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残星落流光
也就在莫燚遥刚解决掉泯寂的时候,展青痕和律弥出现了。
莫燚遥只听命于艾问一个人,对于突然出现的展青痕和律弥,莫燚遥自然是当成了敌人。
一番争斗之后,艾问带着莫燚遥离开了拉伽山。
留下来的展青痕和律弥看着眼前的大火,颇有些无奈。
烈火映照了整个山城,火势在急速蔓延。
芒南就在熊熊烈焰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那些火焰缭绕在他周身,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透着寒意和杀戮。
“完蛋。”律弥一看芒南这架势,就知道他们两人没什么胜算。
“他迷失神智了。有点棘手。”展青痕刚才被莫燚遥的箭擦了手臂,虽然伤口不深,但是他的身体一直很虚弱,此刻也是血气翻涌,情况很不乐观。
“我们怎么办?不能和他硬碰硬。”律弥说着往后飘了一下,说:“我们先走。”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展青痕现在的确没办法对付芒南,点了点头,也慢慢后退。
但是芒南是何等暴怒,一看两人有逃跑的迹象,当即就朝着他们冲了过去。
“快走!”律弥化作一道光芒,托着展青痕的身体,瞬间腾空而起,朝着山下飞去。
芒南像个移动火球,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
芒南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所到之处就引起一阵阵山火。
展青痕回头看见芒南行进的路线都被烧了起来,担忧地看了一眼山下的村庄,说:“不行,我们不能往山下去。去回溯谷!”
回溯谷是当初盘挪让铃鹤看护六焰樽的地方,叶笙就是在回溯谷诞生的。
那里有充沛的灵气,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芒南的暴怒。
律弥明白展青痕的意思,迅速改变了行进路线,朝着回溯谷飞去。
苍茫夜色中,远远看去,拉伽山有一条火龙在蔓延,从山城一路燃烧到回溯谷,继而向着周边扩大。
回溯谷依旧宁静悠然,展青痕和律弥急忙进入了石室之中,那个盘挪炼化铃鹤的大鼎还伫立在石室中心。
蛰伏在回溯谷的精灵在芒南到来的时候,感受到了他身上无边的戾气,四散逃开了。
展青痕看着芒南离石室越来越近,对律弥说:“我会把他控制在石室中,你拿着六焰樽,去谷中收集这里的灵气,如果灵气够强大,或许我们能控制住芒南。”
展青痕从乾坤袋里拿出在祭台的时候拿回来的六焰樽,递给了律弥。
律弥接过六焰樽,看着展青痕,忍不住担心,说:“现在芒南太过危险,你要小心啊,不要硬拼。”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展青痕笃定地说。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间一道火焰从门口急速袭来,砸在了大鼎之上,轰隆一声,大鼎被击倒,乒乒乓乓地在石室里打转。
芒南浑身散发着火焰,走了进来。
“快走!”展青痕急促低语,冲上前吸引芒南的注意力。
律弥趁着这个间隙,闪身跑出了石室,冲进了夜色中。
石室外的植被已经被烈火点燃了一部分,火光在腾转跳动,光影明灭间可以看到无数飞舞逃窜的精灵。
律弥催动着六焰樽,急速吸收着周遭的精灵之力。
五彩的光华纷纷朝六焰樽中聚拢,整个回溯谷瞬间变得流光溢彩,恍若仙境。
石室内,芒南不断朝展青痕袭击,一道道火焰从芒南身上爆发出来,把整个石室都炙烤得温度急剧上升。
展青痕移形换影,躲避着芒南的火球,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一个不注意,芒南散发出来的火焰瞬间就舔舐了展青痕的衣摆。
展青痕一个激灵翻身躲过,落到了大鼎后面躲避着,并起手刀,嗤啦一声把燃烧的衣服下摆削断,阻断了火势。
展青痕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他感觉自己怀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热。
他低头一看,是光涧的法器琴渚闪着柔和的光华。
“琴渚?”展青痕把戒指拿在手里,看着它陷入了沉思。
琴渚是玶夜给光涧的法器,一方面可以帮助光涧修炼,但是也会压制光涧的魔性。
琴渚来自哪里,展青痕尚不可知。但是当初在属于光涧的时候,琴渚之上沾染都是魔界的气息,如今光涧已经怨念消散,化为彼岸花的露水,琴渚居然也褪去了魔气,变得灵力充沛。
“难道,这是神界的法器?”展青痕喃喃自语,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喜。
但是下一刻,一声巨响在大鼎上响起,大鼎卡啦一声碎成了几瓣,展青痕猝不及防,被余波掀翻,整个人被震出去好远,倒在了角落里,一时间头晕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个火球朝着展青痕兜头砸了下来,展青痕在危急的瞬间快速将琴渚戴在了手指上。
电光火石间,靠近展青痕的火球在空中凝固了片刻,紧接着他手上的琴渚发出一阵亮光,瞬间吞噬了火球的气焰,火焰融入了琴渚之中。
这是突然发生的事情,连展青痕都没有预料到。
芒南愣了一下神,看着展青痕没有下一步动作。
展青痕挪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的肋骨断了一根,稍微一动就刺痛钻心。
芒南眼里的金色光芒闪动了一下,一步步朝着展青痕走了过来。
展青痕想躲,但是背后就是墙角,他已经退无可退。
就在芒南快要靠近展青痕的时候,六焰樽从石室外呼啸而来,带着五彩的流光,围住了芒南。
芒南手心炸开一道光华,冲向那些五彩的屏障,但是回溯谷的灵力带着柔和的气韵,压制了烈火的暴躁,芒南的能力无法施展,被困在了屏障中。
“展青痕!你没事吧?”律弥倏忽飘到展青痕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展青痕皱着眉头,一脸痛苦,说:“我动不了,肋骨断了。”
律弥把手按在展青痕的肋骨上,尽力为他修复伤痛。
“嗤啦”一声,芒南身上火焰暴涨,和屏障冲撞起来,六焰樽携带的精灵之力渐渐不敌芒南的涅槃之火,变得越来越微弱。
展青痕挣扎着,拿出了暮魂笛,凑到唇边,低低吹奏着乐曲。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过往一念
悠扬的曲调在石室中蔓延开来,仿若润泽万物的甘霖,伴随着精灵之力,重新压制了芒南的焰火。
暮魂的乐声化作一道道幽蓝的光柱,包裹住了芒南,一点点将他身上的涅槃之火熄灭。芒南眼里的金光也在渐渐淡化,他捂住头,低声嘶吼着,拼命挣扎,抵抗着乐声的侵袭。
涅槃之火的力量隐隐被压制下来,但是芒南的情绪,却一再波折,焰火在情绪的左右下,忽明忽暗。
展青痕和涅槃之火暗暗对抗,一时焦灼,平分秋色。
芒南眼前闪过自己的母亲死时的惨状,还有那个带给他一辈子的创伤的父亲,心里的怨恨突然间暴增,携带着涅槃之火,陡然爆开。
展青痕的笛声被瞬间压制下来,一阵钝痛从展青痕的五脏六腑腾起,他身体一震,猛地吐出一口血,鲜血浸染在了暮魂笛上,气息中断,笛声停止。
律弥惊恐地看着吐血的展青痕,不知所措起来。
肋骨的断裂修复了一点,可是现在他又伤了肺腑,情况急转而下。
这时没有了暮魂笛的压制,精灵之力已经稀薄涣散,芒南身上的涅槃之火摇曳而起,他一挥手,六焰樽被远远地阻挡开,叮叮当当地掉落在了地上。
芒南目光凶狠,掀起一阵飓风,朝着展青痕扑了过去。
律弥直接没有思考,张开自己的灵力,护住了展青痕,挡在了他前面,抗住了芒南的攻击。
“律弥!”展青痕眼睁睁地看着涅槃之火一点点将律弥的剪影淡化,他瞳孔瑟缩,脸上闪过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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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青痕……”被关在寒潭结界中的薛明川突然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痛,猛地跪倒在地,死死捂住心口,急促地喘着粗气。
她感应到了展青痕的危险,整个人都跟着颤抖起来。
结界里只有微微发光的符咒,其余的都是一片黑暗。
“真是心有灵犀啊。”黑暗中凸显出一个人影,看着薛明川,说:“你感应到了,那说明,展青痕命不久矣了。”
“你以为艾问控制了莫燚遥,莫燚遥就真的会对展青痕出手吗?即便莫燚遥真的对展青痕使用烛照弓,也伤不了他,他是烛照弓的主人,烛照弓有灵,不会伤害它的主人。”薛明川笃定地说道。
月葬低低地笑了一下,说:“你当年为什么把天眼之力一分为二,你自己忘记了吗?还是,没想起来?”
薛明川听着月葬的话,呆愣着陷入了沉思。
“凤凰一族的涅槃之火,普通人承受不了。”薛明川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了这一茬,脸色瞬间就变了。
“想起来了?”月葬仿佛在唠嗑,但是十分嫌弃薛明川,说:“你们一个个像傻子一样,我都替你着急。”
面对月葬的嘲讽,薛明川并没有在意,而是皱着眉头,脑子里瞬间又想起来了其他的事情。
“几陌山和点陌宫的分裂,就是因为天眼之力?”薛明川有些不确定,看着月葬的身影,问道。
月葬戏谑地笑了一下,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那是发生了像芒南这样的事情,几陌山才分裂出了点陌宫吗?”薛明川问。
月葬大概也是太久没和人聊天了,居然心平气和地给薛明川讲起了故事:“大概一百年前,有个自命不凡的家伙知道了天眼之力的存在,当时天眼之力只是两颗灵珠,被分别寄存着,由寂介看守。
那个家伙偷走了灵珠,自己吞了一颗,给自己的师妹吞了一颗,然后两人不得章法,利用自身的阴阳之力试图双修激发天眼之力。”
“他们成功了?”薛明川不可思议地问道。
月葬哈哈笑了起来,说:“你知道为什么分裂的事情你们几陌山的典籍里压根没记载吗?不光是因为要隐瞒天眼之力,更重要的,是当时发生了丢尽几陌山脸的事情。”
从刚才听到那两个弟子阴阳双修激发天眼之力时,薛明川就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似乎要往难以启齿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揭清风朗月的几陌山的老底,月葬是专业的。当年她被困在伏魔大阵下,几陌山的建立就是为了守住封印,月葬可谓是见证了几陌山建立以来所有的事情。
“那两个傻子双修之后,也的确激发了一些天眼之力,不过,却因为方法不当,滋长了他们的桃花之念。一夜之间,几陌山都被扩散的桃色之念笼罩。你是没见过那作孽的场景啊,众弟子修道也不修了,整天沉浸在男欢女爱中,一个修仙大派差点变成了风月场所。”月葬越说月起劲,简直控制不住她的笑意。
薛明川是越听脸越绿,一时之间扼腕叹息,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月葬还在洋洋洒洒地接着说:“后来,是寂介利用雾镜潭洗净了那股邪风,也抓到了作乱的两个弟子。不过那个男弟子带着一颗灵珠趁乱逃跑了,并且策反了多数男弟子跟着他叛逃。从此以后,寂介就定下了几陌山不收男弟子的规矩。
那批男弟子就在百花谷建立了点陌宫。后来寂介为了防止点陌宫的人利用一半天眼之力作乱,多次去讨伐过点陌宫,几次交手,那颗灵珠下落不明,消失在人间。直到很多年后,消失的天眼之力出现在一个降生的婴儿身上,那个婴儿,就是白浪。”
“那另一半天眼之力,是怎么降生在傅晴烟身上的?”薛明川问。
“那个女弟子,怀孕了,她生下的孩子,就是傅晴烟。天眼之力,过渡到了她的孩子的身上。”月葬说道。
薛明川听完,半天没说话。
典籍不记录这些事情是对的,这要是捅出去,那简直是惊天动地的丑闻啊!
