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出海!目标硝石岛!
这世上没有白给的午餐,就像是这天底下也没有免费的硝石矿。
陈闲一边蹲在石头上,一边听着谢敬说了他所看到的一切。那几人是苏青的手下,这点他们都并没有掩饰什么,一眼便看得出来。
不过很显然这几个小子和陈闲一样,丝毫不知情。
谢敬跟着他们到了一处码头,他们便开了小船走了,谢敬则混入了另一条小船之上。
苏青的岛屿距离银岛不远,比银岛小上一圈,没什么特定名字,只叫做东岛,与孙二爷的北岛分列并称。
等到那儿,找这边的码头上的水手稍一打听,谢敬才知道,原来发生硝石矿的事情并没有信纸上说的那么简单。
起初是住在东岛附近的一伙海盗收到了不知名人手的报信,同样是一封信件,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的是一副地图。
这地图已经泛黄,而且极为古旧,仿佛一不小心多用力些,就会让这张信纸碎成粉末。
众人起初以为是一张藏宝图,毕竟在海盗的眼里,标记了坐标的地图九成九就是藏宝图,于是这伙小海盗就怀揣着理想和对未来的憧憬,在一个深夜起航,抵达了那片岛屿。
海盗对于冒险和财富的追逐让他们想得极少。
地图上绘制的这个点并不远,只在数十海里之外,只是这座岛屿之上遍地不毛,所以除了偶尔在此歇脚的水手之外,很少有人在此驻足。
而且整座岛屿上除了一片丘陵,还有几座堪堪避雨的洞穴之外,可谓是放眼望去一览无余。
大部分在大东沙的海盗都知道这么个极为奇特的地方,所以乍一听闻此处,也有人觉得是他人的恶作剧。
只是,海盗生活多数时候闲得蛋疼,他们这群海盗实力不强,可以说是在岛上得过且过,好不容易来了个可能一夜暴富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连夜启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天夜里海上起了一阵浓雾,等他们抵达的时候,隐隐约约间,他们听到一阵落水声,随后是快艇离去的声响,只是隔着大雾,什么都看不大清。等到他们到达岸边,那些人早已离去。
与此同时,他们瞬间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鲜血气息。他们拿出刀剑上了岸,发现整座岛上到处都是尸首,真的遍地都是,这些人看得出都是新死不久。
里面多数人的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是同行,而剩下的老弱妇孺都衣衫褴褛。
陈闲听到这里,不由得想到了周围的这些人。
“有一个海盗的岛屿被屠戮了?而后尸体被抛到了这座岛上?”陈闲低声念道。
谢敬继续说,这群上岛之后的东岛海盗,慌得要命,只是财宝驱动之下,他们居然大着胆子继续往岛上搜寻而去。
只是随着探索的深入,被发现的尸体却越来越多,甚至超过了东岛的海贼数量。
到了最后,这伙海盗终于受不了了,可是在山洞之处,有人看到了被乱刀分尸的恐怖尸骸,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发了疯一样往外逃去。
这时海贼里有人慌乱之中抓了一块岛上的石头,逃回了船上,结果这伙人去苏长老所在的岛屿以物易物的时候,恰巧将这块染了血的石头拿了出来作为凭证。
却在无意间发现,这原来是一块硝石,而据那些海盗所说,在那座岛上这种石头并不罕有,甚至称得上是遍地都是。
海上的信息极为闭塞。
到了近几日才传到了苏长老耳中。陈闲倒是找阿贵打听过,这位苏长老向来与蒋老示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蒋老总是对这位岛上的实际权力者爱理不理。
不过这丝毫都没有浇灭这位热脸贴冷屁股的热情。
逢年过节送礼不断,就连蒋老手底下的科研头目都有礼品,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蒋老的大弟子段水流。
“此次他们前来是来请大师兄等人上去一辩真伪,若是真的,这座小岛在白银团之内,便权当做了私产,以后直接就由我们工坊接管。”陈闲念叨了两句,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他当然是不信有什么财宝之说,但满山满岛的尸骸,以及离奇远去的船只,都让他有一种不祥之感。
海盗作案杀人满门乃是常事,毕竟不留后患,若是妇人之仁,贻害无穷。
杀人抛尸更是常见的手法。
而且在不少岛屿上还有土著之民,这些人若是不服奴役,那么便统统杀了,这样的事情也算是屡见不鲜。
在海盗的生涯之中,血腥与屠戮,征服与被征服,几乎充斥在方方面面之中。
如今的海上,黑锋海贼团就像是这个帝国伟大的中枢,但仅仅是一个拥有最高名义,以及最强武力的存在。
其下无数的海贼团犹如分封制之下的臣子列王,互相攻讦,吞并成长。
在资源掠夺的路上,无数的海贼和平民成为了牺牲品。
陈闲不敢断言这座岛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和谢敬下山而去,既然苏长老将这个难题丢给了他,且有利可图。
陈闲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人,同样也是个拥有海盗血脉的海盗后裔,这世上对于海盗而言,最为有意思的是什么?
冒险!风浪!征服!
他可不见得会怕这块肥肉,哪怕这块肥肉上涂抹了满满的砒霜毒药,他是一只饿红眼了独狼,当然要将这块肥肉一口吞下,至于肠穿肚烂,他不在乎!
……
“哦……那个小子向管老五要了个熟悉地形的人就前往那片海域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呐。”老者挥手摒退前来禀告消息的人手。他的身边站了个文士模样的人,只是男人笼罩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容貌。
“苏公,他们入海而去,我们的人手就顾及不到了,到时候若是在三山岛上出了什么问题,我们或许不好给蒋老一个交代。”那个文士低声说,他的双手笼在袖子之中,仿佛在摸索着什么。
三山岛便是那座发现了硝石的岛屿,因有三座低矮的丘陵而得名。
“段水流也去了。这倒是有些不好办……哼,不过这个叫做陈闲的小子素来有点急智,他不是喜欢出风头,这次便看他自己能不能保得住这条性命,若是连这点难关也过不去……呵呵,我只能说蒋老的眼力也大不如前咯。”
老者挥了挥手,尚在厅堂里的所有人都鞠了一躬,纷纷退出了屋舍之内,不知道是谁人吹熄了灯火,白日的屋子里一片黑暗,不知道有无人影。
第四十七章 海雾连绵!诡异船夫!
陈闲当然知道苏青这个老不死的不要太希望他在这件事上跌个大跟头,而后便好敲打敲打,当然了敲打陈闲并非目的,更多的是为了震慑如今处在吕平波身边,并且俨然新贵模样的魏东河!
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还有一句话叫做老而不死是为贼!
很显然这位苏青苏长老非常生动形象地演绎了后者。
不过对于陈闲而言,这件事并没有那般简单,这是一个机会,一块上好的五花肥肉。
即是一桩难题,也是挑战。
在陈闲看来,颇为有趣。
此时的渔船上,他看着面前一脸丧气的小邵笑着说道:“不就是稍稍打扰一会儿你的工作,至于这么小气吗?怎么和个娘们似的。”
陈闲出海之前特意去找了一趟掌管码头的管老五要了小邵过来。
陈闲的兄弟魏东河如今是吕平波的心腹,而且陈闲是蒋老的人,同时还是一个连张俊都不怕甚至在他脸上反复横跳的超级猛人,虽然多半大家提起陈闲都自动把猛男替换成贱人。
简直贱的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以至于没人敢和他较真,毕竟搞不好,分分钟就打击报复到自己的头顶上来了。
虽然这岛上多的是看他什么时候翻船的人,但现如今却不敢贸然得罪与他。
要人给了就是了。
更何况陈闲指名道姓要的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管老五当然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还附送一条据他说稳如老狗的小船。
“形势比人强,再不乐意,我还不是来了?对了,你们是要去三山岛吧?”
陈闲点了点头,小邵这人厉害在于他对于这岛上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并且对于大东沙上的一草一木极为熟悉。而最为被陈闲看中的,则是他的机灵,对于事情一点就透的灵性。
当然了,他的身手还被谢敬所肯定,一点都不差。
陈闲此去三山岛不知道会遇上什么狠角色,若是一地尸体还好,怕就怕有些人去而复返,甚至那位苏青苏长老设下十面埋伏专等他陈闲自投罗网。
多一个武林高手总多一层保障。
“三山岛这地方是个无人小岛,但之前出了一桩事情还牵出了许多东西,比如硝石。”
小邵看了一眼坐在陈闲身边的段水流,已是有了判断。
“我曾经听过一个传闻,是我在东岛之时,无意之间捡来的一个舌漏,大东沙已经并非是铁板一块了,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也正因为如此,有些势力便坐不住了,想要伸手进这一片海域。
白银海贼团在这里休养生息了太久了,有些海贼团像是海上的幽灵,他们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也要在这里分上一杯羹。”
陈闲知道他意有所指,但也不点破。
“所以陈闲你想要去死,别拉着我下水,我还想着有多点日子好活!”小邵恶狠狠地说道。
陈闲反倒是慢悠悠地说:“都已经开船了,小邵现在说这个你是不是有些晚了?”
“谢敬,把船舱的门给我焊死了!不到三山岛一个都别想给我跑!”
陈闲这艘船其实是很小,乃是用渔船改造而来,经不起大风大浪,与小舢板差得不多,好在此去三山路途不远。
此时的海上不知道为何已经起了大雾,迷蒙的一片,看不清东西。
陈闲倒是曾经看过关于海雾的记载,海雾多半是由温差导致,这种雾气往往连绵数十里,厚度则在两百到五百之间。这种海雾并非固定在一个位置的,往往随着风浪会逐渐挪移。
只是距离发现硝石岛之时,不过区区数日,这股雾气仍旧飘荡在大东沙范围之内,久久不散。
“小邵,东岛以东有多少海盗团驻扎,你负责这块的情报收集,不如与我说说。”
陈闲知道小邵这货可以说是大东沙的百事通,几乎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
这个时候不压榨他的价值更待何时?
而且往日里他都作壁上观,自己适逢大难,他都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德行,出来混的总得要还的!如今也该他大出血一波了。
“东岛以东的小海贼团共有三个,俱是没有什么名气,甚至没有名字的小团体,发现硝石岛的海贼为一伙,他们的头目叫做乌头老鬼,此人胆小怕事,应当不是他们做的,这一海贼团旗下有快船两条,海盗三十余人。”
陈闲摇了摇头,这世上或许有人贼喊捉贼,但这件事于乌头老鬼没有半分好处,应该不是他们。
“另一伙的头目则是个女人,大家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便送了她一个诨号,叫做铁马,是个人物,只不过此人手下都是女子,所以人数稀少,且不怎么与白银团往来,不过是一个狠角色,手底下也有二十来号人物。”
女人?陈闲想了想,在硝石岛上的死尸有男有女,显然并不是铁马的人,那么会不会是他们动的手?
陈闲并不确定。
“还有一股乃是由一个叫金无名的人领导的势力,这股海盗骁勇善战,吕平波和苏青对他们都是多次招纳,但都空手而归,金无名此人来历神秘,但在此处定居得有近二十年了,知根知底,应当也不是他们。”
小邵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自己也曾分析过其中的利害,并且他送出去的飞禽也如实带回了消息,这三只海贼团并没有受到损伤,而且也全然都笼罩在一片平和之中。
想要瞒天过海殊为不易,若是动手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而这三伙人却统统都没有,这很奇怪,但又不奇怪。
陈闲听完却没有什么出奇的神色,他想了想,脑海之中,灵光一闪,他指了指舆图,再次开口道:“这里一片便是曾经张俊执掌的地带罢,这里有什么人?”
小邵朝着陈闲的指向看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里有两伙人,以前张俊在时,对这两伙海盗多有盘剥,这帮人里,不少不仅是海盗还兼顾做做采珍珠的生意,这帮人极惨不过……”
陈闲打断道:“他们有多少支船?有多少人?”
