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TXT下载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全文阅读

作者:路过的老百姓     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txt下载     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6.教堂之内

    正当毕方紧张且犹豫着是否先下手为强之时。

    从草丛里钻出来的却是一个看上去已有五十来岁,挺着个大肚子,身穿奇装异服的怪异老头。

    毕方识得这是教父的衣着。

    这个老头仿佛经历了剧烈的运动,此时托着树干,正擦着额头的汗珠。

    他神神叨叨地看着毕方一眼,叽里旮旯地说了一通,毕方一头雾水,反倒是在他身边犹有几分惊魂未定的妇人反应了过来,他冲着毕方说道:“他说你行事怎么这么不小心,神的使者怎么会派你前来办事?好在他每天都来这里看看,不然可是要出大事了。”

    毕方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这人便是少东家口中所说的教会成员。

    但他犹有几分警惕地看着老头子。

    他信不过这个人。

    他打量了一眼周围的情况,这个躺在地上的佛郎机人身上穿着一种类似制服的衣服,此时扒拉下来半边,应当便是佛郎机军人。

    而此时衣不蔽体的妇人正拉扯着衣衫,这时毕方才发现,这个妇人穿着并非是粗布衣衫,看上去做工考究,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女子。

    而且从她刚才通晓佛郎机人的言语看来,想必此人大有背景。

    少年仿佛觉得自己一时不察,仿佛落入了圈套之中,他心中一急,已是顾不得什么,返身一跃,已是落入了水中,想要再次泅渡,另外寻觅机会。

    实在不行便折返鬼湾,找陈闲赔罪,求少东家降下惩罚。

    这时,那个白胖的神父急吼吼地冲了上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封,冲着已经准备遁走的少年扬了扬,一边说着什么话。

    毕方眼尖,发现这好像正是前几次,他送到佛郎机教堂之内的信件,他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贴着林子,再次绕上了陆地。只是眼中的警惕之色,并未放下,他拿双眼死死盯着两人。

    那妇人不安地说道:“这位神父说,他没有恶意。”

    “让他带我去教堂,叫他老实点,不然……”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就像他一样,我杀了他!”

    妇人将毕方的话语翻译给了神父听,神父脸色古怪,但还是笑了笑,点头回应。

    毕方看着妇人颤抖着身子,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模样,他努了努嘴,有开口说道:“把她也给带上。”

    佛郎机的教堂位于海岸不远的地方,这里的教堂兴建很早,传教士是文化入侵的排头兵,而且这些天主教的国家十分笃信神明,自上而下都有一套朝拜的礼仪,可以说有人的地方就要有教堂。

    而随着他们殖民统治的扩散,这些教堂也像是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建的到处都是。

    如今的濠镜就有数座教堂,而毕方他们所前往的是最早兴建的那一座。

    白胖的神父把两人带入了教堂之内,此时正有不少佛郎机传教士正焦急地等待在大堂之内,而毕方此时也见到了他往日里负责联络的神父。

    克鲁士称之为古特雷斯神父,他是个长得颇为高大魁梧的男人,此时他看到毕方,双眼也是一亮,他亲切地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少年,而后笑着用蹩脚的大明话说道:“哦,瞧瞧是什么风把我们尊贵的神使,小鸟儿吹来了。”

    毕方和古特雷斯是老相识,他们见过几面,他此时才算彻底放下心来,他说道:“奉了少东家与克鲁士神父的命令,特此前来送信。”说着他解开怀中的油纸包裹,把信件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古特雷斯。

    高大的神父接过之后,眼底闪过一丝欣喜,而后并没有多看,反倒是递给了身后的主事者,一边领着赶来的三人往偏厅去。

    “今日到的有些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毕方点了点头,语气之中也带着些许疲惫。

    “遇到了些事。”他把原委一一说明,还打量了一眼正泛着瞌睡的胖神父,和正愁眉不展的女子。

    “费雷拉总算派上点用处,只是,不知道小鸟儿准备怎么安排这个女子?”

    毕方眉头紧锁,他救下这个妇人是为了胸口的一股意气,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分辨清楚她的身份以后,他反倒是没有那种悸动,甚至有那么几缕不知所措和警惕。

    “你是什么人?”毕方板起一张小脸,冲着妇人问道。

    “我……我是被佛郎机人掳来的,我本是两广沿海商户之家的小姐,只不过,我们家中时常与位于濠镜的佛郎机人做买卖,家中男丁不济事,便要我出来抛头露面……”仿佛是想到了些许心酸过往,妇人竟是流下了几滴泪来。

    毕方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连忙摆摆手,退到一旁,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说了。

    他到底是少年心性,阅历不深,好在女子也未曾存心欺瞒,看他模样便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

    “神父,若是有办法,便将她送回家去,我之后回鬼湾的船只有无安排好?”毕方来时风险极大,但进入了教会的范围之后,便可以受到他们的庇护,相对而言,则要安全许多。就连返程,也可以混在教会的商队之中。

    但教会的商队出访次数少,并不可常用。

    古特雷斯皱了皱眉而后说道:“我们这儿和你们两广一带并无生意往来,你们有一个成语叫‘鞭长莫及’,不外如是,不过我们三日之后会有一班船外出传道,你可以搭乘此船离港。

    不知道神的使者什么时候,会将圣光普照在这片大地之上?”

    毕方说道:“应该快了,少东家的计划已经实现了大半,现在带人在筹划进攻濠镜的事宜了,到时候,恐怕还需要诸位相助一臂之力。”

    “不过时候不早了,我有些累了,暂且休息了,神父此番多谢了,你派人救援的恩情,毕方铭记在心,之后必有厚报!”

    古特雷斯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并没有推据什么,佛郎机人和大明子弟相对而言,多有不同,他们更为坦诚,也不会退让。

    毕方知晓他们如何,也不以为逆。

    那两个高矮神父知道毕方要休息也早早退出了偏厅。

    少年正要脱去衣服好好睡个觉,却发现屋内还有一个人。

    那妇人正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137.商贾之女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毕方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意乱,作为一个情报人员,他自然记得少东家曾经说过,自己的后背不能交给别人,就连到了盟友的地盘,毕方也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认识古特雷斯,但也不会全然相信他的话语。

    事关重大,更别提这个来路不明的妇人了。

    此时,他看着妇人,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他没好气地发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若无事你可以出去了,晚些我会与古特雷斯说一声,叫他给你安排一间客房暂做休息。”

    他其实对女人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和记忆,在他的少年记忆之中,对于男女之别懵懵懂懂,加入陈闲麾下之后,身边围拢的更是清一色的同龄男孩。大家都准备为了陈闲的宏图霸业奉献一生,当然也就没有起过什么结婚生子繁育后代的想法。

    陈闲其实倒是想促成他们成家立业。

    可海上母鲨鱼倒是成千上万,女人倒是一个没有。

    连陈闲自己看到女人,就算是寡妇都百爪挠心了,哪里给这些小子安排婚配对象去?

    于是这件事也就搁置了下来,而且陈闲自己也知道,太早结婚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不好,所以这件事已经作罢。

    “小女子如今在异地无依无靠,家人都被佛郎机人所杀,财务辎重全部被夺,已是世上孤零零的一个游魂,家中三叔,二叔都觊觎我们大房的生意和人脉,我此次为家中蒙尘,恐怕连卧病在床的父亲都要为之受累,我……我……我……”

    毕方是听不懂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虽然身为陈闲手下最强的情报人员,但他仅仅只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要他去理解所谓的人情世故,与大家族的兴衰荣辱和门阀倾轧,简直是要他去死。

    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结结巴巴地安慰道:“你也不用这么丧气,他们敢欺负你,你便杀了他们自己当主家便是,我们少东家就是如此的。”

    他信奉的仍是海上弱肉强食的一套,面前那娇滴滴的妇人却听了为之一愣。

    她怔怔地说道:“这般不好吧,怎么可以杀人……”

    “你这婆娘兀得啰嗦!你那什么二叔三叔都要夺你钱财,杀你父母了,你还觉着有什么不好?以杀止杀,杀得无人吭声,他们不服,打得他们服,你不是有本事和佛郎机人做买卖?他们做得到吗?

    要让他们心服口服,他们才不会加害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妇人从来都是按规矩行事,她家乃是商贾世家,因循守旧,她虽是大胆进取,在海禁的情况下,仍旧与佛郎机人做买卖,但也是自知犯禁,这次被人所捉也根本不敢声张。

    原本以为从此之后就成了这些豺狼的阶下囚,不如一死了之,却因缘际会,遇上了这么一个行事不拘小节的少年郎。

    而且他的一番话,更是让她陷入了沉思。

    她父亲病弱,虽是翁家长子,但若不是她出来顶住一片天,这翁家偌大的基业,早就成了二房三房的口中食。但饶是如此,她以一个女人家的身份,抛头露面经营田亩,人家说一句奚落人心的话语,她便只能羞愧难当,为之退却。

    她步步忍让,换来的是商场与亲人的步步紧逼,难不成真如少年所言,自己实在是太过软弱了?她不由得有了几分怀疑与迷惑。

    妇人低声说道:“小女姓翁,乃是两广人士,不知道恩公尊姓大名,住在何处,日后若是有所机缘,必以涌泉相报。”

    毕方不耐烦地看着她,但也知道不回话实在不礼貌。

    “你便和神父一样叫我小鸟儿得了,至于我住在何处?少东家在何处,我便在何处!又或是报恩大可不必,你要是觉得我对你有恩,现在便出去,我要脱衣服脱裤睡觉了!”

    他自认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这个妇人,干脆便甩起了泼。

    他小时候与姐姐同屋,若是他脱衣服脱裤,姐姐便会骂着他不知羞,而后涨红了脸往门外跑去。

    屡试不爽。

    他没来由地想起亲姐,神色为之一暗,脱了裤子,却看到那妇人并无任何反应,他涨红了脸,反倒是骂了一句:“不知羞耻的女子!”

    他却不知道,翁小姐虽是商贾之后,替家中操持家业,但为了名正言顺,早早找了赘婿,于男女之事更是一清二楚,对于毕方这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更是只将他当孩子看待。

    听到毕方骂出声来,方才侧过脸去,不过却对他口中颇为推崇的少东家有那么几分好奇。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小鸟儿说的少东家是什么人?”

    “不要多嘴!少东家便是少东家,岂是你可以问起的?”毕方有些警觉地看了妇人一眼,不过,看驱赶无功,也有几分束手无策,索性往床板上一躺,已是睡了过去。

    那妇人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问道:“他是不是一个极为伟大的人?”

    “那是自然!少东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海盗!”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说起陈闲之事,板起的小脸也板不住了,透露出几分笑意来。

    妇人有些不可思议,也不知道这位少东家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让这个执拗的少年如此奉为神明。而且他隐隐约约,也觉得仿佛这个佛郎机人的圣地,也对这个少年背后的主人毕恭毕敬,颇有马首是瞻之嫌。

    “那不知道我能不能见一见这位少东家,我家世代经商,如今正在发展与海外的势力做买卖,早有机会想要找一家海盗投奔,由他们护卫,我们的生意也会好做许多。”

    她说的话半真不假,他确实早有主意,但苦没有脉络,假的是,如今家中权力恐怕已经旁落,即便是见到这位少东家,她也没有能力再向他伸出橄榄枝了。

    毕方也有些谨慎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犹豫地说道:“等我请示一下,再给你回应。”

    仿佛觉得这话弱了气势。

    少年又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别抱有太大的希望,少东家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138.玻璃

    返程的教堂船上,毕方一脸黑线地看着坐在他身后船舱之内的翁小姐。

    这里撑船的船家与他是老相识,乃是一个信教的中年汉子,也没来由地打趣道:“小鸟儿,这是你娶得媳妇?”