难怪几陌山会有雾镜潭这样试炼人心的地方存在。
说白了,就是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非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要去触碰禁忌。
“天眼之力,本就不应该存在,除了凤凰一族,谁能驾驭?”月葬嗤笑了一声,说:“你当初是为了让这股力量保护梦歌可以转世,不过,你看看现在,因为天眼之力,牵扯出了多少事情。”
薛明川有些迷茫地看着月葬,并不想说话。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夜寒风似刀
“你傻了,干嘛不说话?”安静了一会儿,月葬突然开口问道。
薛明川低了一下头,问道:“清筠去了哪里?律弥一直在找她。”
“想见她?”月葬意味不明地笑出了声,说:“破了伏魔大阵的封印,律弥就能见到她了。”
薛明川拧着眉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问:“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慢慢想吧,总有一天你能想起所有的事情,你就知道,你有多对不起我了。”月葬冷哼了一声,说道。
“我对不起你?是因为你到魔界救我,我反而害你坠入魔道吗?”薛明川颇有些哀伤地说。
月葬不说话,只是在结界里游荡了一会儿,周遭的符咒突然间开始发亮,光芒越来越耀眼。
符咒发亮,代表被压制着的月葬在发怒,薛明川看着符咒,眼神深邃。
月葬和踏鸿两人,分别是破军和七杀入命宫成神,破军主水,七杀主火。但是两颗命星皆是将星,主肃杀。
在命盘上,两颗星是相辅相成的,所以当时月葬和踏鸿的确是最亲密无间,最默契的战友。
但是神魔大战之后,她们的命星偏离了星轨,彼此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进而变成了两幅光景。
踏鸿能挣脱魔丹的束缚,分裂出清筠,但是月葬,却在魔族沉沦了下去。
就这是她们命运的转折点。
有些时候,发生在两人身上的事情,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并且现在争论这些也没有什么用。
月葬依旧是月葬,踏鸿却忘却前尘,变成了薛明川。
已经物是人非,当年的恩怨,岂能一言以蔽之。
“我会出去的,你们关不住我。”月葬突然低低说了一句。
薛明川叹气,表情复杂。
就在此时,一声震天巨响腾空而起,结界里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周遭镇压月葬的符咒陡然爆开,结界在瞬间被一道炽烈的红光击破。
寒潭的水蔓延过来,汹涌澎湃,摧毁了一切。
月葬的一股力量得以解放,裹挟着薛明川,冲出了水面。
薛明川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一转眼,就从昏暗的水底来到了星光耀眼的夜色下。
寒潭的水在翻滚着,澹梵居上挂着的花牌在噼里啪啦地晃动,薛明川看见了手持烛照弓的莫燚遥和安静站在一边的艾问。
莫燚遥在看见薛明川的时候,眼中的情绪晃动了一下,但是随即又消失不见。
月葬目前还只是一股黑气,冲破封印后桀骜地围着寒潭飞旋,大笑起来。
寒潭的水翻滚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渐渐慢漫出了地面,沸腾着往外奔涌。
寒潭是封印月葬的第一个点,与几陌山息息相关,封印破开,本来沉睡中的几陌山突然喧闹开来,无数房间开始相继亮起了灯,众弟子纷纷朝着寒潭围聚了过来。
薛明川被艾问拉扯着,往高处跑,莫燚遥自觉地跟在她们后面。
本来只是小小的一方潭水,在封印破开之后,却奔涌着泛起巨大的浪花,几丈高的浪花摧枯拉朽般冲向了澹梵居,瞬间将其摧毁了一半。
肆虐的洪流顺着山势冲向了低处,赶来的弟子目瞪口呆,看着突然爆发的洪流,不知所措。
带头的云沂最先看见薛明川,高喊:“师叔!发生了什么?”
薛明川一脸绝望,看着云沂说不出话来。
“师叔被劫持了!救人!”云沂看出了薛明川的处境,回头朝着后面的弟子高喊。
众弟子一呼百应,纷纷拔出自己的配剑,挥舞着朝艾问和莫燚遥冲过去。
艾问没有动,只是一直攥着薛明川的手,阻止她有动作。
弟子的呼喊声响彻苍穹,月光映照下剑光如梦,寒气乍现。
莫燚遥看着冲上来的弟子,毫不犹豫地抬起烛照弓,对着他们拉开了弓。
“不要!莫燚遥!”薛明川惊惧交加,甩开艾问的手,挡在莫燚遥面前,颤声说:“你不可以动手,不可以!她们是我的同门!你不可以杀人!”
莫燚遥漠然的表情中突然有了一丝动容,眼神由冷锐渐渐转变为茫然。
莫燚遥的意识开始动摇,他突然间无法区分薛明川是什么身份,蛊虫控制着他只为艾问一人效忠,可是薛明川在他认知里,却处于一个空白。
艾问想起离开拉伽山时,展青痕的请求,他说,不要伤害薛明川,更不要利用莫燚遥去杀人。
毕竟还是曾经一起共患难过的朋友,艾问也不是那么绝情,开口道:“莫燚遥,退下。”
听到艾问的命令,莫燚遥随即放下了烛照弓,退到了艾问身后。
薛明川目光深沉地看着艾问,抿着唇,但是什么都没说。
但是艾问和莫燚遥不出手,月葬怎么可能心软。
只见月葬引渡着洪流,冲向了杀过来的众弟子,水一碰到人,即刻就结成了冰,将他们冰冻了起来。那些菜鸟一般的弟子甚至还没来得及义愤填膺,就被月葬轻而易举地变成了冰雕。
冰冻的速度惊如闪电,薛明川回过头,便只看到眼前一樽樽伫立的冰雕,她大喊一声,朝弟子扑过去。
但是月葬飘过来,限制了薛明川的自由,薛明川被控制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门半死不活地矗立在眼前。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月葬!”薛明川崩溃地大喊。
月葬冷酷地笑起来,说:“能让你痛苦,就有用啊!”
“你是疯了吗!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为什么要牵扯到其他人!”薛明川挣扎着,眼神悲恸。
“你和梦歌不是一直扬言要维护苍生吗?那我就成全你们的大义凛然,让你们,尽情做英雄啰。”月葬说完,撤开了对薛明川的控制,冲进了黑暗中消失不见。
艾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拉着莫燚遥跟着月葬离开了。
莫燚遥一直回头看着薛明川,眼中都是迷茫和哀伤。
薛明川站在原地,看着肆虐的洪流,还有被冰冻住的同门,心里悲愤交加,一时间血气翻涌,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明川!”已经离开了一段距离的莫燚遥,在看到薛明川吐血的时候,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无数的情绪在内心深处翻涌而起,让他的神智有瞬间的清明,低声喊出了薛明川的名字。
第一百五十四章 银河落九天
薛明川恍惚了半天才恢复了些力气,踉跄着站起来,朝着洪流跑过去。
“明川!”莫燚遥突然间有了自己的意识,回身朝薛明川而去。
“莫燚遥!”艾问心上一沉,瞬间伸手拉住莫燚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莫燚遥愣了一下,迷糊着看着艾问,死死皱起了眉头,自我意识和蛊虫的控制在较量。
唰地一声,月葬的黑气击中在莫燚遥心口,莫燚遥全身僵硬,慢慢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艾问抱住莫燚遥,看向了一旁的月葬。
“你对他未免也太心软了。你在想什么。”月葬厉声道。
艾问低头看着昏迷的莫燚遥,没办法回答月葬的话。
“我不想,伤害他。”好久,艾问才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月葬缄默,似乎是察觉了什么,没有再质问艾问,而是裹挟着两人,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苍穹尽头。
薛明川朝着寒潭的洪流逆流而上,想要阻止暴涨的洪水。
面对汹涌的水流,薛明川显得微小渺茫,才前进了几步,便被一个大浪劈头盖脸地砸倒,拍进了水里。
薛明川呛了几口水,才堪堪从水底探出头。
这时候,和薛明川一起被关进的结界的黄一条从水里浮出了庞大的身躯,托着薛明川从汹涌的洪水中冲了出来。
“明川,你没事吧?”黄一条化为人形,扶着薛明川,问道。
薛明川定了一下神,说:“我没事。”
黄一条这才看见旁边被变成了冰雕的几陌山弟子,脸色都变了一下,说:“这是,怎么回事?”
“封印破了,月葬的一部分力量已经出世,寒潭爆发,水流暴涨,如果不阻止,梦歌城会被淹没。”薛明川沉声说道。
寒潭的水流越来越汹涌,已经是一刻都耽误不得。
这个时候,天空中出现了青鸟的身影,紧接着鳕魄从半空中跳了下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鳕魄目瞪口呆,但是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去多问什么。
“展青痕呢?你有没有看到展青痕?”鳕魄急急忙忙朝薛明川冲过去,问道。
薛明川没来由地心慌起来,说:“没有,我没看到他,他怎么了?”