小邵思索了片刻说道:“船不多,半年之前尚有三十来户,男女都有。”
“各位,到地方了。”外头撑船的船夫喊了一声。众人从船舱里钻了出来,看到的是一片极为荒凉的陆面。
“敢叫各位知道,这儿就是三山岛了。”
陈闲嗅到一股自岛屿上吹来的风,一股腐败的恶臭味弥漫在了海面上。
“这里有许多死尸。”谢敬在后面淡淡地说道。
忽然小邵说道:“说起来,前几日有几个来自北方岛屿的海盗来银岛以物易物,其中有一个……”
他慢悠悠地转过头看着那个站在船头的船夫,而后笑着说道:“其中一个倒是长得和这位师傅颇为相似啊,不知是不是我记错了……”
陈闲往那人脸上看去,看到的是一副狰狞的嘴脸,而后“噗通”一声那人落入了海中,不见了踪迹。
第四十八章 发现疑似天石!尸山血海!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船夫有问题?”
陈闲一脚踏上三山岛的陆地,不由得看向正静静地望着海面出神的小邵。
段水流也小心翼翼地跳了上来,水面上泛起几许水花,不多时一连串的泡泡冒了出来,随后一个苍白的人影迅捷地出现在了岸上。
他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就连谢敬都不曾追到那个船夫。
当然也是因为谢敬常年在两广一带活动,哪怕他是浪里小白条,到了海里也无法翻腾出什么水花来。
小邵托着腮,笑着说:“我也是最后才认出来的,张俊手底下那个岛屿太过偏僻,若不是你提一嘴,恐怕我还被蒙在鼓里。”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做密探的男人,说出来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陈闲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并没有说出口。
“他们为什么要跟踪我们?”段水流身子颤抖了两下,他作为科研人员实在没有见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但未免也有点太过后知后觉,陈闲翻了翻白眼。
“可能是这片土地上有些东西不想被人知道,或者是之前那一伙海盗踏上了岛屿,让他们有了提防,总之不会是一件好事。”
小邵操纵着船只说道:“我在前方一处看到了一个山洞,我去把船停在里头,那个船夫应该已经走远了,把船停在这儿并不安全。”
陈闲拍了拍谢敬的肩头。
“哟,小陈信不过我?”
“我只是信不过我自己。”陈闲也懒得和这个人扯皮,那个船夫的出现,像是一枚轻飘飘的铆钉,落在了一架原本抱持平衡的天平上。
平衡瞬间被打破。
双方的关系也一下子不平等了起来。
陈闲当然也就不觉得撕破脸皮有什么,谢敬明白了主家的意思,他一个跳跃稳稳地落在船上,小邵无奈地笑了笑,将船往另一个方向划了过去。
陈闲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这座岛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信息的缘故,陈闲莫名觉得这座岛屿鬼气森森。仿佛有无数冤魂盘桓在此上。
此时,陈闲忽然听不到别人的声息了。
他急忙巡视了两眼,方才看到原本还手软脚软的段水流,此时正犹如中邪一样背对着他蹲在地上。
“大师兄?”
陈闲试探着叫了他一声,段水流却毫无反应,陈闲有那么点发毛。
哪怕之前他在上个世界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自己这个穿越者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所以,陈闲现在对于神神鬼鬼简直是敬而远之。
小爷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可当下发生的一切,却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他缓缓靠了过去,伸手轻巧地拍了拍段水流的肩头,他感觉段水流的身体简直僵硬地像是老树皮一般。
他咽了口口水,刚想要大声喊叫。
就在这时,蹲着的大师兄忽然转过身来,他的手中捏着的是两块石头,其中一块便是传闻之中的硝石。
而另一块却是个极为诡异的石头,这块石头仿佛是什么碎片。
像是从一大块奇异矿物之上因为外力撞击,而突然剥落的碎片。
此时的晶体正通体散发着淡淡的幽蓝色荧光。
这是蓝矾?
越是美丽的事物,越是蕴含着极为恐怖的毒性与危险。
陈闲皱着眉头,疾步跑上前去,迅速把这块石头一脚踢到一边。
不管怎么样,这种诡异的石头都透着一丝可能夺命的危险。
他仔细观察了两眼大师兄的神色,只是看上去仿佛有那么些反应迟钝,倒是没有什么毒发的迹象,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那块晶石旁边,小心翼翼地保持好一定的距离,而后俯下身来。
乍看之下,这仿佛是一枚蓝色的宝石。
它的模样一侧极为光滑,像是被打磨过的玻璃,甚至可以从这块矿石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但奇异的是,另一块同样犹如玻璃破碎一般上面全是细细密密的裂纹。
而且,陈闲越靠近这块碎片,就越发觉得头晕目眩,就连身体都有了一种极为不自然的停顿。
就像是有人硬生生将他的时间削去,亦或是定格了一般。
他急忙挪开了两步。
这是辐射?还是毒素?
陈闲不知道作何解释。
“陈闲,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矿石,这是一种宝石吗?”段水流接触过许许多多的材料,其中有各色宝石,也有不少天然的矿石,甚至连西洋的材料在岛上也是交换得到的。
只是他却从来不曾见过这种石头。
“我也不知道,但此物仿佛有什么毒性,靠得太近,不仅会目眩神迷,而且甚至连意识都会一时之间失去。”
其实陈闲还有一个猜测,看着这一片遍地不毛的小岛,无比荒凉。
“说来也是奇怪,刚才我看着这块石头出奇,便伸手捡了起来,一时之间,我竟然有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时间一下子变慢了下来。”
陈闲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好赖是个科研人员,成天和铅汞打交道,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动手,居然没有给毒死,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天命所归,还是天赋异禀。
陈闲想了想,还是说道:“这可能是一块天石。”
所谓的天石,便是一种陨石。
自古以来,陨石总是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不同于现存已知的东西,而其中一部分陨石,往往会被称作为天石。
这些天石有些具有辐射,有些则是这世上几乎难以寻得的冶炼材料。
陈闲上辈子就看过不少小说,里面那些大侠的兵刃唯有用陨铁打造才足够有逼格。
不然全部是土鸡瓦狗不算一合之将。
“这些硝石矿纯度很高啊!你看那儿也有!”段水流很快忘记了之前的疑惑,仿佛像是一只掰玉米棒子的狗熊,他蹲在地上,顺着一地的硝石矿,一路往前爬去。
只是就在这时,陈闲看到那个快速爬动着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陈闲走上前去,满以为他又遇上了方才的那种怪异蓝色晶石,可等到他走到他身后,一处绵延的山壁已是横亘在了两人的面前。
而就在这座山壁左右是自山风出来无法熄灭的雾气,犹如一处诡异的人间仙境。
只是这处仙境毫无人烟。
唯独只有石壁之下,横七竖八,暴露在外的一只只苍白的手臂,还有已经流淌在地,并且凝结发黑的血迹。
将这等云蒸雾绕,化作了一处鬼蜮。
第四十九章 还魂的碧血海贼团
与此同时的银岛之上。
今日风和日丽,除了自远洋悠悠飘来的海雾之外,便无大的动静。
岛屿西南,几个犹如寻常海盗一般的人正在码头边上磨着小刀。
他们有的是此处临时雇佣的艄公,也有的来此是为了用一些海岛的特产交换食物的当地土人,还有些则是附近的海盗来此停靠休整。
银岛虽然隐蔽,又被礁石环绕,但也有熟知水性的兄弟海贼成员来此稍作停留,此处乃是大东沙附近最大的水域岛屿,条件优越,还有些基础设施可以利用。
海盗们往往喜欢来此喝酒,或者和妓女玩乐,打发时光。
各地的海盗营地,仍旧抱持着极为古老原始的贸易形式,以物易物,并且用一定的食物定下标准,在这里金钱并非万能,但粮食却是可以买到一切。
可以拿来交换的东西很多,包括不限于这些岛屿上各自的产物,当然还有一些乃是打劫附近的商船,所得的赃物。
这些赃物往往被银岛码头上的海盗买下。
每个月特定的时间会有做这种买卖的黑市商人前来收购这些商品。
这些黑市商人都是黑白通吃的角色,而且多半是来自宁波,福建,两广一带的地方豪强家族。这些乡绅世家在大明朝海禁之后,由商贾之家逐渐转变成为海盗以及走私商贩。
也就成为了海上的一支不可小觑的势力。
此时的这些人仿佛懒洋洋的好似岛上所发生的的一切都与他们没什么关隘,这时一个挑着担子的海盗忽然落了港口,他和身后的艄公打了个呼哨。
几个人仿佛是他的同乡,纷纷笑骂了几句。
那汉子有些跌撞地走到了一个尚自磨刀的海盗身边,低声说了两三句话。
随后这些人渐渐散入到了银岛的众多海盗之中,悄无声息。
与此同时,在码头边上打着瞌睡,毫不起眼的小海盗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和一旁的同伴大声说道:“格老子的,昨天那包鱼干就是不新鲜,你替我守着,我去找个地方放茅。”
一旁的同伴捏着鼻子皱着眉头驱赶道:“去去去,妈的臭气熏天。”
那人提着裤子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无数的尸体堆积在了山壁之下,在这些尸体上是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层的灰白色石头。
以至于只有手脚露在外头。
谢敬和小邵赶到之时,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们都是见过不少尸体之人。
小邵的工作里面,便有一项替人善后。
他从事就是这种勾当,什么毁尸灭迹之类的都是举手之间就能完成的小事。
至于谢敬,在两广时期,无数奴隶与被发配到此的人很多都熬不过第一个夏季,尸横遍野,可以用来形容那儿,而谢敬却早已见怪不怪。
但饶是如此,他们也觉得这样的惨状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这里的尸体不少,至少就陈闲看来,有三十来具,这些尸体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一种极为恐怖的巫术放干了鲜血。
一具具尸体就像是干尸一般,皮肤彻底瘪了下去,让这些仿佛死亡了不久的人,看上去就像是死了有数十年光景。
这时小邵摇了摇头说:“这不大可能,这是碧血又回来了吗?”
陈闲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头,只是隐隐之间,仿佛洞悉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银岛上空与周围不断酝酿着。
众人也面色凝重的看着小邵。
而小邵所说的碧血。
乃是在数十年前纵横海上的一支神秘海盗团,如果说现有的海盗团是凡人之中诞生的恶魔,那么碧血海贼团的人,则是恶魔之中的恶魔。
他们屠戮了无数的海贼团和沿岸村落,他们不讲究道义,几乎只追逐杀戮的快感。
而且他们最为臭名昭著的便是他们每杀死一个俘虏,都会将那人倒吊起来,而后犹如生猪一般放尽鲜血。
这支海盗团杀人越货,并且让不少小海盗团人人自危,虽然海盗的世界崇尚的是弱肉强食,但尚且有所底线。
可碧血的人,他们的底线就是毫无底线。
当他们在剿灭了某个同海域的海贼团并将岛上数百人处死之后,所有海盗团都忍无可忍,最终在琉球群岛附近讨伐了碧血团。
全团上下一百三十六人尽数丧生,而他们藏身的基地,桑北岛也被屠戮一空。
小邵说完这些梗概,众人纷纷沉默了下来。
一个丧心病狂的海贼团,在历史上并不稀奇,甚至不少海盗在登临绝顶之后,都多少会奉行恐怖统治。
就拿陈闲祖上说,陈祖义可是出了名的反复无常兼杀人如麻,手底下的人命案子有关或者亲自动手的可得有数万之中。当然也唯有这样的杀人魔王才能真正震慑住这些桀骜不驯之徒,这是这片海上丛林的铁律。
至于他们当真是不是如此凶残?
陈闲觉得间或有之,陈祖义天生有离魂症,也就是古代的精神分裂,疯起来连自己人都砍,和往日的模样判若两人。
而有些海盗在海上苦乏无聊,到了最后变得穷凶极恶也是一种极端压抑之后的结果。
当然这世上不是还有反社会人格吗?或许,这一船碧血海盗就是一船彻头彻尾的疯子,在这种犹如地狱,仿佛魔鬼的大船上,哪怕是精神正常的人都或许会被直接逼疯,成为这群怪物之中的一员。
陈闲深吸了一口气。
“小邵,这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
小邵有些不确定地掐算了一下,低声说:“得有七十年了。”
陈闲否定了这个团体借尸还魂的可能,开玩笑,这个时代哪里给他们找一群精神病人,还得是乐意出海的那种。
陈闲自然是知道,碧血那种疯子团的历程是不可复制的,哪怕有也只不过是一些演技拙劣的模仿者和追随者。
而且,就陈闲所知,如今海上的秩序由黑锋所裁定,并且黑锋可以说是在众多海贼之中一家独大的存在。
陈闲的判断是,这支海上的庞然大物恐怕背后站着的是大明水师,哪怕没有这么亲密的关系,这支被放任独大的海贼团至少和大明水师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默契。
自海禁以来,打着私人旗号的海贼团和铤而走险的走私商也都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大明水师鞭长莫及。
那么只能通过别的手段,至少监控,或者管制这些无法无天的怪物不要太过出格。
陈闲猜测,黑锋便是这其中一步暗棋。
那么就是这样的黑锋海盗团如何会让一支在海上肆意妄为,甚至藐视规则,将人命当草菅的碧血还魂?