    “去去去,说得什么混账话。”他没好气的说道,远处的妇人倒是笑眯眯地看着少年郎,仿佛看着他恼羞成怒,颇为有趣。

    船上满载的货物都将送往附近的岛屿,还有几个年轻的传教士都是要前往各地把神的旨意传播到别处的。

    不多时,船只已是到了毕方存放小船的地方,他和妇人与船夫告了别。而后自顾自地去摆弄小舢板来。

    “小鸟儿,怎么了?这是生气了?”

    毕方不吭声,只是费力将船只拖曳到了海边,这样的工作往日做来习以为常,今日当着个外人的面,却说不出的别扭。

    翁小姐也没有再多言什么,她不过是客人,而且毕方也不可能将她留在此处,自生自灭。

    不过,他仍是好奇地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何处?”

    毕方看了一眼天外,而后气鼓鼓地说道:“鬼湾!”

    ……

    此时的陈闲正晒着日光浴,他的手中拿着一枚透明的玻璃镜片,好似在出神。

    他身旁的侍卫天吴皱着眉头,开口说道:“少东家,这东西还……怪好看的。”

    陈闲努了努嘴。

    这是他从佛郎机人战船打捞出来的宝货之一,看似透明实际上混杂了不少杂质,饶是如此,这种品质在威尼斯应当也是千金难求。

    放眼整个欧洲估计都是稀罕品。

    玻璃最早的历史要追溯到古埃及人身上,但若是说要发扬光大,那就要往后推上许多年,在这个年代,玻璃和镜子的打磨几乎都需要手工,费时费力,而且不够纯净,使得他的效果大打折扣。

    陈闲一闲下来便都在琢磨制作放大镜和显微镜,再不济也要先把望远镜折腾出来,有了望远镜,在航海的情报上,他们就能够做到快人一步,总不能让他这个船队的少东家去做哨兵吧。

    他们乐意不乐意还两说,陈闲还嫌丢人呐。

    而且,陈闲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他心中一直有做买卖的打算,他虽然准备占领濠镜之后,将他彻底打造成一座自给自足的海上壁垒,但单纯靠自己绝对不够,现在这个时代的大明,来自美洲的银矿还未冲击市场,市场正在趋于稳定。

    如果能够通过商业打开与外界的接口,到时候,无论是人力,物力都将事半功倍。

    而陈闲还有一个计划,那就是以濠镜为跳板,截获海外试图流入国内的白银。

    这个计划过于大胆,而且时间紧迫。

    他必须尽快将此提上日程。

    目前的大明,重农抑商,数千年的繁衍,让小农经济的本位思想深入人心,官方不仅不提供对商业的庇护,还变相索取,直到海禁的国策一出,彻底断绝了资本主义的萌芽。

    可以说,在大明,从事商贸的人是极为轻贱的存在,几乎所有有地位的人都可以对商人予取予求,尤其是地方政府和乡绅。

    但如果由陈闲来主导,那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

    他处于天高皇帝远的濠镜。

    在这个时代,为什么濠镜被佛郎机人所占据,都不曾引起上头的重视。

    是因为首先濠镜位于边陲,历来便是不毛之地,可以说,管理这一块土地一直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其次在于佛郎机人很快摸透了大明官僚机构的运作模式,他们通过贿赂,欺上瞒下,等大明发现其中的猫腻的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说什么都不再有用。

    而陈闲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其次,陈闲是海盗,海盗是海上武装势力,虽然进入濠镜之后,海盗失去了他独有的隐蔽性和不定性,但陈闲打定主意,将濠镜经营成铁桶一块,天高皇帝远,以大明的行政效率,和濠镜的防守之便,就算来十倍于他的大明水师,他都自信有一战之力。

    无他,利器尔。

    而相反的是,各地的水寨若是打了他陈闲的主意,那么就连过年都别想消停了。

    谁都不敢惹一个韬光养晦结束的海盗。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而手头的这块玻璃,无疑就是最好的敲门砖与生财法门。

    “这种东西,本少爷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天吴你来说说,你觉得这东西如何?”说着,陈闲还拿了一面镜子出来。

    “还有这个。”

    天吴两眼发直,他咽了口口水说道:“少东家,你要知道咱们现在大明流通的镜子,可都是铜镜,我听那些海盗讲,这世上的钱就属娘们的好赚,这玻璃镜,比铜镜好了何止百倍……”

    陈闲笑了笑,也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个时候的大明工业及其不发达,更多的技术被垄断在工匠之家,而且工匠则多为帝皇之家服务,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孙这样的门门道道极其繁多,以至于很多手艺就此断绝。

    而且也极为缺乏开拓性。

    毕竟吃老本也能度日,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当然锐意进取的一帮人也早早扬帆出海,不少人都汇聚到了陈闲门下。这些人才是陈闲真正的依仗。

    所以一旦新事物流入市场,就将引起爆炸性的反应。

    他想了想,对天吴说道:“你去将大师兄,哦不,段水流段总管叫来,我有事要交代。”

    不多时,天吴引着一身脏兮兮大褂的段水流到了陈闲面前。

    比之相识之处,段水流多了几分沉稳与自信,原本他在工坊之中默默无闻,而如今他却是三堂首脑,手下掌管的更是数十个部门。他其实不过中人之姿,能够出人头地,全靠的是他自己对于火药的研究。

    他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栽培起有能耐的新人也是竭尽全力。

    “大师兄,好久不见。”陈闲对三位堂主例外都分外客气,段水流还了一礼。陈闲开门见山,将手中的镜子和玻璃拿了出来。

    “少东家,这是……”他的眼神之中也充满了迷惑,同样不知道陈闲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西洋人的小玩意儿,我恰巧知道炼制的手法,而且,绝对比这些镜子与玻璃,更为美轮美奂,而且另有大用,只是以大师兄眼光看来,这东西若是流入市场,能否为我们攫取第一桶金?”

    段水流神色凝重,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一拱手,低声说道:“少东家,此物不可流入市场,此乃大忌!”

139.虎,狼,龙,马

    陈闲没想到这大好的生意,居然会遭到素来开明的大师兄的反对。

    一时之间,他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段水流并非是会无的放矢的人,他并没有极力主张,甚至没有一丝不快,而是开口说道:“段主管此话何解?”

    段水流清了清嗓子,仿佛在酝酿什么,而后他面色凝重地说道:“之前,少东家曾经和我们提及,这世上有一物被称作显微镜,是否有此事?”

    陈闲等到他提到显微镜的时候,方才“哦”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这位向来老实的大师兄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作为科研人员,对于他们而言,最为贵重的,当然不是这些用来正衣冠,亦或是涂脂抹粉的镜子,而是显微镜与放大镜。

    陈闲在他们面前提过一嘴,自此这些相当于千里眼一般的玩意儿就成了他们的心头病。

    而也就是这些东西,在段水流眼里才是真正值钱的。

    而段水流的意思非常明确,若是玻璃先行流入市场,那么万一显微镜的奥秘不慎流出,岂不是会因小失大?

    白白放跑了最大的利润?

    陈闲哑然失笑。

    他素来敬重段水流,但在此时也不得不说腹诽一句迂腐和短视,但为了防止这位大师兄胡思乱想,他笑了笑,并没有直接斥责,反而继续说道:“段主管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且听小子一言。”

    “这些玻璃或是镜子,我有稳妥的方式,可以保证能够批量生产,但我并不准备将这些镜子就此海量投入大明的市场,而是准备将他打造成高端产品,只供给那些达官显贵,且用以国际贸易之用。”

    段水流听得云蒸雾绕,如坠五里云之中,反倒是一旁的天吴听了个明白。

    “少东家的意思是说,我们走……”

    “走高端市场,以奇货居之,等到日后发展顺利,我们再行逐渐把玻璃产业推广到民间,这样无论是高收入,还是薄利多销,我全都要!

    而且我们可以乘此机会,大量炼制玻璃,而后交给段主管来实验制造,先从望远镜开始,只要制作的工艺牢牢掌握在我们的手里,那么我们就会永远领先他们一步。”

    “至于段主管提到的显微镜等高端产品,小子以为,一件都不外流。这些反倒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不能授人以权柄。”

    段水流仍是皱着眉,陈闲知道这位大师兄的脾性素来就十分之轴,多少有点一根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为了黑火药的配方一执着就是几十年。

    而且还有点圣母的毛病,这种人做科研,便是为全人类的事业而奋斗,但作为一个头目,实在有些不合格。

    但陈闲正当用人之际,而且两人共患过难,他素来重情义,只好说道:“哪怕我们现在以大量出货,最终利润仍旧不会全数到达我们的手中,无数奸商都盯着我们手头的肥肉,我们哪怕做了再多的镜子和玻璃,都无法供应到每个人手中。最终便宜的只是那些囤货的奸商。

    至于显微镜,你想想,我们工坊里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出海的。”

    他提到的问题,就连段水流都明白。

    这个世界上,除了商人还有工匠在大明王朝是完全不受待见的。

    因为他们擅长的是钻营,和奇淫巧技,这些和帝国所认可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念背道而驰,所以他们不容于世间,即便付出百倍的努力,他们也不过是没有社会地位的匠人,只是为了一口温饱。

    段水流太明白这个缘由了。

    所以,当陈闲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也明白了,哪怕这种高端的东西在他们这些匠人眼里价值千金,但在世上根本一文不值。

    陈闲继续说道:“这世上除了我们大明,还有各种帝国,比如横跨欧亚的奥斯曼帝国,还有更远的被称之为欧罗巴大陆的地方,往远的说,还有佛郎机人,他们实际上是葡萄牙和西班牙人,他们的国家在地理大发现的路上,走得比我们更远。

    这些东西万一落入他们的手中,恐怕对我们都是灭顶之灾。”

    众人一旦涉及到了佛郎机人都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陈闲也知道,对于这些人而言,外族的威胁更为直观,如今的大明,尚且没有直接和佛郎机人产生冲突。

    而作为时常直面这些异族的海盗,却知道,这些比之时常侵犯九边的鞑子有天壤之别。

    这是一群从热兵器和战术都全面领先于时代的侵略者,束缚他们的仅仅是人数而已。

    所以当陈闲提到他们的时候,就连段水流都有了一定的危机感。

    也开始明白陈闲所说的意义。

    “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准备‘澳门攻略’了,濠镜是一处战略要地,在百年之后,围绕此地将有无数的腥风血雨,我已经预见到了其中的一切。”陈闲说的言之凿凿,众人不敢说话。

    他继续说道:“佛郎机人还没有受到彻底的打击,在濠镜本岛,尚有两百余人,这些人不全是战斗人员,但仍是一笔可观的数量,想要击溃这些人,以我们这些新兵很难。”

    陈闲说的并不客气。

    天吴想要替兄弟们争辩几句,但陈闲挥了挥手,止住了他的话语。

    “我知道你们很不服气,可能会说,我们有比他们更强大的热兵器,也有比他们更为强盛的气势,甚至你们会说,你们比他更加不择手段,但统统不够。”

    陈闲指着远海说道:“佛郎机人是一个强盗的国家,对他们而言,掠夺,占据是他们生存的根本,用战争的方式淬炼人马,以军事化来统筹局势,奖惩分明,这就是佛郎机人,他们和我们有本质的不同!”

