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红尘一念
莫燚遥脸色都灰败了几分,忍不住叹气,短促地笑了一下,颇为无奈,说:“她对我下蛊,大概是因为我是青灯,是解开伏魔大阵的关键。从她接近我开始,就是有目的的。”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大多数时候,都是带有目的性的。”律弥的语气里都透露着悲凉。
就是因为人性充斥着利用和虚假,纯粹的感情才显得可贵。可是,纷扰的世间,要保持着那份纯粹,几乎是微乎其微的。
“傅晴烟的事,我都知道了。”莫燚遥有些失落,突然觉得自己身边居然有那么多背叛和变故,说:“不能喊她傅晴烟了,她身上的天眼之力已经苏醒,加上和幻影神兵的力量相结合,她彻底,变成灵城了。”
“她的反噬之力,被抵消了?”展青痕问道。
莫燚遥点头,表情凝重,说:“她,彻底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还有,在幻境里的时候,烛照弓,被她拿走了。”
此话一出,展青痕和律弥都不由得震惊起来。
虽然幻影神兵的怨念被超度,可是那股力量依旧在灵城体内。如今她又有烛照弓在手,简直没人是她的对手了。
“不过,目前情况还没那么糟。”莫燚遥说,“我和明川在和她交手的时候,她也受到了重创,一时半会儿,她不可能催动得了烛照弓。但是,怕就怕,她可能会在受伤之后,落入泯寂和芒南手里,若是他们发现灵城身上有烛照弓,恐怕,对我们来说,百害无一利。”
莫燚遥话音刚落,北阴城上空突然飘来了一只纸鹤,那是宁寒迦用千里寻踪符叠成的。她一共放飞了五只,没想到真的有一只找到了这里。
展青痕伸出手,纸鹤就落在了他手心,他一眼就认出是他留给宁寒迦的符咒。
“宁寒迦那边怎么了吗?”律弥看着展青痕手心的符咒,问道。
“县衙里只有封魂灯和六焰樽,难道,炼化天眼之力需要六焰樽?”展青痕想到这一点,心口一颤。
县衙里只有白术和墨泊在,他们战斗力有限,如果真出了事,他们一定凶多吉少了。
“宁寒迦放出符咒,是不是芒南他们去抢夺六焰樽了。这么一说,白浪和灵城可能都已经在他们手上了。他们只差六焰樽了。”律弥促声说道。
展青痕想到宁寒迦那虚弱的身体,真的不敢想象,要是她再受到什么伤害,她还能不能挺得住。
他脑子一片混乱,几乎不能思考,恍惚着说不出话来。
“大人,你冷静一点,符咒上面并没有血腥的气息,宁姑娘应该没有受到伤害。白术和墨泊,拼了命也一定会保护她的。”莫燚遥看着展青痕失魂的模样,急忙说道。
展青痕倒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白术和墨泊的血性,他们虽然已经剔去了仙骨,可是他们重情重义,肯定会殊死一战。
可是就算如此,展青痕还是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宁寒迦,基本上他都尽量让她远离危险。可是这次他们没有料到六焰樽会牵扯进来。
“我们先去找她,我一定要先确保她的安全。”展青痕脸色越来越惨白,急忙施展回溯之法,让符咒反向定位宁寒迦的范围。
他们三人跟着纸鹤刚踏出北阴城,迎面就遇到了乘着青鸟而来的鳕魄和艾问。
“展青痕!”鳕魄急急忙忙从青鸟背上跳下来,跑向展青痕他们。
鳕魄狼狈得紧,全身伤痕累累的,脸上也缠着一层层纱布,看上去触目惊心。
鳕魄看到展青痕莫燚遥和律弥都很安全,简直激动坏了,也不管自己的身体,不管不顾地跑过去。
展青痕看见她这个样子,十分心疼,赶紧迎上去,伸手扶住她。
他忍不住颤抖起来,说:“你,怎么伤成这样?”
“白浪被芒南抓走了,他又到县衙去抢六焰樽,我和艾问先他一步赶回县衙,一番血战之后,黄一条带着宁寒迦还有六焰樽逃离了县衙。我们被青鸟救了出去,落脚在流云谷。后来艾问的蛊王感应到莫燚遥的行踪,我们就追过来了。你们呢,你们怎么样,薛明川呢,薛明川怎么样了?”鳕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气都没喘一口。
莫燚遥和律弥都满眼心疼地看着鳕魄。
展青痕赶紧说:“我们没事,那么寒迦现在应该是安全的,我收到了她发出的千里寻踪符,现在正要去找她。明川,明川她应该是在芒南和泯寂手上。”
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还有转机。鳕魄松了口气,才惊觉自己身上的伤。
她低声痛呼起来,有些站不住。
“快过来,先去找宁寒迦,不能让六焰樽落在芒南手上。”艾问在青鸟背上喊道。
展青痕点头,扶着鳕魄朝青鸟走去。
众人坐在青鸟背上,在纸鹤的指引下,去寻找宁寒迦。
飞行过程中,鳕魄肩膀上的伤口裂开了,一直在渗血,绷带都被染透了。
律弥飘到鳕魄身边,说:“我帮你疗伤。”
一行人当中,只有律弥是真正的仙籍,可以瞬间治愈伤口。
鳕魄也不为难自己,虽然面对律弥的时候,她还是有那么一些不甘心和抗拒,可是她有脾气归有脾气,还是乖乖地让律弥治疗。
但是治愈不代表能恢复,律弥能暂时注入灵力让鳕魄的伤口愈合,却没办法消除她脸上的伤痕。
帮鳕魄疗完伤后,律弥又输送了一些灵力给艾问。
如此一番治疗,着实让律弥有些力不从心,他的剪影开始变得透明,越来越虚弱。
展青痕看着律弥,说:“赶紧进玉佩里休养一下,你太虚弱了。”
律弥摇摇头,没打算立即进入玉佩,而是一直看着鳕魄。
莫燚遥帮鳕魄把她脸上的绷带取下来,递给她一块手帕给她擦脸上的血迹。
那条疤痕突兀地横亘在她脸上,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鳕魄触摸着那道伤疤,突然捂着脸低低哭了起来。
那一瞬间,有莫大的委屈胀满了她的心头,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这样风风雨雨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平生不会相思
以前,律弥从来没出现过,鳕魄抱着希望想要见律弥。那个念头虽然缥缈,但总归是美好的希冀,支撑着她走过了无数的时光。
但是后来见到了律弥,律弥从头到尾一副薄凉的样子,满眼都是他口中的清筠,从来没考虑过鳕魄的感受。
就算从头到尾只是鳕魄在沉醉于这场盛大的单相思,可是律弥真的很过分。
之前鳕魄从来没有表现过自己脆弱的一面,可是现在,她毁容了。她平日里鲜艳的色彩瞬间就枯萎了。
这样一个残破的自己,在看到律弥的时候,落寞和心酸瞬间决堤,让她不能自抑。
鳕魄一开始还只是低低地哭泣,后来越想越难过,忍不住痛哭出声。
莫燚遥在她旁边,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看向律弥,满眼焦急:你倒是过来安慰一下啊!
律弥这一刻也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负心汉,但是他愣愣地也很无措。
感激不能和感情混为一谈,况且,律弥他只是个魂魄,他没有实体,他连碰都碰不到鳕魄,安慰的话,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强大的人物,在感情面前,都会笨拙无比。
而且,还是面对一个对自己有如此炽烈感情的人。
艾问全程把鳕魄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同为女子,她当然是更偏向鳕魄,忍不住白了律弥一眼,低声说:“你是不是男人啊?说句话会死吗?她又不是非让你做什么!”
律弥想反驳,可是他自知理亏,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这种情况,连展青痕都看不下去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看着律弥,意思是:你自己没有实体,不能占用我的肉身吗?
律弥看着展青痕,皱着眉头,在犹豫。
展青痕一脸无奈:你就算简单拥抱她一下,也不可以吗?人心可都是肉长的。
律弥更无奈:我不能回应她,这对她来说更是一种伤害啊。
展青痕叹了口气,突然又明白了一些律弥的心境。
就好像是展青痕对宁寒迦一样,他没法回应她,可是因为莫大的愧疚,选择了娶她。但是在某种意义上,展青痕其实也是在变相地伤害宁寒迦罢了。
展青痕心里始终只有薛明川一个人,哪怕那种情愫,一直在道德的鞭挞之下存在。可是爱一个人的感觉,不是一句轻飘飘的结束,就能消散。
在感情里,没有什么理所应当,更不应该模棱两可。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带着愧疚的感激,也始终只是感激,那不是爱意。
这世间,任何事情都可以站在一条灰色地带来解决,可是感情里,没有那条灰色地带。
感情的伟大和珍贵之处,就在于唯一和纯粹。
掺杂着其他因素的感情,只是和着蜜糖的毒药。
“鳕魄,对不起,我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我知道我在无意中伤害了你。可是,我不能骗你,我心里,始终只能容得下清筠。对不起。”律弥声音低沉地说。
听到律弥的话,鳕魄停止了哭泣,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呆滞地看着他。
以前鳕魄游历人间的时候,听到人家说:世人求爱,刀口舔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小,所失甚大。
她总是觉得,世人多矫情,那些哀怨的诗和词,就只是无病呻吟。
但是这一刻,她好像瞬间就明白了那字字句句的意味。
若教眼底无离愁,不信人间有白头。
字字诛心,句句泣血。
她突然觉得薛明川之前是有多么大的毅力和狠决,才能舍弃她对展青痕的感情。
那都是锥心之痛,无形物质,却伤人最深。
她悲从中来,痛心过后,又觉得自己可笑。
律弥狠下心来,也不再看鳕魄,多看一眼,内心的愧疚就多一分。他索性一头钻进了璇玑玉中。
展青痕自己也恍惚起来,苦涩和悲凉瞬间笼罩在他心头。
情之一字,是移山填海的决心,也是粉身碎骨的深渊。
艾问和莫燚遥在一边叹气,也不敢说什么。
好在鳕魄虽然情绪激动,但是终归是理智的。她好像一下子成长了起来,偏过头抱住自己的膝盖,默默擦掉了眼泪。
之后就是诡异冗长的沉默,青鸟在白云间穿梭,耳边都是猎猎狂风。
山川河流在脚下,万顷苍穹在眉梢。人在其中穿行微小得如同尘埃。
青鸟的飞行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当他们赶到那个破败的驿站时,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无数的游灵在废墟周围游荡。
展青痕看到眼前的景象,整个人都快疯了。
“寒迦!”展青痕第一个从青鸟背上冲下来,不管不顾地冲进废墟里找人。
其他人也陆续跑过来,去各个方向查看有没有生还的人。
“唉,是你啊……”这时候有几个游灵聚拢过来,围在展青痕身边,和他说话。
展青痕第一次踏入肆州地界,就是在这里落脚。当时那些游灵还因为邪气的影响发了狂,最后是律弥将邪气镇压了下来。
展青痕抬起头看向那些游灵,焦急地问:“是不是有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来过这里?”
听到展青痕在和游灵交谈,其他搜索的人也围了过来。
游灵:“不久前被魔界的人抓走了。他们可太狠了,把我们的落脚之地都给拆了。”
展青痕如遭雷击,一个趔趄差点站不住,莫燚遥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鳕魄简直气死了,问:“和她一起的那条大虫呢?也被抓走了?”
