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是物非
这里所说的两位队员也就是爱丽丝与在塔林地下突兀出现的黑发萝莉。直觉告诉柯林后者就是自己随身携带的妖精武装天蓝化形而成，但是在没有了妖精使等级的现在他根本看不到对方的属性信息。
对方甚至还不算自己的追随者。
这二人现在均在帆止岛上的医院中修养。《风之旅人》中治疗技能能够发生的作用本就有限，许多同类型游戏中都有的复活技能极其稀少不说，对于NPC的作用也有大幅度削减，必须配合专业的环境与护理人员长期照料才能恢复。
虽然柯林觉得那两位最大的问题可能并不在身体上。
驻地与医院的距离并不远，柯林并没有花费多久时间就走到了目的地。
实际上，二女现在所在的区域已经远离主要治疗场所，玩家们更喜欢将这里称之为疗养院——虽然不论是负责建造的NPC还是在此处工作的NPC都更习惯将这里称作修道院。
爱丽丝也将这里当做了修道院。
当柯林来到爱丽丝的住处时，这间位于二楼的房间内空无一人。他向外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正在忙碌的小修女。
虽然爱丽丝此刻的装束已经换成了更便于运动的紧身皮甲，但她的表现仍然与在塔林教会里无异，此刻也正在帮助修道院里的其他人收挂衣物。
感知到柯林的视线，小修女转过身，朝着这边的窗户挥了挥手，脸上的汗水在正午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
“在这里还习惯吗？”
“嗯，大家人都很好，姐姐们也都会主动来找我解闷，”柯林此刻正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面带笑意地倾听着对面少女的烦恼：“就是院长好像有点严厉，他在的时候也不允许我一起干活。”
爱丽丝脸上带着笑容，两条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看起来的确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只不过刚说了两三句她的话题又偏向了柯林不愿意提及的方向：“对了，柯林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教堂啊。”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机械师挠挠头，无数借口在脑中转了又转，最后还是变成了一簇干巴巴的话：“现在可能还不太方便。”
“是吗，嗯，照顾我的修女姐姐也说还不到时候，”爱丽丝举起了自己的手臂，阳光穿过白色衬衣，透出其下纤细的肢体：“我也感觉得出来，我似乎有些……病了。”
不，这不是你的问题。
爱丽丝在某种意义上是“扭曲的存在”，哪怕以NPC中的天才作为比较对象，她的实力也非同一般，这样的原因即来自于龙魂武装——流风。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身体中的一部分就是流风的碎片。在流风本身强度大幅度倒退的情况下，她也无法继续维持大师级别的力量了。
用玩家的话来说，她此时的等级大概只有43级。
对于自幼时就习惯了这种力量的人来说，短时间内的挫败感无异于全身残疾，现在也只能期待少年特有的没心没肺能顶过这一劫了。
“怎么会，爱丽丝没有生病，只是有些累了。瓦伦丁主教让我带你离开塔林也是为了让你散散心，”柯林掏出了名为传承的真意的项链，这类作用的物品往往也是对应势力的信物：“你看，她还专门给了我这个当做证明。”
“是吗，嘿嘿，那我能出去多久啊，也不会一直在这里吧，”原修女露出了傻呼呼的笑颜：“修女姐姐们好像在说塔林的事，但她们都不跟我说……我有点担心大家，柯林哥哥，我们能早点回去吗？”
“当然不会，我们之后先去一趟芬多岚，你知道芬多岚吗，”柯林习惯性想要激活身上的灵魂核心召唤一阵冰晶，猛然间想到后者已经在塔林地下被自己超载报废了：“在塔林的北方，很北方很北方，冬天里终日下着大雪，山里的路埋藏在一人多高的积雪里……”
“好耶！”
……
哄好了兴高采烈的小修女，柯林继续在疗养院的主楼里怕楼梯。随着楼层逐渐升高，周围出没的人也逐渐减少。
到了最高层五层之后，长长的走廊里只剩下一名黑衣男子。他远远看了一眼来客，确认对方的身份之后右手轻轻抬起了头顶的帽子。
随即消失在了原地。
柯林摇了摇头，继续前进。这栋L型建筑的最顶层只有一个房间，其房门正对着L型的中点。这样的设计保证了任何访客都需要先经过毫无遮挡的长走廊。
玩家们戏称这是VIP套房。
而这个房间此刻属于一名小女孩。
打开对开的实木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全景落地窗与豪华的接待厅，然而房间的主角并不在这里。虽然已经接近下午，黑发小萝莉仍然呆在层层帷幔掩映的大床上，只不过支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请问，你是我的master吗？”
“是是是，你问这个问题已经五六遍了吧，”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煮成锅巴饭的柯林熟稔地坐到了床的边沿上：“你自己不也早就确定了吗。”
“但是，我从未想过自己的主人会这么弱，”小萝莉浅蓝色的眸子总算对焦到了面前的机械师身上：“你居然还没升到大师？”
“我第一次来就没到大师好吧，这才几天呢，”机械师不由做出恶狠狠的表情吓唬一下对方：“而且真要说，弱得过头的人是你吧，你都快圣贤了吧，结果还这么弱不禁风。”
小女孩气呼呼地鼓起个脸，不再说话。
如果说爱丽丝从外表看起来有十三四岁的话，现在正在床上生闷气的小女孩则至多只有十一二岁，没化开的眉角中仍然满是儿童特有的稚气与天真。
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则是她的遣词造句，偶尔像是三四十岁的阿姨，有时又变成了七八岁的稚童，甚至会在一些时候仿若七八十岁的老朽。短期聊天还行，长期聊天会生出一种颠三倒四般的错位感。
死神请了许多机械师来帮忙诊断，NPC与玩家都有，得出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论：这是初始配置加载错误。
这个小女孩无疑就是当初瓦伦丁主教送给自己的妖精武装天蓝，她在塔林地下那一战里帮助柯林完全发挥了流风的性能，挡住了死神的攻击，却也在同时悄悄“偷吃”了流风的力量，意图完全修复自己。
但好巧不巧的是，她没吃完。
她能够偷吃的原因在于当时龙魂武装流风与她同时归属于妖精使柯林，而她本身就是指挥型的妖精武装，可以控制对方。而随着柯林的满级体验卡使用完毕，她也失去了对流风的控制。
仿佛同属一个局域网内的两台设备传文件到一半，结果网断了。
现在不论是流风还是她，状态都不完整，只能把希望放到高级魔导机械都应该有的自愈功能上了。身为二者现在名义上的主人，柯林对这一现状其实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双方都保住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面前的黑发小萝莉未免太弱了一点。
如果把装备的强度也量化为等级的话，流风毫无疑问是从60级跌到了45级附近。在这种情况下，吸收了对方能量与强度的妖精武装本应有接近圣贤的实力，但是……
“我又没冤枉你，”柯林抓住了对方的小手，举了起来，纤细的手臂表面已经不仅仅是白皙，而是一种仿佛病态的透明感，表皮下的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你甚至连我这个机械师都打不过。”
空有等级的准圣贤。
小女孩干脆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意识到自己行径有些变态的机械师立刻悬崖勒马：“既然你说我弱，至少得证明一下自己吧。喏，要不你尝试一下把这块怀表复原？”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打开之后露出了内侧数百个零件，其中只有表盘与外壳等寥寥几个零件超过一指之长，剩余绝大多数都是细小的齿轮与轴承。
这是他特意找来的怀表“尸体”。指挥型妖精武装一般拥有跟机械师类似的技能，所以也有笨办法测试对方的能力：让对方试着修复破损的机械。
怀表就是其中的“初级测试”。
一脸不高兴的小女孩还是接过了包着零件的绒布，随后将手掌覆盖了上去。
“修复它……吗。”
小萝莉脸上露出了一丝明媚的笑容。
第五章 被遗忘的礼物
“是的，只要修复它就行了，”柯林从旁边搬来了一张凳子，躺了进去，明显做好了长期战的准备：“需要我提供工具吗，或者换个地方？在床上很不方便吧。”
“不，不需要，我疑惑的是它根本不需要修复，”女孩举起了表盘：“机械的破损起源于零件的崩坏，但是它每一个零件都是完好的。真说起来，它只是没按你们人类预想中那样排列而已。”
“那就请你帮我排好吧，大小姐。”察觉到自己失策的机械师走到会客处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这里的茶水一直有专人负责更换，倒入杯中时溅起了一阵白雾。
“你真奇怪，自己拆掉之后又要我帮忙复原，”小女孩透过表盘中央的空洞看向了正准备喝茶的机械师：“那么，我要开始工作了。”
“当——”室内的摆钟发出了悠长的钟鸣，柯林一时不察，手抖之下茶杯脱手而去。然而，预想中滚烫的茶汁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洁白的陶瓷茶杯稳稳落在了桌面上，只有玫红色的水面激起的圆形的涟漪证明着刚刚发生的跌落。
“当——”有些恼怒的机械师转头望去，却发现现在并非整点，指针指向的是没有任何报时意义的时间：下午两点四十二分。
“当——”远超之前两声的振动感来临，柯林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内脏也随之颤动，入眼处尽是一片模糊跳动的景色。而在这之中，名为天蓝的小萝莉将表盘高高举起，轻声说道：
“赞美万机之神。”
她用力将表盘抛向了柯林的方向，与此同时所有的零件也一齐飞向空中，如同彗星的尾迹一般跟随着表盘。它们在空中不断并拢聚合，并最终一个接一个附在了表盘之上。
“咔！”
先一步落在桌上的下表壳稳稳接住了将要落在桌面上的表盘，而怀表的盖子紧随其后也严丝合缝地卡了上去。已然恢复原状的怀表在桌上转了几圈，最终在红茶的涟漪消失时停在了桌面上。
柯林的视野随之变得正常。
“如何，”小女孩微微抬起头，露出了光滑洁白的脖颈：“这是你所期待的复原吗？”
她用鼻孔发出了舒服的哼声，显然此时非常高兴，而见到了此等神迹的机械师只能甘拜下风：“现在是你比较强。”
“哼哼哼，现咳、咳咳……”小人得志的小女孩并没有得意多久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她较小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震得床帘也一阵摆动。
“你没……“
“没事的，只是还不太习惯这具身体而已，”小萝莉挥手制止了想要上前来的机械师：“与其关心我，不如告诉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我已经通过测试了吧。”
“啊？嗯……不如说你现在就可以直接走出去啊，我又不会拦你。”
“什、你、呜……”眼见着对方泫然欲泣，柯林赶紧出来降火：
“不不不，当然是骗你的，肯定不会让你走的。”
这算哪门子降火？！
然而这句话歪打正着地让对方止住了哭泣，只是以更加痛恨与鄙视的眼神盯着自己。
“额，你毕竟高低是个准圣贤吧，谁敢放你乱跑啊，”看到对方的态度毫无软化，机械师只能进一步软化自己的态度：“好吧好吧，我的姑奶奶哟，等我们的船造好，我就带你去芬多岚。到了那个地方也没人能看住你。”
“芬多岚？”小萝莉仰着头愣了一会：“位于霜海北部的徒弟，大陆北端三国之一，崇山与冰雪的国度，由沃尔家族执掌的苦寒之地？”
“额……你这乱七八糟的说法哪里来的。”
“书上来的啊，我的能力不就是书籍吗？”
“完全没有说过！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什么不早点说？！”
“没说过吗，原来如此，那你现在知道了，”小萝莉假装咳嗽了几下：“既然知道了我只是脑中有些无用书籍的病弱少女，那就赶紧把我放出去。”
“现在才装病弱是不是有些晚了，不如你先告诉我你脑海中到底有什么知识，我再思考一下决定放不放你自由活动。”
“不知道，”面对明显不平等的条约，小萝莉也是果断地予以拒绝：“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记得什么了。”
你搁这搁这呢！
“你这……”
“如果我现在从头开始念我记得的内容，你起码要听三千年，”天蓝打断了面前机械师的话：“目录，你知道是什么吧，没有目录的图书馆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没有意义。”
柯林哑口无言，心想这小妮子该不会当初撞到死神机体的时候把脑子撞傻了吧。
“别这么看我，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而且目录对于我来说本来就不重要，”对方一语戳穿了柯林心中所想：“倒是你，现在连个装备都没有，是不是把别人送给你的礼物都给忘了。”