    “如果说黑锋是虎,那佛郎机人就是足以撕碎猛虎的群狼,你也许会问,我们是什么?我们是刚出生的龙,我们迟早能够腾飞入九天之上,但至少并非是现在。”

    天吴玩笑地说道:“照少东家的说法,那大明水师又是什么?”

    陈闲看向远处,沉默了许久,而后说道:“那是一群已经体内充满了病变,还在负重狂奔的野马,随时可能倒毙,但也有撞死任何人的能力,我们没有理由不小心。”

140.少年毕方之烦恼

    正当陈闲与心腹指点江山之时,几个少年人匆匆赶到了此处,他们对着陈闲致敬道:“少东家,毕方回来了。”

    陈闲点了点头,作为他手下的情报头子,毕方虽稍显稚嫩,但办事能力一向为人认可。

    只不过,几个少年人冲着陈闲一通挤眉弄眼,倒是让他觉察到了些许异样。

    濠镜之行凶险莫名,哪怕有教会策应,都存在着一定的风险,断胳膊断腿的都算小事。

    得,实在不成就让他去当个养老院院长照顾老的小的就是了。

    也能替陈闲和海盗团培养新的情报人员。

    陈闲凡事都爱往坏处想去。

    而且,陈闲也早有打算,以他和谢敬目前的能力和精力,想要不断给队伍输送新鲜血液几乎不可能。他们两个人终究是凡人,能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

    他所需要的还有一支能够提供足够的师资能力的队伍和团体,他们必须专业,也必须有过人的经验。

    但这些对陈闲而言,太难,太难。

    一想到这个陈闲就一阵头大。

    而且年纪轻轻的核心人员,更是不能服众,他手下的会是桀骜不驯的海盗,他们或许还会听听拳头比沙包大的谢敬的话,还有奉若神明的陈闲的言语,但绝对不会听从其余人的指手画脚。

    海上是比谁拳头大的地方,而不是单纯靠讲道理,看资历的地界。

    陈闲已经是一个意外了。

    他也不会允许第二个意外就此发生。

    “叫他过来吧,我有事问他。”

    不多时,少年探子已是出现在了不远处,他仍是一副短打的模样,穿着的短打衣袍,挠着脑袋,可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背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人影。

    陈闲倒是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些臭小子一个个像是抽了疯似的发癫。

    敢情好出去公干一趟,还带了个盘顺条亮的小娘子?

    这是出去相亲还是去送信啊?

    少东家,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以后也给我们安排这种好差事啊!

    虽然这女人年纪看上去是要比小鸟儿大上不少不说,但俗话说得好啊,女大三抱金砖,媳妇大可没什么坏处啊!

    就连陈闲都表情古怪。

    本少爷都还是个小处男,连姑娘的手都还没牵过,你现在倒好连人都给带上岛来了?挺有本事的啊。

    他自上而下观察了片刻,这小子怕不是毛都还没长齐吧?

    嗯,岂不是,

    “少东家,书信已送到,这是克鲁士神父翻译过来的文书,请您过目。”

    陈闲接过信件,其实教会的反应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时打量着毕方还有站在不远处低眉垂眼的妇人。

    而后问道:“你此去濠镜有没有遇上什么问题?濠镜的佛郎机人适逢新败,大量战船的损失势必让他们变成惊弓之鸟,极为恐慌,定会在沿海加派人手,你此行并不易。”

    毕方点了点头,他在交代工作之时极为认真已是不复刚才的紧张和腼腆:“濠镜此时已经加紧了戒备,包括不少原本被忽略的死角,若是没有得到教会的支援和帮助,我恐怕无法突破他们的防御网。”

    陈闲已经看了书信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暗自好笑,但也觉得这次的事情难了一分,他说道:“教会已经传回了消息,他们会积极配合我们的行动,必要时,你还需要潜入濠镜,传达消息,你先下去休息,总攻之时,就在这几日。”

    毕方却没有退走,仿佛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开口。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身边的女子却是上前一步,盈盈下拜,行的是妇人之礼,她的模样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

    毕竟在场的均是海盗,虽然几人年龄尚幼,但不论是毕方还是天吴,都有一股行伍之中的杀气。就连看似慵懒不羁的陈闲也充满了上位者的气概。

    “小女子翁氏见过少东家。”

    她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言谈没有半点生涩。

    “你便是小鸟儿在濠镜遇上的那位商贾之女?自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气,难怪你有胆气与佛郎机人做买卖。”陈闲笑着说。

    他知道此人的能耐与勇气,这都是抓到便诛灭家族的大罪,同样充满了暴利,这也是一场豪赌,但相对而言,更需要的是处理好一切细节的缜密。

    这份能耐绝非常人可以企及。

    所以他对这位妇人颇为敬重。

    “少东家过誉了。”妇人笑了笑。

    “你是想要通过我们的船回到两广吗?我们近来将有大事,但我手下的人马与一些商船交好,若是你想要回去,我会安排你去见见他们。”陈闲说的是客气话,因为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个妇人心中同样有正在不断翻涌滚动的野心。

    这不是一个安分的女人。

    陈闲歪了歪脑袋看了一眼远处,局促不安的少年,这不是你能驾驭的主儿啊,小鸟儿。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少东家,奴家并不想就此离开此地,我前来乃是另有所求。”

    “说来听听。”

    “想必少东家已经知道,我家做的乃是与佛郎机人的买卖,我如今是孤家寡人一个,长期不归家,家中恐怕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甚至已经当我死了。”

    陈闲知道他所言属实。

    女子在这个世间受到理学的压制,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子,又需要抛头露面,不招人妒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世上谁没几个恶毒的亲戚。

    “听你的说法,翁夫人是想要投奔我等?”

    “我这儿一贫如洗,人少炮少,无家可归,是海上的幽冥,与其投奔我等,不如考虑别的大型船队?比如如今的海上霸主,黑锋亦或是三灾?”

    “少东家可是说笑了。与这些大船队合作?小女子如今身单力孤,不过与虎谋皮,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吃干抹净,连个渣子都剩不下。谈什么合作?所谓的合作,总得有相应的实力,绝不是想合作,便合作的。”

    女子侃侃而谈。

    陈闲笑着说:“那你倒是不怕我出尔反尔?我也是海盗。”

    “小女子觉得,少东家并非是如此背信弃义之徒,而且胸襟广大,绝非常人可比,再者说。”妇人看着陈闲眼神并不回避,反倒是笑了起来:“我将筹码全部压在少东家身上,同样也是一场豪赌,赌得乃是少东家威压四海,而我富甲天下,若是无这等气魄,我也不会登场前来,早已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

    陈闲摆了摆手。他笑着看着少妇,已是有了决断。

    “也罢,我手头正有一桩千年难遇的买卖,便交给你试试成色,看看你有无气吞万里的气概便是。”

141.继位

    魏东河抵达赤马号的时候,这场暴雨已经停歇。

    日出后的天空,犹如被铅洗过,碧海蓝天,长阳照耀之下,些许光芒,驱散了阴郁。

    远处的游曳船队已经渐渐消失,魏东河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最终有没有打动莫其昌,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并不想和他们有些冲突。

    此时的赤马号已经破败不堪,高高悬挂起的白帆,还有肃穆的气氛,不由得让魏东河也叹了口气,若是没有杀人的魄力,如何教一群杀人越货的狂徒俯首听命?

    而且目前的一切,对魏东河而言,还远远不够。

    魏东河看着从船上抛掷下来的绳索。

    他早已掌握了吕平波的心思。

    胸中有逐鹿四海之勇力,却没有点墨筹划的本领,虽是一副广纳贤士的模样,但实际上不断做着权衡,生怕自己的权威被人褫夺。就连魏东河这样尽心尽力替他筹谋的人,都不免被他妒忌,甚至就连这次前往招降也是九死一生。

    他故作姿态,便是让他彻底放下警惕,达成自己的所愿。

    来迎接他,是几乎是此刻赤马号上所有在场的头目,就连刚才还在海城号上的苏青此时也带着麾下公子首领,到达了船上,所有人的表情各异,有平淡的,也有妒忌的,自然也有不满的,甚至嘲弄者也是时有。

    魏东河知道他接任船长困难重重,哪怕得到了吕平波的认可。

    吕氏已经随着吕平波被平地惊雷炸了个粉碎,这世上已无吕家,这是陈闲等人的共识,但人人都在等待成为另一个吕家。所有人都在觊觎这个高位,而他魏东河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一个戴罪上船的角色,凭什么!

    我们为了吕氏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浴血拼杀,历时数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吕平波是猪油蒙了心啊!

    就算论资排辈,怎么都轮不上这个魏小子!

    我就看他魏东河几时死!不自量力!就连苏长老和孙二爷还在呢!让你当首领就是幌子!要你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

    ……

    魏东河神色自若,并没有受到任何妨碍。

    反倒是苏青有几分不自在,孙二爷不复往日的傲气,低垂着头说道:“东河,你回来了,谈判可还顺利。”

    “莫其昌是根硬骨头,我说服他们离去了,终究不曾降服,让二爷失望了。”魏东河拱了拱手,语气之中带着几分遗憾。

    “没事,此事本就是成了大功一件,不成无关痛痒,只要你安然归来便好。”

    “我瞧回来的时候,船上不知道为何挂了白帆,还有为何不见统领出来,我正有事情要与他商议一二,乃是关于珊瑚洲的消息。”他故作不知,只是表情淡然,与往日一般模样。

    苏青冷哼了一声。

    “在你走后不久,黑锋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对着我们的方向进行了炮击,目标极为精准,乃是团长脚下,团长猝不及防,不待逃走,已是当场毙命。哼,谁知道是不是你做的好事!若不是你妄图与叛逆联络,恐怕黑锋都不会开炮警告吧!”

    魏东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笑着说道:“苏长老扣着一顶好帽子,孙二爷,有劳你带我前去看统领最后一面。”

    “哼,不是你,还是谁?你怂恿团长几次三番与黑锋联络,而你的好兄弟,陈闲素来便不安分老实,如今大战都不知道此人在何处。”苏青言谈逼人。

    魏东河却懒得理会这条疯狗,只是跟着孙二爷往船舱之内走去。此时的大堂已经暂时被布置成了灵堂。

    往日里海盗之死,不过是裹上一张草席,寥寥丢入大海之中。

    但吕平波毕竟地位特殊,此时正静静地摆放在一张木床上,上面盖了一块白布。魏东河恭恭敬敬地朝着尸身一拜,三跪九叩首,几近了礼数。众人沉默不语,大部分人已经参拜完了吕平波。

    他们对吕平波与其说是敬重,更多的是一种实力的借用,他们是海盗团的老人,吕平波给他带来了无数的地位和财富还有女人,只要吕平波动动嘴,什么都会有。

    吕平波走了,接下来就要轮到魏东河上位。

    他们是否还能保持目前的地位与声望?他们觉得理应如此,他们是有功之臣!凭什么不行?所以他们没有太多的愁绪和担忧。他们所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压服这个新来的首脑或者干脆,取而代之!

    魏东河站了起来,低声问道:“孙二爷,不知道吕统领临终之前有无定下下任头目的人选?船队不可一日无主,东河我同样也是。”

    他的问话很是直接,众人的神色一黯。

    孙二爷反倒是颇为坦然,他说道:“统领说了,他知晓珊瑚洲可能已经沦陷,那是祖宗基业,万万不能落于他人之手,让你想尽办法将岛屿收回。”

    孙二爷的一席话,已是说明了一点。

    众人默然。

    那就是吕平波确确实实将位置传给了魏东河这个外人。

    另有异心之辈,都变了颜色,他没想到曾经觊觎团长宝座的两人之一的孙二爷会选择说出魏东河的临终嘱托。

    苏青大喝道:“孙虎,这魏东河有什么本事!让他带领我们夺回珊瑚洲,不过是吕统领意识不清之时说出来的浑话,如何能信?我觉得此事应当从长计议,不用和这个小辈多言!”