陈闲笑了起来,而后他看着这些被埋在砂石之下的尸首,轻轻地说道:“恐怕是有人想要借着一张碧血的皮,对银岛动手。
这是躲在阴影之中的群狼,若是让他们得逞,恐怕岛上所有人,包括在外的赤马号上,所有人都会十死无生。
等到他们下一次出现,或许披着的就是我们的人皮,吃的就是我们的血肉了。”
第五十章 三山迷影,抵挡东岛
陈闲并非危言耸听。
除了埋头技术的段水流外,谢敬和小邵在这方面同样是人精,自然也都沉默不语。他们绕过了这片山壁,越来越多的尸体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些尸体不少衣衫褴褛,更像是海上的饥民,其中还有六七岁大小的孩子,死之前仍旧抱持着蜷缩成一团的模样,面目狰狞。
陈闲还发现了一些壮年男人的尸体,他觉得有些奇怪,招呼过谢敬,低声仿佛说了什么。
“这里的应该都是岛上的居民,如果陈闲推测没错的话,这些人与银岛北部的那批海盗脱不了干系。”小邵翻检了两下那些死者的衣物,皱着眉头说。
陈闲忽然说道:“小邵,你之前曾经和我说,不少的海贼团内部都或多或少出现了内鬼。”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我只是个密探,敌不动我不动!不是我!”
陈闲一头黑线地看着忙于解释的同伴,低声说:“我知道你们和他们并非是一伙的,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你有头绪吗?”
陈闲的心中实际上有个答案,只不过,这个答案极为主观。
“不知道,和黑锋应当无关,黑锋走的乃是霸道,王道,他相对于那么多海盗团而言高高在上,这种团体是不大会耍这种小手段的。”
陈闲点了点头,不过却也没有想到以小邵他们组织的能量同样对这个事件之后所藏匿的罪魁祸首束手无策。
随着他们的前进,这里的矿石越发多了,不知道为何,这个岛屿像是一个正正摆放的大碗,陈闲用力踩了踩地面,有那么些疑惑。
这里的硝石矿有很多,但其中也掺杂了许多其他的石料,而且这些东西都像是从别处运来平铺覆盖在地面上的,就像是要用营造一种奇怪的氛围。
“这里的硝石数量足够我们开发出足够的黑火药了,我们发达了!”此时也唯独只有段水流还颇为开心。
程序猿和科研人员的快乐还真是纯粹呐。
陈闲不由得感叹道。
这里不出十步就会出现一句浑身干枯的尸体,看的越多,陈闲也越发麻木了起来。
尸体的数量远超陈闲的想象。
“北边的岛上有这么多人吗?”陈闲头皮发麻地问道。
小邵眼神躲躲闪闪,支支吾吾地说道:“也许有吧。”
“这里的尸体得有三四百人了。”
陈闲看着远处耸立的山壁,忽然说道:“我们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确实有许多硝石矿存在,后面的事情就让工坊派人把这些硝石送上岛去就好。”
此时的小邵也有些萌生退意,他点了点头,众人纷纷往海边撤退而去。
陈闲和谢敬走在最后面,陈闲举起一小块刚才在地上拾到的东西。
谢敬的眼神猛地锐利了起来,陈闲冲着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此处很多人都不值得信任,而且……
古往今来,那些有许多尸体堆积的地方总是意味着不祥,陈闲并不想冒着这样的风险,开玩笑死道友不死贫道,本少爷的性命金贵着呢,还得留着一统四海,犯得着和一堆尸体过不去吗?
而且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蹊跷,既然确认了那位海盗朋友所言非虚,那么他只要向苏青回话便是,之后的事情当然有别的人代劳。
几个人沉闷地坐在船舱之中,段水流倒是显得颇为开心,他摆弄着从岛屿上取来的硝石材料,仿佛是一个孩童见到了令人爱不释手的玩具。
“苏青此人早年在吕强生手底下做事,颇为隐忍,而处事公正,被吕强生拜为长老统领银岛上的一切事务,地位仅在孙虎和统领之下。”
陈闲点了点头,这是一只在吕强生手下照样混得风生水起的笑面虎。
他可不是打虎的武二爷,只是这位对他态度暧昧不明,让他准备的种种手段犹如打在棉花之上一般,难以施展。
“等到上岸之后,我们便算分道扬镳了,以后没什么事儿别来找我,听到了没?”小邵没好气地说道。
陈闲笑着说:“那有事儿就能来找你了?”
那人不再回话只在一旁闭目养神。
等到了苏青所在的东岛已是日落时分,众人身上不知道为何有一股尸臭经久未散,叫人作呕。小邵下了船,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底,陈闲有些尴尬地举着手,最后又慢悠悠地放了下来。
这时谢敬用诡异的目光看着陈闲。
“看什么看,没见过少爷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模样吗?”
谢敬摇了摇头,而后低声说道:“少爷,她是个女的。”
陈闲干笑了两声说:“就你这个闷葫芦都看出来了,你当本少爷是眼瞎呢,还是眼瞎呢,还是眼瞎呢!”
谢敬幽幽:“我上岛的时候,见她第一面就知道了。”
陈闲远远望着走在码头上的小邵,那小屁股扭的……嗯,这还不如我扭的好看。
“那你不早说!”
“我以为少爷英明神武,铁口直断,早就看出来了,看破不说破……”等陈闲想要教训这位突然敢和自己犟嘴的金牌打手的时候,发觉他已经像是幽魂一样,飘飘荡荡地消失在了不远处。
苏青的住处距离东岛码头并不远,是一处犹如宫殿一般的高耸建筑。
小老头儿还挺会享受的嘛。
他通传了一声便早有几个海盗上去禀告,不多时,便从里面转出来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一身长袍,面皮是海上人特有的古铜色。
让陈闲不由得感慨自己不愧是海上第一小白脸,怎么都晒不黑,美得冒泡,帅得万千少女坐地流水。
这领路的文士想必是念过几年书,比其他那些吆喝来吆喝去的海盗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他走在前头不远处,笑着问道:“陈小兄弟是第一次来我们东岛吧?”
“我连银岛都没有住几日。”
那人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知道陈闲是个难缠的角色,在银岛时候,嬉笑怒骂间将张疯子逼上绝路,又三言两语,解救他于危难之间。
说得上断人生死谈笑之间。
但没成想他言谈如此,居然不给人面子,这一句话下来,已是断了话头。
他勉强笑了笑说:“陈小兄弟,现在代蒋老执掌工坊,我到现在都不曾有去拜访,是我失了礼数,万望恕罪。”
“都说我是丧门星转世投胎,张俊来过一次,现在手下人马被撸得一个不剩;几个工坊的主管也因为我灰头土脸,阁下还是不来的好,若是沾染了晦气,带回东岛,委实不美。”
那人一愣也不曾反驳,谈话间已是站在了一处屋舍之前。
他伸手示意道:“劳烦陈小兄弟在此处稍等,我去请长老出来。”
陈闲看着悬挂在厅堂门口的匾额上面写着“碧潮生”
这还真是风雨欲来,也不知道那位大人物翻手之间能否将他陈闲拍成齑粉,若是不能,这汪洋大海再是如何,他陈闲也得闹上一闹,不枉来这东岛上走上一遭。
第五十一章 各有算计
“那小子当真这么说?”
屋舍的后堂,两人正说着话,其中一人正是刚才领着陈闲上楼的文士,此时他的面色阴沉,若是细加看去,居然与苏青有那么几分相似。
“是,孩儿以为此人狂妄无知,许是那日不过是阴差阳错……”
“呵呵,他是在向某人表忠心呐。”老人咳嗽了两声,面上却带着一缕捉摸不定的笑意。
“关于三山岛上的事情,他只字未提吗?”
文士一拱手说道:“我曾有意无意地问起,他却直接说,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亲口禀告苏公你才能放心,无论我怎么旁敲侧击,他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甚至我多说两句,他反倒是发起怒来,我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老者皱着眉头,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随后说:“叫他进来罢。”
……
陈闲倒是头一回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位银岛之上的权力者。
苏青。
此时的屋内点了四五只蜡烛,门外却已经早已封锁,放下了厚厚的玄黑色帘幕。
“陈闲,不大好意思,老朽如今见不得光,只能待在这样的暗室之中,万望赎罪。”
属耗子的?
陈闲笑了笑说:“黑灯瞎火,空无一人,重重帷幕,苏长老要说,你在后头埋伏了五百刀斧手,只待你摔杯为号,陈闲我也是信的。”
“陈闲你有不臣之心,既然入了我们白银海贼团,便生是我们的人,死是咱们的鬼,你上来便与岛外之人勾勾搭搭,小老儿执掌的乃是整座岛上的刑法,就在此处斩杀了你又如何?”
陈闲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的老者。
整个屋子之内,只听到一阵阵蜡烛燃烧产生的轻微爆鸣,在逐渐蔓延,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感,逐渐爬满了陈闲的周身。
陈闲却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鼻孔都要朝天上去了,仿佛对生或者死,都没有太多的介怀。
空气的沉默还在渐渐扩散。
就在这时,老者坚毅而又爬满了皱纹的面容渐渐化了开来,他低笑道:“我说笑的。”
“我也是开玩笑的。”
一老一少互看了对方一眼,不由得都开怀大笑了起来。
“小狐狸。”
“老狐狸。”
双方纷纷在心里腹诽了两句,只是面上仍是一团和气。
“三山岛上有什么异状?是否当真如同那些个海盗所言,遍地都是尸骸,同样遍地都是硝石矿?”
陈闲点了点头,把其中的来龙去脉都诉说了一遍,其中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隐晦之处。
老者听完频频点头,只是听到碧血之时,眉头也微微一皱,随后说:“若是碧血重出江湖,恐怕此事将是一场席卷海上的浩劫。”
陈闲翻了翻白眼,浩劫个鬼哦,你们这些人在海上无恶不作,要碧血回来也就是黑吃黑,反正老百姓不可能更惨了。
现在装什么正义使者?我还飞天小女警呢我。
“苏公所言极是。”
“这件事辛苦你了。”
“不过,那边的硝石矿劳烦苏公了,我们工坊近期有些许大动作,其中对于硝石的消耗远超我们的预计,苏公是仁义之辈,对我们工坊多加照拂,蒋老在时,便时时提点弟子,要让我们尊老爱幼,体恤苏公,以苏公为典范,造福银岛,共创……”
“蒋老有心了。”
陈闲一脸诚恳地说:“我们工坊人少事多,如今正是繁忙之时,新式的火炮和战船都在建造,实在无力运输物资,苏公……”
苏长老脸皮一跳,这衰人面子不要的?蒋老从来都自视甚高,向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哪怕苏青身为大长老。
如今他的后继者可好,上来就是要这要那,还将自己的脸皮丢在地上,将自己捧到天边去,若不是有张俊为前车之鉴,他还真不知道这张笑脸之下藏着多少讥讽!
可偏生陈闲所执掌的工坊本就是各家争夺之地。
“苏公,我知道此事叫你为难,我听说孙二爷之处人力众多,如今孙二爷毕竟不管事了,只将北岛经营地如同铁桶一块,前几日,他还遣了使者过来,如今正在工坊内做客。
我平日里不好许人口舌,免得落人人情,让蒋老难做,如今这事儿,也是由不得我了,若是蒋老回来,我便向他请罪便是。”他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所说的话,却是让苏青有些心惊肉跳。
什么,孙虎那个老狐狸也想要插上一脚?是了是了,之前过年之时,他的手下便是与孙二爷手底下的一个头目一起被人从工坊打出来的。
错不了,错不了。
他看着陈闲已是对着他一拱手,快步往门外走去,不由得拄着拐杖追了两步。
一边喊道:“贤侄,贤侄,留步!”
