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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全文阅读

作者:路过的老百姓     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txt下载     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9.见鬼

    当恐惧降临的时候,人总是会陷入一种莫可名状的盲目与麻木之中。

    犹如被剥夺走了五感,痛失了方向,只在一个角落里不断打转。

    就像是此时被黑夜笼罩的客栈二楼,叫人觉得缕缕寒意与心悸。

    这里年久失修,走道里点了一盏油灯,只是光线昏黄,众多黑衣匪盗看着一向本事高强的游龙手薛诏就这么直愣愣地躺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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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能否确认游龙手是否当真就这么死了。

    他的面门上被泼成了一袭墨色,而眉心不知道为何被开了一个窟窿,里头不断有鲜血流淌出来,渐渐覆盖了他脑后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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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人想要上前一步,那尸体反倒是不动了,只是那个尸体的脸上多了一抹叫人觉得触目惊心的笑容。

    而后一瞬之间又消失无踪了。

    有个黑衣人在后头哆哆嗦嗦的,忽然开口说道:“大家伙,咱们这遇上的,会不会不是什么人,而是鬼啊。我听说,我听说……”

    “朗朗乾坤,何来的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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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这客栈是间古宅了,比我爷爷岁数都要长了,你们还偏不信!”

    “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客栈这么冷清啊,就是说这儿有很多怪事,所以很多客商便都不来了!”有人暗自嘀咕道。

    “都别乱说什么。”头人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谁知道他们能说出什么荒野鬼谈来,真没有鬼也被他们说出鬼来了。

    只是,这里确实透着一阵阵的不寻常,他低声说道:“你们跟着我,莫要分散了去,游龙手的尸体便留在此地,不要去动弹了。”

    他挺直了身子,刚要往前挪动,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得在众多弟兄之中,有人的面目忽然一闪,却是不似人形,乃是一个赤面獠牙的怪物,穿了一身黑袍,见得他也不慌乱,只“叽叽”地叫了两声。

    他举掌便要来打,却见得他将身子一扭,竟是不见了去向。

    他手掌举在半空之中,众多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见得他这副模样,连忙大惊失色,其中一人抱着他的腰际说道:“头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并不说话,只两下将周围的黑衣人排开,却是不见了那怪物的踪迹。

    空气中微微响起灯烛的爆鸣,灯花落地,众人神色诡异,头人只得伸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低声说道:“无事,只是没来由地看花了眼。这一夜有几分长了。”

    他说完这话,便不再回头,几人引着便跟着他往前去。

    到了一间屋前,之前出过游龙手的岔子,此次他们便学的小心了,先行用一根木棍,试探一二,待得无有问题,方才进去查探一番,这客栈乃是老掌柜家的祖产,传了数代,虽是破旧,但空间却是大得很,便是玄字号房都有十来间。

    他们忙活了许久,却是不曾见到人手,只忙得满头大汗。

    “这可真是见鬼了。”有人抹了抹头顶的汗水,嘴唇干涩,其余众人也是如此。

    “若是寻不得,我们便回去就是,只将那些个小二和老掌柜杀了泄愤,再将那小的脑袋拿去了,将他的脸融了,搞不好还能糊弄点钱财回来。”有人说道。

    头人叹息了一口气,似是想到了什么,毕竟这一笔天大的财富摆在眼前,不可得,终究是想要使些计策。

    而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坍塌的声响。

    几个靠近楼梯的人急忙一看,见得不知何时,一张大网已经罗织在了楼梯口,而原本还剩下的半步楼梯,都已经落了下去。

    此时二楼空荡荡地悬在半空之中,与地面隔绝开去。

    “我们想走,他们恐怕还不乐得放咱们去了。”头人冷冷地说道,说罢,他已是将双手一拱,高声说道:“诸位朋友,你们也不愿与我等闹个鱼死网破罢,实在不成,便如我几个兄弟所说,一把火烧降下来,我们谁都不能好过,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坐下来谈谈怎样?”

    他的声音回荡在屋舍之中。

    却还是没有半点回应,就在这时,几声机簧的声音,次第响起左右的门板竟是被掀了开来,无数弩箭出现在了他们的两侧。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已是漫天花雨一般射出了无数暗器,他本事极高,但却照顾不了所有的同伴,这等恐怖的齐射之下,大部分黑衣人都在顷刻之间,被射成了刺猬。

    连呼救都不得发出。

    只有少数几个功夫尚可的仍在支撑。

    他又连连呼唤了几声,仍是不得回应,已是知晓了什么,他一咬牙,将一扇门板揭了下来,扯着几个尚还在喘气的进了一间屋舍。

    他回忆起自己踏入这座客栈的每一步,似乎步步都为人算计,好似他们的到来就早在他人的预料之中。

    只是又有谁人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犹记得那张怪异的,写得歪歪扭扭的纸条,上面写着“老掌柜今日外出饮酒……”

    究竟是谁。

    游龙手不信邪,结果还是死在了对方的手中,他大口喘着粗气,他纵横江湖数十年,谁曾想过会有这样狼狈不堪的时候?

    而且,之后他们每做出一个决断,都分分秒秒被人料中,对方总能轻松化险为夷,即便是他们的队伍里有内鬼,都无法做到时时刻刻将消息传递出去。

    他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可能,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个恐怖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门外的机簧声逐渐稀疏了下来。

    他隐隐约约似是觉得,至少对手没有赶尽杀绝之意,若不是他们一意孤行,甚至不会陷入这等杀阵之中来。

    他心头似是有了一个明悟,但这样的言谈,实在太过羞辱,让他实在没有半点面子。

    可就在这时,周围的墙壁一翻,无数机关口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膝盖一软,高声说道:“诸位,鄙人服了!请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410.仓皇而逃

    他甫一跪下,还未多久,只听墙壁咔嚓一声响,陈闲已是领着众多少年人走了出来。

    陈闲一脸志得意满,小人得志的嘴脸,让头人也是几分气短。

    他原本以为当真如游龙手所料,这层层布局与机关之下,乃是一个江湖名手,可实际上当真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所行所为。

    当即有几分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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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系列咔嚓的声响,他还未冲到陈闲的面前,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已是对准了他的脑袋。

    “你尽管动手。”陈闲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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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头人冷冷地数道:“若是你输了,该当如何?”

    陈闲笑了起来。

    “那自然是要你死了,还能如何?”

    那头人差点被这个混小子气出一口老血,但知晓对方只是一个孩子,也无法与他争执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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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若是听笑话自是不如找村口桥前那几个说书先生来得有趣。”陈闲拍了拍手。

    “那小兄弟如此捉弄我等,所谓何意?”

    “我又没有叫你们上楼来,不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寻衅滋事,如何会酿成如此结局?”

    头人一时语塞。

    显然是自己动了杀心,便是言谈里丢了先机。

    而且自数十年前,他横空出世,便是高高在上,手里握得是别人的生杀大权,绿林道内谁人不给他一份薄面?如何像是今日这般憋屈?

    “且将面纱揭了,咱们也该坦诚相待便是了。”

    他将面纱摘取,露出了一张颇为老成的脸庞,一双眼睛却有不同于一般庄稼汉的神色,犹如鹰隼一般锐利。

    “敢问义士尊姓大名?”陈闲似笑非笑地消遣道。

    “尊靖北。”

    陈闲翘了个二郎腿,说道:“尊义士,久仰久仰,早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真不同凡响。”

    尊靖北乃是南地出了名的大高手,成名已有二十余年,只是隐姓埋名,也有十余年,江湖早有无有他的位置。

    只是凭着手头的本事吃饭,你久仰大名你个大爷啊,你这话说得也太敷衍了,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只得忍气吞声。

    陈闲继续问道:“我这儿也没什么大事,毕竟我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要收我的卖命钱,我自然要取一条生路,

    各为其主,不过,你既然败在我手中,你无数弟兄的性命血债我就都背在身上了,若是以后,想要报仇直管找我濠镜上的人手便是,

    我陈闲若是怕了眨眨眼便不算这濠镜之主。”

    他换了个姿势,笑着说道:“前头的难听话说完了,之后,我便要收些利息了,成者王败者寇,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能答得上来,我便送你们出去。”

    “你不杀我们?”

    “杀你们还得洗洗手,委实不值,你们几个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角色,死了,不见了踪迹了,我等自也有麻烦,你说是吧,尊大侠。”

    尊靖北点了点头。

    “谁派你们来的?”

    他沉默了片刻,本想说,这乃是道上的规矩,不可泄露,可看着众人手中的火器,他们也知道,若是遵守着什么江湖道义,自己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而且,就面前这个笑眯眯的少年人就是一尊大煞星了。

    还是不要随意招惹为上。

    于是低声说道:“应当是南直隶的人。”

    陈闲脸色微变,但旋即想到了什么,冷笑道:“恐怕是安家罢。”

    那人见得陈闲已经猜到,反倒是沉默了下来。

    陈闲一声叹息。

    “安家这些人,譬如虎豹豺狼,此事与你并无瓜葛,你也不必多加揣测,我并不会会加害于你,既然知道幕后贼首是谁,我自也不会多加追究,你们且去。”

    说罢,少年已是打了个一个响指,门户已是打开了去。

    “多谢。”他一抱拳,已是领着左右还能走动的黑衣人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去。

    陈闲合上眼,手掌举起,最后又缓缓放下。

    也不知道是与谁人说道:“放人一条生路,总会胜过建七级浮屠便是。”

    他仰靠着自己的椅子,有几分疲惫地躺倒了下来。

    陈闲大幅使用目力和听力,已是透支了自己的体力,而与这伙黑衣人斗智斗勇,又不可多发出声响,以免惊动左右,这等布局,更是极难不过。

    众多冥人留在左右,忽然楼下已是传来了一阵呼唤声。

    “少东家!”那是一位老者的声响,陈闲睁开眼,低声说道:“抬我过去。”众人摇摇晃晃地将他抬到楼梯前,却是见得老掌柜地正在楼下呼唤。

    “倒是不小心将老掌柜的客栈打坏了去。”陈闲笑着说。

    “不妨事,这屋子上下都是少东家的,就算全拆了都无妨。”

    “看来老掌柜是知晓陈某的身份了。”

    “若是不知,如何会将让少东家使唤这满楼的机关?既然明玉掌柜将这里的机关都告知了你,便说明,少东家有动用此地机枢的资格,

    有这般资格之人,除了明玉大人,恐怕只有在大人之上的少东家了。”

    陈闲点了点头,早有手下放下渔网,只是楼梯已经被拆,几个冥人先行跃下,而后将陈闲接了下去,陈闲一阵晕眩,仍是找了一处椅子坐下。

    “来了一伙强人,废了点手脚,总算摆平了去,倒是污了老掌柜的地界,颇为抱歉。”陈闲将楼上发生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那老掌柜听得有趣,笑着说道:“少东家吉人天相,不过,这伙人小老儿倒是知晓一二,他们乃是江南一带的好手,不过,因为犯了事,不得不隐姓埋名,大部分都是当地的老实人,背地里便做些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勾当,自诩为武林人,自命清高,便是连海盗都看不大起。”

    陈闲笑了笑说道:“练武的,多少有这样那样的豪气,不稀奇,若是能放下这等的意气之人,方能成就大事,只是放下这数十年的尊严?谈何容易?”

