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无事生非
这个回答明显吓呆了鹰钩鼻老人，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而帐篷中的其他人同样也被吓坏。他们当然知道那名老人实际上就是NPC们的决策者，也是现在这只军队真正的主官：毕竟NPC只要发布任务，玩家除非不要奖励，基本上也只能跟着任务流程走。
“我需要一个理由，这个理由足以说服我，让我相信将士兵投入战场是有意义，而不是仅仅为了满足某个异想天开的少年的幻想。”
“圣眷者本身就是理由。”黑发青年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荒谬！自从‘大圣降’以来，光塔林教会的圣眷者就成千上万，你们教会不是还有专门的部门……”
“我是说，真正的圣眷者，机魂在地上的代行者与化身。”
老人闭口不言。
有些玩家似乎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作为团长你的玩家基本上是不会去了解教会那些繁复的典籍的，也就几乎不可能知道圣眷者原本的含义。
第一反应多半是教会声望的顶点并不只是崇拜。
“好吧，明天，明天我们尝试一次突破亡灵的封锁，”老人用阴翳的眼神紧紧盯着代表教会的两人：“作为机魂的子民，我们始终是教会的盟友，一如既往。”
一片错愕声中，只有臭鼬头子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
“好了，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从塔林城脱身了。”
塔林城外，唯一一直到达了的援军此刻已经开始运转起来，而促成了这一切的玩家正走出象征这只军队的核心，并在晚霞中伸了伸懒腰。
“为什么要从塔林城脱身呢？”
“毕竟亡灵破城之后……”柯林顺着对方的话头就继续说了下去，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语言中多有不妥，停下脚步，回身看了看身后的黑发青年。
对方眼神清澈，仿佛自己的话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如果您只是担心这一点的话，我倒是知道有个人能帮上您的忙。”
“嗯？”
在黑发青年的带领下，柯林走向教会成员的驻地。
相比于参加剧情战役的玩家与贵族们的私兵，教会此行的成员非常少，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团，因此也只占据了军队营地的一个角落。
最中间的大帐篷里并没有点多少灯，柯林借着微弱的灯光认出里面只有两个人：一名坐在中间深处正在阅读的中年男性，与一名站立在门口有些眼熟的管家模样男子。
柯林费尽心力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在纳海姆工坊见过后者。
“柯林少爷，加洛老爷向您问好。”一见到柯林，那名管家打扮的男子便恭敬地屈身行礼。
“额，你说的能帮我的人，不会就是他吧，”圣眷者无语望天：“塔林城一旦被破，连手握重兵的王室都不一定能逃出来，开工坊的又有什么办法。”
“正因为是开工坊的才有办法，”反驳他的并非是代表工坊的管家，反而是坐在阴影里看书的中年男子：“战争的双方你死我活，但至少不会为难一个卖货的。”
“为什么？”
“因为贵族们的体面与荣耀会让他们有所节制……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原因很简单，玛达拉、波尔塔与科曼家族的目标是统治塔林，而纳海姆工坊则是这个国家财富的核心之一。”
管家模样的男子听完后朝着帐内微微躬身示意。，接着转向柯林说道：“您是加洛大师与纳海姆工坊的朋友，我们愿意尽一切努力帮助您。”
那听起来没问题。柯林这才长舒一口气，并且与对方敲定了许多撤离的细节，包括假定玛达拉已经破城后该如何逃离。
管家的建议是，工坊在教会区附近有一个仓库，柯林在处理完一切后前往那里，就能乘上洛蒂托家族准备的一艘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船”——而这艘船能保证他逃出生天。
具体是什么船，老管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处理完这一切，柯林拔腿就走，然而黑发青年突然横跨一步，挡在了柯林的面前。
“圣眷者，您就不好奇为什么调律者会如此尽心尽力吗？”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帐篷中传出，一并传来的还有书籍翻页时的“沙沙”声。
啊，原来不是因为我的圣眷者身份吗？
“不好奇，不好奇。”圣眷者嗅到了麻烦的味道。反正自己目的几乎都达到了，塔林教会之后一蹶不振，自己大概率也会前往别的国家，完全可以不好奇。
“放轻松，机魂在上，我决不会对一位眷者不利。相反，我只是想告诉您一条信息。”
“嗯？”
“您的导师，瓦伦丁主教所在的帕修斯家族一直主导着教会与大公的合作。我不知道他们的合作产物是什么，但可以肯定，那是足以令亡灵忌惮，至今也不敢攻城的东西。”
什么，亡灵还没有攻城？我看一些城内玩家的帖子，第一道城墙都没了啊，城内与亡灵亲密交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仿佛是看出了柯林的疑惑，中年男子不疾不徐地说道：“既没有出动骨龙，也没有巫妖直接攻击，对于亡灵而言，不过是热身而已。”
柯林咂咂嘴，热身就有几百万骷髅在到处爬，这身子倒也真够凉的。
“总之，他们一定隐藏着一个足以扭转战局的手段，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觉得这已经足够让您探究一番了吧。”
“额……也就是说，你希望发布一个任务，让我把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找回来？”玩家恍然大悟。
“您误会了，圣眷者，我不需要您找回来。作为机魂的眷者，您完全有权利与义乌自己保管。”
柯林一头雾水地离开了调律者的营地。直到最后，他也不明白那名NPC的用意，甚至游戏系统此刻也成为了谜语人。
“您接受了‘教会的秘密’任务，任务内容如下：
？？？”
不过好在这任务也没有处罚，柯林稍作思考就决定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开开心心地去找臭鼬头子了：他至少可以告诉朋友，自己已经准备好逃跑路线了。
而确认圣眷者离开后，黑发青年才走进帐篷，不过他只是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你觉得我做得不对，不论是什么东西，都应该是教会的财产，是吗？”
黑发青年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的确如此。
“那已经不是教会的财产了，从教会把它的使用权交给大公的时候，那就已经成为了柯克兰家族的财产。贵族有他们自己的行事规则，柯克兰家族不会永远是教会的朋友。”
中年男子翻到了新的一页：“机魂在上，与其这样，不如就让给他吧。”
第四十七章 进攻
今天是“塔林-玛达拉”剧情战役正式开始的第四天、柯林决定参加的第三天，时间慢慢走到了午夜。
塔林城外，唯一一支到达的援军的营地此刻灯火通明，而在灯光的边缘，有无数字面意思上的妖魔鬼怪在蠢蠢欲动。
“感觉自己像是在野外的夜里点了一盏灯，无数飞蛾准备扑向自己。”柯林稍微飞高了一点，看了看外面的局势之后又降落了下来。
到了夜里，天空就是石像鬼与骸骨狮鹫的天下。这些亡灵的低阶空军在白天只不过是些飞翔的靶子，只能吊在高空做做侦查，但是在夜晚已经足以封锁没有空军的领空。
至少没有玩家想在这时候飞天触霉头。
“那你可以选择不开灯，在黑夜中跟亡灵玩deepdarkfantasy。”臭鼬头子接过话茬。在得知其他人会尽力支援柯林进入塔林城后，他也以护卫圣眷者的名义拿到了所谓的“入城名额”，现在已经放松下来。
作为57级的武械大师，他自信至少可以保住自己效忠的侯爵大人——顺带保住宫廷大师的大师职业。
虽然柯林觉得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否则对方当初就会用那个劳什子魔法阵把他跟香菜闹钟一起带走。
说道臭鼬头子的小女友香菜闹钟，她此刻已经被NPC借走去参加夜间防卫了：十字火炮清扫亡灵如秋风扫落叶，大概率是今天晚上的重要力量。
“亡灵动了。”有玩家小声地感叹道。远处，五光十色的魔法光效与爆炸火光开始将天空映得透亮。
“睡吧，明早早点起。”听到负责守夜的玩家发语音表示一切OK，臭鼬头子也招呼柯林先去休息了：他们的战斗时间属于第二天。
……
第二天清晨，柯林醒得很早。
营地最外层的围栏与木墙已经化作乌有，木头的碎块与骨渣混合在一起，铺成了白色与棕色混合的地毯。
亡灵夜间的攻击徒劳却持久，负责夜间防卫的人几乎耗完了所有的补给与消耗品——当然，更重要的是心力与精神无法补充，只能退出今天白天的攻势，权当营地的护卫者。
所以，这支接近五千人的队伍进一步缩水，NPC与玩家分别只能调动五十个团（合两千人）与二十个团（合八百人）参与白天的进攻。
而且根据那名鹰钩鼻老者与教会的协议，是成是败也就一锤子买卖，他们只会支持教会发动一次进攻，之后视情况择机返回自己的封地。而玩家也会在这一次攻势结束后获得相应的任务奖励。
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机械教会还有一个团的力量可以全须全尾的参与进攻。
对于这支自称调律者的武装力量，柯林知之甚少，到目前为止也只见过那名黑发男子操纵着古代机械巨人参与过进攻，以及应该是武械方向高级机械师（35级以上）的海带头。
本应全知的重生者只能凭经验猜测对方的战力：作为塔林公国这种中型势力内部某一主要势力的其中一个派系，调律者不大可能拥有全由大师级机械师组成的机动力量（有大概也不会全赌给自己），但是大师级职业者也不太可能少于两个小队。
全加一起说不定能抗衡一到两名菜一点的60级圣贤。
“最外围的亡灵已经清理完毕了，可以准备出发了。”说话的是柯林见过几次的骑士团长。NPC与玩家各抽调了五个战团的骑士用作机动力量，天刚蒙蒙亮就已经前去突击亡灵的外围防线，这会刚完成任务与大部队回合。
玩家方与NPC方的负责人同时点了点头，指挥着自己手下的团队开始朝着亡灵的防线进发，整齐的贵族私兵们与熙熙攘攘的玩家们分做两部分开始齐头并进。
虽然战场完全笼罩在战场魔法暗黑天幕带来的阴影中，但仍能勉强辨认出面前白色的骨海，并感知到对方在视野里逐渐放大。
柯林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塔林与玛达拉这场小规模的战斗是NPC势力间此起彼伏的战争的序曲，因此战争双方仍然沿袭着NPC的交战逻辑，而非使用着日后那些玩家创造出来的战术。
后期的亡灵实际上是以高效、简洁但致命的小规模穿插著称的。在玩家的启发下，巫妖们开始大量制造名为“战争棋子”的物品，这种将高等级亡灵封印并缩小的技术改变了玛达拉的战争艺术，一个团的死亡骑士们背着数百个团队的尸巫棋子突袭的战例数不胜数。
而现在的玛达拉还是傻大黑粗的象征。尸巫们用名为“瘟疫锅”的物品作为节点布置超大规模的魔法阵，并且利用这个魔法阵不断召唤亡灵并对其进行强化，越靠近魔法阵内部则强化幅度越高，因此亡灵的军队呈现出一种典型的金字塔分布。
最外层是普通的骷髅，接着是食尸鬼，再往内部就可能诞生骷髅骑手与骸骨狮鹫，以及个体战斗力与同级别玩家无异的骷髅武士。而在庞大魔法阵的内部、尸巫们居住的地方，如果在附近拥有优质的墓地或其他灵魂来源，就有可能诞生黑骑士乃至骨龙。
这支军队的目标仅仅是将柯林等少数几个人送入塔林城内，所以并不需要直接攻击操纵魔法阵的尸巫们，理论上来说不会碰到大量的黑骑士与尸巫。
理论上。
“准备战斗！”
柯林与臭鼬夫妇坐在古代机械巨人的右手上，看着军队的前锋插入白色的海洋中。这里的亡灵在更早的时间点已经被骑兵们清理过一次，周围的瘟疫锅也已经被破坏，挡在众人面前的充其量算是嘎嘣脆的骨头架子。
骑兵们向着左右两边散开，试图去侧面破坏更多的瘟疫锅：突破亡灵军阵的过程仿佛在地面上挖掘一个深坑，往下挖的时候还必须尽可能扩大这个缺口。
众人几乎没有减速地越过了亡灵的第一道防线，前方出现的敌人也渐渐改变了形态：它们趴在地上，虽然身体大部分仍然是白骨，但是上面已经出现了一些模糊的血肉。也因为如此，在照明弹的映照下，它们组成的军队并不像骷髅海那般“洁白无瑕”，而是显出一点灰蒙蒙的意味。