这时,陈闲转过身,他的脸上仍是带着几分沮丧和不可思议,他低着头问道:“苏公,还有什么吩咐?如今工坊事多,我已经出来了有些时候了,若是教蒋老知道,哪怕是知晓是苏公的意思,恐怕我也得被打折了腿示众,苏公不要叫我难做呐!”
啥?你还准备去打我的小报告?蒋老这人最是小心眼,要是知道我折腾他的门人,还不把我这个碧朝堂屋顶给掀了?
他连忙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要谈的乃是与这些硝石矿有关,我恰巧记得,我手下的四子,佳飞正从外头回来,闲在岛上也无他事,便让他负责此事,亲自押运这些硝石如何?”
“苏公,这般不好吧?”
“哎,贤侄这话可真是见外了,我们都是同团的人,同气连枝,情同兄妹,怎么会不好呢?此乃我分内之事,你回工坊等消息便好,一切都由我来操持。”
陈闲赶忙又是一拱手:“那便多谢苏公了,我替我工坊所有人都谢过苏公!”
陈闲啧了半天,得,这蒋老传人的身份可还真好用,之前还叫我陈闲,如今却要叫我贤侄,贤侄。
虚伪!无利不起早!
陈闲消失在了屋子之中,整个屋舍又有人上来吹熄了蜡烛,黑暗之中,老者的表情又无人可见。只是他冷哼了一声,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
第五十二章 脑内图书馆
不过陈闲自从上任了工坊管事之后,权力自然也大了许多。
阿贵听从他的意思在工坊附近起了一栋小屋,用作陈闲私用。
在工坊里除了一些专门负责科研的人物之外,还有不少做苦力的帮佣,以及各家工坊所收的学徒。
这些人做事麻利,所以这座小屋很快就兴建了起来。
陈闲倒是觉得,如今一切都逐渐迈上了正轨,他也能安心下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前世陈闲虽然是一个历史专业的学生,但长期浸淫在图书馆里,让他对各类知识都如数家珍,不过,自从穿越以后,陈闲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脑海里仿佛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他可以像是在图书馆里搜寻书籍一般,轻易地找出各种知识。
只不过,这个本事仿佛时灵时不灵。
还有他曾经的那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如今仿佛可以轻松看透百里之外的景象,而三四里之外的事情更是不在话下,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海盗身上的腿毛。
陈闲看着桌上摆放着的大量的瓶瓶罐罐,先在一角点燃了一支安神香,就此盘膝坐在了一旁的床上。
如今他一穷二白,一无所有,若想要更进一步,甚至应对后面的大风大浪。
他就务必需要把这个功能开发出来,这样哪怕在遇到紧急状况的时候,不必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
他合上眼,初时他的眼前是一片没有任何色彩的空间,他渐渐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想法,让自己遁入一个极为空明的状态之中。
而后随着时间的流淌,他感觉自己仿佛走入了一个极为奇妙的空间里。
这是一个纯白的世界。
陈闲以前老是爱看电影,电影几乎是他除了阅读之外唯一的消遣,这个场景就像是《黑客帝国》第一部里墨菲斯教授尼奥各路兵器的地方。
只是不同的是,这块区域如今一无所有。
陈闲静下心来,随后这个纯白的世界里,犹如蔓藤生长一般,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就此萌芽,随后他看到一副令人震撼,让他永世难忘的场景:
在他的面前不远处,一处巨大的宫殿一般的楼宇出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这座宫殿同样是雪白无暇的,上面盘桓着无数的架子,而在这些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无数的书籍。
这个比当年陈闲在上辈子掌管的图书馆还要大了百倍!
陈闲忽然记起,这就是那个数次曾经误入的空间,有很多他曾经不知道的知识,都被珍藏在这里,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陈闲一触及书本,他马上就可以得到这本书上所有的知识。
陈闲走入这本由书构成的殿堂之中。
他第一时间去找那些武功秘籍,可却一无所获。
而且,他在拿了好几本书后,也知道了在这座图书馆之中,他的能力并非万能的,虽然陈闲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但首先,只有当陈闲接触到这本书的时候,他才能利用这本书里的知识,而且一旦放开这本书,他就会失去所有知识。
这里的书籍有许多,并非所有类型都有,陈闲到达一处空地就看到了许多个空空如也的架子。
这些书架上都有标签,有两个标签用的是一种陈闲看不懂的文字,而另外一个则写着天下武学。
陈闲知道,这说明曾经这些书架都是如同其他一样,都放满了东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书籍不翼而飞了。到底是失踪了,还是被人拿走了?
如果是被人拿走了,那么是不是说明,这个巨大的图书馆,陈闲并非是它唯一的拥有者?
一个个疑问都从陈闲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不过经历了一次穿越之后,陈闲对于这种极为离奇的事情都有了充足的免疫力,所以虽然惊讶自己能够掌握这么大一座图书馆,但很快也就平静了下来。
而且他发现要进入这座图书馆只要自己收摄精神,这是可以操纵的!而且哪怕在图书馆之内悠游再久,现实世界也不过只经过了一瞬间。
他想了想,合上眼一本书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就是这个。”陈闲笑着把手按在了书的封面上,而后意识一下子折回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既然,不能获取什么武功秘籍,那么用来防身的话,最合适的便是枪械,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目前就工坊的技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够生产极为粗糙的火铳,而且精度不高。陈闲身边有谢敬保护,很多时候,他不去害人,别人已经谢天谢地了。
对于陈闲而言,需要的是足以主动进攻的手段。
他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首当其冲的是一小袋蓖麻。
陈闲很早就知道蓖麻,这东西在各地极为常见,他那时候生活在江南水乡,一到秋季这种东西的子实就飘散,而后会黏在人的衣服上。
这种东西并非是本土产物,最早是来源于埃及、埃塞俄比亚以及印度。这种植物的传播能力极强,陈闲出去瞎逛的时候,凑巧看到了一些便采了回来。
蓖麻不仅可以用来产油,或者做药用之外,往往人们会忽略其另外的一种效用。
蓖麻子之中还含有极其猛烈的毒性。
提取蓖麻毒素的手段极为复杂,陈闲只在书中看过,但如今他已经掌握了如何轻松开启图书馆的能力,对于提取蓖麻毒素已是不在话下了。
只不过,之前还需要制作一定的仪器和乙醚,以现在的技术手段,想要在短时间内完成显然并不可能。
好在蓖麻毒素极大,陈闲的眼睛在近距离甚至可以用来当做显微镜使用,他小心翼翼地把大量的脂肪部分脱去,只留下含有大量蓖麻毒素的部分,而后将他们捣碎。
他看着手中小小的犹如红豆大小的一小方粉末,这些东西哪怕不纯,也足以毒死二十个成年人了。
毕竟这玩意儿就连美国在一战期间都曾经研究过,甚至试图把他投入到化学战之中去。
其毒性是绝对惊人,而且原材料提取方便。
他抹了把汗。
不得不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他捣鼓了三天才得到这么点玩意儿。
条件落后害死人呐!
而就在这时,陈闲突然听到山下仿佛有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传来。
出事了?
第五十三章 无名夜袭与马脚
自东岛回来,已是有了几日。
打发谢敬去办事之后,陈闲心中方定,而苏青这只老狐狸倒也算守约,第二日便去拖了不少硝石回到岸上。
四公子特意跑工坊。
陈闲倒是见过这位苏佳飞苏公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壮得像是头小牛犊。陈闲不由得更加羡慕起苏青来。
人家七老八十金枪不倒,是真的有本事呐。
而克鲁士也被陈闲打发去和沈清霜与段水流同吃同睡了,他们三个人实际上都是某种意义上的科学猛人。
别看克鲁士成日里把“主啊!”“上帝”挂在嘴边,陈闲倒是知道这糟老头子坏得很,成天忽悠人信上帝得永生,实际上自己是最是不信教的,陈闲就不止一次看到他冲着《圣经》吹口哨。
说起来,他其实是一位科学家,而且在枪炮行业上有极高的造诣。
陈闲若是想要组建船队,那么犀利的船与炮便是必要的东西。
不能靠抢,因为手底下没有多少人;也不能靠买,因为手上没有多少钱。
那就只能靠自己研发了。
原本自己研发要付出巨大的心血和财力,但在陈闲获得了图书馆的帮助之后,他们所需要走的路就已经直接缩短了。
不需要多少工夫,靠着他们的经验,新式的船和火炮都在计划之内,并不遥远了。
剧烈的爆炸持续了不到三分钟,陈闲听得出这种火药极为原始,立刻就排除了自家火药失窃的可能。
他想了想取来一柄匕首,这是阿贵给他防身的,他身量不大,年岁也小,这把匕首拿在手里就像是一柄短刀,他小心翼翼地将毒物涂抹了上去。而后将匕首塞回了皮套之中。
这次事件多半与之前发生在三山岛上的惨案有关,陈闲潜意识的觉得,他推开门,不远处的工坊里已是有许多学士聚集在门口,提心吊胆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切。
但同样有人满脸的狂热,得,铅汞堂的人可真不怕死。
陈闲看向远处,在码头附近能看到几个快速奔跑的人影,穿着一如寻常的海贼,此时他们已经与还在岛上驻守的海盗交上手。
他们下手非常快,那些驻守的海盗完全不是对手,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练过功夫,而且比起那些庄稼把式,这些明显一板一眼,一看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他们出手狠辣,几乎任何对手都是一刀毙命。
虽然人手不多,但协同完美,在黑暗之中,驻守的海盗被他们分割成了数块,他们只是将几块的海盗迅速杀死,而后陈闲看到他们带着这些海盗的尸首迅速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那边毫无光线,并且林深茂密,陈闲无法追踪,只得放弃。
而此时的海盗们也缓过了气来,可饶是如此,那些作乱的角色也早已逃之夭夭,没有了踪迹。
陈闲回忆了一番,这些杀人的角色好像他在码头上就见过许多,都是在码头从事各种工作的人手。
而且他仿佛看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从火与血之中,钻了出来。
陈闲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这真有意思,结果没想到真的会是他。
一通算计,无声无息,大智若愚,一击必杀。
突然暴起发难,当真难以想象。
居然是这么个愚昧之人能够耍下的手段。
远处忽然传来了两声角笛,第一码头上两艘中型战船已是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之中,从船上不少海盗一跃而下,而其中领头人便是孙二爷,而另一侧则是一个面容阴沉的中年文士,两人不多说,已是冲入了海岛之内。
“陈闲,那是孙二爷和苏家的船,他们来了,岛上的危机应该就解除了。”阿贵走上来说道。此时的阿贵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子,干瘦的身材露在外头。
陈闲把眼睛挪开咳嗽了两声说:“人都给跑了,来了也没什么用。”
“哎,都是张俊的原因,张俊原本便负责岛上的安保,现在张俊跟着吕统领走了,剩下的都是土鸡瓦狗,不外如是,哎。”
陈闲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有心算无心,张俊虽然功夫高强,但手底下的只是一般海盗,想要对付这伙人,恐怕远远不够看。
只是陈闲觉得这些人的举动十分可疑,他隐隐间觉察到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他直到在看到那人之前,仍旧不敢有所决断,但在看到这人之后,一切事情仿佛豁然开朗了起来。
那场在山下燃烧的大火,起的快,熄灭的也快,原本吵吵嚷嚷的银岛之上,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
而此时的第一码头,两队人马正站在一处,各人旗帜鲜明,为首的是孙二爷和那个中年文士。
此时的海盗们人人手中高擎着火把,不多时已有脚程快的兄弟奔到了两人跟前,而后纳头便拜。
“禀告二爷与苏三少爷,属下无能,让那伙贼子给跑了。死伤兄弟无算,只不过,尸首也被他们截去了!”