游灵指着废墟,说:“驿站塌的时候,他被压在下面了。估计成肉饼了。”
展青痕:“……”
鳕魄和艾问对视一眼,看向了废墟。
展青痕咬着牙,说:“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展青痕话音刚落,废墟突然哗啦啦颤动起来,一条巨大无比的黄龙从废墟地下缓慢地爬了出来。
爬出废墟之后,黄一条化为了人形,但是已经气息奄奄,话都说不出来。
“黄一条!”鳕魄和艾问赶紧把他扶起来,检查他的伤势。
“你怎么样?”展青痕和莫燚遥急忙围过去,担忧地看着他。
他身上有好多被烈火灼烧过的痕迹,脸也肿成了包子,他虚弱地看着眼前的人,说话都大舌头:“泯寂,抓走了宁姑娘……六焰樽,在我这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各在天一涯
众所周知,黄一条虽然修行时间长,但是基本没什么实力。唯一的亮点,就是吃。
宁寒迦所谓的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让黄一条吞下六焰樽,希望能瞒过敌人的眼睛。
并且为了降低黄一条的危险,宁寒迦用符咒汲取了六焰樽的灵气,然后自己也吞进了符咒。
果不其然泯寂杀到的时候,最先察觉的就是宁寒迦体内的六焰樽气息。
也好在黄一条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个饭桶一般的存在,大家不会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况且泯寂知道对展青痕来说,宁寒迦的安危是大过所有人的。
这个结果,好坏掺半。尽管六焰樽没有被抢走,可是宁寒迦被抓走了,展青痕必定投鼠忌器。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鳕魄看着展青痕,问道。
展青痕自己也心乱如麻,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对策。
但是有一点很明确,现在灵城,白浪,薛明川,九里明,宁寒迦都在芒南和泯寂手上,他们随便用一个人的生命威胁,都是让展青痕这边无法选择的。
“我有办法。”这个时候艾问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艾问。
艾问扫视了众人一眼,说:“但是,我们得狠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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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拉伽山。
泯寂把薛明川关在了曾经盘挪修炼的山洞里。
曾经薛明川和展青痕来闯过这个山洞,那时候山洞里还有南星设下的缚仙阵。他们也算是在这里历经了生死。
那时候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共渡难关,没有隔阂,没有无奈。
但是如今,物是人非。
九里明,白浪,还有灵城,不知道被关在哪里。薛明川现在身受重伤,一时半会恢复不了。
她靠着石壁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就想起了梦歌离开时的那个眼神。
三魂归位,难道那三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吗?
连个道别都没有,如此仓皇地,就结束了?
薛明川突然觉得好累,以前不管事情再怎么绝望,她都坚信黑夜里会有微光,总会迎来光明。
可是现在,她觉得心力交瘁。
师父和洵三不在了,师姐,也彻底变成了灵城。曾经让她觉得如同家一样的几陌山,如今也没有任何让她留恋的东西了。还有,展青痕,他也离开了。
相遇,仿佛就是为了离别。
就在薛明川冥想的时候,脚步声响起,有人打开了山洞的结界。
薛明川睁开眼睛,看到泯寂押着宁寒迦走了进来。
薛明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表情凝重起来,看着泯寂,咬牙切齿地说:“你抓她干什么,她是无辜的!”
宁寒迦气色不太好,虚弱地看着薛明川。
泯寂把宁寒迦往前一推,宁寒迦踉跄了几步,薛明川急忙上去扶住她。
“无辜?宁姑娘可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呢。我们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着了她的道,不过没关系,展青痕不是最在乎她吗?有她在我手上,我不信展青痕不乖乖把六焰樽送过来。”泯寂冷着脸说完,走出了山洞。
听到泯寂的那句“展青痕很在乎她”,薛明川的心里还是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虽然这种情况下,想这些真的没有任何作用,可是那种不经意就能刺痛她的感觉,她就算努力也没办法克制。
宁寒迦感觉到薛明川有一瞬间的僵硬,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不言而喻,也不用戳破。
“你没事吧?”薛明川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低声问道。
宁寒迦摇头,说:“我没事。芒南和泯寂要抢六焰樽,不过好在,现在六焰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子若手上了。”
听到子若这个名字,薛明川又不争气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泄露了微小的情绪。
虽然薛明川表情很微小,但是还是被宁寒迦捕捉到了。
但是宁寒迦没说什么。
“他,你还不知道吧,在月令祠幻境里,展青痕,律弥,莫燚遥,他们三个魂魄归位,恢复神格,变成了梦歌。”薛明川眼神有些闪烁,说道。
宁寒迦知道的很少,并不清楚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听薛明川这么说,她一脸茫然,说:“我没懂你的意思。”
薛明川叹气,说:“梦歌和律弥的关系你应该知道。其实,青灯破冥盏也是因为梦歌的魂魄才能幻化成人形,才有了莫燚遥。梦歌转世之后变成展青痕,展青痕的魂魄不是完整的,所以他才会这么虚弱。在幻境里,应该是因为那块玉佩的作用,让他们三个的魂魄融合了。”
宁寒迦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又深深震惊起来,微微发抖,问道:“你是说,他们三个变成了梦歌?”
薛明川点头,说:“他,应该回神界了。”
宁寒迦半天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薛明川。
“那,艾问和鳕魄,还说让我带着六焰樽去找子若啊?怎么会这样呢?”宁寒迦有点崩溃。
“因为当时我们是被分开的,艾问和鳕魄不知道三魂归位的事。”薛明川低声说。
“那,你呢?”宁寒迦突然问了一句。
薛明川看着宁寒迦,咀嚼着宁寒迦的疑问,连她自己都愣了神。
她知道宁寒迦问的是什么意思。
薛明川和展青痕的前世是都是上神,现在在机缘巧合之下展青痕恢复了神格变成了梦歌,那么薛明川恢复神格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或者说,展青痕会变成梦歌,那就意味着薛明川,也会变成踏鸿。
那么薛明川会怎么选择。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薛明川无奈地说。
“他回神界了,你不想追随他而去吗?”宁寒迦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以前宁寒迦一直是柔和温婉的,但是此刻,居然也露出了尖锐的锋芒。
薛明川定定地看着宁寒迦,心里突然滋生出了许多以前没有过的情绪。
她为什么会觉得,宁寒迦是一只柔弱的小白兔呢?
难道是因为一直以来宁寒迦都是受害者的角色,而薛明川又对她有无尽的愧疚,才让薛明川忽略了宁寒迦凛冽的一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
薛明川知道自己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亏欠着宁寒迦,因此很多时候,她不会去多想。就像这一次,哪怕知道宁寒迦表露出来的冷锐,但薛明川还是选择性装傻。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踏鸿。我是薛明川,就只是薛明川。”薛明川低低叹了口气,说道。
宁寒迦脸色有些冷,一字一句地说:“命中注定?那谁才是谁的命中注定呢?我在这段感情里,连姓名都不配拥有吗?你知不知道,我在帝都之中,守着那纸婚约,要遭受多少非议?说到底展寂从一开始就亏欠我,他欠我一个承诺,我为他付出的那些青春,他拿什么还给我?”
看着宁寒迦情绪越来越激动,薛明川屏着呼吸,说不出话来。
“你们两个最终能回归神格,逍遥惬意,那我呢?我算什么?”宁寒迦说着,眼睛里隐隐有了泪水。
“我知道,是我对你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是我对不起你。”薛明川感觉心口钝痛,轻声说道。
“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吗?那为什么你所谓的一次次离开,最后,还是又回到了他身边?”宁寒迦眼中闪烁着不甘和愤怒,咬着牙说道。
薛明川张了张口,却发现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和展青痕的纠葛实在太过复杂,每次想要脱身,却总会因为各种层出不穷的事情又把她牵扯进来。
那些事情她又不能放着不管。可是这样一来在宁寒迦看来,就是薛明川一次次欲擒故纵,玩弄小把戏。
“你能发誓吗?发誓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你永远都不会和展青痕在一起!”宁寒迦向前一步,逼近薛明川,眼神冰冷地盯着她。
薛明川扪心自问,在有些时候,她还是会抱有一些自私的心态。
她承认,她的确无法完全斩断她和展青痕之间的情愫。
现在,宁寒迦这样问她,她不由得犹豫了。
“迟疑了?你问心有愧吧?你们两个人,只不过是虚情假意的骗子罢了。真的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是,展青痕未必喜欢我,但是,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休想有机会。哪怕是我死了,他展青痕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只有我一个!”宁寒迦彻底撕掉了伪装,说出了她心底的话。
薛明川感觉有寒意从后背蔓延上来,她看着宁寒迦,拧着唇,最后,缓缓抬起右手,沉声说:“我薛明川,对天起誓,永远,不会和展青痕在一起……”
宁寒迦没想到薛明川真的会起誓,她微微震惊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说:“你说的话,我记住了。”
薛明川放下手,陷入了沉默。
宁寒迦也缄默不语。
山洞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到了冰点。
但是,一阵脚步声打破了静默。
薛明川和宁寒迦朝洞口看去,看见了泯寂,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展青痕。
两人都是无比震惊,同时又疑惑不已。但是薛明川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只默默地看了展青痕一眼,就低下了头,进入了放空自己的状态。
展青痕最先看向薛明川,确定了她没有危险之后,本来是想问一下她的伤势,可是薛明川躲开了他的视线,他一下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便压下了心里的情绪,想说的话,也咽进了肚子里。
“寒迦,你没事吧?”展青痕看向宁寒迦,问道。
展青痕的细微举动,也没能瞒住宁寒迦的眼睛,她也看出了展青痕竭力在避免和薛明川的交涉,听到展青痕询问,她微微笑了一下,说:“我没事。”
至于梦歌的事情,宁寒寂并不想提。
不管发生了什么,现在展青痕能出现,就是好的。
“好了,展大人,看也看了,她们两个都没有生命危险,你承诺给的六焰樽呢?”泯寂说道。
展青痕看着泯寂,说:“我可以给你六焰樽,但是我要带她们两个走。你抓她们对你没有实质性作用。”
泯寂笑了一下,说:“六焰樽,只能换一个人。除非,你交出烛照弓,我可以两个人都放走。”
展青痕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看向了薛明川和宁寒迦。
宁寒迦不知道烛照弓的事,但是薛明川当时和莫燚遥一起对战灵城,她知道烛照弓已经被灵城拿走了。
如此看来,泯寂并不知道烛照弓在灵城手上。
薛明川抬起头看向展青痕,四目相对间,展青痕的眼神变了一下,充满了深意。
薛明川眯了一下眼睛,即刻就明白了展青痕的意思。
他们俩之间,有时候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你选择谁?”泯寂问道。
展青痕几乎没有犹豫,说:“寒迦。我选择带她走。”
泯寂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这么明确?”
展青痕看了泯寂一眼,没说话。
泯寂看向薛明川,可是薛明川像个石像一样杵在那,没有任何反应。
泯寂啧了一声,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但是他挥挥手,表示展青痕可以带宁寒迦走了。
宁寒迦看着展青痕,然后又回头看了薛明川一眼,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和寒迦安全之后,芒南那边马上就能拿到六焰樽。”展青痕对着泯寂说道。
泯寂挑着眉看着展青痕,说:“你对薛明川,还真是让我疑惑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展青痕,你一点,都不在乎薛明川?”