411.跟班

    陈闲与老掌柜说了一会儿话,不得要领,知道这满楼上下,俱是人精,老掌柜来得不早不晚,也贸然离去,本就不同寻常。

    自然有着借口可寻,可仍旧满是破绽。

    陈闲懒得揭穿,便打着太极,只是太极打得厌了,忽然一指尚且还躺在地上的小二,低声说道:“此人口风如何?”

    老掌柜双眸微微眯起,低声说道:“不足为信。”

    陈闲叹了口气,已是着令一旁的冥人取过刀剑。

    “这人是否有亲眷正在县内,到时候如何妥善处置,倒是个麻烦。”

    “此事不劳少东家费心,小老儿自有路数。”

    陈闲笑了笑,可刚要闭目修正,却听到一声哀嚎,紧接着一双手已是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而后鼻涕眼泪尽数抹在了他的衣摆上。

    “这位大人,你饶我一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

    “你老娘才三十余岁,风华正茂。”

    “下有……”

    “你还未婚配,下头毛都还未长齐。”

    “……”

    “话都说完了,可以去死了吗?”陈闲不耐烦地一蹬腿,那人却好似狗皮膏药似的黏在陈闲腿上,又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陈闲一把揪住他的后领,看着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小脸,冷冷地说道:“少来找事,死了一了百了,黄泉路上还有那些个凶神恶煞陪伴不寂寞,

    下辈子投胎招子放亮些,莫要再看些不该看的东西了。”

    说罢,他将少年往地上一掼,几个冥人少年上前一步,踏住他的后心,正要动手,少年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低声说道:“我虽是有眼不识泰山,但终究知道大人身边这几位一身的穷酸气,想必都不是贵家奴仆出身,如此落魄穷酸,也怪不得小人眼拙,

    说到底还是大人你的错了。”

    陈闲心平气和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想到他这么一个农家子在生杀面前居然有这般的魄力,他淡淡地说道:“到了此等时候,你倒是还想着为自己乞命。”

    “蝼蚁尚且偷生,我的命多少还是比蝼蚁金贵些。”

    “恐怕也没好到哪里去。”

    少年人淡然地看了陈闲一眼,反倒是笑着说道:“自然,在那些大官儿和大贵人面前,我这样油嘴滑舌的小喽啰自然是不值得一提了,不过,对于这位大人却是未必了吧。”

    陈闲“哦”了一声,并没有再行作答,他倒是想听听少年人到底能说出个如何的子丑寅卯来。

    “我看众人均是叫你东家,想来你便是此地真正主事之人罢。”

    少年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而后低声说道:“我虽是不才,没什么能耐,只是一渔村的贫苦户的小子,

    打渔自是打不得,这做生意也是稀松平常不叫人喜欢,便是跑堂都时常叫老掌柜的看不起,说是油滑无用,

    但我并非无用之人,我自是掌握一门手艺,绝不叫东家失望。”

    “说来听听。”

    他看了左右满脸不屑的冥人一眼,低声说道:“我这手艺便在此地,不知道少东家有无看出。”

    陈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摇了摇头。

    只见得少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侧,并不说话,众人刚陷入沉默之中,不知道此人意欲何为,他已是开口说道:“想必少东家渴了。”

    陈闲刚想拒绝,倒是口中干涩,正如少年所料,他笑着说道:“却有渴了。”

    他话音刚落,少年人已是不知道从何处取了一碗茶水,给陈闲恭恭敬敬地递上。

    身后的冥人还没说话。

    那少年已是笑着说道:“这些个大哥,是不是觉得这茶水有问题,便要呵斥我?”

    冥人支支吾吾了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

    陈闲心中一动,接过他手中的茶盏,而后兀自喝了一口,已是明白少年的技艺究竟如何。

    他笑着说道:“你既然有这等本领,怎么还叫这帮黑衣人打破了头去。”

    “这世上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人看个一清二楚,就算看清楚了,知道都是些凶神恶煞,哪里还兴得起什么侍奉的好心思?

    只奈何我这一双拳脚,终究没什么本事。”

    陈闲放下杯盏,而后说道:“你这个跟班,我且收下了,你这条命便算是搁在我手中。”

    “那小人先行归家一趟。”

    “你且去。”陈闲头也不回地应答道。

    那少年再次行了一礼。

    “小人姓秦,有个贱名无足挂齿,既然已是少东家的人了,请少东家赐名。”

    “且叫端罢。”陈闲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少年也不拖沓,似是早有准备。

    “秦端拜退。”说着,少年的身影已是退出了门外。

    狴犴似乎有几分不解,但终究没有开口。

    陈闲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你们自然觉得这么个小人物是何德何能能够得我庇佑,甚至在我手下做事?尤其还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人。”

    “少东家,确实如此。”狰狞在其身后嚷嚷道。

    “你可知道他那一门技艺所谓何物?”

    众人均是摇了摇头。

    “便是一个察言观色而已。”

    陈闲看着众人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不由得叹气道:“这世上自是有一类人观察入微,能见得所有人之所不能见,

    故而别人做何事之前,他早已洞若烛火,故而一切事情都可以料敌先机,这位便有这个资质,这便是一等‘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天大的本事。

    我只是见不得此人在此埋没罢了,这种才能若是于此地汲汲营营,庸碌一世,方才是浪费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想必他早已料定我之反应,知晓我之决策,之后善恶存念,均在其一心。他既然没有帮那帮人助纣为虐,那么至少他尚有赤子之心,我虽是信不过他,但还是乐得将这个赌局撑开,而后好好赌上一赌的。”

    陈闲说完这些话,见得众多冥人神色低沉,知晓他们往日便自信不足,又横空出世一个长随秦端,心中不免难受。

    陈闲有几分失笑,他挠了挠头,而后伸了个懒腰说道:“能洞若先机又如何?还不是在绝对的武力前瑟瑟发抖?事已至此……”

    他想到此处,刚想说,“无法反抗”,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只将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想到了什么,有几分无奈地摇头,不再言语。

412.白日做梦

    秦牛是土生土长的象山县人。

    在十五年前,他呱呱坠地在了一个渔夫人家之中,没有异象横生,也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变化。

    哪怕,那时候的他刚刚降生,却似乎早已知晓了很多,他知晓那些接生的稳婆想要看他哭闹,他便哭闹,哪怕那些稳婆拍他屁股的时候,手脚没轻没重,疼得要命。

    他不说话只看其余人的表演,像是一个个滑稽的伶人。

    他被取名叫做牛,因为父亲想要一头牛,这是这座小镇里,大部分家庭的奢望。

    人不如牛。

    他的母亲是一位农家女,在这个靠近海滨的小镇里,家有薄田,实在是叫人艳羡的富贵,但母亲没有多快乐。

    母亲自小便患有腿疾,到了如今,都不见好。

    他的外祖父家中有七口人,其中母亲有三个兄弟,母亲排行老二,上有强势刻薄的兄长动不动就大声喝骂,什么都看不大起;下有时不时来打秋风的弟弟,嘴贫耍贱,一屁股烂账;而老丈人与丈母娘更是一言难尽。

    而秦牛早早知晓母亲不招人待见,只低声安慰母亲,只说自己若是在日后能够得遇良人,总有一日大富大贵,贵不可言,不教她受半点委屈。

    母亲那时候摸了摸他的头,好言安慰了一二。

    但秦牛知道母亲不曾相信。

    在这个闭塞而被世人遗忘,一如流放的小镇之中。

    便是连一个秀才都看不上的地界,如何出人头地?

    就连自小便有主意的秦牛都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父亲,因为天生长得老相,左右都称呼他叫“老秦头”,常年出海,面上满是风霜,让一个本才二十来岁的青年,活脱脱像是四五十岁的老者。

    老秦头老实木讷,有小地方人特有的踏实肯干,还有一身的执拗。

    而秦牛却全然不似他,他看上去更像是个游手好闲的破落孩子。

    别的孩子已经在忙着帮家里干农活了,他却犹如死鱼一般动也不动。

    他总是觉得坐在自家门槛上发呆的儿子,有几分不务正业,只是说起来的话,却觉得儿子的话很是在理。

    他不善言辞,只得抄起手边的扫帚就打。

    那少年却什么都不曾说,只是他心中早已料到,如此顶撞自然是要招来一顿毒打的,只是有些话,他自然憋在心口,无有半点轻松,也就说出来方才快活。

    老秦头打了几顿,也觉得没了理,便不再打他。

    直到有一日,有一人忽然来拜访,却是悄悄改变了秦牛的命运。

    乃是秦牛的一位外公,乃是外祖父的本家兄弟,无意间经过此地,便来拜访一二。

    小地方的百姓总是有着走亲访友的喜好,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者,总是喜欢给人添麻烦。

    少年看着这个传闻之中去过很多地方的老者,眼神之中有那么一丝丝的憧憬。

    “你知道这儿有什么小伙儿没,我和你说县城里如今正招工咧,听说是老掌柜家的客栈,里头大得很!”

    少年看得出老者的话语里头似乎有几分心虚,但他忽然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的年纪已经逐渐不适合再次停驻不前了,再继续这样下去,时光恐怕便不会给他机会,等待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自小便知道,只有哭闹才有糖吃,只有主动方才不会错失机会。

    他便是如此。

    秦牛远比大部分孩子都来得早慧。

    也因为此时,他觉得如今那些孩子的把戏,无聊至极,也因为这样曾遭到孩子们的围攻,孩子的心性反倒是最是无常,最是难以捉摸的。

    但大人却是不一样。

    那一天,他哀求那个老者带他去县城试一试。

    家里人并没有一个答应这个要求的,除了那个一向疼爱这个独子的母亲,最终他在地上撒泼打滚,而父亲也见得那去客栈做伙计,有一份不错的工钱在一旁推波助澜,那个老者方才勉强应承了下来。

    次日,他便跟着老者出了“远门”,第一次踏入了象山县城的大门。

    那是比自己所在的小镇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城市,他看着来时路上那座小镇,渐渐模糊成了一个小黑点,不知道为何心下有了几缕唏嘘,但很快便被入了城之后的兴奋劲儿所取代。

    这里到处都是鳞次栉比的屋舍,远处的码头上,大声吆喝的人,和川流不息的人流均是晃花了他的眼睛。

    只是老者一个劲的催促他前行,他心中自然不将这个老者的话语放在眼里,只是表面上只好乖巧。

    不多时,他们已是抵达了那间客栈跟前。

    客栈没有什么牌匾,只是高楼很是宽阔,而在柜台里正有一个老者在打着瞌睡,他的手掌和半边脸正压在珠算的算盘上,匆匆忙忙起来,脸上满是印子,一副滑稽的德行。

    他的叔公笑得合不拢嘴,只是秦牛却隐隐觉察到几分刻意,他跟着叔公笑了起来。

    “倒是让你们见笑了,怎么了,老伙计,你这是被媳妇扫地出门,要来我这儿住店了?这钱可少不得。”

    “就我和你这样的交情?你还要收我钱?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叔公喜笑颜开。

    “不与你多饶舌了,这是我侄孙,刚从镇上来,你不是在找手脚干净的?这小子老实得很,你保管放心。”

    老掌柜的眼睛微微眯起,童子顿时有一种被猛兽盯住的恐惧感,瞬间袭扰了全身,他打了个激灵,老掌柜已是笑着说道:“那便成,老哥们推荐的,我怎么着都得给几分面子。”

    “这小子叫秦牛,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尽管打便是,村里的孩子,皮糙肉厚,挨打惯了,打几顿便老实了。”

    “我省得。”老掌柜点了点头。

    于是秦牛便成了这间客栈里的唯二成员之一。

    象山县城是个小地方,人人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但因着占了个码头的地利,时不时便有远道而来的商贾到此,生意倒还过得去。

    秦牛忙时便在客栈里帮工,若是得了闲,便出去到处走走,想要撞个大运,可无论他如何走,却见不得什么教书先生,偶有私塾,见得他在一旁偷听,也权且上来驱赶,根本不容他分说一二。

    如此这般,年华如水,竟是一过三年,他已是十五岁上下了。

    他也曾想要跟着那些个富户去走南闯北,只是那些富户愚不可及,见得他一个小子如此冒失,只管嗤笑,还说以他这点模样,竟是还想出人头地?