两人身后的海盗们纷纷骚动。
只听孙二爷冷哼一声,顿时场面又安静了下来。
良久,孙虎说道:“欺人太甚!这是欺我银岛无人!?退下去!”
一旁被称作苏三公子的文士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他笑着说:“二爷莫要生气了,只不过是些小蟊贼,打发手下人收拾了便是了,不必如此大动肝火。”
孙虎看着这个中年人不知道为何气不打一处来,可饶是如此,却不曾发作。
他身后的一个军师模样的年轻人走上前说:“苏公子,我瞧这伙人来势汹汹,不像是泛泛之辈,公子如此笃定,莫非是知道了什么方才如此?”
这军师兜头便是一盆屎扣在了这位苏三公子头上。
言谈明显,顿时反倒是苏家的海盗们纷纷义愤填膺,一副要上去砸烂这个军师狗头的德行。
孙家和苏家面合心不合之事也是由来已久,只不过,苏青乃是一只老狐狸,从来不与人明面上起纠纷,只是隐隐以辈分压人,沾些口舌便宜。
孙二爷向来豪迈全无心机,但苏青就像是一块滑不留手的黄油。
苏三公子倒也不气恼,他一抬手,顿时身后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笑着说道:“白银团扎根于东沙,至于我已有四代,此处早已经营成了铁桶一块,这位朋友是信不过我吕孙苏三家在这里所耗费的心力否?要我说,就算是黑锋率兵来打,也讨不得好去。”
那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孙二爷低声呵斥了一句:“滚下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如今的大东沙并不太平。”
两人收起了插科打诨的嘴脸,苏三公子低声说:“不知道二爷那儿,此事已是第几起了?”
孙二爷比划了一个手势。
“我们东岛上也出了三起,如今尸首丢了,都不见找到,岛上消息早已封锁,但仍旧人心惶惶,这不是一桩小事,如今这件事还蔓延到了银岛之上,我原本以为这件事乃是有人想要排挤我等,只是到了现在却……”
这几个月来,东岛和北岛都受到了类似的袭击,只不过,苏家与孙家都封锁了这些消息,但几波彻查全无作用。甚至白白赔上了不少兄弟的性命,每次的损失都并不大,死者不过十数人。
只是出事必无活口,所以关于那伙人的踪迹,相貌,甚至行凶者是谁,都根本不晓得。
有人便传说,这些人都是海上游荡的海盗幽灵,都是当年白银团做的大孽,如今纷纷寻上门来,要报复海上之民。
第五十四章 我要你断指赔罪!
此时的工坊之内,陈闲坐在一旁,阿贵正在上头和几个头目说着话。
昨日一场大乱,死伤无数。
除却被那些入侵者杀伤的,还有死于践踏以及火灾的,如此零零碎碎得有十七八人。
陈闲看着坐在阿贵身边的是一个文士,据说此人乃是苏青的三公子,昨天便是他与孙二爷驰援来救。
这位名为苏彦昌的文士,今年已是三十有五,自琉球群岛回来之后,便逐渐接受苏青手中的人手,据说在家族之中地位颇高。
这个男人仿佛看到陈闲在看他,对着少年也是颔首微笑,颇为友善。
陈闲和他爹打过交道,知道的是苏青自来是一只老狐狸,他悉心调教出来的货色也绝非什么简单的人物。
而在上座的还有一位孙二爷方面派来的汉子,看上去威武有余,同样是三十来岁上下,浑身都是腱子肉,恐怕练得都是横练功夫。
陈闲是个弱鸡,尤其天天招摇过市,就怕天底下所有人都想干掉自己。
本来想着有没有什么速成的功夫,虽然搞不到什么北冥神功,降龙十八掌,但搞一套凌波微步总成吧?
结果偷偷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武功五花八门,但到底逃不过内功外功的范畴,但唯独一点所有的内功都是童子功,都是自三四岁开始便要练起,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可有一丝懈怠,练上数十年方才小成,之后便要依靠领悟。
谢敬本是个美男子,只是小时候练功缺医少药,把身子骨练废了,好在他自有一股韧性,虽然自己成了个肺痨鬼的德行,但功法却保留了下来,并且还更上一层楼。
陈闲看看自己,童子嘛当然还是个童子鸡,可毕竟不再年轻。
这个时候再去练练拳脚功夫也没什么用,他也就意兴阑珊,再也没有给谢敬说过这件事了。
不过,这种内功心法传授的条件极高,一般人根本就没有几乎得知。
陈闲还想这世上怎么没多少高来高去的高人,想想倒也是理解了。
“沈主管,陈……陈小先生,如今乃是多事之秋,以工坊的势力,若是敌人来袭,恐怕会造成极大的破坏,我和孙二爷都准备派出我们手下的精锐护卫在此。”
沈清霜轻轻叩击着扶手。
陈闲反倒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两人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起来。
那个彪形大汉脸皮一跳,而后语气不善地问道:“陈闲何故发笑?我们所做的乃是正义之举,也是为了你们工坊好啊。”
陈闲摇了摇头,只是捂着嘴笑得开心,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此时就连苏彦昌的也皱着眉头,他说道:“沈总管,陈小兄弟是怎么了?”
一旁的段水流却先行开口:“陈闲是我师最为看重之人,同时也替我师执掌工坊,他做什么都是我师的代表,应当有其道理,苏公子。”
段水流是个憨人。
其实在陈闲的认知里,这人就和魏东河是一路人,他这人到底聪明不聪明,那可是个玄学。
但这人就一点外人看起来憨憨傻傻,但实际上却是一根筋,若是钻到牛角尖里了去。
比谁都要固执,认死理。
所有人乍一听,都用一种出人意料的眼神看着段水流,却发现这位名义上的大师兄眼神真诚,仿佛说的是一件极为确凿的事情。
苏彦昌向来擅长与聪明人打交道,他在琉球群岛之后,回归江南与他打交道的都是些言谈各种机锋的角色。
可以说这样的交流每句话都有自己的道理,也有潜藏的意义,甚至在谈论的时候,一个词语,一个段落,甚至是一个眼神都能代表一些隐秘的信号。
但回到银岛之后,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尤其是到了这座工坊的时候,那个阿贵还是个聪明人,笑脸逢迎之下,倒是把话说的滴水不漏,在他心里,这个人是那么个人物。
只是还是差了那么些许。
剩余的,像是那个沈清霜就是个无能的工匠。这种人做事很厉害,但终归是人下之人,不善言辞,更是不识时务!就像是那个让父亲困扰了许久的蒋老!
哼!对付这种人就得用雷霆手段,何必有所保留?
父亲就是顾虑太多,又想不通透。
至于剩下那两个。
他却有那么点看不透,陈闲在父亲的口中乃是个机变百出,甚至是面对父亲都丝毫不虚的角色。到现在却像是一个装疯卖傻的废物。
而另一个段水流更是言之凿凿,他往日里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一个唯唯诺诺,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的人,这次却斩钉截铁地替陈闲背书。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之前他来之前曾经做过陈闲的功课,他知道陈闲几次辩论,最为擅长的是借势。
在张俊之处,他借的是吕平波与另外两位首领的势,而在父亲那边放肆则是一个借的蒋老的势。
这样的人肯定性格不硬。
“陈小兄弟,我知道你是这里的负责人,但你一味无故发笑,是不是不把我们剩余的几个头目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大可直说,以后若是再遇上这等变故,就别怪我等袖手旁观了。”
另一个汉子也大声说道:“我们乃是前来与诸位谈事情的,而不是给你们看笑话来的,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禀告孙二爷,让他再做决断了。”
此时的陈闲扶着脑袋,停止了大笑。
他一双通彻的眸子缓缓扫过二人。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两位请回吧,我工坊自然有自己自保的手段,犯不着劳烦诸位大驾。”
陈闲自然有足够的手段,早间的时候,沈清霜早已前来找过他,所以他现在胸有成竹。
那个大汉拍案而起,指着陈闲说道:“就你这副弱鸡模样?哼,不知死活!”
就连其余的人也都一副不可思议亦或是鄙夷的眼神。
你陈闲是什么东西?咱们工坊还不知道嘛?
那日那么凶猛的劫掠者,若是降临到了工坊头上不啻于灭顶之灾!
你想死,我们还不想死呢!
苏彦昌也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身边有个极为得力的打手,叫做谢敬,当是百人敌,是个人物,但护得了你一人,可是护不了这里全部。你倒是忍心让这位同僚,担心受怕吗?”
这话可就恶毒了。
你陈闲是有金牌打手的人,我们可没有。
众人纷纷对着陈闲怒目而视。
陈闲却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两人,而后站起身来。
他问道:“这位兄弟你的功夫比之那些匪盗如何?”
那大汉自得地说道:“他们自然拍马也不及我!”
陈闲拍了拍手,随后笑着说道:“之前有人用手指指着张俊,结果,那人断了一只手指,差点搭上一条命,今日,我便要证明我工坊自有保卫自身的手段,便与这位兄弟赌一赌,若是你输了,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将指着我的这根手指,切下来,替你赎罪!
你,敢还是不敢!”
他言谈轻忽,却掷地有声。
顿时,工坊内部犹如平地惊雷,一下子炸开了锅!
第五十五章 不好意思,我是真的很赶时间
不会吧?
谁都知道陈闲手无缚鸡之力,恐怕战斗力还不如池塘上养的一只鹅!
说他和鹅半斤八两,那都算是侮辱了鹅!
就这样的人间废渣,居然要和孙二爷手下的猛将比试?还是单挑?
今天不是陈闲脑子进了水,就是我耳朵里被人浇了尿!
陈闲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彪形大汉,看着他的脸色又原本的漆黑变得通红,好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煤炭。
“你羞辱我!?”
“岂敢岂敢。”陈闲摇了摇头。
接着继续说道:“我不过是要与你公平地对决一场罢了,一对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有什么可说羞辱的?莫不是你怕了?
要知道,这乃是在下仰慕壮士的为人与身手才提出这等比试的,比都不敢?什么玩意儿嘛!”
那人看着他摇头晃脑说了一堆大怒道:“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却要找我挑战?你算什么东西!”
陈闲眼底仿佛闪过一道光芒,而后笑着说道:“我陈闲自然是不想听手下败将自报家门,平白污了自己的耳朵,哦,这位兄台,我不是说你,且不要对号入座了才好。”
这个人怎么这么贱!
在场的众人只觉得想要撕烂这个衰人的一张烂嘴!
一旁的苏彦昌走上来,他看着陈闲的眉目说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可与这位兄弟一起签个生死状,生死有命,拳脚无眼,如何?”
苏彦昌笑着说:“莫不是陈闲小兄弟要叫家人动手,我瞧那位谢敬是个内家高手,他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可如此不就无法护整个工坊,岂不是还是贤弟你输了?”
陈闲笑着说道:“自然不是让谢敬出手了。”
说着,他已是抓过一张白纸,迅速写下了一份生死状。
其中开篇便是留白,用以填写姓名匪号。后头写的是此乃生死决斗,生死有命,不可寻衅私仇云云。其中林林总总,列了许多条目。
其中甚至还有关于兵刃的规定,以及场地的规定,共有十七条之多。
写完之后,他顺手便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而后递给一旁的一位学士。
“麻烦这位兄台抄送一份,递给这位……这位兄台,抄写之时,务必边写边念,声音最好洪亮些许,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免得大家觉得我徇私舞弊,觉得我暗做手脚。”
说着,他看着苏彦昌笑着说:“苏公子,本场比试之后,务必将此事告知苏长老,就说陈闲对他多加挂念,之前欠我的那些硝石矿何时给,佳飞公子最近是否忙碌?我们两家关系极好,这次多亏你,方才有人上钩……哦,小弟是不是话多了些。”
陈闲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自己说漏了嘴。
苏彦昌脸一绿,卧槽,还带你这么泼脏水的?
这一下子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那个大汉猛地看了苏彦昌一眼。
“荆兄,你听我解释!”