直到走出疗养院，柯林才想起来对方说的是什么：
自己身上还带着一个闪念。
……
“你想请教我怎么制作魔导机械？”
在魔导工坊旁的一间小房子里，柯林找到了死神。这名现役十王的住所正如他本人一样：整洁，规律，但了无生趣，仿佛家园类游戏里的初始配置。
“嗯嗯，”来求助的机械师狂点头：“我觉得在这方面没有人比您更有经验。”
十王的龙魂武装中唯有机械师的龙魂武装并非传承已久的古物。某种意义上，甚至并不存在机械师十王的龙魂武装这种东西，每一位成为十王的机械师都只能获得一个没有任何法则的能源核心——贤者之石。
而如何利用这枚核心建造属于自己的龙魂武装就是机械师十王所要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紫发青年坐在窗边，从他的位置能远远望见自己机体存放与整备的仓库：“我其实在魔导机械制造这件事上没有天赋。”
“不不不不，您谦虚了。”这都已经不是凡尔赛了，这是堵门乱晒，当世唯一建造过龙魂武装的工匠说自己不擅长制造？fnndp！
“我说的是实话，其实稍微想想就能明白，我的大师职业是武械大师那一系的对吧，为什么会选择正统机械师喜欢的巨型机器人呢？”
出乎意料的问题完全问傻了单纯来讨教的机械师：“额……我不知道。”
“这是用剑的那一位推荐给我的，说：‘如果要当机械师的话，肯定要选择巨型机器人吧’，”死神笑了笑：“我只是按部就班地跟随着他的建议走到这一步而已。”
“按部就班就成了天下第一的机械师吗？”
“我或许是最强的机械师玩家，但从来不是最适合当机械师的人，”死神从桌面上的便签本中撕下一页，随意向外飞去，柔软的纸张如同利刃一般整齐地切断了窗户上的卡扣：“这样的武械大师跟战士系的大师有区别吗？”
“额……没有。”其实还是有的，一般的战士系大师应该也没您这么强。
“机械师职业的核心在于矛盾。不论是多弱小的人，在使用机械时就能获得与机械同样强大的力量；而不论是多么强大的机械师，失去了机械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不明觉厉的柯林只能在脸上写满“666”并象征性地鼓鼓掌。
“不用这样，其实我也不明白，“这装模作样的动作几乎骗不了任何人，但紫发青年却有些郝然：“如果我能明白的话，我现在就能用那一招了吧。”
他的目光穿过已经洞开的窗户，望向了远方。
结果，柯林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该制造什么类型的魔导机械。
第六章 大改
“今天又有什么事要劳烦老身。哼，平日里不见得来……”
柯林一记手刀锤了上去：“你语言模块又双叒叕加载错了。”
挨了一发的黑发小萝莉只能眼泪汪汪地盯着面前的恶徒：“敢打本小姐，你给我记住。”
好吧，虽然这次的模块也好不到哪去，但心里听着就是舒坦一些。
……
当然，柯林大清早专门来疗养院也不是就为了打对方一下。他一方面是为了通知对方禁足令已经取消，一方面则是为了寻求建议。
前世一直买NPC或者玩家出售的成品机械的重生者实在是想不出来该怎么使用自己手上的闪念，此刻已经是任何一根稻草都要抓住的状态了。
“所以，你是完全不知道该制造什么类型的魔导机械？”小萝莉坐在床边，黑丝包裹的双腿交叠成二郎腿的样子：“你真是……蠢到这种地步的话还怎么当我的主人。”
坐在一旁的柯林不自觉低下了自己的头：“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为小的指一条明路。”
“嗯哼，”显然，对方的态度让天蓝十分受用，她不由交叉了一下双腿交叠的顺序：“你的闪念，是不是从那个叫流风的龙魂武装那得的。”
“嗯嗯。”事到如今，傻子都知道当初遇到的试炼就是由流风发出的。
“而现在那个叫流风的龙魂武装正在接受改造？”
“嗯……嗯？”
萝莉露出了类似小魔女一般的笑容：“既然是出自流风的闪念，而流风也正在改造，不如就去看看最终的成品还缺少什么吧。用你们圣眷者的话叫什么来着，‘原汤化原食’？”
柯林表示这个建议非常有用，并再一次针对她的语言系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
“哟，是那个谁……柯林是吧。您瞧我这记性，名字到了嘴边了，还得想一会才说得上来。”
之前预定建造柯林座舰的船台又回归了正常的工作中，而人生地不熟的机械师不得不在偌大的船厂里逛了大半个小时，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预定为自己建造船体的工坊。
以及那名熟悉的中年大叔。
此刻，这名大叔熟稔地揽过柯林的肩膀，拉着他就走向隔壁的仓库：“正好您主炮到货了，我带您去看看，直接从达拉然订购的核心，纳海姆工坊帮忙做的定制化……”
“哼，没有品位的家伙，”天蓝直接打断了中年人的喋喋不休，好不容易得到出门许可的小萝莉却悲哀地发现室外的阳光令自己难以忍受，最终选择了使用黑色的哥特系服饰包裹起自己的身体，并且还造作地举着一把花纹繁复的小黑伞。
“这位是……”虽然看起来只是儿童的胡言乱语，但是长久的阅历仍然让中年人保持了最基本的礼仪。
而作为回应，她只是掏出了一枚银白誓约的徽章，柯林注意到那枚徽章中心的塔的图案比自己徽章上的更为完整：
自己徽章上的高塔不过由四个逐渐缩小的梯形色块组成，而天蓝手中的徽章则描绘了一座完整的高塔，在四个色块的顶端有着形如皇冠的塔顶。
“圣、圣贤……”中年人的声音逐渐减小，仿佛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天蓝直接把十分受用写在了脸上：“所以，你就别拿那门没啥用的主炮来丢人现眼了。”
“主管，那这炮……”陪在一旁的一名年轻人小跑过来，刚要开口就被对方挥手打断了。
“好的好的，那关于这船，您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不过方案才刚刚改好，船体甚至还没成型。”中年男子不自觉地朝向天蓝恭敬发问，名义上的船主柯林又一次悲哀地发现自己成为了背景板。
上一次让他当背景板的还是死神。
“嗯……我觉得倒是没什么好介绍的，”她举着雨伞在此刻仍然非常空旷的工坊里踱起步来：“我那不靠谱的主人已经选择了妖精使的方向，而充当魔力核心的流风又出力不足，你们一定选择的是类似双体帆船的构造，是吗？”
“您的智慧……”
“选择了双体船却仍然订购了传统的主炮，你的设计思路一定非常死板，所以动力系统肯定也选择了传统的方案。让我猜猜，是反重力魔法配合上动量操纵，还是多重折叠风系魔法？”
“是、是、小的比较熟这两种……”中年男子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些汗珠。
“这两种都没有必要，你可以直接建造一小片风元素的海洋。”
“海洋？你是说……这不可能！”
“当然可能，那把剑本质上仍然是代表‘流动’的龙魂武装，在所有与风元素相关的物品中，它都是代表着最上级的物品，”小萝莉收起洋伞，对着摆放在工坊中央空地上的长剑伸出了手：“语言是苍白的，不如我直接给你演示一遍。”
名为流风的长剑一动不动。
天蓝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了一会，随即恼羞成怒地看向柯林：“你！快给我流风的权限。”
“这也不在我身上啊！”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在一旁吃瓜的主角最终发现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我掉级之后早就没有跟它的契约了，难不成我大喊一句听你的话它就会听你的吗？”
话音未落，长剑已然颤颤悠悠地飞向小萝莉手中。
柯林：“……”
天蓝：“……”
中年大叔：“……”
整理了一下心情之后，天蓝终于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她左手提溜着小洋伞，右手则反握着剑柄指向地面：“哪怕强度已经衰弱到这个地步，力量的本质仍然不会发生变化。”
她说完，握着长剑轻轻向下一刺，剑尖随之抵到了地面上。
“叮——”
金石交击的声音如涟漪一般向外扩散，众人眼中小女孩脚下的地面已经化为了澄澈的湖水，而无数圆形的涟漪正以剑尖为中心在不断生成。
不对，不是地面变成了湖水，而是有什么仿若湖面一样的物体生成在了地面之上。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天蓝平地而起，而在她脚下，是无数风元素汇聚而成的圆柱，最开始众人见到的涟漪不过是风暴的上沿。
“如何，只要用这把剑生成一小片风元素的海洋就能承载任何舰艇了吧，”小萝莉站在湛蓝色的风暴之柱顶端，半是炫耀半是挑衅地望向负责此处的中年大叔，而后者此刻正如小鸡啄米一般不断点头：“至于你，现在已经明白要制作什么魔导机械了吧。”
“啊？你在说什么啊。”这我能懂个锤子啊。
娇小的胸部升起又收缩了好几轮之后，对方才继续开口：“如果利用这片风元素海洋进行驱动，你的船的速度将远超绝大多数舰艇吧。”
“然后？”
“为了尽可能扩大生活空间，你的船应该也无法安装太多防护吧，”小女孩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对了，我的房间一定要是最大的！”
“嗯嗯，但这跟我的魔导机械有什么关系？”
“……你的船有速度优势，但是又缺少防护，还是艘小船，这意味着你既不能安装超远主炮，也不能站桩对射，近距离战斗更是无稽之谈。为了配合这样的船只，最优秀的武器应该是什么？”
“五十块钱的好兄弟，我直接把人投到对方船上就跑。哦，我懂了，你的意思是……”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一把在视野中逐渐扩大的长剑。
第七章 入秋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位临了又要改需求的甲方，工坊内的人似乎已经有些疲倦了。
憋了一整场的小青年终于找到机会：“主管，那炮……”
刚刚还如丧考妣的中年人此刻却红光满面：“没事儿，你到时候直接走报损就行，”
除了现在还有些恍惚的年轻人外，四周已经响起了心照不宣的笑声。
……
柯林一瘸一拐地走在大街上。
在最后关头，流风好歹还是想起了到底谁跟自己比较亲，一个急拐弯，只是剑柄甩到了柯林的膝盖。
这也让倒霉的机械师今天一整天都得以瘸子的形态出击。
“对不起了嘛，”心有愧疚的小女孩小声地道歉：“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弱。”
柯林只觉得自己现在生理心理双重受伤。
“没事，实在不行我再找个牧师，”事到如今只能强装镇静：“对了，你说的最适合流风的魔导机械到底是什么？”
“小型舰载机群。”
哦，母舰流。
“可是死神说巨型机器人才是未来，你看他……”
“你现在没有能驱动那个的核心吧。”
这一下就把柯林给干沉默了。
他的船预期长度三十米，正好与死神的座驾高度相当，但是驱动同等大小的舰艇和人形机械所需要的魔力可是千差万别。
现在想想，逐风火舞三位大师级机械师搞合体机器人可能并不是中二，纯粹是因为单个魔力源出力不够，只能拼在一起凑活一下。
（注：其实就是中二）
“如果你想的话，倒是还可以额外弄一台三四米高的机器人的，”眼见自己的主人又低落起来，天蓝赶忙出言安慰：“流风本身能够分出具有部分力量的‘种子’，可以勉强当做这台机器人的核心。”
“我也就一个闪念，造机群就很勉强了，”柯林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过那个‘种子’是怎么回事。”
“那个小女孩是叫爱丽丝吧，像她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结果最终柯林还是听完了关于“种子”的介绍。
……
“客人，您订制的手枪做好了。“
几天以后，望眼欲穿的机械师终于在魔导工坊中取到了自己现在唯一的护身武器。
考虑到自己未来很可能是一名驻舰机械师，柯林最终忍痛抛弃了各种各样复杂而强力的设计，选择了一把左轮手枪。
性能可靠，结构简单，上手门槛低，美中不足的就是功能实在太单一了。
丧钟（左轮手枪·精良品质）
装备条件：30级机械师
基础攻击：8000能级
附加属性：撕裂，击退，简易瞄准，无限子弹
主动技能：清空弹夹，在三秒内连续发动六次攻击，并进入十五秒的攻击冷却。
依赖于流风所分出的“种子”，这把枪能够以两秒一次的频率不间断的连续开火，射出的则是带有撕裂与击退的压缩风弹。不过作为最低等级30级、推荐等级45级的装备，与其说它是柯林的主武器，不如说这是让他挣扎得体面一些的仪式用品。
他的主武器必将是正在建造的那艘船。
但是柯林仍然没想好该建造什么类型的舰载机。在租用的工位里蹉跎了大半个上午之后，烦恼的机械师索性再度抛下所有工作，先去码头迎接自己的死党。
……
“喂，这里！”甲板上的开心小箭用左手举起巫师标志性的尖顶帽子向柯林挥手致意，右手上则提着皮质的手提箱。
在高塔之国以外的地区，乡间的农夫们传言巫师的箱子里装着一个微缩的王国，任何胆敢冒犯他们的人都会被扔进去，在高塔底端的水牢里哀嚎至死。
这里机械师必须声明一下，这不是谣言。
只可惜不到大师级的法师系玩家拥有的折叠空间十分有限，顶多只能建立一个属于鸭子的王国。
“几日不见，你也人模狗样了的啊，”等待人群挤下船后才施施然走下来的法师拍了拍死党的肩膀：“怎么都当上银白誓约的高层了，大团长亲自去找猴哥提的我，搞得我以为当初在达拉然偷古董的事败露了。”
“……你都偷过达拉然了，怎么还这么穷。”