    白日做梦!

413.夕阳弦月

    十五岁是一个坎儿。

    而对于秦牛而言,更是一个劫。

    他在整个客栈之中奔走,已是隐约发觉,这座客栈之中,看似平凡无奇,但实际上,偌大的屋舍之中,似乎藏有无数的机栝。

    而且类似的凶器也多如牛毛。

    甚至老掌柜的眼神也似有似无地透着些许杀气。

    仿佛是一种警告,叫他心存敬畏,莫要多言多说。

    这都让他不由得怀疑,此地在若干年前,是否是一处远近闻名的黑店,而这个慈眉善目,甚至做事有几分迷糊滑稽的老者,当年也是杀人如屠狗的狂人?

    只是很快,这个说法便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因为老掌柜一举一动都没有什么异常,甚至作息比一般的老者都要来得规律,而且,他发觉,老掌柜似乎晕血。

    秦牛当时也忙着与搭上另一班快车,没有功夫探究这所老店里的奥秘。

    只是即便他日日汲汲营营,效果仍旧不佳。

    他搭不上商贾这一条线,便转而跑去衙门打探,那些在府衙当差的爷儿喜欢去哪儿,想要做什么,他都知晓个一清二楚,便是他们有什么相好,他都省得。

    他当时已然绝望,毕竟他在这间客栈之中一干许多年,但他毕竟仍是一个少年,虽然十五岁的少年在别的家庭之中已经要出上一份力,做一个顶梁柱了,但秦牛却是不同。

    他仍是有一颗赤子之心,有不可言说,不可叫人知晓的梦想。

    而且哪怕见惯了三教九流,但总有老掌柜替他拿主意,老掌柜虽是有几分诡异,但对于他的行踪还有行径都从不干涉,甚至还不会扣他偶尔旷工的薪水。

    久而久之,一老一少,在这个少有亲友拜访的客栈之中相依为命。

    秦牛早已将老掌柜视作另一个亲人。

    哪怕,对秦牛而言,所谓的亲人有那么几分廉价甚至可以随意抛弃,他想要的,是一个个上升的机会。

    而在年中的某一天,老掌柜忽然换上了一套看似庄重许多的衣衫,而往日里的慈眉善目,在今日看来却有几分严肃,仿佛是山雨欲来。

    他半开玩笑地想要问询一二。

    却被老掌柜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甚至觉得若是当时自己多嘴多舌一句,老掌柜甚至会当场叫他血溅五步。

    “你且去后厨待着,莫要出来。”

    他一溜烟地跑进了后方,只是隐隐他却觉得恐怕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将要到此。

    他偷偷隔着门看着,这日下午便有一个身着蓝衣,皮肤被晒得有几分黝黑的青年领着两个长随抵达了这处近日无有生意的客栈。

    因为隔得很远,少年听不真切。

    老掌柜将蓝衣人让进了屋子之中。

    两人似乎在里头谈了很久,只是门口有两个长随看护,守护得自然是密不透风,秦牛想要靠近都不得法。

    只能在一旁干瞪眼,他见得青年不多时已经与老者联袂而出,他急的想要去拦住那个蓝衣人,毕竟可能这便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却不由得想起老掌柜凶神恶煞一般的眼神,他虽是想要出人头地,可却不想死!

    于是,他退缩了,他看着老掌柜目送着蓝衣人远去,而后回转客栈,脸色那副凝重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与淡然,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

    偌大的客栈又变成了原本的模样,缓缓运转了起来。

    少年再也没有提过那个蓝衣人的过往。

    他越发觉得这个客栈不一般了起来,甚至内心之间有深深的迷茫与恐惧,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在继续在此等待下去,因为他已经觉得自己似乎被搅进了一个自己都不曾预想的旋涡之中,太过聪明,就会被卷入其中万劫不复。

    于是,自那一日开始,他便如履薄冰地生活在这个客栈之中。

    他和老掌柜的关系,也逐渐变得疏远,老掌柜只不过,时不时敲打以及提示一二,他则是装傻充楞,似乎一切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在象山县城这三年,他见证了太多东西。

    却又觉得一无所获。

    在蓝衣人来后,又来过一伙身份很是不明的人,他们同样是来找老掌柜的,但老掌柜这一次却不是那般凶神恶煞,反倒是如往常一般,他笑容满面,如沐春风,但却透着无比的疏远,那伙人反倒是笑嘻嘻地相信了,仿佛他们所作所为都得到了老掌柜的认可。

    这一次少年被允许在一旁观望。

    那些人来势汹汹,趾高气昂,开口便说道:“齐昌,如今安大掌柜发话了,他知道你和李明玉有所勾连,你本来便是咱们商会的一份子,也是安大掌柜亲自提拔你坐了象山县这个位置,你可得知恩图报啊。”

    老掌柜双眼微微眯起,捏着胡子说道:“那是自然,安大掌柜乃是商会头领。”

    “自然,如今九地的商会都归安大掌柜管辖,李明玉如今已是不与安大掌柜对路,甚至想要同那卖玻璃的翁家疯女人来搅和一地稀泥,我等如何教他们如愿了去?”

    “我这客栈已是传了三代有余了。”

    “是啊,都三代了破成这样了,你可得找个时候修缮修缮。”那人似是嫌弃地扇了扇风。可在少年秦牛看来,这间客栈虽是老旧,但自己时时打扫,哪有什么土灰,而那人则是一脸不屑,分明不将老掌柜看在眼里。

    而老掌柜也是一脸的讥讽,这些人的神色都落在秦牛的眼底,仿佛构成了一副荒诞的画卷。

    “自然,往日里我们一家不曾受安大掌柜照顾,实在没有钱修缮一二。”

    那人似乎有几分语塞,猛地喝了一大口茶说道:“哈哈哈,只要你用心替安大掌柜办事,好处岂会少得了你?”

    老掌柜又笑着说道:“那是自然。”

    那伙人见得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再久留,好似避瘟神一般,拱了拱手,便令人告退了去。

    老掌柜却什么也没说,只领着秦牛走到门槛之外,稀稀拉拉的人群,与即将落山的夕阳,远处在日头附近若隐若现的月影,一如老者和少年的模样。

    夕阳如血,而弦月似勾。

414.秦瑞,秦牛

    “你且将客栈收拾一番,将杂物间内那块‘本店已客满’的牌子寻出来挂上,而后将几间上房好好打扫一番。”这天,老者一反常态,忽然在柜台内指点道。

    秦牛听得他的话,倒是有几分好奇,毕竟即便是再紧要的事情,都不见得要放这么一块牌子,老掌柜倒是没有解释一二,之后便又埋首柜台,打起了眠酣。

    少年将牌子挂上,天底下烈日当空,远处有不少人行走来去。

    在这里,他生活了三年,也知道象山县城之内,绝非表面上那般古井无波,其中翻涌的正如海岸线外,涌动的浪潮。

    他走街串巷,自然知晓,有一伙人正做着一番作奸犯科的买卖,他们自诩替天行道,但实则丑陋不堪,尽是些买凶杀人的消息,这些人人数众多,而且各个都有功夫在身。

    而且根据他的推测,和听来的舌漏,这些都是南北绿林道里说得出名的强人,只是身上有了血案便道此地隐姓埋名。

    如今他在客栈之外,猝然见得了几张熟面孔,心头惊讶,毕竟就他所知,他们往日从来不会在此附近出现。

    这些人有的是附近的渔夫,有的则是父亲的泥瓦匠,有的则是在码头上的帮闲,此时都在这里三三两两聚集着。

    秦牛有一个好记性,见过的人面便不会忘却,凡是见了人便能记起他们是谁来。

    这些人便是如此。

    他们虽然分散在各地,但秦牛捡过不少的消息之中,都隐约有传闻这些人均是个练家子。

    他暗自警惕,但就在这时,他看到的是一个少年人领着许多仆从自外头走了进来,人数众多,且气势不同寻常。

    他是见过知县大老爷出巡的,自然也见过那些有钱人的排场,却从未见过如此不伦不类的人。

    而且他隐隐觉察出少年嬉笑怒骂间的忧虑。

    这是一种靠荒诞伪装出来的从容。

    正当这时,他看到一伙花子也跟在少年身后,悠游而来。

    这是一伙无利不起早的人。

    他望向那伙人上楼的背影,在黑暗之处隐匿的他,脸上似是多了几分决绝。

    这或许是一个最后的机会了。

    哪怕这个人的背景黑白不分,阴阳不明。

    但他秦牛也唯有此时,放手一搏,才能有一线生机。

    ……

    此时的秦端坐在一辆归途的牛车上,他挠着头,其实还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一伙黑衣人轻松被少年人击破,甚至玩弄于股掌之间,偌大的客栈不复空旷,反倒是成了一处大型机关运作的杀人机器。

    而自己虽是得偿所愿,成了那少年人的手下,反倒是浑浑噩噩。

    “算了,不都说,既来之则安之,也不知道这位新东家究竟是什么来路?”他不由得想到。

    只是半天仍是想不出个头绪来。

    他虽是能够洞察人心,但到底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陈闲的身份实际上远超常人之理解,对于他而言,更是如同天方夜谭一般。

    而且,经过那等生死危机,暂时他也不敢起半点反抗之心。

    “能够随意定夺人生死,又能叫老掌柜俯首帖耳。我倒是听说过,安大掌柜,难不成,这位公子哥儿也是首富之子?只是众多子嗣相斗,方才被人买凶取首级,也才有了互相争夺老掌柜的遵从……”

    他越想越是混沌,最后只得不想了,倒头便睡,这一夜疲敝,布置轮番,一场生杀大局之中,每个人都拼尽全力。

    若不是机关助力……可秦瑞仍是记得东家脸上颇为自得的笑容。

    或许也不一定吧,他阖上了眼睛。

    等到车子颠簸,秦瑞感觉到自己的脸蛋被人拍了拍,他急忙坐直了身子,清理了一下自己满头的杂草,而后一下子跳下了车去。

    “谢谢小六哥了!”他吆喝了一声,拉牛车的小伙儿腼腆的一笑,已是兜转着车头,消失在了乡间小道上。

    乡间质朴的人占了多数,靠海吃海又没有那般大的冲突,海洋给与人的馈赠,以至于祖祖代代,都可以靠着这片大海过活,虽不可大富大贵,但至少衣食不短。

    大部分人安于现状,而后知后觉者也占了多数。

    秦瑞是在这个村落之中长大的,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自然也知道这片渔村为何贫瘠的根源所在,他远比大部分人的少年都要早熟。

    他径直走向的是自己家的庭院,远远地已经看到一个妇人正弓腰在门前劳作,他知道家中养了些鸡崽子,母亲总是起早贪黑来照料,母亲腿脚不便,但也在庭院里折腾了一块小菜田,虽是不多,也卖不得钱,但多少可以自用,母亲对此同样乐此不疲。

    秦瑞快步走上前去,有几分心疼地看着母亲,一把扶住她的手臂,急声说道:“母亲,你怎么这么早便起来了,上一次回来,不才与你说过,要好好休养吗?”

