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偶有傲骨!章如秋!
众人都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又赌?
你丫陈闲真当自己是是赌神吗?
职业赌徒?赌博上瘾了?
只要出什么事情不是赌就是赌。
可邪门的是,这个混小子只要下了注都没有输过!
他与张俊赌,赌得张俊裤子都输没了,去吕平波的船上打白工。他与荆齐节赌,现在荆齐节的坟头草都有丈五高了。
又赌?
这次章如秋会怎么样?
众人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人都是好奇的,只要事儿和自己没关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嘛!何况,这事情越大越热闹!这些海盗是亡命徒,可不在乎在这块法外之地,发生多大的事儿!
陈闲却看着面前的章如秋,排骨一般的师爷,如今脸色变化不定。
“章师爷,我们也是旧相识了,当时东河救了你和吕统领一命,倒是你当时还想要把我们四个丢下船去喂鱼,东河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你计较什么。
但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我心眼小得很,大概呢,比针眼也大不了哪里去。我的眼睛里呐,揉不得半点沙子。”
“苏三公子,这位将军,麻烦你们把守住周围的入口出口,尤其是这些海面,不然有人狗急跳墙,泅水逃生倒也麻烦。”陈闲对着两人行了一礼,倒是没有什么恭敬。
在陈闲看来,之前他就曾经想过,那些突然出现在岛上的匪徒到底有什么来历,是同行的劫掠,还是来自土著的报复,更有甚者是已经打入腹地的大明水师?
但在见过了三山岛的情形之后,陈闲倒是有了一个不一样的,全新的观点与点子。
真相不过潜藏于三者之间。
重要的是,目的如何?
而那一夜火光冲天,陈闲在工坊之上用双眸观察到的情形之中,在烈火熊熊燃烧,尸横遍野的岛上,他们自信没有任何目击者,所以有的人便大摇大摆地在那儿露了面。
算算那正是某人正压抑情绪,到了最是辛苦的时候。
他屈辱,无奈,甚至后怕,他被闲置了,他会不会就此失去地位?
种种猜测怀疑,浮上了他的心头。
陈闲和张俊狠狠地把一记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而且,这手他无论如何都还不了。
他们都是魏东河的人。
魏东河!魏东河,魏东河?
到处都是他的身影。
他必须出现透透气,不然会被这天差地别的落差压得喘不过气!
陈闲?那又如何?他要杀陈闲不过是探囊取物,他不杀陈闲不过只是暂且将他的脑袋存在他的脖子上罢了!
章如秋想必是如此想的罢。
他自作聪明,胆大妄为,被陈闲捉到了把柄,也从那时候起,陈闲开始怀疑这些离奇的袭击事件背后,到底代表了什么?而背后的人想要做些什么?
章如秋看着面前的少年人,而后说道:“你当真要与我赌?”
他自然是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十数年的卧薪尝胆,他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哪怕一朝失势,但他同样也在岛上掌握了属于自己的脉络。
你陈闲算什么东西?
靠着魏东河大出风头不说,自己还没有半点本事。
什么大挫荆齐节,都特娘是放的烂狗屁!海上的海盗哪个不精通火器,哪个不知道,陈闲靠的是火器的犀利,而非自己的本事!
当时就算是个三岁小孩儿拿着火枪都能一击击毙敌手!
那不过是些魏东河早早布下的后招。
魏东河此人当真恐怖如斯。
他不由得想起初初见到魏东河的时候,他的模样,他总是一副憨憨傻傻,毫无机心的德行,可就是这样的人,根据他的探子回报,就是他将对手布置下的暗子消灭的一干二净!
走一步看十步!
章如秋不由得又打量了一眼陈闲。
这会不会也是魏东河布下的陷阱?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陈闲是什么人?只要认识他的,无一不都会说乃是个张扬外露的草包货色!这数个月,他每日只是住在工坊之内,偶尔出来也是去村里。
而他去村里做的事情,不过是和个寡妇蜜里调油!
章如秋乍听之下,都笑得前俯后仰,当真是兄弟是条龙,而这货不过是条稀松平常的小虫!想来当时若不是魏东河被这几个酒囊饭袋所拖累,恐怕早就一飞冲天了,如何会被他们逮住?
而且,据工坊的探子回报,说那柄给荆齐节开了膛的短铳,乃是沈清霜的杰作,而沈清霜更是凄惨地败在陈闲手下,不,确切地说是段水流和魏东河的手下。
恐怕这位沈主管也对陈闲心生怨言了吧?
他这般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倒是为自己提供了便利,章如秋看了仍在那儿嚣张跋扈的陈闲,仿佛是一个一步步踏入自己密布的蛛网的猎物。
而且还是一只叫人作呕的臭虫。
到时候陈闲自然会因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连带着还能把那一位春风得意的魏东河拖下水。
这个赌,他必须下注。
陈闲下再大的筹码,他都必须跟。
这时,陈闲笑着说道:“自然,章如秋你不会怂了吧?那倒也是不坏,能省不少功夫。”
章师爷阖上眼,过了今日,他便可以告别这个身份。
回到已经远走十数年的故乡,衣锦还乡。
他本是杭州府的一名秀才,他家中本是诗学传家,他的祖辈乃是洪武一朝的官宦,位及六品,累及大名府通判,而家中更是举子登科无算。
只是传至他父亲这一辈,分了家。
章师爷父亲学问不高,终到死前,不过堪堪是个禀生,于是勉勉强强在当地找了一份教书先生,家中吃穿用度,一时拮据。
他那时候日日便听家中长辈絮叨,定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
这等话说得极多,而小时候的他也是如此,自是以振兴家门为己任。
他天资聪颖,十二岁便考中秀才,家人替他多方走动却因此埋下了祸根,父亲替其拜会了李琮只是不曾想,还未如何,江彬之时东窗事发,江彬,神周,李琮三人锒铛入狱,且于童年六月被斩首弃市。
又有妒忌他才学之人,前去告发,自此章如秋的上升之路自此断绝。
这不过是帝国的零星一角却是章师爷的一生所在,他也哀叹过世事不公,他的远亲金榜题名者有,累积封疆大吏者也非无存。
为何上天对他如此,他不过是一个想要让自家过好好日子的人啊!
可为何如此!何至于此!
章如秋不明白,既然从政之路已是断绝,他便经商。
只是,一次运送货物自福建归航,却就此遭遇了水匪。有人许他金银,许他娇娘,许他一世富贵与权柄滔天。
让他前来颠覆一个海贼团。
他来了。
而如今机会便就在眼前,他为何不答应!有什么原因不答应!
他伸手击过陈闲的手掌,原本瘦弱的身体,头一次挺得笔直,他意气风发,大声说道:“击掌为誓!反悔者!天打雷劈!”
筹码已下,陈闲,我将开牌,你是跟还是不跟!
第六十二章 因果!三山岛的真相!
陈闲呢,他是知道的,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面前的章如秋眼里燃烧着恐怖的火焰,嗯,陈闲觉得这大概就叫做走火入魔,心火上移,自然发作。
毕竟章如秋没有退路了。
陈闲打了个哈欠,而后迷迷糊糊地说道:“那诸位便在此稍等片刻,不过在此之前,苏公子与全将军,我建议两位把船上的海盗全部叫下来,不然我恐怕就我们这些人不是这些虎狼之辈的对手。”
全将军笑着说:“陈小兄弟未免多虑了,我一个人便可以将他们的脑袋全拧下来。”
苏彦昌也跟着说道:“你既然早早通知我们盯着这些流民,我们便也早早做好了准备,不会有什么差池的,见你对付张俊之时,干净利索,到了这儿怎么这么婆妈,像个娘们一般。”
章如秋听着仿佛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问道:“苏三公子……你是?”
“我与全将军都是应陈闲之邀,前来协助防守的,章师爷请见谅。”
“你们原来都串通好了啊!”章如指着三人说道。
他表面上显得很是平静,但内里已经翻腾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陈闲抠着鼻子,说道:“章师爷,手指不要乱指,话也不要乱说,这位全将军动不动就杀人全家,可不比张疯子差多少。”
“我们只不过是奉命办事,陈闲告知老爷子说可能有一伙人将对银岛图谋不轨,老爷子便派了我们前来,什么串通一气,章如秋你说话当心些!”
全将军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他冷冷地看了章如秋一眼。
陈闲出来打了个圆场,拍拍手说道:“此事也是我与章师爷的私事,当然也是一件银岛的大事,既然事情都已经交代完了,那诸位稍等,我这就领人上来。”
他看向远处的浓雾之中,这时有几个人影正渐渐从里头显现出来。
那是几艘小舢板,速度很快,不多时已是靠近了码头。
章如秋的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
陈闲吩咐周围的海盗上前接应,不多时,这三船的人手已经抵达了码头,而为首之人正是一身黑衣犹如肺痨鬼一般的谢敬。
在他身后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男人和孩子,他们看上去仿佛有点畏缩,忽然有人眼尖,仿佛看到了什么,他快步走上前,对着苏三公子纳头就拜。
“苏三公子,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苏彦昌也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架势,不过他看这个人的模样却有几分眼熟。
“苏三公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北边的小刀子啊!是苏长老派我去那儿卧底,刺探张俊动向的啊!此去便是一十三年!我好苦啊!”
章如秋听到此人的哭诉,脑子嗡得一声便大了。
而苏彦昌也立马明白了为什么,他仔细端详了两眼,连忙伸手把这个海盗扶了起来,而另一边全将军仿佛也发现了什么,他拉过其中一人,犹豫地说道:“你是令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闲?是你囚禁了他们?你好大的胆子!”
那个被他叫做令叔叔的汉子连忙搭住了全将军的肩膀摇着头说道:“阿全,不是的,是这位陈小兄弟救了我们!”
陈闲接口说道:“全将军,这些人是我让谢敬在三山岛上救下来的。”
“三山岛?”
陈闲点了点头说:“正是三山岛,严格来说,是他们向我求援,我们方才知晓,原来那座犹如鬼蜮一般的岛屿之上还有活人存在。”
其实陈闲发现的是一些食物的痕迹。
在一堆尸体之中,出现了鱼骨本就是很奇怪的事情,当时陈闲没有声张,反而是不动声色地让谢敬前去调查,谢敬在隐匿,追踪方面的本事本就不弱,而且心细如发。
终究在山腹之内找到了这些藏匿起来的海盗残部。
当时的头目已是惊弓之鸟,他是流民之首,也是曾经北方岛屿的保长,他惊魂不定,已是难做决策。只不过有两人尚且还有主意与计较,而这两人便是张令和吴晓刀。
他们本非是流民与土著海盗,而是孙家和苏家派去张俊手下岛屿之内做卧底的存在,为的是探听张俊的一举一动,也为了挖出张俊以下犯上的证据。
可千算万算。
却是不曾想他们还未尽全功,张俊便已经被人绊倒。
只是之后更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由于银岛之北,孤悬于岛外,甚至与孙家统领的北岛都有极远的距离,久而久之,这里便渐渐与三岛断了联系,张俊又是只善于征服,不善于营造,这里就成了三不管地带。
本来这未尝不是好事,人手的累积也变得更快,很多人慕名而来,包括土著还有一些流亡的海盗,甚至还有平民,大家都在此处扎根,繁衍生息。
只是好景不长,一支船队忽然抵达了这里,并且开始对着这些人大开杀戒,他们抵达之后,第一时间毁掉了所有的船只,顿时这座岛屿就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牢,紧接着清洗开始了,那些海盗都穿着兜帽黑衣,他们向着每个看到的,活得的生物举起屠刀,一日之间,便尸横遍野,死伤无数。
这些人逢人就砍,很快,整座岛屿上的人便没有了生息。
当时的吴晓刀和张令见势不对,他们本想上码头找船逃生,可却根本没有收获,无数的入侵者地毯式地搜索着遗留之人,他们当即决定跳入海中,他们带着十数人摸进了这些人的船舱。
他们发现这些船舱大得惊人,还没来得及多交交流,到了傍晚,就听到了那些人回来的声音。
他们当即决定去与这些入侵者拼个你死我活!可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具具被放干了血的尸体。
这些尸体越来越多,很快堆满了整个船舱,而后他们就感受到了整艘船渐渐离开了岛屿前往不知名的地带。
等到再次停下来,他们又如法炮制,先行躲藏在船只底部,等待那些人都离开了,才敢上岛藏匿。
那些人分了好几次运输尸体,而且他们发现这些人运输的尸体不止是他们岛上的还有其他地带的尸首。
这些尸首都被随意丢在岛上。
直到数月之前的某一天,他们停止了丢弃尸体的行为,而从那天起,他们十数人就成了岛屿上最后的生者。如果没有陈闲的到来,他们将渐渐死去,成为一具具的腐尸。
而随着陈闲与之前那一批海盗的无意闯入,一线生机,也就此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第六十三章 死士突围!三灾传闻!