“哼!”那个大汉大步走到了书写文书的学士面前,而后抓过一支笔,大笔一挥,已是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而后还颇为挑衅地看了一眼陈闲。
那其中条条款款,除了啰嗦些之外,其余倒是颇为公平公开,众人听完,便都点了点头。就连苏彦昌带来的人都很难找出有什么问题。
虽说都看不大起陈闲,但却对他心思缜密不得不服。这等协议一旦签订,便是生死无悔,若是有所死伤各安天命。
陈闲瞥了一眼那人的签名,荆齐节。
他随便说道:“这位兄弟的名字笔画有些多啊,不如在下的名字精简老练,不过也怪不得你什么,并非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像我爹一般体恤儿子的长辈的。”
众人被他这等无赖德行气得七窍生烟,连带着刚才文书里的半点欣赏也顷刻间灰飞烟灭,只想着等会儿荆齐节荆壮士把这位兄台的一张烂嘴撕个粉碎。
陈闲所定的擂台便在工坊之外的一处空地,这处地方原本是用来堆放大件的材料之用,无遮无拦,极为开阔。
两方总是有好些好事之人,不多时已经把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
“陈闲那个傻逼又在自找死路了!”
“买定离手咯,陈闲会多久落败,一炷香,还是一盏茶咯!”
“嘁!你是看不起人不是!陈闲那个狗篮子怕不是片刻就要吓得屁滚尿流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样的传闻不时传入陈闲的耳朵里,他装模作样的抠了抠耳屎,一边喃喃自语道:“大风里刮得都是耳屎吗?都要把我耳朵给堵住了。”
此时的他已经站在了擂台上,一手叉腰,一边看着那个汉子龙行虎步地走上台前来。
早有几个小弟嘿呦嘿呦地抬上来了一列武器架。
上头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
那人有心卖弄,先是挑了一柄宣花大斧在陈闲面前舞了个虎虎生风。
跟着前来的人纷纷摇旗呐喊,为他加油喝彩之人不绝如缕。
“荆头目武艺高强啊!在我们海贼团内同样是一号人物!”
“荆头目打得好啊!荆头目今日便是我大哥了!”
荆齐节自是得意,便以辕门投戟的手艺,隔空往远处那座小木屋的墙壁上一掷,只听哗啦一声大响,那木屋的墙壁被捅了一个大洞。
荆齐节有些尴尬地对身后的阿贵一抱拳说道:“是洒家鲁莽了,只是不曾想这小屋如此不结实……”
只是此时他身后却幽幽传来了陈闲的声音:“荆齐节,那是老子的房子。”
“什么样的屋子配什么样的人,恰如其分啊!哈哈哈!”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开了口,陈闲却大为光火,他猛地跳下临时搭建的擂台一把揪住一个汉子,一记老拳,已是招呼到了他的脸上。
众人仿佛不曾见过这般犹如疯虎模样的少年,不由得生畏,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陈闲抹了把汗才艰难地爬上了擂台,扇着风说道:“我打不死你这个狗东西,叫你瞎比比!哦,不是说你啊,荆兄。”
荆齐节面皮跳了跳,打量了陈闲两眼,最终从众多兵刃里选出了一柄单刀,他大喝一声,将单刀舞了个风雨不透,水泼不进!
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陈闲开口说道:“那么荆兄,我们便开始吧,我赶时间。”
荆齐节正舞刀舞得兴起,哪里肯停,他又是咆哮:“开始吧!放马过……”
只听得耳畔一声爆鸣,而后铁塔一般的巨汉便轰隆一声倒了下来。
这震撼的感觉来得实在突然,他只觉得心口发疼,一时之间,浑身上下,竟是提不起半点气力。
视线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绝望不多时蔓延到了全身。
而就在他弥留之间,只听得那魔鬼一般的无赖小二,仿佛在不远处继续说:“拜托,我真的赶时间……”
第五十六章 火器之威
陈闲本来还想学西部牛仔一般潇洒地吹吹枪口,但特娘的这火药的味儿和烟实在太大了,他刚凑过去就被喷得一头一脸,于是乎只得作罢。
而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装填了一回弹药,冲着已经轰然倒地的大汉胯下开了一枪,血花四溅。
又一枪射在大汉手指上,一枪之下,手指打成了碎片,不知飞去了何处。
“哦,收个利息,谁让你拆了我屋子的墙壁的?”在场的男人不由得齐刷刷地伸手捂住了下体。
草,陈闲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只是众人更为惊悚的是陈闲手中那只短短的火器。
到了大明朝,火器的利用其实已经相当普及了,像这一类的手铳在明朝早已出现。只不过,往往不过是一种玩物,精度不够,极为容易炸膛,还未伤敌便已伤己,当然还有因为如今的弓马技艺仍旧是主力。
这种手铳的射程往往不高,在战场上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狗东西居然掏出来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不仅如此,只一枪便打了个荆齐节对穿,瞬间毙命!
而且后续,他的发挥真是恐怖到了极致,虽然众人觉得他手段下作残忍。
但他开枪便是指哪儿打哪儿,例无虚发,这才是真正恐怖之处!
而作为事件中心的陈闲,却看了一眼手中的手铳。
这算是后世手枪最早的雏形,但讲究起原理,则完全不同。
陈闲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运气很好,沈清霜常年醉心于火器,在他的打磨下,同样产生了许许多多的“残次品”。这里面有炮管,同样也有可以便携使用的手铳。
而陈闲手中的这支恰好是其中之一。
发现这支手铳枪管的正是克鲁士。
克鲁士虽然是个神棍老杂毛,但在火器的运用上,甩了这帮子大明工匠十万里不止。他眼睛毒辣,发现了这些残次品之后,挑挑拣拣,居然真的从中找出了些许可以运用的东西来。
而后他和段水流,沈清霜一起将这支火枪重新组装,他们所需的材料,工坊里应有尽有,不到两天,这支组装完成的火枪就已经送到了陈闲的手中。
这支火枪与后世存世的火枪样式并不相同,陈闲曾看过许多展览,这支火枪更像是一只手炮,枪管粗大,呈喇叭状,但装有扳机,这乃是陈闲的想法,一群工匠日赶夜赶,终于将之交工。
陈闲将火枪收了起来,笑着说道:“如此,诸位是不是就能相信我工坊之众,有自保之力了呢?”
众人的脸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卧槽,有了这种火器就连陈闲这种半点武功都不会的狗东西都能轻松把武艺高强的对手击毙了。
那帮子贼子还能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不说多了去,若是有十人配备这种火器,堵在门口配合防御,恐怕就算是他们一时之间,也无法拿下工坊重地。
陈闲这个狗篮子是在给他们下马威吃啊!其中脸最疼的莫过于苏彦昌,只是此时他的脖子好似是一只被提拎起来的鹅子,已是顾不上面子,他见着陈闲大摇大摆地将要离去。
连忙一个健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陈小兄弟,请留步。”
“怎么苏公子也想要领教领教我神威大炮的厉害吗?”
苏彦昌的脸色一僵,这狗东西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他会不会做人的啊?他在内心咆哮道。
只是脸上仍旧得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刚才那支手铳,是工坊最近新近研发的火器吗?可以给我一观吗?”
陈闲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行,这玩意儿确实是沈主管的得意之作,叫做神威大炮,只是这东西有些邪性,出必见血,空回不祥。”
他说得郑重其事,苏彦昌也皱着眉,他知道这世界上却是有一些邪门的兵刃,包括海盗这行里也算是时常流传。
这些兵刃极为嗜血,还有种种传说,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群最是迷信不过,所以轻易不敢触怒他们。
陈闲故作高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不过陈闲倒是知道,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了那么个雏形,那么后续成批制作手铳的计划便可以成形。
陈闲想了想,合上眼,遁入了空明之中,片刻之后,他已是迈入了工坊之内。
虽说一切的实验成功之后,都藏着成千上万次的失败,但陈闲没有时间去等待了。
……
荆齐节的尸体被人抬着,他本是孙二爷手下的虎将,若是论武艺甚至可以在众人之中排上前五,只是此刻却不明不白地死了。
不远处的苏彦昌也站在那儿,他的神色同样也十分复杂,实际上,孙家与苏家并没有多大的仇怨,两家都是在吕家手底下做事,同样因为这一任统领的无能而韬光养晦。
荆齐节之死,孙家想必也无法追究,这一场孙家输得憋屈,也死得憋屈,苏彦昌甚至觉得若是这位兄台死在谢敬手中,反倒成了一桩美事。
而且,这一切都是由他和荆齐节一起主导的,那陈闲只不过是在他们背后轻巧地推了他们一把,立马就将两人推入了无底的深渊里。
他们都被贪欲冲昏了头脑。
工坊乃是必争之地,如今吕家已经逐渐式微,如此大的动作,即是落在了吕家眼里,同样还未立寸功。苏彦昌心中连死了的想法都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第一码头上,人头攒动,一个看上去线条颇为匀称的汉子跃下船来,他是个长相颇为周正,但神情略显木讷的男子。
苏彦昌想要回避已是不及,只得走上前去尴尬地打了个招呼:“钧少,你怎么来了。”
那个男子却不加理会他,只是快步走到了那具尸首跟前,随机翻检了起来,他比划了两下,皱着眉问道:“这是火器造成的伤口?”
苏彦昌只得点了点头,他尚且可以和荆齐节称兄道弟,但见到了孙钧却是连屁都不敢放上一个。
男子站了起来,他看着苏彦昌淡淡地说道:“生死有命,不过此时工坊有陈闲入主已生变故,他是魏东河的一枚暗棋,我此番从赤马号上回来,魏东河之布局,惊世骇俗,如今吕统领对他极为依仗,而且此人不好权势,这银岛的天,恐怕要变了。”
可他忽然又笑了笑,他对着苏彦昌说道:“今日家父已在岛上设宴,苏公子若是有空,不如随我来,我们两家也是时候好好聚聚了。”
第五十七章 后膛枪与北岛变迁
陈闲放下手中的两张图纸。
其中一张是经过他“改良”的短铳,而另一张则是一把步枪。
陈闲本来准备循序渐进,先教给他们目前正流行的火绳枪的技术。
在欧洲,传统的前装火绳枪早已在欧洲大陆上成为了主流。
很多的正规军都装备了这种火器。
但很显然,这种火绳枪已经被广泛应用,你有我也有,大家都一样,也就无法做到所谓的装备碾压了。
所以他想了想还是选择将三百年后才诞生的后装滑膛枪画了出来。
他认真地给枪支做了备注,无数数据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大功告成。”他一口吐掉叼在嘴里的毛笔,早等在一旁的克鲁士已经快步赶了上来。“主的使者,这是……”
他早已见过这位主人的神乎其技,只是这次,他却有些看不懂了,他是佛郎机人,在他们的故乡,这种被东方人称之为鸟铳的火绳枪早已是各方军队都装备的常规火器了。
说实话,克鲁士挺看不起现在大明水师和这些海盗们用的火器的,太落后了,太野蛮了。
只是陈闲只是淡淡地和他说:“主的光辉照耀每一片土地,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给这个世界带来主的福音的,
他们落后,他们野蛮,他们愚昧,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需要我们,给他们带来先进的技术,让他们能够聆听主的话语。”
听到这些话的克鲁士,他,升华了。
不过,摆在他眼前的步枪实在有些平平无奇。
他犹豫地问道:“主的使者,这支步枪在我们的国度随处可见,恕我直言,这非常的普通。”
陈闲摇了摇头,他指了指步枪的枪把。
“这种火枪与你们常用的火绳枪并不同,而关键便在于这里,他是一把后装枪。”
历史上有一句名言,后膛枪后无革命。
这种枪的诞生,使得民间势力与官方势力之间的平衡被打破,强大的火力与便捷的装弹模式,让民间起义再也掀不起风浪。
虽然略有夸张,但作为一种可以全面碾压前装枪的热兵器,后膛步枪绝对有这个资格如此自称。
陈闲详细地给克鲁士讲解了这把枪的特点,以及构造。
他把克鲁士是彻底当做自己人看待的,并无什么保留,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而且除了谢敬和魏东河之外,陈闲也无人可用。
好在一来,克鲁士将陈闲敬若神明,二来,克鲁士已经完全融入到了工坊的运作之内,哪怕有些语言不通,但沈清霜与他已是关系极好的伙伴。
在这里,他得到了自由和随意,他不用神神叨叨,也不用凡事高呼与神同在。
这里是他想要到达的地方。
将消息交代清楚之后,陈闲便步出了屋子,只是忽然身后的传教士开口说道:“主的使者,东方的暴雨来得如此迅猛,下一波大风大雨,你可有所准备?”