这是食尸鬼。
它的力量与敏捷都明显高于同等级的骷髅，柯林甚至能看到刚一交手时有些倒霉的NPC被它扒拉出方阵外撕碎。
推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直到后方的远程职业们开始宣泄火力以减轻前排职业的压力。
真正的考验，从现在才开始。
第四十八章 消耗
从上空望去，接近三千人的团队如钢钉一般刺入了圆形的“蛋糕”中，并且继续前进，在身后留下了一道真空。
如果及时打碎一路上遇到的瘟疫锅，亡灵也很难快速回补杀伤造成的空缺，这也是之后撤离的保障。
柯林看着在食尸鬼面前重新加速、却再也达不到满速的团队，内心不由闪过一丝阴霾。玛达拉的这种战术让任何试图突破它们军阵的努力仿佛在与弹簧较量，一旦力竭的时刻来临，那么就将迎来暴雨般的反扑。
圣眷者望了望身旁的调律者们。他们中大多数都骑乘着一种名为金属龙的魔导机械，簇拥着一台如蛋一般的巨大机械跟在众人后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手。
那些机械虽然名为龙，但在柯林眼中更接近于巨蛇，只是并不顶着三角形或者圆形的蛇头，而更像是立体的蜥蜴头。
“相信我，”被三人挤到古代机械巨人肩膀上的黑发青年注意到了玩家的目光：“我们会保证圣眷者到达塔林城内的。”
柯林只好把疑问吞入肚内。
“啊！”
“小心！”
“该死的，是骷髅战士。”
前线中忽然传来零星的惨叫与怒骂，并且连单兵素质更高、装备更好的玩家这一侧也不能避免。
骷髅战士开始出现了。
这是这一时期亡灵军队的中坚，也是玛达拉能称之为军队的最低一阶兵种。它们隐藏在食尸鬼的海洋中伺机出击，开始给前线造成持续的伤亡。
为了防备它们的偷袭，推进速度不可避免地再次下降，并且很快降到比之前都要慢的程度，但是柯林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骷髅战士的出现也意味着操纵亡灵海的尸巫们不会再作壁上观。
是战术打击魔法，还是集体强化呢？
在柯林思索的时候，耳中开始出现一股窸窸窣窣的声响。它既不像脚步声，也不像是刀刃砍到盔甲或者骨头的声音。真说起来，仿佛是破布在空中挥舞所带来的声音……
“小心空袭！”
NPC方的指挥在柯林反应过来之前说出了答案，然而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几名反应迅速的弓手向空中直直射出了用于照明用的箭矢，但在高空爆炸的一个个光团只映照出骸骨狮鹫们转身离开的身影。
以及无数正在坠落的腐臭炸弹。
“圣光幕帘！”
“王权剑！”
“苍穹龙炎！”
……
来不及组织远程职业们集体施法，被军队们簇拥其中的大师级职业者们只能全力出手，斗气、魔法、神术齐出，几乎遮蔽了这支军队正上方绝大部分天空。
但是仍然有漏网之鱼。
简易的木桶坠落到军阵中炸裂爆开，带着剧毒的暗绿色汁液伴随着浓烈的恶臭在落点处化为一阵毒雾扩散。在附近的NPC施法者们一旦接触到绿色的雾气，不免惨叫着化为一滩脓水。
在玩家队列中扩散的毒雾周围则往往五光十色：那是象征着各种保命小道具或者特殊技能的光效。
不论怎么说，这支军队并没有失去战斗力。
身后的马蹄声由远到近逐渐放大：原本用于拓宽切入面的十个团骑兵回到了阵中，作为指挥官手中寥寥无几的预备队正在待命。
现在的情况已经无所谓清理左右翼的亡灵了，这也意味着当送走柯林等人后，这支军队还要原样在亡灵中杀出一条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柯林看了一眼地图，现在不过在亡灵中走过小三分之一的距离。
法师们与射手们将高空照明的面积继续扩大，依稀可见第二波骸骨狮鹫已经准备前来投弹。这种情况下本该让远程职业们准备大面积攻击，但不论是NPC一方的指挥还是玩家的指挥都陷入了沉默，而且不约而同看向柯林的方向。
如果失去了远程输出的支援，推进速度会进一步降低。
“还是我来吧。”
臭鼬头子双脚上火箭靴骤然启动，带着少年冲向了如同云朵一般的骸骨狮鹫群，之后双手掌心雷不停，仿佛乌云中不断闪现的雷电。
骸骨狮鹫的尸体如雨点般落下。
然而，就在臭鼬头子尽心尽力护卫天空的时候，却有什么东西从远处直奔他而来，哪怕是暗影天幕也无法完全遮掩他的存在，仿佛目视鲸鱼在深蓝色海面下缓缓游动的背影。
“超咆剑！”
巨大的光亮骤然出现，习惯了阴暗环境的众人甚至不自觉眯起了眼睛。而伴随着这句台词，曾经追杀柯林、并且间接消灭了红枫叶冒险团二团大部分成员的巨型机器人出现在了战场中。
然而是作为玛达拉一方的玩家、众人的敌人。
这台名为泰伦三的巨大机械此刻双手握着一把巨大的光剑，映照出机器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显得厚重而冷酷。
而试图硬挡它一剑的臭鼬头子也已经被击飞——哪怕他等级比操纵泰伦三的三名大师都要高、并且是以强化自身为核心的武械大师，在力量上也不可能赢过此等巨型兵器。
昨晚激战了一整夜的香菜闹钟一脸阴沉地飞向天空，名为十字火炮的悬浮式大型火炮已经开始进攻。不过说是大型火炮，五米的总长度在三十米的金属巨人面前也不过是大号玩具。
泰伦三看了眼正在下方奋战的众人，最后还是选择了拉伸高度迎战二人。
或许是害怕误伤玛达拉被扣贡献，或许是担心隐藏的其他人出手，又或许只是知道他们结局已定。
失去了“防空兵”，众人的压力骤然大了起来，光靠十多名大师职业者支援已然有些捉襟见肘，但是幕后的尸巫们仍然抛下了新的砝码。
在如海般的亡灵身后传来了“塔塔”的马蹄声，数以千计的骷髅骑手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正在集结，它们头颅与胸腔中燃烧的灵魂之火拉成了一条直线，仿佛远处一条条幽蓝色的纽带。
“唰唰唰。”
密集的破空声传来，瓢泼大雨般的骨箭不间断地从天空落下，不仅在攻击着塔林一方的成员，就连周围的许多骷髅与食尸鬼都被彻底钉死在地上打碎。
古代机械巨人抬起左手，护住了右手上的柯林。暂时安全了的玩家从金属巨手的指缝间向外望去，本方的士兵与玩家此刻已经放弃了其他一切行动，只能被动地防御头顶。这是纯粹依靠数量累积的攻势，哪怕是大师级玩家们不间断地攻击也无法消除那如山般的箭雨。
而在远处，在开始熄灭的照明弹范围内，集结完毕的骷髅骑手正在加速。它们甚至连还未撤离的战友都不避让，势要踏平面前的一切阻碍。
停留在后方的本方骑兵几乎是被迫发起了反冲锋。
依靠骑兵战阵的加成，那如泼天大雨般的骨箭们只要靠近双方的骑兵就会被搅得粉碎，这两支咆哮着的洪流穿越战场，狠狠碰撞到了一起。
在这一刻，柯林甚至觉得战场上有些安静。
他们的目标只是将几个人送进城内，所以并不会直接冲击尸巫们的所在，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想象黑骑士这一级的兵种会大规模出动，而面前的骷髅骑手已经是亡灵能够随意抛弃的最后一级兵种了。
但是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太轻松了，尸巫们甚至没有为他们准备大型魔法。
“东边、大型魔导机械反应！”
突然，在柯林身后的一名调律者大声吼了出来。他正是那台如同巨蛋一般的魔导机械的操纵者，现在看来应该扮演着中枢一类的角色。
而就当众人还在思考着大型魔导机械到底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天、破了。
暗影天幕所制造的无边阴云从上至下裂开了一个庞大的圆形缺口，昏黄的阳光从中宣泄而下，映照出众人身边惨烈的战场。
而在那巨洞的中央，数十艘飞空艇正在缓缓下落。
玩家联盟“神话”下属公会“失乐园”的核心力量：完全由使用飞空艇的大师级机械师组成的战团。
此刻，它们舰首的主炮已经开始充能，并且无一例外对准了塔林城的方向。
而在塔林城四周，四个庞大的眼球冲天而起，面对着塔林城的方向睁开了眼睛。
柯林已经明白了，玛达拉为什么对于他们并不上心：今天就是历史上塔林城破的日子。
下一秒，象征死神的巨大眼珠与舰首的火炮同时发射出了毁天灭地的光线。
第四十九章 破阵
塔林城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防护罩，护卫住了整个城市，勉强抵挡住了数十道毁灭光束的轰击，但是自己的光芒也在飞速下降。
从天空的破洞中宣泄下来的光线照亮了下方的战场，无数的亡灵正在越过已经坍塌的第一道城墙向着第二道城墙冲锋，并在接触到防护罩的一瞬间化作空中飞扬的白灰。
巨型防护罩的亮度仍然在下降。
第一轮攻击后，数十艘飞空艇开始在空中缓缓游弋，似慢实快地避开了从下方城市中发出的反击，仿佛鱼群在昏暗的水底徘徊。而塔林城四周那四颗直径十多米的虚幻眼球在空中灵动地转动了几下。
然后是第二轮攻击。
数十道光束再一次轰击在了巨大的防护罩上，然而这一次它已经无力保护下方的城市，伴随着“咔嚓”的脆响，巨大的防护罩分崩离析，巨大的魔力碎片甚至在冲击里下飞到了亡灵的海洋中，一时间无数亡灵之火升上天空。
城，破了。
虽然高大的城乡仍然耸立，但是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亡灵蹂躏这座城市了。如海洋一般的白骨连攻城器械都不需要，鬼叠着鬼就已经堆成了一座白骨般的高山，而后不知疲倦与恐惧的亡灵跳上了城墙，瞬间淹没了那些代表着守军的小黑点。
NPC的指挥官径直望向了队列正后方、坐在机械巨手上的圣眷者。他一言不发，但那略显疲惫的眼神分明是在发问：
“还要前进吗？”
已经没有所谓的塔林城了。
“继续前进，”在柯林发话之前，黑发青年就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大声喊出了这一句命令：“向着塔林的方向前进，送圣眷者入城！”
如铁塔一般坐在马上的指挥官依依不舍地最后回望一眼，拉下面罩，冲向了前方，身后的侍从也举着旗帜向前。
“谢谢。”鬼使神差一般，柯林向着黑发青年说出了这句话。
在刚刚一瞬间，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一切谋划落空、历史必然发生，无力感在刚刚已经主导了他的内心。
塔林已然沦陷，一切的奋斗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他找到了爱丽丝并完成大师转职任务，纳海姆工坊的布置真的有用吗，能让两个大师从兵荒马乱的塔林城中跑路吗，何况自己因为不够等级甚至无法转职。
幸好有人帮自己做了决定，至少自己还有可以继续做下去的事情。
“您是圣眷者，能协助您完成自己的使命是我的荣幸。”
如海的亡灵向着防御逐渐瓦解的塔林城内涌去，众人的压力甚至在逐渐缩小。担任骑兵的玩家习惯性准备发起下一轮进攻，才发现面前已经没有骷髅骑手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黑骑士们正在领着庞大的骑兵部队通过半塌的城门。
众人在此刻甚至有一些振奋起来，直到空中那庞大的魔导舰队开始分流，约十艘飞空艇开始朝他们飞来。、
而与此同时，一颗巨大的死神之眼也骤然转向此处。
既然塔林城已破，玛达拉与神话的玩家也可以腾出手来，清理掉这些烦人的小虫子了。
“继续前进！”黑发青年突然搞喊出声：“他们由教会来解决，你们只要继续前进就可以了！”
事到如今，不论是NPC还是玩家都只能相信他并闷头冲锋，这支临时军队与塔林城的距离也逐渐缩短到了几公里内。
“停！”黑发青年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后指挥着众人停下脚步，之后小声地向柯林安排着：“您现在可以联系臭鼬头子阁下了，请他尽量前往我们正上方，之后由我帮你们争取一个进入塔林的机会。”
然而后者只是担心地看着在天空中逐渐悬停并排成一列的飞空艇。
虽然看不仔细，但经验丰富的机械师仍然可以推断出对方已经进入选定的攻击位置，并且开始充能准备攻击。因为需要轰炸的是地面上零散且脆弱（相对城墙而言）的目标，操纵飞空艇的机械师选择了使用侧舷上数量众多的副炮。
而那颗死神之眼也开始蓄力。
正当柯林一颗心脏已经提到嗓子眼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力量焊接！”
坐在古代机械巨人手掌上的柯林只能勉力回头，余光嫖到调律者操控着几条金属龙互相绞合，汇聚成了一条更粗的金属龙。
当然，更准确来说，是一条条龙头。
以十名大师级调律者操纵的金属龙为核心，接近四十条金属龙汇聚绞合成了十条龙头，而这十条龙头此刻已经插到了那巨蛋一般的魔导机械上。
这时候，调律者们准备的底牌才最终登场：那是一具高度接近三十米、形如传说中的九头龙的巨型机械——它甚至比九头龙还多一个头。