“都买这包了呗，”法师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箱子：“我这回可是带着老本来投奔你了，别坑兄弟啊。”
“坑的就是你！行行行，别贫了，我带你去小队的驻地吧，”柯林注意到对方胸前挂着银白誓约的徽章，不过上面只画着象征普通成员的两层高塔：“说是高层，不过说到底手下也只有不到两个小队而已。”
“这么少，你不是跟我们大团长一个级别了吗，”法师瞄了一眼死党胸前的四层塔徽章：“要不你把我们团收编得了，怎么都能养活一个战团吧。”
“还一个战团，上次雇佣你们就花了一百万，把我之前攒的一点钱全投进去了。”
“草，你还嫌便宜咯，我们团又掉了一波级，现在沦落到跟四团一起活动。”
两人一路嬉笑一路朝着驻地而去。在交谈中，柯林也渐渐了解到了红枫叶冒险团的现状：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任务的二团在这波团灭中元气大伤，虽然报酬的确不菲，但公会的收缩本已成为定局，直到意料之外的人伸出了援手——
死神。
在他的帮助下，红枫叶冒险团巩固了自己的利益范围，而这个神圣公国的中型公会也比历史上更早地加入了银白誓约的作战序列。
很难说这是好是坏，不过自己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拉来自己的死党了。
跟熟悉的人组队终归是一件乐事。
银白誓约分配给柯林的驻地并不远，开心小箭在确认了位置之后直接推门而入，紧接着便愣在原地。
“怎么了，你别挡着路……”走在后面的柯林从缝隙中望去，只见一楼的会客厅中坐着爱丽丝、天蓝，以及在打扫卫生的娇小幽灵女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不是那样的，你听我……”
“咻，”损友吹了声嘹亮的口哨：“没事的，我懂，你不用解释了……”
“太吵了！”没等爱惜名誉的柯林说什么，正在看书的天蓝已然双手一合，将手中如同砖块一般的书直接飞了出来，毫无准备的法师直接飙着薛箭瘫倒在原地。
……
作为玩家的开心小箭无疑是最早到达的。
相较他而言，政变发生之时被滞留在波尔塔境内的贵族跟班罗贝尔则辛苦得多。作为一名NPC，他不但接收信息非常困难，而且跨越国家旅行时也会受到种种阻挠，大概率会卡着柯林出发的日子抵达帆止岛。
毕竟你不能期待前纨绔能像玩家一样钻野外风餐露宿。
臭鼬头子与香菜闹钟还盘亘在塔林境内。高塔之国的调停姗姗来迟，玛达拉也退出了塔林城，但是仍有不死心的黑暗贵族在塔林东境游荡，以期收割宝贵的灵魂能量，而臭鼬头子针对的也就是这批人。
这恐怕仅仅是泄愤，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做的了。
塔林大公与长子“意外失踪”之后，那位懦弱的二子如历史中一样成为了新的大公，唯一的反对者教会此刻也已经自顾不暇了。
其中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柯林现在才知道了玛达拉的战争借口：讨回丢失的妖精武装“全知者”天蓝。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借口，但机械师仍然感觉到命运的荒诞与无情。
随后，秋天到来了。
塔林的事情如果已经逝去的夏天一般自然而然地被人遗忘，这毕竟只是在一个边陲小国发生的战乱，世人的焦点总归是大陆的霸者弗仑萨与光明教廷间的明争暗斗。
皇权与教权，在天平的两端上下晃动着。
而当臭鼬头子与香菜闹钟终于接受了柯林的建议，决定北上前往芬多岚给玛达拉上上眼药的时候，属于柯林的那艘船，终于完成了。
第八章 船
“这个不行。”
亚子深深看了一眼断然拒绝的柯林，只能对着身边富有母性光辉的少女摇摇头，并带着对方离开。对方并没有露出多少遗憾的神色，只是温柔地笑了笑，转身离去，月牙色的长袍如波浪般抖动，独角兽的幻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不愧是头儿，”窝在沙发里的开心小箭趁机煽风点火：“不是萝莉的妹子你是一眼都不看呐。”
“FNNDP！”机械师直接抄起摆在桌面上的左轮向死党敲去，然而枪托最多只能砸到法师的护盾上，发出邦邦的声响：“那人脸上就写着守序正义谁敢招啊！”
与现实中人们偏爱正直善良的人不同，游戏中玩家其实并不太喜欢与真正的守序正义角色组队，不论对方是玩家还是NPC：这会严重阻碍玩家钻漏洞的能力，并且限制队伍的可选择策略。
“你真的执意要找一位非守序正义的德鲁伊吗，据我所知……”
“是的！”柯林的声音斩钉截铁：“哪怕对方奇怪一点都没关系。”
“如您所愿。”
在亚子有些奇怪的目光中，柯林起身，招呼着开心小箭向外走去：“走，去看看我们的船。”
……
实际上，在船体成型的过程中柯林已经见过了自己未来座驾的具体形状，不过没有任何装饰与设备的船壳子委实算不上好看。
仿佛在两个大木筏子之间搭建的违章建筑。
而之后的建造工作有可能涉及到一系列复杂而又繁琐的设置，本就对造船两眼一抹黑的柯林决定全权委托给亚子跟那个造船大叔，自己开心地摸鱼闲逛，直到下水日的来临。
工人们正在将船体吊入水中。大多数飞空艇的外形都会参考水面舰艇，因此在引擎未启动时也往往停泊在水面港口中。
作为一艘77英尺（约24米）的小型船只，柯林的这艘船尺寸甚至与许多大型游船相当，这让早造船厂的工人们很难提起兴趣组织一场正式的下水仪式，
而且功利的玩家们对此也兴趣缺缺。
不过看着船体逐渐入水的时候，柯林内心仍然感到一片火热。考虑到接下来会到雪山区域进行作战，虽然这仍然是一艘木质船，但全身已经被涂成了白色，这让它外形上更加接近工业时代的私人游艇而非中世纪的橡木战舰。
它的左右两侧有着瘦长的主船体，其尖锐的舷部仿佛两把破浪的尖刀。两个主船体之间以甲板桥相连，这也是中央船体的基础。中央船体舱体内部与甲板桥的上层建筑提供了同等长度舰艇中最充裕的空间，理论上足以支撑两个小队作战。
“幸好南面新到了一批货，否则就耽误大人的事了，”站在一旁的中年大叔一时也有些感慨。他接了死神的单子之后夸下海口说至少能造艘100英尺的船，但是之后不得不多次低声下气地恳求对方降低要求：“西边不太太平啊。”
柯林点了点头。如果是一般玩家只会觉得对方在搪塞自己，但是开了千里眼的他自然知道掌控着航运命脉的白帆联盟内部已经开始风雨飘摇。不过矛盾真的爆发应该也要到明年初夏，自己有充足时间解决完手头的事再去横插一脚。
“哦！”
船体已经被吊入水中，在一旁操作的工人发出了一阵低沉的欢呼声，负责人对柯林做了个简单的手势：“请。”
42级的机械师直接从岸上跳到船体后方，却差点因为平衡不稳跌入水中，幸好几乎同时下来的开心小箭稳住了对方的身形——巫师们自有他们的小办法，而没有魔导炉与装备的机械师只不过是强壮点的凡人。
开心小箭拍了拍柯林的后背，示意他沿着船体后方两侧的梯子走上中央甲板。受限于甲板强度，双体帆船中央船体前后各有一截并不能包进船舱，因此后方中央处仅安装了一个简易的挂架，安置着一艘小型登陆艇。
这种带着缓落状态的小艇能带着三到四人从空中落下，也有一次性的短时滞空功能，能够帮助船员们探索许多无法降落的地形。
二人走上了中央甲板。
除去两侧的过道，中央可利用的甲板面积接近两百平方米，这面积足够两小队的人彻夜狂欢，但是想要作为一个简易的作战平台则有些捉襟见肘。
整个中央甲板被分成了三部分，最接近船尾的部分是一个开放式的简易厨房与餐厅。这一部分并分全封闭，把厨房安置在这个区域颇有点看天吃饭的味道，但是权衡之下众人只能做出这个决定。
中央全封闭的建筑中是一座小型的炼金工坊。
说是炼金工坊，骑士只是因为中间设置了一个魔导炼金台，利用中心的法阵能够完成大多数炼金制造，而角落里也有一些小的操作台，用以打磨武器、修缮装备与治疗伤员，不过鉴于空间限制都非常简单。
选择了以炼金工坊为主明显是柯林与开心小箭从中作梗，现阶段有决定权的两人几乎都只依赖炼金工坊（机械师也不太可能在船上开炉打铁），所以直接pass掉了诸如医务室之类的选择。
房间的两侧各有一个向下的楼梯口，通向两侧主船体的船舱内。每一侧的船舱被分成了两个独立的房间与一个共用的卫生间，使得整个船上的独立房间达到了四个。
当然，船上空间如此紧凑，你也很难期待有多大的居住面积，每个房间几乎就只能摆下两张床——如果你足够乐观，仍然可以安慰自己至少不用睡吊床，而这在中小型公会中是常态。
好在绝大多数人除了睡觉的时间外也不会呆在逼仄的船舱里。
而有下也有上，炼金工坊侧后方也有一个向上的旋梯，通往一个小巧而四处漏风的平台。这里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船长室，不但本船的动力核心与操作平台流风被放在这里，船上的小型魔力增幅装置也放置于这个位置。
利用这台增幅装置，不但船员们能进行简略的大规模索敌，机械师的操纵范围也将极大扩张。这也是母舰流的基础，否则以机械师自带的操纵范围，利用舰载机在广阔的空域中进行攻击只是一句空话。
而从船长室向下望去，视线越过船长室正前方的主桅，就能看到这艘船的前甲板。顺带一提，关于主桅杆柯林与亚子曾爆发过激烈的争吵，最终柯林还是坚持了自己“但这样很帅”的意见。
当然，明面上的理由是这样有助于在海面上掩护自身。
而话题回到前甲板，这片至多只有五十平米的甲板上甚至还有两块微型的菜田。这种看似有些可笑的配置如果搭配上一名德鲁伊就会转变为持续的蔬菜供应，对于船上的人们来说十分可贵。
技能选择偏向生产类的德鲁伊甚至还能利用这点地额外养只羊。
而菜田周围有几个水平舱门，它们通往了下方的储物空间，以及……
这艘船的舰载机库。
第九章 舰载机库
打开只能供一人穿行的水平舱门，爬下狭窄的竖梯就能到达这个位于船体中央的小型机库。
双体船的中央船体往往会尽可能远离水面，这也使得内部空间被迫压缩。彼时在两侧主船体的客舱中柯林仍然能轻松地站立着，现在下到这个简易的机库中时已经必须弯下腰。
这个所谓的小型舰载机舱最高处也不超过两米，宽度在三米左右，总长接近6米。这个体积如果要存放类似钢铁隼鹰这一类常见的飞行类魔导机械最多不过一两架，然而这已经是极致减配下的结果。
船上的储水箱砍了，用水基本靠法师造水；
船上的粮食储备空间减半，取而代之的是随舰德鲁伊以及价格高昂但是体积小巧的施法材料；
船上的动力系统几乎没有，不过这倒不是妥协的结果，纯粹是因为流风本身的特性刚好能够驱动船只……
这样方才腾出了这片舰载机库——虽然用这个名字称呼已经让柯林有些郝然了。
与一般印象中昏暗的船舱不同，这片船舱中此刻悠然明亮，无数绿色的光团在其中飞舞着：这就是从流风中诞生的无数风之精灵。
最初的龙魂武装就来源于死亡的巨龙，其权能与意识即来源于这条巨龙本身。其后虽然龙魂武装的形式与来源多种多样，但是绝大多数都只有一个意识。
但是流风不同，它是一片灵魂的海洋，内部包含着无数懵懂而又稚嫩的意识。
也正因为如此，掌控流风的条件才如此固化而迂腐。与其说你是成为了这件龙魂武装的主人，不如说你是成为了这些意识的国王，而掌控流风的条件，其实也就是选择国王的条件。
因此高傲的龙魂武装才会机械地听从某一血脉的命令，因为血脉相继正是这个世界里王室的守则。
而这些灵魂的显化则是一个个带着单纯意识的风之精灵。
“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变个形象啊，”正坐在舱底的机械师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光团还是太奇怪了，变成小动物也行啊，比如小黄鸡啥的。”
空中的无数光团为止一滞。
“等等，不会吧，我是说着玩的……”
下一刻，绝大多数光亮从船舱中消失了，仅剩下从头顶投射下来的一方阳光。
过了一会，柯林感觉到自己的脚碰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他缩回脚，一个黄色的绒球随之渐渐走入了光亮之中。
是一只小黄鸡。
真较真起来，这个不明生物其实更像是某种毛绒玩具，比手掌完全张开稍大一点的身体近乎完全是个椭圆形的团子，只有本应是尾巴的部位有着一个小小的凸起；短小的鸡脚与袖珍的翅膀让人不禁怀疑是否真的能支撑这个圆滚滚的身体；脸上的器官更是仿若简笔画的一样，说是表情倒不如说是颜文字，只有一个黄色的鸟嘴带着点三维的弧度。
这个小家伙吧唧吧唧地走到了柯林脚边，抱着后者的小腿向上望着，头顶一截呆毛在轻轻摇晃着。
黑暗中继续走出来更多这样的蜜汁生物，他们很快围满了柯林周围，并且开始堆叠起来。机械师由最开始的惊疑、困惑，逐渐变得好奇，到现在已经是无可奈何。
他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毛绒玩具的海洋，周围全是小鸡子的“唧唧”声。
“额，要不你们点个灯，我记得周围是装了一批照明灯的……”亚子跟他提过这事，不过因为这些光团实在过于明亮，那些灯一直没有使用。
“叽叽叽叽！”
身边的毛绒团子山顷刻间崩塌，黑暗中只听到密集而轻微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光明陡然间倾斜而出。
“叽叽！”
点亮了灯光的小黄鸡们在高声欢呼。原来船舱两侧的墙壁上就安装着照明，但是对于人类来说需要弯腰拉动的开关对于这些只会啾啾的毛绒团子来说还是太高了，它们必须通过堆叠起来打成鸡山的方式才能够得到。
“咚咚咚——”
几座欢呼的鸡山在一阵左摇右摆之后不约而同地一齐崩溃解体，黄色的毛绒团子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这些小黄鸡们也随之摆出了形如“>.<”、“0.0”、“T_T”一样的表情。
围观了全过程的机械师欲言又止，虽然脸上已经露出了苦笑，但是他扪心自问，自己深层次的意识中怕是在高喊“不也挺好吗”。