    秦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牛儿,傻孩子,哪有这般的说法,你娘劳碌惯了,今日怎么回来了,来,我们进屋,你爹昨夜才回来,如今睡的正香,晚些你再去见过……”

    秦瑞看着母亲的眼睛,他记得小时候,他睁开眼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母亲,那是一双充满了灵气的眸子,如今依旧,只是皱纹已经爬上了他的眉角。

    时光。

    他不禁有几分眼眶湿润,他童子时期便离家远游,虽然时常归家,但终究不能照顾身体有疾的母亲。

    如今,为了自己,却又要远离这片家乡,前往别处,虽有锦绣还乡的可能,但终究是多年以后,他知晓自己并非天赋异禀之人,他所有的都算需要经营,需要稳扎稳打,甚至需要些许运气的能力。

    绝非一步登天可以企及。

    可他又不甘于沉沦于此,也不想母亲看他如此,他想要有一天站在目前的面前替她遮风挡雨,也想自己有一天昂首挺胸站在人前。

    只是,这到底是是自私的借口,还是当真是孝顺的理由?

    秦瑞看着母亲眼中倒影的自己,他读得懂人心,却头一回读不懂自己。

415.遥远的家乡与母亲

    父母在,不远游。

    人人时常挂在嘴边,用以教训那些放荡不羁的少年郎。

    却着实忘了后面还有一句。

    游必有方。

    这是一句善良的话。

    但对秦瑞而言,稍显残酷。

    人们因为种种理由背井离乡,但到了最后无一例外都会怀念起从前的家园来。

    哪怕他破败荒芜,哪怕他一无所有。

    秦瑞知道自己的未来不可预知,那个少年人的身份虽然煊赫,但却并非是他想象之中的权势滔天,就算到了现在,秦瑞仍是看不透,他究竟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他看不透陈闲,也看不透他做下的种种布局,他只觉得跟着他或许会有一个璀璨的前程,可如果没有呢?

    那他是不是只剩下死这条路?

    这是一场风险极大的赌博。

    他靠的是自己惊人的洞察力,与那少年的不可一世种种决策。

    只是这样的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可事到如今,哪有让他再多加思量的机会?

    迷茫已经全然要不得了。

    他看着母亲柔和的双眸,大力地摇了摇头,而后换了一副颇为开心的面孔,他说道:“娘,我要跟着个大人物去别处了。”

    母亲似乎对他的这个决定并不惊讶,早在三年之前,他就展示给了家中一种要强的性子,似乎对他来说,离开这个充满了贫穷与落后,温馨与破败的屋舍,便是他毕生的夙愿一般。

    在母亲心中,他是一个好孩子,同样也是一个不甘于贫瘠与落后的孩子。

    诚然,这座屋子对于他而言,实在太小了。

    就像是大部分的人都希望出人头地,他们虽然希望还是孩子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实在给不起他这样的日子。

    于是当他年少的时候,提出要去县城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沉默。

    而如今,他要去一方更为广阔的天地的时候,她摩挲着少年的头顶,她确实想要将孩子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她以秦牛为骄傲,也视之为珍宝,毕竟这是她唯一的孩子。

    无论如何,母子均是一体的,他自小便聪明,而所行的事情,更是比寻常的孩子更为目的明确,这都让她觉得开心。

    “那便去罢,你爹爹那儿,由我来说。”

    “你放心得去,这世上,有很多值得努力的事情,你自小聪明,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们就给不了你什么,你也没有什么怨言,

    到现在了,是为娘的为你做些事情的时候了,你且去,你爹爹和我的身子骨都还硬朗,想来是看得到你光宗耀祖的一天的,

    等到那时候,我们一家便不用挤在这个破败的小屋里了,比现在什么都要好些了,什么都会有的。”母亲低声呢喃道。

    少年人紧紧抱住这个自小就挡在他面前,替他遮风挡雨的亲人,第一次有了放声大哭的冲动。

    大明便是如此,随着时代的过往。

    越来越多的门户被划出成分。

    寒门难出贵子,因为寒门子弟不可能有机会开蒙读书,达官显贵者,均出自商贾之家亦或是以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随着这些商贾的兴起,被打压的是那些一无所有的农家子、与渔家子。

    原本尚可以靠读书,头悬梁锥刺股,走过科举这条独木桥,但到了现在却更是艰难。

    名落孙山?

    这样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谁也等不起一个又一个的三年。

    于是他们早早成婚,早早诞下孩子,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终老一生,循环往复。

    而秦瑞便是如此,他死死抓住母亲的背脊,眼角满是泪水,但他却不曾发出半点声响,对于他而言,他并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的不舍。

    在母亲看来,他不过是一个孩子。

    “娘,孩儿走了,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秦瑞在母亲的耳边低声说道。

    “儿啊,你在外头可要好好的,早些……早些归家来,我和你爹在等你。”母亲笑着说道,可言谈却渐渐哽咽。

    秦瑞挣脱开母亲的怀抱,头也不回地冲入了黑暗之中。

    他撒开丫子狂奔不已,最终却到了海边,终究放声大哭了起来。

    人总是难以抉择。

    家人亦或是事业?

    爱情亦或是亲人?

    自私总是伴随着一个个的选择出现,可无私的永远都是自己的亲人。

    数年之前,他那么挣扎,那么疼痛过,最终也时时后悔。

    可到了数年之后的今日,他仍旧做了原本一模一样的抉择。

    他看向身后的那一片漆黑,里面似乎有一栋温馨的小屋,有一个人正守在家门口,一双灼灼的目光正看着他,似乎为他祈福,为他护航。

    他不愿意再留在这里,他快步离开,已经彻底离开了村落。

    秦瑞是一个充满了理想与野心的人,对于他而言,这个家实在太小了,对于他来说,这片天地也不足以他去翱翔。

    如今,他抓到了一个可能的未来。

    那么他势必要紧紧将他握在手里,绝不放手。

    ……

    陈闲在第三日见到的秦瑞,也无甚感觉,只是觉着,便是一个守时守信的少年人。

    他招呼他侍立在自己的左右,见得他有几分正襟危坐,而后笑着说道:“你既然有本事,那便知晓我心中所想,放松些便好。”

    秦瑞摇了摇头说道:“虽是明白东家乃是生性豁达的人,礼数不可废。”

    “你若是没有这般直白便好了。”陈闲坐在客栈之中,若有似无地看着门户之外。

    “少东家想要我说,想要我做的,不就是如此吗?”

    “可全叫你料到了,事情全料理完了吗?”

    “都说清楚了。”

    陈闲打量着身边的少年人,他生得确实不似一般的渔家,或许因为是在店内帮佣,他的皮肤较为白皙,长得虽是有几分稚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坚毅。

    他穿了一件青色的短打,相较于陈闲的狐裘大氅,却是格格不入的许多。

    “晚些时候,我要去一个地方,我会给你搭一条路,你自己能够顺着这条路往上爬多少,能有何等的成就,全在你一念之间。

    有的人很是实际,你做一分的事情,他便给你一分的反馈,这是最公平的买卖,但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一点都不可偷巧,

    是实打实的绝路,我将你送上这条路,你可切莫要叫我失望。”

    陈闲看着远处,低声说道。

    秦瑞目光坚毅,眼底透露出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与火焰,却倒影出父母的影子。

    低声说道:“绝不叫少东家失望。”

416.海洋之子

    话虽如此,陈闲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动身。

    毕竟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不急于一时。

    那位先生还要长留此地,或早或晚都无妨。

    将众多贼徒杀退之后的陈闲,反倒是一改往日的勤快,这几日均在客栈住下,颇为淡然洒脱,便是手底下的冥人都有几分急躁,其中几人已是心急火燎地与狴犴通过几次气,均是想到得知下一步的动作如何。

    他们是少年人,心急如火,原本是作为陈闲的亲卫,但近些日子里来,陈闲的手笔与决策越发神妙,依仗他们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以至于他们都有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他们乃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乃是少东家最大的依仗!

    他们未来便能有一份不错的事业,这也是少东家应许下的东西!

    他们虽然对陈闲忠心耿耿,但并非完全没有小心思。

    人本就如此,若是以同一的目标,便可以轻易将众人拧成一股绳,但如果仅仅是以服务个人为大前提的话。

    难免滋生出各种各样的不同寻常的迷思来。

    他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坐在客栈之内,却见得秦瑞正从楼上下来,陈闲知晓叫他换了一身与冥人相似的打扮,看上去少年英气,倒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只是冥人却打心里的不屑。

    但陈闲规矩严明,他们当然也不会对秦瑞说三道四,连不友善的眼神都不曾有,只将这人当做空气,一边聚在一起谈论事情。

    秦瑞心思透亮玲珑,自然知晓,这些少年颇为不待见他。

    但他安之若素,对于他而言,他仅仅是效忠陈闲一人,并非是来伺候这些大爷的。他见得老掌柜正在门内忙进忙出,便上前搭了一把手。

    老者笑着说道:“阿牛,你这条命可算是保住了。”

    “老掌柜,我现在叫秦瑞了。”他也笑着眯起眼说道。

    “哦,瞧我这记性,你撞上少东家可是天大的福分,本来你可要死的。”老掌柜将东西摆了进来,呼呼地喘着粗气。

    秦瑞站在一旁并不言语,只是看着他摆弄。

    背着身子的老掌柜忽然开口道:“我可得再找个小二了。”

    秦瑞刚要说什么。

    老掌柜低声说道:“人都要明哲保身,多少年活下来了,以前还能拼上一把,如今却是越活越回去,只想着活着便好,哪怕活得像是一条狗。”

    他挠了挠头,看着远处端坐在日光低下,仍是要取过一把折扇摇啊摇的浮夸公子。

    “这次的事情,你也不必怪我,各为其事罢了。”

    秦瑞一想到之前发生的变故,隐隐觉得其中的细节远没有自己想得那般简单,但看着老掌柜高深莫测的举动,想要追问,老掌柜已经摆了摆手,走回了后厨。

    老掌柜也是一个充满了故事的人。

    同样也是一个有自己的立场与原则的人。

    只是有些人决定了将过往带入坟墓,无论你如何询问,如何质询,甚至生死相迫,都问不出些许。

    这便是他的选择。

    秦瑞站在门口,看到屋内一片黑暗,屋外日光招摇,他的身子被染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

    仿佛咋昭示着什么。

    远处的陈闲则开口诌着什么奇怪的曲调:“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冥人们对陈闲这副模样似是习以为常。

    但秦瑞却不知为何,潸然泪下。

    ……

    陈闲看着手头拿到的情报,已是丢到火中毁之一炬。

    而后他唤来狴犴和秦瑞。

    “且安排车马,我们要临时启程去一趟余姚。”