“干掉它们，嵌合超载龙！”之前最早发现飞空艇的调律者此刻站在龙形机械的后背上，指着天空中的十艘飞空艇怒吼出声，下一刻，十束纯白色的毁灭光束后发先至，先是轻易吞没了对方侧舷发出的攻击，随后重重轰击在了侧面大开的飞空艇上。
三艘飞空艇冒着浓烟开始下坠，剩余的七艘则如惊弓之鸟般在空中散开。
但是敌人的攻击并不只有这一个方向。
死神之眼在攻击发起的瞬间微微一甩。惨绿色的光束在地面上犁出巨大的沟壑，冲向新出现的巨型敌人。
一闪而过的护盾挡住了最初的攻击，随后十个巨大的头颅一同转向，面对着死神之眼的方向再度吐出光束，十束光束聚拢为一，甚至推着对方的攻击时间后退。
“嘶！”
一阵无声的尖啸略过众人的心头，最终不敌被击的巨大眼球此刻缓缓合上并消逝在空中。
卧槽，这么强。
柯林心中正感叹着，古代机械巨人已经回身走向了那巨大的九头龙：“圣眷者，你最后再提醒一下臭鼬头子阁下，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
机械师才注意到那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巨型机械已经烧成了暗红色，似乎随时都可以融化。
几个龙头咬着伸展双臂的古代机械巨人，尝试了一下勉强将其吊起，剩下的龙头则在下面拼命的拱着。
“可以了，你们可以撤退了。”在上升过程中，黑发青年回身对着仍然有些呆滞的众人说道。NPC方的指挥官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转身下令撤退，而玩家们则稍微有些犹豫。
古代机械巨人此刻已经近乎踩在了嵌合超载龙的上方。见此情景，正在四处游弋的几艘飞空艇又蠢蠢欲动地朝这边靠拢，而在远处，失乐园的大部队中又分出了一个小队飞往此处。
而在另一个方向，遮天蔽日的骸骨狮鹫正在起飞朝这边赶来。
“祝您顺利，圣眷者。”除了一开始就在操纵巨蛋的机械师以外，绝大多数调律者们正在从这台机械上撤离，他们简单地集合了片刻，朝着柯林挥手致意，然后快速地向远处撤离，身影一下子就淹没在无穷无尽的亡灵中。
他突然有些没由来的伤感。
私聊频道里臭鼬头子正告诉自己他已经接近柯林头顶，而此刻十个巨大的钢铁头颅已经交汇在古代机械巨人的下方。
并合力向上一顶。
短暂的失重感中，这具庞大的机械正在上升。
“全力输出，嵌合超载龙！”地面上唯一剩下的机械师怒吼出声。
十束巨大的光束汇聚在古代机械巨人的脚底，哪怕号称魔免，它此刻也被攻击中蕴含的纯粹的力量向上快速推举着，并且下半身逐渐融化——这甚至让它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远处的飞空艇正在攻击地面上庞大的巨兽，它的身躯逐渐崩解融化，分不清是因为超载输出还是被攻击。
“不要停！继续输出！”柯林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但仔细去分辨又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觉。
而此刻，泰伦三与臭鼬夫妇缠斗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面对着这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泰伦三尝试在空中做出规避，然而臭鼬头子与香菜闹钟早已经封锁了他所有的躲避路线。
“砰！”
古代机械巨人结结实实一拳锤在了对方的胸膛上，虽然并不能造成多少伤害，但也足够让对方失去平衡了。
臭鼬头子与香菜闹钟趁机脱离了战斗，飞向了正逐渐停止上升的古代机械巨人。
此时，只剩下上半身的巨大人形面向几公里外的塔林城，托着柯林的右手向后舒张，做出了一个投掷的起手式。
“等等等等，你不会想就这么把我扔进去吧。”
“相信我。”站在古代机械巨人肩膀上的黑发青年回头莞尔一笑，甚至操纵巨人的左手竖了一下大拇指。
回意的臭鼬头子一把抱住柯林，在右手上面向塔林城微微下蹲，而香菜闹钟则趴在他的背上。
“嗖。”
随着一阵猛烈的破空声，机械巨人将三人朝着塔林城的方向用力掷出，而臭鼬头子也在同时猛力一蹬，力道之大使得机械巨人甚至仰面倒了下去。
“十字火炮！”
香菜闹钟从折叠空间中召唤出两门巨大的火炮，抵着自己的后背连续开火，三人在重力与反作用力的作用下不断加速。
在猎猎风声中，柯林看着古代机械巨人残存的身躯不断下降，然后淹没在一片骸骨狮鹫的海洋中。
第五十章 独行
“自爆模式已启动，三，二，一……轰隆！”
在三人已经飞抵塔林城上方的时刻，犹如加速器一般抵在香菜闹钟身后的两门巨大的十字火炮相继爆炸，巨大的冲击让三人在空中如麻袋一般滑动，险而又险地躲掉了十多道光束的设计。
哪怕速度再快，飞行如此之长的距离也足够一部分敌人进行瞄准射击的了。
三人直直坠入了塔林城的南侧，臭鼬头子身上的球形护盾此刻全力激发，保护着三人如同一颗玻璃球一般滚过了数十米的距离，期间压塌了无数民居与店铺。
但是，他们所带起的烟尘只不过是这个混乱城市中毫不起眼的一小道伤痕，往日里繁荣光鲜的城市此刻已经完全笼罩在硝烟与鲜血之中。不论是泰伦三还是失乐园的魔导飞艇舰队，在短暂地愣神了一会后都没有选择追击。
这座城市里少说还有一千名大师职业者，还是先让亡灵们清扫一遍吧。
就是在这种氛围下，三人从一片瓦砾中站起了身。
“走，我们赶紧去支援侯爵他们。”臭鼬头子一边招呼着自己的恋人，一边就要来拉默默站在一旁的柯林。
而此刻，这位主导了整个入城计划的圣眷者微微侧身，躲开了对方的右手。
“我要去教会区找爱丽丝，还有完成转职任务。”
“这样啊，那回头见啦。对了，要是出不去记得私我哦，大公城堡里有出城密道的。”少年脸上没有任何恼怒或者尴尬之情，反而笑嘻嘻着挥手跟柯林告别，与女友一同向着塔林城内那座最雄伟的城堡掠去，声音逐渐拉长消散。
“嗯。”
柯林道完别，拍了拍身上的灰，反而就着瓦砾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逐渐昏暗的天空。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羡慕那位有些傻乎乎的少年：要是自己也能这么果断就好了。
“这儿有活人！”没等有些心累的重生者悲春伤秋一下，一阵尖锐高亢的长啸就打断了他：“这么有活人！”
它甚至叫了两次。
灵魂核心全力激发，等同于冰雪精灵的机械师双翼一振就冲到它近前，冰之长剑交错之下已将其剁成四份。
“啐，110吗，真是晦气。”柯林嫌弃地踢了踢地上还在微微颤动的巨大眼珠子的尸体，这种叫做妈个鸡之眼还是马克龙之眼的玩意也就是玩家喜闻乐见的“110”式怪物，一点战斗的能力都没有，但是却能把周围十里八乡的敌人都引过来。
想到现在说不定有两个团的骷髅正在冲向自己，机械师只能收起伤感，向着教会区的方向狂奔而去。
（实际上这玩意儿叫马格鲁斯之眼）
……
迎着对方的攻击路线欺近，瞄准颈脖间的间隙斩首，然后击碎分离的头骨。
最后一具骷髅倒在柯林面前。
附近是蜿蜒曲折的小巷，道路两排则是密密麻麻的独栋民居，绝大多数都开着门，里面大都一片狼藉。
烧杀抢掠的声音彼此细密地交织着，最终形成远处的呜咽，从中分辨不出悲喜。
安静的战场。
但是经过下一个街角，说不定又会遇上一个团的骷髅或者两个小队的骷髅骑手。
“神父大人，神父大人你救救我女儿吧。”
然而都不是，他遇到了一队呆滞而麻木的NPC，其中一名中年妇女在见到自己的瞬间，眼睛中突然重新发出了亮光，冲上来试图拽住自己的衣角。柯林才想起来自己似乎穿着代表见习牧师的白色修士服。
但他踏上旁边一片狼藉的民居外墙，从这一群人的头顶掠过。他不敢起飞，天空已经是玛达拉与神话的领地，他甚至可以看到骨龙低空掠过的身影。
“去教会，去教会还有希望！”等跑出几十米之后，柯林才大声喊了出来。他自问没有无私到愿意为NPC牺牲自己的地步：相反，他的心一直很小，有时候仅仅是关心自己的好友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但他还是全力思索出了一个聊胜于无的答案。
他记忆中教会区是塔林城最后几个沦陷的区域之一，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他在梳理可能的藏宝地时发现机械教会几乎在这场战争中“一毛不拔”，苦苦思索之下才想起来是因为抵抗太久，以至于被玛达拉夷为平地，因此也就无所谓找宝藏捡尸体了。
现状也在印证着自己的记忆。
越靠近教会区，街道上出现的平民也越多，到最后竟然形如闹市一般，逼得柯林只得震动双翼，从低空滑翔而过。
注意到他的NPC无不对着他伸出了手，眼神中有渴望，有哀求，有麻木，有怨恨。
但是他只能前进。
玛达拉的军队也被生者的气息吸引，向着这边汇聚而来，但是不论是高等级的亡灵还是敌对的玩家都不约而同避开了这个区域。
他们在等待教会的高等级NPC们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大教堂附近早已人满为患，挤不进去的平民们在外围推攘打闹，而教会的奏鸣者与圣眷者们则全副武装在广场中央争吵：无非是争论该坚守死在这里，还是突围死在城外面的问题。
确认过在大教堂附近无法触发自己的转职任务后，柯林就近找了个位置飞跃切莫什河，向着北城的教会区挺进。
避开亡灵空军的侦查对于现代的玩家来说还是个小众的技能，然而这已经是柯林的本能了。
平日里就有些幽静的教会区此刻更是空寂，只有巨大的法阵时隐时现。失乐园那支飞空艇舰队的主力在连续不断地轰击着此处的防护罩，短暂击碎之后往往能消灭掉大片的建筑，但之后防护罩又会很快再度生成。
这代表着有高等级的施法职业在不计成本地支撑着此处，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地方与NPC屈指可数。柯林稍加思考就决定前往保管库。
“您完成了大师职业专职任务第一阶段：前往塔林城机械教会中心。”
在系统提示音中，柯林再度见到了自己的导师。
名为瓦伦丁的主教此刻站在已然被轰掉上顶的保管库中，周围几名修士在快速地将周围储物架上一件件高级装备与材料送到她脚底的魔法阵上。随着一阵阵光芒闪烁，那些价值千金的物品很快化为飞灰。
而头顶的防护罩又重新变得凝实。
“是圣眷者啊，您准备好转职为妖精使了吗？”
注意到我们的主角，主教大人转过身来，身上金百相间的长袍如水幕一般抖动，惨白色的脸上勉强挤出带着凄然的笑容，竟然更添几分美艳。
拜托，大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忽悠我转妖精使啊。再说我现在才42级，想转都转不了啊。
本来已经看得有些入迷的柯林不由一张囧脸。
第五十一章 在无重力的井底
“开个玩笑而已，”瓦伦丁主教见到柯林的表情，心下已经了然：“最终的决定由您自己选择。”
主教大人解下脖子上带着的项链，伸出手正要递给柯林，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她手上的项链随之掉落在地。
天空中除了原有的舰队之外，又多了十多艘前来支援，它们中甚至有三四艘侧面有着巨大的破洞，只是用颜色不同的木板简单地遮盖了起来。
那无疑就是之前阻挡柯林他们的舰船。
而它们加入所带来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不但保护着教会的护罩被快速击穿，其威力之大甚至影响到了护盾内部的人。早已在之前的攻击中失去屋顶的保管库此刻一片狼藉，周围帮忙的人大多被埋在储物架之间起不了身，而主教脚下的魔法阵也出现了明显的破损与裂纹。
“导师……”
“没事的，圣眷者大人，”瓦伦丁主教蹲下身子，捡起了那条项链递给柯林：“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温香软玉如水般流过，最终只在手中留下了略微温热的项链。白金色的链条中间悬挂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琥珀，但内部却并非昆虫或者树叶，而是一枚精致小巧的怀表。
“获得任务物品‘传承的真意·机械师’。”
传承的真意·机械师（任务物品·大师品质）
消耗该物品，您可以选择任意机械师系大师职业，并在接下来五分钟内获得该职业的全部加成。
神器，完完全全算得上神器，但是也是没有什么用的神器。
游戏中玩家虽然会在55级遇到名为“真理之扉”的门槛，但是本质上来说，哪怕是60级的圣贤，本质上同样是“大师”。
所以，这一物品实际上相当于五分钟满级玩家体验卡。
但是作为虚拟现实游戏，《风之旅人》中所有操作最终都要靠玩家自己实现，骤然获得超高的加成后玩家根本没法发挥出对应的实力，甚至有可能变得更弱。