“拉伽山被大火焚烧了,火势一直朝着山下蔓延,我和蝉衣前辈在火海中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他。他也没有和我联络。”鳕魄促声说。
薛明川心上一跳,半天说不出话来,一阵晕眩,她差点站不稳。
“那我们把这里的洪水引过去灭火啊!也许他们还在火海里等着我们去救呢!”平时胆小如鼠的黄一条此刻却异常头脑清晰,高声说道。
鳕魄咬了一下唇,说:“怎么引渡?我们谁都没有这个能力。”
“洪水已经冲进梦歌城了!”飞在空中的青鸟远眺千里,看到了梦歌城的景象,高声提醒。
“我来试试。”薛明川目光坚决,坚毅地说:“踏鸿能托起瀛洲,那么我也能引渡洪水。”
“可是……”鳕魄有些担心,但是,还是咽下了后面的话。
“你放心,不成功,便成仁。”薛明川深深舒了口气,转头对黄一条说道:“你和青鸟从旁协助我。”
黄一条点头,热血上涌,一点都不害怕。
奔腾的洪水穿过几陌山陡峭的山势,轰鸣着冲进了梦歌城。
此刻是午夜时分,只有更夫在街道上穿梭。
他刚从小巷子里走出来,睡眼惺忪间,迷迷糊糊听到了巨浪咆哮的声音。梦歌城地处山岭间,最大的水源也只是城外流过的寒潭分支,他怀疑自己是太困,出现了幻听。
就在他不以为然的时候,震天动地的声音从城门口袭来,滔天的巨浪冲破了城墙,几丈高的浪呼啸着,巨大的冲击瞬间将房屋吞没,裹挟着崩坍的废墟,朝着主大道冲了过来。
更夫看见那由远及近的大浪之时,呆滞着瞪大了眼睛。
直到轰鸣声已经在耳边,他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浪……浪来了!”更夫把手里的锣敲得震天响,撒腿就跑了起来。
但是更夫跑得再快,还是不敌呼啸千里的洪水。
他微弱的声音瞬间就被急速而来的洪水淹没,陆续才有居民听到水流声,醒了过来。
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可怕的阵仗。
肆州这片土地,上次被洪水肆虐,还是在一千年前,三战神大战之时。
本以为只会在典籍记载中出现的事情,如今却实打实发生在眼前,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原本平静的夜晚,瞬间冲斥着奔腾的水浪,百姓惊恐的呼喊,房屋坍塌的声响。
无数百姓被水流席卷着,沉浮逃窜,尖叫哭喊。
此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了耀眼的白光,三道绚丽的光华从空中直冲而下,冲进了巨浪之中。
滔天的水流硬生生止住了奔腾的势头,一只巨大的凤凰带着金色的光芒,从洪水中破开,朝着空中飞舞。
水流奇迹般跟着凤凰往天空中流去,像一条垂挂人间的银河。
水流左右分别飞旋着一只青鸟和一条黄龙,三只瑞兽齐心协力,将冲向梦歌城的洪水朝着凉州拉伽山引渡而去。
这奇幻的一幕,被后世的人们记录在了地方志中。
云帝三十四年,人神时代过去一千年后,人间第一次出现了星河下坠。
这一晚,临近肆州的地方,不眠的人们都看到了大地之水冲向天际,满天星光折射在那条天河之中,瑰丽奇幻。
后世对这件事情津津乐道,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不是什么天降祥瑞,而是薛明川,蝉衣和黄一条在引渡寒潭结界的洪水。
而当时,拉伽山被山火焚烧,火光照亮了半个天际,周边的百姓亲眼看着天河降世,扑灭了冲天的大火。
凉州的百姓坊间甚至将这一段故事编成了志怪,广为流传。
百姓们都说,拉伽山的火焰是地狱红莲之火,要炼化消逝的拉伽山门派的亡灵,九天之水倒灌,扑灭了灭世之火
甚至有目击者声称,那晚他们看见了翱翔天际的凤凰,青鸟和黄龙。
坊间说是瑞兽临泽,还说在拉伽山看见了神仙的踪迹。
其实,那是山火寂灭之后,薛明川一行人在寻找展青痕的踪迹。
第一百五十五章 西北何人魂
轰鸣声充斥着耳膜,展青痕迷迷糊糊地看见自己拉开烛照弓,一箭射穿了月葬的肩胛骨。
有无数流萤从月葬身体里飞漱而出,展青痕看见月葬眼睛里的绝望和着泪水一滴滴落下,她像一只折翼的飞鸟,从断崖上落下,摔进了沸腾的岩浆之中。
“梦歌!”最后是月葬凄厉的喊声。
那声叫喊刺破时光,陡然回响在展青痕脑海中,他一个激灵,冷汗涔涔地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他的眼睛一时间看不清任何东西,脑子里回溯的还是刚才梦里的画面。
那应该是前世的梦歌的记忆,并且就是他一直想不起来的在魔界发生的事情。
梦歌在魔界的时候,对着月葬出手了,那一箭结结实实地刺在了月葬身上。
烛照弓是何等威力,碎仙骨,散魂魄不在话下。那样带着完全威力的一箭,射中了月葬,她的仙骨,应该当场就碎了。
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展青痕也基本记起了前世的记忆,可是唯独,在魔界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完整地记起来。
那残缺的记忆,就是月葬彻底堕入魔道,和梦歌踏鸿反目的关键。
之前展青痕也一直不明白月葬会因为什么甘心沉沦魔道,带领魔族对抗神界。
可现在从他梦境里闪过的片段来看,当初,梦歌在魔界将月葬的仙骨打碎,她是被梦歌推向深渊的。
是梦歌,害了月葬……
展青痕心口像压着千斤巨石,透不过气来。
所以,月葬才那么恨梦歌和踏鸿……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抬起头来,才发现眼前是一个充满晶体的空间,折射着晶莹的光芒,梦幻耀眼。
展青痕就靠在一棵巨大的水晶树旁,他稍微动了一下,发现断裂的肋骨已经好了一点。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右手完全没有了知觉,偏过头才发现右手整只手臂被烧得焦黑,衣袖破破烂烂的,露出的皮肤透出可怕的暗红色。
本来他戴在右手上的琴渚,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他呆呆地坐在原地,打量着周围,除了刺眼的荧光,他没有看到任何人。
律弥呢?律弥去了哪里?
展青痕下意识看向自己腰间,这才想起璇玑玉在对抗受了控制的莫燚遥的时候,被烛照弓一箭击碎了。
展青痕最后的记忆,是在石室里,芒南冲过来的时候,律弥挡在了展青痕身前。
之后他被巨大的力量震得五脏六腑剧痛,瞬间就失去了神智,陷入了昏迷。
“律弥……”展青痕心脏一阵急速瑟缩,低低喊了一声律弥的名字。
他极轻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寂寥而绝望。
璇玑玉破碎,律弥没有了栖息的壁垒,最后那一刻又受了芒南那样猛烈的袭击,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展青痕甚至不敢再细想下去,不由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但是一味在这里等待也不是办法,展青痕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往前走去。
这个空间里的景致都是一样的,只有奇形怪状的晶石,放眼皆是令人迷幻的道路。
展青痕兜兜转转,几乎精疲力尽,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蓦然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律弥。
但是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展青痕站在几步开外,错愕地不敢上前。
从展青痕和律弥相遇,律弥就一直是以游灵的形态出现,现在躺在地上的人,除了装扮和展青痕不一样,其他已无二致。
躺在地上的律弥居然已经拥有了实体,那一瞬间,展青痕有些错乱,仿佛看到的是自己的尸体一样。
那种感觉太过惊悚,展青痕一时回不过神来。
深舒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展青痕才颤颤巍巍地走近律弥。
他围着律弥看了一圈,才缓慢地蹲下身,触碰了一下他。
不再是从前触摸不到的魂魄,此刻律弥已经确切地有了肉身。
并且他的身体是温热的,胸口在微微起伏,表示他还活着。
知道律弥活着的喜悦盖过了他拥有肉身的怪异,展青痕右手不能动,吃力地用左手把律弥扶了起来,让律弥靠在他肩膀上。
“律弥?”展青痕突然间面对活生生的律弥,还是有些不习惯。
但是就算律弥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呼吸也很平和,一切正常,可在展青痕的呼唤下,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拉伽山现在怎么样了,无法自控的芒南又去了哪里。
这些展青痕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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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川——”鳕魄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薛明川,说:“你休息一会儿吧,你已经两天没睡觉了,这样下去,展青痕没找到,你自己先倒下了。”
薛明川一行人扑灭了拉伽山的大火之后,就开始在满是灰烬的山里寻找展青痕和律弥。
薛明川一直不言不语,但是也不肯休息,其他人轮换着守着薛明川,恐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连续寻找了两天两夜,薛明川一刻也没有合上眼睛,刚才她迈出步子的时候,整个人都虚浮了,差一点摔倒。
“我没事。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在这里,我感觉得到,他就在拉伽山里。”薛明川态度强硬,几近疯魔,不管不顾地寻找着,压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
整个拉伽山已经被大火席卷,所有的树木都被烧成了焦木,伶仃地伫立着,仿若一座座直指苍穹的墓碑。
“你都这样了,还没事!”鳕魄简直要心疼死了,看着薛明川惨白的脸色,她近乎哀求地说:“展青痕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已经把整个拉伽山都找了一遍,既然没发现他的尸体,那有可能他逃出去了,只是没来得及和我们联系。”
“他就在这里,我的感觉不会错的。”薛明川也不知有没有听见鳕魄的话,自顾自地甩开她的手,踏着焦土,不放过一寸地方地低头寻找着。
鳕魄不胜哀愁,一度无可奈何。
薛明川一直是个理智的人,可是自从和展青痕失联之后,她的理智统统决堤,维持她一直坚持下去的,就是寻找展青痕的踪迹。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同悲万古尘
鳕魄看着薛明川的样子,真的害怕如果下一刻从灰烬里刨出展青痕的尸体,她会当场崩溃。
“鳕魄!”就在鳕魄沉思的时候,薛明川近乎凄厉地呼喊了一声。
她跪倒在几步外,从灰烬里扒拉着什么东西。
鳕魄心脏猛地揪紧,呆滞了片刻。
不会吧,真的扒拉出展青痕的尸体了?
鳕魄跑过去的时候,慌张地左脚绊到右脚,差点一个狗吃屎摔倒在薛明川身边。
只见薛明川颤抖着从一片瓦砾之下刨出了一块玉佩的碎片。
鳕魄还没反应过来,薛明川已经看着手里的碎片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那一声哭泣即使被薛明川极力压制着,可是还是透出了撕心裂肺的悲痛。
“明川……”鳕魄跪倒在薛明川身边,手足无措地抱住她,说:“这,这只是一片碎玉而已,它……”
“这是我的玉佩,律弥,栖身于此,是展青痕佩戴在身上的……”薛明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呜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璇玑玉……这是……”鳕魄感觉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让她从头冷到了脚,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一直,感受到的气息,难道,是来自这片碎玉……”
璇玑玉一直都是护主的,现在连玉佩都碎了,而展青痕和律弥没有出现,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薛明川之前之所以一直笃定展青痕在这里,就是因为她感应到属于展青痕的灵力,可是如今刨出破碎的玉佩,她才知道,那是玉佩里残存的气韵。
碎玉仿佛一把利刃,深深地在薛明川心上刺了一个血窟窿。
她把碎玉紧紧攥在手心,缺口深深嵌进了她的皮肤,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落进焦黑的土地里,刺目扎眼。
即使她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可是悲苦还是像潮水一样兜头笼罩了过来,生生将她击溃。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荒凉的景色,心脏在急速跳动,喉头一阵腥甜,她弯下腰,猛然呕出了一口鲜血。
“明川!”鳕魄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按住薛明川的后背,输送灵力平复她紊乱的心脉。
“找到什么了?”这时候一身污秽,灰头土脸的宁寒迦远远跑了过来,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薛明川,一脸惊吓地问道。
薛明川头都没抬一下,整个人已经恍惚。
鳕魄皱着眉头看向宁寒迦,无言以对。
宁寒迦身体不好,但是也强撑着在山里没日没夜地寻找,途中体力不支昏迷了好几次。
她出身尊贵,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满身灰烬,连发髻都散乱了下来。
“说啊!你们找到什么了!”鳕魄和薛明川不回答她,可是看薛明川那样心如死灰的模样,宁寒迦几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说什么啊!你烦不烦!”鳕魄也是气急攻心,脱口就朝着宁寒迦吼了起来。
宁寒迦愣了一下,愤怒瞬间腾起,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也没有了,颤声吼道:“我问你找到什么了!”