    两人听命离去,陈闲已是盘算了起来,如今乃是嘉靖二年,这一年在历史上显得平凡,除却少年风流、随着一场莫须有的舞弊潦倒半生的唐寅,在这一年默默无闻地死去之外。

    几乎没有在历史上有什么被百姓提及的大事。

    战争的风潮,彻底陷入到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对于陈闲而言,这个时代有几人不得不见,而凑巧的是因为父亲的病逝,有一人不得不归乡守制。

    “阳明先生。”陈闲思索了片刻,到了这个年岁的王守仁,已经是心学的集大成者,理论也已经几近完善,门人众多,官场上的打击还未彻底消散,世宗沉湎于“大礼议”的争执之中,无心理会于他。

    距离他巡抚两广,尚有一段时日。

    而他身心豁达,也没有执意于朝野,反倒是一副超脱模样。

    陈闲一早便想见见这位能文能武的大宗师,只是苦于没有机缘,既然时代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在有明一朝,历史之上的高光的人物层出不穷,但想要彻底掩盖,王守仁光芒的可以说没有。

    陈闲上了车,这次唤了狴犴与秦瑞均乘一车,其余的冥人均骑马,虽是不如之中燕云十八骑绝尘的模样,但场面仍是蔚为壮观。

    这些少年虽是生得黝黑,但胜在器宇轩昂,各个经历过杀劫,在濠镜的尸山血海之中活了下来,充满的是杀人的戾气。

    这等护卫的场面,竟是让驻防的士兵都吓了一跳。

    陈闲悠悠然地掀开门帘,不知为何,却见到了之前曾有两面之缘的渔家女,她侍立于街头,目光之中,并无那些愚民愚妇的无知,却是一种充满了质疑与不安的眼神,她忽然抬头,正要与陈闲的目光相接。

    陈闲已是将窗帘放下,而后仰躺在马车上,他终觉得自己将与她再次相见。

    这同样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海边苍茫无极,既可以诞生世代打渔,不知进取的人;但因为这片天地海域,来去客卿数之不尽,更是可以诞生一批批的人杰,他们像是海面一样吸收着来自新大陆的养分,而后犹如吸取大树养料的藤萝,攀附而上。

    海洋曾经孕育过生命,如今却在孕育知识,促使多方的文化就此碰撞在一处。

    或是一方毁灭,或是在激烈的碰撞之中,诞生出全新的文明与知识,一如漫天绽放的烟花一般,美不胜收。

417.我陈闲第一个不答应

    舟车劳顿,陈闲一行人抵达余姚之时,倒是已经不早。

    他们的目的很是明确,几个骑马的冥人下了坐骑,找附近的店家问询了王家的住处,一行人早早到了客栈。

    这儿的客栈同样为李明玉所控制,见得陈闲到来,丝毫不敢怠慢,便要将店面封了,专供陈闲一人独享,陈闲倒是觉得之前已是出过一次大乱,这独门独户也不影响刺杀,何况他上门只是小住,不是如昌国卫一般需要探听情报,便与那老板说了,也不必如此铺张,便叫店家只要小心莫要张扬便是。

    只是店家看着这一辆马车又几十匹骑士守卫,张扬?该张扬的都被你张扬个遍啦,谁能比你少东家更张扬跋扈不可一世了?

    陈闲遣了少年送了一份名刺去王家府上,从门外已是走进来一个黑衣人,他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份情报,陈闲随手将之挥退,只将情报拆开来,放在手中,看了两眼,不由得低声说道:“虽然这事儿早已知晓很久了,可现下看来,还是当真有趣,这一方小池塘,都有人想当这水族里的龙王?可别叫人水晶宫震塌了,压死他这条小泥鳅。

    不过,若是当真有覆海的蛟龙掩藏在其后,那便是两说了。”

    他随手将纸张焚毁,不多时,通传名刺的少年已是回来,而后说道:“少东家,王先生不在家中,据说访友去了。”

    “名刺可是收了?”

    “门前的知客收了,颇为客气。”

    陈闲点了点头,毕竟是大户人家,心中已是有底。

    王守仁如今正处于事业的低谷期,在武宗在时,他曾因为触怒大太监刘瑾而被杖刑,虽在后复起,一举平定江西,甚至擒获宁王叛乱之贼首朱宸濠,但因为钱宁江彬一流,他选择急流勇退,且将朱宸濠交由张永之手。

    之后的王守仁因为种种缘故,官场并不通达,不过此时他的学问研究反倒是到达了一个量产的高峰。

    可以说,王守仁的心学便是在这个时候大成的。

    既然对方没有推辞自己的名刺,陈闲便知道见到这位当世的圣人大儒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便安心在此处等待即可。

    只是,时日尚早,王守仁什么时候回来,都还是个未知数。

    陈闲唤过狴犴而后说道:“这第一步倒是顺利,稍后便是,只不过,附近的这个大热闹刚巧可凑,我们也都去看看便是。”

    狴犴不明所以,但陈闲已是笑着吩咐下去,叫他们两人准备车马,他有地方要去。

    小邵的情报部门乃是直接对陈闲负责的,所以陈闲每到一地,都能收到当地的情报汇总,其中可疑的事情许许多多,幸好陈闲对这个时代稍有了解,大部分的事情的发生都有其相应的征兆。

    而且他记忆超群,看过的东西简直便是过目不忘,很快就能在其中筛选出对自己有用的消息。

    这些消息并不会过其余人之手。

    大部分的情报甚至在濠镜都是由小邵分完类,再送到谢敬和魏东河等头目的身上,至于其他头目或多或少会收到一些与他们有关的情报。

    这都是陈闲和小邵的策略,即便是谢敬与魏东河两个被陈闲视如兄弟的人都不可免俗。

    法不传六耳。

    陈闲上了马车,只带了一二冥人之中的好手,车上的是狴犴与秦瑞,便告了启程。

    秦瑞笑嘻嘻地问道:“少东家,我们如今去哪儿?”

    “去寻死,你信不信?”

    秦瑞眼珠子一转,摇了摇头说道:“自是不信的。”

    陈闲说道:“闯的是龙潭虎穴,倒是与找死无异,只不过,其中有一个好机会。”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浙东海盗一向被认为乃是一团散沙,一则是被昌国卫所清剿,又有宁波水寨之压迫,这些海盗只能各自为战,

    另一方面,浙江一带的海运异常繁荣,即便打打这些人的秋风,也够他们生存了。既然可以生存,为何还要积极进取呢?

    这些海盗秉持的便是这个想法,只不过,如今却变了。”

    陈闲坐直了身子。

    “第一次海盗大会战,浙东去的人并不少,但几乎九死一生,一时之间,沿海小规模的海盗团受到打击最大,而其中这些小海盗的所在地却多在此地,

    这便使得这些海盗不得不大肆吸纳新鲜的血液,而其中最叫人困扰的反倒不是这件事,而是连镇江安氏,两广、福建附近沿海的大船队,正在犹如滚雪球一般的壮大,

    当地的海盗并非没有知觉,所以有人想的很是美妙,便是站出来,召开一个浙东沿海海盗大会,将这些零散,但势力庞大的海盗统合成一方同进同退的大部队。”

    陈闲说完。

    狴犴皱着眉头发问道:“少东家,自古以来,。海盗桀骜不驯,想要将这群人聚合在一起,是否太过艰难了?”

    陈闲笑着说道:“自是最艰难不过,既然有人自诩为龙王,我想也得见识见识他们的手段才好。”

    陈闲仔细盘算了一二,而后低声说道:“况且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一则他们的与会地点放置在了岸上,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对于一个世代依赖大海而生的海盗而言,你叫他们上了岸,他们便像是没了羽毛的飞鸟一般,任人宰割,那么有这等势力的人,想必也是一支庞然大物,不然不足以号令这般海盗。”

    陈闲想了想,继续说道:“尤其你们也见了,之前的老鹰海盗团,在这片海域尚算强者,手中握有大量的火器,

    虽是不如我们工坊研制,但佛朗机炮已是有模有样,显然与佛郎机人有所勾结,这样的海盗团在情报之中,尚且排不上号,

    可见浙东一带藏龙卧虎,而且人手充足,想必上次之灾厄之后,重新拉起一拨人来,并没有多难。

    这些杂毛的实力越强,想要一统浙江沿海的阻拦就困难重重。”

    陈闲看着窗外,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这位想要做龙王的主儿,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但想要一统沿海,各家大户可绝不会答应,即便黑锋三灾乐见其成,我陈闲也绝不答应!”

418.海盗盛会

    陈闲驱车赶往的是位于当地余姚的一处庄子。

    海盗在海上兴风作浪的同时,其中有远见的、亦或是有退隐江湖,改头换面的海盗头子还会在岸上替自己置办家业。

    海上征战,生死不论,若是侥幸苟且偷安。

    可能随着年岁渐长,这些海盗最终会金盆洗手,亦或是在一次事故之中诈死,改头换面,成为另一人回到陆地上。

    这是大部分大海盗洗白的桥段。

    但很多海盗在陆地上置办宅子,更多的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生意,诚然在海上有不少商人专门以收取赃物为生,他们有完整的销赃一条龙。

    但很多海盗更加的信任的却是在陆地上的同行。

    不过,谈到黑市商人则不得不提前其中的佼佼者,严雯。

    陈闲自濠镜而来,都隐隐听闻过严雯的大名。

    这是一位横跨于黑白两道的人物,明面上腰缠万贯,背地里却是与黑道走的极近。

    杀人、买凶、销赃、买春、穿针引线、疏通衙门。

    无一不是他精通的行当。

    不过,金河却另有缘由,不必如此。

    金河在当地有许多宅邸。

    而陈闲所前往的,便是其中较大的一座。

    这里的庄园功能性极多,而且也有人留守看护,说不上牢不可破,但多雇佣有凶猛的护院,这些人毕竟是海上的一方豪强,平日里便多有仇家,有这些人也不算离奇,陈闲自然知晓,他也没有硬闯的意思。

    他的身份很是特殊,但要在此地成为座上宾也不算难。

    只不过,今日的他倒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与会者,更是搅局的人。

    这场大会谋划已久,陈闲早已在海盗大会战之后就接到了这个要紧的情报。

    只不过,彼时的谋划者并非当今的这一个,而是另有其人。

    有人觉得有利可图,便见缝插针拿下了这个决议,拖到现在方才成形。

    老鹰海盗团之事,便是其中一个引子。

    所有人都在忌惮昌国卫的武力。

    但所有人都在思考这支隐藏起来的军队到底去了哪里?