陈闲听完整个梗概,众人却好似一头雾水。
年轻的工坊主管笑着说:“后面的事情,可能你们都没有什么意识,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两位都确认过了,确确实实是孙家与苏家的人手,那么想来我的猜测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陈闲,到底发生了什么?”
“兵法里有一种策略,叫做偷天换日。苏三公子熟读兵书,想必知晓得比我要详细得多。我觉得此计,用在此处即是巧妙。”
陈闲看了一眼章如秋,笑着问道:“对吧,章师爷。”
章如秋阴沉着脸,低声吼道:“动手!”
说着他已是从腰间拔出了一柄短刀,他万万没想到会有用到这柄武器的一天,可陈闲却比他更快。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
只见章如秋的膝盖已是绽放出了一朵血花,谢敬上前,一脚重重地踢在了他的下巴上。
而此时周围的那些原本看上去萎靡不振的流民,齐刷刷地从围拢着的一个大箱子上,抽出了刀枪,与周围的海盗缠斗在了一起。
“护着点剩下的残部。”陈闲大吼一声,全将军已是指挥着众人护在那些流民跟前。
那些章师爷所属的部众极为悍勇,往往两三个海盗围住其中一个都奈何他们不得,反倒是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一刀劈成两半。
他们疯狂嘶吼大笑,像是在嘲弄众人。
全将军已是拔出手中的大枪,犹如一阵旋风一般冲入战阵。
而因为听得战斗的声响,原本在外围看热闹的海盗们也纷纷拔剑冲入战局,原本人手还被那些人压着打,渐渐地倒是趋于平衡了起来。
谢敬护在陈闲的跟前,低声说:“都是好手。”
陈闲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又不是瞎。”
“男女都分不出的多半是瞎了。”
“……你给老子闭嘴!”
陈闲不断后撤,只是他看到此时的海防已是极为空虚,他大声喊道:“守住码头边沿,别让他们跑了!”
只是此时已是来不及了。
那些“流民”边战边退,不多时脚边已是丢了十几具尸体。此时的全将军身边也围了四五个敌手,一时之间脱不开身去。
“风紧扯呼!”
“妈了个巴子,他们要跑!苏彦昌你个孙子快带人去守着!”全将军一声虎吼,长枪横扫,回头看去,一个不注意,肩头已是挨了那个“流民”一刀,鲜血喷涌而出,顿时染红了他的颈项。
此时的苏彦昌却在几个护卫的庇护下,往后退去,论打架,陈闲疯起来还能打一套王八拳,他比陈闲还不如啊!让他去防守这些如狼似虎的贼徒,岂不是让他去死!
“我……我办不到啊!”
全将军飞起一脚把试图偷袭的敌手踢到一旁,硬生生逼退了其中两人。
此时那些“流民”已是越退越深,还有两人试图上来抢救已经被陈闲击晕的章师爷,只是谢敬已是手起刀落,他们还不曾如何反应便被斩下了头颅。
那些人见着事情不可为,纷纷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裹,随后猛地往岸上一掷,而后一蹬,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飞快地游离了岸边。
这时烟雾四起,阻隔住了众人的视野。
众人赶紧追上前去,只是大雾实在过于浓密,有几个冲得飞快的海盗甚至不小心落了水。
陈闲知道事情不可为,便一把拉住众人。
他低声说道:“别追了。”陈闲环顾周围,看到那些尚在哀嚎的“流民”纷纷从怀里抓出了什么,而后诡异地一笑,已是将东西投入了口中,而后两眼一翻,已是死了。
“都是死士。”
陈闲摇了摇头,此时海风吹来,渐渐的雾气散去,远处陈闲仿佛看到了有艘巨大的战舰正在海雾之中,天空之中雷电交加,而后那艘船就那么消失在了雾气之中,仿佛他从未来过。
鬼船……陈闲静静地把这个思路甩出脑海。
他俯下身子,看了两眼。
“服用的都是鹤顶红,都没救了。”陈闲现在手中抓的是一本毒物百科,这种鉴定自然不在话下。
全将军浑身浴血,他一步步走到了陈闲跟前低声说:“多谢了。”
陈闲摇了摇头说道:“终究没有毕其功于一役,让他们都逃了,这些都是一等一的死士,不知道是谁家这么大的手笔,恐怕他们这次抱得也是一举拿下大东沙之心。
只要拿下了大东沙,白银团便像是海上无根的水,只能随处飘荡,而那些漂浮在海上的幽灵,便可以借尸还魂。”
全将军开口问道:“如今海上还没有明确归属地,或者属地比较小的,有那些海盗团?”
苏彦昌此时也走了过来。
“许许多多,没人会嫌自己的地方小,而且大东沙的地界太大了,谁都会眼馋,但全将军所说的,倒是有一个极为迫切需要地盘的。”
“三灾。”
陈闲叹了口气,他隐隐已是猜到了。
三方首领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也一起沉默了下来。
三灾海贼团的历史实际上并不久远,但实际上又极为古旧。
其本身乃是白手起家的海盗,并不离奇。
但最为让人传颂的反倒是他的座船。据说乃是一艘巨大的古老船体改建而来,至于如何,并无人知晓,众人只知道三灾的座船乃是众多海贼船之中最为古老,最有底蕴的战舰。
陈闲倒是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这年头科学技术乃是第一生产力,船只当然是越新越好,哪有越老越好的,不是什么船都是幽灵船还带有神秘力量的。
这一点都不科学。
三灾靠这一艘战舰成名。
但也因为起于海上,如今沿海与岛屿均被瓜分,到现在为止,这艘飘在海上的大船,真的就如他们塑造的形象一般,犹如海上幽灵,不断漂浮来去。
仿佛诅咒。
无休无止。
若是论最需要地盘的海盗团,而且有实力,有能力发动这种袭击的,非三灾莫属。
陈闲叹了口气,这场仗是自己赢了,但也确认了一个极大的威胁正在远处酝酿。
他走到章师爷跟前,早有谢敬如狗腿子一般拎了一桶海水,猛地泼在了他的脸上。
很上道嘛小子。
陈闲赞许地看了一眼谢敬。
而后他听到一阵咳嗽声,陈闲伸出一只脚猛地踩在章如秋的胸口,而后笑着说:“还债时间到了,章师爷,这场是你输了啊!那么拿命来偿吧!”
第六十四章 以死了结,壮怀激烈
当然了,陈闲自然不会让章如秋那么轻易就去死了。
他身上有许多的谜团,在陈闲看来,务必要弄个清楚。
至于剩下的那些海盗,陈闲也另有用处,包括那些死于自戕的死士,陈闲和工坊药理堂的人打了个招呼,这些人就像是苍蝇嗅到了血腥味,一窝蜂地冲了出来,把所有死士的尸体都抬了回去。
还颇为不怀好意地看了看那些流民,低声说道:“这些人可不可以也给抬回去。”看得剩余的人手都瑟瑟发抖,不敢多说什么。
当然陈闲就把这伙人打发了回去。
这帮医疯子在蒋老的教育下一个个都是实践狂人,陈闲都让阿贵把自己的小房间离药理堂远远地免得睡梦间就被他们抬上手术台,给活体解剖了。
陈闲执掌工坊弄得有声有色,而魏东河在吕平波身边同样也是掌握了越发多的话语权,而且相比于章如秋,魏东河几乎不曾给吕平波提过什么要求。
而唯独的一件也不过是将工坊的占地扩大了三倍,银岛本就开阔,地广人稀,再扩大五倍都无所谓。
陈闲便顺理成章地进行了扩张,其中纳入掌握的,有两处山洞,一处已经被收拾出来的空地。
陈闲此时便在一处山洞之中,这里已经被改建成了一处储物间,里面零零总总地堆放了许多的矿石和铁材。
如今他的面前吊着的是一个被捆成生猪一样的男人。陈闲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正看着他久久不语。
“你想要知道什么,我不会说的。”章如秋冷冷地说道。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犹是如此,他还有些许气节。
陈闲有时候觉得,文人是一种颇为难搞的东西,好在上天注定,让他这一世出生便是个落草为寇的宿命。
不然若是成个酸儒,可就麻烦得很了。
面前的章如秋,他已经打听清楚,关于底细也摸得详实,有些人手头掌握的资料,往往比陈闲想象得要清楚很多。
陈闲不由得回忆起那个扭得颇为起劲的小屁股来,啧,真平呐。
“你家中老母身体还好,只是对你颇为想念。”陈闲淡淡地说道。
章如秋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我和你矛盾很大,但不见得非得杀你全家,我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杀人不是我的本行。”陈闲静静地说。
谁让本少爷良善呢,以后得让谢敬给自己搓一座佛像供起来。
以后本少爷就叫万家生佛了,听着还宝相庄严。
“这种事情本不是你说了算的。”
陈闲摇了摇头说道:“我要杀你,你当即就死,说些什么总还有一线生机。”
“不可能的。”章如秋粗暴地打断了陈闲的话。
陈闲沉默了下来,他也知道就算他们压上整个白银团,都不见得能和三灾作对,白银团已经日薄西山了。
几个头目之间争权夺利,已是常态。
而这一代的头目懦弱无能,至少表面如此。
而就陈闲所知,三灾就像是一颗乍然升起的新星。
人手众多,有极为老练的船长,还有新式的兵刃传闻之中,他们与佛郎机人总有些暧昧。
但论心狠手辣,比之那些老派的海贼团而言,更是不遑多让。
而且自他们登场以来,便神秘莫测。
时候未到。
若是有了足够的力量,陈闲第一个要修理的,就是三灾。
本少的闷棍他们都敢打,是活腻歪了还是怎么着了!
如今陈闲已经明里暗里,与三灾交手了两次了。
都不曾让这家讨得好去。
只是如今,两人多少有些无奈,陈闲也叹了口气,他本就懒得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掩饰什么。他低声说:“如今这桩事,你已经当定了替死鬼了。”
“我既然敢来,便早已有了最坏的打算,死也无所谓了。”陈闲看到他眼神里的疲劳。
“我是不会替你报仇的,也不会为你报仇,为了你这等人渣动手,凭白脏了我的手。”陈闲说道。
“只是,日后有些账需要找他们清算,我们有很多兄弟死在了他们的手上,屯门海战之前,码头之上,死伤遍地,你能接受着一切,但我却咽不下这口气。”陈闲淡淡地说。
“你手中不过只有一个破烂的工坊。”
“我还有一些人马,未来会有一条船,还有最先进的火炮和枪械。”陈闲低声说道。
章师爷瞪大了眼睛,而后犹如发狂一般的大笑。
“没想到你也是……”
“我本是陈祖义之后,岂有屈居人下之理?而且,海盗世界的上位,强者居之。”陈闲仿佛在说着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淡然而平静。
“你把一些事情写下来,日后,我会替你摧毁三灾。”
“就凭你?”