“也行吧，就这样挺好……对了，你们要不选个头出来？我先带上去让其他船员适应一下。”
“叽叽叽！”
满船舱的小鸡们轰然应和，随即互相拥抱在了一起。过了一小会，随着其中一些毛绒团子摆着X.X的表情倒在地上，柯林才明白它们是在彼此战斗。
这场鸡王争霸赛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只满身伤疤的小黄鸡就摆着一副心满意足的(￣︶￣)脸走到了柯林面前。它想了想，努力举起右翅似乎是想敬个军礼，但是一整块三角形的鸡翅只能做出类似摸头的动作。
“好，那你现在就是船长……额，不对，副船长了。你要好好帮助大家管理好这艘船啊。”柯林说到一半才想起来有所不妥：别说任命船长了，他自己都不算船长，这些小家伙心中的国王仍然是爱丽丝。
自己更像是这个啾啾王国的摄政王。
“叽！”
刚刚成为副船长的小黄鸡不自觉露出了>.<的表情，在身后的绒毛里一阵乱搓，无中生有地掏出了一顶小巧的海盗帽戴在了头顶，只不过海盗标志性的双刀架着骷髅头的标志已然变成了两个烤肉串顶着一个毛绒鸡头。
我们又不是海盗。机械师虽然有心出言反驳，但脸上早已露出了笑容：他被这个小家伙逗笑了。
“你们也不用整天呆在这个船舱里了，顶着这个样子的话我相信船员们也会接受你们到处跑的，就是别跑下船了，”转身正在爬上竖梯的柯林一边说一边招呼着第一任副船长——或者说大副：“你先上来，我有些事要交代你。”
乌泱泱的小黄团子也涌到了竖梯边：“啾啾啾！”
不过它们好歹也记着新规定的顺序，等待着戴着海盗帽的同胞爬上去之后才开始攀爬。
而柯林则是向开心小箭简要介绍了一些情报之后就径直离开了船。他在阴差阳错目睹了这些小黄鸡之后忽然感觉到心中的闪念也开始明亮起来。
他似乎能设计出属于自己的舰载机了。
第十章 下下签
柯林极速赶往岛上的魔导工坊。
在他破门而入的时候，之前帮助柯林制造左轮手枪丧钟的机械工匠刚好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他有心打个招呼，但是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立刻闭上了嘴，并让开了前往他租用的工位的道路。
同为工匠，他太明白急冲冲冲进工坊意味着什么了。
柯林冲入了自己的工位，这里有一个魔力端口与工坊中的中央魔力炉相连，能够帮助工匠们在没有魔导炉的条件下使用各种魔导器具，不过柯林到这里主要还是为了借用一些设计工具。
这里有全套的绘图工具，虽然柯林并没有多少绘画细胞，设计新的魔导机械时却也只能依赖这些了。
除了天才，没人能在脑中就建好一个模型。
但是在一切开始之前，他需要沟通自己内心的闪念。随着内心不断平静，柯林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渐渐变成了一片湖面，而水下则有一个光团在逐渐上升。
那就是闪念。
闪念系统无疑是一个令玩家又爱又恨的系统，虽然设计者声称这是一种让玩家能够自由定制装备的设定，但玩家往往将其视为游戏内有些糟糕的装备系统的一个妥协。
对于35级之前的玩家，装备几乎是一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如果你没有脱离系统给予你的NPC背景势力，你可以很轻松地从NPC那兑换到需要的装备；就算你选择当一名自由玩家，满大街的商店里也都是各式各样的制式装备。
这一阶段的装备是如此丰富，以至于大多数掉落装备都失去了意义，以至于沦落为回收材料的来源。
当玩家升到35级之后，一切都改变了：装备价格随等级提升而呈几何级数上升，并且种类与数量往往残缺不全。
这是因为大多数高级装备都需要闪念，这类似于大师也需要灵感才能做出优秀的作品。不过说到底，绝大多数玩家也不可能产生类似的灵感，所以玩家可以从奖励中获取“闪念”，也就是系统给予你的灵感。
柯林现在的灵感来源于塔林地下的无名NPC，现在看也就是龙魂武装流风的主意识。
伴随着意识中的光团猛然炸裂，机械师再度睁开了眼睛。
耳边的猎猎风声，眼前的一片蔚蓝，以及身体中不断涌现的失重感都在提醒柯林一件事：自己现在正从高空中坠落。
哪怕知道这只是闪念营造出的心理空间，机械师也不禁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坠落太真实了。
越高级的闪念所附带的体验也更加真实，看来这不愧是龙魂武装所送出的闪念。
闪念空间中的大环境一定是描述闪念本身所包含的一些表征性的概念。作为代表“流动”的龙魂武装，流风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概念也就是风暴、坠落、天气变换这些，出现在高天之上倒也正常。
虽然柯林第一反应想到的其实河流来着。
他开始环绕四周。虽然打开闪念空间就已经满足制造装备的最基本条件了，但玩家一定会尽量挖掘这片空间中更具有代表性的意象，因为这代表这更加本质、更加强大的力量。
一只海鸥从柯林下方飞过，绕了一圈之后又飞了回来，在机械师周围盘旋着。
鸟类，折叠翼，编队飞行……
一连串概念流过机械师心头，大多与鸟类有关。作为天空的子民，鸟类的确也是一种跟空气的流动息息相关的生物。
现在柯林直接退出闪念空间的话，已经能够制作跟鸟类有关的魔导机械了，但是他仍然不太满足。闪念空间中最开始出现的意象往往等级并不高。
远处的天空中云朵开始堆积，不一会就形成了一团恐怖的乌云，其中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显然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狂风、雷暴、天气控制……
虽然是强得多的概念，甚至拥有天气控制这类非常恐怖元素，柯林却只能苦笑一下。闪念空间中的“远近”并非是距离概念，而是本人对于这一概念领悟程度的具象化。如此远的距离，自己如果强行选择这些概念的话，哪怕能够形成设计图也基本没有可能成功制造。
“昂——”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鸣叫，风暴中难以明说的恐怖存在开始缓缓翻滚游移，还时不时露出细长遒劲的肢体。
龙。
不是西方那宛如飞天大蜥蜴一样的龙，而是更加灵俊飘逸的东方龙。它此刻就在那团风暴的深处，不停地诱惑着机械师上前。
然而此刻柯林已经连它所代表的概念都已经无法认出了。
深吸了一口气，机械师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远处的风暴中挪开。在闪念空间中的探索是以精神力为基础的，自然也有着时间限制。自己已经确定无望那团风暴与其中的巨龙所蕴含的概念了，继续盯着不过是浪费时间。
有没有更容易获得的、同时也更强一点的概念。
柯林的目光在四周搜寻，然而这片澄澈的天空中似乎再也难以找到什么东西，就算发现了什么，也远在天边，只在视野中投射下一个小黑点。
天空越来越暗。
等到机械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下的已然不是一望无垠的蓝色天空，而是一片黑暗。
一个巨大的黑色圆球占据了视野的中央。
黑洞。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无数的念头在柯林脑内炸开。
他感觉自己眼前仿佛有亿万光华，又觉得面前不过一片黑暗。
他感觉对方离自己仍有千百万里，又仿佛马上会把自己撕碎。
这是真正的顶级概念，然而对于这个等级的机械师而言，这不过是毒药而已。哪怕耗尽全部精神力也无法从中获得分毫的感悟，只会在闪念空间中蹉跎昏迷，然后浪费掉这个闪念而已。
柯林咬紧牙关，闭上双眼，试图在空中转身。闪念空间中的一切事物都无法对于感悟者直接造成伤害，所有影响都来自于“看”的动作，也就是试图感悟的过程。自己只要背对对方，哪怕黑洞也无法伤自己分毫，而自己或许还有时间在这个空间中寻找别的概念。
而在转过身的柯林面前出现的，同样是一片漆黑。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空气，甚至没有任何人类能够感知到的物质与光亮。这里是一片纯粹的“无”，是一片万物的墓场。
热寂。
流动代表着能量从高到低的转移，代表着熵值的增加，代表着由有序向无序演变的过程。而在这一切的终点，则是没有任何秩序的荒野。
中大奖了，甚至中了两次，可惜哪个都拿不到。
已经快昏迷的柯林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强撑着没有昏迷，在自己的意志下闭上了眼睛。
……
“哗啦。”
柯林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工坊的地面上。
制图工具散落在周围，面前则是在空中飘舞的无数白纸。
看来自己最后退出闪念空间的时候用力过猛，连带着身体都从桌子上摔了下来。
机械师苦笑着摇摇头，从空中抓住了一张白纸，而一份设计图也开始在原本洁白的纸面上浮现。它描绘的是某种魔导机械，体态修长，两侧还有折叠起来的翅膀。
最后还是选择了下下签啊。
第十一章 启航
“亚子，这位是……”
“按照您的要求找来的，非守序正义且专注于种植的德鲁伊，”这名被分配到小队里的辅佐官脸上挂着充满职业气息的微笑，甚至挺直了身子，带起一阵轻柔的波浪：“甚至还有37级的等级。”
“……”
柯林想了想，好像自己的确是这么要求的。再看看自己面前正在苍蝇搓手的中年男子，他对于作茧自缚又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大人，大师级以下，您肯定找不到比我更优秀的随舰德鲁伊了，”中年男子一边搓着手，脸上已经因为笑容堆成了一朵菊花：“只要给我一小片土地，我就能用蘑菇养活一整船人。”
蘑菇？不是蔬菜吗。
听到对方的说法，柯林更加迟疑了。他转头看向了身旁的辅佐官亚子，对方仍然保持着职业化的笑容，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觉得短时间内很难再找到这么符合要求的德鲁伊了。”
蓝发少女送上了绝杀。
名义上掌管着整个团队的机械师只能迟疑地伸出手：“你好，我的船上的确需要一名随舰德鲁伊。当然，你最好叫我团长，因为船长另有其人。”
“好的好的，”对面的德鲁伊伸出了黝黑干燥的手掌握了上来：“我是弗兰克，别人都叫我蘑菇德鲁伊。”
……
“团长，没想到你真的弄到了艘船，”团队中最后一名赶到的成员罗贝尔站在岸上，俯视着水面上飘荡的白色帆船：“你在南海镇跟我这么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不过是胡言乱语。”
这名前贵族子弟穿着类似马术服的紧身外套，蹬着一双黑色的长靴，腰间挂着一把长剑，整个人透出一股果断干练的气息，然而眉宇中却有着一股沧桑与忧愁。
就在一个月前，他已经正式宣布放弃了家族加诸自身的一切权利与义务，此举似乎被斯坦利家族当做某种对于新大公的示好低调地传播着。而命运并没有给这名青年留多少时间感叹，他追随的这名圣眷者就一封电报将他叫来了遥远的霜海。
毕竟他此时的确也没有多少地方可去了。
柯林看了看自己追随者的等级，嗯，36级魔剑士，已经达到了一般所说的高阶战士的标准。35级这道玩家直接跳过的关卡对于NPC来说仍然具有相当的意义，看来前贵族青年在最近成长了许多。
“一艘小船，要辛苦你了，”机械师从岸边直接跳到了船上，经过这段日子的熟悉，他已经对此驾轻就熟：“我先带你看看住的地方吧。”
“好的，”罗贝尔提起身旁的行李同样稳稳跳到了船后，魔剑士对身体素质的加成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吗？”
“是的，去芬多岚，”柯林小心避开在甲板上乱窜的小黄鸡，自从他允许这些小家伙离开舰载机库后，这些毛绒团子已经占领了船上各个角落：“时间很紧，神话已经开始早期动员了，我们必须赶在对方大部队之前落地蛰伏。”
跟随在他身后的罗贝尔点了点头，同样轻巧地避开了已经呆立不动的小黄鸡：“这些是？”
“哦，他们啊，解释起来还蛮麻烦的，你就当是船上的助手吧，”柯林指了指前甲板：“顺带还会作为驾驶员帮我控制舰载机。”
前甲板上的菜地已经变成了船长室周围的一圈薄土，而这里现在是毛绒团子的乐园。小黄鸡们正在甲板上推着一架只有半米长的机械。
这种机械基本上就是二战时期的单翼战斗机缩小版，只不过相较于人们一般印象中的战机，这些机械显得有些矮胖，同时机翼从中部分成两部分向上折起。
罗贝尔皱起眉头，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先去船舱里放下行李吧，”机械师招呼起对方走进中央的工坊，并走向左侧的楼梯：“船上空间挺小的，你得跟人挤一下了。”
“没问题，过去一个月我都习……”罗贝尔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房间两侧各有一张床，靠着窗户的那张勉强还保持着白净，而里侧的那张已经被淹没在无数吊柜与桌板之下了。床体上方的空间中布满了各种类型的瓶瓶罐罐，它们被仔细地固定着以应对可能的风浪。
在这一切的中心是一个放在床上的小桌板，上面放置着各类工具与盛放液体的烧杯，其中一个残存着的紫色液体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仿佛为了暗示这里曾经的惨状，船舱的右侧大部分已经熏黑，仿佛使用了超过十年。
“这……”
“没事的啦，只是一个有些古怪的德鲁伊而已，”柯林用爽朗的声调讲着：“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不同意他用上面的工坊做实验，所以他只能在自己房间里捣鼓捣鼓。”