    坊间传闻昌国卫发生了内乱,从而自毁了,这种说法极为诡异,但众人均心知肚明的是,在数年之前,昌国卫两派林立,其中一派在当地作威作福,已经成了当地一霸,滋扰百姓无恶不作,而其首脑之一马光更是渎职,海防一再失溃。

    而另一派则固守规章,虽是继续镇守,但屡屡受到另一派挑衅,最终爆发了极大的混乱。

    这件事在象山县城广为流传,有数个版本之多。

    但无一例外,都说明了一件事,昌国卫已经难以继续镇守海防了。

    昌国卫威名赫赫,在众多海盗心中积威已久,哪怕他们在传闻之中,没有了动静,但对于大部分的人而言,这更像是一个陷阱。

    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

    包括对陈闲也不外如是,哪怕他没有那么忌惮昌国卫。

    既然有一个现成的饵料,那么将这条隐身在幕后的大鱼调离出洞,便是好事。

    陈闲领着狴犴和秦瑞下了车,狴犴身有残疾,经常耻于见人,但陈闲倒是不大讲究,尽管将他待在身侧。

    对他而言,残疾这东西又有何妨?那时候,他在孤儿院便有许多天生残疾的同伴,他们并不比寻常人笨,但却因为肢体上的残缺被家人抛弃。

    陈闲时常与他们说话,总觉得,上帝给他们关上了一道门,也开启了另一道门户。

    包括狴犴。

    相比于别的府邸,这里的门口倒是显得很是粗暴,只立了两个猿臂蜂腰的猛人,见得来人,只将双手一拦,而后说道:“私人庄子,闲人免入。”

    陈闲笑了笑,早有狴犴冷着脸递上了一封书信。

    那护院也非是鲁莽客,看了两眼,便行拆了开来,见得里头的字眼,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闻船长,您来得迟了,里边请。”说着说着,便放了行。

    陈闲思索再三,没有用自己的本名,反而让手头的人悄悄将一支势力不大,但仍旧受到邀约的海盗团除了去,而后夺了邀请,再行上门。

    海盗之间联系均是不多,很多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就像是陈闲所冒用的此人身份,乃是叫闻三燕,说是名字不如说是称号,这海盗团的首脑,世世代代以此为名。

    他手下的海盗团人数不多,有二十余人,驾有一条小船,手段极为残忍。

    但谁也不怀疑闻三燕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因为海盗不少都是少年成名。

    这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行业,因为尚未老成可能就会死于非命。

    如今尚且长寿的海盗数目并不多,其中三灾的老爷子便是其中之一。

    陈闲抬头看了一眼,见得这间庄子的牌匾竟然是悬挂在府邸之后,上书了三个大字。

    “米色庄”

    下头用一行蝇头小字写了一句:“红颜弃轩冕”

    陈闲若有所思,仍是回过头,领着二人拾阶而上。

    浙江一带,多丘陵,这处庄子选址特殊,乃是位于一座丘陵之上,故而门牌门户在山脚下,而后真正的庭落却在山巅。一路走来,倒是绿草如茵,浑然没有半点冬日里的凋敝。

    甚至能听得活水的声响,叮叮咚咚。

    “谁说我海盗里没有什么雅人,也不瞧瞧这地界,这情趣,比那些书生文士强不知道多少!”陈闲听得身后似乎有人出现,那人说话声音细细的,脚步比之陈闲三人也快了不少,不多时,已是追到了陈闲身后。

    陈闲回过头去,见得是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生得却是瘦弱,而另一人他绑了个高马尾,身上穿了一件皮衣劲装,胡子拉茬,依稀看得出几番逍遥风采。

    “我还想这回就我来得晚了些,这儿还有个兄弟呢。”

    “嘁,见人就与人说三道四,称兄道弟,陈大哥知道了定是觉得丢人了。”有人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说着,阿屠却是不以为意,他哈哈大笑,已经挤上来要扯陈闲的手,陈闲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避让了一二,说道:“我乃是闻三燕,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那人笑着说道:“我啊?人都叫我阿屠,我是陈大哥的兄弟,我陈大哥在黑锋,我替他罩着场子,别让人讨了去了。”

    陈闲心中一动,已知道他所说的是谁了。

    黑锋之下有好几个军团,其中又以陈良的军团最是精锐,而陈良其人,在遇到陆其迈之前,便是当地的海盗。

    后续一部分海盗愿意加入黑锋的便跟着陈良成了黑锋的一员。

    而剩下不乐意的,究竟去向何方,无人知晓。

    倒是没想到居然落在此处。

419.陈良的往昔

    陈闲对于黑锋,其实是一抹黑。

    在陈闲的印象之中,这是一个同样擅长情报的海盗团。

    但与陈闲伸出的无数枝节,深入到陆地内部,相比有所不同的是,他们比起搜集情报,更擅长隐藏底牌。

    如今暴露在水面之上,黑锋诸人并不多。

    陈良算是一个,但相关于他的一切,陈闲却不甚明晰。

    就像是他的过去都被遮蔽住了一般。

    关于黑锋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会说,黑锋是霸道的,太霸道了,尤其的是,他的用兵充满了天大地大,唯我独尊的气概。

    对于这个本家陈闲倒是有几分认可,陈良豪气干云,敢打敢拼,毕竟相比于其他几位军团长,这位海盗的打法灵活地切换于孤狼与狼群之间。

    他便是狼的代名词。

    陈闲对黑锋的首脑认知不多,但既然有人提起不由得笑着说道:“我与陈良也算有一面之缘了,之前在大会战之中,他舰队犹如狼群冲锋,搅碎了敌阵,其声势之浩大,无出其右者,冠绝全场,是真正的海上豪杰。”

    陈闲这些话倒是实打实的,陈良是将才,而谢敬目前所展现的水准,他游刃有余,但气魄不足,可能也与个人形象有关。

    谢敬过于阴沉了,相比较之下,就像是暗影之中的一根刺。

    而且他的身手让他更为脱离人群。

    毕竟濠镜岛上的人,除了少数几个,都无法从他手底下走过几招。

    不屑于弱者为伍。

    这是他身为武者的自傲。

    这种气质利用好了,自然是可以服众,成为另一种形式的帅才,但事实上,更多的人都无法从孤狼融入军阵之中。

    对此,陈闲对谢敬并没有十分看好。

    但若是如此,以一敌百的将军,在这个时代的作用只会越发衰弱,直到最后被时代淘汰出局。

    但自濠镜之战开启,谢敬所展现出来的情怀与在魏东河提出布局之时从旁协助的智计,都超乎了陈闲的预期。

    而且那微不足道的个人英雄主义倒是有那么几分不明显了起来,更像是权宜之计。

    若是有更好的选择,他绝不会如此去做。

    陈闲甚至从冥人收集了众多海盗与土人对谢敬的看法,均是正面,而且都提到了一个词。

    “仁慈”

    虽然慈不掌兵。

    但陈闲却意识到了,这不是对敌人的仁慈,而是爱兵如子。

    陈闲想到这点,忽然觉得,谢敬或许也是真正的一代帅才。

    他的成就可能远在那个只会海上冲杀的陈良之上。

    陈闲拭目以待。

    阿屠笑着说道:“你也这般觉得啊!那你便是俺的好兄弟了,说来你可能不信,咱们以前还和陈大哥过过招,那时候,我在村里打架很了得,

    是陈大哥找上门,他找我打架,说如果我赢了他,他便给咱们村当牛做马,不然,我就要跟着他去当海盗。”

    他挠了挠头,大笑道:“我想着怎么还有这样的好事,我可没有打不过的人咧,便与他动了手,有口头之约,可没想到,三拳两脚就给他打趴下了。

    陈大哥笑着对我说‘你输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陈良的兄弟了,来喝酒!’,于是我便跟着陈大哥到处闯荡,直到他离开咱们。”

    陈闲细细听着,不由得也会心一笑。

    “你和陈大哥关系很好嘛。”

    “那是自然!陈大哥把咱们团里的人都当做小弟,都是他的亲弟弟,他说,他记得自己以前也有两个弟弟,但他没有保护好他们,让他们死了,他现在对不起父亲母亲,现在什么都回不去了,只能保护好我们了。”

    陈闲心中一动,而后问道:“那么你们团内可都是原本的人吗?”

    “陈大哥送了一批人回来,没了几个,看得出他很难过,说是跟着黑锋南征北战死的,里面就有这个娘娘腔。”

    他一指旁边的高瘦海盗愤愤不满地说道。

    “这位小兄弟可别听他胡说,我阿文从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

    阿文说道:“你可是不知道,当时陈帅带着我们,几次征讨,都是冲锋在最前头的,死了多少兄弟,不止咱们还有黑锋的人。陈帅日日都不好受,就偷偷将咱们送回来啦。”

    陈闲想了想,结果最后,陈良这么个看重感情的人,原来也有这样的过往。

    只是这样的关系,却让陈闲有一些疑惑。

    包括陆其迈和陈良到底是怎么样的上下级关系,陈良并不会拿自己手头的兄弟去换取自己在海盗团内的富贵与地位,但甫一入伙,却要他冲锋陷阵,实在不大寻常。若是说,陆其迈对陈良报以戒心虽然可以理解。

    但陈良乃是他亲自相中的。

    他没必要这么折损两人之间的信任与关系。

    只是当下一切犹未可知。

    陈闲并没有接茬,只是阿屠却是坐不住了,他指着阿文说道:“你这个娘娘腔,难不成觉得这件事是陈大哥的错吗?”

    阿文把脑袋偏过一旁没有吱声。

    陈闲赶忙上前打了个圆场,“你们既然是来此地参与大会的,就先吵闹了,这儿好赖也是别人的地盘,终究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理当如此,虽然近两年金河的没有做出什么大事,甚至上一次海盗大会战也仅仅游曳在外,见得大明水师入场跑得比条疯狗都快,但架不住人家根基深厚呢,

    老爷子五十好几了,居然有了一统海上之心,联合浙东海盗与几家大势力一分高下,这等想法倒是有趣。”阿文不阴不阳地在一旁煽风点火。

    倒是看得陈闲一阵苦笑。

    不过,话虽是说,但众人还是边说边往大厅里走去,海盗便是如此,小摩擦是不少,但终究没有隔夜仇,嘻嘻哈哈,亦或是来个同仇敌忾的这等小事立马就消弭无形,开始商量如何杀对方全家了。

    不过这一行人倒是和谐,阿文阿屠两人带了三四个同伴,都不是凶厉的货色,而陈闲两个仆从一个狴犴也是少言少语的,而秦瑞一向滑溜,最是擅长见风使舵,也不会自行撞到枪口上来。

    正当他们要入门之时,只听嘭得一声巨响,一个人影竟是从屋子里倒飞了出来。

420.会场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在金河的地盘闹事?活得不耐烦了?”从里头闪出来一个彪形大汉,指着那被打得吐血的男人一顿臭骂。

    陈闲见得这位兄台吐血八两,眼看是不活了,不由得拿扇子扇了扇风,而后想着这眼瞅着大过年的,一开门便见了血,倒是晦气。

    那壮士见得来者,连忙放下手中这个被打得犹如破口袋似的的尸体,笑着说道:“几位都是来参与大会的吗?没得叫着腌臜脏了这位的眼,里边请!”

    说着已是吩咐过左右仆从收拾了一下门户,自己引着众人往门内进去。

    陈闲和阿文似乎有几分无所适从。

    男人见怪不怪,很是健谈,见得陈闲年纪甚小,便开口问道:“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呐,看起来面生得很。”

    陈闲笑了笑,早有狴犴挡在前头说道:“我家主子便是闻三燕了。”

    男人点了点头而后说道:“都说闻三燕,世世代代都是凶神恶煞,是海上的尸体养出来的狼,动不动就咬人一口,小兄弟……”

    他话音未落,陈闲却是一折扇敲在狴犴头顶,而后笑眯眯地说道:“你个狗东西,谁让你多嘴多舌的,怕不是和我哥哥那个死东西一样巴不得我死了?”

    狴犴连连赔不是。

    陈闲说道:“回去再收拾你。”

    一旁的秦瑞不动声色地把狴犴扶在一旁,那大汉见得如此情形,反倒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笑着说道:“闻船长,高,实在是高。”

    “敢问这位如何称呼。”

    那汉子爽朗地大笑道:“我吗?我是金河家的水手,在海上不留真名,免得给水鬼抓去换了命。这儿的人都叫我大刀,闻兄弟也如此称呼我便是。”

    陈闲点了点头。

    “人都到齐了?”