这就好比让刚拿到驾照的人去参加F1一样，甚至会直接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大概能当个保命物品吧。柯林一边嘟哝着一边把这项链塞进背包，然后继续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便宜导师。
任务并没有完成。
哪怕他在心中狂叫了一万次“我选择武械大师”，任务也没有完成，那么下一步明显还得靠自己面前的NPC发布。
面前的NPC笑了笑，宽大的长袍下忽然飞出万千只纯粹由光芒凝聚而成的蝴蝶。
有些蝴蝶直接落到了地上，一阵闪烁之后魔法阵破损的位置便已经被修复；另一些则飞向了一片狼藉的保管库中，解救出几位修士，并且开始替代他们继续搬运珍贵的物品填进魔法阵中。
“你们也先去逃命吧。”几名灰头土脸的修士闻言，恭敬地行礼后转身就消失在了周边的废墟里，只剩下师徒二人在蝴蝶的海洋中对视。
在蝴蝶的帮助下，头顶的护盾重新被立起，只不过物品被消耗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而在一片忙碌中，有一只白色的蝴蝶反常地飞向了保管库的深处。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瓦伦丁主教看着柯林，露出了有些疲惫的笑容：“希望你最终能做出那个正确的决定。”
一片阴影中，本该是墙壁的地方出现了一扇暗门，随着有些干涩的转轴声，门后有一盏灯应声而亮。
“去吧，做出你的选择。”
看起来，这就是转职任务的最后一步了。
柯林走到的那扇暗门的门口，向里望去，里面是螺旋向下的楼梯，消失在了不见光亮的地底。
他转身最后看了一眼仍在独自坚持的导师。大地在攻击中震颤，她紫色的长发也在空中轻轻抖动着。
柯林微微鞠了一躬，取下门边的挂灯，开始沿着楼梯向下走去。
而在他的身影消失后不久，瓦伦丁主教的身影也如泡沫一般消散在了空中。
……
“团长，冲吗？”
失乐园的众人目视着一直以来保护着教会区的护盾消散在空气中，一瞬间竟然怀疑是不是对方的陷阱。然而教会珍藏的物品哪怕对于大师级玩家也充满了吸引力，已经有跃跃欲试的玩家在团队频道出声询问了。
“再等等。”指挥这只战团——或者说这支舰队的机械师此刻正坐在最大那艘飞空艇的船首，看着神话的高层给他的指示。那是一段纯文字信息：
不怕死可以试试。
过了一会，又一条讯息传来：
再等一会，我马上到。
这名机械师一脸古怪的关掉了信息窗口。他并不清楚这次指挥的到底是神话高层中的哪一位玩家，但对方至少应该是一名“战团级”玩家。
也就是理论上拥有单独覆灭自己这支战团的力量。
对方的语气仿佛教会里还存在与自己同级别的对手一样，可是塔林城内哪还有这种层次的力量，否则根本不至于被破城。
“还等个屁呀，再等下去就没了。”一艘较小的飞空艇脱离了舰队，径直向下方飞去。他的操纵者看到本来被阻挡在外的亡灵们已经开始朝内游荡，生怕这些名义上的友军抢了本该是自己的收获。
失乐园的指挥官刚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生生止住了话头：他总觉得自己的顶头上司有些小题大做了。
冒进的玩家未等飞空艇完全停稳就直接跳下船冲向了保管库，身后还跟着一具形同林鸮的魔导机械。看得出来他选择了强化机械为主的大师职业。
“哈哈，你们看我……”团队频道中猖獗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捧着无数珍贵物品的机械师机械般地抬起头，望向西南方。
不止是他，此刻失乐园所有的大师级玩家同样抬头望向了西南方，甚至不止是玩家，在柯克兰城堡前激战的死亡骑士们停下了冲锋的脚步，在城外准备法阵的死亡法师们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西南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银线，前方是一颗划开天空的流星。
而众人出奇一致地动作并非是因为他们的侦查范围如此整齐划一，单纯因为刚刚有一道恐怖的意识划过了在场所有玛达拉一方的大师级以上角色内心。
“我来了。”
平平无奇的三个字，却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正在保管库里大肆搜刮的那名失乐园的机械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物品就朝着自己的飞空艇跑去。
可惜已经太迟了。
看似在天空中缓慢滑行的流星实际上速度快得惊人，在它滑行的末端，空气与它剧烈的摩擦，仿佛一颗从天而降的巨大火球。
这颗火球准确地击中了城北的教会区，将地面上的建筑全部烧成了灰烬。
等一切尘埃落定，失乐园的玩家们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地面，以及中间深不见底的巨坑。
……
“轰！”
大地又是一阵晃动，震下了无数的沙石土砾。
灰头土脸的柯林只能恶意猜测是不是自己便宜导师弄的防护罩又双叒叕被打穿了，然后举着手里的挂灯继续朝下走。
这是一个竖井。
柯林推测自己已经向下走了几十米了，但是眼前的景色丝毫没有改变，他甚至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中了某种幻术。
而现实中的自己此刻正在施咒的尸巫面前跳新宝岛。
但是随后，他渐渐快开始意识到，随着下降，自己似乎越来越轻。
在一次跳跃撞到了上一圈围梯后，他终于确信了这不是幻觉：上一圈围梯离自己起码有四米远。
奇怪的地方，但是总觉得很熟悉。
柯林挠挠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在上扬。
不对，这不是重力的问题！
柯林脱下了自己身上的修士服，抛向竖井中央。白色的服饰在机械师的目光里越飘越高，离开了灯光笼罩的范围。
第五十二章 死神
柯林已经完全想起来了。
他曾经帮助一个贫民窟的大叔寻找父亲的遗物，而“工匠的不时之需”与“工匠的有备无患”两件奇物就是这么来的。
而在那个任务中，他遇到了一个某个跟“风”有关的高级NPC，但是当时的他并没有能力继续深挖，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看来，相关的任务线应该是从教会这边发出，而此刻他觉得越来越轻也不是因为重力在减弱，而是单纯因为上升气流太强了。
他奶奶的，还以为下面是一座高塔之国的飞空魔法塔，白高兴了。
不过既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柯林也不再循规蹈矩地走楼梯了，毕竟自己当初遇到的NPC非常友善，应该也不会对自己不利。
机械师当机立断地越过栏杆，靠着背后的双翼开始下落。
“您的队友‘臭鼬头子’已阵亡。”
“您的队友‘香菜闹钟’已阵亡。”
系统提示到来的时候，柯林才想起来自己还跟那两个人组着队。两名机械师的明日之星终于还是没有保住的大师等级，走上了如历史一般的道路。
来不及感伤，柯林继续缓缓向下飞翔。来自地底的风越来越大，他身后双翼此刻已经不是提供升力，而是在向上拍动。
“轰隆隆隆……”
细碎的、遥远的坍塌声在头顶响起，在延绵不绝中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等到柯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只来得及抬起头，看到无数楼梯的残骸混合着石头与土块从头顶坠落。
他昏了过去。
……
“喝！”
“叮！”
“轰！”
不幸坠落的机械师并没有昏迷多久，他很快在一片黑暗中醒过来。耳边似乎有战斗的声音，但是又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尝试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只觉得自己四周都是墙壁，而黑暗之中甚至连上下左右都无法分辨。一片漆黑中，只有本应在自己手中的挂灯于遥远的地方一晃一晃地发出昏黄的光点。
柯林不抱希望地朝那个方向扔了几发冰箭，其中一发击碎了灯罩，承载着魔法灯的底座就这么左一蹦右一蹦地滚了下来。
谢天谢地，原来真的是在自己上方，我这会连方位都认不出来了。
等到那团昏黄的灯火滚到自己附近，柯林才看清了四周的环境：自己已经站在了平坦的地面上，周围堆满了楼梯的残骸，刚刚限制住自己的也就是几截插在地上的扶手。
他捧着灯座站起来巡视四周，竖这竖井的尽头不过是一个几米宽的园厅，周围的墙壁上只有一扇可容两人通行的对开的铁门。
柯林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于是他激活了身上的灵魂核心继续攻击，铁门仍然报以沉默。等到他尝试到气喘吁吁之后，才注意到铁门上刻着字，只不过被积年的灰尘掩盖，一时看不清晰。
“贪得无厌诚不可取，以卵击石亦非明智之举。”
背包忽然一阵振动，柯林翻找之中，才发现是瓦伦丁主教交给自己的那条项链。此刻，项链上那枚包裹着怀表的琥珀正在发光颤动。
当柯林掏出项链的时候，面前的铁门也缓缓推开，清冷的白光从门后宣泄而出。
“您的大师职业转职任务第二阶段内容已解锁。”
在系统提示声中，柯林走进了门后的小道。
……
这条仅能容纳两人并排行走并不长，机械师一眼就能望见尽头那沐浴在清辉中的洞穴。
同时，刀剑碰撞的声音与女人呼喊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啊啊啊！”
一阵短促的吼叫，只不过从逐渐嘶哑的声调中就能听出，它的主人早已是强弩之末。
而从中听出了一丝熟悉之意的柯林不由加快了脚步。
“嗬……嗬……”
等到我们的主角气喘吁吁地跑到通道的尽头时，只能看到爱丽丝行将倒下的背影。年轻的小女孩身上穿着轻便的盔甲，黄色的短发此刻已经沾满了血污与尘土。
柯林急忙飞扑上去抱住了她，却被她带着跌倒在地。救友心切的机械师起忙摸向她的鼻孔，最先入手的却是一片温热湿滑的液体。
她的脸上早已布满鲜血，还好，还有呼吸。
直到这时，柯林才有时间大量起周围。这是一个宽阔而明亮的地下洞穴，向上似乎延伸到充满光亮的无穷高处。
很显然，这里就是自己上次遇到高级NPC时的洞穴的底部。
然而，与柯林想象中的高级副本或者藏宝密室不同，这里仿佛纯粹是天然野外洞穴，地面与四周的墙壁上长满了苔藓与郁郁葱葱的花草，岩石与绿植的缝隙间还可以看到细密的流水。
只不过，这片仿若世外桃源一般的秘境此时却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在洞穴的地面上，散落着十数具尸体。从服饰判断，他们中既有玛达拉的高阶亡灵，也有塔林公国的宫廷剑士。
柯林眼皮一跳，他甚至看到了一具巫妖的尸体躺在其中，只不过失去了下半截。
这是价值连城的炼金材料，但是柯林并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洞穴的正中心，一架巨大的人形机器人正在战斗着。
与机械教会调律者所驾驶的古代机械巨人不同，这具机体的完成度明显不在同一个维度，全身都包裹在黑色或白色的流畅金属外壳之中，就是整体同样颇为臃肿。
据有些喜欢古早机械作品的人考据说，这台机器人的外形参照了二十一世纪名为“矮达”作品中的德天使高达这一形象，不过由于相关资料已经太过古老，很难实锤。
是的，柯林认得这架机体。
不如说，玩这个游戏的机械师几乎没人不认得它：它正是机械师的顶点，十王级玩家“死神”的座驾。
此刻，这架巨大的机器人正在娴熟地拆解一只骨龙，这种恐怖的杀戮机器此刻只能趴在墙壁上无助地防御，等待着对方结束自己的生命。不论是顷刻间就能淹没整团玩家的吐息、还是能轻易穿金凿铁的扑击都会被对方周身绿色的护罩轻易挡住。
眼见是自己根本无法参合的战斗，柯林抱着爱丽丝开始思考着如何跑路，四下扫视之下甚至还看到了倒在一旁的侯爵大人。
这位塔林公国的正统继承人此刻胸膛一起一伏，显然同样并未死去。
可以，这波要救下了剧情战役的奖励我能吃撑。
柯林用冰块简单封住了爱丽丝的伤口后，就抱着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朝侯爵大人走去。
“唰！”
巨大的骨翼从高空飞来，准确地插在了柯林与侯爵之间，带起的狂风差点刮倒了已经有些不稳的机械师。他情不自禁转身望去，只见巨大的人形机器人伴随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骨雨从半空中缓缓降下，闪烁着光芒的双眼正直直看向自己。