“是的,就凭我,说杀他们全家,便杀他们全家,少他们家一条狗,都算我输。”陈闲说道。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只是在做一些小事,我不是个疯子。”
章如秋布满血丝的双眼,犹如饿疯了的孤狼看着陈闲,良久之后:
“好好好,我写我签,我倒要看看之后你能掀起多少风浪来。”
陈闲看着他说:“这是一出好戏,包你满意。”
他喊过两个信得过的学士,已是递上了纸笔,自己往山洞之外走去,身后远远地传来章师爷的说话声:“我死后,若是你有机会,便带我的骨灰去一趟杭州府仁和县,你且问章先生的梧桐书苑在何处,便有人带你去,将我骨灰洒在那儿便好,便好啊!”
陈闲静静地点了点头。
山洞之外,静静地站立着许多流民,他们连身子骨都站不直,失去家园流离失所,一无所有,他们已是散落在荒野之上的野狗。
“你们跟我来。”陈闲笑着对众人说道。
这将是他第一批船员,陈闲静静地走在前方,谢敬陪在他的身边,远处还跟来几个看上去半大的孩子,他们也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这股人流,人数不多,不过十一三个,算上流民也不过三十之数。
他们抵达了另一个山洞,里面放着着各色的兵刃还有火器。
门外跑来一个学士,他低声对着陈闲耳语了两句,递上了一份文本。
陈闲合上了眼睛,不知作何表情。
午后,章如秋服毒自尽,死于银岛东方山洞之中,享年三十七岁。
第六十五章 投名状
章如秋之后,余寒犹厉。
这世上不见得有没来由的爱,自然也不会有凭空来的恨,对于章如秋而言,不外如是。
事情业已告一段落,陈闲便不再去想他。
陈闲托工坊底下的人手开拓了两个洞窟,其中一个便是章如秋死的地方,那边被叫做管仓,而这边则被称之为船床。
陈闲走在洞穴之中,洞穴两旁早已有人点上了两支蜡烛,一路灯火虽是灰暗,但仍旧能看得到周围的景象。
这里是一处天然的洞穴,只是周围已经被海水的湿气腐蚀光滑,不时有水滴往下滑落。
不远处一群人正抱着脑袋蹲坐在那儿,而周围则围了几个学士,仿佛在做着什么记录。他们见得陈闲到来,都行了一礼,而后退到了一旁。
陈闲叹了口气,他想要搞事,但他身边还是没有人手啊,这人真的太少了。
不然他自然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汉子身上来。
他们连海盗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海上的流民。
大部分不过是海上之民的最底层,从事的都是繁杂的体力活,甚至还有一些要被逼下海采珠,而这其中的利润,十之八九都得落入海盗的手中。
这些都是海上最苦的人,恐怕也是海上最低贱的人。
陈闲看了两眼,这些人有老有少,大的看上去已经四十好几,不过海上风吹日晒,就算是最精壮的汉子都会看上去显老,实际上这些人可能只有二十几岁可能更小。
而那些孩子瘦骨嶙峋像是一具具骷髅,只是瞪大着眼睛,他们的眼里畏惧不多,更多的是对于这个世界的好奇。
若是还在北方的岛屿之上,他们会像是祖祖辈辈一样最终死于入海,亦或是死于积劳成疾。
陈闲看了一眼其中一位学士递过来的名册,上头零零总总,已是记录了所有人的姓名与身份,共有海盗四人,三十七人为流民。成年的劳力不过九人。
陈闲稍感惊讶之余,对着下头的人说道:“做过海盗的站起来。”
几个看上去颇为狡黠的人手已是站了起来,而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他们是北方岛屿屠戮之时,恰巧与流民混在一处,故而侥幸逃过了一劫,如今这位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是在此地仿佛颇有威严。
说起来,能在那场大难之中逃出生天的,哪个不是人精,其中一个已是靠上前来,他笃定陈闲乃是有求于他,而那些学士讨论之际,也说明这位姓陈的主管显然想要起事,他们乃是兴业之功臣!只要跟对了主子,以后的日子不比在北方岛屿之时来得爽快?
“小人金成玉,拜见陈主管。”
身后众人一听暗骂此人市侩,只是此时却也来不及与他纠结,纷纷上去与陈闲一拱手。
陈闲只在那儿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今日我来这儿,几位应当知晓我的意思了吧?”
“自然是晓得了,从此之后我们唯陈主管马首是瞻!”
“也罢。”陈闲说完这话,倒是绕开了那些海盗,走到了那些流民跟前。
“陈主管这些都是下贱货色,死了不足惜,不足惜的,若是想要,随便取沿海抓些,便有好多,我们那儿,这等买卖最是常见不过!”那人满脸堆笑地在陈闲身后说道。
历朝历代,海盗都是如此,人口贩卖之业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就连银岛村子之中的妇人多半也都是来自于劫掠,少有是家生的孩子。
只不过大部分人在沿海一带早已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到了海盗的岛屿上居然还能管上一口饱饭,也是便也接受了这等命运。
陈闲看着面前的孩子,他与他年岁相似一般大小,但他的眼神之中却有满满的恐惧,还有对于生活的麻木。
陈闲在读书之后,便离开了孤儿院,只是时常回去,经常能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双双期待的双眸。他们只不过是孩子,甚至比那些还在孤儿院之内,孤苦无依的孩子还要小上一些。
在文明社会,他们还有一个孤儿院遮风避雨,可在这里他们却是一无所有!
他们或许早早就在海上做工,或许早早就要为饮食发愁,或许不到三十岁便苍老如朽者,或许一生一世唯唯诺诺,庸庸碌碌,在这样的日子之中,迅速消亡殆尽。
他们的一生就如同焚烧的纸张,而且往往他们的性命确实比帝都的一张宣纸都还要轻贱。
但到底,许多事情并非如此。
陈闲有时候甚至在日后都得感慨,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是狗娘养的上位者一般铁石心肠,若是这样自己还可以没有负担地活下去!可如今,却是不能了。
他摸了摸孩子的头顶,露出一个久违的真诚微笑。
陈闲转过身来,低声对一旁的谢敬说道:“都捆起来。”
那四个海盗还未反应过来,已是被谢敬按在洞壁之上,而后捆住了双手挂在一旁的木架上!
“小子你敢!”
“做什么!你这样就不怕我们把你做的事情捅出去吗?”
“小畜生!”
陈闲置若罔闻,只是说道:“我陈闲今日在此,乃是为了招募之后的海员,我与白银海贼团,道不同,不相为谋,寄存于此,乃是图谋之大,无人可知。只是时至今日,我手底下人手缺缺,我也不瞒着诸位,上上下下,就连工坊我都不曾全数掌握。”
他看着众人的眼色,甚至不少孩子眼底都是迷茫,不知道陈闲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们的生活里只有忙不完的生计,还有做不完的活,与他们讲星辰大海,不异于对牛谈情。
“我只在此多说一句。我缺人手,但并不缺人,我需要的是绝对忠诚的海员,你们可以一无所有,你们可以什么都不会!只要你忠诚,忠于我,我便管你们一口饭吃!”
陈闲掀开了放再不远处的几个竹篓。
“是米,是大米啊!”
“阿爹,我饿了!”
“咱们家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啊!”
陈闲笑着说:“只要你们在我手底下办事,从今往后,有我陈闲一口饭吃,便绝不叫你们饿了肚子!”
“我!我!我!陈总管!我跟着你干!”
陈闲看着下头忽然群情激奋的景象,长出了一口气,他忽然肃穆了起来,对着台下的众人说道:“那么诸位便来纳个投名状吧!”
他取出一柄小刀,放在手中,而后继续说:“我要的是驰骋海上的野狼,不是羊羔子,取了我手中的刀,去把这四个海盗杀了!这岛上的一切都是你们的了!”
第六十六章 血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原本还欢呼雀跃的人群一下子愣住了。
杀人?
开玩笑吧?
他们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哪怕在这片法外之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故事,可却从未作奸犯科过啊!
如今却要他们动手杀人?
还是杀的往日里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海贼?
众人仿佛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冷水,纷纷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闲说的没有错,也没有想错什么。
这些人就是一群待宰羔羊!
他们被人欺侮,被人虐待,被人当做货物一样买卖交易,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
可他们却一点都不敢反抗,在北方岛屿是如此,哪怕上了银岛,他们也是如此。
一遇到事情便像是鸵鸟一样要把头埋到沙堆里,仿佛外头便无事发生!
可会有人放过他们吗?不会!
这些海盗死了,还有别的海盗前来奴役他们,海盗世世代代传播,繁衍,这些流民也是如此,他们永远都是流民,永远都是奴隶。
陈闲不需要奴隶,他的船将是自由的,他需要的是能在海上驰骋的狼兽。
如何蜕变?
见血!
只有见了血,这些羊羔才会变成一只只的狼崽子,而熬不过去的,一辈子都只能是羊!永远永远都不得改变!不得始终!
偌大的洞穴之中鸦雀无声,就连几个学士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才是狂人,只不过他们早已错过了做海员的时机。
但他们对于杀人是没有什么障碍的,在这里,为了研究杀过俘虏,研究过尸骸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并看不懂陈闲想要做什么。
但他们知道这是一场关于人性的拷问。
会有赢家吗?那些流民会不会动手?他们兴奋地等待着结果。
却无人动手。
那几个被捆住的海盗原本还在高声叫骂陈闲,也有人在讨饶,但不多时,他们似乎感受到了场内的凝重,有几个哈哈大笑了起来。
“陈闲小子,你想要让他们反我们?做你的春秋大梦!狗改不了吃屎!奴隶就是奴隶的样儿,你再怎么都改不了,他们改不了的!哈哈哈!”金成玉知道这次也算是难逃一死了,他说话极为不好听,只是陈闲却不理他。
陈闲只是看着那些畏畏缩缩的眼光。
人并非生来就注定是一个奴隶。
只是有些人的背脊折断了许久,那么要重新直起来,便没有那么容易。
陈闲仍是举着那柄小刀。
这把小刀哪怕扎在这些海盗的身上也不会致死,只会让他们流血,待得所有人都纳了投名状,他们便会在这个洞窟里哀嚎,最终死于失血过多。
他看着那些犹如羊群一般的流民,他的眼底满满的是一种哀其不争的怜悯,身边的则无有止境的叫骂,与得意的嘲弄。
这便是人性的脆弱吗?
陈闲笑了笑,他们知道这些孩子的恐惧,也知道这些低贱的流民绝对不敢对他们拔刀相向。
“狗七,你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吗?是我叫你哥哥给他沉了塘!是你亲!哥!哥!他不是嘚瑟吗?敢不听我话,偏要让你去学堂吗!那我就要他死!要他死!”金成玉叫嚣着。
陈闲也微微阖上了眼。
这便算是绝望和失败的味道吗?
忽然他的手中一空。
一个看上去颇为羸弱的孩子已经夺过了自己手上的小刀,他疯了似的往金成玉的身边冲去,金成玉却抬起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他觉得自己的脚尖一疼,他看到的是那个叫做狗七的孩子,像是一条狼狗似的咬住了自己的鞋子。
他大声喊着松开!松开!可没有半点用!他越咬越狠,哪怕牙齿崩下来了几块,哪怕背脊被踢得血肉模糊。他都不曾松开,他的嗓子发出低沉的咆哮,像是一头幼兽。此时的他,脸上已是满是鲜血。
几个学士面有不忍,让到了一旁。
而正当这时,人群之中有一个人长身而起,大喝道:“弟弟!”
那个人影飞也似的冲到了狗七身边,他抓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冲到了海盗面前,狠狠地一刀扎进了金成玉的身上。
金成玉发出犹如野兽一般的哀嚎,可不远处却传来地动山摇一般的呐喊声。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有面吃!”
“我爹也是被这群狗杂种害死的!”