展青痕本来都要护着宁寒迦走了,听到泯寂的话,他愣了一下,朝薛明川看了过去。
薛明川感觉到泯寂话里有话,刚反应过来,泯寂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一把掐住了薛明川的脖子,狠狠用力,将她抵在了山洞的岩壁上。
“明川!”展青痕完全下意识地,朝前冲了过去,但是泯寂看了展青痕一眼,眼神发冷,警告展青痕不要乱来。
展青痕心脏一阵瑟缩,不敢再轻举妄动,沉声说道:“就算我们是敌对关系,你也要讲点信用吧,你这是在干什么?”
薛明川身受重伤,面对泯寂的胁迫,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但是从展青痕那种自然流露出来的在意和紧张,泯寂就断定,刚才两人在演戏。
第一百四十章 有情何似无情
“你还是很在乎她的,下意识举动不会骗人。”泯寂意味深长地看着展青痕,说道。
“你要干什么?放开她!”展青痕彻底绷不住了,对着泯寂吼道。
“烛照弓是不是在薛明川手上?”泯寂说这话的时候,五指用劲,把薛明川的脖颈掐得越来越紧。
薛明川脸色急速由通红变得惨白,已经快喘不上气。
“怎么可能会在她手上,我们根本不知道烛照弓在哪儿!”展青痕急促地说。
泯寂眼神透着狠决,说:“不说是吧,不说,我就当着你的面,把她的心挖出来。”
泯寂说着,另一只手上幻化出一把小刀,对着薛明川的心口就扎了上去。
薛明川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泯寂。
“明川……”展青痕这下彻底崩溃了,直接冲了过去。
但是泯寂握刀的手朝着薛明川的心口推进,展青痕生生止住了脚步,大喊:“在灵城身上!”
泯寂听到这句话,回头看了展青痕一眼,停住了推进的手,放开了薛明川。
薛明川倚着石壁软趴趴地倒了下去,捂住心口剧烈咳嗽着。
“明川?”展青痕快速冲过去,跪倒在薛明川旁边,伸手抱住她,眼睛里闪着泪花,轻声道:“明川,你看着我,看着我……”
薛明川的伤口流出的血透着诡异的青色,展青痕忍着颤抖,说:“你对她用毒了?”
泯寂擦了一下手上沾到的血,缓声道:“解药在芒南手上,你现在带着她去找芒南,拿到解药,还能救她一命。不过,你们不乖乖交出六焰樽,芒南也还是不会给你解药的。”
展青痕一脸凝重,眼中盛满寒光,死死盯着泯寂,说:“好,你果然,够狠。”
“我说过了,不要试图玩什么把戏,行不通的。”泯寂说完,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山洞。
这次用六焰樽来换一个人,原本的计划,是展青痕来拉伽山带走人质,莫燚遥他们在拉伽山脚的村子里等着芒南去取六焰樽。
但是展青痕还是低估了泯寂察言观色的本事,本来以为让薛明川留在这里,可以里应外合,可没想到,当场就被泯寂识破了。
“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去拿解药。”展青痕把薛明川抱了起来,低声说。
薛明川已经听不见展青痕在说什么,目光越来越涣散,头一歪,直接昏倒了。
宁寒迦全程看着一切,眼神渐渐发冷。
但是薛明川受伤之后,展青痕的注意力全都在薛明川身上,他根本没注意到宁寒迦的变化。
展青痕是乘着青鸟来到拉伽山的,其他人在村子里等着芒南。
仇家见面总是格外眼红。
鳕魄和艾问对芒南那虚伪的嘴脸可谓是恶心至极,但是偏偏完全拿他没有办法。
要是换了其他人,直接一刀捅死也完事了,可偏偏芒南在白浪身上种了连心蛊,动了芒南,白浪也活不了。
“怎么,还在等什么,拉伽山那边,泯寂应该已经放人了,你们还不打算交出六焰樽吗?”芒南不耐烦地说。
莫燚遥看着芒南,说:“我们要收到大人的信号,确认他们是安全的,才能把六焰樽给你。”
“行,待会你们会求我的。”芒南勾起嘴角,低声说道。
就在这时,天空中出现青鸟的呼啸声,所有人抬头看去,看到青鸟急速落地,然后展青痕抱着薛明川急匆匆跳了下来。
芒南好整以暇地看着展青痕,得意地笑了起来。
“大人!”莫燚遥看到昏迷的薛明川,就知道事情不妙。
“把六焰樽给他,快!”展青痕吼道。
鳕魄和艾问朝展青痕围过去。薛明川此刻已经脸色发青,剧毒已经快速蔓延开来。
莫燚遥没犹豫,将手里的乾坤袋扔给了芒南。
芒南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真正的六焰樽。
“解药!”展青痕对着芒南言简意赅地说。
芒南拿出一个小瓶子,扔到了展青痕身边。
鳕魄急忙捡了起来,拿出了里面的解药,喂给薛明川。
莫燚遥也急急忙忙跑过去查看薛明川的伤势。
芒南拿着六焰樽,祭出了佩剑,御剑飞了起来。
临走的时候,芒南看了一眼站在青鸟身边的一脸冷漠的宁寒迦,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寒迦也抬头看着芒南,芒南对着宁寒迦小声说了一句:“可悲。”
声音很轻,只有宁寒迦听见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薛明川身上,没有人注意到独自站在一边的宁寒迦。
宁寒迦的眼中闪着寒冷的光芒,睥睨着眼前的所有人。
艾问看到薛明川吞下解药,回过头看了宁寒迦一眼,正好看到了她那可怕的眼神。
艾问和宁寒迦没什么交集,宁寒迦看到艾问看她,也毫不避讳,就这么直接和艾问对视。
但是艾问悄无声息地偏过了头,假装没有看到宁寒迦的眼神。
反正宁寒迦心里怎么想的,和艾问一点关系都没有。
薛明川情况实在是不乐观,展青痕现在一心都是她的安危,也管不了那么多其他事情。
众人只能先回村子里的客栈里落脚,再商讨对策。
傍晚的时候,展青痕在房间里看护着薛明川,给他送的饭菜他一口没动。宁寒迦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吃饭的意愿。
莫燚遥,艾问和鳕魄,还有蝉衣,黄一条,他们几个聚在大堂里吃着晚饭。
“白术和墨泊还好吧?”莫燚遥问道。
蝉衣:“商枝在流云谷照顾着,没事的,你放心吧。”
“烦劳前辈了。”莫燚遥对着蝉衣点头致谢。
蝉衣摇摇头,说:“何必这么客气,大家都是共患难的朋友,互相关照都是应该的。”
一群人当中,就数黄一条吃得最欢快。
他是一点烦恼都没有,真的是很让人羡慕。
鳕魄把自己碗里的包子夹给黄一条,说:“辛苦了,多吃点吧。虽然我们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六焰樽,但是你这次表现得很厉害。”
黄一条憨憨地笑了一下,说:“我只是做我该做的而已。其实……”他顿了一下,声音小了下去,说:“我觉得宁姑娘也挺不容易的,但是,我怎么觉得,展大人和薛姑娘,还有宁姑娘之间,有些奇怪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去日已远
黄一条说这些的时候,显得很真诚,完全没有嚼舌根的感觉。
莫燚遥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现在,连最迟钝的黄一条都看出来不对劲了。
在座的人当中,只有莫燚遥清楚一切的事情,其他人都是自己脑补的,并不知道全部。
虽然大家都很好奇他们之间的纠葛,但是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不好直接打探。
“我其实挺好奇的,展青痕他们三个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啊?”鳕魄低声问道。
莫燚遥表情凝重,颇为无奈地说:“只能说天意弄人吧。展大人之前是帝都的月令,宁姑娘,是大人未过门的妻子。后来,大人被贬谪,但是婚事没有取消,宁姑娘,等了大人很多年。”
鳕魄听得皱起了眉头,眼角抽搐了起来,说:“展青痕,他三心二意啊?”
莫燚遥白了鳕魄一眼,说:“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
艾问放下筷子,说:“是政治联姻吧,帝都的贵族,一般都是这样,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婚姻。只有被安排的命。”
莫燚遥点点头,说:“差不多是这样吧,那时候大人没想那么多,反正,不和宁家联姻,他也会和其他贵族联姻。只是,后来他发生变故,以为宁家会解除婚约,没想到,宁姑娘对大人一往情深,而宁家,也没有强迫宁姑娘怎么做。宁姑娘就顶着非议,守着那一纸婚约。在她眼里,不管大人是什么身份,她都不在乎。”
“那这么说的话,展青痕对宁寒迦没有感情基础,那怎么,后来又娶她了?就因为她的伤?”鳕魄问道。
之前在撒泊图客栈的时候,那是大家第一次全部聚集在一起,那时候鳕魄就问过墨泊展青痕和薛明川之间的事情。
事情的确曲折复杂,而且墨泊知道的也不是全部,他自己也讲不清楚,索性就和鳕魄装傻,说他不知道。
后来从其他事情来推算,鳕魄知道他们三个之间尴尬的关系,而且当时墨泊还说薛明川断手的事情是个禁忌,最好不要提。
所以说,其中的弯弯绕绕,其实大家并不是很清楚。
莫燚遥看着众人,端起手边的酒杯饮尽,然后断断续续地讲了花神节那天发生的事情。
讲到黑衣人的时候,莫燚遥意味深长地看了艾问一眼。
艾问看着莫燚遥的眼睛,眼波微微颤动了一下。
但是莫燚遥没有说明说黑衣人就是艾问,不过除了脑子迟钝的黄一条,鳕魄和蝉衣都能猜出来。
鳕魄把玩着手里的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艾问。
“在撒泊图的时候,就是明川离开后,第一次回来。不过那时候我昏迷了,后来他们之间又发生过什么,具体我就不是很清楚了。”莫燚遥说道。
“后面的事我知道。”鳕魄啧了一声,说:“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在县衙里准备晚宴,薛明川和宁寒迦出去买酒去了。当时还是黄一条跟着出去的。”
黄一条抬起头,咽下食物,点头:“啊,对,宁姑娘人可好了,给了薛姑娘一个机关手臂。”
黄一条眉飞色舞地说了那天出去买酒的经过,其他人听着,各自露出了吃味的表情。
“啧,厉害,真的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子啊!”鳕魄忍不住感慨道。
说完鳕魄有意无意地看了艾问一眼。艾问和宁寒迦在某些方面真的可谓是一类人。
只不过,宁寒迦润物细无声,艾问很多时候明着来。
艾问没说话,但是她突然就想起来了白天宁寒迦的那个眼神。
人家是帝都出来的贵族大小姐,怎么可能真的毫无心计。
纯白柔弱,都只是表象而已。
薛明川那样直爽又重情义的人,怎么可能是宁寒迦的对手。
宁寒迦从一开始就在护着薛明川,极力表现自己的大度,看似不争不抢,其实,早就断了薛明川和展青痕的后路。
可是,再缜密的心计,也终究抵不过展青痕和薛明川之间深厚的感情。
就算当事人一直在避嫌,极力疏远彼此。可是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展青痕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薛明川受伤害。
“唉……若是展青痕薄凉一些,可能会更好一点吧。”鳕魄想起不久前律弥对她的态度,突然就觉得,律弥这么做,的确是最大限度地对鳕魄好了。
“大人很重情义的,本来他也打算拒绝那一纸婚约,但是刚和宁寒迦说清楚,又发生了后面的事情,婚约这件事,大人也没有退路了。”莫燚遥语气里冲斥着淡淡的悲哀,低声说。
鳕魄看着莫燚遥,目光玩味,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燚遥抬头看了鳕魄一眼,鳕魄眯了一下眼睛,微微笑了起来。
鳕魄总是热衷于搞事情,莫燚遥看见她那个笑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莫燚遥摇摇头,赶紧站了起来,说:“我去看看明川。艾问,待会你送点东西去给宁寒迦吧,多少让她吃一点。”
艾问点点头,说:“我知道。”
鳕魄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莫燚遥,随后也站了起来,说:“我也吃饱了。”
莫燚遥回头看了鳕魄一眼,赶紧走了。
莫燚遥到薛明川房间门口晃了一下,靠在柱子上踌躇了半天,最后,他还是没有敲门,苦涩地叹了口气,落寞地离开了。
星空很璀璨,这个小村落晚上还是有很多出来散步的人。莫燚遥手里拿着一壶酒,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
他和薛明川,见面的机会其实挺少的。
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的次数。
初见是在梦歌城,因为那件剜心命案,后来两人分开,一直到流云谷莫燚遥醒过来,才算是重逢。后来就是花神节,那次的变故太多。
莫燚遥到现在都记得,那时候他看着薛明川失魂落魄的样子,送她回县衙。
而就在那个时候,他和薛明川在县衙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薛明川自断右手消失后,莫燚遥离开县衙去寻找她,可是后面在撒泊图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莫燚遥一直在昏迷,最后醒来,是他被芒南抓走,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傅晴烟。
之后在月令祠幻境里,莫燚遥才算是在花神节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看见薛明川。
第一百四十二章 岁月忽已晚
莫燚遥和薛明川之间,隔着太多错过的时光,莫燚遥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
只是,某些时候,微末的情绪会像一棵疯长的藤蔓,一点点遮蔽他的心。
在薛明川离开的时候,莫燚遥舍弃一切,要去寻找她。可是,或许就是所谓的情深缘浅吧,他一直错过了她。
老天真的是,热衷于捉弄每一个人啊。
那么多人,只有白术和夭夭是最幸福的,两情相悦,没有纠葛,没有离别。多么令人羡慕。
莫燚遥仰头喝了一口酒,走到一棵大树下,盘腿坐了下来。
“出来吧,跟着我干什么。”莫燚遥淡淡地说了一句。
鳕魄探头探脑地从树后面走了出来,看着莫燚遥,说:“喝什么闷酒啊,不像你啊。”
莫燚遥偏过头看着鳕魄,说:“那我应该怎么样?”