陈闲没有回头,只是觉得原来一切都被这个看似对于宗教科学充满狂热的人看在眼里。他笑着说道:“若是没有准备,我们这条小舢板迟早会被人掀翻在海上,统统都被溺死。”
他杀死了荆齐节,也震慑住了苏彦昌,但这都是一时的风头,他必须阻止某些人手脚过长,干涉到他的计划,为此哪怕是将所有人斩杀都在所不惜。
当然,接下来,他就要面对的是苏家与孙家的报复,而此时的他便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若是略一露怯,便可能带着众人万劫不复。
实际上,他现在就是一条小船的船长,船上的都是已经被他拉上来的人,他必须为了这些人负责。
海盗的心眼可真小呐。
陈闲不由得感慨道。
而此时的北岛。
自从吕强生开辟东,北二岛并行封赏之事,将苏家与孙家隔绝于银岛之外,从此之后,三岛各成掎角之势,只是原本铁板一块的白银团却因为此事出现了变化。
北岛位于银岛以北,统辖周围七个小岛,相比于一块连绵的东岛,这里的情况更为破碎,而民风也更为彪悍。
这里不少人并非原本便做了海盗,当时的银岛上尚有土著,被吕强生等人驱赶到了北岛附近,而经过经年累月的教化,这些土著逐渐融入到了海盗之中。
说起来,海盗本就是一个极为松散的集团,大伙儿来自天南海北,很多人在从业之前,是商人,是书生,是奴隶,是斗奴,可能也是逃犯,所以这些土著在解决了语言以及生活方面的问题之后,也就很快成为了海盗之中的一股强大的势力。
如今的北岛之上,有三处码头,此时都停满了小船。这些小船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一艘大型的战舰。
这是孙家的战船名为“狼台”。
苏彦昌多年之前到过北岛,当时的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便由苏青领着登上了这片岛屿,相比于东岛的繁荣,北岛显得有些野蛮与落后,随处可见的是扎营而居的土著海盗,面带不善与嘲讽地看着上岛的人群。
苏青曾说这些土著在饥荒时期甚至会易子而食,天生野性未驯,但孙二爷却执意要教化并且将他们纳入海盗之中。
如今苏彦昌看着岛上已经搭建起来的木屋,一些长相明显是土著的人们和汉人交流着,他们的举止行为都与常人无异。
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是有一种让人心悸的野性。
苏彦昌知道父亲到底还是看错了一回。
“自东岛为苏三公子所掌,到底是一派繁荣,不比我们这儿乃是到处蛮荒,这些蛮子不服教化,三天两头给我寻事,我是巴不得将他们剁了才好,只是抵不过三弟求情,才养着这些人手,这般风景,倒是让苏兄弟见笑了。”
走在前头的孙钧说道。
苏彦昌看着那个有些雄壮的背影,心情复杂。
孙钧比他年纪要小上一些,但不论是谁,说起白银团总得提起孙钧,大抵是因为其人武艺高绝,只在张俊之下。
素来便有“张疯狗孙黑罴”之称。那时候,他们众人偶尔还在银岛之上聚首,便是他一人打得满团头目之子抱头鼠窜,隐隐约约乃是上头的小霸王。
但苏彦昌知道其人更是阴险狡诈,便是七八岁的时候,手上便有了人命案子,其凶残成性可见一斑。
至于他提到的三弟,乃是孙烈,苏彦昌见过数回,是一个蛮牛一般的汉子,孙二爷妻妾众多,其中也有土著,这位三子便是那土著女子所生。
如今一场将发于银岛之事正在酝酿,苏彦昌也不知道最终会变成如何。
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五十八章 自白剂!魏东河之布局!
“烈公子与那些土著毕竟血脉相连,这种要求实则不过分。”
苏彦昌思索良久之后,方才作答。
孙钧不比陈闲。
在陈闲面前行差踏错无非是被他羞辱一番,而在孙钧面前说话,若是不提起一百个小心,稍稍出格便会被碾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是一匹疯起来自己人都咬的恶狼。
孙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到底是不曾说话,已是引着他到了高处。
北岛和东岛相似,两个头目都选择在高处建造住处。
只是东岛尚有几分古色古香,但北岛却是野性十足,不过一牢靠的窝棚。
苏彦昌甫一进门,发现已是早已备上了酒肉,一群海盗已是聚集在另一桌大快朵颐,期间骂娘与划拳声时有,看得他微微皱眉。
“我去请父亲出来,苏兄弟在此稍等。”
苏彦昌其实本身是个极为仰慕文士的人,他早年便随船队前往琉球群岛,且来往于宁波、福建等地与当地的士绅友好往来。
可以说,他与这些海盗有本来的不同,而苏青也希望他成为一个读书人,而非混迹于这些海盗之中。
海盗是没有路的。
这是苏氏一族一贯往之的自觉。
“苏家公子,洒家敬你一杯!”正当苏彦昌犹豫身处何地之时,早有两个汉子左右夹住他,且向他敬酒,用得乃是透着青花的大海碗,他举起一小杯,顿时觉得不大合适,于是手忙脚乱地也抓了个大碗。
那两人说是大好,便给他满满一碗。
他一饮而尽,倒是赢得满堂喝彩。
这两位刚喝完,便又有两人手持大碗跟上,苏彦昌婉拒不过,便又只得捏着鼻子喝下一碗,他这才发现这屋内共摆了四桌,他所在的乃是主桌,另有三桌已是开了宴。
一桌十余人都是目光热切,不知道为何,他看着他们便觉得像是一匹匹红了眼的独狼。
只是,他无暇顾及,那敬酒的汉子又换了一轮。
等到孙钧与孙二爷从内屋走出之时,那苏公子已是四仰八叉地坐在主桌边上打着酒嗝,手中的海碗无力地挥舞着。
“扶他起来。”孙钧笑着指了指身边的两个海盗,他们走上前将他扶在了桌边。
孙钧与孙二爷分了位置坐下,偌大的圆桌竟是只有三人。
孙钧慢条斯理地问道:“苏兄弟?苏兄弟?”回应他的只是一阵酒嗝,以及“再喝!再喝!”这般的胡话。
他低垂着脑袋问道:“叫你们手下多少有些分寸,如此模样,如何问话?”
一时之间,其余的海盗安静了下来。
孙二爷挥了挥手,只说不妨事。而后咀嚼着鱼干低声问:“贤侄,贤侄,你父亲近来身体如何?”
他的话语很轻,但此时屋内无人言语,亦是无人动碗动筷,安静异常。
苏彦昌打了个酒嗝,而后大声说道:“我父亲那个老不死的,前几日还听廖师爷说,这老不死的,老不死的还想再生几个儿子,我去他娘的烂狗屁,也不瞅瞅自己什么身子骨了?活该哪日犯马上风死在女人肚皮上最好了。”
孙钧与孙虎相视一眼。
“此次荆小四多赖你照顾了。”
“哈哈哈,那个莽夫,陈闲是好惹的吗?没瞧见张俊都给他坑的得给人当狗了啊!要不是我知道,他是魏东河的兄弟,早就一头撞上去了!哈哈哈,还是老子聪明!嗝!”说着话,他已是吐了一头一脸,分外恶心。
孙钧和孙虎却不曾皱眉,两人乍听魏东河之名,倒是惊异不定,听闻魏东河和陈闲的关系这才有些释然。
孙家与苏家都在赤马号上自己的人手,这也是他们与银岛吕家的约定,他们必须派人运转整个赤马号,但又不能在船上做了大头。而最近他们都受到了一个消息,如今的赤马号上已经变了天,总揽全局的人已经变成了魏东河。
此人的崛起犹如流星划过天空,甚至在此期间,赤马号曾与血帆的海盗发生了冲突,但在魏东河的运作之下,不仅顺利击沉了对手的舰队,甚至虏获了血帆团长的亲儿子。
不仅如此,他还运筹帷幄,利用这个人质做了另一番事迹。
这等人物颇有几分吕强生的风采,甚至有所超出。
如果陈闲是此人在银岛之上布下的一步暗棋,那此人该有多恐怖?那是不是说明,他们苏孙两家在东北二岛上的经营,若是在他的干扰下,恐怕不能奏效了。
而且,他还降服了张俊这条疯狗。
文武合一,当真锐不可当。
孙钧问道:“我瞧荆小四是死于火器?”
“陈闲那个狗篮子,本事是真的有点的,不过我滋他一脸尿,什么火器邪门,空回不祥,不给看便不给看,去他娘的还这么多借口!”说完,他吐了一口黄汤已是没了声息。
“苏兄?”
没了半点反应。孙钧叫过佣人,已是把人抬了下去,却看到一旁的孙二爷正阴沉着脸。
“苗医师给的药可靠吗?”
孙钧点了点头,“十之八九是真的。”
“如此看来,我那位老伙计还春秋鼎盛,反倒是我老了。”他喝了一杯酒,大块吃着肉,一旁的海盗们也热络了起来,他们往日也替首领灌过酒,此处都是过命的兄弟,便没了顾忌,一时之间,觥筹交错之声又是满载。
“之声没想到,银岛的局势一日三变,吕平波真是掌握了银岛,到时候,我们的布局便一无所有,只不过替他做了嫁衣,可惜,可叹啊。”
孙钧接上话茬:“那魏东河当真如此厉害?”
“岂止是厉害,血帆与我白银团相差并不大,他居然能够逼沉了对方旗舰,生擒了当家之子,其中虽有天时地利运势在内,但这战机稍纵即逝,他却能够轻易把握,换我?我不如他!”孙二爷笑着说。
他平生到底是最佩服那些能征善战之辈,虽然魏东河站在他的对立面,但对此等人杰,孙二爷却极为佩服。
“我听闻如今工坊已经研制出了一批全新的火器,并且还有射程数十里的新式火炮也在研发途中,若是被吕平波得到了这批全新的火器恐怕他吕家的舰队可就永固在此,不可动摇了。”
正当孙家父子交谈之时,黑暗的内堂里,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缓缓坐直了身子,借着月光,他的手中乃是一片已经断裂的指甲,与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已经止住,他抹了把脸,听着门外的动静,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伏入了床榻之中。
第五十九章 闲暇!鱼龙露尾!