“狗杂种!杀了你们!你们糟蹋了多少姑娘家!”
“畜生!”
陈闲手中只有一把刀,如今这些人一拥而上,犹如狂潮,他们没有兵器的,便从地上捡了石头,如果连石头都没有便如狗七一般亮出自己的獠牙,那些海盗原本还觉得尚可镇住场子,可等到那些流民扑到他们的身上,一口咬在他们的皮肉上的时候,他们忽然恐惧了!
他们怕死了!
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怕这样死!
怕自己原本的权威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下,怕自己再也无法再这些奴隶面前直起腰!他们也怕死,怕屈辱的死,怕不甘的死!他们怕死!
“陈主管,救命啊!”
“是啊!都是金成玉这狗东西管不住自己的嘴!哎呀,别咬了!我服了我服了!”
“陈主管,给我一个痛快吧!”
陈闲看着已经迅速失控的一切,这四个海盗他本来还另有作用,只是如今,恐怕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四块烂肉了,怕不是连喂鱼都嫌弃了。
不过倒是收获了一群狼崽子呐。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海上之民最是淳朴,也最是彪悍,有人在他们脖子上套上枷锁,而有的人却放开了锁链。
陈闲宁可这些人变成这般模样,也不愿意他们失去自己的灵魂。
被囚禁在躯体之中,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陈闲也想过,将所有人都牢牢捆绑在自己的这辆大车上,只有杀人,鲜血,才是最好的羁绊。
陈闲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处的撕咬已是近于尾声。
那几个原本尚在求饶,仍在发狠的海盗已经渐渐没有了声音,到处都是流淌了一地的鲜血,到处都是被抠下来,咬下来,砍下来的碎肉。
四个海盗的绳索已经被人解开,流民像是吞噬尸体的恶鬼一般,将他们覆盖在身体下方。忽然,他们犹如潮水一般退去,露出了下方已经露出累累白骨的尸骸。
都死了。
陈闲想要说上两句,却发觉那些流民正静静地盯着自己,他的喉头滚动了两下,用低沉地嗓音说道:“你们是人,从此之后,我们亲如兄弟!”
此时,那些流民像是骨牌一般连绵不绝地跪倒在地,他们齐声大喝道:“拜见主公!愿为主公效我死力!此生此世!绝不言悔!”
第六十七章 银岛新气象!俘虏!
之后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了。
谢敬将这些人带往了已经开辟出一片空地的银岛北部。
那儿由陈闲牵头,魏东河早先谋划,谢敬安排,几个月的功夫,艰苦拓荒,早已开辟出了一大块足以休养生息的空地,而且林深茂密,不容易被人发觉。
银岛实际上是一个半接近于荒岛的地方,吕强生虽然雄才大略,但到底不是这方面的专才,对于岛屿的开垦,只是仅仅做到了让需要居住的人可以堪堪使用的地步。
珊瑚洲地广人稀,而物资贫瘠,陈闲却在这里发现了不少东西,而其中最有意义的是煤矿,而煤矿最为集中的地点就在岛屿北部。
陈闲不知道这里原本是如何的景象才能拥有这么多的煤矿储量,但至少陈闲知道自己从现在起算不上一穷二白了。
这些人和剩下来还在岛上的孩子们都将在谢敬的带领下习武,也会有沈清霜的亲信教他们习文识字。
年纪大些的便要在这里参与农活。
而谢敬懂得远远不只是拳脚功夫,他必然可以将这些人训练成才,只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而陈闲带着手下的学士则开辟了北部与工坊之间的通路。
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在魏东河的庇佑之下完成。
好在如今的银岛上大部分人都秉持着各人自扫门前雪,哪怕工坊与北方一带偶有喧闹,也很快会被人压下去,变得密不透风。
而谢敬还专门设置了各种岗哨,用以防备他人的窥探,往日这里便装作是用来耕种的田地,而种的便是陈闲带来的土豆。
陈闲则交代了很多事情,其中最多的并非是练兵之法,而是让几个来自工坊的学士不厌其烦地每天都反复言说一些话语,其中的内容多是作为陈闲的手下,是为了给这个已经动荡不堪的航海时代划上一个终结云云。
这一些话,原本并没有什么人当回事,可久而久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很多流民原本浑浑噩噩,他们杀死四个海盗很大一部分乃是因为被煽动。
那种一拥而上的疯狂景象,哪怕是最冷静的人也会在瞬间失去定力。
只是在事情之后,他们却陷入了深深的害怕。
他们甚至害怕那些被他们咬死的海盗会因此找上门,对他们索命。
他们本身就是生如漂萍,待得反应过来,剩下的只有无止境的恐惧与不安。
但被这些学士一说,他们起初也是不信的,他们不过是这些海盗眼里一丛丛的韭菜,只是这次他们落在了陈闲手里。
陈闲是谁,他们并不知道,只知道这人承诺会给他们吃的,给他们喝的,他们便跟着他。
可除了这些他们一无所知,甚至在几天的训练之后,想念起那个懒懒散散的过去来了。
是啊,从前虽然吃不饱睡不暖,至少不用在这里活受罪啊!
可随着学士们所说的话变多,那些内容也渐渐印入了他们的脑海之中。
任何人都有一个英雄的梦。
何况这个英雄的梦境里还夹杂着莫可名状的复仇!
对,正是复仇。
他们可以向那些将他们当做韭菜的海盗复仇。
这些行为还都是正义的。
而且这一切都是那个叫做陈闲的主公带来的,没有他,一切都还是混沌不明,他们的下一代也会继续成为奴隶。
而那些学士还说了,如果他们打出一片天地,他们便可以娶妻生子,繁衍香火。他们的子嗣可以上最好的私塾,未来可以与他们不同,成为秀才,成为举人,哪怕洗白身份成为一位官员,从此之后,摆脱了曾经不断颠倒来往的轮回!
秀才老爷!
搁在从前他们可一点都不敢想象。
可陈闲就这样把一张大饼摆在了他们的面前,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这就是真的!
渐渐的,原本需要督促的流民变成每日卯时之初便早早醒来,开始一天的训练,再也不曾叫过苦,也不曾喊过累。
他们的眼里就连谢敬都看到了一丝疯魔,与燃烧的斗志。
这正是陈闲想要的。
而此时的陈闲正对着一堆诡异的东西思考着什么。
反倒是克鲁士正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主的使者……!”
陈闲飞起一脚,把人踢到一旁,满脸不悦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赶着投胎啊,工坊重地不许奔跑打闹,你不识字啊?”
克鲁士尴尬地看了挂在墙壁上的木牌一眼。
别介……他还真不认识这几个字。
还是主的使者好啊,不仅了解许多闻所未闻的知识,还懂得各种语言,简直就像是在巴别塔建立之前就行走在世上的圣人。
克鲁士沐浴在陈闲的光辉之中,他仿佛自己又升华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陈闲正在发愁煤矸石的事情,之前他们发掘了煤矿,陈闲用的是高炉炼钢的法子,剩余下来不曾处理掉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陈闲想要把他们做成水泥,而后在银岛北部起一座防御工事,这样哪怕有人不开眼地来攻打银岛,亦或是在银岛之内掀起内乱,那么工坊与新的船员就还有立足之地。
只是他又觉得如此搭建实在有些招摇,所以始终拿不定主意。
“主的使者,是这样的,我与沈清霜大人已是按照你的法子,改建了手铳,也制作出了全新的枪支,沈大人叫我前来邀你去试枪。”
“试枪?”
陈闲笑了起来,他打量着克鲁士有些惊异不定的神色,开口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你直说无妨,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一阵时间了,
让你在这儿忙忙碌碌的,倒是不大对,你若是有事,尽管开口,若是我能办到,那必然会竭尽全力。”
克鲁士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而后磕磕绊绊地说:“叫主的使者知晓,前阵子魏东河曾经从外头回来,并且带回来了一批俘虏。”
陈闲知道这件事,魏东河吕平波在海上的生意越做越大,东河在船上运筹帷幄,掌握全局,他不居功自傲,甚至没有野心,故而吕平波对他极为看重。
他们少则半月,长则数月都会回到银岛一趟,往往是用来卸下劫掠来的财物,以及俘虏的。
陈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克鲁士却嘴角嗫嚅,最后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想要向他要一个人。”
第六十八章 俘虏之争!獠牙出现!
克鲁士他说他要一个人?
陈闲忽然愣住了,往日里,这个糟老头子虽然坏了点但实际上却算得上无欲无求,偶尔因为问题而和陈闲聒噪,他也权当做眼不见心不烦,早早把他打发了去和同样是铸炮狂人的沈清霜凑头。
只是这次,他却向陈闲要一个人,而且听他的说法,这仿佛还是个俘虏?
克鲁士仿佛生怕陈闲不明白,又补上了一句:“是个女俘虏。”
陈闲嘴角抽动了两下,最终一句卧槽,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陈闲知道克鲁士虽然看上去五十好几,但实际上人才三十出头,只是被科学研究掏空了身体,已经有那么点谢顶。
而且此人常年不修边幅,胡子拉碴一大把,满头灰褐色的长发,偶尔还能从这个鸟窝里掏出几只虱子。
这副尊容怎么看怎么像那种超凡脱俗,已经远离了低级趣味的高级科研分子,可能还得为科研奉献自己的一生的那种。
哪想到,他的背后倒是有一颗颇为闷骚的心。
陈闲觉得此刻自己也升华了,看事情终于不从人类最原始的繁衍行为上着眼入手了。
不过毕竟只是一个女俘虏,这些事情本身就全部由魏东河掌管,对于陈闲也是一句话的事情,他便应承了下来。
克鲁士的研究则陷入了瓶颈,虽然他们制作出了后膛枪,但受限于材料,仍旧存在不少危险的因素。
哪怕有陈闲的指导,但该犯的错总归要犯。
陈闲在此刻倒是没有很着急了。
“我让谢敬带人炼制的钢材,不久之后就要出炉,只是为了不让别人发觉,所以总要偷偷炼制,饶是如此,谢敬也说,已经有几波人过来探看过了。好在都让孩子们打发了。”
克鲁士点了点头。
“如今所用的铁实在太脆了,硬度足够,但在里面形成膛线,或者多次击发,就极易炸膛,这些后膛枪的寿命很短,段大师则说,他根据你给予他的配方也正在改建材料,也说很快会有眉目了。”
“那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陈闲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呃……那是个美人,我从没有见过如此的女子,主啊,我沦陷了……”
陈闲瞟了一眼,得,喝酒吃肉睡女人的花和尚,不止国内一个鲁智深,国外好像还特别多。不过听说神职人员特别压抑,所以性变态特别多。
啧啧啧。
陈闲一听他的形容反倒是有那么点好奇那个女子的长相起来。
不过,既然应承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办,陈闲也不含糊,叫来跟班便往目的地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已是抵达了第一码头,此时这里仍旧在紧张地卸货,不过因为陈闲偶尔会到此接送硝石矿,与这些的海员早已混得精熟。
“陈主管,这次怎么亲自来了?佳飞公子好像还没到呐,你凉棚里坐。”
不过陈闲自从杀了荆齐节之后,反倒是所有人都对他多了一份看重,这海上就是这么现实,强者为王,拳头大,枪法准,便是大爷,若是不服便上去挑战,成功了,你就是新的头领,新的神话。
这样上位之人,不少都死在了晋升的路上,唯有一个便成了这片海域上的传奇。
黑锋海贼团的团长。
陆其迈。
闻之孩儿止啼。
陈闲知道张俊也是类似这样的人物,可惜拳头大脑子小,最终功败垂成,理所当然。
这时码头正在吵嚷,几个男人走了出来,为首的乃是陈闲的旧识,便上来打招呼道:“陈闲!”这人乃是在赤马号上听魏东河号令的角色,魏东河在船上呼风唤雨,手下的人对他多有敬重。
陈闲此人他们自然也是听过。
只是陈闲的小打小闹,在他们看来,更像是小孩儿过家家,哪怕是张俊对他评价不低,也自然归功于魏东河的安排。
“沈大哥,东河呢?”此人叫做沈角,乃是银岛上的海盗之后,祖上三代都是跟着吕平波走南闯北。
“东河陪着统领去巡视货物了,在聚义堂那儿,张头目也在,听说孙二爷也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你若是找他可能一时半会儿,便找不到了,得在这儿等等。”
“不妨事,等等便等等,而且我此来倒是专程找沈大哥的。”
“找我?”