“额，那个啥，我就是路过的，要不你继续？”柯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第五十三章 我没有见过你
三十米高的机器人从半空中落下，身后喷射口产生的热风吹散了地面上的一切，价值万金的高级NPC尸体如破布一般被随意吹开，撞到岩壁上摔成了几截。
它并未出手攻击，反而是面对着柯林单膝跪下，上半身向前倾倒，以保证胸口的驾驶舱能最大限度接近地面。
随着舱门打开，紫发的青年从驾驶舱走了出来，带着清浅的笑容场中唯一站立的玩家打了个招呼：
“又见面了，圣眷者。”
果然是机械师“十王”死神。
看到对方温和的态度，柯林不由稍微放下心来。对方曾经向侯爵大人提议联合，之前还在跟亡灵战斗，怎么看都不像是敌方。
最重要的是，他足够强。
所有“十王”都至少是战团级玩家，之前足以逼停调律者、火力覆盖教会区的失乐园魔导舰队也就是标准的纯大师级战团——覆灭它们刚好是战团级玩家的门槛。
“好巧，大佬，你也在这边做任务啊。”根本不用迟疑，本来就只担心自己逃跑路线的柯林直接打蛇随棍上，顺势就要走上前去跟对方攀攀关系。
而对方同样微笑着缩短着彼此间的距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柯林怀中已经昏迷的小女孩突然双脚一蹬，双手举着长剑如炮弹一般射向面前的紫发青年，速度之快如同一道银白色的闪电。
剑尖顺滑地切开了面前的人影，后者闪烁了一下就消失在了空气中：那不过是个幻象。
而真正的死神则笑容不变，出现在了左侧一米的位置上。他并没有回头去看一击不中、已经转身的爱丽丝，因为原本蹲在地面上的机器人已经直接轰出一拳。
“咳！”
躲闪不及的爱丽丝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去，直直撞到了身后的岩壁上，吐出一口温热的鲜血。
“吼！”
不等机器人做出下一步动作，一头骨龙已是四脚并用，从上方的空洞中攀岩而下，一边走着一边喷射出酸臭的绿汁与如雨的骨刺。
机器人仅仅是左手指天，绿色的防护罩就将一切攻击尽数挡下。
“小心！柯林哥哥！”稍作调整的爱丽丝再度持剑前冲，她的嘴角残存的鲜血在提示着这名小女孩已然再度受到重挫，但此刻她的身姿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犹豫。
而死神的回应则是一个轻巧的转身，避开了递到面前的剑尖，然后回身一脚将对方踹出了三四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林迷茫地喃喃出声。在他的视角中，骨龙硬攻场中的人形机器，而爱丽丝则直接攻击死神的本体，这分明是玛达拉与塔林在联手攻击死神。
怎么回事，死神不是跟我们一边的吗，玛达拉不是塔林的仇敌吗？
“圣眷者，他是弗仑萨的间谍，”原本躺在地上的罗宾·柯克兰侯爵勉强支起了上半身：“他想要夺取教会的龙魂‘流风’。”
“教会的龙魂？柯克兰家族早已经当做是自己的所有物了吧。”剑刃就在自己面前挥舞，紫发的青年仍然一脸云淡风轻地出言嘲讽道。
“哼，一派胡言！”侯爵大人眼中扫过一丝狠厉：“爱丽丝，我授权你使用‘流风’！”
在这偏安一隅的洞穴中，忽然扬起了一阵风。
地面的正中心忽然开裂，层层羽翼簇拥中飞出了一把长剑，它的护手如一对展开的翅膀，剑刃清冽，如缓缓流动的溪水。
而随着它从地底飞出，无数光团也从地底一同飞出，透过青蒙蒙的闪光，可以看到内部似乎有一团团微型的风暴在转动着。
“嘻嘻。”
“是新玩具！是新玩具！”
“好多人！好多人！”
当那些光团擦过柯林的时候，机械师耳边仿佛有七八岁儿童的声音响起，清脆悦耳，却又有些喧嚣吵闹。
爱丽丝后退一步，放下了手中早已伤痕累累的武器，接住了那把长剑。
飞出的光团陡然转向，飞向了那名较小的女子，并且绕着她转了起来，螺旋着升上高空，仿佛被风暴吹起的树叶。
随后，闪着青光的菱形铁块逐一降下，进入大厅。当初考验柯林时只出现了两块的长铁块此刻却有二三十之数，并且还在不断增加。
爱丽丝并没有等待它们完全出现，便向着面前虚劈一刀。而随着她的动作，数十快菱形铁块也聚合成了一把短粗的巨剑，同样从空中向着巨型机器人竖劈而下。
“咔嚓！”绿色的防护罩应声而解，骨龙与巨剑同时向着面前巨型机器人与机械师扑去。而有些臃肿的机器人肩上顶着的左右两个巨型方舱应声打开，露出了内部的导弹发射舱。
“轰！”数十次爆炸叠加在一起同时爆发，在这近乎密闭的空间中更显威力巨大，仅是余波就已经将柯林震飞，与此同时，满天的烟尘也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
“Trans-Am！”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只见红光数次闪烁，顺带传出了几声金属交击的声音，之后便在无声响。
烟尘散尽之后，场中只剩下一地的骸骨与被菱形铁块簇拥着的爱丽丝。较小的少女跌坐在原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那柄长剑就摆在她的身前，而菱形铁块如同花瓣一般簇拥在她周围。
只不过，这朵钢铁玫瑰的一脚已经被那有些臃肿的机器人完全踩碎。
紫发青年此刻微笑着站在侯爵大人的面前，后者此刻双目无光，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
“谢谢你的讲解。”这名至强的玩家只是拍了拍对方的头顶，NPC便无力地瘫软在了原地。
做完这一切的死神仍然没有停手，而是抬头望向了头顶，黑白色的机器人随之从腰间掏出一截剑柄，激活之后前方立刻出现了完全由光束组成的剑刃。它将这把光束军刀剑刃向前，猛然朝上方掷去。
“桀桀桀桀，玛达拉必然会成功，你阻止不了我们。”如同刀片划过玻璃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骤然响起，但是音量却在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变。
仿佛有一名巫妖逃离了现场。
做完这一切之后，名为死神的玩家才转向了呆若木鸡的柯林。
“好了，已经没有人打扰了，我们可以谈谈了。”
“你为什么……”
“你、是重生者吧。”不等柯林说完，对面的玩家骤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而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已经在我们的主角内心掀起万丈波澜。
“你可能想知道我为什么能知道，”没有在意柯林此刻已然大变的神情，死神继续用平淡的口吻说着：“因为我没有见过你。”
“在过去的无数次轮回中，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第五十四章 我拒绝
“什……”
内心的秘密被直接戳破，柯林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是死神仍然在用平稳的语气继续自顾自说着：
“三年之后就是通天塔之战了，你记得的吧。”
这句话直接让柯林沉默了。之后的剧情活动或者大型战役多多少少都有着某些伏笔，唯独自己转生前最后一场战役毫无章法。
突然从地图边界刷新的新种族，毫无章法与逻辑的超高强度，不为人知的最终据点……这些都不禁让人怀疑游戏策划脑子短路，才做出了这个游戏中的最终活动。
通天塔之战。
能够知道这一点的，除了重生者也就是游戏总制作人了吧，但是后者似乎并没有必要来游戏中说服自己。
到了这一步，柯林已经有些确信对方同样是重生者了。
“但是，重生并不是什么礼物，而是诅咒。”
“诅咒？”
“你觉得我已经经历过多少次重生了？”
这个问题让柯林一愣：“……这个还能很多次？”
“是的，非常非常多次，多到我已经记不清了，十次之前的记忆已经开始磨损，到了二三十次之前的事情在我脑中则已经完全变成了空白。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不停地在游戏中度过同样的时光，一直到通天塔之战……”
“通天塔之战？”被动吸收信息的新晋重生者敏锐地捕捉到唯一听得懂的台词。
“是的，每一次循环最终都会在那里结束，不论我们如何努力，都无法通关那最后的一战。”
“等等，我们？”
“当然，”名为死神的玩家露出了有些悲凉的笑容：“所有能成为十王的玩家，都是重生者。”
柯林沉默了下来，这些话中带有的信息量太大，已经超出了他短时间能理解的范畴，而他甚至连对方是否在诓骗自己都无法确定。
但他至少知道一件事——立于玩家顶点的十王绝不是一条心。银白誓约与神话就是由十王玩家分别创立、并且彼此对立的两大玩家联盟。
“当然，我们中的一些人背离了重生者的职责，建立了‘神话’。你应该也记得，神话在通天塔之战前一直在帮助我们的敌人。”
柯林皱了皱眉头，心中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而今天，我就要纠正他们的错误。”
巨大的机器人往前踏出一步，又从腰间拔出一把光束军刀，对着已然昏迷的爱丽丝用力挥下。沉浸在巨大冲击中的柯林来不及反应，只看到光刃落下刷出的一道残影。
“叮！”
爱丽丝身前的长剑无风自动，挡在了光束军刀的面前，在它行动之后，无数的青翠光团涌向长剑，汇聚成一面巨大的圆盾。
“你在干什么！”
柯林终于反应了过来，跑到了爱丽丝的身边，抱起了已然昏迷的小女孩。他并不知道现在能怎么阻止这名字面意义上最强的机械师，只期望对方能看在重生者的身份上，挤出一些同病相怜的同情。
“‘流风’，这就是这把剑的名字，也是塔林公国保有的龙魂武装的名字。”
紫发青年缓缓走向了柯林，双眼逐渐变成一片幻彩的涡旋。他伸了伸手，机器人就暂时停止了攻击并后退一步，而没有了敌人的长剑也自然掉落到了地上。
“但是，你更熟悉的应该是别的名字，‘银白誓约’所有的传奇武械大师长剑‘天空蜂鸟’，以及……”死神走到了柯林的面前：“最终战时，属于敌方的战略投送平台暴风号。”
当“暴风号”这三个字出现的时候，重生者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艘在乌云中穿梭、并播撒下无数炸药与小型飞空艇的巨舰。
那是敌方空军的中枢与核心。
“这两者就是‘流风’被我击碎后留下的碎片，但我也只来得及带走天空蜂鸟，”紫发青年向着柯林伸出来右手：“所以，让我击碎流风吧，这样至少敌方不会出现比暴风号更强力的战舰。”
“所以这跟爱丽丝有什么关系！”
柯林已经没法去思考为什么流风最终会落到对方手上了，过于庞大的信息量已经击穿了他的思考回路，让他决定只思考一些简单的问题。
比如，自己最初的目的。
“你应该早就意识到了吧，这种强力的年幼NPC是完全不合理的存在。”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柯林的后背。
“启动龙魂武装流风的条件非常简单，只要拥有足够的亲和度和柯克兰家族的血脉就可以了，但是，柯克兰家族也并不是总能诞生大师级机械师……”
“那些废物本来就不配代表柯克兰家族！”
一道尖锐且阴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死神稍微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机器人立刻向上发射了无数的导弹。
“哼，那位大人马上就要来了！”
伴随着无数坠落的白骨，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比上一次更加有缘飘渺。
“大公的二子，利用科曼家族血脉力量突破大师的渣滓，也是造成之后暴风号落入敌手的罪魁祸首，”死神微微笑了笑：“刚刚我讲到哪了？”
“你说的这些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当然，你怀中的少女就是教会与柯克兰家族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所拿出的最终解决方案，窃取龙魂流风的力量催生到大师境界的、柯克兰家的私生子。”
短暂的停顿之后，紫发青年继续说道：
“所以，击碎流风同样也需要杀死这名少女。”
难言的沉默盘旋在两者之间。
过了好一会，柯林才默默开口道：“你当初提议与侯爵联盟，就是为了得到塔林公国的龙魂武装流风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帮助塔林击退玛达拉！”
“玛达拉与波尔塔的谋划必然成功，我们在之前的时间线上已经实验过无数次了。”
“那至少把流风……”
“那是不可能的，”名为死神的玩家向前踏了一步：“罗宾·柯克兰侯爵最注重的仍然是柯克兰家族的利益，哪怕自己身死、让不成器的弟弟获得塔林，他也不会让这具龙魂武装流落到其他地方。”