陈闲知晓在大明中叶即自1500年之后,气温普遍骤降,整个帝国南部普降暴雪。
这是后世蔓延数百年的小冰河期预演。
这种气候哪怕远在大东沙也不可免俗,气温的下降,还有环境的变迁,迟早会到来。
如果现在不动起来,日后,到底会有怎么样的结局,陈闲也不知道。
无外乎一个死字。
为此,陈闲在之后曾想找小邵再谈谈。
只是不知道为何她却避而不见。陈闲只能觉得是搞情报的女人瓜包气,甚至有点内分泌失调,便不去管他了。
他问了阿贵,倒是得知往年气候确实反常,就在去年,便有人在冬日里冻毙在了银岛上。
这小冰河期只会越演越烈,那么种植土豆的计划便也算是迫在眉睫了。
陈闲站在农田边上,今日倒是没什么孩子,已是入了夏天气渐热,前几日吕平波的船回来了一趟,带回来许多日用品与战利品。
陈闲见了东河一面,二人心照不宣,并没有多言,东河找到了谢敬在村子里招募了一些半大的小子,其中最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则只有十一二岁,若是乐意跟着去海上闯荡的,便让东河给他们在船上找个位置。
孩子们无不欢欣雀跃,少数几个喜静不喜动的,便由陈闲出面借魏东河之口留了下来。
从前一旦到了这个时节,章如秋是不分好歹只要到了年纪都得上船做事。
如今至少还可以做个选择,比之前已是好了不少。
为了此事,倒是有不少妇人前来感谢陈闲。
陈闲此时蹲在田里观察着土豆的长势,土豆这东西一年两熟,他们到达银岛的时候已经步入春末,多少有些错过了,如今虽是生长正常,但到底有些不够分量。
“来,擦擦脸。”陈闲听到一旁的人声,他咧开嘴笑了笑。
这几日他时常到村子里来,火枪和火炮的事情交给克鲁士,沈清霜与段水流便没有什么大问题,他们各个都是精研其中的大行家,只是往日缺乏方向。
而魏东河自有一片天地可闯。
不知道为何,原本他等待的那场大风大浪却始终不曾到来,苏家和孙家一下子蛰伏了下去,只是派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手做了妥协。
陈闲自然也乐得各退半步。
于是银岛上多了两处办事处。
而那如同快闪一般出现的匪徒,仿佛现在也都蛰伏了下去,了无生息。
一切都像是酝酿在头顶万丈高空的乌云,捉摸不定。
陈闲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的是一个妇人手中拎着个竹篮,她的头上戴了一顶纱笠,几缕白纱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孔。
陈闲前阵子已是威逼利诱几个狗篮子一般的混小子,好不容易打听出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她确确实实已经嫁做人妇,但可惜的是洞房花烛夜之前,她那个短命鬼的夫婿就上了吕平波的贼船,随即丢了性命,死状惨烈,于是她便年纪轻轻守了寡。
这个女子是银岛上的土生土长的子弟,乃是吕强生在时,便移居到此的海盗之后,海盗这一行死亡率极高,父兄都死在了船上,她的母亲也早早离世,她便在岛上孤苦伶仃,好在周围之人对她多加照拂,方才生活至今。
她姓单,名归鸿。她倒是常让周围的人叫她柳娘子,盖因她那个死鬼老公姓柳。
“劳烦你了,这田间地头,太阳猛烈,你却还来瞧我。”陈闲把手中的毛巾递给了归鸿。
手指无意间倒是碰到了女子的肌肤,说不上吹弹可破,但比之一般的村妇已是细腻了许多。
两人面色都是一红,旋即分开,陈闲还打量了一眼周围,是不是有那些浓缩版本的盖世太保,好在那些孩子比陈闲还惧怕暑气,如今这个时辰都躲在屋子里纳凉。
给陈闲送过毛巾和饮水的人不少。
当然了陈闲自然不会说。
这十里八乡的大姑娘老嫂子哪个没给自己送过毛巾呐!
女子笑了笑说:“你帮我们种植新粮,也教村里的孩子识字,便是天大的恩情了,送条毛巾不算什么。”
陈闲并没有多说什么。
“去一旁坐坐罢?”女子说道。
陈闲也没有拒绝,他和归鸿说过很多话,不知道为什么,他近来忙碌的事情很多,新制的毒药正在进行试验。而他们研制火器有时候也会跑来问问细枝末节。剩余的时间,便都徘徊在农田和村落之中。
归鸿相比于那些无知的村妇而言,她倒是看过许多书,据说她的娘是沿海世家里的落魄小姐,只是被抢上了银岛便在此落地生根,所带来的所谓嫁妆,不过是一箱箱的旧书。
母亲闲适之时教她识字念书,母亲故去之后,她除却从事劳作,便与这些书籍为伴。
一日复一日,也不是太过无聊。
“这土豆可能不大适口,但终归可以填饱肚子,比之大米谷物也涨力气。”陈闲指着远处的田地说道。
“公子所知甚多,归鸿在书中倒是不曾看过。”
陈闲笑了笑:“尽是些丢人玩意儿。”
归鸿看着不远处的村落,忽然说道:“公子有无听说近来有那么些许传闻?”
“据说来了求援了。”
陈闲静了下来,他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什么求援?哪来的求援?”
归鸿伸手点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努力回忆一般而后说道:“如今村子里都传开了,说的是自外围来的海盗,不知道为何,被人杀了个七零八落,剩余的这些人,便跑来我们银岛求援,结果被孙二爷与苏长老的人拦在了码头之外。”
陈闲用手指轻巧地敲击着避暑亭子的栏杆。
“我想你总在村子与工坊之间奔波,对于这件事或许不知。”
陈闲看了归鸿一眼笑了笑说:“我确实不大清楚此事,不过这事儿乃是与吕家有关,我不过是在工坊挂了个名,这事儿怎么都落不到我的头上来,而且苏长老与孙二爷所做的事情,未必是错。”
一群来历不明的流民还有身份成谜的海盗……陈闲可不信其中无鬼,水至清则无鱼,那么把这一泓碧水搅浑呢?
恐怕连泥鳅都有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远处。
银岛村子处在一块平地,而亭子则处在一片突起的山崖边上。自这里看去,当是可以瞧见山下的第一码头。
只是不知道何时那儿已经聚满了人手,而远远的几艘小舢板上,满载的人员正冲着码头上的人不断哀求,只是这些仿佛充耳不闻。
海盗也有些好处,至少铁石心肠,断然是不会因此放松的。
而就在这时,陈闲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了码头之上。
他的双眸微微眯起,他这些日子总在想,那场大火之中,有人长袖善舞,他是做什么姿态,为谁服务,蛰伏许久所谓何事?
这其中的一切,他前后有了数十种方案与解释。
可却不曾想到,就在这样的争锋之中。
这条鱼这般,摇了摇尾巴,便要上钩了。
有趣呐。
第六十章 难民上岸
“若是陈公子另有要事,归鸿便先行告退了。”
女子仿佛看得出他另有顾虑,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他一颔首,便离开了。
这女子可当真识得大体,可惜了。
陈闲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慢悠悠地蹚向第一码头去。
陈闲实际上并不想现在出手,即便放进来再多的流民与细作,这些人都无法对整座银岛伤筋动骨。
而且,一旦银岛出事,便会有另外两岛之人形成合围之势,到时候,犹如瓮中捉鳖,什么人都拿得下。
陈闲担忧的,只不过是若把这些匪盗逼急了,狗急跳墙,真的硬闯工坊,陈闲虽然在工坊之外布下了重重手段,但到底工坊只是工坊,武力值低下,一旦被闯入其中便是万劫不复。
时间太短了,火枪,先进的冷兵器,都还不曾批量生产。
如此一来,一切心血结晶也将付诸东流。
静观其变罢!
他也想看看某些人如何掀起风浪。
此时的第一码头,不知何时,已是有两艘小舟悄然而至,从船上下来了两人,其中一个做文士打扮,若是陈闲在此,便能识得乃是有数月不见的苏彦昌。
而另一人则是一个武士,长得比苏彦昌都要高上一个头,乃是一个接天摩地的汉子,身上只穿了一件皮草,气吞如虎,倒是个人物。
此时苏彦昌皱了皱眉,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北岛灌酒的几员大将之中,这汉子最为起兴,只是此时也不得多声张,只得做了个揖说道:“全将军有礼了。”
“苏公子海量,哈哈哈哈,这次可是有空,诸位兄弟对公子的酒量颇为怀念,此处的事儿一了,不如随我去岛上做客如何?”
苏彦昌不由得脸皮一跳,头皮发麻,赶忙推辞了两句,而后便转回了话题之上。
“今日全将军乃是替孙二爷前来料理这些流民的事情吗?”
“想来苏公子此来也是为了此事?”
“正是如此,家父已是全权交由我处置此事了。”苏彦昌应了一声。只是此时,两人都听到些许不大和谐的喊话声。
只见一个犹如风中排骨一般高瘦的人影正站在码头边上,不断招呼着那海上的流民。
章如秋。
苏彦昌倒是许久不曾见到这位往日吕平波身边的狗头军师了。
传闻之中,他在围剿张俊之时,被陈闲用计诓出现身,最后对张俊不敬,被斩断了手指,便被吕平波弃用,留在岛上权做统辖。
实际上并非弃用,银岛上的事情极为繁杂,将他丢在这里,也是一种重用,不过……怎么也比不上海上的翻覆。
当然如今的银岛精锐尽出,岛上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
这位章如秋师爷又向来自认清贵,总不至于与陈闲一般去看守田地吧?而且他身上重伤未愈,据说便在杏林养病。不问世事,当真一副下野的姿态。
“章师爷?”苏彦昌笑着问道。
那人这才回过头,比之前几日的萎靡不振,不知道为何断了一指的章如秋,反倒是显得有些淡然而无波。
苏彦昌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不由得想起父亲曾经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来,若是要在海上,愚者便是愚者,只要会喊几声吼,冲阵之时不落于人后,想必便能活下去。
但银岛之上无庸人。
苏彦昌看着面前的章如秋,不由得想起曾经多次见过的那个名义上的统领,吕平波。既然银岛之上无庸人,那吕平波呢。
“苏三公子好,老朽在此有礼了。”
他的语气平淡,但透出些许傲慢。
苏彦昌倒是不以为意,曾经的章如秋就对他们这一些并非吕平波势力的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实在说不上待见。
有时候甚至鼻孔都要朝上天去。
“章师爷身体可好?”
那老者只是笑了笑,伸出手来,那只手指正歪歪斜斜地接在他的手上,只不过,上头满满的都是刀口。他收回手只是将之照在袖子之中。
“倒是多亏了陈闲,若是他不将断指递给我,恐怕老朽就要做一个残废之人了。”
许是此处混乱,不远处的流民大声呼号之下,章如秋已是回过头,招呼过两旁的海员道:“你们且将他们放上岛来,如今苏三公子与全将军已经抵达了码头,料来是出不了什么大差池的。”
苏彦昌和全将军两人看着章如秋,他面色如常,摸不着任何想法。
“章师爷,此事不好吧?如今是多事之秋,众多密探曾经回报,不少的海贼团内都出现了内鬼,此事不可不防。”
全将军曾在赤马号上镇守,与章如秋倒是有几分交情,而且其人杀伐果决,乃是新生代之中少有的将才,言谈之间自有一股威严。
只是章如秋只是笑了笑说:“吕统领走之前便和我说过,如今岛上人手稀缺,让我酌情补充,北方之民乃是我们的附庸,他们遭了灾,我们不可不理。”
谈话间,他已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文书,伸手递给了苏彦昌。
全将军和苏彦昌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文书全无问题,便又递交了回去。
“那么两位可是相信了?”章如秋此时笑意盈盈。
苏家公子倒是觉得不知道为何,他总是有一种心悸之感,要知道,往日的章如秋虽然强势,但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成日里狐假虎威不可一世,若是得了半天不顺心,便会张牙舞爪,极尽丑态。
他们两家对这位原是阶下囚的师爷本就有几分看不起。
“没什么问题。只是,章师爷你我相识一场,到底我还是要与你提醒几句,之前岛上已经出现过匪徒过境,最近虽是销声匿迹,但这帮人来路不明,章师爷万万注意。”
全将军知晓三人话不投机,多说无益,而且另人手持的也是统领的信笺,算他们内事,便也不好再啰嗦了。
章如秋点头称是,此时那伙流民已是靠了岸。
对着此时岸上的三人又是叩首又是感激的,好不热闹。
而就在这时,人群之中有人鼓了鼓掌。这声音来的仓促,众人寻觅了一圈,都不曾找到。
全将军大吼一声:“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三人忽然看到在围观的银岛民众之中冒出了一张他们都不怎么想要见到的脸庞。
陈闲。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笑着看着这里的众人。
“这不是陈闲吗?他不在工坊里,还要管银岛的闲事?”
“我听说陈闲和苏家孙家都有仇咧!还杀过孙家的弟子!”
“我听说就是他把章师爷坑的差点断了一根手指!”
“他现在来不就是来找死的吗?”
“不好说,现在的陈闲可是一枪击毙过荆齐节的啊!”
……
众人议论纷纷。
章如秋抬手对陈闲说道:“陈闲兄弟,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如今,咱们岛上又要多上一班人手,你乃是工坊首脑,可以先行挑选有资质的如何?”
陈闲把手放在脑后笑嘻嘻地说:“那倒是章师爷抬举了,不过,这些细作我可不敢往我的工坊里要,到时候若是要杀了,也脏了我的地方!”
众人一时色变。
章如秋大声呵斥道:“陈闲你在说些什么?这些可都是吕统领看重的北方流民,哪里是什么细作?!你这样,我替吕统领一刀宰了你清理门户,再去找蒋老负荆请罪便是!”
陈闲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石头,而后笑着说:“章师爷何必动气,多不成样,你刚才那般气度何处去了?
我既然说他们是,他们便是,我手头上,有的是证据!你要与我赌上一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