“我能换个房间吗？”
“没辙，后面那间住满了，船体右侧是女性的地盘，”眼见自己的追随者态度丝毫没有犹豫地提出申请，柯林只能一脸严肃地顶回去：“没事的，就算真有个什么，对方也是擅长治疗的德鲁伊，不会出事的。”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柯林露出了今天为止最灿烂的微笑。
……
“出发！”在船长室中，爱丽丝用着仍显稚嫩的嗓音宣布着出航的命令，名为流风的长剑微微发颤，似乎在响应她的命令。
戴着海盗帽的黄鸡同时向她敬礼。
白色的帆船缓缓驶出港口，主桅上并没有挂帆：在帆止岛周边，挂帆没有任何意义。全船的动力实际上来自于船体后方由风元素产生的狂风。
略显袖珍的小船越过停靠在港口里众多舰艇，向外海驶去。它们中绝大多数都安装着巨大的烟囱，这使得爱丽丝所乘坐的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对了，忘记问你了，你想好给这艘船取个什么名字了吗？”狭小的船长室内仅剩的另一人发问道。
“这个不应该由柯林哥哥决定吗？”爱丽丝仰头询问对方。
“不，这毕竟是你的船，还是你取吧，”柯林边说着，手已经摸上了船上名义大副的肚子，而后者很受用地瘫在了操作台上，眯起眼睛傻呵呵笑着：“这帮小家伙们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叫流风吧，我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干脆用原来的名字好了。”
“嗯，也好，这样不容易混淆，”柯林说完，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顶草帽：“那为了庆祝命名和启航，送你一份礼物。”
有些熟悉的草帽落到了爱丽丝的头顶，几乎与当初偷跑出教会时柯林给她购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中间多了一道白色的薄纱丝带。
小女孩发出了跟当时同样的笑声。
第十二章 航行
驶离帆止岛周边之后，众人挂上了仅具备象征意义的船帆。设计主桅的目的来自于柯林的奇思妙想：如果我们不停砍倒又立起桅杆，岂不是就能迷惑追踪我们的人了吗？
亚子在他说出这个点子的仅来得及吐槽后半句：到底谁会追踪这个只有两个小队的小团队？！
当然，实际上这个团队从配置上看仍然非常豪华，成员如下：
42级机械师柯林；
43级宫廷剑士（塔林）爱丽丝；
44级法则巫师开心小箭；
41级生存猎人（属于盗贼/弓箭手系，即敏捷加成职业）亚子；
37级德鲁伊弗兰克；
36级魔剑士罗贝尔·斯坦利；
以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60级疑似圣机械师，天蓝。
可惜，最后一位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展现出任何与之匹敌的实力，否则这支小队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游弋的战略级力量，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不过是一支泯然众人的冒险者小队。
“帮帮忙，快，快来搭把手，”就在柯林站在船长室思考人生的时候，坐在前甲板上的开心小箭忽然站了起来，他手中的鱼竿已经拉成了一条满月：“我要被拉走叻！”
话音未落，他脚下不稳，一个失足就往船外飞去，原本躺在周围晒太阳的小黄鸡们已经反应过来，两只反应快的抓住了他的双脚，虽然它俩也被带着飞出了甲板外，但后面的毛绒团子们则一只抓一只脚，形成了一条明黄的鸡链，好歹抓住了飞出去的一人多鸡。
而鸡链的最前端，钓鱼佬的半个身子已经泡进了海里。
“法师先生！”不同于站在船长室里正在饶有兴趣吃瓜看戏的柯林，原本正在厨房里帮忙的爱丽丝听到声响就跑了过来，看到具体情况不禁心急如焚，不过哪怕是高阶战士此刻也有点手足无措：这个姿势未免太奇特了。
同样在厨房的亚子不慌不忙地向前甲板走来，只留下没有意识的幽灵女仆呆呆地立在原地。
“魔力成链，束缚强敌。”在一旁已经准备许久的罗贝尔终于完成了魔法装备的激活，一道虚幻的铁链朝着开心小箭飞去，本应起到束缚作用的魔法这是变成了一条救援的绳索，紧紧抓住了在海水里上下晃荡的法师。
他几次想要念咒，却只换来一口又一口海水。
“加油——加油——”爱丽丝蹲在甲板上边伸手够法师的脚，边鼓励着身边的毛绒团子们：“马上就够到了！”
在越来越多的黄鸡努力下，法师渐渐从海平面下被“拔”了上来。爱丽丝看准时机，一把抓住对方的腿，纤细的五指中仿佛有无穷力量，轻易将远高于她的成年人提溜了上来。
船体甚至因此左右摇晃了几下。
好不容易逃脱险境的开心小箭脸上却没有丝毫开心，水草般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哭丧着的脸，配合上满脸的水珠仿佛大哭了一场：“我的杆子呀——鱼！大鱼！”
“叫什么叫，打扰本小姐看书。”本来躲在船舱里的天蓝这时候也走了出来，身材小巧的她是船上少数白天也愿意呆在船舱里的人，此刻也穿着适合呆在室内的白色宽大睡袍。
她目光扫过周围，已然了解了情况，看着仍在哀嚎的法师，她啧了一声，向着越飘越远的鱼竿伸出了手：
“万般机械，为我所引。”
本已随波逐流的鱼竿凭空飞离水面，向着流风号投来，甚至牵动着水面下一个黑影向着倒退而走。最后，那条鱼竿飞回了法师手中，连带还挂着一条一米多长的鲈鱼。
“这是什么技能？”刚刚还在哀嚎的法师此刻有些懵逼，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二层船长室的机械师死党。
然而柯林与他同样懵逼，看着天蓝喃喃问道：“这是什么技能？”
“你们圣眷者叫机械回收还是采集什么的，”小萝莉挥挥手，身形逐渐消失在楼梯中：“别打扰我看书了！”
众人咽了咽口水，齐齐点了点头。
……
“好难吃，”爱丽丝在浅尝了面前的鱼肉之后吐了吐舌头：“鱼肉是这么难吃的东西吗？”
“嗯，应该是稍微有些魔兽化，”作为生存猎人的亚子同样尝了一口后不禁脸红了起来：“处理的时候没有认出来，是我的过失。”
这都长得跟人一样长了，怎么可能不是魔兽？！
柯林内心虽然在狂暴吐槽，脸上仍然摆出了跟其他人一样失望的表情，并且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然而桌上有一个人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全给我吧，”弗兰克两眼放光地把所有鱼肉都倒进自己的盘子里：“我哪来种蘑菇。”
众人点点头，又心绪复杂地一齐望向了桌面上摆着的一盘蘑菇。
这东西、能吃的吧？
……
钓鱼事件不过是旅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流风号继续朝着西侧航行着——没错，是西侧而非芬多岚所在的东北侧。根据银白誓约情报部门的说法，芬多岚周边已经出现了一些摩擦，任何从帆止岛出发的舰船都可能被神话盯上。
柯林一语成谶。
不过这些对于一艘在设计之初就考虑过隐秘行动的船来说并不能构成挑战。
众人向西侧航行了两天，不仅偏离了主要航道，同时也接近了弗仑萨海军控制区域之后才终于开始了真正的航行。
桅杆本身被拆下，这根中空的桅杆不过是cosplay帆船的道具，在接下来的航行中已经起不到多少作用了，甚至有可能带来麻烦。
小黄鸡们也将前甲板上最后一架袖珍飞机推到了通往舰载机库的舱门口。经过一系列改造之后，原本的竖梯已经变成了一个升降梯，供这些小家伙们推着飞机上下。
爱丽丝怀抱流风长剑坐在炼金工坊内：接下来的操作并不需要在船长室完成。
众人最后检查了一遍物体的固定措施是否牢靠，随后向年幼的船长示意准备完毕。
“轻柔的风啊，怀抱着我们进入那片天空吧。”
随着少女充满活力的嗓音，船头在缓慢升起。
最开始的时候，众人的感觉仿佛只是船头又打来了一道不大不小的海浪，过了一会才感觉到异常。
船体保持着约十五度的倾斜角度一直在上升，而窗外的海面也越来越低。
艺高人胆大的开心小箭此刻坐在开放的餐厅中，抓着餐厅的座位向船体侧面望去，下方有一层青色的薄膜，拖着保持前进的船体不断上升，仿佛一层虚幻的水面。
那是由纯粹的风元素堆积而成的“液面”。
“不行，这样上升的话我们会在低空穿过广阔的空域，”坐在封闭的工坊中的亚子眉头紧锁：“如果想要隐藏自己的话，我们必须更快拉升。”
“是需要上升得更快吗，”爱丽丝笑着捧着长剑贴近自己，后者则发出了一阵欢快的轻吟：“没问题哦，不过可能有些颠簸，大家抓稳了。”
开心小箭此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跑向甲板中间完全封闭的工坊里。他刚走没两步，却直接脚下一滑，看着舱门的把手离自己越来越远，只得胡乱在周围乱抓着，企图抓住些什么。
“哗哗——”
虚幻的水面此刻已经变成了一道瀑布，拖着流风号近乎垂直般立起，液化的风元素直直溅落在船身上，发出类似水幕轰击一般的声响。
天河倒挂，唯有一船溯流而上。
柯林运气比较好，坐在正对着前方的座椅上，此刻只需要从坐在椅面上变成躺在椅背上，而朝向跟他完全相反的罗贝尔此刻只由腰上的系带牵着，仿佛一块随风飘荡的肉干。
“咣啷——“下层甲板传来一系列碰撞与玻璃破碎的声音，看来弗兰克那数目庞大的工具与瓶瓶罐罐还是落了网。
而在这一片狼藉中，怀抱着长剑流风的爱丽丝如履平地，指挥着流风号开始上升。
“大家稍微等一下，马上就好。”少女带着些歉意说道。
柯林心中咯噔了一下，就感觉载着自己的飞空艇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天空。
“啊————”
过了好一会，他才分辨出来这声惨叫并不是自己发出的，而是来自于自己的死党开心小箭。
第十三章 穿云破雾
从地面上看，天空中的云朵不过是一张油画上的不同色块，深入其中才会发现那是一座错落有致的迷宫。
流风号在云层中穿梭，宛如在四季中穿行，时而阴冷黑暗，时而阳光明媚，中间甚至还经历了一场小雨，一眨眼的功夫就擦身而过，要不是玻璃上的水痕，直让人觉得只是一场幻觉。
众人的目标高度是云层之上。现实中大多以温度随高度分布的特征对大气层进行划分，而在《风之旅人》中，NPC则是以风元素的浓度作为判断，由低到高逐渐递减。如果穿过一般意义上的云层，风元素的浓度已经不支持低空飞行器在这个高度航行，船员也会受到高空debuff。
但是自带伴随风元素的流风号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云层越来越厚，空气中的水汽轻易凝结成水珠，在窗户上拉出如丝般的水痕。到了最后，众人仿佛在棉花糖的海洋中航行，入目一片洁白。
忽然，金色的光从船体前方射入。
回过神来的时候，众人才发现流风号已经在一望无际的白色平原上航行，两侧的船体排开洁白的云朵，仿佛拨开水面的波浪。
金色的太阳在平原的尽头散发出无尽光亮，头顶尽是如洗的蓝天。这是连空气都稀薄了的高空，流风号被包裹在一个极淡的青色鸡蛋中，这些由龙魂武装流风产生的风元素保证了众人能如在陆地上一般行动。
除了还在船舱中抢救物品的弗兰克，众人皆登上了开放甲板上，去感受这九天上的轻风与美景。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过了一会，柯林才嘟哝起来，并向身边四个人投出问询的目光：“我有忘记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可能是开心小箭先生吧，”亚子作为主敏捷的猎人，在整个上升过程中也算得上游刃有余，此刻也最先回答了这个小型冒险团团长的问题：“那位法师先生现在应该还在霜海的海面上挣扎吧，说不定甚至还在船上？”
“握草！”
等到众人找到他的时候，这位自告奋勇呆在室外的法师已经失去了意识，只不过勉强用法师长袍将自己绑在了船尾登陆艇的外挂架上。
……
无云的天空像是一池湖水，随着昼夜更迭缓慢染上不同的色彩，等到众人处理好一片狼藉时已经到了繁星如织的夜晚。
黑色的绒布中有一条星光铺就的丝带，在NPC的传说中，那是灵魂之河，生灵死后借此进入神灵们的圣域。
而我们的主角柯林此刻就躺在前甲板上，仰望着纯净的夜空。
“我原本觉得这一切没有什么，但是现在却感觉有些不真实，”造了一下午水的开心小箭躺在柯林身侧：“你真的是跟人solo就送钱的那货？”
好像的确不是了，毕竟重生者到底算不算这个时间的自己还真挺难回答的。柯林躺在原地，仰望着浩瀚的星空，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随意岔开了话题：“明早就到芬多岚了，你要一起下船吗？”
“什么，还能不一起下船的？！”
“那当然，我们的登陆艇也就装三四个人，而且还需要人看船，”柯林支起上半身，戏谑地看着自己的死党：“你就好好争取名额吧。”
“不要啊，我想要下船啊——”
开心小箭最终还是没有争取到这个下船的名额。
……
到早上的时候，流风号开始下降。正常航行需要一个星期的路程，对于高空之上的飞空艇来说不过是朝发夕至的小旅行而已。
流风号在晨曦中逐渐下降，这一段航行颇为惬意：目标仅仅是进入更低的云层中隐藏起来，而且并不需要急升急降以掩人耳目，流风号得以平顺地驶入下方的云层中。
清晨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木质的甲板上，发出有些沉闷的滴答声。