“所以爱丽丝必须死？”
“所以她必须死，”名为死神的玩家停顿了一下：“我很抱歉。”
“不，你不需要抱歉。”
在死神变得有些明亮的目光中，柯林粗暴地扯下了自己的背包，从中掏出了一条项链。
“我，很讨厌你们这些人。不论是神话的，还是银白誓约的，或者是教会的，亦或者是贵族的。最开始像是谜语人一样神神叨叨的，最后又说着职责正确什么的，擅自成为我的朋友，又擅自一个个离开了。”
柯林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我决定了，我不想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只做我想要做的，哪怕那些都是错误的，毕竟……”
他留给死神的只有一个戏谑的微笑。
“我可是玩家啊。”
“是否确认使用物品‘传承的真意·机械师’？”
“确认，选择机械师系大师职业妖精使。”
“您的职业已转变为妖精使。”
“您的等级提升为60级。”
“首次提升为妖精使时，您可以选择将任何非敌对的自主意识设置为您的主妖精，您现在需要选择自己的主妖精吗？”
“现在使用，我选择NPC‘爱丽丝’成为自己的主妖精。”
属于60级玩家的恐怖力量倾斜而出，包裹住柯林怀中的小女孩。
“确认NPC‘爱丽丝’对妖精使态度为：崇拜，契约成功。”
羽翼包裹的长剑飞到了柯林右手中，经由爱丽丝为跳板，他也获得了名为流风的龙魂武装的控制权。他左手抱着爱丽丝站起了身，周围无数菱形铁片随之飞向天空，化作围绕他旋转的钢铁风暴。
“我拒绝！不管你的提议多么正确，我都拒绝！”
第五十五章 必败的战斗
“无法理解，”机器人胸前的驾驶舱打开，而名为死神的玩家无风自起，缓缓上升，眼中仿佛有星河流淌：“你要做的事情不过是徒劳。”
“徒劳又怎样，”柯林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剑，半人多长的剑刃在手中却轻若无物：“我就想发泄罢了。”
如潮水一般的信息涌了进来，它们经由爱丽丝输入柯林的脑中，在没有第一时间撑爆这位伪大师的大脑的同时，让他明白了手中的龙魂武装的基础信息。
正如它的名字“流风”一样，这件龙魂武装对应的能力就是风，或者说，是物体的流动。柯林心念一动，三米长的铁块在空中如同蜂群一般开始有序地飞舞，最终聚合成了一把长剑与一面巨盾。
他挥了挥手中的长剑，巨大的铁剑卷起的风压就足以吹飞周围的一切，露出脚下青白色的岩石。
这是属于圣贤的力量。
“不可理喻，”黑白色的机器人从腰间掏出两把光束军刀：“我本还想将天空蜂鸟交给你……真是个疯子。”
两把光束军刀从不同的方向砍向柯林，被一剑一盾分别挡下，兵器交接处，两块菱形铁块被拦腰切断，青绿色的光团随即从中分散而出，涌向了幸存的铁块，而失去光芒的铁块随之掉落在地，溅起一连串的火星。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柯林一边操纵着菱形铁块们化整为零，越过光束军刀的剑锋朝机器人本体蜂拥而去，一边笑着跟对方开起了玩笑：“不知道我现在投降来得及吗。”
“当然，”略显臃肿的机器人以灵活的姿态向后一跳，躲过或者格开了蜂拥而前的铁块：“你现在加入银白誓约的话，鉴于重生者的身份能够直接进入管理层，但是也要经过考核之后才能使用天空蜂鸟。”
“……”柯林无言地将右手向上一举，随后将羽翼簇拥着的长剑向下挥下，原本分为剑盾的数十块菱形铁块聚合成一把钢之巨剑，排山倒海般落下，却被对方周身绿色的防护罩稳稳挡住。
“你最后还是决定不投降吗？”
“……不如说你听不懂玩笑才比较奇怪。”柯林迅速召回了已然失去攻击能力的钢铁巨剑，在身前层层叠叠地堆成了一面铁壁，挡住了对方从全身各个部位发射出的导弹。
“玩笑吗，魔术师也经常这么说我，但是我只觉得浪费时间，”黑白色的机器人握着右手上的光束军刀朝着柯林奋力一掷，连续打穿了三块铁块之后才插在了第四块上面：“就像你一样，只不过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空间一阵抖动，一把巨大的火箭炮从折叠空间中被取出。这把火箭炮的炮管并非完全封闭，而是在前端分为了上下两个部分，这也说明了它发射的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实体火箭弹，而是光束炮弹一类的东西。
这架火箭炮仅仅只是发射了两次，绿色的光团就击毁了空中五块菱形铁块。
“浪费时间……所以你也没有加入塔林公国，哪怕你完全能够打退玛达拉的攻击？”柯林操纵着剩余的铁块灵巧地躲避对方的攻击，并且借用着流风的力量开始在空中翱翔。
这段时间太短太短了，哪怕是重生者也没法快速掌握这把武器的所有能力。
“打退玛达拉的攻击没有意义，塔林公国的内应太多了，”巨型机器人双肩上的武舱缓缓偏转，露出了原本向下的加农炮炮口，也加入了击毁铁块的工作中：“‘流风’必然会落入敌手。”
天空中的菱形铁块的数量已经下降到了开战时的六成。
“你在意就只有这具龙魂武装吗！”柯林不自觉咬紧了牙：“那么，现在我就是流风操纵者，我带着流风跟你走，你别伤害爱丽丝。”
短暂的宁静，随后，黑白的机器人将火箭炮放到了自己身体的正前方，跟位于机体正中的魔导炉连接到了一起。随后，它双肩的加农炮也转到了跟火箭炮炮口相同的方向——指向柯林的方向。
“这说法根本无法成立，”死神沉稳的声音在地下洞穴里回荡：“你也是通过那名NPC在操纵流风，你怎么保证那名柯克兰家族培养的死士不会投敌。”
“爱丽丝是……”柯林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怀中的这名小女孩。
“而且，你的NPC导师，瓦伦丁主教本身就是教会的内应。”
主教是……内应？
柯林脑中闪过那个绝美的身影，一幕幕画面最终定格在她最终独自断后的背影上。
“不可能！”
“……所以我无法相信你，哪怕排除这一切，单是你本人就不足以让我相信，”机器人胸前的火箭炮与双肩上的加农炮同时开始蓄力：“你的行为缺乏逻辑，你的经历一文不值，你的天赋也毫无亮点，你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力量。”
机器人全身上下的小型发射井此刻全部打开，纷乱的导弹在柯林周围爆炸，挤压着对方可能躲避额空间。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放下‘流风’，加入银白誓约，否则我会将你击杀并发动银白誓约对你进行通缉。”
柯林并没有试图躲避。
他双目涣散地看着面前愈发耀眼的光束，脑中的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他想到了办公室深夜的屏幕，老板说着光明的未来，但是陪伴自己的永远只有深夜的办公室，和有些刺眼的二手屏幕。
他想到了中学教室里的白炽灯，那时候老师们还在说着“奋斗一百天”，但自己已经知道了自己恐怕需要在一所辣鸡学校挥霍四年青春。
他想到了小学运动会时的太阳，精疲力尽的自己倒在跑道上，并没有为班级带来一丝荣誉，而女生们早就围上了第一名的体育生，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他看向了站在对面的死神。哪怕知道对方是重生者，他也由衷地羡慕着对方，对方跟臭鼬头子他们一样，属于“有才能的人”。
或许，自己的胡闹该停止了。
“柯林哥哥……”怀中的小女孩蹭了蹭他的胸口。她的双目仍然紧闭着，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昏迷中的呓语。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柯林突然笑了出来，一边笑着眼泪也随之涌出眼眶。果然啊，哪怕知道世界是天才们的玩物，自己也还是想试一试。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决心吧，”怀抱着少女的机械师将长剑立于胸前，如星河流淌一般的长剑发出了轻轻的嗡鸣，仿佛同样兴奋了起来：“就算我只是个傻逼，我也要在这里挡住你。”
残存的菱形铁块汇聚到他的身前，勉强聚合成一把长剑。然而，这还不够，要阻挡这名名为最强的机械师的攻击，哪怕对方并不会出全力，这也远远不够。
柯林蓬勃的斗志此刻源源不断地注入右手的长剑中，并以对方为跳板，扩散到了广阔的天地中。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砂石滚落，听到了山泉叮咚，就连自己上方，那正在缓缓下降的巫妖的身影也逃不过此刻他的视野。
原来如此，流动是这么回事。
下一刻，伴随着如同山崩一般的声响，众人头顶的穹顶轰的一声向下坠落，而在下落物中，黑色的金属在快速向下，仿佛被吸向了柯林面前的钢铁巨剑一般。
“有本身就来杀了我啊，死神！”
坐在黑白色机器人中的紫发青年嘴角不由露出了笑容：
“BurstMode！”
青色的光束怒而向前，正冲向那逐渐膨大的钢铁巨剑。
第五十六章 我输了
巨大的青色光束在地下洞穴中爆发，原本宽阔的洞穴现在仿佛被装进白炽灯中，巨大的光亮让任何旁观者都无法睁开双眼。
如果这场圣贤级战斗仍然有旁观者的话。
在这光束的前方，黑色的风暴在一刻不停地剧烈旋转，从穹顶上落下的整片大地无时无刻不在被这股风暴分解，砂石尘土被排除在外，而金属则不断向风暴中心聚集，凝结成一把黑色的巨剑。
这柄巨剑此刻正抵着怒嚎的青色光束，试图将对方推回，巨剑的表面在高温中瞬间气化，随即又被从天而降的金属补充完好。
双方甚至僵持不下。
然而，这不过是紫发青年没有全力出手所造成的幻象而已。坐在驾驶舱中的死神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对手，收回目光，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单词：“Trans-Am。”
在机体全身笼罩在红光中的瞬间，火箭炮的输出骤然增大。
已经是在勉力维持的柯林不由得倒退一步，此刻哪怕仅仅是交手的余波也足以震退他。而直面对方攻击的铁剑则更是难堪，整体都在青色的光辉中开始融化。
实际上，撑不下去的不仅仅是龙魂武装流风，柯林胸前项链内的怀表的指针此刻同样拼命旋转着，加速靠近着代表零点的位置——一旦归零，柯林此刻的满级BUFF就将消失。
哪怕是理论上足以完美模拟圣贤的力量，在支撑龙魂武装时仍然力有未逮。
迎面而来的已然不是空气，而是在高温下气化的金属射流，如果不是等级带来的加成，柯林怀疑哪怕只是这股气流就足以让自己生命值清零。
虽然现在自己也仅仅是靠着毅力与悲愤在强撑罢了。
最前方的菱形铁块在光束中爆炸，无数碎片啸叫着经过二人，最终深深插入了身后的地面上。
巨大的钢之巨剑如黄油一般在光束中融化，毁灭一切的青色光束已经近在眼前。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自己没想到的，柯林，快想想啊，想到能够解决困境的办法。
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等待最终的审判与系统提示的到来。
然而过了许久，耳边仍然只有一边宁静，甚至连光束电离空气的声音都渐渐消散不见。
柯林睁开了眼睛，面前已然是一座古典雅致的图书馆，头顶是繁复的吊灯，而两侧的书架延伸到无尽的远方。
而在自己面前，一架木质移动梯的顶端，安然坐着一位少女，她有着淡金色的头发与苍蓝色的眼眸，此刻正捧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在津津有味地阅读着。发觉到柯林的到来，她合上书，微笑着眯起了眼睛。
“又见面了。”
“啊？嗯、对……你好。”柯林同样认出了对方，面前的少女就是重生前那位名为天蓝的妖精武装。
大概率也是造成自己重生的幕后黑手。
“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问题想问我，但是时间紧迫，我只能告诉你，一旦出了这个空间，你必须立刻契约我，然后才有一丝生机。”
“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还有我的重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喂、喂！”机械师急切地询问道，然而他的视野逐渐转为一片漆黑。
……
“啊。”柯林突然睁开眼。
“我……打盹了吗？”
青白色的光束此刻已经完全吞噬掉了钢铁铸就的巨剑，抵近到柯林面前，只是周围无数翠绿色的光团挡在身前，才避免了柯林落败的结局。
“检测到非敌对妖精武装：天蓝，是否契约?”