鳕魄挑了一下眉,在莫燚遥身边坐下,说:“你怎么不去争取一下呢?”
莫燚遥装傻,明知故问:“争取什么?”
“你说呢?争取什么?”鳕魄眼睛亮晶晶的,勾起嘴角笑了一笑。
“我不知道。”莫燚遥靠在树干上,神情渺远地看着夜色。
“有些事情,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大不了,就像我一样,心碎一次啰。”鳕魄语重心长地说道。
莫燚遥揣着明白装糊涂,抿着唇,不接鳕魄的话。
“你又不比任何人差,并且在某些方面,你还更值得托付呢!”鳕魄眉飞色舞地说。
莫燚遥声音有些悲凉,低声说:“任何事情,都能比较,唯独感情,比较不了。”
“我只知道,有些事情,现在不做,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鳕魄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把你的心意告诉她,她会有选择的。”
“她的选择从来都只有一个。”莫燚遥声音有些颤抖,不由得哽咽了一下,说:“我看着她一路走过来,我很清楚她的心意。”
鳕魄忍不住叹气,说:“那你,要一直默默保护着她吗?哪怕她不知道。”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莫燚遥眼神颤动了一下,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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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房间里,展青痕守在薛明川身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薛明川自从花神节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阴郁了起来,展青痕再也没有见过她明朗的笑容。
他一直想保护她,可是到头来,他带给她的伤害才是最深的。
他们注定,只能是悲剧吗?
看着薛明川惨白的脸色,展青痕的眼眶渐渐发热,眼泪缓缓凝聚,他颤抖着握住薛明川的手,低下头轻轻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他的眼泪,忽而落下,浸染了她的皮肤。
那滴眼泪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伤了薛明川脆弱的堡垒。
薛明川的眼皮颤动着,眼角也慢慢划下眼泪,可是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看展青痕一眼。
直到展青痕裹挟着浓重的悲伤起身离开,薛明川才掀开湿漉漉的眼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行行重行行,
与君生离别。
相去万余里,
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
会面安可知。
曾经读过的诗句,彼时不懂字里行间的悲戚,此刻,却毫无防备地参悟了其中真意。
一个人,不需要多大的领悟能力,但当你爱上一个人,就知道了杜鹃啼血的哀思。
薛明川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默默发呆。
不久前和宁寒迦发过的誓言,就像一把寒刃,时时刻刻都扎在薛明川心里最痛的那个地方。
展青痕走出房间后,就在大堂遇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莫燚遥和鳕魄。
鳕魄看看展青痕,又看看莫燚遥,撇了一下嘴,自觉地回房间了。
展青痕看见莫燚遥手里的酒壶,自己也从柜台拿了一壶酒,说:“我们喝一杯吧。”
莫燚遥犹豫了一下,目光深沉地看着展青痕,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围着最角落的桌子坐下,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喝酒。
冷冽的酒在身体里化作一团烈火,灼烧着展青痕的身体。好半天,他才打破了沉默,说:“当初你离开梦歌城去找明川,如果,是你先找到她,你会怎么做?”
莫燚遥握紧了酒壶,瞳孔瑟缩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说:“我会带着她,浪迹天涯。”
莫燚遥会这样回答,展青痕一点都不意外。
他似乎想笑,可是勾起嘴角,眼睛里的悲伤却先跑了出来。他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辛辣的酒呛得他的眼泪又溢满了眼眶。他语气低沉,说:“那现在呢?”
莫燚遥抬起头看着展青痕,展青痕也不躲避莫燚遥的目光,默默地看着他。
“我的心意,一直不会变。”莫燚遥轻声说。
展青痕抿着唇,全身僵硬地笑了一下,说:“你,会好好照顾她吗?”
莫燚遥心情有些复杂,没有立刻回答展青痕的话,他的表情越来越冷峻,停顿了一刻,突然扬起手里的酒壶,朝着展青痕泼了上去。
这是他们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莫燚遥第一次逾越了身份,对展青痕无礼。
展青痕没有躲,默然承受着莫燚遥泼过来的酒。
酒洒在展青痕脸上,和着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清楚,两个人那么默契,彼此都明白没有说出口的言外之意。
莫燚遥虽然平日里嬉笑嘴碎,插科打诨,可是他心里看事情比任何人都通透。他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之前鳕魄怂恿他的时候,他的内心的确是有动摇的,但是他那时候还是能沉得住气,保持理智。
可展青痕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非但不会觉得庆幸,反而控制不住自己,怒气盖过了其他情绪。
他不是要责怪展青痕什么,展青痕的无奈,莫燚遥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直以来,莫燚遥愿意把自己的感情隐藏到最低,不是他自卑,而是他尊重展青痕,怜惜薛明川。
其实怒气也只是一瞬间,莫燚遥泼完展青痕之后,异常地冷静了下来,坚定地说:“我自然能做得比你好。可是……”他不由得哽咽了一下,“我终究不是你。莫燚遥即使能做到十分,却也不及展青痕做一分。”
展青痕感觉脸上的酒格外地刺骨,一直侵蚀进他的心里,他咬了一下牙,说:“可是,展青痕没法迈出那一分。”
是啊,要做到那一分,何等容易。要背负良心的谴责和道德的枷锁。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无泪与君倾
展青痕终于无奈地说出那一句“没法迈出一分”,莫燚遥又何尝不理解他,可是理解不代表不会有愤怒。
莫燚遥叹了口气,本来想说什么的,但是越过展青痕的肩膀,他看到薛明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楼梯上站着。
她来了多久了?刚才的话她听到了多少?
莫燚遥心口一跳,赶紧站了起来,喊了声:“明川,你,你怎么下来了?”
展青痕也是全身一震,腾地一下站起来,回头呆愣地看着薛明川。
薛明川脸色惨白如纸,但是表情很淡漠,平静地看着两人。
她的情绪过于漠然,很大程度上,估计是听到什么了。
展青痕和莫燚遥屏着一口气,两个人都呆如木鸡,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尴尬的气氛。
“宁寒迦没事吧?”薛明川看着展青痕,问道。
展青痕顿了一下,轻声说:“没事,她在休息。”
“六焰樽被拿走了吗?”薛明川又急声问。
展青痕点了点头。
“那现在灵城和白浪岂不是很危险?一旦他们被六焰樽炼化,那还有活路吗?你们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喝酒!”薛明川明显有了怒气,踉跄着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她本来身体就虚弱,一个没站稳,在楼梯上趔趄了一下,身形一晃,眼看就要摔倒。
展青痕下意识迈开脚步要去扶她,可是他的手伸出去一半,眼神一变,硬生生强迫自己收了回来,退开了半步。
莫燚遥就在这时冲了过去,扶住薛明川。
薛明川晃了一下神,扶住了莫燚遥的手臂,眼神黯淡了一下。
她回头看了展青痕一眼,带着淡淡的情绪。
展青痕也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决不允许多余的情感跑出来。
这是多么可笑的场景,薛明川心生悲凉,可是却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莫燚遥自己也不好受,但是之前一直没有的占有欲突然在此刻被激起,他弯下腰,把薛明川整个人抱了起来,说:“我送你回房。”
“莫燚遥……”薛明川抓着莫燚遥胸口的衣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莫燚遥低下头,看向薛明川,眼神变幻了一下,说:“我们有计划,你不用担心。”
薛明川眨了一下微红的眼睛,沉默了下来。
莫燚遥转身,抱着薛明川沿着楼梯往上走。
展青痕站在大堂里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人,感觉冷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了心口,冻住了他的血脉。
原来,当初她看着他护着宁寒迦的时候,是这样的心情吗?