薛明川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宁寒迦,勾起嘴角,苦涩地笑了一下。
宁寒迦和薛明川对视了一眼,眼眶瞬间红了起来。紧接着她看到薛明川紧握的手心,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掰住她的拳头,死死把那块碎玉夺了过来。
她看着碎玉,眼中闪过惊愕,而后急速化作浓稠的悲痛,整个人都僵硬着,眼泪猝然从眼眶中落下。
“玉佩……碎了……”宁寒迦颓然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宁寒迦虽然对这块玉佩的来历不是很清楚,可是她是辩机门的弟子,常年接触灵器,她很直观地能感受到玉佩里强大的力量。
如今玉佩碎了,这简直就是间接给展青痕和律弥判了死刑。
“明川,明川……”就在三人沉浸在悲痛中的时候,黄一条急急忙忙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说:“我们……发现了……”
“什么?”鳕魄促声问道。
黄一条嗫嚅着,小声说:“尸体……”
薛明川眼前一黑,感觉天旋地转,但是还是踉跄着站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带我……我去看……”
那具尸体被烧得已经看不出来任何特征,蜷缩在废墟里,蝉衣和黄一条费尽力气才把尸体刨了出来。
鳕魄扶着薛明川,跟在黄一条身后来到了尸体旁,宁寒迦也跌跌撞撞地跟了过来。
看到尸体的那一刻,薛明川双腿一软,已经站不住。
鳕魄搀着她,趔趄了一下。
蝉衣赶紧跑过去搭手,才扶住了薛明川。
“还不能确定是谁,尸体已经没有任何气韵,不能分辨。”蝉衣看着薛明川灰败的脸色,赶紧说道。
言外之意,这不一定是展青痕。
宁寒迦站在一旁,已经控制不住地崩溃哭出声来。
薛明川却异常地冷静,面无表情地看着尸体,不说一句话。
鳕魄其实更害怕薛明川这个样子,毕竟能哭出来,还好,冷静的她让人看上去更胆战心惊。
在诡异的沉默之后,薛明川突然抽身上前一步,动作迅速地拔出了背后的诛灵斩,猛地劈向了那具尸体。
这一幕让其他人都惊讶不已,愣是没反应过来。
薛明川几乎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恢弘的一剑当即就将焦黑的尸体劈成了两截。
“你干什么!”宁寒迦凄厉地大喊一声,扑到薛明川身边,拽住她的手,哭着吼道:“你疯了!薛明川你疯了吗!”
“滚开!”薛明川冷锐地朝着宁寒迦吼了一声,狠狠推开了她。
宁寒迦被推得后退几步,摔到了地上,黄一条赶紧跑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这时候,被劈开的尸体腾起一阵黑雾,冲向了天空。
诛灵斩在薛明川手里剧烈地震动着。
“是泯寂的尸体。”薛明川沉声说道。
宁寒迦这才恍然大悟,愣愣地看着尸体,神情复杂地舒了口气。
其他人也是如释重负,十分庆幸。
薛明川身上冷锐的气场一下子褪了下去,整个人瞬间像一株枯萎的植物,蔫撘搭地站着。
“对不起。”薛明川看向宁寒迦,低声开口。
宁寒迦泪眼婆娑地看着薛明川,全身僵硬着说不出话来。
她真的第一次感受到薛明川的可怕。
以前,因为薛明川始终对宁寒迦怀有愧疚,所以凡事都对宁寒迦退让,几乎不和宁寒迦有任何冲突。
宁寒迦甚至忘了,薛明川是个修为极深的高手,对于宁寒迦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她要杀她,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线生机
薛明川道歉之后,宁寒迦恍惚了半天,才嗫嚅着开口:“没事。”
嘴上说没事,但是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两人之间不自在的氛围。
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众人更多的是关心展青痕的生死,便选择性地忽略了薛明川和宁寒迦之间的不悦。
“既然尸体不是展青痕,那代表我们还是有希望。”鳕魄适时出来打圆场,说道。
薛明川深深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手里的诛灵斩突然脱手而出,围着废墟凌空转了一圈。
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诛灵斩化作一道白虹,朝着前方急速飞去。
薛明川情绪激动起来,二话不说跟着诛灵斩跑了过去。
鳕魄惊喜交加,也招呼着众人跟了过去。
诛灵斩飞到了山涧低洼处,浮在空中嗡鸣不止。
山涧里的水已经被大火蒸发殆尽,只有一片片焦土。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薛明川喃喃道。
“我来!”黄一条自告奋勇,顷刻间化作一条黄龙,对着山涧一头扎进去,哼哧哼哧往土地深处钻去。
众人翘首以盼,黄一条终于不负众望,从焦土里扒拉出了一个黑色的巨大蚕蛹。
就在大家围着蚕蛹面面相觑的时候,诛灵斩呼啸着冲向蚕蛹,剑气撞击在蚕蛹上,咔嚓一声,蚕蛹顿时裂开一道缺口,耀眼的光华从蚕蛹内部散发出来。
光华退却之后,一层透明的结界呈现出来,结界内如胎儿般蜷缩着沉睡的人赫然是九里明。
“九里明……”看到完好无损的九里明,薛明川喜出望外,伸手触碰着结界。
结界一碰到薛明川,就自动散开,九里明轻轻落到了地上。
薛明川和鳕魄一左一右扶住九里明,却发现他身体烫得可怕。
“明川,他一直在发热。”鳕魄忧声说道。
薛明川切住九里明的脉搏,试着用灵力窥探九里明的肺腑,却发现他体内有一股浑厚的力量在和薛明川对抗。
这股力量薛明川最熟悉不过,那是凤凰一族的涅槃之力,灼热的力量盘踞在九里明体内,所以他的身体才会如此灼烫。
“他被涅槃之火烧伤了,五脏六腑都遭受了重创。”薛明川声音有些颤抖,说。
“涅槃之火?”鳕魄一脸不解,问道:“那是什么?”
薛明川叹了口气,说:“两股天眼之力结合,就是凤凰一族的涅槃之力。芒南不自量力炼化天眼之力,应该是招致了祸端,九里明就是被这股力量所伤。”
“那有办法救他吗?”鳕魄问道。
薛明川紧紧蹙起了眉头,说:“有,可是,很冒险。”
被涅槃之火所伤,受伤者五脏六腑时时刻刻都受会到烈火焚烧,直至内脏枯竭,化作一具焦尸。
唯一能克制涅槃之火的,就是西极州冰渊极地里的碧水凝露。
冰渊极地没有尽头,其中有搅碎一切法器的噬元阵,被摧毁的法器凝聚的精魄,就是碧水凝露。
那是极寒之境下凝聚的灵气,拥有压制任何九天之火的力量。
听完薛明川的讲述,鳕魄一脸呆滞,说:“冰渊极地,那不是世人传说的第十九层地狱吗?谁能活着从里面把碧水凝露拿出来?连接近冰渊,修为薄弱的人,都会被噬元阵击碎魂魄。就算是九天诸神,也没人敢进到里面去啊。”
“希望,还是有的,你忘了,灵城吗?”薛明川看着鳕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灵城,她的真身是月葬的素神剑,当初月葬被镇压之后,雪妖抢夺了素神剑,但是他们没本事受用,反而被素神剑反噬,于是雪妖一族将素神剑扔进了冰渊极地,希望素神剑就此消弭。
素神剑究竟有没有被噬元阵摧毁他们不得而知,但是素神剑的剑魂化作了人形,逃出了冰渊极地,变成了灵城。
既然灵城能从冰渊极地化为人形,那就代表噬元阵不是不能破解。
只是,这是九死一生的涉险,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翻遍了整个拉伽山,他们也没有找到展青痕和律弥,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昏迷的九里明,他们只能先救九里明,才能知道展青痕到底去了哪里。
就算希望渺茫,可是薛明川还是坚信,展青痕不可能轻易死在这场大火里。
“我们先回客栈和白师哥他们汇合吧。”薛明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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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伽山脚下的村庄里这几天都沸腾得不得了,山火过后,慕名而来要瞻仰神仙尊容的各方人士络绎不绝,把这个一向平静的村子挤得满满当当。
白浪和灵城因为还带着重伤,行动不便,就留在客栈里养伤,没有去拉伽山搜寻。
客栈大堂里闹哄哄的,那些闲心大作的游客拉着店小二和掌柜,一个劲地询问有没有见过神仙。
店小二和掌柜每天都要把那句“没有见过”说一百遍,但是就算如此,还是没能阻止那些游客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地幻想。
白浪从房间里走出来,准备去让店小二给他们送一下午饭,可是走到一半,就被热情的游客一把拉住,吐沫星子横飞地问:“兄弟,你身上有烧伤啊,你是不是去拉伽山看神仙了?”
白浪:“……”
另一个客人也凑了过来,表情极其夸张:“听说那晚九天之水倒灌,天河奔腾,星野陨落,瑞兽出世啊,是不是真的!”
白浪无奈地皱眉,不知道说什么。
“我听说,有人近距离看见凤凰神兽了,披着金色的霞光,摄人心魄啊!”
世人最喜欢的就是吹牛皮,他们一口一个听说,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的,把事迹描绘的煞有介事,仿佛他们就是当事人。
大堂里的客人一呼百应,纷纷朝白浪聚拢过来,一人一句话,吐沫星子都快把白浪淹死了。
如果他们知道拉伽山那场大火和所谓的天河下落事件中,作祟者一个是爆发难以自控的“火神”,一个是魔界的将军,一个是千年前掀起第二次神魔大战的战神,估计就不会对这件事情如此热衷了。
但是毕竟事情已经暂时被压制下来,山火最终也只是焚烧了拉伽山,山脚下的这个村子因为被白浪和灵城用结界护住,才能如此屹立不倒。
这里还是一个危险之地,谁都不知道魔头会不会突然从焦土中爬出来。好在薛明川事先在拉伽山地界内设了禁术,一般人不能轻易进出,这才避免了很多麻烦。
这些高谈阔论的人真可谓是,不知者无谓。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纷扰世上潮
店小二想把白浪从人群中解救出来,可是几次三番都挤不进去,只能干着急。
白浪身体虚弱,实在没办法招架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他只觉得耳边叽叽喳喳,仿若千万只嘴碎的麻雀,吵得他头脑发痛。
“哎哎哎,小哥,你好眼熟啊,你是……是点陌宫的人吗?”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
白浪一个头两个大,无力地说:“我不是……”
“你是白浪啊!”陆续又有人认出了他,情绪高涨地大喊。
这下子,本来就躁动的人更加狂乱起来,七手八脚地去拉扯白浪,仿佛要把他就地分尸。
“你也算半个神仙了吧,是吧?”有人扒着白浪的手臂,激动地说。
白浪刚把一只手拿下来,下一只又牛皮糖般粘了上来。
他被一堆人搞得实在是心力交瘁,窒息感扑面而来。
就在白浪快要崩溃的时候,一道光华穿过人群,裹住了白浪的腰,将他整个人从人潮中腾空拉了起来。
白浪猝不及防,晃了一下身形,一个人影从二楼翩然而来,伸手抱住了他。
“没事吧?”搂住他的人是灵城,她看着他轻声问道。
“哇——神仙唉!”大堂里的人仰头看着凌空漂浮的白浪和灵城,异口同声地爆发出阵阵惊呼。
白浪感受到灵城手臂上传来的温热,不知怎的,在群众的起哄声中,顿时感觉耳根隐隐发烫。
“这不是傅晴烟吗?唉,真的是傅晴烟啊——”这时候又有人认出了灵城。
但是傅晴烟这个名字,还是让灵城的心猝然痛了一下。她五味杂陈地搂着白浪掠过人群,落在了二楼的走廊上。
大堂里的人直勾勾地盯着白浪和灵城,发出了各种意味不明的笑声。
要知道,白浪和傅晴烟的婚事,不仅在梦歌城是一大传闻,甚至毗邻的云州,凉州都为人津津乐道。
虽然世人不知道婚礼为什么被阻断,但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却无端被拆散的名声可是传的沸沸扬扬,可谓是说者伤心,闻者流泪。
在梦歌城里,大家有分寸,不敢当着当事人的面提这件事情,只是私下谈论。
但是此刻大堂里的人都是从云州过来的,还有凉州本地的,他们终于见到了传闻中和牛郎织女一般的凄怨故事的主角,当时就高兴坏了。
什么神仙不神仙的事情他们瞬间就抛之脑后,开始七嘴八舌地问一些奇葩的问题。
“薛明川呢,她是不是也在这里啊,听说薛明川是你们之间最大的阻碍是真的吗?”有人十分激动地发问。
白浪和灵城当时就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关于他们三个之间的轶事,外人大多看过梦歌城的那本火热的志怪小说《梦歌业火志异》,酸秀才不敢瞎写白浪和傅晴烟的事,怕被几陌山弟子找麻烦,于是就把薛明川拉进小说里和白浪凑成了除魔斩妖的一对侠侣。
坊间传闻和小说真真假假交替,就发展成了大家喜闻乐见的三角关系。
大家茶余饭后就猜测白浪到底喜欢的是谁,是婚礼一事在前,还是薛明川和白浪结成侠侣更早。三人扑朔迷离的爱恨情仇经久不衰,传播深远。
“瞎说,白浪明明是先认识薛明川的,他一定是反对和傅晴烟的婚事!我把小说看了好几遍呢!”另外一个人甚至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梦歌业火志异》,头头是道地分析。
“可是我听说是白浪后来移情薛明川啊,所以他不愿意和傅晴烟成亲啊!”