    “都来得差不多了,不就差那么几个,若是来不了的,便当不来了便是,这海盗大会也不差他们几个。”他说话自有一股傲气,陈闲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见得他说话密不透风,抓不到什么把柄,也就知道他对自己也有所保留,干脆不再多问。

    不多时,他们穿过几个屋子,已是到了一处地界,这是一处大屋,空间极为宽敞,人群喧闹之声,热闹非常,陈闲往前一步,已是见得不少海盗正光着膀子赌博喝酒,好不自在。

    “到地方了,诸位尽兴便是,待得老爷子到了,便说一说事儿,有啥需求,尽管和下人说便是。”

    说着,这位人称大刀哥的男人,已是飞速消逝在了众人的眼前。

    陈闲还未开口,一旁的阿文说道:“看上去不像是海盗,一股子陆上人的味儿,当真不是绿林道里的人?”

    陈闲心念一动,转过头去问道:“金河的人在此地豢养绿林道人手也不离奇。”

    “有刚才那身手,可不是一般大家可以招揽的,陆其迈都不见得有这资格。”阿文说话刻薄,但说出来的话,对陈闲倒是有几分启发的味道。

    他不再接茬,只观察着场中。

    这里的海盗非常之多,可以说,南方有一定排名的海盗都被聚集在了此处,海盗这种乌合之众杂乱无章,能引发这等混乱,简直顺理成章。

    而阿屠却颇为喜欢这般的气氛。

    几个男人吵吵嚷嚷,他已经一头扎了进去,拿起酒坛子痛饮了起来。

    阿文则摇了摇头,扶着额说道:“摊上这么个主儿,也是为难,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陈闲反倒是笑了笑。

    “海盗都是如此,及时行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若是要让他们收敛了,那便不是海盗了。”

    “小兄弟倒是有几分眼力劲,不过风闻濠镜岛如今被白银的人占了,白银的人不都知书达理,如今倒是要将濠镜建成个自由之城,

    我寻思,大丈夫当如是也,跟着他们胡天海地没什么出息,若不是为了陈大哥,我早就卷了铺盖去投靠那儿了,也犯不着受阿屠这鸟人鸟气。”

    陈闲心念一动,开口说道:“濠镜那地方,我也素有耳闻,只不过什么自由之城,凭借地理打赢了一场烂仗罢了。”

    阿文的眼珠子一转,不紧不慢地说道:“说的也是,若是真有自由,没有了法律,岂不是早就乱了套。”

    “我初来乍到,这些人可一个都不认识。”

    “我也不认得,海盗这东西就和杂草似的,这儿长了一簇,那儿就又有一双,拉上几个人就能干了,一年有多少海盗被沉了海,数都数不清。”

    阿文似乎颇为感慨,陈闲也点了点头。

    海盗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职业,而风险往往来自于海上不定期的风浪,还有同行的火并,剩余的便是大明水师的追捕,以及当地商船的反抗。

    你若是不成气候,大明水师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陈闲的濠镜若不是被祸水东引,也能闷声发财数年。

    只能说,时也命也。

    而海盗之间的厮杀就成了海盗团衰亡最大的可能。

    因为对于大的海盗团而言,他们的攻击范围是有地盘性的,他们在的地方,是不能让别人染指的,就像是最原始的动物一样。

    所以新来的海盗迟早会在这片区域对上掌握当地资源的对手,而后将拼个你死我亡。

    海盗之间大都是王不见王,哪怕在海上擦肩而过,也只是权当看不到,因为一旦接舷,便是要打个你死我亡的征兆了。

    陈闲低声说:“失陪一下,我去喝口酒,一路走好,嘴里倒是干涩得很。”

    阿文点了点头。

    陈闲领着两个手下,消失在了人海之中,阿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有几分怀疑低下头,“呵呵”地说了两声。

    “一出好戏。”

    至于陈闲领着两人已是到了一处被人群遮蔽的角落里,他坐了下来,秦瑞取过酒,自己倒满痛饮了起来,还没几口,已是喝得面色通红。

    陈闲说道:“你便在此等着,到时候,我们办完事情再来接你,万万小心。”

    秦瑞点了点头,抱着酒壶打了个酒嗝。

    陈闲笑着说道:“你啊,眼力极好,只是到了这等场景,倒是要好好练练酒力了。”

421.金河往事

    陈闲面对的海盗都是一些与他不甚相熟的主儿。

    海盗拉帮结派,尤其首脑,都有其独特的个人魅力,说句不好听的,便都是自来熟。

    这场聚会之中,虽然还有一些怪异的,甚至有几分恶行恶相的人找不到凑合的人之外,几乎在这里,每个人都能找到相应的同伴。

    陈闲这么一副混入世俗之中的公子哥打扮,自然不讨人喜欢。

    他暗自观察之下,附近倒是有不少人也被冷落,也说不上被冷落,许多单纯只是不乐意于别人凑头。

    其中几个面色阴沉,也有几个披头散发,长相怪异,他们自己缩在角落里自酌自饮,倒是很是惬意。

    见得陈闲望过来,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陈闲素来便是没皮没脸,笑呵呵地回了一礼,甚至高高举起酒杯,大部分人都觉得无趣都没有理他。

    倒是有一个在黑暗之中面色有些怪异的男人,他冲着陈闲示以微笑,随后扬了扬手中的杯子,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陈闲稍显惊讶,但同样没有说话。

    海盗里什么人都有。

    但险恶用心者,占了多数。

    点头之交,便算是尽了礼数了,不必多加牵扯。

    他见没有什么隐藏人物了,便稍稍整理了一下来之前,从小邵手中得到的资料。

    小邵的情报网,如今只在濠镜,两广,以及福建沿海活动,如今虽然面前在琼州布置人手,但也已经到了末梢。

    陈闲对于小邵的来历多有猜测。

    如此神通广大,甚至不似是海上的势力所为,而近期方才覆灭。

    陈闲琢磨了一二,觉得这个近期恐怕大有学问。

    而且能够拥有如此之多的末梢,拼命为之卖命,其上位者恐怕资历雄厚,而且如今这些人尚在运转,足可以说明一件事。

    这个组织并不是遭到了破坏,而更多的是改弦更张,迎来了新的主人。

    而小邵恐怕就是上一位主人留下的部属。

    只不过,因为远在海外故而没有受到波及。

    而且,在这场大清洗之中,她这么一条小虾米,也掀不起水波。

    情报体系极为臃肿,可能压根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于是处理她的事情,就此搁置,让她到现在还在海外等待机遇。

    这么的说辞也就说得通了。

    情报系统历来是整个机构运作之中,最难被解明,被铺设,被全局掌握的组织。

    可以说,这不仅是需要找人来做就可以胜任的那么简单。

    首先,你要有充足的人脉,这人脉涉及到各行各业的方方面面。

    就陈闲所知,真正覆盖全国的情报系统几乎全部都是为朝廷所用,乃是帝王家的走狗鹰犬,那么小邵曾经隶属的组织恐怕也就呼之欲出了。

    而在古代,若是以单一势力去做到耳目遍及天下。

    那么久势必需要以商业、运输业为网络方可以开展。

    商人,运输者,都具有其流动性。

    这也是陈闲未来将开展的方向。

    以车马、海运为契机,在各地布置据点,通过据点来收集情报。

    官方自然有驿站,而他们手上这一批民间的口子,也将发挥出他们本来的作用来。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将网络辐射到整个大明?

    只要工业逐渐在大明一角萌芽,这个时日便指日可待了。

    不过说来也很诡异,在小邵的资料之中,记载的海盗数量委实不多。

    但关于海盗团倒是记录齐整,应当是有销赃的商贾充作了眼线,这里记载的有名有姓的海盗共有三十七家,而无名无姓的小海盗则数目繁多,不胜枚举。

    而团长其人有所端倪的,并不多。

    除了普罗大众,俱是知晓的金河海盗团的首脑,金河。

    还有老鹰海盗团的阎铁五。

    陈闲暗自对照,却是没有什么头绪。

    忽然,他想到了其中一页资料之中,却是有一个怪异的记载,其海盗者以胭脂敷面,人不如鬼。

    这个海盗团的描述,只有寥寥几句。

    是一个叫做幽魂的海盗团。

    陈闲将之翻来覆去看了两页,倒是找得出其中的海盗头子叫做李瑞凰。

    海盗之中,有不少精神失常的人。

    这种人在陆地上显得不正常,但在海盗这儿倒是有点寻常。

    陈闲思索了一番,并无头绪,于是干脆睁开眼,等着那位金河老爷子自己现身再做打算。

    不过,关于金河海盗团的消息倒是非常丰富。

    小邵的资料极为详实。

    这是一家老牌的海盗团了,就像是大部分的海盗团一样,金河海盗团同样来源于传承。

    这家海盗团从前叫做金家海盗团,在元朝时期,这座海盗团就已经纵横在海上多年,成为大元颇为头疼的一股势力。

    元人不知海。

    故而对他们也算是望洋兴叹,不知如何是好。

    金家老爷子名为金洛,与众多海盗不同的是,他并非是赤脚农民出身,而是一位文士,他早年就颇有才学,在当地更是颇有威望。

    只不过,元惠宗时期,因为丞相伯颜擅权,废除科举,堵塞了当时秀才的上升之路。

    他迫于无奈,只得出海营生。

    当时举义愤出海,亦是受到了不少百姓的响应,出海之数,有数千之巨,其中也不乏名门文士雅人,大族全族出海。

    一时之间,声势滔天。

    现在的金河反倒是不如当年之十分之一,只能说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只不过是在吃着自己的老本罢了。

    金洛出海之后,着实干下了几件大买卖。

    但实际上,当时的金洛并没有彻底想要转投海盗,他只不过想要找个由头,接受诏安罢了。

    毕竟对于读书人来说,做一个强盗,一时的愤怒也就罢了,若是长此以往,不过是一桩耻辱。

    于是,他一方面带着众多手下打家劫舍。

    而另一方则暗中与元朝的统治者,暗通款曲,当时的元朝已经日薄西山,金洛等人在海上漂泊,消息闭塞,等到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元大都都已经被人攻陷。

    最终,他们被发现与元朝有染。

    不少志士因为此事离金洛而去,金洛因此也与朝廷交恶,最终不得不继续在海上漂泊。

    而最终也不得寿终正寝。

    因为此事,他在五十三岁时,被儿子刺杀在船舱之内,而他的孩子被拥立为下一代的首脑。

422.陈芝麻,烂谷子

    弑父之事,并没有就此告一段落。

    金洛有七位夫人,共给他诞下十三位少爷,与九位小姐。

    弑父之人乃是金洛的七子,也是金洛最为得力的助手,并且此人乃是金洛原本就当做接班人培养的主儿。

    但仍是做出了这等行为。

    因此当事情发生的时候,谁都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老船长被溺死在了海水里,尸骸都无人收敛,新船长召集其余的部众,宣布了自己的正统,并且大肆搜罗那些兄弟的党羽。