    随着他一声断喝,大量的头目都齐声言谈,仿佛群情激奋的模样。

    也有人不曾说话,仅仅是冷眼看着局势。

    魏东河对苏青的话语,并无反应,只是皱着眉头关切地问道:“孙二爷,吕统领当真如此说?”

    孙二爷艰难地点了点头。他不像苏青,在他这里,百无禁忌,随着吕平波的故去,和势力的减弱,他曾经睥睨天下的魄力也渐渐消逝。

    “那某是否已经是这艘船上,名正言顺的大统领了?”魏东河言谈入骨,但孙虎知晓,这后生素来便是这个性子。

    “是的,原本船上只是由我全权处置,既然你回来了,那么,如今白银奉你为主!”

    说着,他和一众孙氏门下的海盗整整齐齐地跪了下去,高喊道:“参见大统领!”

    但周围之人却无动于衷。

    魏东河静静扫过众人。

    他的眼神冷漠到没有丝毫感情。

    苏青往前一步,大喝道:“这个统领,我苏青不承认!你魏东河引狼入室!是我白银的千古罪人!”

    魏东河猛然回头,他阴森森地笑道:“老东西,我忍你很久了……你说什么,现在还敢再说一次?”

142.分家

    苏青看着面前的这个后生,有点难以置信,此人前后的转变。

    刚才还像是软绵绵的羊羔,现在却像是一只黑暗之中的觊觎血食的猛虎。

    尤其他并非不是在船上没有眼线,他知道魏东河素来忍让,若是有什么不合理之处,为了船队的安稳,他也绝不会轻易反抗,可以说,他这般老好人的性格,和运筹帷幄的本领,都让他成为了这支船队最得人心的幕僚。

    但好心好意又如何?人人让你一尺,乃是因为你的背后站着吕平波,谁都要卖吕平波三分颜面,而并非是真的认可你魏东河!现在你要和我谈颜面,要谈以势压人,你魏东河没有这个资本!

    苏青的儿子与属下纷纷聚集到了他的身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不远处的魏东河。

    此时的黑脸军师孤身一人,但他仿佛一脸的不屑与张狂,与之前已是判若两人。

    “二爷,若是有人犯上作乱,我可否讨逆?”

    孙二爷语气平淡,他看到的东西与众人不同,他仿佛看到的是一只沉眠的猛虎正逐渐苏醒,露出自己尖锐的獠牙。而那些自以为狮群的绵羊,却在他面前不断虚张声势,试图胁迫猛虎。

    可笑?

    非常可笑!

    偏生太多人浑然不觉,他们沉浸在虚假的胜利愿景之中,不可自拔。

    “你随便就好,二爷我今日有些累了。”孙二爷说完当真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手下替他递上了烟枪,他便坐在那儿吞云吐雾了起来,仿佛当真万事不管,什么都不当回事了一般。

    魏东河点了点头。

    众人忽然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声响。

    但唯有苏青他们知道,这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他们见证过陈闲在工坊的神乎其技,也见过这种后膛燧发枪的恐怖,直到一旦让他们开火,这里所有的人都将尸骨无存。

    “我敢孤身前来,跟着你们进入灵堂,便知道你们自然会将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

    他淡淡地说。

    而后他看着苏青说道:“苏长老,苏青,这世上有那么一句话,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老而不死,是为贼啊,老东西。”

    “你!”

    “你什么你!说就是你啊,苏青。”他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

    “吕平波在时,我对你们百般容让,原本抱持的也是相安无事的本分。就算是你的计较,你的算计,已经将手伸到了吕氏的身侧,也把脑筋动到吕氏的船上来了,我同样没有告知吕平波。我只赌一手相安无事,赌一手吕平波长命百岁。

    当然我也知道,若是吕平波不死,你的儿子,你的孙子,子子孙孙,一辈子都不会有丝毫的机会,你一定会作乱的。”

    魏东河给他定了性。众人交头接耳,仿佛这根本就不算是什么秘密。

    苏青的脸色已是难看了两分。

    就连他也知道,他的野心昭然若揭,再加上章如秋的鼓动,吕平波都有提防,甚至几次出海拉练,防的就是他自己!

    可到了现在哪里能够容他承认!

    “你放屁!”

    魏东河冷冷地说道:“你现在就在作乱,如今的我便是这艘船上的大统领,这里所有人都应当服从我,听从我,言出令随,无人可以违抗!

    前团长命我收复珊瑚洲,命我守住这番基业,要的是你们的辅佐,而我才是主将!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叫嚣?我现在就可以将你丢下海去!你信还是不信?”

    他扫过众心不甘情不愿的头目。

    他无所谓这些人的效忠,这些尸位素餐的角色,丑陋不堪,便是白送到他的队伍之中,他都觉得恶心,只不过,继位之际,他必须执掌乾坤,用绝对的势力压服众人。之后再逐渐撤换这些人。

    他素来行事杀伐果决,但在陈闲的影响下,也稍微会了几分回转。

    苏青干瘦如同树皮般的脸庞,变得更为皱巴巴。

    他的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是怒气涨到了极限!可他无所适从,他确信张俊已经带着人手上了船,而且这些都是吕平波引为心腹的角色,引为他并不信任苏青和孙虎,所以一切新式装备都便宜了魏东河和张俊。

    他们不会是这一小部分的精兵的对手。

    众人心知肚明,刚才还吵嚷不断的众人此时也不敢再与魏东河叫嚣,只是用愤愤不平的双眸看着他。

    “苏长老,我敬你是前团长时代便在团中的老人,既然你不服气,便把你的苏家军连同那艘海城号一起带走,我无力挽留,也不会给你过多妨碍。”

    此言一出,就连苏青都变了颜色。

    他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白银,而不是自己独立出去,毕竟白银便是由他们打下的基业,他知道再想要在惊涛骇浪之中成就这般大业极为困难,甚至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他老了,再白手起家,他等不起!

    魏东河想要分家!这绝对不可能!如今局势已是大势已去,只是他怎么都不愿就此认怂,他老了,虽是阅历丰富,但笨嘴笨舌,此时灵堂闷热,他的额头见汗,他抹了一把,看了看正站在身后的诸多子嗣。

    一个中年文士一拍折扇,已是款步走了出来。

    苏家三子,苏彦昌。

    他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苏青最是需要于他,相比于其他几个兄弟,或是腼腆,或是无能,他可算是众多苏家子之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且以言谈见长,往日就算和工坊之中极为难缠的陈闲,都是由他来安排对应。

    虽是没有什么建树,但在一个不遵守规矩的陈闲面前,这已经算是不错的胜利了。

    毕竟那位可是一言不合就会朝你开枪的狠角色。

    他想了想,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魏东河,嘴角抽搐,这位朋友好像和他那个兄弟一个鸟样,摆出枪炮阵的德行,更是一脉相承。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魏先生,你是吕统领指定的下任首脑不假,但如此辱骂我等旧臣,不为人事。”

    反倒是魏东河笑了笑,他指着不远处的苏青,说道:“是谁不认我这个统帅,是谁将拿着一坨屎,说得那么欢?

    既然苏三公子如此深明大义,不如给东河我分晓分晓?也让我知道是何人目无法纪,是何人蔑视统帅尊严?你有备而来,想必同样一清二楚。”

143.平定

    苏彦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始作俑者,也知道到现在还在串联头目们造反的正是苏青本人。

    但这话万万不可提及,因为魏东河已经起了分家的念头。

    把一切敞开了说,那不是正中魏东河的下怀?

    到时候,先不说由魏东河统领的这部分人会如何,至少海城号便会再次漂泊无依,哪怕光复了珊瑚洲,他们同样无家可归。

    因为珊瑚洲不姓苏!他现在姓的是魏!

    为今之计,他们只能认同这位新统领的地位,再做图谋。

    他审度再三,笑着说道:“魏先生,家父已经老朽,很多事情偏听则暗,仰慕我苏家权威,多有撺掇者,进献谗言,魏先生可不要多加计较。阿罪,把之前我提到的那几个小人提出来,交给魏先生处置。”

    他吩咐了下去,早有麻利的水手,将乱作一团的苏家家臣分开,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几个人提了出来。而后狠狠地抛在了魏东河的面前。

    几人狠狠地瞪了苏彦昌一眼,几个人甚至去抱已经颤颤巍巍的老者的大腿,有一些大声哀嚎,叫着:“大公子饶命!”

    可苏彦昌也好,还是魏东河也罢,就连他们求助的大公子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虽然有那么些许气急败坏与不忍,他都不敢站出来说话。

    只是苏青已经气昏了头脑,他大喝道:“小三子,你这是要造反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你的眼里还有我苏家吗?你忘了你是我苏家子弟了吗?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苏彦昌眼底闪过一丝反感,但不过一闪即过。

    父亲……终究还是老了啊!

    他没有理会苏青,只是苦笑道:“魏先生,我父亲年老体衰,往日自然也是一心为了海盗团着想,吕统领之死,对他是一次巨大的打击,以至于有几分胡言乱语,请你不要多计较。”

    “至于其他人,也都是如此,魏先生不要多加苛责他们了。”

    苏彦昌自然知道说了这些话,便等于自己纳了投名状,苏青已经老了,苏家总要交给子嗣们继承,他供出去的几个人都是他兄长的心腹,他兄长虽是不算能人,但因为是长子,且城府不凡。

    他这么做,一是换取魏东河的信任,同样也是铲除异己。

    反正他已经给了苏青眼色看,想要通过正常的方式成为苏家家主,彻底不可能了。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这个老爹向来就有野心,与孙虎只想争霸海上,想要叛逆,是因为某人的不作为,这点不同。他想要的是和吕家一样代代传承的大家族,而且,他想要的严格的家族组织,哪怕他的大哥无能,但也是内定的家主,不容更改。

    苏彦昌对此事早已厌恶到了极致,他对海城号费尽了心思,最终却只得来苏青的一句,“你是家中最为出色的孩子,来日便是要好好辅佐你大哥,奠定万世基业才好!”

    这样轻描淡写地剥夺了自己的未来。

    他不服这个决定!

    他们是海盗,谁都可以上位,只要有能耐,什么长子!什么任人唯亲,统统都是烂狗屁!

    他虽是学文出身,但同样也是海盗之子,心中自然有其桀骜!与不屈!

    魏东河微微颔首说道:“苏三公子说的正是某所想,既然有这些只知敬献谗言的角色,那便杀了吧。”

    众人一愣,早有几个海盗从门外进来,他们手中拿着枪械,像是拖死狗一样,将几人拖了出去,只听几声枪响,地面的鲜血已是汇成一片汪洋。

    “苏长老,你老了,我派人送你回海城号便是,日后财帛少不得你们苏家一份,一切照吕家在时之常,去吧。”

    “你!”

    魏东河微微皱眉,眼神之中别有杀气,他的容忍自然是有限度的,他与一般策士最大的不同便在于此,一般的策士往往是用的是借刀杀人这等计策。

    而魏东河是会亲手杀人的!只要超出了他的容忍限度,他才不会管什么后果。

    在海上给与更多的忍耐是要死人的!