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薛明川其实有一点被莫燚遥吓到了,以前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强势过。
而且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薛明川总觉得莫燚遥一下子变了个人,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莫燚遥把薛明川抱回房间,把她轻轻放在了床头靠着。
但是放下她之后,莫燚遥单脚跪在床边,手撑在她身边低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离得很近,呼出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脸。
薛明川也没有躲避,直视着莫燚遥的眼睛,心情渐渐复杂起来。
莫燚遥无意识地叹了口气,灼热的气息喷到了薛明川脸上。薛明川心脏一颤,慌乱起来,不由得偏了一下头。
这样细微的举动,让莫燚遥激进的情绪冷却了下来。他似乎是终于清明了一些,急忙退开一步,站了起来,低声说:“对不起,明川。我,喝了不少酒,有点,糊涂了。”
薛明川低下头,咬着唇没有说话。
莫燚遥感觉自己刚才简直是脑子懵了,从泼展青痕开始,到强硬地把薛明川抱回房间,他像魔怔了一样。
此刻冷静下来,他特别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其实薛明川很早就站在楼梯那里了,展青痕和莫燚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谈话太入神,居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说有的话她都听到了。
在这件事情上,不光展青痕在退步,薛明川其实也在退步。
只要她和展青痕站在一起,总会有意无意地伤害到宁寒迦,虽然有的时候不是他们的本意。可是这种事情,谁都会介意。
宁寒迦已经做得够大度,展青痕和薛明川也应该真的为那个承诺做出行动。
“你们有一套完整的计划是吗?”薛明川问道。
莫燚遥回过神来,点了一下头,说:“是。”
薛明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看来,我并不能帮上什么忙。我回几陌山吧,回去看看师父和洵三,我还没有好好地和她们告别。”
莫燚遥抬起头看着薛明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薛明川身受重伤,展青痕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让莫燚遥留下来照顾薛明川。
平时薛明川身边有九里明陪着,展青痕多少也很放心。现在薛明川如此虚弱,留下莫燚遥,是最好的选择,也避免了薛明川去冒险。
毕竟她受的伤害已经够多了。
“我陪你回去。”莫燚遥轻声说。
薛明川顺从地点了一下头,说:“等大家都睡了,我们就走吧。”
莫燚遥以为薛明川会反对他跟着她,没想到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答应。这让莫燚遥五味杂陈。
“明川,你还记得你给我的花牌吗?”莫燚遥问。
薛明川看着莫燚遥,说:“记得,当然记得。”
莫燚遥柔和地笑了一下,说:“你说过,花牌代表着美好的祝愿。”
莫燚遥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花牌,走近床边,单膝跪在薛明川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当初把花牌给我,希望我幸福安康,现在,我把花牌送给你,我希望,你能安康。”
莫燚遥拿起花牌,递到薛明川手边,满眼温柔。
薛明川心里一酸,颤抖着抬起手,接过了花牌。
这些花牌,有一部分还是薛明川和莫燚遥一起刻出来的。他们在刻花牌的时候,都带着十二分的虔诚,希望得到花牌的人,都能被神灵祝福庇护。
或许是那时候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神灵便没有把幸福安康这一项安排进他们的生命里。
不然,为什么,花牌的祝愿,完全没有体现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
原来希冀都只是泡影,被残酷的现实一碰,就支离破碎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男儿方寸心
薛明川看着手里的花牌,情绪一下子绷不住,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都是骗人的,神灵根本不会祝福我们,我们明明,一直在被玩弄。”薛明川哽咽着,全身颤抖起来。
这枚花牌,本来是白浪找到的,他送给傅晴烟,可是傅晴烟或许已经预示到之后的结局,没有接受。
之后白浪便将花牌转送给薛明川。薛明川还记得当时白浪温柔的语气。
他说:“我们明川,可要永远开心啊。”
永远开心……
只可惜,就在花神节那一天,薛明川往后余生,都不可能再开心了。
洵三因她而死,宁寒迦因她而伤。
命运的转盘已经缓缓启动,那块花牌,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希望而已。
莫燚遥也是荒凉戚戚,伸手擦掉薛明川的眼泪,低声说:“不会的,我相信祝福会存在的。”
薛明川泪眼朦胧地看着莫燚遥,突然间觉得命运的荒诞和曲折。
细想起来,薛明川和莫燚遥才是最先遇到的,他们也曾在绝境里给过彼此最温暖的倚靠。
那是几陌山结界外温柔的月光,见证过他们的共患难和坚持。
如果,没有浮生册,薛明川没有被传送到驿站,而是一直和莫燚遥在一起,或许,命运将会走向另一个方向吧。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造化弄人,薛明川对展青痕动心了,而这一瞬的动心,也会永远动心。
如果薛明川和展青痕是注定会遇到,那么和莫燚遥,就是注定只能擦肩而过。
莫燚遥伸手搂住薛明川的肩膀,轻轻抱住了她。
薛明川握紧了花牌,把头靠在了莫燚遥肩上,满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好累。”薛明川啜泣着,低声说。
“我会陪着你的,明川。”莫燚遥柔声说。
在同一时间,拉伽山的夜空下,白浪和灵城被关押在祭台之上,周围布满了黑色的结界,密密麻麻,闪动着阴郁的气息。
但是抬起头能看到璀璨的星河。那些星子散布在茫茫苍穹中,不知苦恨地凝视着微小的人类。
白浪和灵城各自坐在祭台的一角,隔得远远的。
物是人非,尘埃落定了。
白浪似乎已经看开了,从被芒南抓到开始,整个人一直都是安静的,他甚至没有开口质问芒南。
而灵城,他也不想再过她问什么。
毕竟,他爱的那个傅晴烟,已经在五年前,就死去了。
所以,他在拉伽山的时候,被叶笙困在幻境里,看到的傅晴烟的尸体,是真的。
天地苍茫,永失吾爱。
他的希望被一点点打碎,到了现在,他已经不想去做任何无谓的挣扎了。
死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解脱。
“怎么,老情人见面,都不说话的吗?”泯寂冷冷的声音打破了祭台的寂静。
他一步步走上祭台,走进了结界里,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白浪和灵城。
灵城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看着地面发呆。
而白浪,就好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像一尊雕塑。
泯寂微笑着,慢慢走到了白浪身边。
灵城低着头听着泯寂的脚步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由得再次抬起头,紧张地看着白浪。
泯寂一直在白浪身边慢悠悠地晃荡,然后偏头看向灵城。
灵城紧紧抿着嘴角,眼神犀利地看着泯寂,不知道他要玩什么把戏。
泯寂挑了一下眉,对着灵城说:“你看我都忘了,芒南和我说过,傅晴烟早就死了,你只是一个冒牌货,顶着傅晴烟的身份活着的可怜虫而已。”
灵城听到这样的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忍着怒气咬牙道:“我是什么身份,用得着你来多嘴吗?你也配?”
“是,我当然不配,你可是素神剑化身,曾经月葬的神兵,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不过……”泯寂眼睛看着灵城,却突然出手,一掌劈在白浪的身上。
白浪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
灵城的心猛地颤动了起来,全身肌肉绷紧,下一刻就要跳起来对着泯寂出手。
但是她还是生生忍住了,眼神锋锐地盯着泯寂,死死绷着嘴角,没说一句话。
“无论你们什么身份,落在我手里,也就一个下场。”泯寂说着,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
那是白浪的佩剑,被泯寂给收了,此刻拿出来,灵城的眼神已经彻底慌乱了起来,沉声说:“你想干什么?”
“烛照弓。”泯寂说着,垂下剑尖,停在白浪手腕处。
灵城冷笑了一声,说:“烛照弓封印在青灯之内,有本事你去抢啊,和我说有什么用。”
“是吗?”泯寂慢悠悠吐出这两个字,手上一个猛刺,剑尖瞬间刺穿了白浪的手腕,血飙了出来,流了一地。
白浪身体抽搐了一下,生生咬着牙,不吭一声。
灵城彻底坐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惨白着,促声说:“烛照弓在……莫燚遥体内封印着,你听不懂人话吗?”
“很好,再给你一次机会。”泯寂眼神冷了下来,拨出了剑,剑尖顺着白浪的手腕往上走,停在了他的脖颈处,说:“我数三个数,你不拿出来,我就割断他的咽喉。”
灵城微微颤抖着,看着白浪不说话。
可是这时白浪突然朝着泯寂的剑扑上去,泯寂没反应过来,白浪的心口朝着剑尖送了过去,噗嗤一声,剑尖刺进了白浪心口。
泯寂急速后退一步,撤下手里的剑,眼神犀利地看着白浪。
灵城惊呼一声,往前踏出了几步。
泯寂偏头看了灵城一眼,手里的长剑朝着白浪的腿劈上去,瞬间又在他腿上拉开一大道口子。
“住手!住手!”灵城崩溃地大喊起来,“烛照弓在我手上!”
泯寂的剑没有离开白浪,说:“被你封印在了自己元神中,是吧?你真的很聪明,自己本身和烛照一脉而来,我根本没有察觉到。”
灵城双手结印,缓缓从手心祭出了烛照弓。
神弓浑身流淌着绯色的光芒,熠熠生辉。
灵城将烛照弓扔向了泯寂,泯寂伸手接过,把手上的长剑一扔,双眼闪着激动的光芒,欣喜地打量着烛照弓。
灵城急忙扑到白浪身边,想要将他扶起来。
但是白浪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一把推开了灵城,拧着一股劲坐在地上,默默忍受着痛苦。
灵城被白浪这么一推,整个人都愣住了。跌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白浪。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年少春衫薄
灵城对白浪的感情,十分复杂。虽然说难听点,灵城的确是个冒牌货,可是她是寄存在傅晴烟的佩剑里慢慢修炼着的灵魄,她沾染着傅晴烟的灵力,几乎是与傅晴烟心意相通的。
更何况后来她彻底代替傅晴烟活着,傅晴烟经历过的一切灵城都知道。包括傅晴烟对白浪的心意,几乎是复刻到了灵城身上。
灵城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任何预兆,自然而然地也对白浪有了别样的感情。
而白浪对傅晴烟的感情始终如一,甚至于他之所以一直保护着灵城,那是因为灵城是另一个傅晴烟。
但是,灵城却又不是完完全全的傅晴烟,她始终,只是一个与傅晴烟高度重合的人而已。
白浪之前一直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灵城的事情,可是在知道灵城在幻境里毫不留情地对薛明川下手的时候,白浪心里已经有了侧偏。
如果说洵三的死是牵扯到各方面的复杂情况,而寂介一事是灵城的无心之过,那么伤害薛明川,确是实打实地撕破那层窗户纸了。
白浪眼前一直闪过薛明川从幻境里出来时那惨不忍睹的模样。灵城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么白浪自己迷茫的心,也该清醒一点了。
白浪一旦选择理性,也就代表和灵城割断了之前的一切。
而且,灵城自己也知道两人不会有什么结果,当初也一直在拒绝白浪,这也算是一种仁慈了。
可是当一切事情撕去华丽的外衣,露出最本质的样子的时候,灵城却隐隐有些期待白浪的态度。
白浪是怎么看待灵城这个人的?
不过,现在,灵城只觉得自己可笑之极。除去傅晴烟的光环庇护,灵城这个人对白浪来说,只是一个满嘴谎话,心计深沉的女子。
五年间,灵城靠着傅晴烟这个名头得到多少温情,如今,就会遭到多少反噬。
白浪现在的心,就像一口干枯的井,已经不会掀起任何波澜了。
虽然白浪只是推开了灵城,可是灵城却感觉像被人狠狠抽了一个巴掌,悲哀又可笑,从她诞生开始,她就没尝过这种滋味。
不是自己的,就不要试图去触碰,不然,只会沦为笑柄。
灵城慢慢站了起来,看了白浪一眼,白浪始终背对着她,没有正眼看她一眼。
“对不起。”灵城扯了一下嘴角,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
白浪没什么反应,身上的伤口在流血,可是他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麻木。
月亮在这个时候升上了正空,皎洁的月光轻纱般笼罩下来。
芒南拿着六焰樽,一步步朝祭台走了过来。
白浪这才有了点反应,抬头看着芒南。
二十多年了,白浪最敬重的人就是芒南,就算之后他知道自己身上有连心蛊,但是也还在心里为芒南辩解。
但是,事到如今,害死傅晴烟的,就是芒南,是芒南刺了傅晴烟那一剑,才导致她死在结界里。
曾经最崇敬的人,到底默默在背后,策划了多少事情呢?