“才不是呢,是薛明川从中作梗好不好,明明白浪和傅晴烟才是最般配的!”
“我站白浪和薛明川,我觉得他们更配!”
“配什么配,胡说八道什么!”
白浪:“……”
灵城:“……”
这些人,还真是闲啊!
“说说嘛,说说嘛。白浪,我可喜欢你了……”
“傅晴烟,白浪是不是个负心薄幸的人啊?”
客栈顿时陷入一种匪夷所思的浪潮中,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心念,急迫地想知道真相。
白浪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可是眼前这种情况,他瞬间就手足无措起来。
纷纷扰扰世上潮,恩恩怨怨道不尽。
这件事情,连当事人自己都剪不断理还乱,还说什么?
这样燥乱的局面终于被薛明川一行人的出现镇压了片刻。
薛明川自带生人勿近的冰山气场,进门的时候眼神如寒潭般扫视了一眼瞎起哄的众人。
本来人声鼎沸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噤若寒蝉,呆呆地看着薛明川。
薛明川虽然狼狈,但是全身都散发着寒铁般的锋芒,而且因为展青痕生死未卜,九里明危在旦夕,所有糟糕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脸色阴沉得可怕,简直犹如乌云盖顶,下一刻就要电闪雷鸣。
“你们在干嘛?吃饱了没事干,闲得慌吗?”薛明川还没进门就远远地听到了一些喧哗之声,顿时所有的愤懑都被勾了起来,说话的时候,横眉冷对,肃杀可怖。
刚才还叽叽喳喳起哄的人谁都不敢再出声,自觉退开,离薛明川几丈远。
这时候鳕魄走了进来,一脸“没救了”的表情看着众人。蝉衣扶着宁寒迦跟在后面,宁寒迦此刻也是樽冷面大神,身上冷冰冰的气势一点不比薛明川少。
黄一条背着昏迷的九里明,一脸茫然地站在最后。
“先把九里明安置好吧。”鳕魄看着薛明川怒气四溢的表情,打圆场说道。
薛明川寒霜般的面色柔和了几分,点头,说:“先回房间。”
众人在薛明川开路的下,穿过那些闲人走上了二楼。
薛明川他们进了房间之后,大堂里的人面面相觑,小声谈论:“刚才那个人是谁?”
“是不是薛明川?”
“不知道啊,我没见过啊,话说薛明川没这么凶吧?”
“唰”地一声,一道剑气从二楼呼啸而来,径直击打在大堂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呆滞地站在没敢动。
他们抬起头,便看见鳕魄坐在二楼的回廊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长剑,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谁再多嘴,我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我说到做到。”鳕魄嘴角带着笑意,眼神一凛,扬手将长剑飞掷出去,铮然一声,长剑犹如切豆腐般整个剑身钉入了横梁之上。
横梁发出一声沉闷的破裂声,有灰尘簌簌落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生死情谊间
经过鳕魄的一番警告,大堂里的人终于安分了下来,不敢再嘴碎。
鳕魄大摇大摆地走了进了房间,看着白浪和灵城,说:“我告诉你们,对付那帮孙子,就得狠,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不然蹬鼻子上脸!”
毕竟在座的各位除了鳕魄,大家都是君子,当然了,薛明川也已经在各种焦头烂额的事件摧残下渐渐偏离了君子二字。
但是对付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就得用“小人”之法。
白浪不说话,灵城和大家多少有隔阂,站在角落里自顾自神游。
薛明川看了鳕魄一眼,低声笑了一下,说:“果然这种事情还得你来。”
鳕魄十分骄傲:“那是!”
白浪忍不住问道:“没有找到展青痕吗?”
薛明川摇头,说:“我们只看到泯寂的尸体和璇玑玉的碎片。至于展青痕,仍是生死未卜。”
白浪心上一沉,说:“璇玑玉碎了?那……”他顿了一下,才轻声问:“我师父……芒南呢?也不知所踪?”
薛明川脸色有些沉重,说:“他应该,还活着。”
“九里明被烧伤,是因为他吗?”白浪问道。
薛明川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八九不离十,现在,所有的谜团,消失的人,恐怕只能问九里明。”
说着薛明川看向灵城,目光深邃。
“我们要救九里明,只能……请灵城姑娘帮助。”薛明川缓声说。
灵城先是不明就里地看着众人,而后,脸色复杂地开口:“我?我能做什么?”
薛明川解释道:“克制涅槃之火的只有冰渊极地下的碧水凝露。我想请你帮助我。”
白浪脸色瞬间就变了,失声道:“那是冰渊极地啊,明川,你……确定吗?”
灵城目光闪烁了一下,皱着眉头没说话。
“这是唯一的办法。”薛明川看着白浪,说:“不然,九里明不出十日,就会肺腑枯竭,变成干尸。”
“听上去是个办法,但是可行性基本为零。”灵城毫不客气地泼冷水,说:“的确,我是从冰渊极地修炼而来,可是那时候,我的本体是素神剑,所以我能躲过噬元阵,活着从冰渊极地出来。现在,我们当中,还有谁有这个能力承受那样的阵法?动辄就是粉身脆骨,还想拿到碧水凝露,这和做梦有什么两样?”
本来就微渺的希望,被灵城这么一说,基本就将救人的事定成了死局。
“就算不可能,我也要去试试,九里明几次三番救过我,我不能弃他于不顾。”薛明川笃定地说。
“薛明川,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灵城嗤笑了一声,嘲笑薛明川的自不量力,说:“你现在是个凡人,你已经没有仙骨了。你觉得你进去冰渊极地,能活着出来吗?你知不知道里面有多恐怖?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恢复了仙骨,你进去也一样是死!”
灵城这样直白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脸色骤变,但是薛明川只是勾了一下嘴角,说:“能成功,就能救九里明,找到消失的展青痕,如果不能,那我就陪着他们一起死!”
灵城一口气堵在胸口,无法反驳薛明川的话。
白浪却情绪变了几变,沉声说:“明川,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没有说傻话。”薛明川看着白浪,眼神坚毅,笃声说:“我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如果我命数如此,那我也无怨无悔。”
白浪心头一酸,说:“没有展青痕,你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吗?”
薛明川呆愣了一下,心里翻腾起无边的哀伤。
的确,在看到璇玑玉碎片的时候,薛明川满心绝望,那一刻,她的确有一种生命已经无望的感觉。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心里对展青痕的羁绊会如此地深。明明在这件事情之前,他们还默契地各退一步,打算永不和彼此的生活有交集。
或许,除死生无大事。之前他们之所以还能想着斩断情丝,是因为从来没想过下一刻就是生死离别。
当薛明川发现他们差点阴阳相隔的时候,她才知道,她可以放弃爱他,但是倘若展青痕即将死去,那么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放弃的前提是,展青痕好好地活着。但倘若这个前提被打破,她不知道继续活下去,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了展青痕,不是还有我吗?我是你永远的亲人啊,你就这么轻贱自己的性命吗?”白浪突然间情绪激动地吼了起来。“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陪着你一辈子,你把我当做什么呢?明川?”
薛明川看着白浪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虽然白浪不是和薛明川一起长大,但是从白浪喜欢上傅晴烟开始,他也把傅晴烟的师妹看做自己的亲妹妹疼爱。
薛明川永远都记得,白浪对自己的关爱。
她突然间有些迷茫,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个懦弱无比的人,从来没有真正坚强过。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她还是下意识选择逃避。
薛明川心里苦涩难当,低下头咬着嘴唇,思绪烦乱不堪。
灵城面色凄然地看着白浪,眼神充满哀伤。
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谁也不说话。
宁寒迦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薛明川,目光晦暗。
薛明川有太多宁寒迦没有的东西,亲情,友情,甚至是展青痕的爱情。
虽然宁寒迦嫁给了展青痕,可是从始至终,展青痕对宁寒迦只有愧疚和怜惜。而他对薛明川那样深沉刻骨的爱,一辈子都不可能分给第二个人。
她不甘,她嫉妒。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可是她软硬兼施,就是希望薛明川离开展青痕。这样,或许在长久的陪伴下,展青痕会忘记薛明川,爱上自己。
可是后续磨难越多,展青痕和薛明川就算彼此从未靠近,他们的心却在磨练和难关中越来越近。即使时空和距离能分离他们,可是,他们心中永远都有彼此。
谁都代替不了他们在彼此心中的位置。
哪怕时光凋零,亘古洪荒,他们永远是彼此的唯一。
第一百六十章 爱别离求不得
宁寒迦此刻才是最绝望的人,她站了起来,什么也不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鳕魄看了宁寒迦一眼,咳嗽了一声,说:“这个,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吧,彼此冷静一下,现在这种情况,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是啊,是啊,我们先吃点东西填一下肚子吧。”此时连黄一条都知道打圆场了。
白浪心里有气,扭头就走出了房间,薛明川看着白浪的身影,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灵城看看薛明川,又看看昏迷的九里明,一脸凝重,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追着白浪走了出去。
“我去让小二准备饭菜,大家多少吃一点。”蝉衣说道。
鳕魄疲惫地点了点头。
“我也去。”黄一条跟着蝉衣也赶紧离开了。
薛明川一阵颓然,坐在床边,看着昏迷的九里明,默默掉眼泪。
鳕魄把房门关上,走到薛明川身边,静静地陪着她。
“白浪也是关心则乱,毕竟,若是为了救人,要赔上你的性命,是谁都不愿看见的结果。”好久,鳕魄轻声开口安慰薛明川。
薛明川哽咽着,无力地说:“难道,要我看着九里明死吗?即使不是为了找到展青痕,我也……”
“明川……你是不是太极端了?我知道,你因为洵三和慕然的死,一直在自责,你希望你能救每一个人。可是,你毕竟不是神啊,你不要为难自己。”鳕魄扶住薛明川的手臂,柔声道。
“我,我对不起关心我的人。我知道我很软弱,做事又冲动,爱使小性子,我行我素。为什么我不能再强大一点呢,强大到可以保护大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薛明川心里委屈又自责,眼泪完全止不住。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没有人是完美的。你不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救九里明的事,我们再想办法,我们也不希望你出事啊。”鳕魄越说自己越难过,忍不住伸手抱住薛明川,说:“会有办法的,我们也能找到展青痕和律弥。”
薛明川靠在鳕魄怀里,啜泣着说:“我知道我应该想想白师哥,可是,可是我真的,好痛苦。我不知道如果展青痕再也不会出现,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失去太多了,我亲手断送了太多,现在,什么都留不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鳕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鳕魄抱紧薛明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会有办法的,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我们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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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青痕艰难地把律弥扶到水晶石边靠好,刚起身活动了一下右手,突然间他听到有人在低低地哭泣。
哀怨戚绝,一丝丝闯进他的心中。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心口突然绞痛起来。
“明川?”展青痕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哭泣的人是薛明川,他焦急地看向周边,失声大喊:“明川,是你吗?明川!”