    他的祖辈无数次证明了这个观点,而现在的他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是此时,苏家大公子苏彦明上前对着正在盛怒之中的苏青耳语了几句,老者虽然愤愤,但还是一甩袖,高声说道:“哼,赤马号的事情,你们自行解决便是,走,我们回海城去,有了结果,小三子你便知会我一声就是了。”

    他语气之中流露出的是满满的不快,但此时苏彦昌也只能装作充耳不闻。

    苏彦明跟在苏青身后,走过苏彦昌身边之时,淡淡地说道:“三弟,许久不曾和你饮酒了,我们两兄弟也该挑个时候,有一分二了。”

    不待苏彦昌回答,苏家人已是走了个干净。

    魏东河将目光投注给了剩余人,他眼神深邃不可见底。

    被注视的众人仿佛是被架在烈火上烤灼一般。

    就在这时,孙虎打破了沉默。

    他并不乐意这位新晋首领对所有人赶尽杀绝,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想必诸位,是沉浸在对平波的哀思之中,不可自拔,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夺回珊瑚洲,是拥立新首领,而不是在这里死气沉沉。鬼头七,阿福,你们说是与不是?”

    被点到名的两人走了出来,率先对着魏东河行礼道:“参见大统领!”

    因为有人开了口,那些原本还骑墙的角色,纷纷行礼,至于其余还在看是否有机可乘的头目见得大势已去,也只能向大统领上来行礼。

    魏东河一一见过。

    他点了数人,语气之中多有平淡,但说出的却是惊世骇俗之语:“这几人带出去丢下船去,生死由天,也得叫些人知晓,我魏东河与吕平波不一样。我这人心眼小的很,恩则赏,罪则罚!”

    不多时,张俊已是领着人进来,回禀道:“大统领,事情已经办妥,诸人正法。”

    众人一时之间,噤若寒蝉。

    杀人立威。

    众人原本还心存些许侥幸,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再也不敢小觑魏东河。

    此时的魏东河看着灰暗的灵堂。

    “通知大副与掌舵,休息片刻之后,即刻前往鬼湾岛,与我工坊部汇合,之后,图谋天下!”

144.闲暇

    在魏东河在船上拼死拼活之时,陈闲正坐在山洞边上,午后斜阳洒在他的身边,在他不远处一个少妇正清拣着手头的东西。陈闲不时与他说着话,逗得少妇发笑。

    “归鸿姐,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不然,在这里投下的种子,可都得遭了殃了。”陈闲挑过一块土豆,放在手中握了握,这块土豆个头不大,相比于后世流传的小了整整两圈。

    是因为种植的时间不足,且种子不曾经过改良,但如此大小已算成熟,少妇将一些土豆收拾出来,部分充当口粮,而其余的则留了下来而后充作下一次播种的种子封存。

    少妇做这件事驾轻就熟。

    她在岛上并无他事,海盗岛上的一切都是男人的天下,妇人在家相夫教子,亦或是种植田亩,已是她们最大的事情。归鸿的丈夫死得极早,并未给她留下一儿半女,一腔心事无处托付,干脆开始摆弄起田地起来。

    她为人一点就透,极为聪明,不多时就成了田地里的大管家,而且她事事亲为,左右逢源,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不及她有能耐,偶有顶撞,她也不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便将人顶了回去。

    陈闲不曾想到她有这种本事,问起时候还有几分不可思议。

    不过,他毕竟是来自于一个女人能够顶半边天的时代,尤其不少女性在当代做的比之男性更为出色,很快便将此事释然了。

    这次银岛遭殃,他本以为栽种在岛上的新作物会全军覆没,没成想,在转移之间,归鸿组织了行将撤离的众人,力排众议,抢救下了这批粮食,也保存了火种。

    “我只是不忍心你的心血白白浪费。”说话间,妇人轻巧地撩起耳边的秀发,露出白皙如玉的耳垂来。

    陈闲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

    同时还觉得自己的脸上有几分发烫。

    “我听村里的人说了,如今,你是这支船队的头目了,恭喜你了,少东家。”她说的话,虽是有几分恭维,可在她的腔调间却听得出真诚的恭喜。

    陈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归鸿姐,你可别像那些臭小鬼一样叫我,叫我陈闲,或是阿闲便好了。”

    你若是叫我少东家,总觉得有那么些怪怪的。陈闲不由得腹诽道。

    也不知道是妄想,还是奢望,他对归鸿似乎有什么奇怪的遐思。

    连他自己都有点不确定。

    而且不知为何,和归鸿待在一起的时候,陈闲可以暂时把那些海上的阴谋算计都抛到脑后,得到片刻的安宁。

    “阿闲,你和村里的人说,日后,孩子们都可以上得起私塾,可以学一门手艺,是不是真的?”

    陈闲点了点头,笑着说:“自然是真的,这些孩子天天在泥地里疯跑,只知道给你们添乱,不如全关进学堂里才好。

    而且海盗之子仍是海盗,一代接一代,朝不保夕,给他们些许选择都是好的。”

    这也是陈闲的真实想法。

    以前是没有选择,既然他们即将登陆澳门,那么以后,各个方面都会有用人的缺口,农工商均是如此。那么这些银岛土著就能起到不错的作用。

    “我识字不多,以前村子里也捉来过些先生,满嘴的之乎者也,他们看上去还挺有学问的,只不过,最后统统都被当时的首领抓去砍了,还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

    陈闲自然知晓,这些人都是吕平波从沿海掳来的读书人,海上的海盗没什么文化,都是些大老粗,谈到兵法或者战术都是一头雾水,一切都还停留在极为原始的接舷战上。

    不少海盗都能意识到这点,所以会去沿海“请”些先生回来。不过一般的秀才学的乃是圣人言,什么《四书五经》在战场上如何能派的上用场?而且不少秀才自有一股意气,觉得自己乃是天子门生,万万是不乐意给匪徒当参谋的。

    这些人被吕平波拽出去砍了,那是情理之中。

    “这些先生其实是吕统领请来的幕僚,与我想要专门请的给孩子开蒙的并不一样。

    两广一带,滞留的人手之中有不少老禀生,他们虽然学问不高,但请他们给孩子们开开蒙不是难事,

    我所求不高,只要他们能够识字写字便可。毕竟,我们并非是寻常人家,总不能学人去科考走为官的路子,只是不要做个睁眼瞎。”

    陈闲还有些不曾说,他准备将这些孩子编入后勤部门,无论是财会,还是工坊,都需要大量识文断字的人手,这年头只会蛮力的人注定只能被淘汰,而且也只能做做苦力活,这些人对陈闲并无用处。

    但这种事情都将在濠镜展开,目前他除了核心人员都不准备透露目的地,就连三大主管之中,也只有两人知晓其中梗概。

    一则是为了防止人多口杂,消息外泄,遭人窥伺。

    二则是为了安定居心。

    澳门攻略绝没有那么表面般风平浪静。

    和归鸿说了一会儿话,陈闲伸了个懒腰,远远地走过来几个说说笑笑的妇人,他们的身后还有几个蹦蹦跳跳的孩子,手中握着自海滩来的贝壳。

    陈闲看向远处,那里几个海员正在轮流站岗。

    被陈闲派出去的海盗们陆续回了港,每天都能有几个孩子抵达鬼湾,兴高采烈地过来和他打招呼。

    陈闲欣然接受。

    他手下的人在遭遇战之中死了几个,如今算来尚有三十九人,晚归之人多少受了点伤,伤口不重,说起来全是靠的陈闲之前的那一番言说。

    生命宝贵。

    这四个字嵌入了所有少年的心中,不曾熄灭。

    有几个孩子面带抱歉地过来觐见,陈闲板起脸说了几句,倒也没有再多追责。

    追责于事无补,但人回来了便是好事。

    “你还挺忙的,我也得回去了,若是回去晚了,婶儿她们可得着急了。”归鸿收起一袋土豆,仿佛想到了什么,她从一旁的布袋里取出一只餐盘,笑着说:“差点忘了正事,昨日煮的,带给你尝尝,用的是你给的法子,把土豆打成了泥,我尝了尝,味道还不错,你也试试。”

    归鸿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道线,不知道为何,格外动人。

    陈闲一时之间有点失神,接过餐盘,竟然连妇人离去,都不曾察觉。

    等到回过神之时,伊人已逝,唯独剩下咫尺之香。

    可就在这时,冷不丁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哟,这不是少东家吗,可叫我一顿好找。”

145.探子

    陈闲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实在提不起精神,只是敷衍地打了个哈欠。

    不过,他反倒是有些诧异为什么,在各方势力败退的情况下,唯独这个情报人员留了下来,而且还大摇大摆地混在难民之中,走到了他的面前。

    陈闲也不知道此人有什么企图。

    小邵,这个身着男装却不知检点的探子,仿佛丝毫不把陈闲放在眼里。

    她一到地方便拿起陈闲的杯子和菜碟,胡吃海喝了一通,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这几日在船上一口好茶都没喝上,还是你这个少东家待遇好呐,好茶好水伺候着,还有如画佳人作陪,可真是有滋有味。”

    她砸了咂嘴,言谈仿佛是一个市井无赖。

    “怎么不欢迎吗?”她看陈闲仿佛面色不善,反倒是招摇了起来,与陈闲刚认识之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陈闲不置可否,对于一个明显是情报头子的人,他并没有心情与这个明显别有目的的女人虚与委蛇,于是,在小邵刚吃了些许之后,他就急不可耐地下了逐客令。

    “我之后还有要事要办,你吃完了赶紧走。”

    “是和小寡妇蜜里调油呢,还是准备去濠镜走一圈?”

    陈闲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他此时羽翼未丰,尤其情报网络不如那些老牌组织发展的那般壮大,面对这位情报行业的行家里手,难免有些相形见绌。

    不过她的忽然现身,倒是让陈闲有了些许提防。

    这或许说明,已经有大势力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也因为小邵,恐怕他居中运筹帷幄的消息已经走漏。

    他双眸微微眯起,不经意间,动了杀心。

    此战之中,四大势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有的干脆覆灭,渣都不曾留下,滚滚首级成了军方向上头邀功的本钱。

    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会有情报头子主动找上他来。

    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唯有,快刀斩乱麻。

    “我另有要事,你既然来找我,恐怕也是有什么事情吧,坐下来说说,我们认识很久,你若是有难,我不会不帮衬一把,更何况,有些时候,帮你等于帮自己,不是吗?”

    陈闲的口气有几分示弱。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如今他们尚且能方便行事,全靠他亲自织就的一张巨大网络,他遮蔽住了所有可能暴露出来的细节。

    一旦他们直接暴露在了各方势力,那就会招来一个极为可怕的后果,众方势力都会对他们进行围剿,他们会力求将一个新兴的势力扼杀在摇篮之中。

    绝不会让黑锋的崛起再次出现在海域之上。

    “不过是些小事。”小邵笑了笑。

    “我刚失业了,拜你的筹谋所赐,我和本部失去了联络,如今我是孤家寡人一个,找你也就为了点小事,这么说吧,我想在你手底下讨口饭吃。”小邵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陈闲皱着眉,看着小邵上蹿下跳,仿佛是个不消停的猴子。

    他与小邵结识之时,乃是在上岛之初,那时候她还是个隐藏身份在岛上活动的探子。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三灾的人?”

    小邵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而后轻声说道:“你猜?”

    陈闲也不敢给自己的猜测打包票,就连小邵今日突然前来,其中的缘由,他也要打个问号。陈闲自觉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可越是如此,越不想和聪明人打交道。

    陈闲思前想后,都没有一个非常好的办法来解决如今的局势。

    小邵的到来,让他始料未及。

    “我可以给你一个位置,但与此同时,你得把你所知晓的情报都交给我手下的人,你是老手,能不能替我顺带训练一波人出来?”