爱丽丝与天蓝醒得很早，两名小女孩早早地捧着热咖啡等在工坊中观赏朝阳，为她们准备饮品的则是名义上柯林的辅佐官亚子——在她建议自己跟两名小女孩住在同一舱室后，柯林总怀疑对方才是船上唯一的萝莉控，但是并没有证据。
而预订在上午就要前往芬多岚的柯林反而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才起床，无奈之下只得在亚子哀怨的目光中又含泪吃了顿午饭。
下船的人已经确认了，分别是柯林、罗贝尔与天蓝，这三人将会组成一支侦查小队。而剩下的人则会前往芬多岚东侧的群山中隐藏起来。根据未来星见的说法，重生者的棋盘上所有棋子的位置一览无余，所以像是柯林这样的意外角色必须懂得隐藏自己，待到特定时刻方才现身。
实际上，要不是为了让柯林熟悉熟悉芬多岚，侦查小队都不会被派出。笼中鸟任务的大致流向与主要隐藏点对于重生者来说不是秘密，但是一些具体细节还是需要这位实施者亲自前往确认。
而由于这次的事情同样涉及当地的贵族，那么罗贝尔作为顾问就必不可少，而天蓝则是自己强烈要求的下船，结果柯林悲哀地发现，船上并没有人能劝服这位准圣贤。
剩下的人其实也没法选了，爱丽丝是除柯林外唯一拥有操纵流风权限的人，开心小箭需要保障船上用水，弗兰克只想进行自己的研究，而如果没有亚子看家这个组合简直就是灾难。
在这样的背景下，三人登上了舰尾的小船。
这艘木质的小船虽然名义上叫做登陆艇，不过与现实中一般做成气垫船的登陆艇大相径庭，仅仅是一艘江边常见的简单的小船。
然而，如果叠加上足够多的缓落术，哪怕是这样的小船也能在云层中缓慢下降。
“简直像是梦中的场景，”柯林伸出手试图抓住从身边划过的云朵，然而手中只有一片潮湿：“我之前从没想过仅仅是降落也会如此开心。”
木质的小船在天空中缓缓落下，不论是头顶还是脚底都是一片蔚蓝，此情此景，让柯林不禁想起在学校学过的课文：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梦压清河。
“圣眷者您不是应该居住在神灵的圣域中吗，”罗贝尔笑着接过话茬，并不由学着神父端起了手：“在主的圣域中，有流淌着牛奶的河流和遍布黄金的大地，他的信者将在无始无终的美梦中缓缓沉睡。”
圣域吗……柯林不由想到了现实中的钢铁丛林与一成不变的生活，如果说圣眷者来源于圣域，那地方怕是不怎么有趣。
“哼，反正都是些骗人的把戏，与其想这个不如担心一下之后怎么靠岸。”一旁的天蓝不由嘟起了嘴巴。
两人笑了笑，没有继续进行话题，开始静静等待到达海面的时刻来临。
“哗啦——”
小木船降落在海面的瞬间，在周围也激起了约一米高的浪花。溅射的水滴沾湿了身上的衬衫，才让机械师想起来自己仍然没有准备护盾与魔导炉。
但是，天上的流风号仍然在自己的感应之中，这也就意味着随时能动用“那个”。基于这个原因，柯林并没有感受到多少不安。
与之相反，他的心中只有将要开始一段新的旅途的兴奋感。
“姑且问一下，团长您应该准备了航行的手段吧，我们不会需要用这两只船桨划到岸边吧。”然而，罗贝尔的话轻易击穿了柯林内心的雀跃。
后者看了看船两侧的人力木桨，再眺望了一下远处的陆地，僵硬地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新手闲游
布瑞克正提着油桶顺着螺旋的楼梯登上灯塔。这种老旧的石制灯塔并没有扶手与护栏，已然瘸了半边的老人不得不每走一段就稍作休息，舒缓舒缓已经渐渐麻木的左腿。
夏天已经过去，白昼的时间越来越短。原本还可以稍微迁延一二的灯塔管理员也必须准时准点前来点亮灯塔。
不过秋天对于芬多岚的灯塔管理员来说，往往也意味着一年工作的结束。到了冬季，一旦海面封冻，也就没人关心他们有没有恪守职责了。
但布瑞克自己关心。
他点亮了塔顶的灯光，并将鲸油加进储存器中。在霜海的南岸，由魔法驱动的无人值守的灯塔已然非常普遍，但是在贫苦的北境，这些东西还是吟游诗人口中的传闻
所幸在机械教会的帮助下，灯塔中至少有自动摆动灯光的机械，可惜这也在几个月前被鱼人打坏了，需要时不时拨动一下。这个偏远的村落并没有常驻的机械师，一来二去也就拖到了现在，结果是老人仍然需要整夜地值守。
然而这对于布瑞克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差了。
闲下来的老人终于有机会坐下来遥望漆黑的海面，这幅光景陪伴了他五十年，但等到老头子能静下心来细细观望之时，他仍感觉十分陌生。
一簇白光在海面上转瞬即逝。
起初，老人还以为那不过是远处泛白的浪头，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那是船上的灯光。眼见那簇灯光朝着北边的沙滩飘去，布瑞克赶忙拖着左腿走下了灯塔。
这时节那片沙滩上可是会有鱼人的。
……
“别偷懒！你们给我快点划，本小姐可不要在这船上过额……”
“咚！”
本来正在颐指气使的天蓝抱着头蹲了下来，而罪魁祸首柯林正在缓缓收回自己的手刀：“要不你还是换个语言模块吧，这时候听着怪难受的。”
天蓝并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汪汪地盯着面前的机械师，一直盯到对方略感歉意的摊了摊手，然后继续摇浆，同时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诅咒船厂的设计师与工人：
为什么不给这船加动力？！
柯林与罗贝尔靠着一对木浆在大海中划了两三个小时，直到天都黑了才接近海岸线。幸运的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座灯塔。
柯林对照着银白誓约玩家共享的地图，好不容易才认出前方的灯塔并非用于指引船只入港，而是用于提醒来往船只避开海角的。不过地图上也显示这座灯塔北侧有一片沙滩，以这艘小船的吃水，应该很容易直接冲上去。
说干就干。
在灯塔的灯光与“工匠的有备无患”提供的照明术双重指引下，三人很顺利地找到了那片沙滩。这片沙滩并没有被上涨的潮水完全淹没，给冲滩的小木船提供了绝佳的缓冲，让它不至于撞折自己的龙骨。
三人挎起背包，翻出船外。冲滩的冲击对于罗贝尔还好，另外两人的胃中则已经翻江倒海，不得不靠着船舷休息片刻。
靠着靠着，柯林突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虽然明白大概只是自己的团长在发癫，但考虑到天蓝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得惊悚乃至恐惧，罗贝尔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团长为何发笑？”
“我笑……啊呸，我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半夜流落荒滩算是高兴的事情吗？”
“那当然不算，”柯林摆摆手：“我想起原来在水边练级的时候，经常会接到清剿鱼人的任务，也是坐这种小船，去……”
“很抱歉打断你，团长。我在瓦格纳湖里也见过鱼人，”罗贝尔抽出了腰间的细剑：“而且它们马上要来了。”
在远处，一大群漆黑的人形生物踏浪而来，它们光滑的表皮在月光下反射出奇异的色彩。
……
“快点、快点！”年老的守塔人举着提灯，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带路。
“嗝，布瑞克哟，慢点，”一个举着长剑的年轻人颠三倒四地跟在他身后，他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盔甲，又喝了酒，虽然四肢健全，却反而追不上面前的老头：“鱼人可不会像您那样准时。”
“鱼人也不会像你一样喝得烂醉，”老人跺跺脚：“我发誓，你要是再让我碰见守夜时喝酒，我就把油渣灌到你的肚子里去。”
年轻人不再说话，努力摆动着快要搅在一起的双腿。二人在海边的灌木中穿行，前往那片快要被鱼人占领的海滩。
“砰！”
寂静的月夜中，蓦然想起一声枪响。
“砰砰砰——”
枪声连贯不停。年轻人在第一声枪声之后已然有些犹豫，现在更是渐渐开始放慢脚步。老人见状，回身扯了扯对方，硬拽到了沙滩旁。
枪声已经停了。
意料中大批鱼人围攻落水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而只能看到一地的鱼人尸体与站在中间的三名人类与一艘小船。
布瑞克松了口气，但他身后的年轻人反而紧张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他举起手中的钢剑摆了摆，后者在月光下发射出清冷的光辉。
“冒险者，我们是冒险者，从波尔塔来的。”柯林喊出了早已想好的借口。
“身份证明呢？”
柯林反射性去掏腰包，手伸到一半却愣住了：自己好像的确还没去冒险者公会申请过正式的冒险者身份。
“冒险者徽章在这，还有我的身份证明。”罗贝尔掏出一份考究的文件，包着徽章扔了过去。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甚至转向自己的团长眨了眨眼。
年轻人捡起沙滩上的身份证明，看了几眼之后手中的剑都惊掉了，忙不迭捧着两件东西深一脚浅一脚跑了过来。
“老爷……”
“没什么，骑士之子罢了，”收好自己身份证明的不孝子直接把自己老爹的爵位降了好几档，顺带指了指身边的柯林：“而且我不是老爷，他才是。”
年轻人愣在原地。
“行了行了，别老爷老爷的了，你们这有住宿的地方吗，”柯林用脚踹了踹身边的小木船：“最好还能找个港口放放我的船。”
“不嫌弃的话，灯塔底下还有个房间，”直到这时，布瑞克才插入了对话：“旁边的仓库里也勉强放得下这条船。”
三人自然无有不可，随着老人前往仍在工作的灯塔。中途那名年轻人还试图邀请三人前往村长家借宿，不过被嫌麻烦的柯林直接否决了，只是给了对方一小笔钱，嘱咐对方明天找几个人把滩边的船拖上来。
灯塔并不算远。
说是房间，也不过是塔底的空地罢了。许多生活用品凌乱地堆积在这里，但却并没有多少灰尘，显然有人长期居住于此。
在布瑞克的帮助下，罗贝尔与柯林熟练地整理出可供三人围坐讨论与休息的空间。完成这一切之后，老人将手中的提灯放在三人中心的地板上，开始几步一停地攀登楼梯。
“不是自动式的灯塔吗？”柯林见状皱了皱眉，条件反射般问道。
“有点小毛病，得有人看着，”老人又走了几步：“我就在上面呆着，不打扰几位老爷。”
柯林闻言看向了天蓝，而小萝莉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没事，老人家，我们看着就行，您先回家吧。”
“可是……”
一辈子勤勤恳恳地老人第一反应对方只是想支开自己，但是碍于身份最终也只能作罢。
第十五章 躺枪的鱼人
柯林护送着天蓝慢慢登上塔顶。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两人都穿着制式的初级冒险者套装，也就是白衬衫与皮夹克的组合，下面则搭配拥有众多口袋的宽松皮裤。
这套服装在柯林身上还算适合，对于一个在初秋夜里活动的小女孩来说已经有些困难了，然而天蓝并没有接受机械师偶尔地关切，只是沉默地一个人在前面走着。
看来这次切换到了比较沉默的语言模块，天蓝身后的机械师在心里嘀咕着。对方的现在至少不会切成八十岁老太的语言风格了，也不会随意切换语言风格，柯林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渐渐开始习惯了。
两人登上了塔顶，那套老旧的灯具也出现在了柯林与天蓝的面前。用于汇聚光线的灯罩左右摆动着，让灯光周期性地扫过宽阔的海域，以指引夜航的轮船，只不过在每一圈的终点会有轻微的停顿，不过马上就会继续投入工作。
“能修好吗？”两人来着自然是为了一劳永逸解决老人的问题，毕竟经验丰富如柯林一眼就看出了今天晚上决定出手相助的人是谁。
“嗯，”小小的黑发萝莉从腰包中掏出锤子起子之类的工具，摆在灯座上，又转头毫无表情地看向柯林：“拜托，转灯。”
也就是说修理期间需要我来手动转动灯光是吗。
机械师站到灯具后方，等待着小萝莉拆下辅助摆动机械，随后尽可能规律而又平稳地左右摆动起来。然而人手终究无法像机械一般稳定，灯罩与底座免不了碰撞又远离，彼此魔法发出吱呀的声响。
“发生什么了吗？”罗贝尔的声音从塔底传来。
“没事，在修灯而已，马上就好了。”
于是，在吱呀吱呀的声响中，天蓝开始了工作。
小女孩将原本推动灯具往返移动的拉杆拆下，并将其附带的结构逐一分解。在一旁柯林瞟了一眼，虽然整体还挺大的，但原理并不复杂，真说的话有点类似于华国古代的水车，只不过转动扇叶使用的并非流水，而是灯具燃烧产生的废气。
这种周期性摆动的设计在地球中或许常见，然而在这个世界却显得尤为稀奇：在充满魔法的世界里，为什么不用一些带着神器力量的小物件呢？
看来设计这个的机械师有点东西的，而这个地方也是真的穷。
拆解完毕后，天蓝拿着锤子与扳手开始对着其中几个明显变形的零件锤打起来，一时间，叮叮当当的声音连绵不绝，与吱呀吱呀的转动声交杂在一起，仿佛扰人休眠的杂音。
柯林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只会在周日工作的施工队了。
“这样真的能修好吗，”过了一阵，机械师终于忍不住发问道：“这样就算外表上修好了，强度上也会有问题吧。”
“可以，圣贤之力。”
天蓝头也不回，简短地回答之后从腰包里掏出了几块小铁片。正当柯林猜测那几个小铁片会不会是妖精武装的自带装备时，小萝莉只是简单地用双手握住了那些铁片，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赞美，万机之魂。”
一点火星在眼前骤然点亮，虽然很快熄灭，但是柯林视野中仍然留下了一块正在缓缓消散的亮斑。
接着，亮斑的数量越来越多。