白浪甚至都不敢细想,二十多年来的那些关怀和照顾,居然都是假的。
“时间到了。”芒南看着白浪,云淡风轻地说。
为什么芒南可以这么淡漠?
白浪心口开始一阵阵发疼,看着芒南熟悉却陌生的面容,他有恍惚的错觉。
他的一生,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
就因为身负天眼之力,傅晴烟要被算计,死在结界里,白浪要被芒南狠狠捅一刀。
他和傅晴烟,活着只是为了承载天眼之力吗?
细细想来,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啊。
有的时候,杀人,只要诛心就行。
白浪现在的样子,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当芒南催动着六焰樽,将两人收入六焰樽中炼化时,他们居然连反抗的意味都没有。
哀莫大于心死。
六焰樽的光芒瞬间大作,甚至耀眼过了月光。白浪和灵城,就这样被吸进了六焰樽中。
这样皎洁的月光下,莫燚遥和薛明川离开了拉伽山脚下的村子,黄一条依旧做一个合格的出行伙伴,变成一块大飞饼,驮着两人,在夜色中,化作了一道流星。
展青痕站在客栈的天井里,抬头就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流星。他眼睛里的悲伤蔓延上来,但是一瞬间,又被他压了下去。
而这时,苍穹中的月色黯淡了几分,天象开始有异动,拉伽山的方向,隐隐有红色的光芒在弥漫。
展青痕皱了一下眉,表情十分凝重。
他感觉到了九天烈火的力量,难道两股天眼之力汇合,会催生出其他的力量?
“蝉衣前辈,我们走吧。”展青痕轻声说。
旁边站着的蝉衣点了点头,即刻化作青鸟,托起了展青痕。
“展青痕!”鳕魄急匆匆地从客栈里跑了出来,看着他,说:“小心啊。”
展青痕站在青鸟背上,低下头看着鳕魄,说:“照顾好寒迦,还有……”
小心艾问。
不过展青痕没把话说完,但是鳕魄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
鳕魄虽然平时咋咋呼呼的,可是她心思细腻,头脑清楚得很。
展青痕交代完,青鸟振翅一飞,拔地而起,带起一阵飓风,朝着夜空中飞去。
鳕魄回过头,看见宁寒迦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这时候展青痕和青鸟的身影早就看不清了。
“他们一起去的?”宁寒迦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鳕魄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撇了一下嘴,说:“明川和莫燚遥回几陌山了,蝉衣陪着展青痕去拉伽山。”
宁寒迦一脸漠然地看着鳕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宁寒迦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现在干脆连温文尔雅都懒得维持了,看人的时候,脸冷得跟冰山一样。
鳕魄和宁寒迦交集不多,所以就算宁寒迦对着鳕魄冷脸,鳕魄也无所谓。
“你想说什么?不要笑得那么瘆人好不好?”鳕魄直接地说道。
宁寒迦眼神变化了一下,说:“她这是做戏给谁看?”
鳕魄真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不爽地说:“她回来救人,你说她食言而肥,她离开了,你说她做戏。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你放在心尖的人,结果对她言听计从,你倒挺大度,还这么维护她。”宁寒迦板着脸说道。
鳕魄无奈地笑了一下,说:“这种事情,一码归一码,你能别挑刺吗?”
宁寒迦冷笑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鳕魄看着宁寒迦那怨念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六 死者为归人
六焰樽内部,是一个烈火肆虐的空间。白浪的身体很虚弱,六焰樽的炼化之力最先在他身上开始作用。
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发出微光,然后灵力从他的身体里流逝。
灵城就坐在白浪对面,呆呆地看着他。
原来一个人没有了念想,是真的不怕死的。
随着时间的推进,白浪身上的天眼之力已经被炼化的差不多,接着,他的血肉也会被一点点炼化。
炼化血肉,是异常痛苦的过程。
刚才灵力被抽离,白浪还可以云淡风轻地无所谓。可是到了此刻,他的皮肤开始一点点泛红,紧接着像蜡炬一样,慢慢融化。
白浪的皮肤水分在快速蒸发,五脏六腑开始绞痛起来。
他再也坐不住,身体一歪,倒了下去。
灵城脑子还没思考,手已经伸了出去,一把抱住他。
白浪虽然已经疼得神智不清,可是还是下意识地有些抗拒灵城。
或许是马上两人都要化作一堆焦土,此刻的这些怨忿和不甘,都被千百倍放大了。
本来灵城是会顺从着白浪,一旦他抗拒,她就会放手的,可是现在,人都要死了,还考虑其他的有什么用呢?
于是,白浪越抗拒,灵城就越强势,直接双手抱住了他,把他死死圈在怀里。
白浪已经极度虚弱,挣扎了一会儿,就力不从心了,只能任由灵城抱住他。
这一刻,白浪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呆呆地看着灵城近在咫尺的面容。
这是他深爱的人,朝思暮想的人啊。
他瞬间就分不清现实和过往,颤抖着抬起双手,抱住了灵城,低声呢喃:“我好想你。”
灵城全身一震,忍不住红了眼睛。
即使她知道,白浪的话,不是对她说的。可是,人生本就是镜花水月梦一场,真和假,界限又在哪里呢?
就在灵城的悲痛溢满心口的时候,白浪迷迷糊糊地凑过来,轻轻贴着她的脸,吻住了她。
白浪的嘴唇有着灼热的温度,灵城仿佛被烫了一下,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白浪闭上眼睛,对着灵城的唇瓣轻轻咬了一下,灵城恍惚中忘记了一切,开始温柔地回应着白浪。
灵城的天眼之力,在此时也已经被炼化干净,血肉也开始在慢慢融化。
两人拥吻着,灼烧之感仿佛已经不存在,死亡也变得微不足道。
不过,下一刻,一道蓝光一闪,在两人身边形成了一道坚固的结界,阻挡了六焰樽的炼化之力。
白浪和灵城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放开了彼此,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咳……”一个飘忽的影子在两人身边汇聚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人,说:“打扰到你们了,真是抱歉啊。”
白浪拧着眉毛,看了律弥一眼,疲惫得说不出话来。
灵城更是没什么表情,眼神中的光都是黯淡的。
律弥的出现,把白浪和灵城拉回了现实,他们似乎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各自开始静静地思考。
仿佛刚才动情彼此交换温度的不是他们两个。
最接近死亡的时候,爆发出来的才是心底最真实的感情。
律弥其实也挺尴尬的,谁知道他们两个心底隐藏的感情会在此刻爆发出来,搞得律弥一出现,就像他是个不要脸的偷窥狂一样。
“你们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你们这样沉默,搞得我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律弥嘀咕道。
可是就算是律弥主动拾起话茬,白浪和灵城还是像两个哑巴,压根没接律弥的话。
还存在感呢,他直接就变成透明的了!
好歹他是冒着危险潜伏在六焰樽里,来保护他们,避免他们连肉身一起被炼化。他起码是个英雄啊,这两个人,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简直——令人发指!
但是白浪和灵城之间氛围实在太低沉了,律弥实在力不从心,故而只能选择闭嘴,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
此时天眼之力已经被六焰樽成功炼化到一起,那股力量携带着火焰,在六焰樽内部横冲直撞。
“嘭”地一声,天眼之力直接撞到了律弥的结界之上。结界咔嚓一声轻响,居然裂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律弥整个人都震了一下,急速抬起双手,左右起势,飞快地在裂口处画了两道符咒,堵住了裂开的口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总算是让结界里另外两个魂不守舍的人回过神来。
此时天眼之力突然开始爆发,化作了一只烈火沾身的凤凰。
巨大的灵力开始在六焰樽中发酵,律弥的结界再一次受到重创,他浑身一颤,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律弥是没有实体的,只能靠符咒的力量来支撑着结界,现在他受了伤,结界的口子居然开始越来越大,炽热的火焰从裂口处喷了进来,眼看就要灼烧到律弥。
这时灵城扑了上去,双手汇聚着灵力,堵住了那个裂口。
火焰舔舐着灵城的掌心,她的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充血,然后慢慢变得通红。
“晴……”白浪还是被震撼到了,下意识想喊“晴烟”,但被他硬生生掐住了后面一个字,“你……”
灵城回头看了白浪一眼,眼神无悲无喜。
白浪突然间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蕴含着什么情绪,紧紧绷着嘴角,表情凄切。
灵城虽然实力超群,可是如今毕竟身受重伤,无法抵抗那霸道的火焰。
锥心的疼痛从手心处蔓延过来,侵袭着灵城的四肢百骸。
那些痛苦似乎一并附加在了白浪身上,他平静枯槁的心猛然间像有一颗沉睡的种子破土而生。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却任由那股力量推动着他,冲上去一把抱住了灵城。
那一刻,明明已经被炼化了天眼之力的两人,居然奇迹般地迸发出了一种柔和的力量,重新聚成了一个防护罩。
律弥瞠目结舌,半天没反应过来。
防护罩铸成之后,灵城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白浪这次没有任何犹豫,遵从着本心,紧紧抱着她,没有放手。
这一刻,对灵城来说,简直是一个瑰丽的梦。
她和白浪走到这一步,已经只剩下了绝望,可是,白浪最后能伸手拥抱她,她已经很满足了。
此时,六焰樽的炼化结束,那只火凤带着炎炎烈火,冲出了六焰樽。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乾坤莫测
“行啦,别拥抱了,赶紧出去,这六焰樽的炼化之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律弥操心得要死,赶紧把白浪和灵城分开,然后带着他们,跟在火凤后面,逃出了六焰樽。
本以为逃出来之后必定会和芒南或者泯寂来一场血战,可是律弥根本没有看见周围有人。
祭台上空荡荡的,结界也已经散开,周遭一片寂静,只有呜咽的风声。
律弥抬头看了一眼天象,感觉到月亮在散发着诡异的红晕。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在六焰樽中的时候,律弥就发现天眼之力融合之后,变得很奇怪。
天眼之力本是踏鸿成神之时的力量,那是一种灼热,巨大的灵力,说白了,其实就是踏鸿的真身凤凰一族的涅槃之火。
当初踏鸿为什么一定要将天眼之力分裂成两股力量,还有几陌山和点陌宫到底为什么而分裂?