    小邵没想到陈闲答应的如此痛快,而且待遇极为丰厚,他素来看不清楚陈闲这个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诚如他所说要缔造一个海上的帝国,但他又是个闲散的人,便是一些大权都轻易放出。

    不过,她也不是会犹豫的人,她伸出手与陈闲一击掌,笑着说道:“那咱们便一言为定!”

    陈闲传召了夜叉和毕方。

    夜叉如今是谢敬手下直属暗杀小队的队长,从事的都是陈闲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的功夫颇为高明,在众多冥人之中也是佼佼者。

    而毕方则为斥候部队的先锋人物。

    “这两人都是我手下得力干将,你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我虽然不会多加过问,但有些事情必须听我的。”

    他和毕方打个招呼:“回头去我那儿拿些东西,日落之后便好。”

    他既然接纳了小邵,自然也不会对这个女人有半点客气,该将她的利用价值,榨取个干干净净,他就不会有半分手软。

    既然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那么也别怪我陈闲辣手摧花,毒手无情了。

    陈闲拿那双猥琐的眸子无止境地上下来回扫射着小邵。

    仿佛要将她的心肝脾肺肾都看个一干二净。

    以至于她忽然觉得一阵阴风吹来,顿时遍体生寒,小心翼翼地往外退出去一步,不敢再靠近一星半点。

    毕方和夜叉领着小邵走了,与其说是护送更像是监视。

    陈闲觉得这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不由得捶了捶背脊,此时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少东家。”

    “你是不是觉得我此举过于冒险了?”他淡淡的说道,谢敬缄口不言,但沉默已是他最好的表态方式了。

    “这个女人不可信。”谢敬沉默了许久,而后轻声说道。

    “这世上不可信之人海了去了,但有利用价值的人却是不多小邵勉强算是一个。”

    陈闲悠悠地说道。

    “少东家对她有意思?”

    谢敬思索了片刻,而后说道:“那小妞本事不高,我打晕了给少东家你放床上成就好事如何?”

    陈闲刚喝了一半的茶水,一口喷在了病恹恹的打手脸上。

    “你是哪里来的落草为寇的山大王,你少爷我可不缺压寨夫人,要是我乐意,这世上多少女人赶趟给我暖被窝,还缺他个黄毛丫头?”

    谢敬凝视了他片刻,而后说道:“少东家,如今为何你还是元阳之身?赶趟给你暖床的,恐怕都不是女的,而是那些混小子……”

    “滚啊!平时看你屁没有一个,现在就你话多!”

146.历史的分歧点

    小邵之事就此定下了。

    而当夜,陈闲整理出了一份文书,这里面是他从脑内图书馆里获取的关于特工训练的要责,涵盖了情报工作的方方面面。

    不过,其中并不涉及现代化的武器训练,只是其中还有很多经典的案例,这些东西通过陈闲的修改,以便于适用于当前的局势。

    在陈闲看来,特工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职业,其中包含了密码,潜入,暗杀以及高深地交涉技术。

    由他讲解少了实战部分,多少有些纸上谈兵之意。

    而且就连他自己都没有什么自信,毕竟其中深奥复杂的东西很多。

    这些让一群未及弱冠的少年来学以致用,终究是有些困难。

    “少东家何时懂这么多东西。”

    谢敬在拿到陈闲手中的文稿之后,随手翻了翻。

    他并非是头一天认识陈闲。

    与之相反,谢敬,陈闲和魏东河在两广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可以说,自陈闲出生起,他就几乎每天都会去守候在陈闲的摇篮身边,看着这个未来的宗主,一日日的成长。

    在谢敬的印象之中的陈闲,是一个性格直爽,行事又不择手段的角色,但他开朗阳光,随性不爱争执,像是个没有恶念的纨绔子弟,远不如他的两位兄长像海盗。

    这也是众多家臣最终抛弃了陈闲,而选择跟从陈禄两兄弟的缘由。

    “东主曾经说过,我们这一脉与魏家誓死都要跟从东主的幺子。”那是爷爷榻前最后留下的话语。

    如果不是这句话,恐怕魏东河和谢敬也会犹豫再三而后做出决意。

    陈闲是个不学有术的人。

    但不学有术,自然是有限度的,不会像是陈闲这般面面俱到,甚至单挑任一方面的大师。

    他虽然没有在此行之中出声,但在他默默的观察之下,他也明白,第一次海盗大会战里,这位首脑的表现称得上完美无缺。

    合纵连横,气吞万里。

    他说完之后,便缄口不言。

    他记得他和魏东河告别之前,那个矮胖子笑着对他说道:“不要去质疑少东家,他是我们的宗主,哪怕他让你去死。”

    那个胖子的表情很是自然。

    他也没有给予回应,那时候的他不过觉得这个少东家在不断地胡闹,新火器,新火炮,以及“忠诚”。

    他觉得海盗不需要这些,但陈闲却用事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有一天醒了,脑子里就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你权当我是个疯了便是了。”陈闲笑了起来,他把剩下的书鉴交给了谢敬。

    “我大哥二哥他们带走了多少人。”

    谢敬不曾想到陈闲会问起这个话题。

    “有不少,当时支持两位当家的人不少,不仅是原本海盗团的人,还有外来的谋士。”

    “外来的?”

    陈闲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大明水师的举动。

    在历史上,大明水师虽然屡次对佛郎机人造成重创,但最终还是被葡萄牙人占据了澳门,但在这次一战之下,大明水师已经彻底歼灭了佛郎机人的主力,此时光复濠镜已是板上钉钉,这明显与历史产生了分歧。

    在陈闲这个穿越者看来,这些走向都极为不寻常。

    这说明,在大明水师的集团军背后有另一个不知名的角色在出谋划策。

    而且很可能这个团体在曾经或是失败,或是不曾出现。

    “也是他们提议前往福建沿海的,他们的消息比我们这些被困在两广一带的人要灵通很多。两位当家对他们很是信任。”

    谢敬往日里话语不多,此时说来,可见如今说出来的,都是他之前到如今,淤积已久的疑惑。毕竟,当年的事情,在他和魏东河看来都有些匪夷所思。

    陈氏海盗从最强盛时期的上万人,到现在只有三十户,不到两百人,其中近半数是妇孺,实际上并不具备东山再起的实力。

    虽然陈家人心心念念此事,他们家臣也极力跟随。

    但终究不是明初那等宽松的海上环境了。

    而且陈氏这一支被放逐两广之后,很快就被世人遗忘。

    有什么样的谋士会找上这样的陈氏?

    “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

    “有些死了,但有一些……不好说。”谢敬也不是很确定。

    “终究是我陈氏的家臣,澳门攻略结束之后,我们把旗号打出去,便当做一个信号,若是他们还惦念我陈家的恩情,自可前来投奔。”

    谢敬点了点头。

    “你将这些文书拿回去,之后的训练由你和小邵联手负责,那个女人手头的情报,便当做她的投名状,让她尽快交上来。”

    陈闲又想了想,好像还是不大放心,他收拾了一下衣衫,继续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鬼湾上有很多山洞。

    此时已经被陈闲分门别类,划分出各类功能,而小邵等人所在的洞穴里,并排坐着十一二个黑矮的少年人,毕方与夜叉都在其中,这些孩子有的眼中带着坚毅,有的则充满了好奇,甚至有几个满是迷惑。

    虽然他们是自愿加入这支隐秘的部队,但很多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怎么样的风险,他们不过是因为有认识的人报名参与,或是干脆为了首脑赴汤蹈火,把自己置身于最危险的事情之中,这样种种的缘由,方才选择成为了这里的一员。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不觉得有丝毫恐惧。

    甚至连夜叉和谢敬所说的生死危机,他们都没有什么在意。

    此时他们面对的是一位妙龄少女,她和一般的男孩儿一样穿了短打衣衫,此时她把玩着一把小刀,表情轻松。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另一位教官了,你们可以叫我小邵姐,也可以叫我小邵先生。”她看下台下有几个少年极为不服。

    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刺头,她嘴角微微翘起,点了点一个正眼色不屑的少年说道:“你好像不服气?”她话音刚落,手中的小刀已是飞了出去,稳稳地插在了那少年的裤裆处。

    直直没入地面半寸有余。

    那少年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胯下。

    而小邵收起了笑容,她抱着双臂,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拔出来。”

    那少年没有什么反应,仍是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拔出来,我只说最后一遍。”

    那少年一把拽住小刀的刀柄,可无论他怎么使劲,这把插入沙地之中的小刀却纹丝不动。

    小邵看着被火把的光束照耀着的洞穴,一个个孩子的表情满是震惊于不安。

    “如果你们再露出这样的表情,或是有什么不服气,你们可以直说,但若是心口不一,这把刀就不是插在地上,而是插在你们喉咙里了。”

    她勾了勾手指,那把小刀仿佛有生命一般,“嗖”得一声,收回到了她的手里。

    乖巧的像是一只被驯服的野犬。

147.不想死的小邵

    这里是距离澳门不远的小岛屿。

    此时的牛头湾附近。几个身着大明水师将领服饰的男人正站在岸边,甚至有人邋邋遢遢,不修边幅,一头像是鸟窝般的头发,颇为自在地飞扬着。

    远处已经的营地已有士兵扎营,日落已久,早有人埋锅做饭,这里距离当时大战发生的海域同样不远,各方势力在最终一战之后,都宣告退却。

    许广跃手下的士兵拼命打捞已经失足落水的海盗,斩下头颅充当军功。

    当日大雨连绵,为了查收战果与打扫战场,他们的部队留在这里已有数日,好在此次短兵相接,仗很快打完,甚至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数千颗人头被石灰腌制,如今正存在战船的船舱之中。

    “这次大胜,恐怕比近十年在沿海所攫取的战功都要丰厚了。”许广跃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他而言,这次的功劳之大,难以想象。

    就算最大的功劳很可能被汪副使抢去,但就算如此,也足以他官升三级了。

    由不得他志得意满。

    一旁脏兮兮的策士挠了挠自己的脖子,也许是久违的大雨冲刷,让他稍微显得像个人样儿,他笑着说道:“之后,只要去一趟濠镜咱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将军此次可是功劳甚大啊。”

    许广跃望了身边的策士一眼,仿佛有些不满于他的自作主张。

    他虽然往日大事都爱听从这些谋士之言,但临到此时,一切已经稳妥,此战至少可以换来海上十年的风平浪静。

    至于濠镜,在他看来,这个小岛到现在在名义上都尚且属于大明的领土,现在他派人去,更像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既然是王土,何必多动刀兵?

    是两广一带的官兵不给力,又不是我许广跃不出力,凭啥我要做这个出力不讨好的出头鸟呢?

    这也是大明官场上的惯例,一旦有边界模糊的事情,没有上谕便全然把事情当做皮球,互相推诿。

    “单先生,是不是无有这等必要?如今佛郎机人已除,濠镜上多是土著不毛,就算收回来不也是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如就维持原状,让佛郎机人自生自灭就是了!”他想了想,觉得此话过于主观,又有些无礼,他素来对策士敬重,思忖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单先生,你也知道我手下这些兵蛋子,如今早已归心似箭,都等着上头犒赏呢,我们出海而来,虽然打了一场大胜仗,但毕竟不是进攻海盗的老巢,没有起获大量的财物,不能就地赏赐这些士兵,他们已经心生不满。

    若是不能及时回到水寨卫所,很难说这些兵蛋子会怎么样。”

    他说的也是实话,如今就是一个极为看重军功的年代,只有军功才能让这些世代为军户的人过上好日子。

    真金白银!还有军功!