等到柯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面前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大火炉。
火星在周围的空间中飞舞。
橘黄色的金属液体从天蓝的双手间缓缓滴落，仅仅是下落的过程中就带起一阵阵热风，扑打在还在转动灯罩的机械师面颊上，激起一波又一波热汗。
这些液滴被精确地滴到需要修复的零件上，并且没有在表面上冷却成型，反而直接渗入其中，不见痕迹。而做完这一切之后，天蓝轻车熟路地将所有东西恢复原状，并替下了此时的人肉转动器。
“修好了。”
可以，你满级你说话。
……
“哟，老头……咳咳，老爷子，来得挺早啊。”
天还没完全亮，布瑞克提灯就来到了灯塔。他一方面是为了熄灭灯火，另一方面还是担心灯塔出了什么故障又没人及时复位。
毕竟那几位冒险者看起来身份不凡，口中说的帮忙很可能只是客套。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对方同样早早起来了，并且已经整理完毕，悠闲地向自己打着招呼。而在二人头顶，行将熄灭的灯塔仍在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一遍又一遍扫视着海面。
“这……”
“哦，你是想问灯塔啊，我们昨晚上修好了，”柯林拍了拍身边的小萝莉的肩膀：“一点小毛病，我们队里的机械师就能解决。”
而被夸奖了的黑发小萝莉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特别的表情，只是用苍蓝色的眼眸盯着面前的老人，边说话边晃了晃手里的一盏老旧的破提灯：“报酬。”
“嗯？”
“她的意思是报酬只需要这盏灯就行了，”柯林自觉当起了翻译：“不过那艘船也希望您能照看一下，我们可能需要在附近办些事情。”
热心的老爷子自然满口答应下来，之后检查了一下灯塔后也离开了，而二人则仍在原地等待着，直到罗贝尔从老人离开的方向归来。
“谈妥了，对方连搬船的费用都退回来了，又给了2000金的报酬。”
随着罗贝尔的话，系统提示音也在柯林脑海内响起：
“您是否确认接受任务：‘过度繁殖的鱼人’？”
“确认！”
看着任务面板上显示的2000金与这个等级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奖励，柯林不禁一阵牙酸。
他信任罗贝尔的谈判技巧：他就算没有技巧，仅凭那张早已失效的贵族身份证明就足以让对方不敢造次。只能说这个村子真的穷，这点报酬对于他这个等级的玩家来说也就是专心farm一个星期的收获。
“团长，我不太理解，”罗贝尔等了一会才问道：“仁慈固然是优秀的品德，但您现在有职责在身，并不一定需要为了这些……这些农民浪费时间。”
“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芬多岚的首都赫尔是一座港口城市，海里的外援说不定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虽然柯林是昨天晚上遇到鱼人才想起来这茬的。
“但是鱼人……似乎算不上智慧种族。”
“但把鱼人驱赶到附近的种族可以交流，”柯林朝着南面的沙滩走去，脑中开始再一遍梳理霜海附近的水生族群关系：“对了，罗贝尔，你好像已经成为高阶战士了，接下来护卫任务就交给你了。”
“如您所愿。”
第十六章 猎人与猎物
三人早早来到沙滩上寻找鱼人的踪迹。
鱼人倾向于一直保持皮肤湿润，所以一般只会在夜里活动，要寻找它们的踪迹也必须赶早，否则大自然会很自然地抹除掉一切。
昨晚激战的残骸绝大多数已然消失不见。对于鱼人来说，不论是死者的武器还是死者本身都是不能浪费的物资，在确认几个杀神离开后它们很快又返回现场打扫好了一切。
这也给了柯林追踪它们踪迹的机会。鱼人的脚印非常有特色，加上它们并不会掩盖自身的踪迹，一路上也留下了非常多的痕迹。
“这就是鱼人的粪便吗？”看到团长蹲下来检查身边的土地，罗贝尔不禁有些感慨：“在高塔之国学习的时候，导师曾简要描述过通过粪便追踪的技巧，可惜我当时并没有用心学习。”
“那你的确没有用心学，”机械师站起身：“我刚刚只是误以为有贝壳而已。”
罗贝尔：“……”
三人继续沿着脚印走了下去，脚下的沙滩逐渐变成了泥泞的土地，偶尔还会出现细长的溪流阻隔前路。这一切都说明附近有一条大河由此汇入海洋，而其裹挟的泥沙形成了这一片滩涂。
嗯，至少银白誓约提供的周边地图是这么说的。
“停！”
罗贝尔疑惑地看着在前方伸手喊停的柯林。他第一反应是遇敌了，但是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海潮与风吹过枯草的声音。
柯林扭动着上半身转向了后方：“保护好天蓝，她的战斗力……嗯，波动很大。”
罗贝尔这时候才注意到对方的双腿深深陷入了下方的泥泞中：“沼泽？”
“嗯，而且还是在鱼人村落附近，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诱饵了。”
“您似乎在称呼自己是诱饵。”
“毕竟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的出现。”
二人等待了好一会，淤泥已经淹到柯林大腿根附近时，远处的枯草才开始密集地晃动。
“来了！”
一大群手执草叉与树枝的鱼人狂奔而来，寻找那个陷进了沼泽的倒霉蛋。这一般是它们补充肉类的绝好机会，却没想这次会遇到一条大鱼。
“砰！”
一发风弹直直打在领头的高大鱼人身上，溅起一捧绿色的血水。对方倒退了三四米才重新立起身子，左脸一片血肉模糊，已然失去了一只耳朵。
弹巢缓缓转动之间，已经将下一发送入了枪管后侧。吃了一发的鱼人慌忙后退，连带着对方的阵线也登时乱作一团。
如果那可以称之为阵线的话。
柯林并没有趁此机会补刀或者朝乱作一团的鱼人们设计，而是寻找起鱼人后方的术士来。这类鱼人的肤色往往不是常见的绿色或者蓝色，而是别的什么颜色，举着根花花绿绿的棒子……
“有了。”
一发风弹越过鱼群，打向了后方的施法者。然而对方两个硕大的鱼眼睛一转，直接拉过一名护卫挡在身前，坐视着后者在狂风中被撕碎为花花绿绿的碎块。
不愧是施法者，脑子比那些鱼人领军者活络多了。
不过好在对方也本能性地开始后撤保命，这意味着短时间之内不需要担心鱼人们的远程骚扰了。
这些小东西们普遍缺少弓箭手或者投矛手一类的编制。
柯林只得对着面前汹涌的鱼人们打了波连射，最初两发风弹击倒了最前方的领头者，而接下来的四发分别击杀了四名跟随着前者的瘦小鱼人。
现在，哪怕是脑仁只有核桃大小的鱼人也知道该撤退了。于是，就像来时一样，十多只蓝蓝绿绿的鱼人吱哇乱叫着退了回去，只不过队伍中少了几个倒霉蛋。
虽然它们并不知道面前的杀神此刻也偷偷松了口气：连续射击之后再次攻击需要等待15秒冷却，如果这群野兽现在扑上来他也只能狼狈去寻找自己追随者的掩护了。
“罗贝尔，你敏捷高，跟着它们去找巢穴，遇到人比较多的情况回来通报就行了，”泥浆已经淹到腰部的柯林只能指挥别人代劳：“我先想办法把自己弄出来。”
旁观了全过程的魔剑士点点头，收起短剑绕过柯林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而这时，机械师终于要面对自己今天最大的麻烦。他先是试着直接挣脱，结果是教科书般地越挣扎陷得越紧；接着又四处找了找能攀附的地方，有些绝望地发现这片沼泽比自己想象中大了那么一点。
“后仰，躺倒，抬腿。”见到自己团长仿佛无头苍蝇一样做无用功，天蓝冷静地说出几个词。
柯林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按照他所知道的沼泽自救标准流程行动起来：
向后躺倒，在保证能够呼吸的情况下将身子尽可能放平，分散压力后力图将脚从泥浆中“拔”出来，最后将脚“挪”到坚实的地面上。
最后，一个满身泥浆的人终于爬出了那一小片沼泽。他试图用满是泥点的手拍拍小萝莉的肩膀，却被对方灵巧地避开了，只能转成摸头的姿势，说道：“书本上的知识跟现实是不一样的。”
小萝莉看了看面前的泥人，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而舌战打赢圣贤的柯林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胜利的喜悦。他坐在泥地上，不停借用“工匠的有备无患”这件物品的力量使用清洁术试图洗去身上的泥污，但是这个状况明显超过了这一低级魔法的设计上限，他花完了所有储存次数之后又等了一个CD才清洗完毕。
这时候罗贝尔也回来了。
“侦查清楚了，对方的巢穴就在海边一个洞穴里，不过入口处鱼人已经很多了，我没靠近去看。”
“行，该开始A怪了？”
“A怪？”
“额，也就是快速消灭大量低级怪物的意思。”
大多数普通鱼人也就是15-25级，对于这两个人来说的确是非常低级的怪物了。
……
“咕噜哇哇哇哇！”先前那只被打残的鱼人团队此刻正在营地外侧舔舐伤口，见到仇人去而复返，立刻叫嚷着吵闹晦涩的语言充了上来。
营地里其他的鱼人听到声音后同样叫嚷起同样的口号奔来，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营地的鱼人都被惊动了，二人视野中此刻正在冲向自己的鱼人怕是有数百之众。
天蓝已被安置在附近，罗贝尔自觉拔出细剑挡在了柯林面前。虽然他几乎比所有的鱼人都高出10级以上，面对这个场景也不由吞了屯口水：魔剑士并不是以抗打击著称的职业。
用玩家的话来说，他是个近战输出，而不是坦克。
相比于自己追随者的如临大敌，柯林则神色轻松。他熟练地掏出了左轮，一枪蹦掉了跑在最前方的鱼人，最后一边在背包里掏“工匠的有备无患”，一边拍拍罗贝尔的肩，指示对方跟着自己缓慢后退。
“团长，我不明白，”青色的风之魔力包裹着银白色的细剑，并蔓延前伸，形成一把风之长枪。它的主人罗贝尔只是一个简单的突刺，前方的两只鱼人就都成了被洞穿的尸体：“如果我们只想撤退的话，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不，这个不是撤退，只是为了让怪不拉脱，”柯林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笔记本，一个火球就飞向了左侧靠得最近的鱼人小队，红色的火球在碰到第一个鱼人时猛地爆开，虽然并没有造成太多伤害，但是热浪还是逼得那个鱼人与左右的同伴降下速度，落回鱼人的阵线中。
“拉脱？”
“嗯……就是让鱼人们持续地来打我们。”
罗贝尔不由出神望了望天空，再一次怀疑自己追随对方是不是选错了。
第十七章 A怪现场教学
“下一轮攻击结束之后我们马上往后跑，”柯林看了看两侧，几个高大的鱼人每人带着一个小队正试图从两侧包抄他们：“被包围的话就麻烦了，要不你抱着我跑。”
他认得那些高大的鱼人，这种名为鱼人领军者的怪物就是鱼人军队的中坚与指挥。它们等级往往在30级以上，同时还能小幅增强自己的下属，在现在这个数量下如果被对方缠上就会很麻烦。
“好的。”
“那听我的口令，三，二，一……跑！”
罗贝尔当机立断转身向后，将背后空门露给了刚刚跑到近前的鱼人。可没等它狠狠突刺这个可恶的人类一下，一个明黄色的火球就向它飞来。
“砰！……砰砰砰砰砰砰。”
在自己追随者怀中，机械师舒展着上半身向刚刚冲出烟雾的几名鱼人连开六枪，登时又有几个倒霉蛋倒在了滩涂中。
“跑了这么远，应该行了吧，”十多秒后，魔剑士就放下了柯林：“它们一下子包抄不上来了。”
机械师注意到对方靴子上的附魔光芒正在消散，看来抱着人疾跑还是需要靠装备的主动技能实现。
“嗯，”柯林并没有揭穿对方：“那么就像刚才一样，边打边退……”
“注意不要拉脱是吧。”魔剑士重新架起了附魔细剑。
“是的，但是这次我们要选择一个方向。你喜欢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
“好，那我们就边打边退边往左边靠，”柯林举起左轮，但是并没有瞄向面前的大部队，而是对准了左侧试图包抄他们两人的几个落单鱼人小队：“我会解决掉左侧的敌人，相应的正面压力会更大，但我相信你应该渐渐进入状态了吧。”
回应他的是一发风弹，它从罗贝尔左手的戒指上发出，将长约三米的锥形区域内的敌人全部撕得粉碎。
魔剑士的战斗力与能够调动的装备数量成正比。
而看到自己的追随者的表现，柯林也放心地开始清扫左侧的敌人，只是时不时用火球将靠的太近的鱼人推回去。
如果从上空往下看，最开始当两人后退时，冲向他们的大批鱼人就自然而然地排成了一个一百多米的队列；而随着柯林下令转向后，这根鱼人组成的蓝绿长条头部也随之向左偏转，甚至渐渐与原本在自己身后的鱼人混杂在了一起。
就仿佛在将这根长条卷起来一样。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在又一次带着柯林疾跑突围之后，罗贝尔冷不丁冒出了几句话：“您是想将它们聚拢在一起？”
“是的，”机械师边说着边瞄准鱼人中的施法者射击，随着面前的鱼人越聚越多，施法者离他俩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不拉脱怪物，调整怪物们跟自己的距离，只要做到这两点就能把它们聚集起来。”
当然，这么说纯属嘴强王者，实际中要做到往往需要非常精细的操作，只不过鱼人是个缺少远程职业的种族，所需要的操作大大简化了而已。
“那……聚拢了之后能干什么呢？”
“聚拢了之后杀怪效率高啊？这样经验也得得快。”
“啊？”罗贝尔手中细剑扫过鱼人群，剑刃上外延而出的风之长枪如同镰刀一般收割了最前方的一整个鱼人小队的生命：“经验不是来自于与强敌的战斗吗？”
卧槽，忘了这家伙是NPC了.