陈闲点了点头,他其实无所谓找谁,只要是在码头上管事的,现在都是他大哥。
“沈大哥如今掌管的俘虏之事吧?”
沈角思虑了片刻,实际上这俘虏的事情是由几个头目一起看守的,只不过现下其余的头目都各回各家休息去了,便在码头上只留下他一个。
“算是吧。”
“那小弟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这位是我工坊之中的学士,乃是火炮与枪支方面的大拿。”陈闲拉过一旁的克鲁士,只是克鲁士长得确实有那么些许高深莫测,如今梳理了一番,更是颇有传道士的风骨。
海盗和官兵民众不同,实际上不少海盗都与倭寇,佛郎机人交好,所以在这里见到佛郎机人他们也不算多惊讶。
“这位克鲁士修士,无意间看到了俘虏之中有一名老乡,便想托我救她于水火之中,不知道沈大哥……”陈闲不由得偷瞄了沈角的表情一眼,见他若无其事还准备多说两句。
远远地却从背后传来了一阵话语声。
“不可,这些俘虏都是要卖到天津卫去的,尤其是那个异族女人价值连城,别以为你是魏军师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单勇第一个不答应。”
陈闲听到这句话,发觉沈角的表情一时之间竟是难看了不少,便知道这位恐怕就是在赤马号上时常与东河不大对付的头目之一了。
如今赤马号上分成了两拨人,其中一波是支持东河的,因为他指挥得当,妙计百出,而且赏罚分明,那些人便说东河有大将之风,誓死跟随。而魏东河和张俊堪比连体婴,一文一武,在船上占尽优势,可以说,支持他们的占了大部分。
而剩余的人则觉得魏东河势大不过是第二个章如秋,这些人在陈闲看来不过是酸鸡一只,蹦跶得倒欢。
陈闲还想行礼表达一下友好,却见得那人鼻孔都要翻到天上去,一点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陈闲乃是东河的亲故,单勇,这样不大好吧?”
“哼!有什么不好的?徇私枉法?魏东河不是说自己最重法典,规矩不容违反吗?怎么他兄弟犯了错,便不算错了?有这等道理?”单勇大大咧咧地坐在凉棚之中,而后提过茶壶,也不管陈闲,对着茶壶嘴便是一顿牛饮,喝完之后,还砸了咂嘴仿佛颇为得意。
他早看魏东河不顺眼了,小人得志!如今灭不了你魏东河的威风,杀杀你兄弟的又如何!
你还能活剥了我不成?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仍旧仿佛在笑的声音,只是说的语气却是有那么一些阴森:“我连张俊都可以逼得走投无路,何况是你?给你脸不要脸,你算什么东西?识相的赶紧滚,不然,我让你在白银团内,一刻都待不下去!”
第六十九章 穷凶极恶与狼心狗肺
单勇有点恼羞成怒地看着那个大放厥词之后,又装作镇定的少年人。
而实际上,陈闲确实颇为淡定。
在早些时候,他派魏东河将计就计,登上船去,便知道在吕平波的手下可能发生的一切。
他会遇到许许多多的糟心事儿。
当然,这赤马号上自然会有对他友善的,处处提点的;当然也会有对这位新的上位者讨好的,谄媚的。
以他的才能,和对于人心的拿捏,陈闲知道他必然会受到吕平波的重用,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魏东河的藏拙,只是对于亲近之人,卸去防备的一种手段,是天然的保护色。
但对于更多人而言,他的藏拙是一种防御,有效的让人降低警惕的手段,在对手认为他人畜无害时,露出爪牙,将对手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以他的能耐,便是如此。
陈闲也觉得,在临场的布置上,魏东河甚至远超自己,他有的是对于大局的拿捏,和丰富的知识。
魏东河的藏拙和和气,同样会带来一个问题。
这条船上,会有看他不顺眼的角色存在。
而且,敢于挑衅。
单勇便是其中的急先锋。
和沈角一样,单勇都是世代海盗的家族,只是不同于沈角的务实,单勇则喜好倚老卖老,他的资历确实很深,一直替吕家卖命,让他从来都不把魏东河放在眼里。
如今,这也让他不甘于屈居于魏东河之下。
陈闲早早未雨绸缪,这些明面上反对他的头目往往劣迹斑斑,魏东河在船上稍一搜罗便得到了无数被掩盖在表面之下的虚假与真相。
这些事情有大有小。
陈闲则吩咐他务必要找到可以置他们于死地的事情,这样才能在必要的时候,死死卡住这些人的喉咙,少一些在船上的掣肘。
当然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陈闲的预料:魏东河以一个完美的姿态横扫了赤马号,因为他算无遗策,实际上敢于和他唱反调的人,吕平波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于是这些把柄,魏东河一个都没有用上,于是兜兜转转,全部落入到了陈闲的手中。
陈闲看着气急败坏的单勇而后淡淡地说道:“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这句话说的极为轻蔑,丝毫没有把这个在海上都算头目的男人放在眼里。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小子又在找死啊!
单勇一拍桌子,已是从一旁抽了大刀,猛地往桌上一剁,偌大的桌子竟是被他一劈两段散了架。
“你算什么东西?单爷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是啊!别以为你在工坊里得势,就能在这儿耀武扬威了!”
“快跪下给单爷赔个不是!兴许他还能给你留条生路。”
陈闲看着周围聚拢来的海贼,只是一笑,他低声说道:“单勇,今日需要滚出去的是你,而不是我。”
他当然有底气这么说,有的人的小辫子还被他握在手里,而且一旦事发,所引起的震荡,绝对不是一个单勇可以承受得来的。
“小子,你别以为有魏东河撑腰,就可以和我叫板了,这吕家的天下可是我们拿世世代代的人命换来的!”
此时的陈闲却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从怀里取出了一枚封了火漆的信封,里面若隐若现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滑动。
“里面好像是柄短刀……”
陈闲淡淡地说:“沈大哥,三年之前,赤马号上有个兄弟叫做李农,可有此事?”
沈角忽然被点了名,而且听到一个死人的名字也不由得打了个机灵,他点了点头说:“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此人乃是单勇的好兄弟,只是有一天夜里却离奇失踪了,后来,是单勇查明了真相,并且手刃了海贼团之内的叛徒,有什么问题吗?”
陈闲观察着单勇的神色,却发觉他的面上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然。
他笑着说:“那么李农的老婆呢?”
“你在这里放什么烂狗屁!”单勇拖着刀,虚晃了一枪,却被沈角突然拦在跟前,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动弹。
沈角听了陈闲的话,竟然意有所指,赶忙挡住了大刀,语气平和地说:“单兄弟,你也是与事之人,不如也坐下来听听,若是有什么问题,再行发难也是不迟。”
“只是此事事关你大嫂,哥哥我……”
陈闲却笑着说:“李农的老婆后来便嫁了单勇,为表忠心,单勇还提刀当众杀了他的老婆,八年的感情一朝断绝,单勇你可真的狠毒。”
众人都知道这件事,只是听到这里,仍是觉得不是什么滋味。
为了迎娶兄弟的老婆,把糟糠之妻杀了?
这估计也是畜生才能做出来的事情,不过海盗之中疯魔之人时有,这多少也算不得什么。
而且海盗重义,能为自己的兄弟做到这份上。
众人啧啧称奇,也没有多加谴责。
单勇大声吼道:“兄弟情义如何保全,我杀了那腌臜婆子,替兄弟照顾妻子,又有什么问题?”
众人倒是面色古怪。
陈闲拍了拍手,面露讥讽地说:“单勇兄弟仁义无双,为了兄弟做到如此程度,陈某汗颜,只不过,我原本以为此事已经了解,倒是不曾想,还有些许故事在内,比如这封信,又比如,这把剑。”
陈闲将信封拆开。
露出来的赫然是一封血书,还有一柄沾了血,却锈迹斑斑的短刀。
“那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还有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他们和我说了一句话:我死的好冤啊!当时我便惊醒了过来。
我四处打听,恰巧在单头目家附近的一家盲眼老太太家中,得到了一封血书,又在打谷场不远处的小池塘附近,找到了一柄短刀。”
陈闲打了个招呼,早有个汉子上前。
“秦兄弟,你在船上之时,便是帮忙整理书笺的吗?”
这同样是与魏东河结好的头目之一,刚才陈闲与单勇起了冲突,他便在码头左近,急匆匆地赶来。
“是的。”
“那李农兄弟,目不识丁,他的信件多由他娘子代劳,可有这回事?”
那个汉子点头称是。
陈闲笑得更是灿烂,他将手中的这份信件递了过去说道:“那便有劳秦先生一观了。”
那人点了点头,将血书接了过去,只是乍看之下,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这是……这是……弟妹的血书,单勇你个畜生!”那汉子大喝一声。
陈闲淡淡地说道:“三年之前,单勇无意间见到了李农的妻子,见色起意,他盘算着计划,最终找到了机会,用我手中的这柄短刀,一刀扎死了李农,并且嫁祸给了当时的另一名海员,并在众人找到他之前,便提前布置好了一切,而后提前杀死了那人。
当然了,你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你得偿所愿,迎娶了李农的妻子,却最终厌弃了她,殊不知,她同样在调查你,她死前留下了这些东西。”
陈闲看着满脸愤怒的单勇,张开双手,颇为浮夸地说道:“噔噔噔!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此时,那人终于大吼了一声:“我杀了你杀了你!你妖言惑众!你这是污蔑!”
他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
只是此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有些憨厚的声音:“单勇,你可真不把我当回事呐。”
第七十章 制衡!未曾尽全功!
魏东河和吕平波到了。
另外,陈闲看到吕平波时,这位众人口中的统领,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先有章如秋的叛乱,虽然被魏东河与陈闲联手镇压,但这位如师如友的师爷十数年来的悉心照料,与战略上的谋划到了最后不过是一场空花照影。
而如今却听到陈闲之言,更是不知滋味。
单勇是跟在他身边的老兄弟了啊!吕平波也知道,他的身上匪气很重,而且由于资历极老,动辄对手下打骂,偶尔都有些越权。
但毕竟是如同亲人一般的兄弟呐。
吕平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魏东河到了船上只好也受过此人敲打,只是魏东河向来随和,不争不执。
但单勇对自己却是颇好,往日就算章如秋在时,他也与自己说,这条船终究是吕家的,他单勇这条命到底也是给吕家的,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也都是吕家门下的一条狗。
说到动情处,他还会流下几滴泪来。
吕平波不是没有见过忠肝义胆之人的,只是单勇每次都死死护在自己跟前,这是过命的交情啊。
可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来的啊?
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在绿林之中可是要被三刀六洞的啊?
吕平波一时之间也失去了方寸。
一旁的魏东河走到了码头上,他往日里都慈眉善目,甚至有点像是低能儿,憨憨傻傻的。
只是众人都知道此乃一种假象。
所以人都背地里叫他笑阎罗。
说的乃是,笑着笑着,就把人送阎罗殿去点卯了。
当然这样的话,自然也不敢冲他本人提起。
他双手笼在袖子之中,在人前他和陈闲约定的是保持一定的距离,且平辈论交,偶尔还可以训斥陈闲一两句。
不过,魏东河委实不敢。
他看了陈闲一眼,笑眯眯地说道:“近来可好?”