    可如今,他们毕竟轻装简行,这么多士卒舍生忘死,得不到实际的利益,还在海上无限期的滞留,甚至要去什么劳什子濠镜平乱?

    搞不好,就真的发生什么哗变了。

    到时候,军功便罪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千户忧心的是什么,所以在下有一折中的策略,不知千户能否听我说完?”单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把折扇,他轻巧地摇晃了两下。

    胸有成竹。

    是夜,有三只大型战船悄然离开了牛头湾,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之内,至于他的去向,水师上层均是讳莫如深。

    ……

    而此时的鬼湾,陈闲看着从山洞里缓缓走出来的少女,谢敬陪侍在他的身侧,不知道为何,有些警惕地看着小邵。

    “我是来给你送教科书的。”陈闲举着手中的书册,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而后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一片海域,而后想了想,仿佛明白了什么。

    “终于来了呐,可是下了一步好棋,就是不知道是否会替人做了嫁衣。”

    “少东家,小声嘀咕着什么呢?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大声讨论,非要如此?”

    “我还当是什么,《特工入门手册》,哟,没想到少东家日理万机,居然还有这等闲心逸致编写这种东西?”

    她自五岁起,入了情报工作之门,那时候她以稚子之躯,替情报部门的首脑传递消息,与她一样从事这份工作的人,或是早早夭折,或是叛逆之后被组织清理。

    对她而言,这没什么区别。

    无数人的生死,换来了如今的她。

    而且,接下去还会死更多的人。

    间谍,情报人员,特工均是一条不归之路。

    说是十死无生也没有问题。

    但就是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之中,她小邵活了下来。

    她十几年的特工生涯,经历过了各种场面,她自信这世上不会有多少人比她在这一行上更为优秀。

    比她走得远的人……或许都已经死了。

    她精通情报刺探,暗杀,暗中破坏,擅长交际,变换身份。

    她有太多的身份了,从献媚的舞姬,到沿街要饭的乞儿,再到海上的码头渔夫,对她来说,任何身份都驾轻就熟。

    什么《手册》……她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也许是一片好心吧?毕竟对于陈闲,她还算了解,这是一个有能力的主子,而且他身上还有她最看重的一点。

    他不会贸然送手下去死。

    在漫长的特工生涯里,小邵学会了……怕死。

    不想死。

    但并不是有能力就可以面面俱到。

    小邵漫不经心地接过陈闲手里的册子,随便翻了几眼,原本还算轻视的眼神如今却尽数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凝重。

    “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我说是我写的,你信吗?”陈闲笑着回答道。

    小邵如饥似渴地看了两眼,又不敢置信地望着陈闲,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还真可能就是陈闲他自己写的。

    如果真有这样能够写出这种书的能人,陈闲根本不需要他小邵来领导这支队伍,早就把她一脚踢开单干了。

    而且也只有陈闲这样的文弱书生,纸上谈兵,才需要她这样的实干派来负责传授这些知识。

    虽然这看上去极为荒谬,可排除一切不可能的答案之后,只剩下这么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小邵没有回话,只是把册子抱得紧了点。

    “我给你的时间不多,我们进行澳门攻略便在七日之内,在此期间,你需要培养出几个至少可堪一用的探子,我不需要他们成为情报大师,或者精锐的暗杀者,至少要让我有人可用。”

    陈闲一改往日的轻松,郑重地说道。

    而就在众人交谈之时,从远处急急忙忙地跑来了几个人。

    这些乃是陈闲安插在海上的哨兵。

    其中为首一人兴高采烈地喊道:“少东家!少东家!是赤马号,是赤马号回来了!”

148.白银凯旋,兴师问罪

    陈闲很快就在码头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魏东河。

    相比于银岛一别,往日让人看不出丝毫心机的魏东河在这短短的十几日,仿佛比之往日又多了几分内敛与不可捉摸。

    此前在赤马号上,为了保持信息的通畅,和各部门的运转,陈闲和魏东河都设立有自己的联系渠道,所以陈闲对赤马号上发生的变革也都了若指掌,魏东河也不必多言。

    “你们在岛上辛苦了,鬼湾的事情你们都安排好了吗?”魏东河说话时候,语气逼人,他虽然有几分笑意盈盈,但到底更像是上位者对下属的吩咐与质询。

    陈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说道:“岛上的洞穴已经划分清楚,随时可以入住。”

    魏东河背着手,他的身后跟着张俊与孙虎,两员新老疯狗看到这副景象并没有太多惊讶,反倒是用藐视地眼神看着陈闲。

    几个孩子仿佛受不了这些无礼的行径,正要发作。此时的陈闲却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而后笑着说道:“这位便是白银团的大首领,魏东河魏先生了,你们虽是我的部下,但更是白银团的部属,来,都来见过大统领。”

    几个少年不甘不愿地上前一步行了一礼。

    “做下属就要有做下属的样子,别总想着和大统领称兄道弟的。”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之中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嘲弄道。

    “就是,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也不想想,如今蒋老他老人家不在,一个工坊主管还算是什么东西?”

    “就是,如今魏统领带我们打了胜仗,以后还要去夺回珊瑚洲,多了不起的事儿啊!以前,他是和你一条裤子的兄弟,现在?你可别想攀交情!”

    “是,大统领要重用的可是我们这些人,不是你们这些没卵用的货色。”

    “……”随着几个人的耀武扬威,越来越多的海盗仿佛加入了这一场对陈闲的声讨之中,他没有如何,只是面色如常。

    而处于事情中央的魏东河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反倒是远处的苏彦昌有些犹豫地看着场中的一切。

    他是和陈闲打过交道的,他也知道论谋划与大胆,还有睚眦必报。

    魏东河恐怕都不是陈闲的对手,陈闲会乖乖听你们评头论足?他不回头报复回来,他就不姓陈了!

    陈闲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真小人!

    他隐隐觉得大事不好,但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才是,只是隐在一旁极力收束自己的部下不让他们也混入这些人的胡言乱语之中。

    魏东河将双手往下一按,顿时,海盗们纷纷闭嘴,他笑眯眯地说道:“陈主管,之前我方遭遇炮击,不知道你们的座船在何处。”

    这是兴师问罪了?

    众人摩拳擦掌,看着这场好戏,尤其是曾经和陈闲有过过节的海盗更是乐不可支,瞧瞧,瞧瞧,叫你往日里装最屌的!现在报应来了吧?还是你以前最好的兄弟,亲手替我们找场子。

    他们知道,魏东河如今无论如何都不敢动他们。

    他们这群人拥有几乎所有船上的权力,不过他们这一关,魏东河就会是一个光杆司令。

    让你陈闲嚣张,总会有报应的!

    “当时风大浪急,海上情况复杂,又有强敌三灾环伺,我们被冲到了战局边缘,无法联络上大统领的座船,随后和新乡叶氏一起漂流到了此处。”

    有人忽然跳了出来大喝道:“放你娘的屁,都知道叶氏是到达此处与春雨决战的,什么漂流,真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陈闲看了那人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弓着身子。

    在更多人看来,这就像是辩无可辩。

    而魏东河的眼神迷离,带着几许笑意。

    熟悉这位笑面军师的人更是明确,这是魏东河行将发难的讯号。之后,便是魏东河大喝一声把人拖下去,而后丢入大海了。

    众人已是抑制不住笑意。他们巴不得看到这样的场面,大概是在海上航行许久,他们早已失去常理心,对他们而言,杀戮,或是看人挣扎痛苦,方才是一件乐事。

    可魏东河却说:“功过相抵,这件事算了,若有再犯,定斩不饶。”

    众人诧异地看了正行礼的陈闲,还有面上虽是没有变化,但实际上已经做出偏袒的魏东河。

    他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诧异。

    甚至觉得这才是理所当然。

    人都有七情六欲,若是不袒护自己的好友兄弟,那再大的权力都要用以刚正不阿?那是哪门子的首脑?任人唯亲才是!

    但他们自然不会让这个首脑如愿,他们是船上的权贵,所以他们绝不允许新的权贵崛起。

    尤其这个人还和他们有仇。

    有人走出了队列,而后说道:“大统领,因为这条船的不策应,狼台全军覆没,而剩下的海城与赤马号也受到了重创,你得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啊。”

    此时远处的海城号也已经到港,上面下来了几人,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陈闲等人的面前。

    “哟,大统领上来就要任人唯亲了啊,可真快啊,当年吕统领都没有像你这样的。”苏青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

    他巴不得这位新船长犯错,若是他做事都一丝不苟,他们还没有机会呢。

    几个原本就在赤马号上的海员不耐烦地看了苏青一眼,经过了两代统领的更迭,他们对于苏青苏氏一族的反感远胜于陈闲,陈闲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但苏氏一族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威胁他们地位的存在。

    不过此时他们也不好对这位苏长老说三道四。

    “苏长老,陈总管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去处,你们直接入住便是。”

    “呵呵,希望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把老夫收买了?我呸。你魏东河以为当上了大统领就可以肆意在船上安插亲信,连工坊都插上一脚了?我告诉你,吕氏列祖列宗都在看着,你想胡作非为?没门!”

    魏东河仿佛充耳不闻,只是其余的头目大喝道:“望统领大人从严处置!不能开了这个先河!”

    一时之间,场中气氛一片肃杀,仿佛不杀了陈闲便会有泼天大事一般。

    局势仿佛是一个不曾点燃引信的火药桶,稍有行差踏错,就会瞬间爆炸,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魏东河身上。

    而就在这时,遥遥的海上,有一个老人的声音在夜晚回荡而起。

    “哟……有人要动我工坊的人,可是问过我这把老骨头?”

149.自取灭亡

    陈闲对蒋老的到来,同样感觉到意外。

    这是一个缠绕着重重谜团的老者,陈闲甚至觉得这位精神状态并不是很正常。

    只不过他的到来,陈闲反倒是放下了原本准备抬起的手,既然有人代劳,便不需要在这里掀起其他的风波。

    而且陈闲始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况,还是自相残杀。

    “哼,蒋飞云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苏青不满地说了一句,他对这个来路神秘,甚至执掌了整座白银团工坊,使之成为各方面不可染指之地的老者同样多有忌惮。

    他隐隐知道他的身份,但终究是猜测,毕竟就算是吕强生在时,对于这位元老级别的人物也多有退让。

    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毕恭毕敬。

    此时的老者健步如飞,他抵达了码头之后,快步往此处走来,他的身边还跟了两个身材高大穿着犹如教士袍服的男人,此时也在他的身后。

    不多时,他已经抵达了众人跟前。

    陈闲也是头一回得知蒋老真名,他对着老者恭顺地行了一礼,对于这位在海外仍旧孜孜不倦地进行科研,甚至给他留下了宝贵遗产的老者,他始终对此抱有充足的敬意,毕竟在这个时代,能够做出这等壮举之人绝不能被轻视。

    这个时代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太少太少,不然大明将率先迈入全新的时代,而不是落于人后被动挨打。

    这是真心诚意地致敬。

    “你小子很不错!总算老头子没有看走眼!”蒋老笑着走上前来,此时的他并没有看向别人,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山坡上站着的数人。

    “这些不成器的弟子都看你的管教,不然指不定还得废物多久,可是气死老子了。”他说笑着,对着那几个门生指指点点。

    陈闲并没有回话。

    一旁的孙虎说道:“蒋老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重新执掌工坊了?有你在,恐怕工坊就能再上一重楼了。”对于孙虎而言,他是吕强生时代的老人,他自然也认识蒋飞云,但他不像是苏青到处钻营,也不知晓这位老者的真实身份,对他而言,蒋飞云执掌工坊,给他们带来的是狼台的改良,与赤马号的诞生。

    在他看来,唯有蒋飞云执掌工坊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他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白银团,而不具有什么私心。

    蒋飞云冷哼一声:“现在都是小子们的时代了,老头子我回来那是来享清福的。”

    “说得也是,咱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干啥还要插手现在统领的事儿呢,你说对吧,蒋老头。”苏青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

    陈闲觉得这位苏长老不入宫当太监可真是可惜了。

    “插手得最是热闹的不就是你吗?”蒋飞云斜着眼看着苏青。

    “你!”