律弥突然觉得他和展青痕算漏了一些东西。
“你们先回山下的村子里,鳕魄在那里,她会接应你们。你们两个,现在就不用管其他事情,把自己保护好就行。万般事情,都有我和展青痕来解决。”律弥对白浪和灵城两人说道。
就算两人想帮忙,现在也是爱莫能助。
律弥正在纠结,天空中青鸟的翅膀遮天蔽日而来,展青痕从青鸟背上跳下来。
“你们没事吧?”展青痕对着白浪和灵城问道。
看着展青痕,灵城有点尴尬,但是展青痕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其他情绪。白浪摇了摇头,说:“没事。”
“泯寂和芒南都不见了。有一些特殊的情况。”律弥赶紧对展青痕说明情况。
展青痕嗯了一声,说:“白浪和灵城先走吧,让青鸟送你们下山。”
白浪带着灵城爬上青鸟背上,灵城回头看了展青痕一眼,说:“烛照弓被泯寂拿走了,你们要小心。”
展青痕轻笑了一声,说:“放心。”
灵城咬着唇,突然觉得自己万般对不起展青痕他们,忍不住红了眼睛,低声说:“对不起。”
白浪在灵城身后,表情十分落寞复杂。
展青痕和律弥都没有什么介意的,不过他们没说什么。
青鸟带着白浪和灵城急速朝山下飞去,远离了这个危险之地。
“我想知道,踏鸿的力量是不是只有她自己能压制?”律弥看着展青痕,问道。
“天眼之力怎么了吗?”展青痕立刻就知道律弥的意思,问道。
“在六焰樽里,天眼之力被炼化之后,变成了涅槃之火,火凤带着那股力量冲出了六焰樽,我们出来之后,没有看到任何人。”律弥皱着眉头说道。
展青痕的脸色也不是太好,说:“涅槃之火?所以说,当初就是因为脱离了踏鸿的涅槃之火根本没人能控制,踏鸿才会将这股力量分裂,分别依托在两个宿主身上。”
“应该是这样,你不是和我说过吗,寂介以前不同意芒南炼化天眼之力,也是因为她说芒南没有这个本事控制。”律弥急促地说。
“如果芒南没有本事控制,只有会一种结果,被涅槃之火吞噬。”展青痕低沉地开口。
“艾问在白浪身上下的毒,到底能不能解掉连心蛊的毒性?”律弥有些不安,说:“我们能不能相信她?”
之前在废墟找到六焰樽的时候,艾问就提议了一个计划。
六焰樽他们手里,可以用六焰樽去和泯寂他们换人,能救出一个是一个。之后让律弥藏身于六焰樽中,保护被炼化的白浪和灵城。
至于芒南和白浪的连心蛊,可以不用担心。
当初艾问在白浪身上下过毒,那种毒,可以抵消连心蛊的作用。
当时他们亦步亦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艾问说的话,他们还是会存疑。
那个毒真的能克制连心蛊吗?
“我们赌一把吧,就赌艾问不会害白浪,我相信艾问虽然和我们不一定是一个阵营,但是,她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展青痕说。
“但是现在,泯寂拿到了烛照弓,我们十分被动。”律弥有些担忧地说。
展青痕语气坚定,说:“烛照弓是我的法器,如果烛照弓真的有灵,我就有信心,夺回它!”
就在这时,不远处拉伽山的山城里爆发出一道绯红的光芒,刺破了夜色,将整个山城照得明亮起来。
展青痕全身一震,低声道:“是烛照弓……泯寂,催动了烛照弓?他应该没有这样的力量啊……”
“会不会,是芒南?”律弥瞪大了眼睛,说道。
“快走!”展青痕招呼着律弥,朝山城跑去。
那道绯红的光芒一直持续了很久,等展青痕和律弥赶到山城的时候,宫殿中甚至升起了滔天巨焰。
展青痕和律弥远远地就看见泯寂被一道光箭钉在宫殿面前的柱子上,身体在抽搐,一脸地不可思议。
而不远处,还保持着拉弓动作的人,赫然是莫燚遥。
宫殿中燃烧着熊熊烈火,浓黑的烟冲天而起。
光影明灭间,莫燚遥冷着脸,身上弥漫着冷锐的气息。
“子浅?”展青痕走近一段距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莫燚遥不是护送薛明川回陌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展青痕喊莫燚遥的时候,他偏过头看了展青痕一眼,眼中只有无边的漠然和凶恶,仿佛根本不认识展青痕。
“他不太对劲啊……”律弥在展青痕身边低声说,“离他远一点,他好像,被控制了。”
这边律弥话还没说完,那边莫燚遥已经抬手拉住弓弦,手中凝聚着一道光箭,瞬间绷紧了弦,朝着展青痕放出了凌厉的一击。
那道光箭的速度简直快得惊人,好在展青痕有防备,电光火石间侧身偏开一步,光箭擦着展青痕而过,余波还是划破了他的手臂。
“你没事吧?”律弥急声问道。
展青痕闷哼了一声,捂住了焦黑的伤口,快速退了几步,低声说:“没事!你小心!”
但是莫燚遥在展青痕躲过一箭的时候,绷起手腕唰地又是一箭。
绯红的光芒直冲展青痕而来,烛照弓的力量摧枯拉朽,卷着灼热的火焰呼啸而至。
第一百四十八章 箭狂世风云
眼看那道光箭就要将展青痕刺个对穿,挂在展青痕腰间的璇玑玉猝然暴起,仿佛有了生命般绽开耀眼的光芒,冲着光箭冲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光箭和璇玑玉碰撞到一起,两股力量在半空中焦灼相抗,交汇成一股铺天盖地的飓风。
展青痕就处在飓风之中,被裹挟着,远远地抛出了几丈远。
“展青痕!”律弥飞扑过来,手心吐出一道白练,卷住了展青痕的身体,止住了他下坠的趋势。
律弥刚将展青痕接住落地,躲开烛照弓的攻击范围,璇玑玉咔嚓爆发出一声巨响,在光箭的对抗下碎裂成晶莹的流火,炸开了璀璨的烟火。
光箭冲破璇玑玉的阻断,呼啸着冲向了一间房屋,一声轰鸣,将房屋化为齑粉。
那种力量实在太过可怕,展青痕站在远处,犹自觉得胆战心惊。
这时候宫殿已经被燃烧断了横梁,残余建筑噼里啪啦倒了下来,巨大的碰撞声回荡在整个山城。
在这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一个人影悠然从莫燚遥背后走了出来。
那个云淡风轻的人,居然是艾问。
展青痕和律弥一时间都呆愣着,不知道她在演哪出。
一看见展青痕就爆满杀意的莫燚遥,此刻却对身边的艾问视而不见,反而慢慢放下了烛照弓,恭敬地对着艾问颔首。
展青痕眼神中的疑惑渐渐变为针一样的冷锐,盯着艾问,声音低沉,说:“你控制了他!你种在他身体里的蛊毒,的确不会影响他的身体,可是,却能操控他的意识!”
“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艾问缓声说。
“明川呢?她在哪儿?”展青痕咬着牙问道。
艾问挑了一下眉,说:“她很安全,你放心,只是,我母亲想要见她而已。”
“你要解开伏魔大阵放出月葬。”展青痕声音里有寒意,说。
“不然呢?她是我的母亲,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艾问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不想与你们为敌。”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展青痕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问道。
“只是让你知道,虽然我不能催动烛照弓,可是莫燚遥可以,而现在,莫燚遥已经听命于我了。并且……”艾问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在烈火中的泯寂的尸体,说:“泯寂已经死了,我大仇得报,你们也帮了我不少,实在应该谢谢你们。你们为我扫平了不少障碍。”
“好……”展青痕叹气,看着艾问,说:“你在白浪身上下的毒,是不是真的能克制连心蛊的毒?”
艾问抿了一下唇,说:“你放心,这件事情,我没有骗你。你们也帮过我,只是我们立场不同,我没必要去害白浪。不过,展青痕,芒南已经失控了,如果你能解决芒南,活下来,再来找我算那些欺骗你们的帐。如果不能,那就是你的命了。”
“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展青痕表情复杂,眼中闪烁着微光,说:“不要伤害明川和子浅,更不要利用子浅去杀人。我知道你想救你母亲的心,可是,如果你还顾念我们之间的情分,请你在做事的时候,三思。”
从相遇到现在,艾问和展青痕一行人,也不是没有感情。
虽然彼此之间始终有防备,可是在有危险的时候,大家都是拼了命为对方着想,那是不可否认的。
艾问虽然和展青痕他们立场不同,可是,她真的把他们当朋友。
控制莫燚遥,她也不想。
她也不想把彼此的关系推上绝境。
“我答应你。”艾问郑重地点头,说:“以后,就各自安好吧。我们,始终不是一路人。”
艾问说完,对着莫燚遥打了个手势,莫燚遥跟上艾问,两人踏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冲入了夜色中,消失不见。
“和我们预测的,八九不离十。”律弥站在展青痕身后,飘动了一下,说:“只是,没想到她还是把莫燚遥扯进来了。”
展青痕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焰,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展青痕又不傻,艾问一直在他们身边,他早就和莫燚遥律弥分析过艾问的动机。
只是,艾问一直以来,也帮助过他们,她到底要做什么,的确让展青痕琢磨不透。
展青痕也推想过艾问会利用他们来除掉泯寂,但是没料到,她种在莫燚遥身上的毒,能如此控制。
艾问做的事情,在展青痕推测的情理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
他支开薛明川和莫燚遥,让鳕魄留意艾问,就是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但现在看来,不管展青痕怎么设防,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基本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中,芒南现在已经不能影响到白浪,我们对付芒南可以不留余地了。”展青痕说道。
艾问和莫燚遥在夜空中踏空而行的时候,还能远远地看到拉伽山的火焰。
莫燚遥被控制之后,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表情。
艾问看着莫燚遥,握住他的手,莫燚遥茫然地看着艾问,没有动作。
她真的不想这么做,可是,她没得选。
时间回溯到几个时辰前,艾问看着莫燚遥和薛明川从客栈里离开,这时候,她的乾坤袋里蹦出一道黑气,围着艾问转了一圈。
“还在想什么?泯寂已经知道烛照弓在灵城手里,等他拿到烛照弓,你就唤醒莫燚遥体内的蛊虫,让他去抢夺烛照弓,有了烛照弓,就能破开寒潭的封印。”黑气是月葬的一缕魂魄,寒潭封印松动,月葬已经能够分身而出。
艾问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想?”月葬声音有些冷,问道。
“莫燚遥要是对付不了泯寂怎么办?”艾问满脸担忧地看着黑气,说:“那无异于让他去送死啊!”
“那你是想让我一辈子镇压在伏魔大阵之下了?”月葬低低笑了一下,说:“在你眼里,是他们更重要吗?”
“当然是娘亲你更重要!”艾问内心挣扎,说:“可是,可是他们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朋友?”月葬冷哼一声,“我和踏鸿,梦歌,也是朋友,他们是怎么对我的?什么朋友,真是可笑啊!你是有多傻!你是魔界的主人,你以为他们真的从心底里接受你吗?”
艾问全身颤抖,在月葬的质问下说不出一句话。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九焰乱紫烟
经过诸多挣扎,艾问还是选择了依照计划实行。
当她打开窗户跃出房间的时候,就看到鳕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屋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要去哪儿?”鳕魄语气平静地问。
艾问后退了一步,实在不想和鳕魄有冲突,低下头没说话。
“你不会是想乘火打劫吧?艾问?”鳕魄平时说话不着四六,可是关键时刻,她从来没大意过。
艾问的某些奇怪举动,鳕魄只是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
“我的事情,你不要管!”艾问绷着脸,气冲冲地说了一句。
鳕魄眼神犀利地盯着艾问,声音低低地,说:“你想好要走了?这一走,我们的关系可就要重新定义了。”
“不要用情谊来捆绑我,我……”艾问咬了一下牙,说:“我和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鳕魄看了一眼遥遥相对的拉伽山,神色复杂,说:“我警告你不要去当搅屎棍。”
鳕魄说话还是一如即往地令人意外,艾问苦笑一声,化作一道黑影融入了夜色中。
鳕魄也没有追艾问的意愿,这一次分别,以后再见面,就是别样光景了。
而且,鳕魄有伤在身,要是真和艾问起了冲突,她也未必是艾问的对手。
鳕魄目光悠远地看着艾问离开的身影,颇有些惆怅的意味。
等鳕魄回房间的时候,在天井里遇到了宁寒迦,宁寒迦依旧冷得像冰,隐在夜色里看上去怪瘆人的。
“怎么不去休息?”鳕魄看着宁寒迦,低声问道。
宁寒迦涩声道:“是不是天眼之力回到薛明川身上,她也能变成踏鸿?”