哭声还在继续,如诉如慕,让展青痕的心一寸寸缩紧,疼得难以呼吸。
可是无论展青痕怎么喊叫,这个空间里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他绝望地拍打着墙壁,竭力大喊,却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回响,再慢慢散去。
明川怎么了,她为什么在哭?
展青痕犹如困兽,焦急却无可奈何。
“如果没有他,我该怎么办?”
悲恸的声音轻轻传来,那是薛明川在说话。
展青痕跪倒在墙壁旁,悲痛欲绝地听着那个声音,哽咽着回答:“我在这里,明川,我在这里,你不要哭。我没有离开,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离开你……”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这个空间没有尽头,可是也没有出路。
这里甚至没有时间的流逝,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渡过了多长时日。他一向沉稳,不惧生死,哪怕当时芒南对着他袭来致命一击,他也没有畏惧和害怕。
但是此刻他听到薛明川哀怨的哭诉,却没由来地从心底升起无边的恐惧。
明川以为他死在拉伽山的大火里吗?
不,不是的,他还活着,他还要见明川一面,他心里有那么多的话还没有对她说出口。
他以为他可以悄然将那份情放在心里,永远封存,永远沉默。
可是听着薛明川的哭声,他恨不得飞奔到她身边,他想抱住她,告诉她,他一直都在。
他是怀着一颗滚烫的心爱上薛明川的,此后经年,他又如能冷却自己的心。
只要心脏还在跳动,就会思念。只是,他们无法相守,那份思念和牵挂,就像一把淬毒的剑,一点点地剜着他的心。
难道说不爱,就真的能戒掉嗔痴吗?
那得一点点剜掉心里明川占据的位置。
从他们第一次患难与共,她在绝境中抱着他,毅然决定和他同生共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她记挂在心里了。
他整颗心都是她,忘记她,除非剜掉他的心。不然,怎么能忘,如何能忘。
其实他不止一次想要放弃她,在他和宁寒迦成亲的时候,他默认莫燚遥去找她,那时候他就在想,若是能成全她和莫燚遥,他也能安心。
可是他一路想着遗忘,一路却又想起他和她的前世纠葛。
上一世,他是梦歌,她是踏鸿,他们并肩作战,是最默契,最亲密的伙伴。但是梦歌为了大义,毅然献身,将自己献祭给了青灯。
他要保护苍生,也要保护她。
但是她依旧追随着他陨落了神籍,坠入红尘轮回中。
上一世,其实是他负了她,他心里始终将大义放在第一位。前世的他,可能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许诺,一句情话。
而这一世,他更是连那句许诺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只能接受分离。
他想要和她一生一世,不理会那些是是非非,纷扰羁绊。他只想和她携手浪迹天涯,淡泊江湖。
或者褪去一切光环,做一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凡夫妻。
江渚清风,渔歌唱晚,星河低垂,万家灯火,都只因有她而绚烂旖旎。
如果,没有苦难,没有纷扰和使命,没有流血和缺憾。
没有错过。
如果……他们可以相守。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故来相决绝
白浪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径直去柜台要了一壶酒。
这时候大堂里的人因为不久前鳕魄的恐吓,已经不敢再多说话,因此白浪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后院。
后院草木扶疏,其中矗立着一座凉亭。白浪自顾自地坐下,闷头开始喝酒。
其实他不是生薛明川的气,他更多的是和自己置气。
他恨自己没那个能力帮助薛明川,从芒南开始抢夺天眼之力开始,白浪就没有帮过大家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反而一直是其他人出生入死在营救他。
他不是有什么英雄主义,只是在看到薛明川奋不顾身地为九里明去冒险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无用。
明明他才是师兄,应该是他保护明川,可是到头来呢,他什么都没做过。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种感觉真的是糟糕透顶。他甚至还不顾场合地对明川说那种话,现在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没脑子的猪。
从在瀛洲知道傅晴烟已经在五年前死去的时候,他一贯的淡然和沉稳都不见了,他总是心烦意乱,浑浑噩噩的。
并且傅晴烟之死又牵扯出了芒南和天眼之力的破事。
他是点陌宫的大弟子,以前一直自诩能力多强,别人也把他捧得很高,什么少年天才,人中之龙,溢美之词不断。
但其实他压根没受到过什么波折,芒南把他培养得很出色,可是同时也把他保护得太好,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人世间有那么多的纷扰。
想到芒南,白浪的心不由得狠狠痛了一下,或许,芒南一直都只希望白浪是一株被保护着的花草,毕竟心性单纯是最好控制的。
可是为什么呢?芒南这样苦心孤诣地培养白浪,究竟图什么呢?
是为了体验那种摧毁一个所谓的“天才”的成就感吗?
短短几个月时间,白浪身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几乎击溃了他的世界观。
他看着洵三和慕然死去,看着薛明川为此事痛苦不堪。看着……看着自己爱的那个人,一点点撕下了伪装的面具。
……自己爱的那个人?
白浪被自己心里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他爱的,他爱的是傅晴烟啊……可是,婚礼之后存在的,只是灵城,不是傅晴烟。
在六焰樽里流露出来的炽烈感情现在又让白浪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他对灵城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怎么会开始在意灵城,开始区分起自己的感情了?
他爱的人,一直都只是傅晴烟,也只能是傅晴烟。
思绪一团乱麻,白浪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清冽的酒流进咽喉化作一阵灼烧的热流,让他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忍不住低下头剧烈咳嗽起来。
“不要喝了,你伤还没好。”突然间白浪的手被人按住。
白浪抬起头,看见灵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满眼担忧地看着他。
她那双眼睛是那么熟悉,也有着以前白浪从未见过的满满的情义,那是他一直期待傅晴烟能对他有的感情。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白浪像被烫了一下,急促地把手从灵城手里挣脱开,慌乱地错开灵城的目光,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想要逃离这个凉亭。
“你不用躲着我。”灵城脸上失望的表情一览无余,她苦笑着看着白浪,说:“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听到告别两个字,白浪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堪堪停了下来,错愕地低着头。
“你,要去哪儿?”白浪尴尬地低声问道。
“我现在已经完全是魔族的人,当然是去找月葬,我会回归魔界。”灵城声音里充满苦涩,说道。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白浪还是在听到灵城亲口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不可自抑地心底泛起酸楚。
他觉得自己就像在犯贱,灵城靠近他的时候,他像个“坚贞无比”的伪君子一心要和她保持着距离。但是灵城现在要离开了,他居然心底隐隐泛滥着不甘和失落。
他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耻,手比脑子快,猝然抬起手重重掴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一个耳光,让灵城猝不及防地惊愕起来。
虽然白浪的行为像个傻子,可是灵城就是知道他打自己一耳光意味着什么。
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不清理不顺,复杂可悲,虽然白浪不说,可是灵城又不是死的,世界上有两样事情无法掩饰,一是咳嗽,二是爱。
况且在他们被炼化之时,白浪的反应也是发自内心的。
或许那样的感情不单单是对于灵城,是基于灵城有着和傅晴烟八分的相似。可是,那也不能掩盖白浪对灵城的确有着特殊的情感。
可是纵有千般情义,万般思绪,他们之间却也永远不可能。
灵城是个可耻的贼,已经顶着傅晴烟的名头,偷了那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应该知足,应该醒悟了。
“你希望我帮助明川吗?”灵城声音有些颤抖,问道。
白浪落魄地站着,这个问题像一把尖锐的小刀,直直刺进了他心里。
他天人交战,一时竟然无法回答出一个字。
他不希望明川不顾一切,甚至是赔上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可是如若不铤而走险,那九里明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一桩桩,一层层,每个问题都无解。
白浪踉跄了一下,心口隐隐作痛,眼睛轻易红了起来。
他是个废物,他什么用都没有。
他甚至不能下定任何决心。
虽然白浪不说话,但是灵城知道他的苦衷和难以抉择。她轻轻笑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平静,说:“九里明生命的期限是十天,五天之内,我都会等着你的消息,只要你觉得你能同意薛明川去冒险,你说一声,我会不余遗力地帮助你们。但是,五天之后,我们就是陌路,甚至是敌人……”
白浪慢慢抬起头看着灵城,他眼睛里闪着泪光,但是倔强地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悲伤流露出来。
“要找我很简单,我不会隐藏自己的踪迹,只要明川用几陌山的千里寻踪符找我,我就会来和你们汇合。但是,期限只有五天。”灵城说完这些,深深呼了口气,决绝地朝着凉亭外走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恨不与君同
夜色弥漫,更深露重,客栈里陷入了沉寂,众人已经睡去,喧嚣隐匿,只有九里明房间的烛火亮着。
薛明川无法入眠,静静地守在九里明床边。
说起来薛明川和九里明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在命运的驱使下不打不相识。那时候九里明因为没有和展青痕冰释前嫌,不敢轻易露面,只能暗中潜伏在展青痕身边,默默保护他。
九里明几次三番救过莫燚遥,甚至后来薛明川因为对害死洵三内心自责,斩断右手逃离大家的时候,也是九里明在北阴城找到了心灰意冷,想要自生自灭的薛明川。
那是薛明川最阴郁的日子,她无处可去,无颜面对展青痕和莫燚遥,也不敢回几陌山。
是九里明默默的陪伴,让她渐渐驱散了阴霾。
他陪着她去往西极州,找到凌霄雪莲,后来寂介在寒潭的结界里灰飞烟灭,薛明川无法安心留在展青痕身边,出走的时候,也是九里明陪着失落的她。
薛明川知道,九里明是因为在意展青痕,所以也一并在意着薛明川。
但是那样的情谊,薛明川一直记在心里。
当年展青痕逆天而行也要救回九里明,薛明川比任何人都知道展青痕对九里明的看重。
所以,哪怕得到碧水凝露的几率小之又小,可是,她也要去试一试。
蜡烛已经燃尽,房间里的光线暗下去,薛明川在黑暗中呆坐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僵硬地站起来想去重新点亮蜡烛,突然在这个时候,她隐约看到九里明的心口有什么在微微发着光。
之前一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薛明川心上一跳,慢慢靠近九里明,细细看着他的心口。
那个微光时隐时现,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薛明川抬起手,凝聚着灵力,缓缓贴近九里明的心口。
一股柔和的力量从九里明心口升起,渐渐靠近了薛明川的手心。
薛明川屏气凝神,五指一抓,一个小小的戒指闪着荧光透出了九里明的心口,跳进了薛明川的手心。
“这是……琴渚?”薛明川惊讶不已,深深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琴渚会在九里明心脏里?