    蒋飞云自是最看不起苏青,苏青算是当年吕强生麾下少有的野心家,蒋飞云与吕强生认识多年,早就知道他手底下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德行。

    吕强生被苏青视作给予他儿子的试炼,但没想到他儿子早早功败垂成,在争锋的路上失去了先机,最终被夺去权柄,难以成为首脑。

    苏青也是无能之辈,但野心勃勃,在摒除了大量有才干又不相为谋的角色之后,吕强生留下了他,却不想儿子更为不堪。

    放往日里,蒋飞云都懒得正眼看苏青一眼。

    “统领,既然蒋老回来了,陈闲这小子在工坊什么都不是了,既然他不代表工坊,那么便不需要再有顾虑了,动手吧,统领,别让兄弟们心寒啊。”单勇此时走到了众人跟前,他和陈闲有大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且他知道,魏东河很可能拿工坊主管之事当做借口。现在彻底堵住魏东河的嘴,就算是给了陈闲致命的一击。

    谁都不会拒绝权势吧!

    “哦,小子,谁和你说,我回来了就要陈家小子卸任总管的?”蒋飞云开口说道。

    单勇没想到这个时候,老头子会站出来替陈闲说话,他说道:“蒋老,工坊可是你一手创办起来的,让一个外人入主,于情于理,不合适吧。”

    老者笑了笑:“呵呵,要是都和海船上一样,都特娘的靠你们这几个卵用都没有的兔崽子,我看啊,我那破工坊也就不用开了。

    什么地方都是达者为先,陈小子至少带着工坊的人走了一条我都没有跨过去的路,我决定了,以后这工坊就由陈小子当家做主,我嘛,也能喝喝酒,讨个下半生的清闲了。”

    “老不死的,你说什么?”单勇恼羞成怒,他是海盗之子,但他并不认识蒋飞云,也从未从长辈口中得知什么线索。

    他原本以为是吕平波给这个老头子长脸,如今更是如此觉得。

    “哦……老不死。”蒋飞云的表情渐渐阴冷了下来。

    单勇看了看周围寂静无声的苏青和孙虎,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对劲的,但他既然发了话,便不会再有退路。

    而陈闲在一旁悠悠然地叹了口气。

    他与三位主管的交谈之中,知晓这个老头子必然有一个煊赫的过往,绝不会是一盏省油的灯。

    就在这时,魏东河开口说道:“好了,退下吧,自设立工坊起,海盗团与工坊平等相处,谁也不是谁的附庸,陈闲既然是蒋老承认的工坊首脑,有功有过,便维持之前的说法,不奖不罚便是了。

    孙二爷,苏长老,你们觉得如何?”

    “便依照统领所说的去办罢,老夫没有意见。”孙二爷点了点头说道,他本来对陈闲没什么成见,这次也不准备寻衅滋事,大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自觉。

    苏青也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众人看到的是两个最大的挑事刺头,如今一副将要撂担子的模样,尤其是单勇,他和陈闲的梁子结下了,若是陈闲得统领庇护,时候绝没他好果子吃。

    他站了出来,指着陈闲的鼻子大骂道:“就是有这样的小人咱们白银团才丢了珊瑚洲,天知道他在工坊里做了什么安排!”

    而后他转身看着老头子说道:“老头子都是你做的好事,识人不明,学什么让贤!?老子今天就要替我们团除害了。”说着他抓起了一柄刀刃,往陈闲身边冲了过去。

    可他还没有到达陈闲的面前。

    一柄染满了鲜血的短刀,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那是该让你看看你口中的老头子的厉害,到底是我昏庸无能,还是你小子自寻死路。”

150.该提正事了

    人死如灯灭。

    事发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瘦骨嶙峋,一只脚已经迈入棺材的怪老头,会随身携带利刃,甚至会一言不合就行凶杀人。

    就连陈闲也稍显惊讶,反倒是苏青叹了口气,仿佛知道些什么。

    单勇被抬了下去,至于他的家人,陈闲依稀记得,在那一串拒不上船的岛民之中赫然有他们的名字在列。

    他们觉得,迟早白银团会折返珊瑚洲,也相信珊瑚洲固若金汤,三灾不一定能够打得进来。

    他心道:“这也算是一种团圆了。”

    陈闲不是铁石心肠的狠角色,但有时候也会觉得是否在有些时候,自己显得过于仁慈,单勇几次三番和自己作对,换做别的海盗头目,早已把他丢进海里喂鱼了,阴谋算计无所不用其极。到了他这儿,只不过小惩大诫。

    甚至让他跳出来拂了自己的面子。

    不过也随着单勇被一刀毙命,这些见血的海盗方才不再多话,一时之间,空气之中充满了沉默的气息。

    “散了,陈闲,叫你手下把人领去,明日各方面首领来此集会,我们要办大事了。”魏东河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没有气恼,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怪罪。

    几个海盗仍在骂骂咧咧,被张俊瞪了一眼,顿时夹起尾巴灰溜溜地消失在了山中。

    陈闲自顾自地装作要走。

    却听到身后的魏东河低声说道:“你跟我来,我有事要问你。”

    三三两两的知道内情的人跟着陈闲抵达了往日陈闲居住的山洞门口,夜凉如水,众人闷声不响,场面之中满是肃杀。

    陈闲还不曾说话,身后的魏东河已是单膝跪地,低声说道:“少东家,东河来迟了。”

    在魏东河看来,他并没有彻底完成陈闲的嘱托。

    为此他早已恼恨不已。

    但陈闲看得很淡,只要不是耽误了大事,便算还好。

    总得分个主次不是?

    他笑着应和道:“没事,来得正好,赶巧有一出大戏正要上演,到时候咱们去捡漏便是。”

    “自濠镜三岛以南,或是自陆路向两广一带扩散,朝廷鞭长莫及,这实际上是为何佛郎机人能够屡屡得手的根源所在。

    濠镜物资更是贫瘠,对任何占据者来说,都是一块极为难啃的骨头,他唯一的优势只有一点,他是一块连同了东南亚与东亚大明王朝的跳板,因商而重要,所以它对于重农抑商的大明来说,他一文不值。”

    陈闲没有和魏东河多说什么闲话,他也知道,他说什么,魏东河都听得懂。

    这是他对于手下头一号谋士的信任。

    “所以一旦抵达濠镜,我们需要快速展开一件事,商贸,还有加工业,货物我会从我已知的东西里挑拣出两三件,作为主力打造商品,与此同时,我们要打造一支船队,远至满次加,国内则前往福建和宁波港,若有机会,还需染指天津卫,力图在最短的时间里,形成一张粗浅的网络。”

    “过完年后,还有一场恶战等着我们。丝毫不能掉以轻心。”陈闲更像是对自己说着布局。

    魏东河开口问道:“少东家,是什么事情?”

    魏东河向来不懂就问,他是一个十分踏实的角色,不会因为脸皮,而放纵自己的无知。

    陈闲的计策他都明白,他惊异的是这位少东家对海上整体大局的把握与判断,还有犹如未卜先知一般的能耐。

    而他提出的这场恶战到底是什么。

    魏东河想不透。

    “你不必知道,但在那时候来临之前,我们必须扩张规模,才能一口将这块肥肉全部吃掉。”

    陈闲笑着说。

    陈闲所提的事情,乃是在嘉靖二年,1523年六月前后发生的一桩几乎改变了整个沿海格局,并且对之后有巨大的恶劣影响的一件事。

    但其中同时藏有无数不为人知的机密。

    而且,陈闲既然到了这个时代,他也有很多人情世故,很多的故事想要去探寻,在海上漂泊久了,若是能够在濠镜扎根,他倒是要领略一下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

    如果有可能还要去见见那位嘉靖皇帝。

    但一切都需要建立在他的势力称霸海上,而他成就海上枭雄的时刻。

    他没有和任何人多解释这件事,只是说道:“我已经定下了几位负责人,由他们来安排和主导一些部门的运行,晚些带你认识认识,好了,我这儿的事儿基本说完了,不如来说说你们那儿的消息。

    张俊,好久不见。”他笑着伸手和魏东河身后的武者打了个招呼。

    “陈总管,别来无恙。”张俊此时留长了头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个小辫子,此时坐在礁石边上,也笑着回应道。

    “我知道你要什么,跟着东河,什么都会有。”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伸手去抢就是了,何须你们垂怜,苏青那个老东西怕,我可是一点都不怕,甚至还有点小激动。”他把手头的佩刀往沙地上一插,看向波涛汹涌的海岸。

    “这是海上,并非绿林,若是绿林这世上多的是让你一展手脚的地方,但在海上,任你功夫再高,手段再狠,是条龙都得给我盘着,张俊,你说是不是?”

    “当初我真的应该把你杀了一了百了。”

    “然后白银团跟着一起下地狱殉葬?都说张俊是条疯狗,没想到疯起来连自己都咬。”

    “我也不要你投诚,保持原状即可,东河身边需要个使唤得顺手的恶狗,越疯越好,这样才能看得住门,守得住院,你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走,我不拦你。”陈闲仿佛对张俊兴趣缺缺,他不再看正在权衡利弊的主儿。

    只是对东河说道:“咱们俩再走两步。”

    “好。”

    ……

    陈闲交代给魏东河的事情很多都见不得光,甚至连他养的狗都不能告知。

    “让你安顿的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吗?”陈闲似是而非的问道。

    “都已经改头换面了,陈氏仍旧是一块金字招牌,总有人记得起祖上的荣光。”

    “我一开始遇到他们的时候,就觉察到他们的身份有异,只是没成想,当真如此,不过他们当中不少人与各海盗团,包括白银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暂时不能要他们出来做事,等这阵风头过去,再从长计议。”

    “谨遵少东家的旨意。”

    陈闲看着远处潮起潮落的海面,怔怔地出神,良久,他说道:“说了那么多烦心事,也该来谈谈正事了,把濠镜攻略就此提上日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518/ 第一时间欣赏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最新章节! 作者:路过的老百姓所写的《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为转载作品,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介绍:
嘉靖元年,这是一个属于海洋的时代,
这一年,麦哲伦的维多利亚号,越过好望角,横渡印度洋,他本人却阴沟里翻船,客死他乡;
这一年,臭不要脸的苏里曼一世进攻罗德岛,二十万兵马浩浩荡荡群殴敌方骑士团而后凯旋而归;
这一年,远在大明的海瑞还是个纯情正直的好少年;
这一年,刚刚克继大统的朱厚熜托着脑袋,看着殿下群臣吵得不可开交;
这一年,大航海时代巍巍壮阔;
而也在这一年,在一艘驶回两广的福船上,陈闲却灰头土脸地成了阶下囚。
……
“我陈闲是陈祖义之后,满刺加酋长的正统继承人,福建望族陈家的直系子嗣,我和你们说,我是要成为海盗王的男人。我的梦想是五洲四海!喂!你不要叫人啊!我没疯!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陈闲穿越后的第一天,就在这座海上监狱里鸡飞蛋打地开始了。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