……
这场刷怪并没有持续多久，有几个在一旁机动的鱼人领军者终于看出了端倪，一阵叽里呱啦命令着鱼人们退了回去，只留下了一两百具鱼人的尸体被抛弃在滩涂上，绿色的血液渐渐浸染了身下的泥水。
在确认所有鱼人都缩进了那个洞穴之后，两人回身带上了天蓝。按照柯林的说法，有近战单位在前，探索鱼人占领的洞穴就会非常简单安全，“因为鱼人没有伏击的智商”。
当然，说是这么说，当三人真正走进这个洞穴时，依然选择了“罗贝尔－天蓝－柯林”的阵型。
顺着坑道，众人缓慢向下行走，周围的墙壁虽然潮湿，但是并没有明显的漏水，对于一个靠近海边的洞穴而言这称得上难能可贵。
柯林猜测里面应该有庞大而又稳固的地下洞窟，这样才有足够的空间与气体保证内部稳定。而一路上的遭遇也证实了这一点：之前躲进来的几百鱼人并没有试图在坑道中阻拦三人。
这说明它们肯定憋在前方准备给自己来一波大的。
“停，”走在前端的罗贝尔突然停了下来：“前面有情况，团长您最好亲自来确认一下。”
站在队伍末端的柯林只依稀辨认出前方似乎是一个拐角，于是准备越过两人前去看一眼。在他经过罗贝尔的时候，对方一脸复杂地将自己的项链取了下来：“对了，戴上这个。”
柯林无言地接过对方手中的装备。项链在中西方传说中都有护主保命的故事，这大概率是一件防御装备。
而当他从拐角探出头时，他明白了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前方的拐角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而这个空洞中此刻挤满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鱼人，估摸总数量接近一千。它们全部挤在离洞口三十米以外的位置等待着，中心簇拥着一支奇怪的部队。
那是二十多个全副装甲的鱼人——虽然它们的装甲已然锈迹斑斑且极不合身——手中则握着鱼叉与锅盖。仅此而已的话也就是稍微精锐点的鱼人，并不能称得上奇怪，但是它们还有另一个突出的特点：它们全部乘在巨大的青蛙之上。
鱼人骑士，鱼人族的高阶兵种，35级以上。
但是这还无法让柯林感觉到棘手，真正危险的另有他鱼——越有一个战团数量的鱼人术士站在洞口两侧高处的岩石上，虎视眈眈地盯着洞口。
数十道酸液箭射向了露头的机械师，要不是项链忽然一闪，浮现出一道绿色的护盾，柯林怕是要丢小半条命。
“团长，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柯林没好气地把项链塞回给自己的追随者：“你作为魔剑士身上应该有给魔法物品充能的晶核的吧，全部掏出来。”
“啊？团长，只是些鱼人而已……”罗贝尔悚然一惊。魔法晶核也好，魔力水晶也好，自己身上肯定带着一些，但是看自己团长的架势，怕是要拿这些动辄一两千金的物品当消耗品使用。
可这个任务一共也才给两千金，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
“费那么多话，快点。”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追随者心目中已经成为败家子的柯林不耐烦地说道，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按照这个鱼人群落的规模，怕是存在野外稀有精英吧。，不知道对方会掉落什么呢。
第十八章 恼怒的boss
罗贝尔陆陆续续从腰包中拿出了六七颗各种类型的魔力结晶，它们有的是魔兽体内凝聚的晶核，有的则是高浓度的魔力水晶，总价值怕不是接近小一万金币。
到了最后，他的手在腰包里停了好一阵子，才掏出来一颗约五厘米长的棱形宝石，青色的宝石中央有一团浓厚近黑的“墨汁”在平稳的旋转着。
“行了行了，”柯林打断了自己追随者的惺惺作态：“最后这颗就别拿出来了。”
罗贝尔长舒一口气，而柯林则是暗暗乍舌：龙眼石啊，亏这小子买得起，他不是跟家族断了关系，突出一个孤儿吗。
与地球世界中的水果或者花岗岩不同，这个世界的龙眼石是需要真的跟龙或者亚龙种扯上关系才能形成的，因此兼具力量强大与价值不菲两种突出的特点。
这种东西拿来执行接下来的计划的确有些浪费了。
柯林接过追随者手中的一捧魔力结晶，坐在地上从背包里拿出一枚戒指：工匠的不时之需。
这枚戒指能够以献祭生命力的方式生成简易法阵，机械师此时的计划就是在这些魔力结晶上刻上几个简单的魔力引出法阵，并把引出的法阵再次打回魔力结晶内部，以这样的方式造成魔力的淤积，并最终引爆这几枚魔力结晶。
原理约等于在地球上用破损的电动车电池当炸弹。
然而，正在他心一横准备戴上那枚禁忌的戒指时，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天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天蓝，帮忙，安全。”
嗯？怎么感觉自从换了语言模块后，性格都不太一样了。柯林一边想着一边递出了手中的魔力结晶：“我需要几个魔力炸弹，总计需要覆盖直径约100米的区域。”
这也就是鱼人术士分布的区域大小。
天蓝看着一捧宝石与晶核，只从中取出了一个，然后轻轻一捏，后者便如沙土一般分崩离析，只剩下三个光点在她手边飞舞。
那是魔力结晶的本质：魔力节点。
这三个光点在空中左突右转，最终变成了彼此间距相等、且围绕着三者正中心匀速宣传的形式。而在它们外侧，虚幻的外壳正在缓缓形成，最终变成了一枚新的宝石，只不过中心有一团星云在永不停歇地旋转。
“抛掷，爆炸，小心。”天蓝双手接住了刚刚成型的宝石，并示意柯林从自己手中拿过去。后者胆战心惊却又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如果说自己的方案是引爆电池组，那么天蓝就是将电池拆解之后重新做成了炸药，两者的威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过稳定性似乎也如此。
“罗贝尔，准备攻击，”柯林是一刻都不想继续捧着这魔力炸弹：“我数三二一，你先冲出去吸引火力，然后我马上就团灭了那堆术士。”
“可是团长……”
“三！”
“其他鱼人呢？”
“二！”
“你不会……”
“一！”
罗贝尔一咬牙冲了出去，蓄势待发的鱼人术士们直接释放了自己手中的法术，一时间毒箭与酸液齐射，狂风与雷雨同飞，其威势比上一次柯林探头还要大得多。
不过早有准备的贵族子弟还是挡下了所有攻击，一时间他身上至少有三件装备自动激发，除了项链之外还包括一枚腰上的护身符与右手上的一枚戒指，魔力涌动着生成了多重护盾。
而看到自己追随者已经挨过一轮毒打的机械师适时也跑了出来：“啊哈哈哈，炸弹来咯……”
罗贝尔与柯林同时见证了令他俩绝望的一幕：柯林摔倒了。
担惊受怕的机械师早已改成了捧着魔力结晶的姿势，然而正是这个报名之举害了他——绝大多数情况下，双手托举都不是一个适合投掷的起手式。
更令人绝望的是，扔雷心切的柯林就这么直挺挺冲了出来，两手捧着宝石就要兜着往前扔，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下意识地往回一缩反而成了催命的阎王：柯林失去了身体的平衡。
而原本起码要扔出五十米外的爆炸宝石此刻已经脱离了他的双手，虽然依然在向前飞去而不是直直落下，但是充其量只能飞到三十多米以外的位置：
这可是炸得到自己的。
“团长！”千钧一发之际，罗贝尔飞身扑出，盖在了快要落地的柯林上方，同时决然地捏碎了失而复得的宝石中的一枚。
土黄色的光茧包裹了二人。
而天蓝只是举起了上午刚刚从老人那淘来的旧灯：“灯座之下，方显黑暗。”
她的身形骤然从这个世界中隐去。
一个鱼人手中的鱼叉碰到了正在空中飞翔的宝石，它被同伴们挤到了前排，而周围鱼挤鱼仿佛下饺子一般，迫不得已只能将自己的武器高高举起。
而与此同时，在宝石呢的微缩星云内，原本井然有序的三个光点骤然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下一秒，在无数鱼人眼中，那颗宝石在空中破裂开来，释放出了无穷的光与热。
离得最近的几个倒霉蛋如同白雪一般消融了，在往外则是烧融后彼此交融在一起已经失去了形状的尸体。洞穴高处的鱼人术士们也无一幸免，不过它们离爆炸中心的距离已经在七十米以上，终归获得了一具全尸。
毕竟柯林只要求了威力的下限，上限就只能看天蓝自我发挥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地下洞窟至少有一半区域内的鱼人已经被一扫而空，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只鱼人骑士团。
就算是鱼人的骑士也是骑士，战阵加成下硬扛一两发战术级魔法都有可能。
洞穴后半段的鱼人如潮水般前涌。这个种族赖以生存的便是极高的生育率，刚刚的伤亡并没有完全打倒这个族群，反而危机之下鱼人们的血性与狠厉纷纷被激发出来，此刻势要撕碎这些该死的入侵者。
鱼人骑士们也在整队。面对当前的状况，它们是最好的先锋与破阵者。
“啊噜噜噜噜！”
就在这时，一阵奇特而又狠厉的吼叫响了起来，正准备冲锋的鱼人们为之一滞。
一个巨大的鱼人排开众鱼挤到阵前。一般的鱼人只有成年男性的一半到三分之二这么高，这只鱼人身高却超过两米，在鱼人中行走时如同天鹅行走于鸭群。
它周身的皮肤是类似秋叶般的深褐色，手中举着一柄对于它来说也显得有些巨大的鱼叉。它在阵前转身，面对着数目众多的鱼人举起了手中的巨型鱼叉：
“咕哇！”
叫完还转身看了已经起身的柯林与罗贝尔一眼，机械师注意到它的一只眼睛紧闭，上面有一条狰狞的伤口。
庞大的鱼人族群开始后退，只留下了它与鱼人骑士面对着两名（三名？）凶神恶煞的入侵者。