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柯林这才回过了神：“确认！”
“确认契约妖精武装‘天蓝’。请注意，该型妖精武装为指挥型妖精武装。”
机械师还没空去深究什么叫指挥型妖精武装，就看到簇拥在自己身旁的翠绿色光团不停飞向自己的背包。
“饿了。”一个简单的单词从灵魂链接中传来，差点没把柯林气岔气：我的姑奶奶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再吃点我们就直接嗝屁了。
就在这时，一本书在焦急的机械师脑海中缓缓打开。那是无数巫师与机械师对于流动的研究与感悟。
柯林心头闪过一丝明悟。
巨大的光束被流风切开之后，无数能量逸散到了柯林身后的空间处。
它们并非是不可利用的。
“流风！”他高喊出声，这是激活装备技能最简单的方法。
而在他的身后，无数飘舞在空中的光点再一次聚集起来，如同溯游的鱼群一般从柯林身后直射而出。
甚至抵住了死神的攻击，并微微推了回去。
而从上方落下的铁砂终于能够再一次抵达柯林所在的光束中的“孤岛”，开始包裹住有着一对羽翼护手的长剑，并逐渐蠕动成长为一把巨大的剑刃。
“嗯？”名为死神的玩家有些疑惑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左手打开了驾驶座旁一个隐秘的盖板，露出了下方猩红的按钮，但他迟疑了片刻，终究没有按下去。
而就在这片刻之中，柯林手中的长剑已经定型。他激活了身上的灵魂核心，将爱丽丝冻在自己的肩上，随后双手握住剑柄，指向了前端的巨大机器人。
庞大的光束正在消减。哪怕是十王驾驶的龙魂武装，在进行如此长时间的输出之后也需要冷却。但是柯林心知肚明，距离对方下一次攻击决不会太久。
自己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
冰之双翼在自己的身后凝结，随后暴长成为了一双巨型的羽翼：柯林此刻全力超载着自己的装备，将所有希望赌在了这一次攻击上。
“唰！”
巨大的冰之双翼仅仅只扇动了一次，柯林身上的灵魂核心与魔导炉就已然全部破碎。但是这一扇所带来的速度加成也是恐怖的，在狂乱的气流助推下，柯林与他手中的剑在空中拉出一道闪电。
“死神！”
最后的最后，柯林也只来得及将手中的剑尽量放平，刺向对方驾驶舱的方向。黑色的剑刃划破了驾驶舱的舱门，随后却在柯林震惊的目光中碎裂成了无数飞舞的碎片。
他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前，直直撞到了机器人的外壳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直接喷出一口鲜血，视野中一片代表危险的红色。
传承的真意的持续时间，到了。
驾驶舱的舱门缓缓打开，名为死神的玩家从中探出了身子。
“你输了。”
“嗯，我输了。”
死神举起了手枪，对准自己。
“砰！”
第五十七章 逃亡者
青色的束团贴着柯林的头皮划过，在空中留下一串飞舞的光点。
一丝明悟划过心头：死神在最后一刻抬高了枪口，避开了自己。
但是，为什么？
“你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紫发青年缩回了驾驶舱中：“从属神话的某位十王马上就要来了，我没有时间击败你之后再彻底击碎流风了。”
假的，名为流风的龙魂武装现在只剩我手里那根烧火棍子了。
死神虽然看向柯林，但小心翼翼地错开了彼此的目光：“所以，你要带着流风……还有那个小家伙跟我一起走吗？你总不会想加神话吧。”
神话作为玩家联盟，这次剧情战役中选择加入了玛达拉一边。
“我当然不会加神话，但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杀掉我？”
“毕竟真要追杀一个重生者还挺麻烦的，而且十王跟一个普通玩家结仇也挺不好听的……”死神用老妈子的口吻说了几句，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出来：“而且你这家伙，虽然天赋与脑子都不行，但是至少决心还够用。”
也就是说，之前其实是在考核自己？柯林内心中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但是如对方所言，还有一名敌对的十王正在前往此处，现在也不是深究的时候，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
“进来吧，”名为死神的机械师朝着怀抱少女的机械师招了招手：“我带你们一起出去、额……”
柯林顺着他的目光朝自己身后望去，突然看到一名黑色长发的小萝莉趴在自己背后：“什么时候来的？！”
“这明显是你自己的妖精武装，问你自己啊！”死神说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萝莉控。”
草拟粑粑的，这下讲不清楚了。
“咳咳，重点不是这个，最重要的是现在大伙怎么逃出去”
死神收回自己鄙夷的目光：“那就用手捧着吧，只要赶在对方的十王来之前撤退就可以了，不论是失乐园还是玛达拉都拦不住我。”
“不不不不，问题不是这个，”柯林双手都摆出了残影：“你的意思是，捧着我们去跟外面至少一个团的飞空艇空战？这我不把肠子都吐出来。”
“大师级职业者没事的。对了，你多少级？”
“42级。”柯林特意打开了属性面板确认了一下，传承的真意提供的BUFF已经消失了.
“……”
“算了，要不你送我到这个地址，不行的话再说……”柯林加上了对方的好友，简要把纳海姆工坊提供的逃生方案复述了一遍，随后跟随死神慢慢从头顶的巨大孔洞中升向地面。
在快要进入孔洞的时刻，柯林看向了昏倒在角落里的侯爵大人，目送着对方的身影在自己视野中慢慢消失。
……
“咳、咳咳……”
“哎呀，柯林大人您的出场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说话的人是一名纳海姆工坊的执事，在他的面前有一颗巨大的嵌入地面的弹壳，而柯林正抱着爱丽丝从中钻了出来。
而身后的黑发小萝莉一直安心信赖地趴在，甚至没有改变多少姿势。
而三人正处在塔林城中一处归属于纳海姆工坊的仓库中。虽然四周已然亡灵遍地，但是这处仓库却奇迹般地没有收到损坏——除了天花板上的大洞以外。
而柯林刚刚就是从那个地方钻了进来。
在与死神短暂沟通之后，对方建议自己藏在实体炮弹遗留的弹壳中潜入仓库，以防被对方发现。于是乎，从属于银白誓约的十王死神不得不在塔林城上空与失乐园和玛达拉的联合舰队“鏖战”，快速消耗天量弹药的同时一路且战且退，试图逃往西南方向。
虽然如果自己最终跑不脱的话，对方大概还要回来接自己一趟。
应该会回来的、吧？
不过，当柯林看到了仓库中的东西之后，他已经丝毫不怀疑自己能够逃出生天了，同时也明白了为何面前的执事在亡灵的包围中依然处变不惊。
仓库中摆放着的，是一条骨龙。
这条骨龙所使用的尸骨明显来自于一条并未成年的巨龙，全长只有十米不到。此刻，这条骨龙伏在地面上，只有一团微弱的灵魂之火在它的胸腔中燃烧着。
纵然如此，它的位格也足以碾压绝大多数亡灵，从而保证塔林城中四处扫荡的玛达拉军队们不会靠近这间仓库了。
“大人，这边请，”执事样的男子带着柯林走到了骨龙的背部，从它大腿之间扯开了互相掩在一起的龙皮：“从这里就能进入骨龙的内部。”
抱着少女的机械师怀着一股难言的心情钻了进去。预想中的恶臭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股显得干燥而锋利的气味，仿佛寒冰已经将所有的味道冰冻冷却一般。
“这只骨龙仅仅只留下了基础的飞行能力，一旦启动之后将自动前往西边的玛达拉营地，那里有一名相熟的黑暗贵族……”执事絮絮叨叨地说着，然而柯林关注的重点并不在此。
“既然准备了骨龙用于撤退，也就是说纳海姆工坊早已知道塔林将会战败？”他思索许久之后，猛然打断了对方的话。
“……大人，我们是商人，”对方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商人就像是船舱里的老鼠，我们知道哪艘船会沉。”
在骨龙胸腔中的柯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根本不是重生者，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对塔林公国将要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但最后才发现连NPC看局势都比自己更准。
“大人，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迟迟得不到回应，对方只好硬着头皮出身询问。
“没有了，直接出发吧，”柯林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说完之后，他想了想，又接了一句：“我会记得纳海姆工坊的友谊。”
骨龙旁的执事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未成年的骨龙展开双翼，从天花板的破洞中冲了出去，周围的亡灵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机械地进行着手中的工作。
那是它们必须仰望的高阶亡灵。
而对于城外负责指挥空军的尸巫团而言，那只骨龙的出现则是十足的惊吓。十多名死亡法师跑来跑去，最终才确认那只不过是某位巫妖大人的玩具。
只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件本应飞向城西的玩具在空中一声长啸，扭头飞向了北面，向着着塔林公国的国境之外，波尔塔王国北方的那片海洋飞去。
“您完成了大师职业专职任务第二阶段：直面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
“您的大师职业已转变为：妖精使。注意，由于您等级尚未达到大师职业的最低要求，您现在并不会转职为妖精使。”
“请注意，您参与的剧情战役中，您选择的阵营‘塔林公国’已落败，贡献度可兑换的奖励将适当减少。”
在一连串系统的提示声中，柯林手持羽翼长剑，操纵着风将骨龙送往了与死神约定的小岛。
第一章 帆止岛
“你说船有点小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面前面相粗犷的中年人把图纸拍在桌面上：“你这哪是龙魂武装啊，连伪龙魂都够不上，还想造主力舰？”
柯林看向了桌上的图纸。虽然完全看不懂具体的舱室设计与各种标识，但他至少读懂了这艘船的总长：30米。
原本信心满满的机械师不由面色一窘。
这名大叔说话也是好听，这都不是够不够得上主力舰的问题了，这命名的时候高低也只能叫艇，而不是舰。
说起来，在塔林城大显神威的失乐园主力舰队中绝大多数船只也仅仅是这个尺寸，但是那些都是单人驾驶用的船只，而舰队的补给功能也有很大一部分分摊到了几艘较大尺寸的舰船上。
但是糟心的是，柯林是一名妖精使（预定），而这一职业的特点就是需要照顾数量众多的妖精。实际上，仅仅是在他还没正式转职的现在，他手下拥有自主意识的单位已经有三个了：
爱丽丝，龙魂武装流风（破损），以及疑似妖精武装天蓝的黑发萝莉。
考虑到未来有可能获取更多的妖精武装，他怀疑这艘船仅仅是装下自己跟所属的妖精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不能尽可能扩大可居住空间吗？哪怕因此大幅提高成本也没有关系。”这艘船的建造提议者与资助人死神插入了话题，一开口就是正统重生者特有的财大气粗。
死神之前已经跟柯林讨论过，在银白誓约的设想中，他应当率领一支机动力量独立长期活动，用于争取历史中银白誓约丢失掉了的几个分战场。
虽然也可以借用银白誓约下属公会在各地的据点，但最优选择仍然是打造一个可移动的、通过性强、自持性高的作战平台——也就是一艘远航飞空艇。
但是没想到流风破损得那么严重，历史上它被死神击碎之后，剩余的法则碎片仍然足以支撑一艘超过300米的空天母舰，这会直接缩水到了十分之一。
“最常用的方案是增加折叠空间，但是这需要额外准备一套供能设备，得不偿失，”中年大叔从旁边抓了只笔，在设计图的角落随便画了几笔一下：“要不这样，我给你弄成双体船，空间会大得多，不过防护性这些就会收到一些影响。”
“没事的，我相信这些问题柯林能解决，”紫发青年转向柯林：“你没问题的吧。”
没问题个屁，合着以后我要驾驶一艘准客运船穿越火线？
“没问题的。”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闻言死神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招呼着柯林走出船厂，而中年大叔则直接一脸喜色地跑向了船台。
也不能怪对方如此表现，死神刚带着柯林回来就告知船厂负责人员需要清空船台为一艘主力舰的建造让路，偏偏死神的身份又让对方无法拒绝。现在能把这个任务挪到某个小船台上只能说皆大欢喜。
嗯，豪宅变平房的柯林除外。
唯一的输家亦步亦趋地跟在名为死神的玩家身后，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路上的行人不论玩家还是NPC，见到死神的时候都会恭敬地行礼，随后以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跟在对方后面的自己。
每当这种时候，柯林就能感受到对方积累下的巨大声望。这让他很难将对方与在塔林地下，一脸冷酷着要将双方全部杀灭的那具战争兵器联系起来。
也很难想象对方之后会放自己一马，并且直接就提出要帮自己造一艘船，理由仅仅是因为自己证明了自己。名为死神的青年仿佛只是一台机器，冷静而机械地选择着最优解，对于一般人类的感情并不在意。
“你似乎已经熟悉帆止岛了。”注意到了跟随者的目光，紫发青年稍微斟酌了一下便发问道。
“啊？嗯，是的，的确已经快熟悉了。”
毕竟帆止岛并不大。
从塔林公国出发，北上越过波尔塔王国的东北部就能抵达名为霜海的海域。这片被北部诸国包裹着的“内海”虽然在冬季约三个月的封冻期，但仍然是游戏中最重要的航道之一，而玩家联盟银白誓约的总部之一就设置在霜海中的帆止岛上。
这座岛屿隐藏在霜海的海洋深处，其特点就是附近极度缺乏风元素，所以不论是传统的帆船还是飞空艇都难以直接探测到。银白誓约正式成立之后就将其作为一个关键节点运营，用于充当弗仑萨与北部诸国的中转。
毕竟波尔塔王国一直是神话的传统势力范围，如果在霜海上没有战略支点的话几乎就是将北部诸国拱手相让。
不过风元素的极度匮乏仍然抑制了该处的发展，时至今日，帆止岛上仍然是一座准军事化基地，绝大多数区域里不是银白誓约的组织机构（其中绝大多数为军事机构）就是银白誓约下属的制造中心，往来的也多是银白誓约的玩家或者受雇在此处进行制造的NPC。
而死神与柯林的目的地就是这座岛上的核心机构——观星塔。
……
柯林缓步走在纯白色的大理石台阶上。
关于银白誓约的领袖，坊间一直众说纷纭，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在银白誓约中的代号为“皇帝”。而自他往下，银白誓约中的十王级玩家一直是五位，分别对应战士、法师、占星者、机械师与音游诗人这五个职业系。