自从光涧死去之后,琴渚一直都在展青痕身上。
难道……琴渚里面有什么?
薛明川内心一阵复杂,喜悦混杂着震惊,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展青痕和律弥的消失,会不会和琴渚有关?
——
——
在薛明川发现琴渚的时候,被困在未知空间中的展青痕已经颓然地呆坐了很久。
空间里只有无边的寂静,展青痕已经内心一片沉寂,什么都不想了。
就在这时,昏迷的律弥闷哼一声,身体颤动了一下。
展青痕从茫然中惊醒过来,急忙冲着律弥跑了过去。
“律弥?”展青痕吃力地用左手扶着律弥,惶恐地看着他。
律弥慢慢睁开眼睛,溃散的视线渐渐有了聚焦,呆滞地看着展青痕。
他的眼睛里缓缓流露出绝望,突然间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
“律弥?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现在怎么样?”展青痕察觉到不对劲,轻声问道。
律弥也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什么其他缘故,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看着展青痕,沙哑地说:“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虽然律弥的话表意不明,可是展青痕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关于清筠的事。
一直以来,律弥最在乎的就是清筠。之前律弥以为薛明川就是清筠,极尽所能地对薛明川好。
但是随着他们各自身世清晰起来,律弥才知道,薛明川和清筠,其实是两个人。
她们只是容貌相同。
但是清筠到底去了哪里,一直是律弥心里的痛。
现在他露出这种神态,展青痕就知道,律弥应该是想起什么事情了。
“你,想起什么了吗?”展青痕涩声问道。
律弥苦笑了一声,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看到律弥的眼泪,展青痕就知道,之前他们一直不敢深想的事情,或许已经成真了。
果真,律弥沉声开口:“我昏迷的时候,看到……”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哽咽了一下,说:“看到,清筠被月葬,吞噬了。”
“你说什么?清筠……被……”展青痕磕巴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律弥,愕然地说:“什么叫吞噬了?她……”
“月葬魔性发作,吃掉了清筠。”律弥声线低沉地说出了这个鲜血淋漓的事实。
展青痕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心里溢满了苍凉和哀痛。
“清筠,成为了月葬的一部分。”律弥的眼泪越来越汹涌,声音都在颤抖:“终究是一场空,我这么久的等待和坚守,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明川她不是清筠,真正的清筠,一千年前就已经消失了。我还怀揣着希望,以为能见到她。”
律弥情绪有些激动,他挣扎着站起来,展青痕扶住他的时候,他才恍惚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有了实体。
他错愕地抬起自己的双手,不可置信地交握了一下。他的手掌交叠了,他感受到了淡淡的体温。
“我……我有了肉身?”律弥一时间脑海里纷繁缭乱,久久回不过神来。
展青痕叹了口气,说:“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律弥茫然地看着展青痕,说:“我,挡住了芒南的攻击,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律弥渐渐回归理智,这才发现他们在一个充满晶体的空间里。
“这是哪里?”律弥问道。
展青痕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醒来,我们就在这里。这里没有尽头,走不出去。”
律弥皱起眉头,觉得十分荒唐,说:“这里难道是地狱吗?我们现在是回光返照?”
这种无尽空间,他们如果出不去,那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律弥大悲之后整个人又异常地平静下来,问:“芒南呢?没看到他吗?”
展青痕还是只能摇头。现在所有的情况都是未知的。
“这里,会不会是六焰樽里?我们被封印在六焰樽里?”律弥猜测道。
其实展青痕也猜想过这个情况,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说:“如果是六焰樽,那为什么我们没有办法出去?你别忘了,六焰樽对我们不会排斥。而且,在那样的状况下,谁会封印我们?芒南吗?他已经没有了理智,不会这么做。”
律弥明白了展青痕的意思,说:“你是说,困住我们的,是一个我们无法控制的东西?”
“在我被芒南攻击的时候,我身上的琴渚有了感应,我把琴渚戴在手上,挡住了芒南的涅槃之火。但是现在……”展青痕抬起自己的手,说:“琴渚不见了。”
律弥眼皮一跳:“你是说,我们现在,被困在了琴渚里?”
第一百六十三章 鸿蒙不可及
鳕魄刚刚睡着,就被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她茫然地耷拉着脑袋打开房门,薛明川差一点就把敲门的手砸在鳕魄脸上了,还好鳕魄没有完全迷糊,一个激灵抓住了薛明川的手。
“怎么了?”鳕魄侧身让开,让薛明川进屋。
“我在九里明心脏里发现了这个!”薛明川把琴渚摊在手心,凑到鳕魄眼前。
鳕魄揉了一下眼睛,呆了一下,说:“琴渚?光涧的琴渚啊……怎么在九里明身上呢,不是一直都是展青痕保管着吗?”
“是啊,所以这是关键啊,你对神器都很敏感,你能不能帮忙看看。”薛明川隐隐觉得琴渚之内一定有什么东西,忍不住激动起来。
鳕魄困意瞬间就没有了,接过琴渚,拿在指尖,闭上眼睛冥想了一会儿。
她的神识慢慢接近琴渚,但是琴渚之中有一道深邃的峡谷,峡谷中白雾弥漫,鳕魄的神识无法靠近,甚至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怎么样?”鳕魄刚睁开眼睛,薛明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鳕魄思索了片刻,皱起眉头,说:“我没看错吧,我在琴渚里看到了‘鸿蒙印’?这个东西里面居然有这么大的空间?”
“什么?鸿蒙印?你是说鸿蒙印?琴渚里?”薛明川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鸿蒙印,就是创世神话中,盘古大帝劈开混沌,割裂出天与地的第一道裂缝,这道裂缝里有着无尽的空间。但是鸿蒙印一直只是传说,谁也没有真的进入过。
一般来说,鸿蒙印只会伴随着“战神之星”衍生,如若战神之星裂变爆发,毁天灭地的力量无法转移,战神之力难以控制,鸿蒙印就会开启,吞噬战神之力,以保证六界气数不受影响。
退一万步讲,鸿蒙印出现的契机,只会是在战神之力爆发的时候。
上古有战神刑天,持干戚以舞,干指盾牌,戚指大斧,最早的两道鸿蒙印就出现在干戚之中。
但是后世一直没有明确记载鸿蒙印的第二次出现。
但是此时,已经几乎被人们认为消逝了的鸿蒙印,却在琴渚之中出现了。
时间往前推一千年,最近的战神就是梦歌,踏鸿,月葬他们三个,也就是说,最有可能出现鸿蒙印的,只可能是他们三个的兵器。
梦歌的兵器是烛照弓,踏鸿是诛灵斩,月葬是素神剑,当初他们征战四方,鸿蒙印也从未出现过。甚至在月葬入魔的时候,鸿蒙印都是不存在的。
如今,鸿蒙印却出现在了琴渚之中,这未免也太过诧异了。
这枚戒指,到底是什么来头?
按照鳕魄的说法,琴渚是玶夜给光涧的,可是玶夜从来不是生性残暴之人,如果琴渚是玶夜的武器,鸿蒙印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琴渚之中。
“这个琴渚的来历,我只能感应到最初和武器认定契约的人,也就是武器名义上的主人,但是再往上,比如说制造琴渚的人,我就不可能感应得到。”鳕魄眉头深锁,说:“我怀疑,琴渚可能是月葬的东西。”
薛明川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说:“月葬送给玶夜的,玶夜是第一个和琴渚认定契约的,但是本质上,琴渚是属于月葬的?”
鳕魄点头,说:“应该是这样,月葬是三战神之一,鸿蒙印出现在她的武器之中,就合乎情理了。”
分析了这么多,薛明川才回过神来,问:“那,解开鸿蒙印的方法?”
鳕魄笑容凝固起来,说:“见过鸿蒙印的人都没几个,谁知道解开的方法啊。我估计,鸿蒙印之所以开启,是因为涅槃之力在芒南身上已经无法控制,鸿蒙印才吞噬了芒南,而拉伽山的大火里,展青痕,律弥也在,阴差阳错,他们两个也进入了鸿蒙印中。”
“那鸿蒙印应该能压制涅槃之力,展青痕和律弥暂时是安全的。”薛明川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了下来,说道。
鳕魄嗫嚅了片刻,低声说:“可是,解不开鸿蒙印,他们两个就要永远留在里面了。”
薛明川堪堪愣了一下,目光黯淡了下去。
这下好了,展青痕和律弥安全是安全了,可是已经是“太过安全”,简直是和此时的世界撕裂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没有办法解开鸿蒙印。”薛明川摇头,暗暗思索起来。
突然间薛明川脑子里一阵清明,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鳕魄,不知是在问谁,低声说:“只要有无法控制的力量出现,鸿蒙印就能被刺激,从而再次开启了……”
“疯了吧你……”鳕魄知道薛明川在想什么,直接否决了,说:“要你发疯,还是月葬发疯啊?”
所谓的无法控制之力,就是战神之力,涅槃之火爆发,才刺激了鸿蒙印开启,如果用同样的办法来刺激鸿蒙印,就只有薛明川或者月葬身上的力量暴走。
而且薛明川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巨大的力量,现在基本就是月葬无法自控,鸿蒙之力才会开启。
这是个微乎其微的几率,月葬目前只有一部分封印被解开,她也力量有限,更何况,战神之力爆发,那根本就是个糟糕透顶的事情,谁知道会波及到多少人。
再再再退一万步讲,展青痕死在薛明川眼前或许薛明川会失控,那月葬呢?她最在乎的,是……是梦歌?是踏鸿?
好像也不对,那就是……艾问……
难不成,她们要当着月葬的面杀掉艾问吗?
这怎么想,怎么是大反派的做法啊!
无论从哪一方面想,用战神之力刺激鸿蒙印开启,都是条死路。
所有的问题瞬间又僵住了——无论是救九里明的碧水凝露,还是解开鸿蒙印,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兜兜绕绕了一圈,她们只是发现了问题,却没办法解决问题。
挫败感像一块巨石,压得薛明川喘不过气来。
上苍似乎就喜欢看微末的凡人灰头土脸走向绝望。
看似给你一扇门,其实走过去打开才发现,门后面,迈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动辄粉身碎骨。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成功了,就是逆天改命,亘古隽永;失败了,就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房间里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薛明川突然开口,说:“我明天一早就动身前往西极州,去拿碧水凝露救九里明。”
鳕魄慌乱无措地看着薛明川,说:“那,灵城她说……说……”
说进冰渊极地就是纯粹找死。
不过鳕魄还有脑子,没把那盆冷水泼出来,默默地咽下了后半句话。
“就算暂时无法解开鸿蒙印,但是最起码展青痕和律弥是安全的。现在,就属九里明的情况最危急,我必须救他。”薛明川决然开口。
鳕魄瘪着嘴,不忍地说:“那你想过没有,万一你死在冰渊里呢?”