“啊?”鳕魄不知道梦歌三魂归位的事情,宁寒迦说的鳕魄压根没听懂,说:“你说什么?”
宁寒迦不知道在想什么,冷冷地笑了一下,说:“都在为他人做嫁衣,一帮傻子。”
鳕魄甚至怀疑宁寒迦是不是神智不清了,皱着眉头,说:“你没事吧?你怎么这么奇怪?”
宁寒迦顾左右而言他,咬着牙问道:“你为什么要帮他们?只是因为律弥救过你?”
鳕魄不知道宁寒迦干嘛突然问这些,说:“我愿意啊,又不是都为了律弥。”
“傻子……”宁寒迦看着鳕魄,轻蔑地说了一句。
鳕魄突然觉得头大,说:“歇歇吧姑奶奶,现在是非常时期。”
艾问离开客栈之后,一直追着薛明川和莫燚遥而去,那时候他们两个刚刚到达几陌山,艾问就出现了。
莫燚遥受蛊虫控制,轻易就听命于艾问。
薛明川有伤在身,黄一条是没什么战斗力的胆小鬼,艾问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薛明川关进了寒潭的结界中,然后带着莫燚遥回到了拉伽山。
艾问来到拉伽山的时候,芒南正在炼化天眼之力,泯寂就站在一边为他护法。
本来一切似乎都是顺利的,可是当六焰樽中冲出火凤的时候,一切就变样了。
那样的力量,一看就知道不是肉体凡胎能承受的,可是芒南自不量力,非要将力量收为己用。
一旁的泯寂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根本不会管芒南的死活。
艾问眼睁睁地看着芒南将涅槃之火收入自己体内,一瞬间,芒南全身被烈火包裹,在半空中痛苦地挣扎起来。
艾问静静蛰伏在一旁,本以为芒南当场就要被烈火烧成灰烬,谁知不一会儿,包裹着芒南的火焰渐渐熄灭,紧接着,芒南的眼中盛满了金色的光芒,他落到地上,死死盯着泯寂。
泯寂察觉到不对劲,往后退了一步。
芒南抬手对着泯寂就是一道火焰冲击,泯寂猝不及防,堪堪躲过,好不狼狈。
“干什么,要过河拆桥?”泯寂冷笑一声,开始防御。
可是芒南很显然不是因为私欲,而是他被过于霸道的力量控制了心神,现在是见人就出手而已。
泯寂毕竟是魔界的将军,战斗力也不是吹嘘出来的,在芒南爆发的状态下,泯寂还是和他过了好几招。
不过泯寂知道芒南此刻是不怕死的,他也不敢硬碰硬,飞身朝着山城方向而去。
艾问刚从隐蔽处探出一个头,芒南就发现了她。
只见芒南像一只发疯的野兽,直直朝着她冲了过来。
艾问拔出腰间的碎风刀和芒南正面交手,但是芒南的爆发力实在太过强大,艾问被震开,像只残破的风筝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这时候莫燚遥也是一个不怕死的主,他没有自己的意识,但是蛊虫却驱使着他无条件去保护艾问。
所以在芒南第二次发起进攻的时候,莫燚遥抽出腰间的伏魔索,和芒南缠斗起来。
莫燚遥的青灯之力已经完全觉醒,他有着不输天眼之力的战斗值,而且也同样是没有自己的神智,两个困兽一般的人斗在一起,艾问全程看不清他们的招式,只有周边飞沙走石的狂风在呼啸。
“莫燚遥!”艾问由衷地担心他,对着那难分难解的两道光华大喊,“回来!回来!”
听到艾问的指令,莫燚遥以最快的速度一个翻身,退出了芒南的攻击范围,稳稳落到了艾问身边。
“跟我走!”艾问飞身而起,朝着泯寂逃离的方向追去。
莫燚遥迅速跟上,和艾问一起朝着山城而去。
就目前芒南这个发疯的模样,要打也是让泯寂和他对峙,艾问绝不可能让莫燚遥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
山城的宫殿依旧高耸巍峨,上次展青痕一行人超度了这里的亡灵,此后山城就彻底成了空城。但是那些叶笙扎的纸人,还是原原本本地矗立在大殿中。
艾问带着莫燚遥冲进宫殿的时候,被满满的纸人恍了一下神。
还没等他们喘口气,泯寂手里提着一把长剑,从横梁上跳了下来,直冲艾问的头顶而来。
艾问反应过来,惊电般横过碎风刀,挡住了泯寂的那一剑。
哐当一声,兵器碰撞到一起,炸开一道道猛烈的飓风。
艾问此刻已经不再是当初被泯寂架空权力的懵懂小女孩,无论是心绪还是能力,都已经突飞猛进,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第一百五十章 一箭动寒川
艾问这样飞速的成长,着实令泯寂感到诧异。
他纵身跃开,站在几步开外,扬了一下眉,目光深沉地看着艾问,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凝荧,你真的长大了啊!”
艾问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承蒙您的栽培啊,让我知道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泯寂眼神一点点冷了起来,说:“你比你那优柔寡断的父亲倒是厉害几分,不过,再厉害,你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艾问眼神雪亮,当即就看见泯寂的小动作,上前拉了莫燚遥一把。
咔嚓一声,莫燚遥刚一侧身,一道光箭就冲了过来,将莫燚遥身后的纸人刺了个粉碎。
泯寂架着烛照弓,正对着艾问和莫燚遥。
虽然泯寂也能拉开烛照弓,可是他毕竟因为身份受限,最多能将烛照弓的威力发挥出两成。
艾问讥诮地看着泯寂,说:“不是你的,永远都不是,你和芒南,都是一样的贪得无厌,自作孽不可活!”
泯寂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催动烛照弓,但是,拥有这件宝物,解决掉艾问就不是问题!
“我马上就送你去见玶夜!”泯寂话音刚落,瞬间拉开弓弦,对着艾问接连射出好几支光箭。
两成的威力也是巨大的,艾问腾挪转换,极其小心才躲开了那几支箭。
但是泯寂的下一轮攻势即刻又袭来,艾问握着碎风刀刚劈开一支光箭,另一支便呼啸而来,凌厉地洞穿了艾问的手腕,将她的手腕钉在了柱子上。
血从艾问的手腕处簌簌流下,她身体一阵脱力,碎风刀哐当一声从她手上脱落,砸在了地上。
此时,一支光箭直直朝着艾问刺过来,她想躲开,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动弹不了。
眼看那支箭就要刺中艾问,莫燚遥一个飞身扑了过来,挡在了艾问身前,那支箭噗嗤一声深深刺进了莫燚遥身上。
“莫燚遥!”艾问凄厉地大喊,一把将钉住的手腕撕扯了下来,伸手抱住了踉跄的莫燚遥。
那支箭在莫燚遥身上渐渐化为一片柔和的光芒,被洞穿的伤口,居然瞬间便愈合。
艾问不可置信地看着莫燚遥的伤口一点点愈合,低声喃喃:“你……烛照弓对你不能造成伤害……”
莫燚遥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到艾问说话,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泯寂,眼睛里充满杀戮。
看到这样的情况,泯寂咬着牙咒骂了一声,脸上怒气丛生。
就在此时,芒南带着一身怨气冲了进来,不由分说,看见泯寂就朝着他挥出一道灵力波。
泯寂没算到芒南来得这么快,急速后退,不想和他纠缠。
但是芒南已经变成了嗜血的怪物,看见活物就杀戮之心暴涨,简直把泯寂当成了毕生之敌,缠着他不放。
趁着这个间隙,艾问搀扶着莫燚遥躲到柱子后面。
莫燚遥虽然没有伤口,可是烛照弓的力量还是波及到了他,他微微喘着粗气,表情有些痛苦。
“你有没有怎么样?”艾问急切地问道。
莫燚遥看着艾问的眼睛,情绪反应得很慢,半天才回答了两个字:“没事。”
听到他说没事,艾问松了口气,身体一顿,靠着柱子坐了下去。
莫燚遥低下头,看见了艾问鲜血淋漓的手腕,他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蹲下身体,拉起了艾问的手腕。
艾问有些惶恐,呆愣地看着莫燚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流血了。”莫燚遥虽然表情呆滞,但是语气温柔,艾问一时间有种不明所以的错觉。
虽然莫燚遥保护艾问是因为蛊虫,可是这样的情况下,艾问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不碍事。”艾问控制了一下情绪,想把手收回来。
但是莫燚遥握住她的手没有放开,从腰间拿出一块手帕,把艾问的伤口包了起来。
艾问皱着眉头,眼神中闪烁着不忍,说:“如果不是没有选择,我也不想把你变成这样。这都是假的,等你清醒过来,你一定会恨死我的。”
莫燚遥的情绪有限,最多也就是保护艾问,其余的对他来说,他都不会识别。
所以艾问诚恳地道歉的时候,莫燚遥依旧是一脸平静。
而另一边,泯寂被芒南一掌击中胸口,踉跄着退了几步才勉强站住,但是他也用烛照弓射中了芒南两箭。
芒南受伤之后,身上腾起火焰,他一阵暴怒,火焰瞬间暴涨,舔舐了周围的纸人。纸人毕毕剥剥地燃烧了起来,火焰越来越凶猛,转眼便在整个大殿蔓延开来,烧成一片火海。
泯寂见势不对,慌慌张张地穿过火海往宫殿外面跑。
莫燚遥就在这个时候蹿了出来,挥出了伏魔索,朝泯寂狠狠抽去。
泯寂完全没来得及躲,被伏魔索结结实实地抽到背上,整个人像一条腊肉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击在门口的柱子上。
他手里的烛照弓也掉了下来,莫燚遥飞身接住烛照弓,回过头看着泯寂。
泯寂口吐鲜血,在柱子边拼命挣扎,半天都爬不起来。
“杀了他!”艾问站在莫燚遥身边,厉声说道。
得到艾问的命令,莫燚遥随即拉开弓弦,指尖汇聚着一道绯红的光箭,对准了泯寂。
泯寂攀着柱子慢慢站起来,像是有风灌进他的咽喉,粗重地喘着气。
“我不可能会输的!”泯寂倔强地笑着。
“去给我父亲赔礼道歉吧!”艾问脸色沉静如水,从牙缝中低低挤出一个字:“杀!”
——唰,一声巨响,莫燚遥完全催动了烛照弓的力量,那支光箭带着耀眼的红光,比周边的火焰还要炙热几分,刺破虚空,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冲泯寂而去。
泯寂用最后的力量想要逃走,可是脚刚迈出一步,就被急速而来的箭穿心而过,死死地钉在了柱身上。
“我……没有……输……”泯寂还在执着地说着那句话。
他全身痉挛起来,双手在虚空中一通乱抓,脸上都是不甘和怨恨,还有难以置信。
他居然死在烛照弓之下……烛照弓还是他费尽心力才夺来的,怎么会这样。
泯寂最后挣扎了几下,映着滔天烈火,缓缓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