陈闲点了点头。
“倒是无有大事,只是蒋老不曾回来,不得清闲。”
吕平波此时也走了上来,他对陈闲是有耳闻的,而且当时在海上也是陈闲代理了魏东河进行谈判。
他曾多次想要把陈闲也招揽到门下,只是一则有蒋老的情面在,二则是他问魏东河之时,魏东河真诚地问道:“统领想听实话吗?”
他自然是点了点头,而东河沉吟了片刻,只说道:“我陈闲兄弟踏实肯干,但除此之外,乃是中人之姿。”
于是吕平波招揽之心也就熄灭了。
踏实肯干之人在船上比比皆是,所有人都希望在海上打一份基业下来,愿效死力者,许许多多绝不差陈闲一个。
而且,他也有顾虑。
魏东河曾经和陈闲密谈过,这位吕统领虽然志大才疏,但却颇为喜好权衡之道,他虽然亲近魏东河,但同时又担忧他一家独大,所以如今的魏东河在船上孑然一身,就一人尔。
吕平波才会对他如此放心。
如果他结党营私,手下人手极多呢?
那恐怕他当真讨不得什么好去。
“陈闲,这是怎么回事?”吕平波皱着眉头看着发生冲突的二人。
陈闲则对着他拱了拱手,而后朗声说道:“前阵子,章如秋在岛上被我倒了台,之后询问之时,他说总不会教那些落井下石之人好过。”
他看了一眼在一旁的单勇,而后继续说:“随后学士便在他自尽处发现了几份书稿,其中便有这一份血书。”
章如秋是个冤大头,也是块好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单勇脸色苍白,他和章如秋并不对付,章如秋想要干掉他,他想要干掉章如秋,一来二去,已经有五六年了。
谁知道,这孙子死之前还摆了自己一道。
此时在吕平波面前,他自是百口莫辩。
吕平波面沉如水地站在码头上,几个人此时也不敢说话,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良久,他说道:“陈闲你手中还有别人的书稿吗?”
陈闲看着他双眸闪动,又联想起魏东河透露的信息,他低垂着脑袋说道:“前几日不慎落入火中了,来不及抢救,残稿无用,便都烧了。”
吕平波静静地盯着陈闲看了一会儿,随后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笑了笑,他伸手拍了拍陈闲的肩膀。
一旁的单勇愣愣地看着场内发生的一幕,而后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看着陈闲的眼神也变得轻蔑万分。
终究……终究是我不敢动我的啊,哈哈哈。
只是他面上仍旧没有半分喜意。
吕平波又开口说道:“单叔,这些年辛苦了。”
“你年纪不小,又新丧了娘子,有些事乃是无稽之谈,我知道你们夫妻两人相濡以沫,过得很是好,我知道你悲痛欲绝,手下的人手自然如此,你回到船上与那些兄弟说叨说叨,便叫他们都归了东河手下吧,也好让你清净清净。”
其余人都没有说话。
陈闲只是淡淡地看着单勇,看着他从一开始的不屑,到最后的震惊,渐渐地化作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陈闲觉得对于一个恶人而言,没收为恶的工具往往最是诛心。
单勇在船上那么多年,早已积累了不少人脉,他的手下也有很多,如今,吕平波倒是放了他一条生路,反倒是把他手中的一切都交给了魏东河。
他已经失去了吕平波的信任。
只是吕平波长于制衡,他不愿意失去单勇其人,也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宽容,表示自己既往不咎。
陈闲又和吕平波对答了两句,多是关于工坊的事情,言谈简短,几人颔首之后便告了分散。
“到底是做领导的,讲究的还是制衡,不过,没什么能力再制衡也出来不了个子丑寅卯,满手杀闪桃,有什么用?”陈闲淡淡地对一旁的克鲁士说道。
沈角走上前来对着陈闲说:“关于那个佛郎机女人的事情,我已经禀告过统领了,统领准了,我这便去提人过来。”
陈闲知道这是吕平波的奖赏,给一棒子再给一颗枣子,陈闲叹了口气,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过此时最为没心没肺甚至穷开心的就只有克鲁士了,他就像是一匹发了情的种牛,就差在陈闲身边张牙舞爪了。
而也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船只上,沈角已是拖着一条巨大的铁索,低声呵斥着,领着一个人渐渐往这里走来。
陈闲眨了眨眼,看着跟在沈角后面的那个女人,也不由得骂了一句卧槽。
而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克鲁士,却发现他正如痴如醉地望着那个女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人和人的口味差得还真有点大。
第七十一章 天生神力女壮士
陈闲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可以随随便便把克鲁士打得去见上帝。
打出生起,他陈闲就没有见过这么彪悍的女人。
这哪里是女神啊,这是魔鬼筋肉女好吧。
不过,根据陈闲的观察,这女人长得并没有什么北欧的特点,反倒是有点像是欧地人的样子,皮肤并非白皙,而是一种近乎于古铜的色调。
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光泽。
陈闲不由得想起奥斯曼帝国,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应该盛极一时,横跨欧亚,而且麾下更是有海军之中极为恐怖的势力,巴巴罗萨。
也因为有这个世代服役于奥斯曼帝国的庞大海盗家族,奥斯曼帝国在后世轻松击溃了欧洲的海军部队。
而且奥斯曼帝国的触手同时也在伸向了海上,商贸,掠夺,都是他们扩充军费的手段之一。
那么,这名女子可能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意外被俘虏,而后成为了吕平波的阶下囚。
不过,陈闲咽了口口水,这真的能够做到吗?
这和蛮牛一样的女人。
沈角看出他的纠结,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时这女蛮子是独自在一条小船上,我们群起而攻之,付出了三四名兄弟的代价,才堪堪把她制服。”
看他那么不好意思,陈闲可以百分百确定,这帮衰人抓人恐怕是动了别的手脚的。
开玩笑,想要生擒一个猛人,付出的代价往往比杀死要大上数倍。
而且小船之上,空间狭窄,一个猛人固守之下,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一个死一个,绝对无算。
陈闲低声应了一句,仿佛想到了什么:“你们把我给东河的药剂用了?”
其余人都在忙碌,陈闲也并没有闲着,他仍旧在研究关于化合物以及毒物。
而意外的倒是制成了一支麻醉药剂,这东西与后世的乙醚还有氯仿都不同。
或者说,这更像是动物用的麻醉药剂,成分犹如后世用以麋鹿身上的鹿眠宁。而且同样纯度不高,他本来拿给魏东河为了他防身之用。可没成想,却用在了这个猛女身上。
沈角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说:“那针剂相当厉害,我们射入这个女人体内之后,她渐渐动弹不得,最后只能任我们摆布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铁链往陈闲手中一递,差点把陈闲的腰都给压崴了。
“所以统领也不敢大意,这铁链有点重,你当心点。”
沈角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了陈闲。
“你们这些明人都是狗东西,我呸!”身后那个女子却是忽然开口,说的居然是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
一口唾沫飞得老远,却有个身影挺身而出,挡在了陈闲跟前。
而后,那口唾沫就被吐在了克鲁士身上,此时的他身上仿佛散发着圣职者的光芒,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女子跟前,而后笑着说道:“神爱世人……”
可他话还没说完,那女人已是一记头槌敲在了他光滑的脑门上,传教士应声倒下,已是昏了过去。
陈闲啧了一声,他可不像是克鲁士,陈闲对这种肌肉猛女毫无兴趣,当然也提不上怜香惜玉了,更多时候,他陈闲自己就是一朵娇花,自己都需要怜惜了,哪有空管别人。
两个学士上前像是抬了一头生猪一样,抬起克鲁士,一行人已是打道回府。
……
而此时的聚义堂内,张俊正背着手站在一旁,吕平波龙行虎步而来,而他的身后则跟着魏东河与另外两个男人。
“统领。”
吕平波揉着脑门,低声说:“如今船上不服你的人还有多少?东河。”
“初来乍到,不服也是情理之中,统领,他们都是狼,是不会怕人的。”魏东河笑呵呵地说道。
实际上这次陈闲教训单勇,已经算是替他敲山震虎了,如今还在不断反对他的,不外乎那么几伙人,单勇便是其中一面旗帜,他的倒下,将会将另一种风向吹往那些人的耳中。
“章如秋的提议其实不坏,我们迟早是要和他们对上的,不如主动出击,如今他已经死了,我们也不再有内患了,是时候好好想想,如何壮大队伍了。”
吕平波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将错就错,只是这句话,无论如何他都说不出口。
章如秋与他原本出海是为了静观其变,随后找寻出剩余几个头领的破绽,以雷霆手段横扫银岛,把所有的兵力都握在手里。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站得笔直的张俊。
功亏一篑。
又收获颇丰,没人知道吕平波现在心中的想法,是苦辣还是酸甜,是欣喜还是不乐。
“统领有心向上走,那么扩张便是迫在眉睫,只是有一件事可能更为重要些。”魏东河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只在陈闲他们面前会放下警惕,变回那个性情之中的魏东河,会哭会笑,会抱着少爷的大腿哀嚎。
那是他自童年以来便养成的习惯,哪怕少爷如今所作所为,越发教他看不懂了。
从前的陈闲是一个喜好胡闹的纨绔子弟,因为无能平庸,所以就连两兄弟造反也只将他留下。虽然,东河知道,这不过是陈闲的伪装,陈闲的一举一动在后来都得到了验证,无论是他的无心之举,还是何如,都有其深意在内。
只是如今的他,却成了一个东河都看不透的角色。
他在岛上运筹帷幄,与东河两两策应,他四两拨千斤地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又不动声色地轻易毁灭了大部分人的布局。
少爷他不一样了。
“三灾。”吕平波叹了口气,他并不想和三灾这么早就发生摩擦,但之前在码头发生的血案,却无一不证明三灾已经开始试图染指这片珊瑚洲了。
“我们和三灾终有一战,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黑锋早上来了人,送来了一封书信。”吕平波说着话,已是把怀里的一封信笺取了出来。
“黑锋此次要以势压人了,春雨团于屯门海战之时,勾结倭寇与佛郎机人酿成大患,致使三支海贼全军覆没,尸骨无存,两广一带亦受袭扰,
幸亏遇上巡夜的黑锋船只,遂展开激战,成功击退三者,远遁深海。”
“春雨……沿海海贼之中仅次于黑锋的存在呐。”另外两个人纷纷交头接耳,无比震惊。
而魏东河静静地回过头,他看着满眼的阳光,淡淡地说道:“要变天了。”
第七十二章 维娜
当年夏末八月九,总领天下海盗的黑锋海盗团发起一篇言简意赅的檄文。
其中痛陈利弊,最终点出春雨海贼团勾结佛郎机人与倭寇,甘为走狗,实则下贱,而且还伤己手足,罪大恶极!
彼时,黑锋海贼团将讨伐春雨于沿海,杀尽春雨所有人。
檄文一出,便飞满了各大海贼团,就连陆上都多有耳闻,众人都知道,这是黑锋正在立威,黑锋早年便告知过所有海盗,虽是为匪为盗,但盗亦有道,自是不能与这些蛮夷狼狈为奸,而黑锋本身便是标尺。
只是这等事件在海盗之中屡见不鲜。
陈闲倒觉得这些黑锋海盗到底是有些理想化的,这些海盗本就是无法无天的货色,不少海盗甚至连故土的情结都没有,他们早就是海上无根的水了。
倭寇不要命,而佛郎机人有利可图,只要有这些情况在内,那么总是会有人铤而走险与他们合作的。
陈闲就知道到了后期倭寇猖獗,但其中八成的人都是明人,这本是一本万利且一拍即合的生意与买卖。
和一群鲜廉寡耻的海盗讲道理,都特娘是烂狗屁。
这场针对外贼的海贼乱战,来得一点都不仓促或者在意料之外,陈闲早早就告知了魏东河其中的可能性,以及黑锋将对这些阳奉阴违的海贼动手的消息。
魏东河不是没有准备。
所以对于这次信笺,他算是所有人之中最淡定的一个,而其中的狂热却是对于陈闲未卜先知的崇拜。
少东家,当真无所不知呐。
反倒是在银岛之上,陈闲的生活却不曾受到打扰,此时的他,正和克鲁士两个人在屋内看着面前的一个铁塔一般的女汉子发愣。
陈闲抱着双臂,就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练的,浑身上下肌肉线条都犹如爆炸一般,就像前世的电影《第一滴血》里的史泰龙。
但相比史泰龙而言,这位女壮士的身体线条都极度完美,欧美人不都崇尚肉体之美吗?
