怀玉诧异地看向叶云飞。
叶云飞难过地道“云鹏他患了一种罕见的病,早衰症,出生时大夫说他活不过二十”
早衰症,未老先衰。
怀玉只在医术里看到过这样的症状,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病人。
第224章 生恻隐恻隐招横祸
患了早衰症的人,身体衰老的过程较正常快五至十倍,患者样貌像老人,器官亦很快衰退,造成生理机能下降。
患病一般只能活到七至二十岁。
而叶云鹏竟奇迹般地过了二十岁的生日,这除了他自身的顽强之外,叶家一家人对他的细心照顾也是很大的一部分原因。
“此症原本药石无医,这些年多亏张大夫细心调养,云鹏他才艰难地长到了如今。”
叶云飞边安慰着泣不成声的母亲,边郑重地对怀玉道:“顾姑娘,拜托你了。”
“若云鹏他有个什么好歹,我也不活了!”
叶云飞身边的妇人泪流满面,挣脱了叶云飞的搀扶跌到怀玉面前,用力抓住怀玉的手:“姑娘,你快给云飞他看看,快给他看看。”
“娘,顾姑娘又不是大夫,您别着急,听张大夫的。”他说完,给怀玉简单介绍了一下坐在床边给叶云鹏施针的大夫,“这位是张大夫。”
怀玉微微颔首,张大夫正聚精会神地收针,众人不敢靠得太近,遂都远远地站着。
怀玉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大夫,只见他手指翻飞,银针经过他的手,整整齐齐地落入一旁的檀香匣子里,这般圣手,比池姐姐的手法更加精妙。
怀玉不由得肃然起敬。
对于这些将自己所学专研到极致的人,怀玉一向钦佩。
不多时,张大夫站起身来,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擦了把汗,对叶云飞道:“我已用针压制了云鹏的几处大脉,少时醒来,若神志清明,这一关就算过去了,可若......”
“可若怎样?”妇人急切问道。
张大夫一声惋叹:“若他醒来,还是这般模样,那云鹏这次,恐怕要捱不过去了。”
张大夫话音刚落,妇人白眼一翻就要倒下,好在叶云飞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又是一番忙碌。
将妇人安顿好之后,众人忧心忡忡地等着叶云鹏醒来。
好在正如张大夫所说,叶云鹏果然很快睁开了眼睛。
他面相四十余岁,可一双眼睛却尤其清澈,见了围在床边的众人,他一双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突然痴笑道:“啊呀!仙女姐姐!”
“云鹏,你怎么样?”
面对一脸关怀的叶云飞,叶云鹏显得有些懵懂,看了对方片刻,毫不犹豫地将叶云飞推开,嘴里只叫:“啊呀!仙女姐姐。”
众人将目光放到张先生身上,张先生拉住叶云鹏的双手,道:“你的仙女姐姐在这呢。”
“又骗人!”
“没有骗你。”怀玉走近前来,弯腰平视叶云鹏,“我在这儿呢。”
“啊呀!仙女姐姐!”叶云鹏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欣喜,想抓怀玉,又怯生生地不敢动,“仙女姐姐?”
“在呢。”
“仙女姐姐做小八的媳妇好不好?”
“这个,不行哦。”怀玉十分耐心。
叶云鹏一听,脸色白了一白,眼看就要厥过去,怀玉忙扶住他,用力掐住他的合谷穴,叶云鹏吃痛,皱紧眉头:“痛!!”
“痛吧?”怀玉道,“要是我做了你的媳妇儿,以后你可就会经常挨痛了,这样你还要我当你的媳妇吗?”
叶云鹏犹豫了,看向怀玉的眼神充满了害怕。
而已经醒过来的叶夫人心疼地看到了叶云鹏白嫩的左手合谷穴上显而易见的红肿,埋怨地看向怀玉。
云鹏可是她的心肝儿宝贝,却被这么欺负,她的心都快碎了。
“鹏儿,娘在这儿,你还认得娘吗?啊,我的鹏儿。”
霎时被一个妇人搂在怀里,叶云鹏忘记了疼痛,方才的委屈和害怕顿时消散,只觉得被面前这个妇人搂得喘不过气了。
用力推了推对方:“娘?”
“哎,是娘,我的鹏儿。”
叶夫人泪水涟涟,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叶云鹏此刻言语流利正常,思维敏捷:“娘,大哥,我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
叶云飞扭头看向一边,不忍看年幼的弟弟,却顶着一张比自己更苍老的脸庞。
见他这样,叶云鹏了然,继而一笑,温柔地给叶夫人擦拭了眼泪,安慰道:“娘,莫哭,鹏儿没事。”
怀玉退开了来,和挽夏走出了屋子,正见张大夫满腹心事地站在抄手游廊上叹息。
“张大夫。”怀玉走了过来,恭敬地向张大夫行了一礼,“叶公子的病?”
“这孩子命苦。”张大夫一叹,“老朽十几年前见到这孩子的时候,他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生得好看,性子又招人喜欢。”
“造化弄人,这么好的一个孩子,竟患了未老先衰之症,老朽穷尽毕生心血,也没找到治疗此症的法子。”
“一般的早衰之症,几乎不能活过二十。”怀玉道,“张大夫医术高超,怀玉钦佩之至。”
“姑娘还是早些离开芙蓉镇吧。”
张先生说了这么一句话,留下怀玉和挽夏,抬步走了。
挽夏疑惑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怀玉摇头,正觉莫名之时,叶云飞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怀玉,他强打着露出笑容:“多谢顾姑娘,要是没有顾姑娘,舍弟的病,恐怕好不了了。”
怀玉忙道:“方才情急之下伤了令弟,实在抱歉。”
“无碍,若没有姑娘那一掐,云鹏他可能就真的晕过去再不醒来了。”
“那现在——”
“云鹏他好多了,正和家母说话呢。”叶云飞道,“折腾了这么多时,顾姑娘累了吧,进屋先喝杯茶水。”
怀玉没有推辞。
茶是上好的老君眉。
怀玉并不喜欢这种茶,不过因着今日匆匆忙忙,除了早上在悦来客栈喝了茶水之外,其余时刻都没有来得及喝水,这会儿确实口渴,便喝了一杯,而挽夏则是海饮了两杯下肚。
喝罢茶,怀玉起身道:“既然令弟如今已无大碍,我等还要赶路,就不在此叨扰了。”
说着就要辞行,却只觉得头一阵发晕,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软绵绵地就要倒下。
用尽力气掐了一把自己的合谷穴,只见叶云飞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顾姑娘,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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