    而其余的兄弟们也纠结在了一处,兄弟反目,刀剑相向。

    无人不感慨于金家这一场大难,起于金家老七。

    陈闲倒是觉得,哪怕和平传位,这么一场风波也在所难免。

    尤其到时候,老的一代死的死,退的退,到时候,金老七到底手底下还能有多少可用的人,犹未可知。

    陈闲知晓,这海盗之内一个少年人想要脱颖而出,实际上非常的困难。

    这其中不仅仅是靠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成功上位的,还需要的是人脉与背景。

    陈闲倒是觉得,这两点是从古至今,不可忽视的要点。

    海盗也是如此。

    除却第一代打拼天下的人之外,能够背靠父亲庇荫的人,总是升迁极快,若是没上进心的,也能够在组织内如鱼得水。

    只不过,现代社会恐怕还得加上职场经与厚黑学,远不如现在这么直白罢了。

    金老七的事情,直接加速了整个金家海盗团的分裂。

    最终这场海上的大战一连打了七年。

    最终金老七死在了战场之上,杀死他的并非是他的兄弟,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败血症。

    而被他压迫得到处奔逃的兄弟们乍然间得到整个消息,当时年事已高的老二竟然活活笑死在了甲板上。

    其结果便是,红白事一通操办,这个金家海盗团团长的位置落在了金家老大的头上。

    也就是金楠。

    金楠是个胸无大志,更没有本事的主儿,相较于金老七,他的本事多在装聋作哑,和享乐之上。

    可以说,金楠就是那种为人摆布的傀儡。

    众多的兄弟自然也乐得见到这么一个大哥上位,于是暗地里的风起浪涌,都席卷了整个海盗团,大家为了得到权柄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

    以至于这十几个兄弟,在十年的内战之中,仅仅活下来五个,而剩余的五个,除却金楠,均是成了残疾。

    而也就在这时,这条瞌睡了多年的蝼蚁,忽然雷霆一击,将所有的兄弟都一举歼灭在了海上,而他成为了海盗团上实质的主人。

    这是金楠少有清醒的年岁。

    只是这片景象没有持续多久,多年的酒色财气,彻底掏空了金楠的身体,最终他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而他膝下无子,只得过继了一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叫做金风息。

    金风息励精图治,整个颓唐于夹缝之中的海盗团在他的主持下,逐渐在浙东站稳了脚跟,原本不停衰败的海盗团,在这个时候,焕发出了新的生机,无数新人被启用,一位位有志之士站了出来,枯萎的海盗团在这个时候,也得到了一定的补充与发展。

    而在他的维持下,这个时期的海盗团也没有发生过任何的动荡。

    长久的争端,在他的身上画上了句号。

    甚至那些因为金老七动乱而离开的老人,也纷纷回到了海盗团内,替他坐稳了交椅。

    那时候的金家海盗团实力虽是不及,老祖宗开创的短暂盛世。

    但在浙东已是技压群雄,无人敢直面其锋芒。

    金风息撒手人寰之前,留下了三个孩子。

    其中年长者,老成持重,名为金河。

    而另有两子,为防止出现兄弟相残之事,均已是被送上了岸,身份不知,其中有人说是,其一读书去了,而后考取功名。

    也有人说只做了当地的富户,不见了踪影。

    但小邵的情报之中,却是有一个隐情,其中一个子嗣很快被杀死在记名的府邸之中,出手之人犹未可知,而另一个则下落不明,据传闻,似乎隐隐与朝廷有关。

    而金风息死后,金河很是平静地将一件事透露了出去。

    那就是金风息的身世之谜。

    在众人的认知之中,金风息乃是金楠的五弟之子,最终被过继给了金楠。

    但实际上,这件事存在隐情。

    金风息并非是金老五的子嗣,而是金老五的妾室与金老七有过一段龌龊,生下来的孽子!

    这也是为何,众多离去的部属最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金老七最终用这样的方式重新掌握了这个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舰队。

    只是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金河将此事说出之后,众人便都息了争锋的念头,这一条经历了数百年动荡的大船,终究平稳了下来。

    都累了!

    挣得你死我活,却是这么个前程后因。

    落得这么个结局。

    那些个老人,步入暮年,缓缓向着未来逝去。

    直到现在,金河忽然的开口。

    在金河率领之下,海盗团确实也做下了几起大案,但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相比于当年动辄数千人倾巢而出的景象。

    金河这一千余人实在不怎么够看。

    但众人都会敬重他的家族,给他一份薄面,尊称他一句金老大。

    陈闲是不大感冒金河其人的。

    根据他所知,金河所作所为愚昧至极,而且看似老成持重,不过是胆怯守成而已,而随着年岁渐长,金河越发狂妄自大,似是浙东一带已经成了他的禁脔一般。

    不过,彼时黑锋与春雨弹压两地,而且互有交锋,无暇顾及于他,只让他一位做大,而且金河其人狡诈之处在于,他深谙的乃是占山为王之道,便占着浙东最是富庶之地,你要来便放马过来。

    他一方面与春雨,一方面与黑锋都有往来,双方碍于情面都不能下手。

    而当海盗大会战之时,金河甚至收束手下不得出战。

    只派了一只小艇聊表心意。

    而一方面则大肆吞并因为战乱而支离破碎的海盗团,扩张自己的势力,到了如今,羽翼丰满,便将野心摆在台面之上。

    毕竟如今黑锋又有了新的对手。

    他自是要大摇大摆地出来,当一个魁首,三方逐鹿岂不妙哉?

423.少年不可欺

    陈闲倒是觉得小人终究是小人。

    给他再大的胜局,做出来的事情,也通篇都是小家子气。

    本来,如今的金河吞并各家的势力,虽然不及两大集团的势力,但早已有了争锋海上的势力,如今老东西雄心不足,想要将众人架在他的战车上。

    硬生生倒腾了个什么大会来。

    当真可笑。

    陈闲掏了掏耳朵,正在想着后续如何之时,从门内已是走出来了几个力士模样的护卫,他们拥挤在一个看上去精神颇佳的中年人身边。

    中年人此时已经头发有几分花白。

    陈闲不由得笑着低声说道:“就这也叫老爷子?”

    狴犴没有接茬。

    陈闲皱了皱眉,低声说道:“金河已有五十多了,在海上纵横已久,能有这般气色?”

    他手指悄悄叩击着椅子的把手,有几分焦躁与不耐烦。

    他自入了这座庄园,便有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协调之感,这也是为何,他将少年秦瑞充作替身,带着狴犴入内观察的缘由。

    现在见了金河,他心中的不安正在逐渐扩大。

    但好在来之前,他早已计划好了一切。

    若是不成功,还能够轻松全身而退。

    随着那中年人走出场,吵吵闹闹的地界,此时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只是,没多久,大多人又开始交头接耳。

    那中年人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多谢了诸位,给金某人这么一个面子,到场参与这场攸关我等浙东海盗存亡的大会。”

    早有人在下首鼓了掌,陈闲闻声看去,看到的是个彪形大汉,生了一把络腮胡子,正卖力鼓掌。

    得,到哪儿都有托儿,咱这都到大明了,您就不能换点新鲜的。

    陈闲不由得将耳屎冲着那人的胡子上一弹,倒是正中靶心,而那人浑然不觉。

    “金老大,安好,十几年前,小的与金老大有一面之缘,到了如今,竟是风华依旧,不改当初!”有人在台子底下大喊道。

    陈闲觉着吧,咱们干海盗的还要看人脸色?长得好坏的?得,各个擦脂抹粉得了,夸人也不带这么夸的,这水军请的就是不专业,要扣鸡腿。

    不过显然台上的那人颇为受用,摸着自己那把胡子,笑着说道:“兄弟们过奖了。”

    他话音未落,有一个阴恻恻的男声从角落里,传了出来:“哟,金河,整的油头粉面的,要和我学学怎么抹胭脂吗?

    我这副姿容,过了我手指料理,美不胜收,细加看来,可是比仙女还美上几分呢,保管你五十来岁看上去,便像是一条二十来岁的公狗一般,得见条母狗都喜相逢咧。”

    陈闲听到的这话倒是觉得有趣,只是这个声音有几分不阴不阳听在金河耳里,可就很是刺耳,众人纷纷面色一白,就连金河原本尚是慈眉善目,到了如今反倒是冷哼了一声,眯起一双眼,低声说道:“不知道是哪位朋友既然看不惯老夫这副模样,大可自行上台来。”

    陈闲翻了个白眼,说了这么难听的话,要是换了他当然不上去了,他人又不是傻的。

    尤其如今此地混乱异常,被金河出场所震慑下去的场面,现在又再度控制不住了起来。

    那人笑着说道:“你这条老狗又在乱吠,倒是过过脑自己说的话,有无可行之策?就像是这个什么劳什子,浙东海盗联合大会?全是特娘的烂狗屁。”

    金河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这原本预定召开的大会,竟是在开场便有几分召开不下去。

    而就在这时,从后头又走出来一个身着短打的男子,他看上去二十余岁,看上去颇为精干,比之金河更像是一个海盗,他一出场,早有人认出他来,低声说道:“这不是严雯?他怎么在此地?”

    陈闲耳朵一动,听到严雯便反应了过来。

    他细加打量,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是寻常的汉子,既没有什么龙行虎步,王霸之气,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气概,看上去甚至有几分祥和。

    但隐隐约约间却透露出些许杀意。

    他双眼微眯,看着台下,脸色不变。

    他笑着说道:“说的可真有趣,但可敢以真面目示人?”

    严雯是通吃两道之执牛耳者,掮客这一行,干的人很多,而其中的佼佼者,莫过于严雯。

    他与各处海盗都有交情,除此之外,他还知晓浙江一带几乎所有的杀手联系方式,他年纪轻轻,坐稳蛇头第一交椅,其能量与本事大得不可思议。

    乃至于此人到底什么来路,谁人都不明。

    而严雯做事素来不偏不倚,你想杀谁,只要出得起,合适的价钱,他便能够给你寻来最合适的杀手,若是想要销赃,他也能给你一个最是合适,让双方都心服口服的价格。

    可以说,他就是黑白两道之间游走的买卖人,同样也是执掌这杆天平的问路人。

    陈闲到浙东之时,曾经动过拜访此人的想法,但最终还是没有成行。

    对于这位背景不明的主儿,陈闲可不敢轻易拜访。

    谁知道出门会不会被包围万千重。

    而当他出现在这个台子上之时,陈闲忽然明白了过来,之前的刺杀与如今这件事几乎都串联成了一块。

    他低声说道:“安家可是手眼通天,黑白两道还不够,这中间的游行人都是他的人,那看来,金河也是其中的一环。”

    他似乎觉察到了这个巨大计划里的一环。

    从踏入这座庄子开始,这个计划就已经露出了端倪。

    “可惜的是,安国实在太过喜欢卖弄了,他这块肥肉,有太多人想要计较在其中,一口吃个干净。”陈闲叹了口气,他和安家的纷争,将会持续很久。

    但安国并看不上他。

    也看不起濠镜。

    他起的永远是小觑,或是利用的心思,就算是丢到了大量的车马生意也并没有当回事,对于他那个体量的商家而言,几家客栈,几家车马行又算得了什么?

    到现在,陈闲都未有等到什么凶猛的商业反扑。

    只有一轮接一轮的刺杀。

    仿佛濠镜只不过是他陈闲一人之濠镜,杀了陈闲,这濠镜就成了无主之物。

    陈闲看向严雯的出场,看着众人渐渐平静下来,嘴角露出一抹不为人察觉的冷笑。

    总有人要为自己的轻视付出血的代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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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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