也无怪乎克鲁士居然把她当做了女神,抛开浑身肌肉不谈,这个女人浑身上下,经过陈闲两只堪比显微镜的眼睛测绘,简直就是由黄金比例构成的。
这是哪里来的怪物……
“吃口饭吧。”陈闲想了想,将手中的竹篮递到了女人的跟前。
陈闲带来的是工坊的食物,陈闲虽说是个海盗,但现代人的习惯也带到了这里,他吃东西不大挑剔,但一定要合口味,海盗的饮食颇为单调,陈闲便自己捣腾了个小厨房。
做的都是极为精简的现代食物。
而这一切倒是被克鲁士看在眼里,从此之后,那个小厨房就成了克鲁士的禁地,除了讨论火器的开发,偶尔还会来找陈闲讨教食谱。
这些吃的便是克鲁士所做。
一切不过是陈闲偶尔提的一句,若是要抓住女人的心,便要先抓住她的胃。
陈闲看了一眼竹篮里,里面摆放的一共有七八道菜,最为离奇的反倒是这些菜都来源于不同的菜系。
彼时的明朝还未产生完整的食物体系。这些菜都是陈闲在闲暇之时,抄录下来的东西,他是个只会说不会做的人,而克鲁士倒是乐此不疲。
陈闲看了一眼旁边正兴致勃勃的克鲁士,得,你不是把你女神当成小白鼠了吧?
那女人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他实际上被吕平波擒获已有四日,这四日只是简单地饮了些水,之外便什么都不曾吃了。
“我没什么恶意,如今,你算是我方阶下囚,那种能够让你麻痹的药物我这里有很多,我不准备对你做什么,只是想要问些话就这样。”陈闲笑着说。
他对这个女人确实没什么恶意。
那女人闭着眼,仿佛在感受什么之后,她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冲着陈闲点了点头,而后用一双天蓝色的眸子盯着陈闲,静静地说道:“你内心脏得很,但对我没有恶意,不过,我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还拿这么粗的链子锁着我。”
脏?你居然说我脏?我这么一个纯洁如白莲花一般的男人,你说我脏?你妈妈没教过你什么是干净什么是脏吗?
但明面上仍是要心平气和。
“我是不想害你,但我也很怕啊,你不会锁一开,就出来把我们都杀了吧?”陈闲干笑了两声。
女人嘁了一声,随后大力挥舞了两下铁链说道:“我要杀你们两个,现在就能杀了,你信不信?”
陈闲看着那虎虎生风的铁链,脸一下子都吓绿了。狗娘养的沈角不是说没危险吗?
这姑奶奶是什么情况?
陈闲连连称是,走上去颤抖着手打开了女人手中的锁链。
那女人站了起来,倒是没看陈闲,只是走到克鲁士面前,点了点头说道:“你很不错。”
陈闲看了一眼克鲁士,这个糟老头子都吓傻了,呆若木鸡一样,不过这种德行和陈闲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这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啊,是真的勇士啊!
陈闲咽了口口水,坐在一旁。女人已经坐在了原本的椅子上,她打开竹篮,随便取了一盘菜,直接用手抓着吃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师父让我出来自己讨生活,走了一半,就给那船人给抓了,那个黑胖子真是焉坏焉坏的……这个还挺好吃的。”
陈闲满脸黑线,想着千万别让魏东河和这个疯女人见面,免得到时候被人一巴掌拍成肉饼子,他都不知道该哪里去哭去。
陈闲指了指克鲁士说道:“他做的,你叫什么名字?”
“维娜,我师父那么叫我,那个人……嗯,很不错。”女人又取了一盆,她吃了两口,摇了摇头。
“这个不好吃,太辣了。”
陈闲低声问道:“你师父是谁?”
“师父便是师父,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教我本事,养我成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他时常出去,身体也越发不好,直到前不久,他把我赶走,但什么都没说,不过我看他快不行了,他受了很重的伤。”
女人的表情平平淡淡,看不出什么喜乐悲伤。
陈闲沉默了下来,女人很快把竹篮之中的东西都吃了个干净。而后舔了舔嘴唇,她看着陈闲问道:“喂,你是这儿的头儿?”
陈闲点了点头说:“算是吧?”
“那人是个有本事的,我看你也不差,如果你能每天给我吃这些东西,”她顿了顿说道:“再加一倍,我替你做事如何?”
第七十三章 维娜天赋异禀!落子!
此时的工坊众人正聚集在门前的广场上。
他们看着眼前的表演,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
一道高挑的身影正将一根大黑管舞得虎虎生风。
而始作俑者反倒是颇为不满意,她将手中的兵刃往地上一砸,大喝一声:“还是太轻了!”
众人只觉得整个地面都震动了两下。
陈闲赶忙走上去说道:“姑奶奶,这已经是咱们这儿最重的炮管了……”
维娜此时已是穿了一身武士劲装,遮住了那些线条分明的肌肉,此时看来倒是颇为赏心悦目,只是她颇为高挑甚至比谢敬都要高上半个脑袋,在一众汉子之中都有些鹤立鸡群。
陈闲原本倒是想要考较一下她的本事,没成想,她二话不说,找了兵刃便施展开来。
那柄原本就颇为重的偃月刀,被她三下两下摆弄之后,刀头飞了出去,差点扎到陈闲。
维娜还直嚷嚷说,这种兵刃太轻了,太小了,根本施展不开嘛!
继而说道,那时候,她在山中,练武动兵刃,用的是齐根大树。
这里哪有这种玩意儿啊!
结果还是沈清霜取了后院废弃的炮管,结果这姑奶奶还是不大满意。
这时,维娜猛地回过头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犹如肺痨鬼一样的人影已是站在了不远处。
谢敬。
陈闲在维娜入伙之后,便去叫谢敬回来做个考量。
他虽然看了不少武侠小说,但到底不是这方面的行家,评价一个人到底在冲锋陷阵方面是否有用,还是要让专业的来。
此时谢敬双眼微眯,像是一个不曾睡醒的病号。而维娜的面色也平静了下来,只是静静地看着谢敬。
不多时之后,方才开口道:“你很厉害,我要和你打。”
说着,她犹如猛虎一般,一脚踢开了铁炮,铁炮迅如奔雷直接便嵌在了陈闲新筑的小屋墙上。
陈闲哀嚎道:“你妈的,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的房子!”
维娜与谢敬已是动了手,两人都是武学奇才,顿时杀了个难解难分。
陈闲第一次看到谢敬被逼得不再飘忽犹如幽灵,而是露出一双白玉一般的手掌,两人拳拳到肉,顷刻之间过了数十招。
最后反倒是先动手的维娜脚尖一点,撤离了战局,而后说道:“我打不过你。”
谢敬点了点头,对她一抱拳也表示了尊敬。
陈闲领着三人步入一旁的厅堂之内。
而众多学士看到热闹已经散场也纷纷离去。
陈闲坐在上首问道:“谢敬看得出她的来历吗?”
一旁的肺痨鬼咳嗽了两声,而后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她内外兼修,几乎接近圆满,而且天赋异禀,这样的功夫我闻所未闻。”
陈闲翻了翻白眼,得,连你都不知道,这位大妹子的身份可真就成谜了。
“哪有那么多事,你管我吃饭,我便替你打架,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就你这个人罗里吧嗦,麻烦得很。”女人颇为不在意地说。
“我让沈清霜铸一根狼牙棒给你。”
而后陈闲转向谢敬:“人手训练得如何了?”
“还可以,都是些流民的孩子吃得了苦,训练起来,没日没夜都疯魔了似的练,我都觉得他们是不是太拼了些。”
谢敬想了想,又说道:“若是当年少东家有这等拼劲,武功当不在我之下。”
陈闲用杀人一般的眼神看了一眼谢敬,你今日是吃枪药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小爷哪里得罪你了?
“其余的流民首领则被各自安排学习掌舵之类的技巧,这些行当在工坊之中都有,他们并非笨人学得也是很快,不出几个月,操纵船只下水便不是难事了,只是很多事靠的是经验。”
今日谢敬的话很多。
他自然知道,自从魏东河离开之后,陈闲真正能够信任的人已经不多,自己理应替陈闲分忧,而且他会的绝非拳脚功夫,他祖上乃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对于战争和手下的训练,当然也有心得,此时说起来如数家珍。
一旁的克鲁士接口道:“工坊内的研究进展也快了,我们的船不大,我已是去瞧过了,甲板上可以架设十六门火炮,左右舷各安置十六门。
目前我们不计代价,炼制的钢材,成功率不足四成,但胜在量大,如果没有意外,再有两月,就可以交工了。”
陈闲摇了摇头。
“可能两个月都赶不上了,如果不出意外,海上将会有一场大战,就在不久之后,可能是十几天,但最久不会超过两个月。”
陈闲对于接下来的那场战役并不乐观,但损耗的不是自家的兵力,他为人对外残酷,吕平波的人手就算被消耗干净也不足惜。
如今各大海盗团都在站队,白银团是个干净的场所。
除了从事科研的克鲁士,还有来路不明的维娜之外,便没有洋人了。他们既可选择和黑锋站在一起,也可以暗地里帮助那些违反规矩的海盗团,甚至可以置身事外。
但后面两种,必然会被黑锋清算,亦或是被大明水师清算。
所以陈闲的选择很简单,他让魏东河引导着吕平波支持黑锋。
这一仗不可避免,为什么不站在更强的一方呢?
“那场仗到底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克鲁士不置可否地说。
“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我们不过是生在白银团的羽翼之下才得以发展,无论是白银团覆灭,亦或是被吕平波等人发现,这都将是一场大灾。我们的根基不厚,很容易就成为牺牲品。”
陈闲摇了摇头,他看得比其余人要通透些许,但同样也明白许多。
他的势力已经在暗地里不断发展,但如果要明目张胆地站起来。
一切都要在那场大战之后,方才能够见分晓。
而这场被背后棋手操纵博弈的战局,一旦一方势力倾斜,那么另一侧将变得狼藉一片。
那会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险恶的时代。
世上将再无庇护,也再无友人之手。
一切都将只能靠自己扛过去。
陈闲合上眼,一张辽远的蓝图静静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仿佛在那等景象之中,一座堡垒,一座城,拔地而起。
那是他的理想之城!
第七十四章 关门放狗!寻衅上门!