薛明川看着鳕魄,戚戚笑了一下,说:“我说过了,如果我出不来,那就是我的命数如此,我接受命运的安排。”
“狗屁的命运安排!”鳕魄直接爆粗口,说:“你他娘的就是去找死,要是展青痕在……”
鳕魄脑子一下子懵住了,要是展青痕在,估计展青痕也会为了九里明去涉险。这一点毋庸置疑。
薛明川苦笑一声,说:“换做是他,他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鳕魄暴躁地跺脚,说:“你们,就是傻子!那么伟大干什么,自私一点不行吗!就……就……”
——就让九里明这样死去?
鳕魄才意识到,她其实也没办法“自私”,他们都是那种为了情义奋不顾身的人。
像是慕然和洵三无惧生死,死也要陪在彼此身边;展青痕逆转天道,以命换命救回九里明;律弥甘愿为清筠挡下天劫,等待千年;南星和叶笙在天谴之力下同生共死;鳕魄为维护六焰樽不被抢夺,被毁了容貌……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因为情义二字。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每一次,都是这么决然地拼命。
如果不是情,不是义,那还能是什么。
他们从来没有自私过,哪怕谁都会有片刻的阴暗,可是归根究底,都是一个个血性的人,一颗颗炽热的心。
就算知道前方是泥沼,他们都会毅然决然地踏进去。
“解开鸿蒙印的事,就拜托你了。宁寒迦对神器颇有研究,你去找她探讨,总会找到办法。还有,白师哥,也拜托你多照应,还有,莫燚遥,他被月葬带走了,我很担心他。”薛明川一股脑地说道。
鳕魄眼睛都红了,哽咽了一下,说:“你在说什么啊,谁要帮你做这么多事啊,你自己解决啊,干嘛,干嘛像交代后事一样……我,我才不要管这些烂摊子,关我什么事啊……”说着说着,她心尖一阵绞痛,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说:“你自己,自己回来解决,我……我……”
“我知道你会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的。”薛明川看着平时吊儿郎当的鳕魄现在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眼睛里分明也有了泪,说:“如果我回不来,请你入主几陌山,帮我照顾我的同门。”
“你凭什么当甩手掌柜啊!”鳕魄直接哭出声来,嘟嘟囔囔地说:“我不管,我什么都不会管的……”
薛明川走到鳕魄身边,伸手抱住她,拍着她的背,说:“如果展青痕回来了,请你告诉他,我和九里明,去了很远的地方,让他不要找我们了。”
“不要……”鳕魄把头抵在薛明川肩膀上,啜泣着说:“我等你回来,我们等你回来,你……必须给我回来。”
薛明川发自内心地温柔地笑了起来,说:“有你们等着我,我想,我一定能回来的。”
——
——
薛明川整顿了一下心情,从鳕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白浪靠在走廊里,目光深然地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有千言和万语,但是,不足而道。
白浪的眼睛也是红的,估计刚才薛明川和鳕魄说的话,白浪都听到了。
但是白浪只是轻笑了一下,抬起手里的酒壶,冲着薛明川摇了摇。
皎皎月色,荧荧流光。苍穹渺远,星幕低垂。
万物安静地沉睡。
白浪和薛明川坐在客栈屋顶上,仰头看着绮丽夜空,沉默地喝着酒。
说起来,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喝过酒。
薛明川生性跳脱,之前洵三在的时候,她们两个总是惹寂介生气,寂介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教块木头都能成材了,你们呢!”
那些无忧无虑的场景明明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可是薛明川总觉得那些时光和她好像隔绝了一生,她觉得好远好远,好像自己已经走完了一生。
“你还记得有一次你约师姐去梦歌城看灯会,我和洵三非要跟着去吗?”薛明川酒都喝了一半,醉意微醺,轻笑着说道。
白浪笑出声来,说:“我当然记得,本来可以悄悄的不被发现,都是因为你和洵三捣蛋,把人家卖花灯的摊子烧了,你们灭火就老老实实去打水来灭,非要施展自己半吊子的灭火咒,反倒把一条街的摊子都烧了起来。”
薛明川仰头大笑,说:“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咒语念错了,灭火咒念成了引火诀,本来一阵小火,愣是被我和洵三搞得变成了火海。”
白浪接着说:“都怪你们啊,把我师父和寂介师伯都惊动了,大家都说,几陌山的弟子是来砸场子的。”
薛明川一拍大腿,说:“你不知道我和洵三有多惨,被师父抓回去,每人打手心五百下,关禁闭一个月,罚抄经文一千遍。我的天,我简直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也很惨啊!”白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我被杖罚一千下,还是师父亲手执行,罚完之后,我一个月没能下床,我更惨好不好!”
“我和洵三就是在抄经文的时候学会凭空御物的,我们控制着十多只毛笔,唰唰唰,一天就把一千遍经文抄完了。”薛明川颇为骄傲地说。
“然后呢?寂介师伯没发现?”白浪问。
薛明川嗤笑:“我们那小心思哪能瞒住师父啊,她一眼就看出来了,简直被我和洵三气死了,之前我们两个怎么都学不会凭空御物,动小心思的时候,居然一下就学会了。”
明明事情一点也不好笑,但是白浪和薛明川就是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停不下来。
他们明明在笑,笑声也很洪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笑得越大声,悲恸就越浓厚。
是因为,那些记忆里的陪着他们犯二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洵三,傅晴烟,芒南,寂介,他们都不在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向死而生
时光匆匆,犹如白驹过隙。平常人回首已半身,对于修仙门派中的白浪和薛明川来说,生命流逝的时间是凡人的一半,又或者修道至臻,容颜也就百年如一日,无谓苍老。
但是那是建立在身边有好友,有亲人的基础上。如今追忆往昔,千帆过尽皆不是,离开的人,也永远只能定格在了回忆里。
其实白浪真的有很多话想对薛明川说,但是举杯邀明月的那一刻,突然就觉得,有些话,不说出口,对方也能懂。
“你有一直想做,但是没有做过的事情吗?”白浪问道。
薛明川握紧手里的酒壶,说:“放天灯吧,我一直没有机会。”
“那,等你回来,我陪你一起放天灯。”白浪柔柔地笑了一下,说。
薛明川竭力不去想那些悲伤的事情,看着白浪,说:“好,你说的啊,说到做到。”
白浪点点头。
“有一件事要麻烦你。”薛明川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块花牌,递给了白浪,说:“这是你给我的花牌,后来我转送给了莫燚遥,莫燚遥又把它给我,他说,希望花牌能庇佑我幸福,现在,前途未卜,这枚花牌,希望你帮我交给莫燚遥。如果,他能清醒过来,我的事情,你不要和他说。”
白浪接过花牌,那枚花牌上的杏花雕刻得栩栩如生,在花神节寻找花牌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白浪清晰地记得他拿到花牌之后第一个去送给傅晴烟,但是她拒绝了。
那时候她情绪起伏很大,甚至就已经说出了“傅晴烟已经死了”这样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看不清很多东西而已。
白浪后来将这枚花牌转赠给薛明川的时候,也寄托着他对薛明川的祝福。
可是,好像一切都往另外的方向发展了,他们希冀的,什么都没有实现。
“我会交给他的。”白浪轻声说。
薛明川仰头喝光了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对着白浪由衷地笑了一下,说:“我,先回去休息了。”
白浪伸手抱了薛明川一下,叹气:“保重,明川。”
薛明川跳下了屋顶之后,白浪看着璀璨的繁星,默默拿出了一道符咒,折成一只纸鹤,指尖一点,纸鹤缭绕着灵力,朝夜色中飞了出去。
薛明川回到天井的时候,看到宁寒迦,黄一条还有鳕魄也不睡觉,不知道在天井里聊什么。
“明川。”黄一条看见薛明川,急忙跑了过来,说:“我和你一起去西极州。”
薛明川看看黄一条,又看看鳕魄,皱了一下眉。
“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强迫他的,他一定要跟着你去。他好歹能帮你照顾九里明,带他去也没关系的。”鳕魄说。
“不行,你留下。”薛明川斩钉截铁地拒绝。
黄一条急迫地解释,说:“明川,你让我跟你去吧,我不会拖后腿的,我在安全的地方等你啊。”
薛明川刚想说什么,一旁的宁寒迦开口:“带着昏迷的九里明,你也不好赶路,有黄一条陪你,会方便很多。”
宁寒迦之前身上那种凛冽的寒意已经不见了,又恢复了娴静温柔的模样。
薛明川有些感慨,细想也对,带着黄一条,的确要方便很多。她点点头,同意了。
“让我也陪你去吧。”鳕魄突然又说道。
薛明川这回没有任何犹豫,果断地说:“不行,你忘了你答应我什么了?”
鳕魄:“我……”
“不行就是不行!”薛明川不再和鳕魄争辩,直接走回了房间。
鳕魄凄然地看着薛明川的背影,暗暗叹气。
“你也回去休息吧。”鳕魄对着黄一条说道。
黄一条点点头,也回房了。
这下天井里只剩下了鳕魄和宁寒迦。
鳕魄现在颇有一种一夜之间成长的感觉,也不和宁寒迦置气了,心平气和地说:“接着说,你对鸿蒙印有什么看法。”
宁寒迦:“以我的能力肯定是没什么办法的。但是我们可以回辩机门找我师祖。”
“你师祖是谁?”鳕魄问道。
“我的师祖画魂。”宁寒迦看着鳕魄,说:“他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魂枢子。”
“魂枢子?”鳕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魂枢子,不是飞升了吗?我还没修炼出仙籍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人间了。”
“的确已经飞升了,但是他没有回天界,而是改名在帝都创建了辩机门。”宁寒迦说道。
鳕魄啧啧称奇,说:“想不到啊,魂枢子居然一直在人界。难怪,如今帝都灵气盎然,想必也多亏了魂枢子镇压住地脉吧,不然,皇室赵家,早就气数已尽了。”
“听师祖说,赵氏一脉,曾经在他飞升时鼎力相助,所以师祖得道之后,还是选择回到人界,荫蔽赵氏子孙。”宁寒迦说道。
“赵氏……”鳕魄暗暗思索,说:“难道是最早的天辰一派筑灵师?”
天辰一派,最早出现是在人神混居的时代,他们居住在东方菩风沼,本是遇风化灵的精灵一族,没有实体,后来他们之中出现了所谓的筑灵师,慢慢幻化出了实体,灵力是当时除去神族之外最高的一族。
后来血脉慢慢淡化,融入了人族,化名为赵氏。
“天辰派的筑灵师啊,现如今,多少精灵游魂极力寻找的血脉啊。”鳕魄喃喃自语道。
“筑灵师的血脉很厉害吗?”宁寒迦问道。
鳕魄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说:“这么和你说吧,精灵一族基本没有实体,要修炼出实体,最少也得修炼一千年,而且能修炼出抵抗飞升的天劫的实体,是很难的,但是筑灵师的血脉,可以轻易地让精灵一族免去千年修炼,得到实体。甚至我在冥界的时候,也有很多游魂试图寻找筑灵师血脉。不过,时至今日,筑灵师的血脉,估计也已经因为和人类的融合,没有了多少筑灵之力了。”
“也就是说,精灵或者是游魂得到筑灵师的血脉,能拥有实体?”宁寒迦问道。
鳕魄点头,说:“就像律弥那样的,若是他得到筑灵血脉,就会得到实体,基本与展青痕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