而在这五人之中，大多数情况下出现在公共场合代表银白誓约的则是占星系十王“未来星见”。她也是银白誓约在明面上的代表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银白誓约大多数决策部门所在的建筑物都与观星有关，帆止岛上也不能免俗。
这座观星塔建立在帆止岛中央的山上。在这么座小岛上说是山，其实也就是个小山丘，沿着台阶拾级而上，环绕一圈之后就能看到那座纯白色的建筑。
观星塔的命名来自于建筑一端的高塔，但主体却是仅有一层的阶梯式大厅。当柯林与死神走进这座大厅时，照亮着整个大厅的照明灯由外向内层层熄灭，而伴随着灯光的消失，大厅中层层叠叠的座椅也如泡影一般消散了。
而在大厅的中央，阶梯尽头的空地上，仅剩的一束灯光照亮出唯一剩下的物体：那是一名纤细的少女。她此刻坐在富有科技感的轮椅上，闭着眼睛斜靠在扶手上，仿佛已经沉沉睡去。虽然全身未着片缕，但是她黑色的长发却自然垂下散开，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所有敏感的部位。
跟随着死神的脚步，柯林踏入了大厅，突然间，本应一片黑暗的穹顶上浮现了无数的光点，它们最初快速地变换着位置，又很快安静了下来，只是围绕着穹顶中央进行着微不可查的转动。
一丝明悟浮上初访者心头：这是星空。
在这片虚伪的星空中，此刻有两颗星辰正散发着远超旁星的亮度。它们一颗悬挂在少女的头顶，一颗则随着死神的脚步缓缓移动着。
柯林望向自己的头顶，此刻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几颗黯淡的星辰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欢迎你的到来，新的同伴。”
忽然，一阵女声响起，音调悠扬，如春雨拂面。柯林反射性望向大厅中央的少女，但对方仍然保持着沉睡的姿势。
“很抱歉，只能以录音的方式与你交流。”
轮椅上的少女仍旧不言不语。
第二章 重生者的赌局
坊间关于银白誓约的“未来星见”自然有着种种传说，不过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她的“入梦”。
据说作为占星者十王的她，有时候会在现实与未来的梦境中迷失，不得不通过录音的方式与别人进行交流。某些玩家只会将这种说法当做一个玩笑，毕竟大家都只是玩家而已，总不可能因为一个游戏就成为真正的先知。
柯林本来也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但是在见到本人之后，他感觉自己内心对此已经隐隐有些相信了。
那是一股强烈的非人感。
“未来星见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未来星见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有些局促的机械师开口问道，却惊恐地发现随着自己慢慢说出问题，大厅中回荡的却是少女清脆的声调。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因为对方的声音与自己的声音重叠到了一起。
或者说，对方录音的声音。
“嗯，看起来我的调试没有问题。”少女的声调稍微上扬，显然有些开心。
“你说的调试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调试是什么意思？嗯……占星本质上是通过已经发生的事情预测未来，而每一名重生者的加入都会引入新的变数，所以必须要调整条件然后重新预测未来。”
依旧是同步说出了问题，然后进行了解答。而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轮椅上的少女仍然在沉睡之中，只有胸脯在轻微起伏着。
柯林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NPC中有一种关于职业高下的说法，被玩家戏称为“御三家”，即战士、法师与占星者三系职业的上限相对于其他七系更高。
现在看来，占星者十王的压迫感的确远超机械师十王。遇上后者至少能拼个虽败犹荣，但是对上前者怕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会哦，如果跟死神一对一的话我完全没有胜算，只不过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就是了。”
少女银铃一般的声音自顾自说着，仿佛直接在与柯林的心声对话。死神闻言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柯林一眼，而后者此刻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土里。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让死神带你过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少女的声音中再没有一丝笑意，虽然声调仍然稚嫩，但传尽柯林耳中已然带上了一丝上位者的威严：“是关于重生者的本质的。”
听到硬菜要来了，柯林不由挺直了腰板。
“相信你已经从死神那里了解到，我们这一批重生者已经经过经历了无数次循环了，”少女的声音沉稳地讲述着：“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开始思考重生者的本质。”
重生者的本质？柯林皱了皱眉头，这种不科学的现象难道还能有详细的解释吗。
“当然，这种现象已经超越了现在科学的极限，的确没法解释，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所有重生者经历的终点就是通天塔一战，而那是一场玩家的彻底失败，”少女自然而然地顺着柯林的心声说道：“所以，我们认为打破重生的关键就在于扭转那一战的结局。”
原来那一战没有赢啊。大厅中唯一搞不清情况的人此刻心中冷汗直流，他在那场战斗中挂得太早了，根本不知道结局是啥。
“为此，我们建立了银白誓约，意图最大限度整合玩家的力量以通关通天塔之战，”说到这里，少女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下来，许久才继续发言：“而我们中的一部分人选择了另一条道路，那就是神话的由来。”
“神话怎么了？”
“他们认为游戏没有结束的原因是通天塔之战并没有决出胜者，而相比于帮助羸弱的人类方赢得胜利，帮助另一方明显更为方便，”说道这里，录音中传出一阵少女咯咯的笑声：“很奇妙的想法吧。”
打不过就加入，嗯，非常简单粗暴的解法。
“我们银白誓约立志要对所有人坦诚相待，虽然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并没有向其他成员公布重生者的内幕，但至少对重生者的伙伴可以知无不言。而我们也希望你可以在了解一切之后做出自己的选择，是银白誓约，还是神话？”
一股不协调感划过机械师的心头，但当前的场景却由不得他多想：“我选择银白誓约。”
“砰。”
直到礼花声响起，柯林才注意到大厅中出现了第四人。那是一名面无表情的女仆，她手中举着与高挑身材不符的小型礼花，后者射出的七彩亮片此刻正纷纷扬扬地落在机械师身旁。
做完这一切之后，对方又掏出了一枚徽章，双手捧着递向柯林。与此同时，属于少女的录音在此响起：
“这是代表银白誓约的信物，理论上持有它你就能从银白誓约的各个支部申请物资与抽调团队。”
柯林接过白色的徽章，上面用银色的花纹勾勒出了一座塔。
“不过，既然已经选择了银白誓约，那么我也要坏心眼地给你安排任务咯。你的辅佐官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她会告诉你相关情报的。”少女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狡黠。
刚刚加入的机械师只得立刻变身牛马，在女仆小姐的指引离开了大厅。
虚伪的星空下又只剩下了两名重生者。
少顷，少女细长的睫毛一阵抖动，双眼缓缓睁开。
“奇怪的人，”与之前的云淡风轻不同，未来星见此刻眉头皱起，嘟起嘴说道：“我完全读不懂他。”
“是因为他城府极深吗？”见到对方的表现，死神的表情并非有一丝一毫地动摇，仿佛早已习惯。
“不，单纯因为他就是个笨蛋，”少女挑起自己的头发把玩了起来，而随着她的动作，一套裁剪合身的衣服自然而然在她身上浮现：“既没有执念也没有信仰，心里像是四月的天气一般乱七八糟的，真不懂那样的人为什么能当上重生者。”
“但是我见证过他的决心与智慧。”
“那是你把他逼得太急啦，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少女摆了个无语的表情：“总之我把他打发到芬多岚去了，那里的剧情我们必胜，就先试试他吧。对了，你在南边弄完了的话记得去看看他那……”
少女说话的语调越来越低，与此同时她的头也渐渐低了下来。到了最后，她又一次靠在轮椅的椅背上沉沉睡去。
死神点点头，随后目送着高挑女仆前来推走了未来星见，自己也转身离开了大厅。
第三章 笼中鸟
“您好，是柯林大人吗，我是未来星见给您分配的辅佐官与联络员亚子。”一名蓝头发的女性早已等候在观星塔外。
名为亚子的女性穿着深蓝色的双排扣外套与黑色的短裙，更往下则是黑色的吊带袜。然而，最吸引注意的还是她宽阔的胸怀，单薄的外套已经无法包容她的胸襟，对方只得在里面在穿上一件无袖的白色上衣再做遮盖。
柯林不由得移开自己的视线。
对方见状不由露出了微笑，双眼稍稍眯起：“不如先前往驻地，再由我介绍任务内容如何？”
“驻地？”一个陌生的词闯了进来。
“当然，您现在已经是银白誓约中一个独立部门的负责人了，当然也会有属于自己的驻地，”成熟女性踏着利落的脚步开始向山下移动：“那接下来就由我引路吧。”
……
说是驻地，只是一个规模并不算特别大的宅子，而且绝大部分空间都让位给了战术室、训练场之类的设施，余下的房间大概也只够十个人居住休整。
看来自从自己的船缩水以后，预计的配备人员也缩水了。
“后勤部提供的信息预计您的直属部队最多只有两个小队，并且他们在报告中强烈推荐您在选择队员中至少要保证拥有德鲁伊、萨满与法师各一名，以保证您的舰船能适应复杂多变的环境。”
这也太离谱了！
德鲁伊、萨满与法师三个职业都是飞空艇上的常客，他们的特长也各不相同。德鲁伊能够建立微型的农牧场，为船员提供长期的食品甚至材料供应；萨满精通于操纵元素，能够帮助舰艇穿越风暴，当飞空艇需要在水面航行时也能提供不少裨益；法师则一向是百宝箱一样的角色，能够帮助净化淡水、修补船体、防备攻击等等。
但是他们的功能也可以被特定的舰上设施所替代。如果对方强烈推荐携带这些职业，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造的那艘船并不具备类似的功能。
“他们怎么不让我再带一个占星师，还能用来指路跟预测凶吉呢。”
“报告上的确提到了……”
“行了行了，你跟对方说我队里已经有一名法师了，但机动名额最多就一个，不论多贵他们也得把德鲁伊与萨满的职能解决掉一个，”仗着出钱方不是自己，机械师此刻提起要求来也是好不心疼：“接下来让我们谈谈任务吧。”
亚子在手持写字板上简单记录了一下，随后就操作起了战术室中央的魔法沙盘。而随着她的动作，霜海及周边的地形也随之显现出来。
“星见小姐希望您接下来前往芬多岚王国行动，支援当地的银白誓约成员。”随着亚子的讲述，霜海东北方的陆地亮了起来，那就是芬多岚的位置。
“塔林公国现在已经被亲波尔塔王国的科曼家族控制，这也代表着这一区域实际上已经被深耕波尔塔的神话联盟所控制。”霜海东南方的陆地几乎全部被标注成了代表危险的红色，仅有与芬多岚之间的一小块缓冲区域仍然保持着黑色。
那是玛达拉的战略突出部，也是亡灵在霜海的唯一的港口。
“芬多岚王国是银白誓约的传统势力范围，但是在波尔塔与玛达拉暗中联合的背景下，霜海南岸的航线几乎都会被封锁，而霜海北侧有着约三个月的封冻期，”亚子在霜海狭长的海域上简单标识出了南北两条主航道，其中北方那一条被打上了红叉：“所以，我们预计波尔塔与玛达拉的联军将在冬季进攻并瓜分掉芬多岚。”
柯林点点头，这场冬季战争与塔林发生的剧情战役一脉相承，当年自己在气头上也参与了的：“所以我们需要对付神话与黑旗？”
这也是一般剧情战役中的默认规则：NPC对NPC，玩家对玩家。
“不，我们的对手只有神话，”亚子不禁笑了出来：“而且我们专注小队作战，应该也不会前往正面战场。”
柯林稍微皱了一下眉头。说起来黑旗是一个相对比较封闭的中型玩家联盟，基本只在玛达拉活动，而且虽然战团级玩家不少但是却缺少关键的十王，所以自己也没什么兴趣去深入了解，但是直觉告诉自己对方不参与NPC势力的战争非常奇怪。
仔细想想上一世自己似乎的确没在芬多岚碰到黑旗的玩家战团活动，不过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那未来星见小姐给我的任务是？”
“嗯……她让小队负责完成隐藏任务‘笼中鸟’，但没有任何相关信息，说是您会知道。”
知道内情的重生者不禁苦笑：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任务。
这个任务在当时引发了轩然大波，但并非是因为奖励太好或者难度过高，而是一个令人有些啼笑皆非的原因：
这个任务的核心人物有点萌。
任务的起因是玛达拉在一次贵族聚会上组织了针对芬多岚王室的刺杀行动，据说波尔塔王国也在其中出力颇多。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芬多岚王室的小公主康斯坦丁·沃尔也意外失散。
而名为“笼中鸟”的任务主要目标就是将这位流落民间的公主送到安全的地方。
接取了这项任务的玩家之后在网上匿名发布了完成任务的全流程，本意是为了吐槽那名小公主的傲慢刻薄，但是却成就了后者傲娇公主的威名。
在后来，更是有无数带着萌萌人滤镜的玩家前赴后继想要潜入芬多岚王室拍摄心中的老婆（三个月限定），但柯林印象中似乎没有人成功。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位匿名玩家也成为了无数萌萌人诅咒的对象。
想不到这一世居然轮到自己去当这么个千夫所指的角色。
“嗯，我的确知道，那是个保护芬多岚王室成员的任务，大概也不算多困难。”实际上，重生者现在更关心那位未来星见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完成这么个任务了。
“统治芬多岚的沃尔家族一向枝叶凋敝，保护王室成员的确是足够重要且适合特种小队的任务，”亚子说着将情报记录了下来：“对了，您选好小队成员了吗，需要向别的公会申请抽调人员吗？”
小队成员啊。
柯林在沙盘旁找了张椅子，直接躺了进去。他心中有几个候选项，例如自己的死党，例如臭鼬头子那一对，当然自己的贵族跟班也要带上。
只不过仅靠这些人还无法构成一个完善的团队，哪怕仅仅是一支流窜的独立作战小队也不行，但自己的确不想随便找些所谓的高手进来。
他始终觉得组队的第一目标是志同道合。
“我已经有一些人选了，而且已经联系了对方，至于剩下的缺额之后再说吧，”他撑着扶手站了起来：“正好，我先去确认一下其中两位的状态如何吧。”
“如您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