吕平波在魏东河的劝说之下,也不再坚持出海。
他所得的东西已经远超往年,而如今吕平波之名在南海一带也广为传播,甚至颇有闻风丧胆之意。
整个南部沿海,充满了紧张的气息。
此时最辛苦的莫过于魏东河,他必须穿梭在聚义堂和工坊两端。
“我们已经打探到了如今春雨的巫云川正取道琉球群岛,而黑锋也有所意动,不过黑锋的行事素来用正,而非用奇,想必会在海上摆开阵势,正面击溃春雨的主力部队。”魏东河逗弄着站在一旁的童子。
这些都是陈闲自流民之中救下的孩童,如今倒是成了陈闲的长随。
魏东河仍旧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但对于同行的小子倒是颇为关心。
“少东家事情颇多,照顾起来便要上点心,明白吗?天吴。”黑胖的狗头军师打了个哈哈,面前的孩子抿着嘴。
这些流民的孩子名字大都不好,也有些甚至没有名字。
陈闲便抽了手下的学士前去,一一赐予了姓名。而这个叫做天吴的孩子,则是陈闲亲自取名,他是谢敬的亲传弟子,功夫进展极快,是颗极好的苗子,因为魏东河不在,便临时被谢敬派来随侍。
大抵流民之子,都对救命之恩极为看重。陈闲不仅供他们学习本事,还教他们识字明礼,恩同再造。
几乎所有流民都愿意为陈闲效死力。
而在陈闲身边侍奉则在他们看来,是莫大的殊荣。
“如今吕平波的手下到底有多少人。”陈闲静静地问道。
“近百户,半数乃是光棍,赤条条来的,在银岛上并无根基,如今赤马号上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你掌握多少?”
魏东河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说道:“七十户?或者没有?”
陈闲一拍桌子:“狗东西,和我还卖弄什么玄虚?”
魏东河立马眉开眼笑:“得,这毛病不给少东家骂骂我还来劲了,我自己给自己掌嘴!”说着,当真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陈闲让天吴递了热毛巾过去。
“这些人是掌握在我和张俊手中的。我一个人能有什么分量?”
陈闲点了点头。
在海上很多时候,策士是没有什么权威的,哪怕别人明面上不说,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统领,他们心头的不快却是实打实的。
与之相反,这些战士之中的精锐武者,越狠,则越得人心。因为只有够狠,你才能活得下去,才能获得胜利。
张俊这人脑子是没有的,但架不住人家真的是一员猛将。
而魏东河正是牵着这条猛犬的绳索之人。
“好在张俊这人并不笨。”
“少东家你当时的决策,在小的看来,当真惊为天人,也唯独有少东家敢如此行事。”
陈闲懒得去听这些吹嘘。
“不过剩余的人都是隐患罢,他们恐怕巴不得把你剥皮拆骨,像是单勇之流,不在少数,而且恐怕如今大家都在岛上,势必会引发冲突。”
“少东家英明,应当早有准备罢?”
陈闲看了面前的魏东河一眼,哑然失笑道:“你早有预料……”
就在这时,门外吵吵嚷嚷的,紧接着已是奔出来了一个学士,他的衣衫已是凌乱不堪,他冲着两人喊道:“陈主管,魏师爷,不好了!有人打上门来了!”
陈闲叹了口气,说他们是莽夫还真是莽夫,就连这么点功夫都等不了了吗?
此时的工坊之外,几个替工坊做工的佣工,被反剪了双手踢得跪倒在地上,屈辱不堪。
学士们纷纷聚拢在工坊之内,只拿眼睛往外看去。
这次的纠纷毕竟与当时苏孙二人的手下前来那么简单。
这些人与工坊多少打过交道,他们的身份大伙儿都有耳闻,这伙人乃是吕统领手下的小头目,触怒他们便是和吕平波作对。
吕平波此人,大家都多少知道些许。
也从陈闲的口中得知此人最是喜好制衡,除此之外,便是喜好面子。
要是陈闲打了他的脸,他明面上可能不说,但私底下必然会给他穿小鞋。
“叫陈闲和魏东河滚出来!”为首的是一个光头,他生得人高马大,一脸凶相。
他乃是吕平波身边的一位老人,名讳便是江岚。他同样是三代均跟着吕平波打天下的人物,往日里在船上作威作福惯了,自从魏东河上船以来,更是各处受限。
往日里章如秋还卖他们三分面子,那魏东河简直就是一只笑面虎啊!表面上笑眯眯的,实际上却逐渐釜底抽薪。
之前单勇与陈闲起了冲突,吕统领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废了单勇的势力,全一股脑送给了魏东河。
男人看了一眼正在身后站着一脸阴毒的单勇。
可此时不远处的工坊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就连刚才还在观望的学士们,不知道为何也完全没了踪迹。
“陈闲!魏东河!你们两个狗东西!快滚出来!还我兄弟公道来!”
此时从工坊二楼的窗户上漏出了一个大脑袋,而后……那个人举起了一个喇叭,高声喊道:“诸位,我们工坊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我陈某人也很是委屈啊!”
江岚听得满头黑线,不是你去挑衅的单勇?不是魏东河搞得赤马号上鸡飞狗跳?
你还在那边说与你无关,你要不要脸啊!
“陈闲,你给我下来!你看看,这是我单勇兄弟,因为你的事情,他现在何等凄惨!?做哥哥哪能不替他讨回公道?!”
那边的大喇叭继续说道:“这位兄弟,不是我说,单勇啊,你那点破事真要我抖搂出来?也没事,我认识两个银岛和赤马号上能说会道的兄弟,马上呢,我就把你的事情写成折子戏,分是十七折,一日十二个时辰联播,保证效果拔群叫人欲罢不能啊!”
单勇大喝道:“陈闲黄口小儿,休要妖言惑众!诸位哥哥们,此番定要替我讨回公道啊?”
陈闲问道:“等等等等,诸位岂不是要攻入我工坊重地?我陈闲好怕怕啊!”
“现在怕了?刚才不乖乖出来给爷爷磕头?晚了!兄弟们,给我上!”
那处的大喇叭的声音一时之间,竟是阴沉了下去。
“既然有人偏要往死路上赶,我劝也劝过了,说也说过了,诸位,勿谓言之不预也!到了如今,咱们还是战阵上见吧,来人啊!关门!放狗!”
第七十五章 喝止!吕平波再现!
陈闲当然知道自己在外头惹事,总有一日会被人打到家门口。
一般而言,这种情况不是多养恶狗,就多蓄家仆。
但陈闲要人没人,要狗没狗。
只能退而求其次,前装拒马,后摆铁甲,门前草场埋上若干地雷,再在工坊之内设置数十把火枪。
哎,没办法,谁让陈闲穷呢。
所以不要欺负穷人,穷人才是真正的疯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疯起来都能咬你一口,咬得你皮开肉绽,咬得你猝不及防。
这年头的疯狗还带狂犬病,这种事儿在古代可是无解之症。
回家乖乖等死吧各位。
所有人看到这种堪比战阵的防御,脸都白了!
陈闲你不是东西啊!
我们是海盗团的同伙啊!
你怎么可以对我们做这种事情,刀剑相向?
大炮,火枪?
你这是打仗都摆不出来的阵势啊!
几个前来闹事的首领崩溃了!就连单勇的脸色也一时之间变得极为不好看,此次乃是他撺掇众人前来找陈闲和魏东河麻烦的。
他在陈闲面前丢了面子,可他们没丢啊,他们更多的是对魏东河的愤怒,可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愤怒。
再怒就要被人射成筛子了啊!
陈闲大咧咧地出现在工坊的大门边沿说道:“诸位不要再靠近了啊,再靠近,小的可就要叫了啊!”
陈闲这些装置本身就是将工坊当做壁垒,防止敌手强行攻打的君子手段。
只防暴徒,不防小人。
陈闲入主工坊已有小半年了,他选的是自上而下渗透的法子,工坊之中,是学徒制度的,每一堂都设有主管一名,而三堂之外另有负责后勤,总领全局的,以及与外界沟通,亦或是调教奴仆的。
而在其中最为关键的则是这三位主管。
陈闲和沈清霜关系良好,两人算是亦师亦友,并且几个手下也和他混的精熟,实际上他本身就是个不喜好管事的人物,如今更是如此。
机枢堂佩服沈清霜的为人,当然也佩服陈闲的本事,这些做科研的理工男,脑子没有太多回路,只要你有本事,或者有能耐,他们便颇为钦佩你,替你效力,在所不辞。
而药理堂的首脑叫做王炳。陈闲上位之后,替他们获取了不少资源,他们本身都是医学狂人,被他们活剐了的俘虏都是陈闲开口找人要来的。
于情于理,他们这帮人都是帮着陈闲的,而且陈闲还承诺帮他们把剩余的事情都接过去了,更是皆大欢喜。
尸体有了药材有了,他们还求什么?
段水流,人人都知道大师兄和陈闲穿一条裤子的,这还用讲?
至于大管家阿贵明眼人都知道,也是站在陈闲一边的。
而之后,陈闲还偷偷引入了不少谢敬训练之下的流民。
这一来二去,逐渐将整座工坊都经营地铁桶一般。
此时众人对峙之下,陈闲搬了把凳子,瞧了个二郎腿,笑着看着场中的一切。
单勇他们呢?
他们想走!但他们却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都是这海上的老海狼了,什么样的风浪不曾见过?
他们劫掠过,杀过的,对峙过的对手何其之多,如今却要对着一个毛头小子,做小伏低?从此以后,他们还如何在一众老兄弟面前抬起头?
如何立威?如何立足?
“冒险攻上去,我们有几成胜算?”单勇并非是无谋之辈,在他们看来,实际上这么点距离,哪怕是这些火器在手,恐怕都奈何不了他们这些有功夫傍身的人。
只是,还是会有损伤的。
江岚脸色一变,他原本只不过是上来寻衅,只是没成想会闹到这个局面,如今丢的已经不再是单勇的脸面了,若是他退了,丢的便是他还有在场的所有兄弟的脸面了!
他们都是见惯了生死的角色,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这一张老脸,无论如何都无法豁出去啊!
如今发了狠,他看着陈闲说道:“陈闲,我们乃是过来谈事情的,如今,搞成这样,不好看吧?”
陈闲却笑着说:“你身边那位可是要闯入工坊,叫我磕头谢罪呐,我可没成想把事情搞成这样,前些日子岛上匪徒横行,我也是为了工坊安危早做布置。”
他打了个哈欠,眼神却忽然锐利了起来。
“不曾防到那些贼徒,倒是来了一帮家贼,日防夜防呐。”陈闲淡淡地说道。
远处的江岚与单勇已是摇了摇头。
冥顽不灵!
竖子毕竟是竖子!
“就你这些火器,我们还不放在眼里,算了,事情这么难看,哪怕统领前来,不把你按服,恐怕我们也无法服众了。”江岚摆开了一个冲锋的架势。只是他的耳朵里却听到了一连串子弹上膛的喀嚓声。
他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此时已经不及多想了。
他祖上时代习武,他自然也承其所学,虽然算不上武道大家,可身手自然也比其余人好上一大截。
顷刻之间,起步,冲刺,竟是如缩地一般迅猛无匹。
可陈闲此时却端坐在凳子之上,身子歪歪扭扭地靠着椅背,而后轻巧地说了一句:“射他双腿,废他双臂,不必下死手。”
他话音刚落,火枪齐发。
可江岚早有提防,他知道火枪虽然犀利,但总归逃不过上弹复杂,精度不高的缺点,故而他的精神高度警惕,枪声未响,他眼观六路,只是察觉他们扣动扳机的动作,将所有封锁行为的弹药一一避开。
只是他仿佛觉察到有些许不对。
这些子弹的射速……仿佛变得更快了。
他无暇顾及,反正如今这列火枪队已是废了,他大吼一声,可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那个不祥的声音。
子弹……上膛了。
此时的他就像是暴露在狼群之前的绵羊,他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刚才那一躲,已是穷尽自己毕生所学,此时新力未生,他已无能为力。
旋即,他觉得他的四肢像是被犀利的兵刃切割,子弹自一侧射入,打了个对穿,狠狠地落在远处的空地上。
他的手脚一软,已是往前跌伏了下去。
五体投地!
何等屈辱!
陈闲伸手说道:“停止开火。”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头目们目眦欲裂,陈闲这个卑鄙小人!他们一声怒吼:“陈闲,我杀了你!杀了你,替江大哥报仇!”
他们疯了一般往前冲去,而陈闲却好好地坐在原地不曾动半步。
“够了!都住手!”众人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吕平波领着数十人已是站在入口处,是个人都能看到此时的他脸上何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